《雀仇》 1. 第 1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陈阕复活了,因为在忘川河边遇到了仇人的白月光。 “如今,已是何时?”刚刚恢复记忆和神智的陈阕语气迟钝地向“白月光”问出了这个问题。 面前的“白月光”听到了声音的响动,飘飘然地扭头看向她。 “我在入口那处排了太久的队,所以我也不知现下是何时。” 说完这话,“白月光”停顿了一阵,陈阕也趁此时间将眼前这位姑娘的面容看的明晰:那张脸很年轻,细眉杏眼,灵动清秀,看起来坦然又充满着“生机”,跟她寄生在冥界幽冥花之上三百多年见过的很久魂魄不太一样。 “还有,你很好看,我生前名叫沈簌春,你叫什么?” “陈阕。” 时间的流逝给予她更多思考机会,眼前这位名女子的面容和名字令她感到熟悉,她开始试图从重获的记忆中找到一些线索。 沈簌春的魂体听到陈阕的回答后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听,不过你似乎与我并不同。”她看了看自己略有些透明的身体继续说道,“不知在此处说这话是否恰当,但愿你我有缘再见。” 说罢,不待陈阕与她告别,她便走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入轮回往生,不再回头。 刚刚遇到的那位名叫沈簌春的女子是“白月光“的结论是她在深蓝至黑的忘川河水边整理了半天自己的记忆之后得出的。 她由一座屹立在天、妖两界交界处的一座名叫正灵山的石头山孕育化形而生。 数十年前四清境的破碎,这座本不起眼的小山意外继承了这上古秘境的灵力。自此,旺盛的灵力孕育出了众多生灵。只不过因着此山地理位置尴尬,且天妖两界皆族群众多,因而均不愿接管这烫手的山芋,承担这眼前源源不断的人员负担。有着这样的缘由在,这些年来由正灵山孕育而成并得机化形的生灵大多无依无靠,需凭着自己的力量才得以在这世间立足。 这样说来,陈阕似乎是幸运的,因为她化形后一睁眼便遇到了个身形修长,容貌俊朗且口口声声说要收她为徒的神君。 “我助你化形成功,你以后便跟着我罢,至于名字,叫陈阕可好?” 说这话的神君穿着一袭白衣,层层叠叠的衣服在他身上丝毫没有厚重之感,只余潇洒飘逸。 被唤作陈阕的她尚不知这二字如何书写,甚至那神君说的那短短一句话,她都需过了一阵子才真正明晰话中意思。那时的她刚刚化形,脑中还是一片混沌,懵懂和迟钝都写在了脸上。 “可好?”那人重复问着,话音落下后还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她下意识地有样学样也点了点头。 于是她便跟着那人一路从正灵山行到了天界神宫。 这段路程中,她知道了他是天界神宫中赫赫有名的战神,知晓了自己的来历。也在他的教导下,加以自己的练习,一笔一画,将他与她的名字——“辰执”与“陈阕”四字在一张又一张白纸之上写得隽秀。 期间,他们还路过了人间。辰执带着她拜访了不少仙宗,陈阕就是在这时与沈簌春有了一面之缘。 沈簌春所在的引华仙宗是他们拜访的最后一个仙宗。踏入宗门之时,她以宗主的身份来迎接了他们。 他们在此停留了许久,这期间陈阕没见过辰执,除了他们将要离去的最后一日。 过了凡间,便离天界很近了。 这时的辰执偏爱给陈阕买些当下最时兴的首饰与衣裳,于是她的身上便一阵鹅黄一阵代赭,头上一会儿簪花一会儿飞鸟,之后约莫是到了离神宫不大远的地方陈阕身上的颜色终于不再改变了,成了她不大喜欢也不大不喜欢的藕合色,头上的各式各样的钗环也变成了一支素雅的银钗,陈阕很喜欢这样的银钗,因为钗尾略向下的弧度像她的本体的尾巴一般,她以为这是辰执的刻意为之。 除了必需的衣食住行,这一路上陈阕也跟着辰执修习了不少“仙法”,不过她总感觉跟他平时比划的不大一样。 但这些陈阕并不很是在意,因为神宫之上异样的眼光她尚且还在意不过来。 她如今顶着“战神唯一的徒弟”的高调名号,除了嫉妒,陈阕还接受这神宫大多数人对她出身的歧视。他们说她来路不明,说她是无依无靠的低贱生灵,还说这战神怎么就瞎了眼收了她这么个徒弟。 陈阕试着去反击、去证明,可当她用实力让那当着她面说坏话的神君击倒在地后,她发现这样的流言并没有停下,于是陈阕便不再为此执着,神宫偌大,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愿意正视她。 除了师父,那便是银莘了,她想。 银莘是陈阕在天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一个。她是天界神族公主的女儿,之前在四清境中任职,四清境破碎后现下在束空司任司星使一职。陈阕与她在膳食司相识。银莘并未像一些天界的神官瞧不起陈阕的出身,还常常约她一同去天界各处遨游。 她与银莘在神宫内的膳食司相识。 四清境当初设立在凡界,尝惯了五味银莘就对神宫寡淡的吃食兴致缺缺,只是她在做饭这事上不甚精通,总是掌握不好火候,于是便去膳食司去得勤快,想着向神宫中做饭做得最有经验的仙子讨讨经,一日被她讨要经验的对象正是陈阕。 “你今日又做些什么新鲜玩意儿?”银莘语气轻快,眼睛好奇地盯着陈阕手中的动作。 这是陈阕当时在神宫再平常不过的一日。同银莘一般,陈阕自打来到神宫一有空,便想着复刻同辰执一起走过的凡界的美味。 “今日做江南的芡实糕,我上次跟师父入凡间仙宗办事时特意带回来些大米粉和新鲜的芡实果,做桂花味道的可好?战神殿前的桂花近来开的很好呢。” “神宫养不活凡界花草,战神殿前的那棵桂花树能应凡界时节花开花落,你师父大抵是日日以灵力为泉浇灌的。可见是宝贵那花的紧,你可要小心不被他叱责才好。” “我师父待我很宽厚的。”那时的陈阕并不是很担心,自打到神宫以来,她难免因“不懂规矩犯过些错,辰执从未苛责于她。 “如此便最好,你这张小脸若是变得委屈巴巴的我可是会心疼的。”银莘边说话边过来捏了捏陈阕的脸,“好了我要去上职了,你修习完剑法来束空司找我便好记得拿上芡实糕哦。” “好,你快去吧,我这边也快要来不及,申时六刻我就该去练功了。” 日光透过红棕色木头制成的窗棂照在陈阕的脸上,从额角渐渐偏移到脸颊。她算着时间,停了火候,打开蒸笼,热气从蒸笼里一溜烟地跑出来。陈阕将芡实糕分成两份,一份一块块垒在漂亮的琉璃盘中,另一份则放在食盒中保温,待练完功后带给银莘。 陈阕端着琉璃盘,踩着时间走进战神殿。她每次做些什么好东西都会带一份给辰执尝尝。 “你从哪里得来的桂花?”坐在那把主椅上的辰执的语气是她意料之外的冷漠。 “我从殿前那棵桂花树上摘了些。” 话音未落,陈阕手中的琉璃盘便被辰执的法术打翻,那陈阕最为喜爱的琉璃盘同芡实糕一起落在地上,成了碎片。 她没想着去收拾落在地上的那片狼籍,只是等待着辰执的下一句话。 “去练功吧。今日多修习半个时辰。”辰执的话语不见波澜。 陈阕点头应是。 这惩罚于陈阕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与她而言最伤心的那一刻并不在这半个时辰当中。 只是等她去到束空司时,银莘已等的有些着急了。 “你怎 2. 第 2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陈阕深知以自己如今的实力要打败辰执是白日做梦,而冥界灵力杂散实在不适合修炼。在未遇到沈簌春之前,她的几缕灵识寄托在忘川河边的幽冥花之上,靠着幽冥花每日吸食往生的人、妖、神的记忆活着。那些记忆每个都鲜活得可怕,但含有的灵力却微乎其微。陈阕的灵识待在这花上近千年依旧虚弱得几乎无法被人探查到。这数百年积攒的灵力无法支持她发出声音,甚至用尽全力也无法使幽冥花细小的花瓣晃动一下。 于是陈阕开始寻找可以静心修炼的地方。她离开冥界,避开天界,只有妖界可去。然而如今的妖界的大多灵力精纯的地方都被各族瓜分。面对这样的情况,陈阕尝试去皈依鸟雀一类的族群,却在血缘这一关败下阵来,没有人愿意无条件的认下一个无根系,身上还带着一股冥界鬼魂气息的女孩。 除此之外,陈阕还拜会过正在收徒的妖宗,但发现若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势必会因此牵连更多。 就这样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正灵山,这里至今还无人管辖。虽有着些不好的回忆,但灵力深厚、精纯极为适合修炼。陈阕在山上寻了一僻静处,对照着自己在途中陆续收集来的记载着妖界法术的籍册,摸索着修行。至于最为基础的灵力吐纳,由正灵山孕育而成的灵体均是各类生物化形而来,所以妖界的功法更适合这些灵体进修,于是她便沿袭了当初辰执在神宫授予她的招式,因着辰执为了能够成功打开重溯塔的结界,一开始教予陈阕的便是妖界灵力吐纳的法则。 如此,陈阕在正灵山便又待了千百年。这些年来除了修炼,她还帮着些在正灵山初化形的灵体解决问题,提防着有人不清不楚地将这些尚且懵懂的灵体带走。近几百年来,来正灵山精进的各修行者越来越多,陈阕也变得更为草木皆兵,她尝试提醒着自己放松神经,但总是害怕着当初的惨剧再次上演。 就像现下这个出现在山脚下穿着一袭鲜艳的红衣,长相妖冶,举手投足间透露着纨绔意味的男子,再次使她绷紧了警惕的弦。 那红衣男子身后还跟着衣着并不朴素的随从,二人短暂交谈后便独留那男子一人。陈阕在接近山顶的地方用法术看着山脚下,这人将手背在身后,不疾不徐地从山脚慢慢走至半山腰,边走还边左左右右地打量着,腰间随步伐晃动的成色极佳的玉佩与神色间透露出的漫不经心则促使陈阕在心中对他做下不食人间烟火、轻浮自傲的论断。 意外总是以巧合的形式出现,就在离那男子行至半山腰处时,不远处一只刚化形的白耳鹎从枝头跌落。不待多想,陈阕便立即捻诀闪现到了那处。 那枝头不高,因而并未伤及内里,只是这周围锋利的树枝太多,一道伤口从这只刚化形的白耳鹎的脚踝蜿蜒到髌骨处,那伤得白耳鹎痛苦得啜泣不已的锋利的树枝此时正深深插在她的膝盖之下。 陈阕见状先以灵力护着白耳鹎的筋骨,小心翼翼地将那树枝取出,随后急忙施展疗愈的术法治疗伤口。正灵山的草木皆带有灵力,这不起眼的树枝造成的伤口也并不像寻常伤口般在术法的作用下迅速愈合。陈阕见伤口有些好转后,便扯下自己缃色的行装的下摆为其包扎。陈阕一边包扎,一边感知到那红衣男子的气息就在不远处,像在踌躇着什么。 当陈阕漂亮地包扎完后,那人才出现在她的眼前。不待那人开口,陈阕便变出手中的木剑,挡在了白耳鹎身前。 “阁下不必上前,我为其疗伤就好。”她的语气算不上友好。 “姑娘是何人?为何对我如此警惕?”那人这话的口吻像是在打趣,随后又认真地说道:“我此处有一药膏,专治灵力造成的外伤,想着应当能帮上些忙。这里的血腥味有些重。” 陈阕听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见陈阕神色这般,那人倒是极为爽快地抹了些药膏到皮肤上,抹完后向陈阕展示着自己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的皮肤, “你看,没事的。” 还是治伤要紧。陈阕至此也不再过多纠结,悉心地将药膏涂抹在白耳鹎的伤口上,便涂边嘱咐着她日后修行定要小心。药膏见效很快,不一会儿伤口周围细小的创面便已愈合。 “姑娘尽管将这药膏拿去用,若是不够找我来要便好,我还要在此处待上一些时日。”红衣男子笑着对受伤的白耳鹎说道。 白耳鹎听后先是望了望刚刚为她包扎的陈阕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那人接着问道:“不知这位好心肠的姑娘是谁?可否告知在下名姓?” 陈阕闻言转头,对上他的双眼,眼里是她解不出的风流,像是飘着桃花的深蓝色潭水,诱人前往一探究竟。 “陈阕。” “玹朔。能知晓姑娘的名讳是我的荣幸。” 简单的对白说完后,陈阕并不想在这样的眼神中再呆下去,又嘱咐了那刚化形的白耳鹎两句后,便告辞离开,捻诀回到了自己修炼的地方。 * 本以为生活将重归平静,可陈阕没料到接下来的日子,她总是能在修炼时见到那日打过照面的红色身影,每每不经意间对上眼,那人总是笑着朝她用力的挥手示意,陈阕起先还微笑着点点头回应,后来次数多了便觉烦躁,索性闭上眼继续修炼。 日子不会平淡太久,如今正灵山因着其纯然又深厚的灵力名声大噪,不少修仙者选择在这里修行。每日各形各色的人来来往往,不免混入些居心叵测的人。插曲发生在玹朔跟她打招呼的第十三天,陈阕每日都要在山中简单逛上一逛,看看有没有异常的情况发生。 这日,她在一个衣着宽大的男子身上探查到了不属于他的灵物气息,可这气息的来源却不在表面。 “你身上为何会……”不待陈阕上前将这话询问完,那男子便转身握住陈阕的臂膀,力气之大像是直接要将她的骨与肉统统捏碎融合。 但陈阕不会任他搓磨。她顺着那人的招式反握住他的臂膀,发力,使那人吃痛,卸了原先施加在陈阕手臂上的力,随后陈阕灵巧地转身,站至他身后,变化出一柄长且锋利的木剑,抵在那人的脖颈之上。 “你身上为何会有正灵山灵物的气息?”陈阕审问着此时已被她剑上灵力威慑到双膝跪地的男人,“或许我该这样问?那只灵物被你藏在何处?” 那人跪在地上,试图抬起自己的头,努力了半天终于使视线从地面上升至陈阕的脚尖,他一言不发,紧紧抿住已然发白的嘴唇,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滴落。 陈阕不想持续这样的沉默,眼前的人似乎因为此时虚弱的身体已经无法继续看管那装着灵物的法器,她顺着灵物的气息施法,轻易的将法器从那人身上牵引出来。与此同时,她发现不远处错落的草木后有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 “解开。”陈阕要先解决眼前的事,她识得这是天界的法器,只有法器的主人才能打开这上面的禁制。陈阕将法器用术法推至那人眼前,放松了剑上的力量,让他有机会动作喘息。 “解开。”她重复着刚说过的话,语气近乎命令。 见那人还不动作,陈阕的剑一点点侧切入他的血肉之中。 有了实质性的伤害,那人终究是受不住了,手上一番动作将法器的禁制解开。 在法器中一只近乎化形的蝶飞出停在陈阕的肩头时,那人捉住空子瞬时化形逃走。 陈阕不欲去追,她处理了不少这样的事,如今天界不少人出于私欲,拿着这些近乎化形的生灵炼化修炼。眼下还有另一件事要解决。她将肩头的蝶用术法简单治愈后放飞,也在此时,草木后的红衣找上了门来。 “我以为那日救下白耳鹎, 3. 第 3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夫夫山屹立于妖界名为舆擅的浅渊之上,青色的山石自下而上相互簇拥成直达妖界上空霞色流云的山体,传闻山上还散落着不少的黄金矿石,黄金在霞光的反射下翩跹出闪烁的光芒,这些光芒借先祖灵力编为序列,便形成了万重幻境。 陈阕乘一小叶扁舟,渡过浅渊抵达夫夫山脚下。渡渊时,小舟下青褐色的河水中不时会划过金色的痕迹,在河水的映衬下变得粼粼,像是金色的血液在深蓝色的皮肤中穿行不息,有着别具一格的生命力。见此景象,陈阕不禁蹲下身来,将半掌伸入浅渊之中,顺着小舟前行的力量,轻轻抚摸着河水,有时还想捕捉那神秘的金色身影,只可惜在水下握住的闪烁,与现实终是有些偏差,她在小舟上将握紧的手掌松开,只感受得到山风吹拂的阵阵凉意。 在到达夫夫山的那一刻,陈阕周遭的景象便已转变。 猛地,一阵强风袭来,将她向前找寻风口的脚步都吹的凌乱,她缃色的行装因这巨大的风势在青黑色的天空下激烈地晃动。就在此刻,狂风突然停止了,陈阕将挡在面前的双手放下,一只手中还紧握着那把木剑,那剑的剑柄处绑着一片白色的羽毛,那是白耳鹎答谢包扎的礼物。 陈阕还是向风口的方向不断走着,这幻境限制住了她的灵力,法术自然无法施展。她的步伐一浅一深,脚下像是沙土,但因天色不亮并看不明晰,只随着她迈出的脚步能看到一些细微的颗粒的闪烁。陈阕走了很久,步频的减慢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虽然前方是黑暗,但她还是朝着那个最初的方向一直走着,未曾变过。 不知道经过多少个日夜的转换,陈阕看到前方出现一抹明亮的白色。 她走近发现那是一条白色的尾巴,于是她又低头沿着这白尾走了一段,直到被一个巨大的东西堵住了去路,她还试探性的伸出脚踢了踢,在确定自己的力量无法推倒这东西之后,她的视线顺着手对这巨物的触摸一路向上,在手摸不到的地方,她抬头,一双白色的眼睛在高空和她对视。 像是在等待这一刻,那巨兽猛地低头,眼看就要将这个于它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吞入腹中,陈阕见状迅速后退,借着一片扬起的沙土中含着的光亮,她终有机会将这巨兽的模样打量一二:那双与她对视的白色双眼长在同样白色的面部之上,若不是它眼部与口部周围的肌肉起伏凹陷出灰鼠色的线条,陈阕完全无法辨别出它的面部形态,不过最明显的还是那头巨兽左右各二的尖牙,从嘴的两侧延伸出来,足有陈阕一整个人那么长。 时间不等她思考对策的机会,那阵强风再次袭来,但这次陈阕无法抵挡着前进,而是直接被吹了出去。正当她刚起身,以为又要重新找寻那妖兽才能破除幻境时,那头妖兽竟直接寻了过来,抬起左前肢便想把陈阕踩在脚下,陈阕翻身躲过,随即借力高高跳起至那妖兽的尖牙之上,但随那妖兽的头一晃,她只得整个身子抱住尖牙才避免自己跌落。若有双翼,她定能一跃至那妖兽的头之上,陈阕想。 在那妖兽正准备朝她消失的地方再次发动强风攻势时,陈阕奋力从尖牙跳起,从背后的剑套中拔出木剑,双手握剑朝那妖兽的一只眼睛狠狠刺去。刹时,纷扬的沙土带起细碎的金色的亮光,待周遭黑下去又亮起来,陈阕已到了下一重幻境之中。 * 就这样一次次的将一头又一头的妖兽打倒在地,陈阕也不知道自己现今身处第几重幻境之中。在这一重重幻境中,她被风吹,被火烤,被水淹,在泥潭之中同青面獠牙的妖兽决斗,在上千只飞兽的围攻之下找到破局之法。她那缃色的行装早已变得泥泞不堪,不少地方还变得焦黑。她手里还是紧握着那把木剑,在地上跪坐着,头发凌乱,上面还被不知是自己还是妖兽的血溅了不少。当听到耳边出现响动,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再次站起时,久违的人声出现在她耳畔。 “这已是最后一重幻境了,你来此有何所求?” 陈阕的脑子还混沌着,听见‘幻境’两个字便拿着剑一往无前的冲了出去。可那人不过一伸手,便将她推开,不过没有意料中落地的痛感,身体像是坠入了被太阳照射了些时候的温热的云朵中。 “你此刻没有灵力,无法与我抗衡,姑娘有何所求,不妨告知于我。”那人语气温和,边说着还便抚摸着那条伏在他臂弯的蛇。 “前任妖皇求什么我便求什么。” “前任妖皇?你是说那条玄蛟。他求孩子你也求孩子?罢了罢了,我此处只予机缘,能否把握得住,还是在你自己。”说完便要挥手降下机缘。 “等等。”陈阕赶忙叫停。 孩子?不是说那妖皇来 4. 第 4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经过夫夫山的考验,陈阕便开始了前往英灵试炼的筹划。先前在正灵山修炼时,这英灵试炼陈阕也听正灵山的一些修行者提到过,只有通过英灵试炼的妖界修行者才可在各自族中或是妖界直属的各掌事司中任职,因而有不少在正灵山潜心修炼的修行者在修炼有所成后会选择前去英灵试炼。 但陈阕之前一心只想着修炼与夫夫山相关的事宜,对英灵试炼的了解并不深,只得先去了再做打算。 如今,英灵试炼将近,试炼场所附近的客栈早已被从妖界各族前来的修行者挤得人满为患,像陈阕这样临时前来参加试炼的妖想要在一个有屋檐的地方度过两三日到真正试炼的那一天基本上已是没什么可能。在得知这样的情况后,她已找好了一棵满意的树,只要不打雷下雨,她便在树上休憩。 在树上醒来的第二天,陈阕遇到了一个熟人,准确来说是那人对她很熟。 “姑娘,你我又见面了。” 彼时陈阕刚从树上翻下来,准备去觅食。那人热络的语气将她沉浸在清晨的凉风中还有些打结的思绪彻底唤醒,不过这个热情的人确实有些似曾相识。 ”你是?“ “姑娘不记得我了?那这支银簪姑娘总该记得。” 那人从木兰色的衣袖中掏出一个小木匣,打开木匣后一支没什么装饰的银簪静静的躺在木匣内里的绒布之上。 “是你。”那个总爱穿红衣服跟她打招呼的人,“说吧,你要我为你办些什么?”她以为他拿出这支银簪是来兑现人情。 “不,不,我没什么想要姑娘帮我做的,拿出银簪只是想要姑娘认出我。”说罢,他把那装着银簪的打开的小木匣合上,将木匣再次收进衣袖。“天色刚亮,姑娘大抵还未用过早饭,我来此已有一些时日,知道这附近一些不错的食店,姑娘不如和我一同用早饭?” 他的说辞令陈阕无法抗拒,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便没吃好,最近因英灵试炼这附近妖的数量直线上升,食店的质量便也层次不齐。于是陈阕点头同意,跟着他走到了这里一个热闹的市集。 陈阕跟在他身后走进了一家牌匾用桂花装饰的食店,看到这牌匾,她先是有些惊讶于在妖界看到凡界的花,然后不禁想起自己上次见到桂花还是在天界战神殿前。那棵树不高却很茂密,每到花期,一簇簇浅黄色的小花从枝丫的缝隙间冒出来,甜蜜的气味会蔓延整个战神殿。 “这里有些可口的凡界吃食,也有些妖界的特色,你想要些什么?” “既有凡界的吃食,那便要一碗小馄饨吧。” 玹朔点头,伸手招呼店家,“两碗馄饨,还要一份芡实糕,桂花味的。”然后又对陈阕说道:“芡实糕是这里的特色,不知道是否合你胃口,你尝尝看。” 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这里的馄饨味道很不错,陈阕遭受了一天酷刑的胃在此刻得到释放,低头一言不发认真地吃着。 玹朔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两人在店里氤氲的蒸汽环绕下沉浸地享受着清晨的节律。 陈阕用双手略抬起碗,喝下最后一点汤水,然后坐直身子看向店家挂在食店西侧墙壁上的价目表,说道:“一碗馄饨十妖币,喏,这是二十妖币。”她把古铜色的钱币放在靠近玹朔那一侧的桌边,“这很好吃,多谢你引我来。”她语气轻快,说完便拿着木剑起身离开,脸上带着餍足的笑意。 “姑娘不再尝尝这芡实糕吗?” “不了,我不喜欢芡实糕。” 目送那缃色的身影在食店的门口消失之后,玹朔看着桌上的二十妖币,又想起袖中的银簪,一边轻笑一边无奈地摇头。 * 三天不过转眼间,英灵试炼的第一重试炼已然开放。这第一重试炼设在妖界的平湖之上,碧蓝色的湖水宽广辽阔,四周被群绿包围。修行者需按序依次用灵力浮在湖水之上进行两两决斗,将对方击落水者胜,最终在此次参加试炼的修行者中只有前半三十才可进入下一重试炼。 这试炼于陈阕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她将一个又一个浮上平湖的修行者击落至湖水中,不过她偶尔一两次也会落入水中,对方一般所属妖界大族,妖法纯厚,剑或是别的什么器物都运用得十分精巧,不像她在施法或是用剑时还是会不经意间模仿出当初在天界看辰执施法时的样子,她之前几次想要改正却总是未果,这使得她的妖法和剑法总是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摆脱不掉。 陈阕的下一个对手是熟人。 玹朔的语气中含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不知你是否记得,在下九尾狐族玹朔。”他拱手向陈阕行礼。 “正灵山灵雀,陈阕。”她也拱手回礼。 先出招的人是陈阕。她将手中的木剑轻巧地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然后在刹那间迅速靠近玹朔,在带着灵力的木剑就要落下时,被玹朔微侧身躲开。陈阕见状便顺势翻转身体,用灵力将手中的木剑变出万千分身,通通向 5. 第 5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你一个人站在这儿干什么?还有,你手里拿个空盒子干嘛?“玹繁一手拍着玹朔的肩,一手在他有些呆愣的眼神前晃了晃。 “没什么。” 见他不愿多说,玹繁便也不再追问。 “你小叔我经过多年潜心修炼终于过了这第一重试炼,实在是值得庆贺,走!今日你我必要在一品阁大喝一顿!” 玹朔将他搭在肩上的手拨开,有些不耐烦道,“不过比我早生三天,就别每天一口一个小叔自居。” “你小子!别磨蹭,快点陪我喝酒去。” “好好好。”玹朔顺从地答应后,肩头便又被玹繁的手圈住,这次他没再拨弄开。 一品阁内,歌舞升平,谈笑喧闹不绝。 “这第二重试炼你可知诀窍?”玹繁边说边笑着往玹朔的酒盏中倒酒。 “我怎能知晓?我也是第一次参加这试炼,更何况妖界各族长老将这试炼一届一变。” “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想着当下便好。不过若我这次再通不过这试炼,你姑母还不知要如何数落我。” “不过是口头上的数落,有何可担忧?” “这倒是。”玹繁点点头,喝了口酒又说道,“说回来,你兄长何时继任九尾狐族族长之位?” “快了,如今我父王不过是空坐在那个位置上,族中事务早已托我阿兄代理。估摸着继任的仪式应当也就在这一两月了。” “那你何必同我来此吃苦受罪?若我是你定会躺在家中,整日饮酒作乐。诶,可惜我这一支独我一个,我又是个没天赋的,只盼先祖庇佑,让我此次试炼一帆风顺,成功在族中谋个一官半职,让我好向母亲交代。” “总要找些事来做。”玹朔举起手中的酒盏,饮了一口向玹繁打趣道:“主要是为了陪你。” “这话我很是受用,来,今日你定要同我一醉方休。” “谁同你一醉方休?喝完这杯我便先回客栈了。”玹朔一口将酒盏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便起身要走。 “你又要早起?怎么这偶然一次早起,便上了瘾?” 玹朔不回话,只背过身朝他摆摆手,随后便走出了一品楼。 英灵试炼的第二重考验设在妖界中部的复州山之上,平日里在这山的山头之上总会盘旋着几只跂踵。这一重试炼的通关之法说得很是容易:众修行者上山后,先下山的半成进入下一重试炼。 “这跂踵是什么?”玹繁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玹朔,问道。 “寄居在此山上的一种鸟类,我听我兄长说早些年间这跂踵一族也曾辉煌过,只因千百年前这跂踵一族的族长掺和进了凡界仙宗与神族的纠纷之中,站错了队,被那天界的战神几近灭族,山上的灵脉也被生生掐灭,余下的几只幼鸟,没了族中长辈与灵脉的庇佑,难以修炼成形,只得日日在这山头无奈盘旋。” “那战神为何不赶尽杀绝,这岂不留下祸患?” “彼时妖界势弱,他一天界战神大抵自傲惯了,这些于他而言不足为道的威胁,也许正是他如今闲居在战神殿之上打发时间的玩物。”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这次试炼的通关之法倒是越看越有玄机,但愿我能在那先下山的半成修行者之列。”说罢,玹繁便双手合十作势祈求。 一旁的玹朔心不在焉地答完华后便左顾右盼个不停,在山下参加此试炼的众妖中寻找着陈阕的踪迹。 找到了。 她今日穿着藤黄色的行衣,头发高高束起,身后背着的木剑上的白色羽毛,早在与她在第一重试炼交手时他便觉得眼熟,如今这样远远一看倒是像极了那日她曾帮过的白耳鹎的翎羽。 他忍住没有在此刻就朝陈阕挥手致意,只在众妖排队进山时故作拥挤避开玹繁,有心地走到她的身后,同她搭话。 “陈阕姑娘,你我又见了。” “是啊。”陈阕意不在此地回话,她脑中的忧愁与期待分居两侧,仇恨在中间被那支纠结的手抓起又放下。 玹朔见她兴致不高,自己手里又实在没什么吃食能让他将话继续说下去,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随着队伍默默跟在她身后入了复州山。 以为是上山,实则是进入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凡界的村落,玹朔身后的人一概消失不见,只余自己、陈阕和排在陈阕前面的一位姑娘和一位郎君。 “不知这两位该如何称呼?”那位不知姓名的姑娘率先说话,“在下梧桐灵泽凤族乘瑜,这是我的兄长乘珏。”她一边说一边用那支拿着镶嵌碧玉剑鞘的手顺着话语微微偏向她兄长的方向,乘珏随着她的介绍向陈阕和玹朔颔首致意。 “正灵山陈阕。” “青丘玹朔。 6. 第 6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兄长方才为何不让我将话说完?” “这些村民都是有灌注于结界中的灵力化为的魂体,我恐一些言辞会将这些魂体的魂识唤醒从而导致结界的秩序混乱,到时我们想要快些走出这结界怕是难了。” 乘瑜听后郑重的点点头,“我之后言语上定会小心谨慎。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如果是疫病的话,按英灵试炼的目的来看,我们是要改善现今这个村落的状况吧。”陈阕说道,“一桶水是不能将疫病带来的困扰消除的,照这样的逻辑,我们得做些更有用的事才行。” “那不如先将村民聚集在一起,咱们用法术将他们身上的疫病治愈?”乘瑜率先开口。 “法术应当可行,但要将这些村民聚在一起恐怕不好办到,况且我想太过明显的法术也会让这些魂体产生异动。”想起那扇一而再再而三关上的门,乘珏说道。 “那就将治愈的法术揉进他们需要的东西中。”陈阕说道,“这可能有些慢,但应当能见到效果。” “好,那就这样,我们两两一组分头行动,时间……许是不等人了。”玹朔说话说到一半,村落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哭泣声,在他们进入结界之后,这些魂体的生命一直在流逝。 四人迅速行动起来,但各家各户的要求不尽相同,有的要水,有的要粮,有的要热腾腾的烤鸡,有的要井水沁过的冰凉的西瓜。 陈阕与玹朔的分工明确,一人上门询问,另一人就先找到隐蔽处,然后轮番地解决任务,有时因为着急有些过火,陈阕在看到玹朔因烤鸡将几缕头发也一并烧焦一时既无措又无语的样子,还是不免笑了出来。 这样的方式虽然有着显著的成效,但速度显然是一大缺陷,村落中的哭声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多。当陈阕正要敲响下一扇门,听到里面传来悲戚的哭声时,无力感还是从陈阕的脚底蔓延至全身,哪怕那只是灵力凝结的没有一点生气的魂体。 “出口!那是出口!”乘瑜指着前方出现的亮白色结界出口,向他们喊到。 陈阕和玹朔离开那扇没有敲开的门,朝出口处走去,在最后一人走出结界后,霎时白光消失。 陈阕不禁回头去看,身后只余复州山萧条的古树和孤寂的山石,那个虽被疫病的阴霾笼罩但还是有着生活气息的村落没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她心里空落落的,有点魂不守舍,自言自语道:“原来只要做这么一点就好。” “对如今的妖界来说,这么点就够了。”玹朔答她的话。见她神情间有些戚戚,他又说道:“你已经做了很多,往前看吧,我们还有第三重试炼要过。” “复州山是跂踵一族的寄居地吧。” “是的。这一族自衰落后,剩下的族人便一直这么没骨气的活着。”说罢,玹朔抬起头看向还在上空盘旋的几只独脚鸟。 “这么活着不好吗?能在那样的神祇手下留得一条性命,已是万幸,不是说要向前看吗?” “这怎么能算是万幸?那场神族与凡界仙宗的战役中,那战神的出师之名本就不正义,在这样的人手下辛苦拿回一条命来,为何要感叹是万幸?既不是万幸又怎能算是向前看?这样重的仇恨,没有结果是不会甘心的,若是不甘心的做法只是在这复州山上一片小小的天空盘旋打转,这就是没骨气。”玹朔用平静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像是在评论一段自己不感兴趣的故事,脸上的表情也不见波澜。 “那要怎么做?这样至少还可以平静的活着。” “当真平静吗?那没有结果的仇恨不会因为在这空中多飞几圈就消散,而是会化作永远沸腾的水,不断炙烤着心,若不想被那痛感一次次追问,就要给这仇恨一个结果,给自己一个结果。” “哪怕付出代价?” “哪怕付出代价。”玹朔转头看向陈阕,她在他的眼里看到长在青山上的绿竹,那是一种没有顾虑的坚定。 “多谢,你我下一重试炼见。”陈阕朝他笑,浅浅的梨涡在她嘴角漾开。 于是,又剩玹朔一人待在原地,心中只有一只小鹿在原地打转。他刚刚发现,在看到陈阕眉头紧锁,满面忧伤时,他的心也感受到难过,像是被密不透风的愁苦包围。这份情绪原本不属于他。 再一次,陈阕早已走的没了踪影,他才向另一边早已盯着她许久的玹繁走去。他与陈阕那一队出结界的时间并不算早,在踏出结界时已有不少队伍站在外边等候着最终的结果,玹繁就是其中之一,他还站的很靠后,显然出来已有好一阵。 “怎么?惊讶于你小叔我竟然出来的这么早?”玹繁颇有些自豪地开口,“不过在想知道我如何通过此关之前,先得交代那姑娘是谁?” “谁想了解你的故事。”玹朔不屑道。 “哼!你小子。不过你可否注意到,那姑娘身上冥界的气息实在是太重了,若不是身上那点灵雀的魂魄,几乎很难判断她是妖界人。” “这于我而言没什么所谓。” “既如此我便将我通关的故事细细与你道来。” 玹朔听玹繁说了一大堆,关键的词句却没多少,听的人收获不多,他自己倒是说的口干舌燥。 他幸运的和如今妖界最为强盛的两大族——虎族和狼族的下任族长候选人分到一组,用到的法术简单且有效,在用疗愈系术法将疫病治愈之后再将那些村民的记忆消去,他们不在意魂体是否会被惊扰产生异动。 “说说,你是怎么过此关的?你法力比我高强,那姑娘法力应当也是不俗,怎会出来的这么慢?险些就要无法进入下一重试炼。” 玹朔便也将自己在结界中的经历讲与玹繁,其中自然忽略了自己头发被烧焦这一段。 “这法子真是小心又谨慎,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善良。”玹繁听完感叹道,“我没想到你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跑来跑去,不过你意不在此,是吧?” 玹朔听及此干笑了两声。 “那你的另两个同伴呢?他们是谁?” “凤族的一对兄妹。” “那这样小心谨慎倒也不稀奇。第三重试炼也就是最后一重试炼了,听闻这次试炼持续的时间会长些,我一定要好好准备一番。” 看他如此认真的模样,玹朔不免失笑:“试炼的内容还未知,你要做些什么准备?” < 7. 第 7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你对我们在第二重试炼中遇到的凤族兄妹还有印象吧?” 陈阕点头,在通过试炼之后,那二人还特地找到她和玹朔来道谢,说若是没有她和玹朔的相助,以他们自己的性格定会在此试炼中败下阵来。 “凤族在那场神族和凡界仙宗的大战中暗中相助了一些凡界的仙宗教派,然你我都知道结果这些仙宗无一不在这场战斗中损失惨重,凤族原先的族长也在这场大战中失了性命。在那之后凤族新掌权者匆匆上位,曾经妖界的旧敌还虎视眈眈,新族长无可奈何只能想到向更强的势力求援,于是凤族那对兄妹早早就定下与天界族群联姻的事。”玹朔略加思索后继续说道,“应当就在英灵试炼结束后不久,乘瑜与那神族三皇子的婚仪就会举行,我们可从中斡旋,拿回内丹和双翼。” “我们?”虽然陈阕有一点被玹朔越说越激动的情绪感染到,但还是精准捕捉了这个对她而言不一样字眼。 “对,我们。”玹朔坚定的看向陈阕,“在第一重试炼中你应当也知晓了我的实力,一定不会给你拖后腿。” “你就这么信任我?相信我会一击必中?”陈阕一时无从探究他说出‘我们’的动机,但眼前人于她而言没来由的信任还是令她动容。 “定会,一击必中。”玹朔每一个字都说的郑重。 第三重试炼很快来临,在这次试炼中各修行者会集体进入一间幻境完成任务,其间任务不带有竞争性质,完成任务者便算作成功通过此考验。 “完了,完了,我怕是要折在这一重试炼上了。”玹繁自从看到规则后便走来走去焦虑不已,相较于自己单独完成任务,还是如上回试炼一般的团队共同完成一项任务让他更有底。一旁的玹朔倚在幻境入口处的檀树下,见他这般焦躁难安便心不在焉地出声安慰:“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得相信自己能行。” 这次他不用再在妖众中搜寻陈阕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行衣,手里拿着那把木剑就站在他的不远处。凤族兄妹也站在他们的附近。 试炼开始,众人一同进入幻境。幻境设置在人间繁华的城池之中,人来人往,熙攘热闹。 玹朔还是抛下玹繁,先与陈阕碰头。二人并不在意拿到的任务内容,而是想先找到凤族兄妹,尽可能帮他们率先完成任务,以拉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而更有机会混入婚仪。 “走,我们先去找乘瑜和乘珏。” 另一边,拿到任务的乘瑜正一头雾水。 “找到越世青。这是个什么任务?这城中人这么多该从何找起?哥,你的任务是什么?” “拿到月松图。” “这听起来还比我的任务像样些。算了,不管了,你我先快些行动。” 街道上的行走的人繁多,很难找到隐人耳目的地方施展法术。不远处一个虎族兄弟不顾来往人群的目光直接施法,现今被仿佛失了魂的人团团围住,甚至走到哪跟到哪,完成任务一事被这人群追的都快要没了希望。 不待陈阕与玹朔先找到乘瑜和乘珏,两个眼看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先将正聊着的兄妹俩拉住了。 “公子、小姐你可叫我们好找!”一个叫小椿的拉住了就要开展行动的乘瑜。 “小姐?” “是呀!小姐和公子我们走,马车在那边。”名为小兰的丫鬟说道。 二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匆匆拉上了马车。 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切的陈阕和玹朔扼腕叹息,他们只差一步。 陈阕不免叹了一口气:“以后想要再见到他们怕是难了。”若不能名正言顺地进入这大户人家的府邸,就难免要使用法术,但每一次法术的使用都代表着风险,毕竟那个不慎的虎妖满街跑来跑去实在是太碍事又荒唐。 “别急着叹气,我们或许也有身份。” 不待二人暗中跟上马车,玹朔话音刚落,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就将陈阕拉住说道:“小姐快些回府吧,我们出来的时间够长了,别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说罢,还剜了旁边穿着红衣的玹朔一眼。 陈阕忍俊不禁,不过还没来得及跟玹朔告别,就被那妇人拉走了。等她们稍走远些,玹朔才悄悄跟上去,就这么跟着走了一两条街,那妇人终于停下带着陈阕拐入了一个看上去很气派的府邸。等他们进去后,玹朔从一旁走到正门。 “程府。”他微微念出声,随后走到偏僻处,用法术进入府邸内,当然他也换了身下人的装束,变出把扫帚假装洒扫。他看到那妇人拉着陈阕从他面前经过走进院子的更深处,他放下扫帚准备跟上去,却被一旁的“同僚”头也不抬地提醒道:“这院子的更深处是我们这些人不能进去的,我知道小姐清秀貌美,但你也不必看一眼就失了魂,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丞相府上下治理严苛,一点小过失就能让你我泉下相见。快些干自己的事!” 玹朔听后乖巧地捡起扫帚继续假装洒扫,只不过扫的地方越来越偏,找准时机他便用法术从相府脱身。他将一同带出来的扫帚扔到一旁的废物堆上,随后去寻乘瑜和乘珏的踪迹。 马车上,乘瑜有些慌神,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却又不敢问在马车旁走着的婢女小椿,生怕露出马脚。 马车在一户姓张的府邸前停下,乘瑜被身边的婢女扶下车,跟在乘珏身后迈进了张府。往内院走的一路上,她废了好大劲才忍住不四处打量,故作端正的先走至前厅,同在此处早已等候许久的‘父亲’拜会。 “你们这是去哪了?问小椿和阿贵都只知是上街去了,我派人寻了半天!”张父焦急的几乎快跳起来,“快些,快些,回屋整妆,皇后娘娘要我带上你俩入宫觐见!” 入宫?她如今刚刚来此,连这府里的主要人物都还没认全,就要进宫面对那些话本里讲的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和纷争?这进度未免太快了 8. 第 8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陈阕的这一日其实过得还算顺利,那妇人一路将她直直地拉入内院开始吩咐院子里的婢女开始给她梳妆。 路上她也问过那妇人为何要这么着急,妇人边牵着她走边答她的话:“是宫里的皇后娘娘正午时发帖召见各家老爷和眷属,老爷也会陪同您前去。” 陈阕对着突然的召见其实有些疑问,虽说凡界的规矩比天界略少些,但也极少见正午来贴,下午便要赴会的情况,更何况这听起来是一场规模极大的宴会。但她初到此处,一时还摸不清头绪,只得在院中婢女的服侍下不习惯地穿上绣着芙蓉的淡粉色金丝袄裙,头上也簪上她之前随辰执在凡界时也曾簪过的莲形玉钗。 她不禁轻轻地碰了碰头上一众感觉繁琐实则颇有章法的装饰物,心中默默感叹:妖界设置幻境的长老竟和自己经历过一样的凡界,还是说人界的潮流跟天界的书中说的一样,是个循环? 在离开展宴请的殿宇还有一段距离时,陈阕及其父母兄长下了马车,步行前进。 刚下马车,陈阕猛地发觉不远处正往前走的一对兄妹背影及其熟悉,像极了乘珏和乘瑜。在扶着母亲下车时,那对身影离自己的视线愈加遥远,陈阕起初并不能确认。直到和母亲走入女眷落座的地方,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她终肯定了之前的判断。 乘瑜见到她也很惊讶,她许是一根弦绷了太久,看到陈阕时有些意料之外,吃惊的表情一时没管理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陈阕的双手略交叉轻置在小腹前,跟在母亲后走到一众席位很靠前的位置,正待落座,一个头戴金镶宝石凤首步摇的贵妇人拖着不算短的紫色裙摆缓缓地步入首位。 “皇后娘娘安。”众人行礼。 “诸位快请起。今日贸然请诸位来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午时和陛下一同用饭时,陛下提到了如今已行过冠礼,及过笄的一些皇子公主的婚事,想着总是要张罗,不如就今日请各位来为我参谋参谋。” 有一两位看上去机灵的妇人听到这话立马做出了反应,嘴上说着能为皇后娘娘解忧是莫大的荣幸,言语间的话题不经意的往自家的儿女身上拐去。 陈阕和她的母亲对皇后的说辞先笑了笑随后便不再多说话。陈阕心中对皇后的这番说辞并不相信,否则又何必如此声势浩大将父亲等一众叫得上名号的当朝官员都聚在一起? “大家如此建言倒让我听昏了头,忘了待客之道。”皇后笑着举起面前的茶盏,“想着这点重诸位应当已用过了饭,便命御膳房上了些茶点,男宾那头有陈相照看着,诸位放宽心,不必拘谨。” 众人随皇后的话一同举起木案上的茶盏,向皇后致意。 品了一口茶后,妇人的声音多了起来,不再只是那一两位妇人出声交谈。陈阕不发声,默默吃着眼前精致的糕点,耳边听着自己的母亲偶尔出声应承。正当陈阕感叹宫中御厨的手艺时,一位妇人的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若是越家的那位儿郎还在,皇后娘娘定不用禄嘉公主的亲事烦忧。” 这妇人边用帕子捂着轻笑的嘴边将这话说出后,全场都静默了一瞬,幸而皇后及时解围。 “是啊,越家的那位儿郎六岁便能作诗,十岁有二便中了秀才,只可惜这么久……”皇后不将话说完便将话头调转至在场的另一位妇人,“瑛秀妹妹定要宽心,如今你家女儿出落得真是越发水灵,家中的幼子我刚一打眼便觉得是个可造之才。” 这段话本没有什么,让陈阕上心的是说到这一话题时,乘瑜的神色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她的眉头很快地轻轻一紧,像是突然集中了注意力。 看来乘瑜的任务与越家这位走失的儿郎有关,陈阕心想。 在那之后又有妇人接话,左一句右一句,不一会儿天色便暗了下来。 “你瞧,跟诸位姐姐妹妹见面就是亲切得紧,这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诸位就留此用晚饭可好?” 无人有异议,只是一齐行礼感谢皇后的恩典。 用过饭,众人便只待皇后娘娘发话离去。 “今日留诸位这么久,听了诸位的话,我心头数不尽的想法总算理出些思绪来。天色不早了,我也有些倦了,我命陈统领派些人,护送各位回府。”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出了皇城,有旁边侍卫的护送,陈阕与母亲在车上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回府后,陈阕回房没一阵儿,她的母亲便来访。 “母亲有何事?”陈阕引那位其实对她而言十足陌生的母亲坐下,并为其倒了一盏水。 “今日皇后急召,不知有何意图,我刚才见你注意,特来告诫你莫要多理会宫中那位贵人的追求以及少理越家的人与事。你父亲一贯看不惯那越家。”程母的语气真挚恳切。 “我知晓了母亲。不过母亲并不想我嫁入皇家?” “自然,皇家水深难测,将你送去那贵胄府邸我是千万个不愿意。诶,罢了。今日进宫一趟想必你累极了,早些休息。” “母亲也早点休息。”陈阕看着程母听到她的话后微微点头,随后走出了门。 门外月色正洁,陈阕送走母亲后更衣洗漱,现下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手轻轻摩挲着有着繁复花纹的绸缎料子的被面。皎洁的月光窗子上不规则的镂空处钻了进来,照得陈阕颈上带着的银锁微微发亮。 这银锁早在上午那中年妇人拉她离开集市时便交给她,陈阕就是趁着那妇人同她说这银锁她之前如何宝贵,今日怎么忘戴这样时,见她看着前面的路分不出神来,陈阕便将那把木剑用法术暂存在了那个看起来对幻境所设置的这个闺阁小姐很重要的项链之上。 经过这一天繁杂,陈阕躺在结实又精致还带有浅紫色帷幔的床上不禁想:看来这一切还有的发展经历呢。 第二日,陈阕本打算一早就给张府递请帖,下午前去拜访,她昨日在宴席上静静地听那些妇人你来我往,也获知了乘瑜和乘珏两人如今作为当朝刑部尚书张辑正嫡出的一对儿女生活在张府之中。 不过,陈阕的计划被突然来访的越家二小姐打乱了。 那时,陈阕正让房中识得一些字的婢女为她写着要递去张府的拜帖。院中阳光正好,树叶在地上投下斑斑点点的影子。 那女子的声音也像阳光这般有穿透力。 “我突然来访可是扰了姐姐的清净?”声音从院门外直直传入房内陈阕的耳中。 “自然不能。”她从房中疾步走出,前来相迎 9. 第 9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陈阕在这场无声的暧昧僵持中率先败下阵来,她的眼神从玹朔笑弯的眼睛中逃脱,眨了眨眼,她继续说起刚刚因意外而暂停的话题,回答着玹朔刚才的问句只是心里多了一些难言的挫败感。 “主持昨天宴会的是你父亲?他不也是被皇后突然叫去的吗?” “这确实令我生疑,况且前日皇后如此替那妇人解围,我感觉皇后和越家那个失踪的儿郎有些关联。” “这么说来皇后,你父亲连同越家应当是同一阵营?” “目前还没有更加明确的突破口或是说指向。” “话说你的任务是什么?”玹朔装作不经意地问出,不过演技很拙劣,“这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新思路。” “保护陈梧元。我好像还没有跟这个人有什么接触。你的呢?你的任务是什么?” “和你的任务性质差不多,我的任务是保护我在这个世界中的母亲。” 陈阕了然地点点头然后说道:“看来这个世界将面临一番大风波了。” “说起来,我母亲做的饭还是极好吃的,改日我便带你去尝,设置这幻境的长老定是仔细品味过人间,才能将这魂体和结界造的如此有声有色。” 陈阕想起那日熟悉的发簪,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明日去张家细细探查一番,你明日是要向张家递请帖吗?” “我准备将乘瑜约到城中名叫九味楼的酒楼,那里说话方便些,乘珏就先放到一边,如今以我的身份不好和他有过多接触。” “那你我明日九味楼见。”说罢玹朔便要离去。 但陈阕誓要将刚才的挫败感消除,她拉住玹朔离去的衣摆同他笑着告别:“明日城中酒楼不见不散。”她知道自己笑起来有酒窝,银莘曾夸过她笑起来很好看。 见玹朔脸上划过一瞬怔愣,陈阕满意地松开红色的衣摆。 玹朔走时不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欢喜带来的是窗子合上时发出巨大响声的狼狈。 “小姐,可有什么事?”门外守夜的婢女听到响声向门内的陈阕询问。 “没事。”陈阕按捺住自己语气中的笑意,尽量平静的回应道,“不过是床头的一个小烛台被我打翻了。” “那就好,小姐早些安睡。” “嗯。” 一夜无梦。 次日,陈阕命婢女将昨日就写好的帖子递去张府。下午,陈阕同这几日在跟前服侍的婢女一同前往城中九味楼。 乘瑜接到丞相府递来的帖子时是欣喜的,只是在立马起身梳妆赴约之前还是先问过了乘珏的意思。 乘珏也没说些别的什么,只是让她小心。 小心,乘瑜快厌倦了这个词,但不得不接受这是对她甚至对整个凤族而言最为安全的行为准则。 她坐上马车,心里有些期待快点见到陈阕,不知怎的,这个女孩子总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安全感。 乘瑜到达九味楼时,陈阕和玹朔已叫店小二上了一两道菜。 “是我来迟了。”她向坐在窗边的两人致歉。 “不要紧的,快些坐。”陈阕向她热情地招了两下手。 乘瑜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那个喜欢穿红衣服的人。 “你的任务是否和越家失踪的那位公子有关?”见乘瑜坐下,玹朔直截了当的开口。 乘瑜被他直接的提问有些吓住了,更何况他猜测的没什么错误。 玹朔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提问有些冒失,亡羊补牢地开口:“你不要误解,我们只是想帮你尽快完成这个任务。” “为什么?” “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只不过不是现在。”陈阕答道,紧接着她迅速说出了自己的幻境任务。 “我的任务也是保护相关,是保护我在这个幻境中的母亲。”玹朔也爽快地将自己的任务说出。 乘瑜听他们说时表情真诚,放下了一点防备。那日宫宴之上,她相信陈阕已经捕捉到了她任务的细枝末节,她也就不再隐瞒。双手握着眼前的茶杯,她低声说道:“我的任务是找到越世青,我这几日也打探了一些消息,这个名字对应的就是那位失踪的越家公子。” “找到?这个范围可有些广了。”玹朔听后率先发话。陈阕也跟着点点头。 不想她兄长整日只会提醒她小心,听到这话,看到陈阕的反应乘瑜心里冒出一种名为总算有人能理解我的愉悦来。 “我也觉得,若是在这街上打个照面都能算是找到,那我这任务岂不是太过草率?不过听宫宴上皇后娘娘说的话,这人失踪已有一阵了,越家应当也付出了一些努力寻找,那越世青若真是如皇后所说那么厉害,当初越家寻找的声势估摸着也是浩大的。这样大的声势都找不到的人,我如今又怎能在都城中寻到?”乘瑜越说情绪越低落。 “不要太悲观,机遇也许就在眼前。”陈阕简单安慰她后理性分析道,“若是这么寻找都找 10. 第 10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玹朔化作原形跃出窗子后,踩着参差的瓦片落地,窜到周边的小巷,在巷子里一处堆积的杂物后变作人形。 他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尘土,慢悠悠地走回了家。 作为更夫不成器的儿子,无所事事的必要日程是他自由行动的保障,今日他打算和昨日一样,待父亲出去打更,母亲安睡后就去找陈阕。 可今日夜里他打算出去时,却看到家中小厅的还亮着微弱的烛光。母亲已经入睡,他的父亲却没有和以往一样拿上铜锣出门,而是在这个本该报出第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时辰就着母亲前几日做好的酱牛肉和从街上买来的五香花生,一个人看着月色喝着酒。 见到自己那废物儿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准备半夜出门,他抓起桌上的花生米就向玹朔扔去,“你小子,大半夜穿这么黑,出门准备干嘛去?” 玹朔并不因此生气,在这个家中待的几天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符合世俗的和美且平凡的家庭:按时上工的父亲,打理一切的母亲,没什么大成就的儿子。这个看似严厉的父亲其实对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期望,只希望他行事正常,作息规律。 “父亲怎么今日不去打更?” “哼!为了逮住你这个昼伏夜出的浪荡子!来,过来坐,陪为父喝两盅。” 玹朔顺着他的话坐到一边,问道:“今日父亲竟然轮休?不是说人手紧张吗?”他边说,边单手提起桌上的酒壶给他父亲空着的酒碗满上。 “前些个时辰头儿接到了宫中指令,我们便歇着了。” “宫中指令?”玹朔听到这话差点就要立刻使用法术前去丞相府寻陈阕,告知她这一消息,从而提前准备。 代替这个冲动念头的是他下一秒就要说出的外出借口。 只可惜没等他开口,屋外便有一队人闯了进来,爽快的拔刀架在父子二人的脖颈之上,原本熟睡的母亲也被刀架着从里屋走了出来。 “敢问各位官老爷有何事?” 更夫小声的询问直接被无视,那队人将一家人蒙着头绑走。 玹朔被两个大汉架着走了一段路,又上了台阶,下了台阶,直到走到一个令他感觉还算空旷的地方,他被那二人扣着跪下,随后重新恢复了视线。 这是一处玹朔不熟悉的大户人家的后院,院中除了他们一家还跪着不少人,他从父亲恢复视野后的表情判断出,这周围的人大多是父亲的同僚。 紧接着,又有一些人被带了进来。直到这个不大的院落被一众有老有少的人差不多挤满,一个看上去是统领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来那个早就搬来放在正中央的太师椅都未沾一下。 他发出的指令只一个字,和他的行事一样利索:“杀。” 一字落地,院中士兵的剑鞘也应声落地。 随后玹朔的周围的人接二连三地倒下,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死亡就在他耳边大口喘息。这对他而言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他并不因此害怕,他知道这是幻境,身边这些人只是灵力幻化而成的魂体。 但当他看到刀挥向自己那个片刻前还邀他喝酒时的父亲时,心中还是不忍。玹朔站了起来,将那把即将落下的刀,用身体奋力撞了出去。一把剑随即插入他的腹腔,他踉跄了一下朝那个依旧站着的人吼道:“为什么!” 这是一句不会被回答的话,这是一场不会终止的杀戮。 “父亲为何要这样做?”一个披着铠甲的陌生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应声停下的是已经浅浅插入玹朔胸部的一把沾满血渍的剑。 领头的人躬身向那位男子行礼,答道:“公子,属下只是服从家主的命令。” “由我来接管这里,你先前去宫中支援我父亲。” “是。” 之后,正刺着玹朔的剑被拔出,院中那些手中握刀的人跟着答是的统领离去。院落霎时变得空荡,只有那位公子,玹朔和聚在他身后的父母和六七个还没轮到死亡的人以及陪伴他们的尸体和铺天盖地的血。 “各位受惊了,我原只想找到前日晚上那个四处询问客栈是否有上房的红衣男子和那晚在主街上敲锣的更夫,却不想父亲如此大张旗鼓。” 玹朔听到这话,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你未免太猖狂了些,如今你寡我众,如此云淡风轻一番话便想将此事一带而过?”他感知到这周围没有其他魂体的气息,他本想用法术将眼前这人了解,但有熟悉的气息在这周围让他不能这么做。 “你怎知我独身前来?各位可信他的话?各位不如帮我将人找出,我放各位安然离去。” 更夫每日的值守都有文字记录在案,他不过是在玩一场游戏。那人提着剑走到玹朔附近,语气轻佻:“还没有人找到吗?” 话音刚落,玹朔身后又有一人倒下。 “我说!我说!”出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玹朔的母亲,“就是他们。“她用手指向玹朔和他父亲。 “怎么证明你说的话?” “他们是我的儿子和丈夫。”她的语气颤抖。 “这么说来,很可信。” 说罢,那人将干净的剑捅入玹朔父亲的身体再利落地拔出,玹朔身旁的人重重地倒下,后脑正对着玹朔的脚尖。 “她,是你的母亲?这样,我给你一个选择。”他将剑尖对准玹朔的母亲,一步步逼近,直到她退无可退。 在剑要刺向她的那一刻,玹朔还是挡在了她的前面。这是他今天挨的第三剑。 “她想活,没什么错。” “你不想活吗?” “错的人是你,有什么资格论我们的生死?”玹朔冷笑着继续跟他对峙,“宫中等你很久了吧,你在此耽搁这么久,是不能回宫还是没等到要等的人?此处离皇城中央快马应当用不了很久吧,那队人马怎么还没回来给你报信?” 那人怔愣了一下,原本握着剑柄的手有些因此微松。 玹朔就在等着这一刻,他一手迅速将心口的剑拔出另一只手则朝那人握剑的手臂重重打去。 他将剑握在自己手中,狠狠地向那人的双腿挥去。 见那人痛苦地倒地,在这场生死游戏中存活下来的人见状匆忙寻出口离府,玹朔的母亲也在其中。从安全的出口离开时,没有人有一丝犹豫。 待人都离去,玹朔向看似空无一人的院落喊道:“乘瑜,你还要等多久?越世青就在此处。” 穿着藕粉色衣裳的乘瑜应声出现在院落的一角。 “你知道我是谁?你也认识乘瑜?”越世青趴在满是血的地上嘶吼着,“乘瑜!这是圈套?” 玹朔看向乘瑜手中的装置,那大抵是向皇宫报信的。 乘瑜不再犹豫,她将手中的装置启动。红色的烟花绽放在寂静的夜空。 “你还好吗?”乘瑜向玹朔关切地问道。 “我没有太多时间了。”他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逐渐地剥离出幻境。 “那陈阕姐姐怎么办?她还被困在宫中。”乘瑜的语气中充满了焦急。 “你是那相府小姐的相好?”越世青不甘地 11. 第 11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那日离开九味楼后,陈阕同婢女一起在黄昏的陪伴下回到了相府。 她的父亲不在,听身边人说是进宫去了。于是她便去找母亲,想要从旁打听一些父亲与越家的旧事。 不过是刚走进母亲的房门前,宫里的黄门便来召唤她和母亲入宫。母亲怕被安上抗旨不尊的名头,迅速梳妆后带着她进宫。 宣她们母女入宫的是皇后,可进宫后她们并未见到皇后,引路的宫女让她们在偏殿等候。 陈阕扶着母亲在偏殿的椅子上坐下后,宫女奉茶进来,屋内四脚香炉发出淡淡梅花香味。 陈阕的疑问碍于场所没有问出。 母女俩便坐在这里有一句每一句话着家常。 但能在宫中安心聊的东西并不多。长久的等待让陈阕母亲有些着急,她让陈阕起身去询问外面的人,为何皇后娘娘还不召见。 陈阕起身走至门前去问,得到的答案隔着门,沉闷闷的。 “皇后与程相在正殿议事,请夫人小姐稍侯。” “如此,多谢大人。这点银两给大人,烦请大人派个小的过去,在正殿事结束之前先过来报个信就好。” 门外看管的侍从收下了陈阕从门内递来的不轻的钱袋,随后陈阕看着门外的人影多了又少,知道这事是办成了。 天色已暗,陈阕不想这大好时光都在这小小的偏殿度过,还是想从仍在椅子上静坐的母亲口中旁敲侧击,打听到一些关于越家的事。 “母亲可识得那日宫宴上提及的越家那位失踪的公子?时间太久,那妇人忽地提起,我恍惚间发现我竟也忘了这人。母亲可跟我说些,防着之后在宴会上再遇见,我也好有个准备。” “越家那位失踪的公子名叫越世青。”看着陈阕央求的神色,她开口道,“你知晓,宫中越妃娘娘得宠尊贵,我们在近前,不可妄议。” 如此说来,父亲和越家对立的原因是立场不同,那为何昨日越家小姐还要上门拜访呢?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刚才去打探的小黄门前来报信。 陈阕起身向门口处靠近,才发现原先门外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见门缝中有人靠近,小黄门便掏出藏在衣袖中的钥匙,捣鼓起门前的锁来,对里面的人着急地说道:“小姐夫人快些想办法逃走吧,正殿上皇后怀疑丞相和越家暗中勾结,丞相将罪责揽到了二位身上去,如今皇后正派陈统领向这边来呢。” 他话音刚落,一把剑便贯穿了他的身体,剑尖捅破了窗棂纸,只差毫厘就要触到陈阕的身体。 门被粗暴地打开,领头的人对手下的人发话:“把人提到外头去杀,莫要脏了皇后娘娘的偏殿。 “尔等是何人所派?我有诰命在身,岂是你们这些人想杀就杀?” “皇帝病重,如今宫中是皇后娘娘做主,诰命不是娘娘给的自然不作数。”领头的人没什么情绪地答完话,又朝那边几个有些踌躇的士兵吼道:“犹豫什么,是我刚才的话没有说明白?动作快些!” 士兵们不再迟疑,开始动手,陈阕母亲的挣扎只是将士兵胸前的铠甲擦的更亮。 陈阕见此却不能再坐以待毙,她还要找到越世青。 这些魂体的身手比不过她,不过几招几式,前来擒她的几个士兵就被她打倒在地。 见状,涌向她的士兵越来越多,领头的人察觉情况不对,忙将剑横在陈阕母亲的脖颈上,“乖乖就范!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陈阕办事不喜欢牵连无辜的人,看到母亲苍白的面孔,她用手里那把夺来的剑杀出一条短路,迅速靠近挟持母亲的头领,将剑尖抵在那人的身后。 “放她走。” “我从不让皇后娘娘失望。” 说罢,那人将手中的剑平拉,陈阕的母亲穿着今日陈阕为她选的蓝色齐胸襦裙倒地,再没了生气。 陈阕不再犹豫,将剑插入那人的腹腔又迅速拔出。 失去了剑的支撑,那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腰间的令牌随他的动作掉了出去。那是一块印着陈字的令牌,和令牌一同挂着的是一串没有磨损的金色串珠。 陈阕提着剑,对这里不再留恋,她要去正殿将事情问清楚。这偏殿之上,死的死伤的伤,再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金碧辉煌的正殿之上,程相和张父在一旁坐着喝茶,皇后在主座等着陈梧元事成归来。 时间有些长了,皇后本想遣人去寻,但黑夜之上红色的烟花率先绽放。 “看来,越世青已经找到了,恭喜皇后娘娘解决掉这个变数,如今越家人还在露云殿内,娘娘大可现在就将越家人除干净。” “张尚书莫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皇后边说边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 看来,乘瑜已经成功完成了她的任务,正在门外的陈阕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时,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剥离出幻境。 陈梧元竟在刚才的那些士兵之中?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还有人没杀。 大殿的门再次打开,是皇后遣人去寻陈梧元,却不想陈阕提着剑浑身血迹斑斑地站在正门口。 她走进这只有三人的殿宇,剑上的血还没干,一滴一滴随着她的步伐落在殿内铺设的地毯之上。 旁边张父的护驾声,皇后的质问声不断,她无需理会,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哪怕这只是幻境,但孰是孰非陈阕心中有着自己的判断,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好的下场。 她将眼前阻挡的剑挑落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她将颤抖着蜷缩在殿内宽大的深红色漆柱之前的父亲一剑封喉。 不管自己的身体里插入的剑越来越多,不管自己的身体正在这幻境之中消逝,她终于尝到了仇恨得报的滋味,哪怕幻境中的自己还是能感受到疼痛,哪怕这仇恨来得急促。 但当眼前人脖颈上的动脉被自己锋利的剑划开,饱含生气的滚烫的血液喷溅在自己的脸上之时,快感还是像春天的野草一 12. 第 12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十日后我大婚,在座的诸位都来观礼!” 乘瑜一句话将走神的陈阕拉了回来,她高举着手中的酒盏,从座位处走至橫槛边,下一秒似乎就要给全酒楼的人发请帖。幸亏乘珏还清醒着,把半个胳膊已经伸出橫槛外的乘瑜拉回座位上。 “我一定到!”玹繁痛快地将乘瑜的话应下,却醉意上头脑子追着嘴跑,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这场婚仪的新郎官是谁,转而向乘珏问道:“她要嫁与的是神族的谁?” “神族的三皇子。” 玹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知道这婚事的身不由己他便也不问二人如何相爱,只问神族三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乘珏苦笑答道:“我也不知,应当是个不争不抢不出头的性子。” “这三皇子品性还算是温良,在神族中的话语权不多。这样也好,乘瑜嫁过去也能过上安稳日子。”回过神后的陈阕在一旁听了一阵后说道。 “你从何得知的这些?”玹繁惊讶于陈阕对天界的了解。 陈阕低头不语。 “她梦到的。”玹朔不着调地解围,“今日就到此吧,大家都有些醉了。” “确实,这酒劲头确实有些大,喝得我头疼。今日就此散了吧,我们来日再聚。”玹繁顺着玹朔的话说道。 于是众人作别,玹朔也向玹繁打过招呼先将醉酒的陈阕安置。 将迷糊的陈阕拉到一边,玹朔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参加英灵试炼的这几日陈阕住在哪。在第一重试炼开始前他与她相遇在树下,彼时她好像就在树上休憩,可这时玹朔总不能将陈阕一个人扔在树下。 玹朔在酒楼附近的客栈开了间上房,将步伐不稳的陈阕扶进房间后,他先将她头上那支银钗卸下放在桌上,紧接着将她抱上床,替她将鞋袜剔去,然后为她盖上被子。 做完这一切的玹朔就要离去,可正当他将要离开之时,床上的陈阕拉住了他宽松的衣袖,像那日在幻境一样。 床上的陈阕在被子覆上来的时候忽然清醒,睁开眼睛,她的手还带着酒精与血液起舞的温热,“你,是不是喜欢我?” 玹朔回头看她,虽然有些懵,但还是真诚的点头回答道:“是。” “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你快些睡觉。” 玹朔将她伸出的手臂重新放回被窝,见陈阕的眼睛重新闭上,他便离开了房间。 门外,玹繁懒散地靠在墙上,向玹朔打趣:“跟我说话时,怎不见你如此温柔?” 玹朔不理会,径直从玹繁身前走过。 见他这模样,玹繁的目的已然达到,他笑着搂上玹朔的肩,走向客栈内别的厢房。 次日众人再聚在一起时已是午后,不过玹繁一早就回了青丘,说要将通过英灵试炼的消息赶快告知自己的母亲。 喝过热汤,乘瑜将那个遗留在幻境的问题向陈阕问出:“陈阕姐姐有什么忙要我相帮?” “我们想借你的婚仪混入天界。”玹朔直截了当的说道。 “混入天界?” 陈阕见她如此问,便将自己同辰执的纠葛简单说了出来。 “你要杀辰执?”乘瑜听后,脸上不免出现震惊的神色,“那是天界的战神。” “是,我要杀他。” 见陈阕说的坚定,乘瑜也不再犹豫,利索地将自己刚才边听陈阕的故事边想好的接下来的计划说出:“如今离我大婚还余九日,你二人先同我回梧桐山谷,到时寻机会将你们安插进去就好。”乘瑜话说的干脆,但说完后还是回头望向乘珏,见兄长点头,才轻敲了敲桌子,又说道:“就这么定了。” 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陈阕还是向乘瑜提醒,她此次行动对她而言有着必然的风险,若能成功将内丹双翼夺回,此事便完全处于被动,权看天界是否追究,不论最终是否追查到乘瑜身上,这事总会对乘瑜产生影响。 “不妨事,你们帮过我,我自然要还回去。我和兄长对你们二人很信任,陈阕姐姐,我尤其信你,你定能一击必中。你不必顾虑如此多,这桩婚事难免有些利益交换,神族人定不会对我多加刁难。” “我们碰杯定下此事可好?”一旁总不说话的乘珏发声。 “好呀好呀!就听兄长的。” 四人遂举起酒杯在木桌上相碰,清脆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畔。 事情按乘瑜所说执行,陈阕回房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她的木剑和一两件换洗的衣裳。 临走前,玹朔敲响了她的房门,说的话令陈阕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问她还记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陈阕说记得,昨晚玹朔将她扶进房间,然后自己就睡着了。 玹朔只说了一个字好,随后便没了下文,懊恼地走下楼去。 凤族,梧桐山谷。 乘瑜和乘珏虽身为凤族当今族长的胞弟胞妹,又通过了妖界最重要的考验,到达山谷的入口处时,却无一人相迎。不过兄妹二人倒是习惯了,用令牌带着陈阕和玹朔二人没什么阻碍地通过了关卡。 梧桐山谷中梧桐树连成深绿色的荫蔽,天蓝或翠绿的湖泊不时的出现在几棵梧桐树的脚下。 这里的路崎岖,乘瑜和乘珏带着他们一边介绍着山谷内一些重要的场所,一边引他们向主殿走去。 绕过了两个巨大的湖泊,四人在名叫成景殿的木制与藤曼共同筑成的大殿前停下。 “这便是我长姐平时办理宫中事务所在的殿宇了。”乘瑜向陈阕和玹朔简单介绍之后向门口站着的侍者说道:“烦请阿晴姐姐通传一声。” 二人相对着简单行过礼后,那个被唤作阿晴的侍者便推开雕刻着凤族图案的大门,走向殿宇的深处。 不一会儿,她便出来向四人做了‘请’的手势。四人便打开那门,进入了成景殿内。 殿内的布置很简单,只是放着一排又一排的暖色木制书架。 “你二人回来的有些晚了。”坐在主座上的乘璞正看着奏章,头也不抬的说道。 “ 13. 第 13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日子过的很快,三日平静地从陈阕的指缝中流去。这三日中,她无事便在屋子配套的院子里练剑。 她一直想把自己剑法中神族的影子除去,但苦于找不到方法。玹朔往往会陪她一起练,陈阕也向他讨教询问妖界宗学中所教授的正统的妖界剑术,但被她刻意规避掉的习惯总是会在下一次显现出来。 对此陈阕总归是有些懊恼。 玹朔见她在这过程中越练表情越失落,宽慰道:“无妨,既无法将它彻底改变,不如就接受?这样你的剑也会使得更好更自然。” “我再多练练。”这是玹朔这几日听陈阕说过最多的话。 “那我再陪你试试。”在这几日二人切磋的过程中,陈阕总是在五六式后将他的剑挑落。 “好。” 他知道辰执很强,但也知道陈阕从不畏惧。 授职大典这日,院子里阳光很好,门口的那颗梧桐树古老且充满生机。 陈阕与玹朔相约一同到了大典举办的所在地——成翼坪,那是梧桐山谷中少有的不被湖泊中断的一大片林地。 此时,林地上筑起了用赤粽色藤蔓和木材搭就的圆形高台。乘璞和其他凤族的长老落座在半 空中由繁茂的梧桐树支编就的树椅之上;前来观礼的众人则围着圆台逐渐展开,陈阕和玹朔就在其中。 随着三声庄严的钟声响起,一位身着玄衣头戴彩绦祭司出现在圆台之上,不一会儿,穿着嫣红色礼服的乘瑜、乘珏和其他通过英灵试炼的一两位凤族青年在圆台上亮相。 乘瑜脸上严肃的神情还是在转身准备鞠躬作礼不经意间看到台下的陈阕和玹朔时划过稚气又强烈的喜悦。她因大典这事,在这些天里都没怎么见过二人。 台下二人的眼神与她交汇,陈阕向她高兴地招手。 大典还在持续进行着。 “初礼毕,行誓言之礼。”台上祭司的声音高高响起,台上的人们再次转身,将双手交叉虚放在身前,闭上眼。 祭司的手轻摆,台上出现金黄色的颗粒光芒,轻洒在每个人的身旁。 这一礼的意义在于向母族宣告自己的诚心与志向。 “礼毕,请族长行授职礼。”祭司用手中的木杖指向坐在树椅之上的乘璞,着赤色金纹华服的乘璞,随着他的话起身。 她手中有微光闪过,一个白色的卷轴出现在她的手中,台上通过试炼的凤族才俊在之后要掌管的事务,在经过族中长老商议之后,由族长亲自将结果写在这卷轴之上。 “乘瑜,凤族宫阙左使;乘珏,凤族宫阙右使……”台上的人们微躬着身子作恭敬诚恳态仔细聆听着乘璞此时回响在成翼坪的一字一句。 陈阕在台下看着台上乘瑜此刻的样子,神色严肃得让她觉得陌生。她转身问玹朔,凤族宫阙左右使是个怎样的职位。 玹朔的手交叉在胸前,语气淡然地回答陈阕的问题:“虚职罢了,每日事务估计也就是看看宫中日常采买的文书,实际这宫阙中的事务应当由那日你我见到的阿晴姑娘掌管。” “是做样子给天界看的?” “大抵是。二人有挂职,这文书便是再远也得送到天界去,事务自然不能管得太过重要。” “但又得让天界觉得重要,这掌握每日宫中明细也算是将小把柄交给天界手中。”陈阕看着台上正接受乘璞颁下的职位玉牌,口中补完了玹朔未说完的话,“成功通过英灵试炼是他们达成婚事的必要因素。” 玹朔听后看向她点点头。 “礼成!”台上的祭司高呼。 瞬间,台下的热烈的掌声将整个场地围绕,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金色的梧桐树叶轻轻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肩上、脚下。 不待陈阕和玹朔上前庆祝,乘瑜便被身边的侍者带走准备几日后大婚的相关事宜。二人于是便只对着乘珏说着恭喜的话语。 在剩下的几日中,乘瑜忙着婚事脚不沾地,陈阕和玹朔则依旧在院中修炼比试。 期间倒也有一些凤族的青年翘楚前来讨教,但他们手中的剑无一不被陈阕挑落,总是在不到七八式的招数后陈阕的木剑便会抵在对方的颈侧。 在这几日大大小小的比试中,陈阕的剑术大有长进,只是在这其中手中木剑不知不觉变幻出的神族招式还是令她不满意。 二人再见到乘瑜是在大婚的前一夜,她手里提着凤族的佳酿走进玹朔与陈阕居住的小院,疲惫、迷茫和喜悦在她的脸上杂糅。 乘珏并未跟着一起来,他被乘璞派去跟天界龙族的公主联络相处——这位公主一直不明朗的态度是他的婚仪迟迟未定下的原因。 月色朗朗,三人在院中一处石凳上坐下。 “多日未见,甚是思念啊!”乘瑜举起手中酒盏,欢腾地开口。 “思念,思念!”陈阕跟着她的话高兴地说道。 她边说边和玹朔举杯,三人的红玉酒盏在简单的下酒菜之上清脆地相碰。 一杯饮尽,乘瑜再次说道:“大婚当日,也就是明日,你二人各拿一些珍宝混在那些人中便可顺利进入天界。明日早晨便会有侍者将服饰物件送到此处。” 二人点头答是。 “你的婚仪准备的怎么样?紧张吗?”陈阕关切地向乘瑜发问。 “就那样吧,红妆喜骄,我这几日主要将仪式的流程与细则讲究过了一遍,天界的规矩真是多。简单的奉茶之礼都能搞出七十二种花样来。” “明日过去,不论多复杂,一件大事总归是解决了。” “是啊,是啊。”乘瑜将空着的酒盏满上,通一旁的陈阕手中的酒盏相碰。 乘瑜为着明天的事其实不敢喝太多,但又见着陈阕实在高兴,贪饮几杯,如今神色尚且清醒,但行事之间已然浮现醉态。陈阕也不比她好太多。明日的事固然极为重要,但同玹朔不同,乘瑜是她复活以来在妖界结识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其实,我一直有一事想问。”陈阕双手握着乘瑜的 14. 第 14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 天刚蒙蒙亮,凤族侍者就敲响了陈阕和玹朔的房门。 陈阕打开门,侍者穿着大红色的衣裳,手里拿着雕刻着凤凰纹样的梧桐木案,木案之上除了服饰和要拿的器具还有一个显得格格不入的湖蓝色的玉瓶。 “这个玉瓶是?” “族长嘱咐,要让姑娘将保证放入此玉瓶之中。” 陈阕听后依言将昨晚分离出的一半魂体放入了玉瓶之中。 侍者见玉瓶重归木案之上,拿出了一个梧桐木制成的圆盒,说道:“这是族长准备的凤族独有的梧桐膏,在耳后涂抹此膏可掩盖本来气息,使姑娘无论身处何地在一日之内身上的气息都像是世代生活在梧桐山谷的凤族人。” 陈阕边接过木盒边说道:“多谢。” 换好了衣服出门,陈阕正好与玹朔碰上。 他身上的气息也变了。 陈阕见过玹朔穿过那么多次红色,她还是觉得他穿红色的衣服很好看。正红色与他的桃花眼中流露出的淡然不羁相得映章。 就在陈阕这么想着的时候,玹朔的嘴巴正在一张一合。他现在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用口型和手努力比划着想表达的意思。 陈阕准确的接收到了,他想说:你今天很好看。 对此,陈阕回以带着酒窝的笑容。 送亲的阵仗在梧桐山谷门前摆好,陈阕看到乘瑜流着泪同乘璞告别。她忽然也有些难过,眼眶没盛住泪,还是掉了一滴下来。 在她旁边的玹朔一言不发地用衣袖轻轻地将她的泪拂去。 今日大婚之后,乘瑜面对的不仅是无法长时间与亲人见面,更是天界一切未知且错综复杂的关系和一定要经历的取舍和权衡利弊。 她再也没办法和陈阕一起趴在酒楼的横栏之上一起看那飘扬的舞姿,说着单纯的玩笑话,感慨着自己命运的转折。 乘瑜与姐姐在山谷入口处不过只温存了一支舞曲的时间,天界神族派来接亲的使者便开始催促了。 乘瑜不好多拖,最后一句道别的话说完,使者施法,一阵温柔的白色光辉围绕了众人。不一会儿,便抵达了天界。 天界,神族属地。 神族三皇子的大婚还是很受天帝的重视。诺大的白色神宫大都挂上了红色的绸;每一处通道的转角处都装点了极大的圆环形镶金白玉……更显重视的是,那位久居战神殿基本不露面的战神也被天帝请来在天宫入口处同二皇子一起迎接凤族的送亲队伍。 此时,守在朝天门前的二皇子神情严肃,他身旁的辰执穿着一身素衣,漫不经心地站在他身后,但身姿还是挺拔的,层层叠叠的布料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丝毫沉重的痕迹。 红色的仪仗队伍出现在朝天门前,二皇子同凤族送亲的使者简单客套后,和那些前去梧桐山谷的迎亲使者一起在浩大的队伍前方引路。而辰执则负责殿后,承担着有关大量异族人入天宫看管的职责。 这意味着,仪仗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要从他身旁经过。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阕,面上不显,但还是抓紧了手中的木案。 身旁的玹朔余光中察觉到陈阕手中华美的金器轻微地晃动,他腾出一只手来,轻放在陈阕用力的手上,示意她放松。 陈阕目视前方,在玹朔的提醒下她的双手随着缓慢前进的队伍逐渐放松。 一个接一个红色的人影从辰执眼前走过,并列的玹朔和陈阕也在其中。他的视线没有变化,一一扫过每一个经过他的人。待最后拿着宫扇的一排凤族侍者经过,他悠然地走至侍者身后,跟着一起向天宫中央行进。 凤族的队伍要在神宫中央的华栖台停下。神族除二皇子外的迎亲侍者,都在此处停下。凤族排在队伍末尾的从行侍者也在此处散去,由神族的侍者安排前往至准备好的宴席。陈阕和玹朔并不在此停下,他们将跟着乘瑜一起进入举行仪式的正殿,待仪式举行完后,才可以开始行动。 在响起三声清脆的钟声之后,队伍继续前进,抵达华宣殿。至此,这场盛大婚仪的新郎才正式露面。 大殿中央,神族三皇子夫争穿着和乘瑜配套的华服:正红色的布料之上点缀着金色的图腾,肩上缝制着染红的凤族雏鸟成长时自然脱落的羽毛。乘瑜头戴金色的凤冠,拖着长长的红色雏羽裙摆,在裙摆中穿插着的红色玛瑙珠串和面前金珠样的遮帘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 夫争笑着看着向他一步一步走来的乘瑜,眼睛里却看不到一点喜悦。 乘瑜走至他的身旁站定,身后随行的侍者低着头散至两旁,陈阕和玹朔也在其中。引路的二皇子则在前方的观礼台上落座,在他旁边的还有刚刚在凤栖台散去的神族迎亲使者。 “吉时已至。”仪式正式开始。 在看着乘瑜鞠了三次躬,奉了两次茶,饮了一杯酒,离开华宣殿,步入另一座殿宇后,陈阕和玹朔终于从华宣殿脱身,前去放着重溯塔的结界处。 在梧桐山谷,玹朔曾在她练剑的空隙中问她为何笃定内丹和双翼现今仍在重溯塔之中。陈阕向他答道,重溯塔之前被使用过,当初她在塔上被辰执肢解时,她感知到塔内有着其他妖物的气息,而她在辰执身侧多年,她深知辰执是个多喜爱洁净的人,那塔内的气息既没有被他消除,那唯一的答案只能是遗留在重溯塔中的其他妖物的内丹或是其它部位无法被清除。 15. 第 15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辰执的声音陈阕并不意外,她知道,在朝天门她从他身边经过时,辰执就已经认出了她。 事情的发展也如陈阕所料,她成功拿到了自己的内丹和双翼。因为从朝天门辰执并未拦下她那刻起,她就确定辰执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界战神。 他玩笑似的看着她今日一系列的行动。 当听完辰执说完这句话,陈阕的心中的荒芜感真正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处。 他的忽视,他的不在意,他的袖手旁观好像都意味着她之前的努力不过是徒劳无功。而陈阕之前日日夜夜的修行,反复确定的复仇决心在辰执眼中不过是一扬就散的尘土。哪怕历经千帆,击溃磨难,这一刻心中的荒芜依旧在刹那间把她拉回数千年前的原点,她还是他的徒弟陈阕,她还是那个在战神殿内闻着桂花香味修习法术的陈阕,她还是可以任他把玩拿捏的一条生命。 见陈阕的状态不对,不待辰执说出下一句话,玹朔便牵起陈阕的手将呆滞的她带走。 辰执在视空镜中看到两人离去的身影,再次感觉到无趣,“看来,你我师徒不日之后便要再见。” 空中清冷的声音回响在二人的耳畔,但玹朔并不理会,专心致志地牵着陈阕避过神宫内一处又一处巡逻的神兵。 不一会儿,二人便重新回到了华宣殿的附近。 殿内,三皇子夫争在白玉桌间觥筹交错,众宾客嬉笑喧闹,之前在大殿前方阶梯上落座的天帝和战神早已不见,气氛不再凝结,自由地活跃在每一个举起的酒盏之间。 回过神来的陈阕在那群天界的宾客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玹朔的脚步没有停歇,他牵着陈阕继续向前。他将来去的路和位置记得一清二楚,可在神宫内使用妖界的法术实在太过冒险,身上流淌着的妖界血脉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凤族送亲侍者的席面并不安排在华宣殿内,而是在华宣殿向前一段距离后的一处长廊之上。这里的菜色自然比不上华宣殿,可还是应有尽有。 玹朔和陈阕在长廊的尽头落座,此时的陈阕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筷子犹犹豫豫,夹同一片菜叶夹了两三次。 见陈阕这般模样,玹朔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乾坤袋,又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精美的食盒,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还有余温的小馄饨。 陈阕认出来这碗小馄饨出自妖界那家门前别着桂花的小店。 玹朔随后将一块晶莹的绿色糕点放在陈阕的碗中,示意她尝尝看。 陈阕尝了一口,说道:“确是不错,和我之前在神宫时吃到的味道一样,有着不同寻常的清甜味道。” 见陈阕的情绪好转,玹朔放下心。他嘴角的弧度有些上扬,手中为陈阕夹着一些他早先在天妖两界关系还没这么差时随父母亲和兄长来天界吃席时令他印象深刻的菜色。 吃着玹朔夹来的菜,陈阕心想:神宫厨房的那几位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和当初一样老派固执的很,味道竟和千年前不差分毫,不进步,也不退步。 待席用完,凤族这些送亲的侍者按照章程便要离去,神宫派来的送客的仙官更是不让他们在此多停留一刻。 食物调节了陈阕的心情,跟随队伍走出朝天门的那一刻,她心中的荒芜便已不见。还是一片温柔的白光环绕后又散去,众人回到梧桐山谷前。 不过和离开这处时不一样的是,陈阕变得更加完整了。 进入梧桐山谷后的二人第一时间去往成景殿寻找乘璞。看着玹朔比划的样子,陈阕多少还是有些心急。 殿内,袅袅的香烟飘着,乘璞依旧坐在梧桐木制的书案之后,批阅着有关凤族大小事务的奏章。 “族长安。”陈阕照例先行礼。 乘璞知道他们先来找自己意图何在,抬手示意身旁的阿晴,不一会儿,阿晴便端着一个上面放着两个湖蓝色玉瓶的木案在此来到殿内。 “先将狐族公子的声音还回去。”乘璞头也不抬地发话。 待阿晴拿着玉瓶走至玹朔跟前,乘璞才抬起头说道:“至于陈阕姑娘的一半魂体,要等两日后,也就是乘瑜回梧桐山谷省亲那日我才可交还与姑娘。” 陈阕明白乘璞的用意,欣然点头表示同意。 寒暄几句后,陈阕和玹朔退出了成景殿,回到了原先居住的小院。 坐在院中曾经供三人饮酒的石凳上,惬意的风短暂地经过二人身旁。 “今日天界神宫华宣殿内的宾客有你认识的人?”玹朔那时虽牵着陈阕的手看着前方的路,但还是察觉到了身边人一时的怔愣。 “是,我曾经在神宫结识的旧友好似在那宴席之上。当初,或许就是她救了我。” “她是谁?”纵使辰执再高傲,再看不上这万千妖物,但能从他手底救下人来,此人定当非同小可。 “当今天帝的妹妹,天界司星使银莘。”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同我一样爱吃。”说到此处陈阕不禁笑了笑,“银莘她聪慧活泼,举止大方,从不像神宫或是说那些天界人看不起我的出身,这一点或许与她曾在四清境中呆过一段时间有关。” 四清境曾是供神与凡界仙宗修行者共同修炼的场所,后经一位天神之手击碎破除,收归当今的冥界所有。 “原是这样。我曾在妖界的古籍上看过,星辰的光芒可以滋养魂魄。”玹朔边说边为陈阕倒了一杯茶。 陈阕接过玹朔递来的茶杯,语气认真地说道:“如此,我便能拼凑出个大概了。银莘同我说过,不论是何种族,在遭遇重大挫折时命星都会剧烈的闪烁。我俩关系好,时常一同玩乐,因而我何时修炼,她何时当值都是我们两个互相掌握,放在心上的事情。时间过了这么久,若我没有记错,我出事那日,她正好当值。” 玹朔听后了然地点了点头。 几杯茶过去,茶水的上方不再有着暖和的白气。 “今日劳累,我先去休息了。” 玹朔点头,“若有什么需要你定要同我讲。” “嗯。”陈阕笑着回应他。 又是月色高悬的一个夜,玹朔依旧隔着树叶看着空中皎洁的月。 这让他想起两日前那个夜,不同的是,这次以茶代酒叙事,他的眼神现在清明得很。 可他心中一直装着的,没说出口的话却从未改变。 第二日,梧桐山谷的天气好像一直很晴朗。和往常一样,陈阕照样用过早饭后在院子里练剑。玹朔也依旧陪着她。 不过和之前的沉默不同,今日陈阕的剑练到一半,然后突然停下向玹朔严肃地发问:“你不需要回青丘一趟吗?” 玹朔有些意外:“是该回去一次的,不过我父母亲知晓我是个爱玩的性子,所以没发信来催。” “原是这样。”得到答复的陈阕继续练剑。 阳光照射下的树影绕了两圈,平淡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 乘瑜回到梧桐山谷那日,陈阕和玹朔一起跟着乘璞到山谷入口处迎接她。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几个神宫侍者和她的夫君——三皇子夫争。 二人穿着绣着金色纹样的白衣,在前来迎接的众人面前互相挽着手,显得恩爱有加。 尽管乘瑜心中只想摆开夫争挽着她的手,先给阿姐一个巨大的拥抱,然后再跑到陈阕身边和她说些闺房话,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她微笑着,看着自己亲亲的阿姐恭敬地将自己和夫争迎进山谷。山谷内每一条被她走过无数遍的路径此刻在她的脚下都变得陌生。 是因为身边人的存在?还是因为自己的心态已经改变?此刻的乘瑜得不到答案。 时隔几日,乘瑜再次来到了成景殿,坐在了乘璞左侧的位置上。 她从没有在阿姐的殿中那么端正的坐着。 “三皇子可有将我要的东西带来?”乘璞边说边向身边的阿晴示意将先前准备好的茶点上上来。 “自然。”夫争从白色的衣袖中拿出一个羊皮卷轴,“神宫往后三百 16. 第 16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玹朔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如今神宫势力分散,三皇子与妖联姻,若是想要占据先机必要先除去站在对立面的战神一派与太子一党。” “确实,不过我相信乘瑜,她定能挨过此战,助力凤族复兴。”陈阕说着有些激动,甚至把手中的酒盏高举过头顶。 玹朔见她这带着醉意和朝气的可爱样子,不免失笑,想摸摸她的头却又迟疑,只得将她因这动作落在额前的碎发为她捋到耳后。 再次经历玹朔这番动作的陈阕不像在英灵试炼里那样怔愣,而是顺着他手臂的方向猛地向他靠近。 此刻,他与她之间只剩一个指尖的距离。 玹朔没有被她突然靠近的举动吓到,而是顺势沉溺在她的眼睛。 “你穿红色很好看。” 听到这句夸赞的玹朔嘴角不免弯起向上的弧度,克制自己,尽量语气平稳地说道:“我知道。” “好,这件事我们都知道。”陈阕边说边将自己的身形恢复到正常位置,“我觉得还有一件事,我们也都知道。” 玹朔看她盯着眼前的酒杯,心中却有些慌乱。可他无计可施,只能等待陈阕将这把温柔的凌迟刀缓缓落下。 “除了我们,这件事月亮也知道。”陈阕说完这句话抬头看月,澄净的月色公平,从不有半分遮掩。 哪怕梧桐树叶此时在玹朔的脸上落下一点阴影。 “可这件事太难,我还没有想好。”陈阕将头调转,正对玹朔的方向,眼睛里满是严肃真诚。 “我理解你还没有想好,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想好了。我可以等到你想好那天,给我一个结果。” 陈阕隔着无数纤维与骨骼感知到了玹朔那颗正在跳动的心,一如那日在酒楼。 “好了不早了,要快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练剑。”玹朔说完便起身回屋,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害怕这次醒后还是他自己一人慌乱迟疑,而对方安之若素。 这次,留在月色下的是陈阕。 她用手撑着头,兀自想着:可让一个人漫长的等待,是不是并不公平。 次日,陈阕依旧早起,不过在她整理行装准备练剑之时,成景殿的侍女敲响了她的房门。 “姑娘早,族长叫姑娘去成景殿一趟。” 这有些在陈阕的意料之外,她本计划在下午拜访乘璞,拿回自己的半个魂体。 “好,麻烦叫族长稍候,我收拾好便过去。” “是。姑娘不必太过着急。”说完,侍女便离去。 说是不急,但陈阕还是在同玹朔一起匆匆用过早饭后,尽快地去了成景殿。 殿中,乘瑜不在,乘璞和夫争分坐在中央和一侧的位置。 “你来了,快坐。”见陈阕来到殿上,乘璞放下手中的茶招呼她赶紧坐下。 陈阕顺着话坐下,向乘璞发问:“族长找我有何事?” “自然是要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乘璞挥手,令身旁端着木案的阿晴上前,那木案之上正是装着陈阕半个魂体的湖蓝色玉瓶。 乘璞将玉瓶拿在手中,亲自递给陈阕。 在陈阕的掌心触碰到玉瓶的一刹那,乘璞的声音又在陈阕的耳边响起:“不过还有一事要与姑娘相商。” “什么事?”陈阕一边将玉瓶接下,一边反问乘璞。 “陈阕姑娘那日在神宫取内丹可还顺利?” “顺利。” “姑娘可还差一件顺手的神器?” 看着乘璞的脸与之对话的陈阕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愣,不知是因为今日才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还是因为乘璞那本就张扬的容貌在此时布满且溢出的野心。 在片刻的怔愣过后,陈阕看向在旁一言不发的夫争,他此刻正在品着手中的茶。 陈阕不知道茶的品类,因为自她进成景殿后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 她忽然很懊恼,懊恼自己成妖万年,修炼千年,还是忘记设防。自己居住数日的梧桐山谷,从不是朋友乘瑜的家,而是妖界末落族类世代栖息的圣地。 “不知二位对此有何高见?”陈阕冷静下来,终举起眼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向在座的两位反问。 “姑娘可知祈天剑?”久不作声的夫争在此时开口。 “自然,此剑乃上古神剑,各界古书中都有记载。” “此剑如今尘封在天界菖蒲境中。姑娘在妖界和神宫都呆了不久,天妖两界剑法奥妙应当都知晓不少。” 这话不给陈阕拒绝的余地,可昨晚玹朔的话也却有几分道理。 “剑不在贵重,而在与持剑人是否契合。” “可此剑如今的位置并非是我悄悄透露给姑娘,而是如今神宫众所周知的消息。” “这消息在我这儿并不值钱。” “神宫的日子寂寥,战神殿的那位总喜欢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二人一问一答接得紧密,但话讲到这里,陈阕终理解夫争坐在这里的原因。 该回答的人在思考,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你不妨多想想,离辰执定下去取那剑的日子还有些时间。” “若姑娘想好了也无需冒着风险告知于我,姑娘只需在十日后到梧桐山谷入口处稍候,我自会派人将姑娘无虞带入菖蒲境中。” 乘璞和夫争二人一言一语地将沉默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辰执做事不会高调。”陈阕疑问着为何他们确信十日内辰执不会将剑提前取走。 “七日后是那凡人女子的祭日。这日前后总共十四天,辰执惯不会离战神殿一步。我给姑娘十日,是为了让姑娘好好考虑。” 夫争所言真假,陈阕并不能确定。但她不会忘记那凡人女子沈簌春的祭日,那是她复活的日子。 “为何笃定我会成功取得此剑?” “凭姑娘安然无恙走出夫夫山,凭姑娘在第一重英灵试炼中名列前茅,凭姑娘将封印重溯塔的结界解开得轻易。” “取得此剑对二位有何好处?” “无他,只是希望神宫能乱上一乱。”回答她的是乘璞,话里有着胸有成竹的淡然。 “ 17. 第 17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乘瑜走的后一日,陈阕没什么行动,依旧在院里练剑。 知晓此事的乘璞对此不置可否,同样也没采取什么行动,她不喜欢太过咄咄逼人。 可这一日对玹朔却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陈阕练剑,他依旧起到陪伴作用,偶尔上去与她过两招练练身手。除此之外,他与陈阕在这过程中没有过多交流。陈阕的专心让他不忍打扰也无法打扰。 但今日,陈阕的剑练到一半,突然向他发问:“你不需要回青丘看看吗?” “我父母亲知晓我的性子定会在英灵试炼过后耽搁一些时日,因而也不发信来催。” “那也是该回去的。玹繁都走了好几日了吧。” 玹朔听后无所谓地点点头。但陈阕接下来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我同你一起回青丘可好?我想去看看青丘的景色。” “一起?”玹朔尽力控制自己不从石凳上跳起来。 “一起。”陈阕双眼直视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玹朔干咳了两声然后才说道:“那我们便一起回青丘。” 说完,玹朔便进屋去收拾行装,他太过着急,直至行装收拾了一半才想起问陈阕何时启程。 “明日。”陈阕笑着回答他。 这是他们在梧桐山谷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们先去拜别了乘璞。 乘璞知道陈阕心中自有打算,她不过多追问,只祝二人前程顺利、一切安好。 “那你准备何时再去神宫?”玹朔离开梧桐山谷的前一刻向陈阕发问,尽管陈阕能同他一起去青丘,他很开心。 “我想在那之前多看看妖界的景色,你知道,我其实没有真正游历过妖界各地的胜景。” 玹朔听后心中尽管还是有些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施法,带着陈阕一起,去到了他的家乡青丘。 和梧桐山谷的暖色调不同,青丘充斥着蓝绿色,似是永远生机勃勃一般。 玹朔牵着陈阕的手慢慢地走着,向她介绍着路过的青丘景色。 青丘作为妖界南边极大的一片属地并不仅有九尾狐一族居住。九尾狐一族的居于青丘的中央;在树木茂盛的地方,盘踞着灌灌鸟一族;在英水河流的附近,栖息着赤需一族。三族长久以来互惠互利、和平共处。 穿过黄白色玉石堆砌成的嶙峋的山,他们到达了九尾狐一族主要生活的地带。 率先进入陈阕眼帘的是简单的市集和几个茅草屋,他们热情地向玹朔打着招呼,脸上的笑意亲切又真实。陈阕由此不难想象到他们过着简朴却又富足的生活。 在往前走,就抵达了九尾狐族中最大也是最热闹的市集。当地的矿物青艧被有心人采集,用作染料装点在首饰、衣物与画作之上。除去这最亮眼的颜色,市集上贩卖得最多的还要属各类浆果酿成的酒。 在商家的盛情邀请下,陈阕抿了一小口。首当其冲的是纯粹又天然的浆果味道,酒精则是带着钩子的后调,令人上瘾。 陈阕对这种简单获得的无负担快感没有抵抗力,当即在摊位上拿下了两大坛不同口味的酒。 等将两大坛酒抱在怀中她才想起自己身上并没有类似乾坤袋的物什。玹朔见她此时的模样滑稽又可爱,一时间并未暴露自己有乾坤袋的事实,而是跟在陈阕身后尽量抑制自己不笑出声。 但他的手并不能习惯单一的温度。 他将陈阕怀中的酒接去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中,然后重新握上她的手,逛着这集市。 集市虽大总有逛完的时候。出集市时,玹朔问陈阕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回到狐狸洞去。 那是九尾狐族长一系的居所。 陈阕听后拒绝了这一邀请。 玹朔对此并不意外。他将陈阕带去一家相熟的客栈,面对客栈老板时,毫不犹豫地将一袋子灵石放在帐台上,说道:“来间上房。” 他这一串行云流水的举动引得陈阕失笑,“普通的厢房就好。” 说完,她将自己的一小袋灵石递给掌柜,掌柜接过后,她还不忘加上一句多谢。 “你来青丘本该是我好好招待你的。”玹朔语气中带了愧疚,但他深知陈阕一旦决定一件事就很难改变。 “何来招待一说?是我想来游历山水。你不必为此感到亏欠。”陈阕边说边接过客栈老板递来的门牌钥匙。 安置好行囊后,玹朔带她去了英水湖边,那是他在青丘最喜爱的地方。 英水本是赤需族的栖息地,但因青丘各族交好,并未设置严格的界限标准。 在几乎全是蓝绿色中的青丘里,英水湖虽然难以避免地映出青色的倒影,但湖水本身是透明的。玹朔幼时总是喜爱将湖水捧起又落下,感受自然的表面和内在。 当陈阕与玹朔来到英水湖边时,青丘的夜晚已经来到。在黑夜的裹挟下,湖水摆脱了大半时间里的颜色,染上了另一种不属于自己的颜色:深色的蓝参杂了小片的晕开的白。蓝是天空,白是闪烁的星。 二人坐在湖边潮湿的草地上,玹朔同以往一样先捧起湖水又放下,旁边的陈阕一会儿仰头看着天,一会儿看向湖,来回对照着。 “很美。”沉浸在景色中的陈阕说道,“整个青丘都很美,这里的妖也很热情,他们生活得也很幸福吧。” “这就是九尾狐一族避而不争的结果。”玹朔一边说一边向后靠在了湿润的草垛上。 “不争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陈阕有些感概地说道,然后她靠近湖边,像刚才玹朔一样捧起湖水,“这里的水很清。” “不争带来的是在一件明知是掠夺的战争里只能袖手旁观。”玹朔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常常在考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对的选择。” 陈阕将手中的水还给湖,看向玹朔说道:“如果选择争就一定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吗?这从来不是选择的问题。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吗?”她的语气逐渐低落。 玹朔在想着刚才的问题并未感受到她的异样。 “是,这样也很好。”在短暂的沉默后,玹朔笑着点点头出声,“这湖水很美吧,我幼时常来这边玩。” “很美,很美……”陈阕喃喃地重复着。 她将头枕在双膝上,看着晶莹的湖水,不知怎的,困意渐渐爬了上来,精力再无法支撑她继续睁开双眼。 玹朔察觉到身旁的呼吸声规律而平缓,扭头去看。看到已经安睡的陈阕,他忍俊不禁。 他总能看到陈阕的坚强与可爱,以及那遮掩在仇恨之下的心。 玹朔轻轻的将睡着的陈阕抱起,他施法,只一瞬便到了客栈的房间内。他将陈阕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然后离去。 陈阕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许久没有这样贪睡,甚至还是被想要约她一同吃午饭的玹朔敲房门声吵醒。 “你刚醒吗?”玹朔看到打开房门头发乱糟糟的陈阕不禁问道。 “嗯。”陈阕的语气闷闷的,睡意显然还在她的嗓音中停留。 “饿了吗?” “嗯。” 看着睡眼惺忪的陈阕,玹朔笑着说:“那你收拾一下,我们去吃饭。我在客栈门口等你。” 陈阕收拾得很快,欢快地走到客栈门口,自然地牵上玹朔的手对他说道:“我们去吃什么?” 玹朔对此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喜悦代替了他瞬间的呆滞,“你想吃什么?青丘也有一些做人间 18. 第 18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的清晨还是玹朔先来找陈阕,不过这次的陈阕已经在玹朔来找她之前早早起床,收拾好了行装。 陈阕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见是玹朔便率先开口:“你久不回青丘,回青丘后还每天往我这边跑,你的父母亲和兄长不会有意见吗?”语气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我父母此处还不知在哪里云游,我兄长如今刚接手族长的位置,还顾不上管我这个闲人。”他说着就牵起陈阕的手,“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玹朔还是穿着一身红衣,被牵着的陈阕则还是背着那把木剑,剑柄上白色羽毛做成的剑穗,跟着二人的步伐来回摇曳着。 玹朔要带陈阕去的是一片空旷的地界:中央是一片绿色的草地,周围则被碎石围成了一个圈。 “这是哪里?” “这是青丘东部略靠近灌灌鸟的一处地界,是不是很适合你练剑?” “是,很适合。”陈阕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她知道,虽然玹朔几乎天天都跟她呆在一起,但昨夜玹繁喝醉后说漏了嘴,这几天一旦玹朔闲下来就在找一处宽阔的地方给她练剑用。 他对她这样好,她却感到心里一颗种子在发芽,灰色的种皮之下,恐惧与爱意交杂,共同供给无助的嫩芽养分。 “或者你这几日想放松一下,并不想每日晨起练剑?”玹朔察觉到陈阕的语气不对,试探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从来都知道什么对她最重要。 “没有。今日天气晴朗,我便先在这里练习吧。这里很好,我很喜欢。”她反复挣扎可还是说不出否定的话。 “好!我去四周转转,买些吃食回来。”玹朔说罢离去,脚步里藏着欢欣。 陈阕看着玹朔远去的背影迟疑。但她并未将这迟疑保留更长的时间,她将刚刚产生的无助的芽掐灭,全心投入到剑术中去。 玹朔没有去很久。陈阕刚将一套剑法练完,他便拿着用大大的叶子包裹着的包子返回。 “这是我之前呆在青丘时经常吃的包子,不知我这么长时间未回青丘,他家的味道是否改变。你尝尝看。” 面点的甜香四溢,肉眼即可看出的柔软蓬松令人实在难以说出‘不’字。 “我还备了水。”玹朔边说边施法装在竹筒中的水变出,安稳地放在场地一侧的平地之上。 陈阕走向放水的石头那一边,顺带着牵着玹朔一同坐下,看着天上无心的云,吃着热腾腾的包子。 短暂的平静让陈阕喘息。 下午陈阕依旧在练剑,玹朔则再次去找了玹繁。 今日玹繁终于得空休息,总要找人玩乐一番。 他与玹朔虽然差着辈分,但自幼便能玩在一起。他上树摘果,玹朔在下面接着;他偷潜入族中禁地拿宝贝,玹朔帮他放哨;他说总是参加英灵试炼太孤单,玹朔便陪他去。友谊便在一次次陪伴中积攒。 二人今日在茶楼碰面,桌上一壶清茶,台上戴着狐狸面具的灌灌鸟妖唱着婉转的狐戏。 “今日带陈阕姑娘去你找了半天的地方?”拿着茶杯的玹繁率先开口。 玹朔点点头算是回答了玹繁的话。 “不过,陈阕姑娘能将你那湖水也看出点美感来,倒是令我有些意外。我以为她不会想太多,也不会同你一般用手将那湖水捧上来看上许久。” “你可还记得第二重英灵试炼?独木难支,除去一贯小心的凤族,她每次敲开那些由灵力幻化而成的村民的房门后,同他们讲话时的语气总是带着善意与礼貌。她在意那些灵体的感受,哪怕他们并没有生命。” “可……”玹繁欲言又止。 “可这样的情绪对她而言是拖累。”玹朔将玹繁未说完的话补齐,“复仇的关键是要果断,这样的情绪不可避免带来处理事情的优柔寡断。” 他的语气里有担忧也有难过。 见玹朔这般,玹繁也颇有些感慨,“你既已选择陪着她我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她的命中固有此一劫,我们没办法改变什么。” “没办法……这些年来我在妖界四处游历听到最多的便是这类说辞。” “玹朔,妖界如今这般模样非一时造就,也不能一时改变。” “我知道,妖界现在已经在改变。我只是对过去无奈。” 玹朔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又为自己续上了一杯。 台下的狐戏刚唱完高潮,茶楼里众妖掌声迭起。 “不论如何,陈阕姑娘既来到青丘,你好好陪伴就是了。眼前总是最重要。”玹繁的声音夹杂在喧闹中变得有些模糊。 可玹朔每一字都听得真切,他点头赞同着玹繁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台下的狐戏落幕,戴着狐狸面具的灌灌鸟妖施施然地下场,无论情节多么曲折跌宕,当最后一句戏词承载着丰沛的情感被唱出,一切终会落幕。 待到夕阳西下,玹朔与玹繁告别,回到了那片空地,去找陈阕。 令他意外的是,此时的陈阕并不是一个人:一个与他身高相当的男子站在她的身侧。不可否认的是,那人面目清秀俊朗,跟自己的样貌完全是两个方向。 “这位是?”玹朔向陈阕问到。 “在下晤覃,幸会。”男子直接回答了玹朔的问题随后还解决了玹朔的下一个疑问,“我午后随意闲逛,意外在此遇到阿阕练剑,便来讨教一二,不成想竟如此投缘。” 一口一个阿阕,到叫得亲切。玹朔心里不是滋味,脸上没什么表情,敷衍地点了点头。 见玹朔不回话,陈阕碰了碰他的胳膊。 了解到陈阕的意图,玹朔先牵起了她的手,然后向晤覃回话:“玹朔,幸会。” 不料晤覃像是自动忽略了他这个明显的动作,他看向陈阕说道:“今日不早了,我们一同去用饭可好?” 陈阕笑着回答:“不了,我与他已约定好,今日多谢你陪我练剑。” “姑娘客气了,能与姑娘一同练剑是我的荣幸才对。那你我明日见。” “明日见。”说完,陈阕牵着玹朔离去。 二人的晚饭还是选在那日的酒楼。 这是青丘最大的酒楼,永远不缺前来光顾的食客,此时正是‘妖声鼎沸’的时刻。 玹朔的思绪也沸腾着,那鸟妖的出现让他没来由的烦躁。早知道选一个离狐狸洞穴近些的地方了,他有些懊恼地想。 “你想吃些什么?”陈阕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看就好,我都可以。” 听着陈阕向店小二报完菜名,玹朔问起她最近练剑的情况:“你最近是不是感觉得心应手了许多?我这两日看你练剑时不像以往犹豫,干净利落了许多。” 陈阕点点头算是回答了玹朔的疑问。 “你那把木剑可还用的顺手?我瞧这剑跟你时日久,已经有些灵性了。不过若是不顺手,青丘有许多上好的玉石,你挑一块,我便给你铸出来。” “你会铸剑?” “之前四处漂泊,什么都学一些。不过青丘也有很多上好的铸剑师傅。” “如今这把剑如你所说用得是很顺手,若有新剑还需时间重新磨合。” “你顺手就好。菜上了,赶快吃吧。” 刚才谈话间,小二就把一些菜端上了桌,虽是陈阕点的菜,但其中不乏她猜测玹朔口味从而报给小二 19. 第 19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看着玹朔将清透翠绿的镯子缓慢又慎重地推上自己的手腕,陈阕心在一点点地下坠。 陈阕此行来到青丘便是要将玹朔摆脱。她一开始答应玹朔同行的原因是看重他的家世会给自己在妖界的行事带来便利,可他的心太真挚,引她沉沦。 如今他同她上了天界,进了神宫,入了辰执的眼。陈阕深知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极有可能引来辰执的报复。而报复的后果小至玹朔一个,大则牵扯九尾狐整族。 所以她必须做出选择。 陈阕将戴上的镯子摘下,塞到玹朔怀中,说道:“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承诺?我现在便用了,我要你将这镯子收下。” 陈阕无奈,只能看着镯子又回到自己的手腕。 “这镯子是?” “我祖母给我的,至于来历我也不甚知晓。”说罢,他牵起陈阕的手,“走吧,我们去前面再看看。” 陈阕笑着回应:“好。” 傍晚,陈阕一个人在客栈看着镯子发呆。 开着的窗子让月色溜进来,照得她手中的翠绿更晶莹剔透。 这夜的月色让陈阕想起第三重试炼的幻境,化身白狐的玹朔便是乘着这样的皎洁从窗棂上跃入她那时的闺房。 同玹朔讲述自己的过往时,她已对他心动了吗?陈阕没有线索去推测出当时的心境。 于儿神说的对,若想达成目的,必定会失去。 陈阕将手中的玉镯放入一个木盒中,并把玹朔今日还予她的银簪拿出,放在梳妆台前。 次日,玹朔陪同陈阕练剑时再次碰到了晤覃。 先打招呼的是同样拿着剑操练的玹朔,“好巧,又见面了。” “幸会。”晤覃说完走至陈阕的身边,“姑娘可还要与我再试试?” 玹朔忍住自己不动作,等着陈阕的回答。 “好啊。”陈阕应得很爽快。 于是,玹朔识相得走到场边,看起两人的较量。结果和他所设想的一样,陈阕没什么压力地将木剑抵在了晤覃的颈侧,不过陈阕木剑的走势和在梧桐山谷时有些不一样:那把木剑并不一直占上风,在最后一式前,晤覃手中的剑短暂地占据了优势。 随后,玹朔上前与陈阕比试了一番。这段时间玹朔跟着陈阕练剑,从而自己的剑术也有些长进,他坚持的时间较以往更长了些。一样的是,在陈阕关键的一式前,他恍惚间也有了将要反制的错觉。 陈情这次似是未掌握好力道,开锋的木剑将玹朔的划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没事吧?疼吗?”陈阕上前查看玹朔右颈侧的伤势。 “不要紧,不疼。”玹朔咬着牙回答陈阕。 二人较量时剑上都带着灵力,因而在这一道伤口的缘处陈阕深厚的灵力在灼烧着他更深层的皮肉。 “可否让我看看?我的灵力可减少些灵力灼烧的痛苦。” 此话不假,玹朔知晓灌灌鸟一族有着这样特殊的灵力,那是古书上也记载过的疗愈力量,极为有效但不过会在被救治的人身上留下至少一月的特殊气味。 玹朔犹豫了一小会,还是选择接受晤覃的帮助。 等着晤覃用灵力处理完伤口,陈阕用手抚上玹朔受伤的颈侧。 “一定很疼吧。是我的过失。” “没事,只是小伤口,你不必太过自责。”玹朔说着将陈阕停留在他颈侧的手拿下,顺势握住,“当然,你是要挂念些的。” 听完他不着调的这句话,陈阕还是忍不住轻笑,随后正色关切地说道:“我的过失我自然要挂念着,你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跟我说。” “知道了。”玹朔将自己的无所谓收敛,认真地望向陈阕的双眼。 陈阕禁不住他这样望她,她的眼神转向别处,害怕自己的心事下一秒就要从眼底浮现。 “好了,你是要继续练剑还是在一旁稍歇?” “继续练。”玹朔不愿在一旁看着陈阕和晤覃二人切磋来切磋去。 今日晤覃并未像玹朔想的那样停留很久,没一会儿便称有事向二人告辞。不过他与陈阕午后也有事要忙,兄长要他回石宫叙事,陈阕则要去寻玹繁问问予缘节的事宜。 陈阕与玹繁约在茶楼,因着玹繁说那是玹朔在青丘除了英水湖第二喜欢的地方。 二人在先前玹繁与玹朔小聚时相同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在茶楼的二层,视线越过颇有韵味的横栏便正正地落在了楼下的舞台之上。 “我叫老板特意留了这个位置,玹朔最喜爱在此处品茶看戏。你要喝些什么?这里的云雾茶是特色,味道也确实不错。” “那就云雾茶吧。我不喜甜,不必替我要茶点。”陈阕略大量着这个位置,确是不错,只是这位置太过不错反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好。”玹繁应下,便招呼来小二交代着名目。 “这台下唱的是狐戏,声线较凡间的更细些,调子更软些。演的是轩娘寻亲。” “嗯。”陈阕看向台下,注意听着狐戏,心中觉着这调子倒也没那么柔弱,有些地方出乎意料的刚强,只不过这刚强带着拐了许多弯的婉转,“这戏目是讲什么的?” “讲普通狐妖轩娘幼时被拐走发卖,长大四处奔波寻亲的故事。故事简单,情节倒是波折。”玹繁边说边将茶杯满上刚上的热茶,“这轩娘虽被发卖却卖到了富贵人家,衣食无忧,可生父母家凋敝零落,有上顿没下顿。” “这倒是件纠结的事。” “是啊,轩娘毅然决然地寻亲,却不想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那她最后是回了哪户人家?” “陈阕姑娘何必如此心急,今日你我便是来看这结局的。”玹繁笑着对陈阕说。 “是我心急。”陈阕笑着认下。 “听玹朔说,你找我是来询问予缘节的相关的事宜?” 陈阕喝了口茶,点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玉佩与新衣,玹朔应当都带你置办了。至于其它,都是后来为了热闹添的活动。那日傍晚,在青丘集市附近最大的广场上,三大族在近几年会造用青镬涂抹的象征各族的雕像,雕像下会摆些特色的美酒和吃食供妖众自由取食。除去这个,剩下的便是集市上的店家自己攒的些把戏与活动。” “听起来不错,还有别的吗?”陈阕自之前久居神宫以来,已久不曾参加这样的节日盛会,天界神宫里的人一向冷漠疏离,极少试图变着花样过节。 “别的?”玹繁思考了一阵说道:“我前几日倒是听闻似是还要搞些有关天界的花样,毕竟两界间成了第一桩宗族间的婚事。” 这让陈阕想起乘瑜, 20. 第 20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玹忻找玹朔来其实并未说些什么,只是问他通过英灵试炼之后有何打算,是要在族中找件差事做还是继续四处云游。 玹朔没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是说再等等看。 他向来坚信陈阕能够成功复仇,待到这些事情了却,他想等等看,他和她有没有一个结果。 走出议事的正殿,玹朔向自己的寝居走去。他与陈阕相约明日在茶楼相见。他的脚步轻快,期待着明日,这是相识以来他第一次与陈阕过节。 他将要见玹忻这事他提前一两天告诉了陈阕,陈阕也将自己的要见玹繁的事告诉了他,除开晤覃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以外,陈阕和他之间真是毫无隐瞒,彼此信任。他这么想着想着就坠入了梦乡。 次日的晨光比他预想中更快到来。不过他在第一缕晨光潜入窗棂之前,就已经起身收拾。 收拾好后,他在房间里等了一阵,不想让自己的焦急打扰陈阕规律的生活。最后他走出寝殿的时刻其实还是早一些。但在前去陈阕暂住的客栈的路上,经过相约的茶楼,他就已经看到了她:今日陈阕特意地打扮了一番,不再将头发为了方便高高束起,而是自己不熟练地挽了一个发髻,有一点歪,但在陈阕的接受范围之内。她没什么首饰,便还是簪上了那个银簪。在客栈老板娘的帮助下,画了个当下妖界时兴的妆容,穿着那日与玹朔一同做的衣服,到达了约定的茶楼。 她排除了一切杂念,只想过好这一天。 “走吧。”陈阕向玹朔走近,牵过他的手,往集市更热闹的地方走去。 只一夜,这里便与昨日陈阕看过的样子截然不同。 道路的两旁摆满了白色玉石做成的雕像,雕像前的摊贩换上了应景的青白色服装,蓝绿色的薄纱将一个个摊位串联,梦幻又隆重的场景在陈阕面前显现。 “那些商铺为什么要在白日里点烛火?这烛火还是白色的。”陈阕看着一盏盏挂在每个店家檐前的白色烛火向玹朔问到。 “那火里撒了青雘,所以成了白色。予缘节意在结缘,这些店家们白日点火,便是祈来年与财结缘,生意红红火火。” “原来如此。”陈阕作了然状。 许是因为时辰太早,街上的人还不算多,陈阕与玹朔很松快地将集市逛了个来回。二人逛累了便找个地儿歇脚,玹朔选择的地方总是少不了陈阕爱喝的果酒与青丘特色的菜肴。 待到酒菜上齐,玹朔左思右想还是将心里忍了很久的话问了出来:“你与晤覃是如何相识?” 这个问题在陈阕的意料之中,“你找的那处地方里灌灌鸟的栖息地很近,我与他的相见纯属意外。” 玹朔点点头,没再问下去。他不会随便找个地方给陈阕练剑,因而在那处地方外面设了些简单的禁制,这禁制对陈阕不造成影响,却多少对青丘一些闲散的精怪有些作用。 “玹繁告诉我说,今年会添加些天界的元素,可今日这一圈转下来,我却没找到一点苗头。” “我们还未去过往今日最为热闹的大广场,应当在那里有些布置?” “那我们待会儿一同去看。” “好。” 用过饭,天色略暗了下来,白日里的布置变得更加绚丽,青镬与白玉也逐渐变得荧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陈阕眼前的颜色也多了起来,街边的白色烟火烧得更旺了。她与玹朔穿着一样的红衣,在一众妖中还算是显眼,熙攘的妖群让二人的手牵得更紧,以防被妖群挤散。 不像白日里那般顺利,陈阕与玹朔缓慢地向广场的方向移动着,当浅红色的黄昏下移迸发出浓重的嫣紫色彩,二人才终抵达了广场的边缘。 这广场本身是一个偌大的圆形,白色的玉石填满了这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四周还有十二根极高的雕刻着繁复花样的柱子作为装饰。 这里的热闹程度如玹朔所说的无二,活动更丰富多彩,玹繁与她提过的宴席也设在此处,只是没有他言中的三座用青镬涂抹的巨大雕像。 陈阕正疑惑着,不留神便被挤到了灌灌鸟的宴席处,而她与玹朔也耐不住妖群的不断涌动,走散了。 灌灌鸟席面上更多谷物和果子制成的糖水糕点,应是同类相吸,这里的吃食的确更合陈阕的胃口,她右手抓了小点心,左手端了一碗糖水,高高举着,尽力维持着平衡往人群不多的地方挤去,以寻一无人处安静享用。 玹朔从挤散后便四处张望着,他生的高本想着应当好找些,可一眼望去都是各色插在发间或高或低的钗和冠,珠玉的光芒在不知何时降临的夜色之下交相辉映着,玹朔寻不到那支素雅的银簪。慌张爬上他的心头,他将躁乱的思维从头到尾捋了个干净,发现自己无计可施,突然间,玹朔意识到,若没有陈阕主动显露出现,他找不到她,他与她之间不会有着他自以为的缘。 好在,陈阕的双手及时地举了起来,没有任何装饰的双手在一众金钗玉环中很是突兀。玹朔顺着望去,终是找到了那支挂念许久的银簪。看见她手中端着的吃食,玹朔不免笑了出来,然后奋力向那双手在的位置移动着。 当陈阕终于挤到了无人的角落,转身向先前拥挤的人望去,玹朔的身影率先进入她的眼帘。 她朝玹朔露出带着梨涡的笑,说道:“要一起吃吗?” 玹朔用力地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一起蹲在角落,听着妖群的喧闹与不时传来的火焰喷出声,享用着陈阕用心护送至此的点心。 忽地,震耳的钟声响起,一声、两声、三声,陈阕默默数着,第三声钟响过后待她正要扭头问玹朔是何意义时,青绿色的布匹霎时布满了整个天际。熙 21. 第 21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陈阕搂着玹朔,捻诀闪现到了九尾狐石宫的禁制之外。石宫的禁制凝结了数位九尾狐族族长的法力,想要破除并不简单,陈阕无意在此过多纠缠,她将玹朔靠在石宫门口的一颗树下,随后用法术简单探查了石宫的气息,玹忻并不在此处。 她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摸了摸玹朔的头,然后起身离去。 想知道玹忻此时身在何处没有任何难度,在予缘节这日,各族族长依照旧例会现身在离刚刚她与玹朔走散的广场不远处的高台,待到亥时末颂新年贺词。这消息甚至无需玹朔或其他身在青丘的妖告诉她,这几日她从客栈前去练剑的路上总能碰到搭建这台子的一些妖,只肖稍微留意,轻轻侧耳便能得知这仪式的概貌。 予缘节年年有,但各族族长并不是年年有时间,因而陈阕刚才探查石宫气息是为了排除玹忻在高台之上用幻影颂词的可能性,至于玹忻是否有可能既未在石宫又未在高台,陈阕还准备了别的计划,她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要抢夺的动作便好,玹繁那边没收到落青壶的话,晤覃也会帮她善后,只是要在三位族长围攻下逃脱仍有一定的难度。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玹忻许是因为刚刚即位,高台之上便是他本人正在与一旁的灌灌鸟族长不知在说笑些什么。 亥时将近,陈阕随着人流走到了高台之下。走近了,她发现那高台并未她想象中的那般大且高,只须稍稍抬头便可将正在台面之上做着颂词准备的三位族长的容貌望个清楚。 声旁的喧闹声从未停下,妖众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三位族长今日的着装、状态、容貌然后越聊越远,聊到青丘聊到妖界,最后回归到今日在集市上吃了些什么好吃的,玩了些什么新奇的。 陈阕一言不发,但心中却顺着耳旁的话,马马虎虎地将这些话题过了一遍。比如:族长之一玹忻今日的仪容仪表。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玹忻,他的容貌与玹朔有说不出的相像,但气质却大相径庭,稳重端庄又有着独属于青年首领的傲气与亲和。玹忻今日穿了一袭繁复的白衣,上面有不少金色纹样和小巧的玉石装饰,以示对这一节日仪式的重视。 就在陈阕正想着今日在广场角落品尝的果子如何美味时,耳边熙攘的声音突然停下,原是亥时末到了,她身旁的妖皆微微仰头看着高台上的三位青丘首领,眼里是陈阕曾在玹朔眼中见过的信赖与希望的光芒。她突然不想打断这场仪式的进行,想随身边的妖一起微微仰头,听完这饱含期许的颂词。 …… “辞暮尔尔,新元肇启,予颂万物,缘落青丘。” 玹忻在最末将此句话缓缓郑重念出后,台下瞬时掌声雷动。陈阕为装作盗匪的模样特意准备了一条围面的白巾,待掌声落下妖众渐散时,她将白巾系在脑后。台上的玹忻正与其他二位族长交谈后,也同散去的妖众一般准备下台离去。 陈阕逆着妖流小心前进着,她的视线放在玹忻身上一刻未离,在她抵达高台脚下时,玹忻等一众随从在她前方约莫五十来尺向石宫的方向走着。 陈阕屏息跟着走到了较开阔且只有几间萧条商铺的地方,变幻出手中的木剑,停止施展敛去自己气息的术法,凌空跳起,不待玹忻身后的侍卫察觉到气息准备回头,便霎时出现玹忻的面前,木剑直直地向他颈间戴着的玉佩刺去。 玹忻向后躲的同时,随从与侍卫朝陈阕围了上来。玹忻轻侧身,想躲过这突然的一击,可陈阕手中的木剑远比他想象中灵巧得多,他未看清她手中的剑如何扭转了方向,若不是随从及时察觉了他的意图跟上,那剑上的灵力定要将他的颈部划伤。 代替玹忻颈部受伤的是那位跟上的侍卫的手臂,陈阕微微蹙眉,她并不想伤害旁的人,更何况映入她眼帘的被木剑划破的衣袖是那样的眼熟,是跟她身上所穿别无二致的红色。 陈阕忽地笑了,是她低估了玹朔这段时间以来的术法上的精进,或者说未察觉到他那日与她比试时刻意的藏拙?她并未因此停下,手中的木剑调转方向,她将剑柄灌注灵力向玹朔的胸口顶去,灵力带来的余波则将那群持刃朝她涌来的侍卫与随从震晕在地。 玹朔没料到她的动作,一时间被击得后退,他只得紧紧握住那剑柄,想开口问一句今日的局面到底是为何。 陈阕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使了力将他的手甩开,然后再一次朝玹忻颈部的玉佩发起进攻,可这次的玹忻已做好了准备,他侧身躲过的同时召出了一杆银枪,向陈阕刺去。不待陈阕抵挡,一旁的玹朔便使术法帮她将枪挡了出去。 一时的疏忽果真会带来不尽的麻烦,陈阕心想。她不再犹豫,发动术法将还在一旁的玹朔牵引过来,浓重的灵力凝结成锁扼在玹朔的颈部。面对绝对的力量压制,玹朔挣不开、逃不过。 她用木剑指着玹忻颈间白色的玉佩,落青壶便封印在此处,“我只要此物,无心伤人纠缠。“ “此物?” 玹忻有些诧异,落青壶载山覆海的力量早在千年前被不知哪位族长与一众长老合力转移,如今只是个族长位置的象征。虽比不上玹朔的命重要,但失去此物他在族长的威信便会下降,恐被某些小人抓住大做文章。 可这位来自青丘之外的盗匪就在眼前,有什么可考虑的呢?只要拿住一些证据,非议只会在他这处存在片刻,随后便会一直朝外。倒是眼前的情况简单到令他怀疑。 “此物?”玹忻短暂的思考过后还是认定,现下武力的镇压会省去很多的麻烦,“要你有能力来取才行。” 陈阕厌倦了无尽的纠缠,既然要做,不妨做得直接一些,反正周围渐渐有些看热闹的妖围了上来。 陈阕一手施法抵抗着玹忻刺向她的银枪,一边用意念操控着木剑缓慢地朝玹朔的心口处捅入。而承受着这一切的玹朔像是在回想着些什么,无知无觉地接受着心口的疼痛。 “我的承诺可是会变的。” 玹忻意识到周围变多的视线与实力的差距,适时地收回了自己的法力与银枪。 “给你便是。”他扯下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用法术送到了陈阕眼前。 拿到玉佩的瞬间,玹朔颈间的桎梏也即刻松懈,从空中落到地面的那刻,一个青色的物什在他的眼前坠落。 只需一眼他便认出,这是那日他陪她一起买的有着狐狸纹样的青雘与白玉一同制成的玉佩。他想去寻陈阕的身影,可那穿着鲜艳红衣的女子已经不见。许是因为受伤,他的脚步有些不稳,玹忻上前搀扶住他略微倾斜的身形,带着玹朔一起捻诀闪现回到了石宫。 玹忻将玹朔安置 22. 第 22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陈阕离开青丘后,趁离与夫争的约定还有几日时间,一边修炼精进,一边掩去气息逐渐向约定的地点前行。 她重新换上了那件缃色的行装,那件红衣成为她御寒防风沙的装备。这一路上她途经了不少妖界部族,穿过密林也越过了几条江河,她在青丘故意惹出的祸事,也如她心意那般闹大,陈阕路过每一个部族,都能听到有些妖在谈论此事。就这么行进到了最后一日,在边界处,她与正灵山又一次相见。 正灵山依旧灵气盎然,山脚下还有着不少即将上山修炼的修行者。陈阕看着山上熟悉的草木忽然觉得感慨,但也只是感慨。在此她不去怀念,静心用修炼度过了这一日。 太阳落下又升起,她如约出现在幻境入口处,助她入幻境的不是夫争,而是夫争的手下。那人拿出了令陈阕熟悉的蓝色玉瓶自证身份,陈阕便也点头示意。 “殿下遣我助姑娘进入幻境,姑娘进入幻境后不必担心时间流逝,殿下在神宫自会照顾到姑娘的时间。” “嗯。” “待会儿我开启法阵,姑娘走进法阵中央便可进入幻境。” 说罢,他拿出夫争交予他突破幻境的宝物,对着其施法,拉出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光芒的白色圆形,圆形中央显现出幻境内部的模样,在薄雾之下一弯淡蓝色的湖水召唤着来人。 陈阕走到那圆形阵法的中央后又向前走了几步,她的身影便被那阵雾霭淹没,幻境外的人再也望不到一点踪迹。 夫争的手下合掌将阵法收回,他原先并不知晓为何殿下要将这件思量许久的事交给一个陌生的人去办,明明有资格夺取神剑从而消散战神一部分神力的人选虽算不上很多,但依靠他家殿下的地位与修为总归是能找到的。他的疑问在见到陈阕那一刻得到了解答,除了陈阕身上几乎可与那位战神比拟的纯然灵力之外,那女子眼神中的淡然与坚定更令他感到凛然。除此之外,他捕捉到了更加关键的一点,陈阕出身正灵山,这一点哪怕事发,天妖两界都沾不到一点关系。 至于为陈阕打开幻境的他?正在消逝的身体与灵力告知了他的结局。 幻境中像是没有什么危险,只有望不到边际的雾与脚下清浅的湖水,四周更是静谧至极。 陈阕向前走着,因这虚幻缥缈的云雾之中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力量,她感知这力量的源头,朝着源头行进着。 身边的景色不曾变幻,陈阕却在一处停下了脚步。眼前依旧是不散的雾与浅蓝的湖,但那股熟悉的力量的源头却真确存在在这处重复的景象之中。 蓬勃的灵力在陈阕周边涌动,先前在她脑中反复出现又在犹豫后被否决的想法被证实,这幻境由辰执一股神力构成。 甘愿拿一股神力筑此无害幻境,辰执究竟作何想? 抱着疑问,陈阕挥手施法探查这源头,不成想此术法一出,眼前景象骤然改变。 这里是? 不是神宫,不是妖界,也不是凡间,像是另一重幻境? 映入陈阕眼帘的是一处碧绿得怪异的山野,漫山遍野间长满了闪着各色鲜艳异光的花。她想蹲下查看这异花之时,一阵风来,有人穿她的身体而过。 她在此处竟变为了无人可见的魂体?陈阕刚光顾着打量周围环境,未曾注意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女子。那女子所着白衣层叠,无飘逸之感,想必是凡界仙宗之人。那位穿陈阕而过的,穿着藕荷色衣裙,梳着蓬蓬头的女子便是朝那白衣女子跑去。 一瞬,陈阕便看清了那身穿藕荷色衣裙女子的容貌,那是她绝无可能忘却的一张脸,哪怕只是忘川河边的一面之缘。 沈簌春。陈阕有些意外在这里见到她,重获魂体那日,她亲眼看着她走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 “你可是来了,认清楚哪个是辰执了吗?交给你的任务可明晰了?”白衣女子出声急促,“引华宗未来在仙宗间的地位可寄托在你身上了,若能与神君攀上关系,除了能稳固宗门地位,怕是能洗去凡髓,住进神宫,做上那高高在上的天神!你可是要加把劲才好。” 陈阕久未听此荒谬言论,不免笑出了声,所幸她的一举一动都不会对这幻境有任何影响。 “姑母和父亲就这样笃定那神君能看上我?” “喜欢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要有些实质上的东西才好。”说完,那位姑母象征性地握了握沈簌春的手,随后翩然离去。 留沈簌春一人在原地不知道在笨拙地演练些什么。 不一会儿,对话中的主人公到场了。辰执摆着陈阕熟悉的那张冷脸,从山野的另一端缓缓而至。看到辰执脸的那一瞬间陈阕还是有些紧张,可这回不再有一双手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消解陈阕紧张的是沈簌春的这边,陈阕察觉到一只凶兽正被刚出走的姑母在暗处牵制着,蓄势待发。 原是要上演美救英雄的戏码。这实在是个拙劣的把戏,这时的辰执虽未达到之后的境界,但也绝无可能被一头连仙宗弟子都能牵制住的凶兽伤到分毫。 辰执渐渐走近,姑母适时将那头凶兽放出,沈簌春则状作无意路过,用着刚才演练了许久但还是破绽百出的招式,‘制服’了凶兽。 在此之后,沈簌春还不忘朝辰执摆出看似不可一世实则一戳就破的神情,以及结巴地说出自己的台词,“神……少侠放心,此凶兽已被我制服,定不会伤到少侠分毫!” 陈阕不知辰执接下来的反应,但自己着实 23. 第 23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无趣,是陈阕跟了辰执大半天得出的结论。这半日来,辰执秉着一副不变的冷脸,杀着幻境中一个又一个长相狰狞的凶猛异兽。 陈阕知晓在天界神宫若想接任某一职位便要去天界幻境中经受历练。她对此历练的具体内容不甚明晰,但因当初对辰执的景仰,对他的这段经历从他人口中或多或少、或真或假地听了不少,那些故事大多叙事宏大、凶险异常,绝不是眼前这般斩杀一个又一个实力与辰执差距极大的异兽。 直到在辰执前往消灭下一头异兽的途中,他再次遇到了沈簌春。 那令人讨厌的姑母离去后,她整个人都显得轻快了起来,现下正在一处闪着绿光的巨树之下燃起了炭火,火热的炭火之上烤着她从人间带至此的蔬果肉类。沈簌春坐在中央,手上忙活个不停,她的旁边围着不少来幻境历练的天界修行者。 辰执的脚步停在离那颗巨树不远处的一处小坡之上,远远地看着这处不同于别处的他从未经历过的热闹。 陈阕在这小坡之上坐了下来,同辰执一样远远望着那处热闹。看着热气腾腾、烤至微焦的肉类和蔬果,她有些饿了,脑中飘过颇多人间的美味,不可避免的,她也想到了那间桂花小店,想到那碗美味的馄饨。 辰执在此处站了很久,久到沈簌春周围的天界修仙者几乎都意满离去。 得了闲暇,沈簌春终于注意到了那位在小坡上驻留已久的神君。 她拿着剩下的烤好的两串肉,朝着辰执走来。 “给你。”沈簌春此时粉色的衣裙已染上了烟尘的印记,身上也布满了炭火与食物交杂的温暖味道。 在陈阕意料之外的,辰执接过了沈簌春递来的烤串,然而更令她惊诧的是辰执接下来说出的话。 “我给你想要的银钱,你在此陪我历此幻境,你无需干任何事,待我任务完成,你我再无干系。”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说罢,还拿出了一个满当当的钱袋子。 沈簌春看着这个鼓鼓的足以顶她大半日辛劳的钱袋子,表情疑惑,一时并未出声。 见她不语,辰执平静的加码:他解下腰间的玉佩、用法力剥去镶在剑鞘上的黄金,一并放在手中,示意性地朝沈簌春一推。 沈簌春的表情转为愤怒,但依旧一言不发。 “还不够吗?”辰执问的很诚心。 这次他等了很久,等到了那个从牙缝里挤出的他想要的回答。 “够。” * 插曲无法影响故事的主基调,接下来发展还是令陈阕无聊得开始着急,她不知道幻境外的时间如何流动,虽有夫争作保拖延时间,但这一承诺并不足以让她安心。陈阕虽未过多接触过有关这样的幻境,但凡幻境定会有破境的关键,那把似乎真的存在的神剑,或许就是破解这幻境的关键。 可在幻境中过了这么些时日,她连神剑的影子都未见到。 她试过脱离二人独自行动,但不出十步就又会被一股力量牵引回到原地。现下,面对依旧在凶兽作战的辰执,她和身旁的沈簌春一样,双目无光,区别只在于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走。”辰执每解决完一个凶兽便会叫沈簌春一声,喊她跟上,不过这次倒是多说了一句没有得到回答的话,“为何你不像那时有趣?” 长久不见起色的任务进度令陈阕难熬,她开始用自己幻影的身体对着辰执拳打脚踢泄愤,辰执没有停下,没有行动自由的陈阕被迫接受着身边的场景的变换,她在山谷处用剑刺向他的咽喉,在河流边挑战自我:试着在辰执不断变幻的动作下,挑断他的脚筋。这为陈阕百无聊赖的生活带来了一些虚假的快感。 她动作着,跳起又落下,默默记着数,挑断了一个,第二个!好了,该想一个更有趣的方式了。 不成想,辰执却像是受了她最后一个招式的影响,咬着牙,单膝重重地落在了满是银色碎石地上。 一旁的沈簌春也因此终于有了些反应,平静的眼睛里闪过惊讶。 而陈阕深知自己的怨念不足以穿透幻境,她开始幻视四周,就如同辰执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一般。就在他们的目光都看向同一处时,沈簌春开口了。 “是引华仙宗的毒针,仙宗的法器再厉害也不会伤及神的性命,不过会疼个一两天罢了。”她的姑母没有带人来,倒是带了暗器来,大抵是见她与辰执“形影不离”还想“助她一臂之力”。 “你能解?”辰执只肖初见一眼便知晓她的背景。 沈簌春点点头,若不是辰执把话说到此处,她是绝不会为他医治的,定要看他疼上两天,弥补这些日子丧失的乐趣。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走到辰执身边,取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划破自己的掌心,划的不深,只有一个细小的血珠顺着伤口静静淌出来。随后,她引血施法,一道细细的红线伸向辰执的右膝,勾出点点黑色的毒素。 “为何要我帮你解毒?这对你影响并不大。” “会拖慢我的进度。” “进度?” “在一月内除去这幻境中的万头凶兽,我方可晋职战神。” 天界晋职需打破上一位在任者继任前在此幻境中达成的纪录方可成功任职。 一月内万头凶兽?上位战神在一月内好似不过也才六千头左右,这消息当初应该还在整个天界广泛流传,只不过等到陈阕先前在神宫听到这个消息时,它已经成为描绘辰执天赋异禀的前缀。 沈簌春听后没什么反应地点了点头,之后那条红线离开了辰执的右膝慢慢消失,“毒已解。”她手掌的伤口本不深,过了这些时间已不再有血流出,边缘处也已结痂,只不过凡人没有神与妖那般的自愈能力,恢复如初约莫还要一些时日。 待沈簌春说完那句话后,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沉默间,沈簌春手掌处的伤口被辰执的法力影响,逐渐愈合。 * 时间不断流逝着,陈阕在那之后又开始了无趣的生活,期间她又尝试了一些方法,依旧不见成效,只好看着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所幸,在辰执要离开幻境的那一日,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沈簌春主动向辰执问道:“你可知供此幻境持续的神器在何处?” 辰执在期限前一日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最后的这一日他本不欲再呆,但沈簌春一改之前的样子,积极主动地邀请他在幻境到处走走。 于是,听到这个 24. 第 24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辰执话音刚落,陈阕眼前的景象开始飘忽不定,但不待她做出反应,陈阕在幻境中的魂体便被神剑吸引过去。等到再睁眼,眼前的景象便又转变。 白幡高悬,灵柩居中,素花左右各一,陈阕识得这是凡间灵堂的装扮。她此时仍处于魂体的状态,步入灵堂后,她缓缓向那个唯一坐在牌位之前披麻戴孝的女子走近。 铜盆中窜出的火苗不停地将纸质的铜钱吞噬,陈阕蹲下,顺着那只向铜盆撒着纸钱的纤白的手看上去,她没猜错,坐在此处的正是沈簌春。悲伤沉在她的眼底,动作僵硬地重复着。陈阕看着她无泪却更显悲戚的面庞,心也变得寒凉。 辰执为何没能救下沈簌春的母亲?陈阕的疑问还来不及思考周全,这问题的另一位主人公便也到场。 “节哀。”辰执走来站在沈簌春的身侧,身上还是一袭白衣,不过现下倒是十分应景。 “多谢。” “我并未救下你母亲。” “是我未想到我母亲的病情发展的这样快,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让人起死回生。能在她床前伴她度过最后的这几日,我已无奢求。况且,若无你,我怕是连灵堂都没办法在这仙宗中设下。” 这次沉默的是辰执。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母亲为何会中毒?” “她是炼制此毒的药师之一,炼制过程中的一次意外让她中了毒。” “这灵堂会设立几日?” “七日。” 于是在这无人来悼念的灵堂,辰执在沈簌春身旁待了七日。 七日内,陈阕见二人的交流都不超过十句话。她还是想出去看看,打探一番此处地界,但可惜,她仍被一股力量牵引着,能够活动的范围不过是以灵堂为中心方圆十步以内。不过,陈阕灵敏地感知到这股限制她的力量与先前在试炼幻境中的不同。 第八日。 先开口的是沈簌春,她一边施法将灵堂的布置收回,一边跟辰执说着他试炼结束后应立即返回天界神宫,在凡界一个小仙宗里耽搁这些日子,难免惹人口舌。 辰执却问她,之后有何打算。 沈簌春说不出话来,只机械地擦着手上母亲的牌位。 见她不语,辰执又道:“你同我,一起回神宫。” 沈簌春听后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辰执则持以坚定且不容置喙的眼神回望着。 随后,沈簌春率先收回了自己与辰执交汇了一阵的视线。 沉默总是在这两人间到来,站在两人中间的陈阕数着这次沉默持续的时间,中断她计数的是沈簌春边微微点头边说出的话。 她轻声说:“好。” 不待陈阕将现下的事态分辨清楚,一阵强光闪过,她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不过这次的场景不再陌生。 是神宫。 陈阕边走边看着脚下熟悉的白色玉石地板,不过往昔神宫的记忆却没有浮现在她的脑海,她想起的是那块留给玹朔的狐状白玉,那白玉的质地与这地板的质地几乎一致,可惜那玉上镌刻的狐狸模样她已记不太清。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陈阕感叹道,但摆在她眼前的事态却依旧模糊,她要寻的神剑究竟以何种方法才能显现在她眼前? 陈阕魂体的脚步走的缓慢,同样行走缓慢的是她身前的沈簌春。 她的头上不戴任何钗环,只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白色的裙裾在她脚旁晃地犹疑,衣裙之下的脊背挺得很直。 “到了。”走在最前方的辰执回过身来。 “祈和殿?这是你的殿宇?” “这些日子你可在此处先住下。” 留下这句话,辰执便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沈簌春的问题没得到回答,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十分在意。 跨过门槛,映入她眼帘的殿内景象繁复无比:凡界各仙宗每年向神宫进贡的罗汉松摆满了院子的每个角落,更不要提别的奇花异草以及各种华美的漆扇屏风。 陈阕跟在她的身后,随她打开了一扇又一扇雕刻着镂空花纹的房门。此处的布置令她有些吃惊,这里与她当初能够练剑的空荡的、只摆着一桌一椅,铺着灰白色细小石子的院落截然不同,可殿宇的位置分明是她曾日日夜夜修习、起居的地方。 此时的沈簌春终于打开了一扇屋内置物不多的房门,她进屋转了一番,发现屋内唯一的床榻之上还堆放着无用的金玉物件。 她尝试用仙术将这些东西移开,可在神宫之内,她的仙术太过微不足道,在凡间召唤灵力的术法在此刻成了在空中乱舞的复杂且无意义的手势,沈簌春尝试了一次之后便不再试着用仙法去解决这一问题,她身体力行地将床榻上那堆金玉摆件一个一个搬到一边,所幸这些看上去极重的摆件,搬起来好似也没有想象中那般费劲。 这一天,沈簌春都没有再见到辰执的影子,她坐在那收拾干净的床榻之上,发呆了半日,剩下半日除了吃饭便用来睡觉。 次日,沈簌春请求这几日里她唯一见到的仙侍带她出去看看。 那位仙侍的面容看起来亲和宽厚极了,陈阕知晓这位仙侍的名字,自她随辰执来到神宫战神殿之后便一直是这位名为杏草的仙侍掌管殿内繁杂的大小事务。 杏草带沈簌春出了祈和殿,往神宫今日最热闹的地方凑去。 沈簌春被杏草带到此处时,早已有许多人围在那高渺的云台旁,眼前人影憧憧,她连云台的模样都瞧不真切,自然也就不知晓这人群熙攘是为了什么。 “喏,这个给你,我同天机阁的神君一道研究出的望神镜,不用施加 25. 第 25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沈簌春叫来了正准备出门的杏草,二人合力将辰执搬到了她收拾好的那张床上。 杏草用自己的神力对辰执目前对身体状况进行了简单的探查后,向沈簌春诉说她所能得知的结果:“我与战神殿下的神力差距过大,我所能得知的不过是些表象。殿下此时晕倒应当是前日所受的雷劫加上之前身体的其他状况所致。” “雷劫?” “凡新神上任都要历此一遭,不过那降下的五百道天雷于殿下的实力而言应当算不上什么。” “五百道?”沈簌春感叹。 “不论继任何职位均是五百道。这天雷与这些继任者在试炼幻境的遭遇相比不过是最后一道极小的考验。”说完这话的杏草带着些探究的目光落到沈簌春的身上。 沈簌春听后不语,像在思考着些什么。在她身旁站着的陈阕实实在在地回忆起在试炼幻境中辰执所击败的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凶兽,难道是这些凶兽暗藏玄机? “好了,你先照料着神君,我先去找大夫来,辛苦你了。” 杏草交待完便匆匆离去,留下沈簌春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躺着的辰执。看了一会儿后,她长叹一声走出房门,打开离此处不远的一间厢房的房门,开始了她第一日来到神宫所做过的工作:收拾一张干净的床铺供她休息。 一夜无梦。 沈簌春今日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去看辰执。 她本以为今日的辰执依旧会在床榻上昏迷着,毕竟昨日前来诊治的那位大夫说他病得有些重,不成想一推开门,辰执睁着眼倚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本书,看上去精神好极了。 沈簌春见此情景后,还是选择坐在了昨日她所坐的床边的一个凳子上,低头看着手里刚从自己厢房带来的糕点欲言又止,这糕点是今日送到她房中的早饭。 “是给我的吗?”辰执移开眼前的书本,将视线投向头发梳得凌乱的沈簌春,语气倦怠地问道。 沈簌春闻言抬头,随后又看了眼辰执房子那桌子上摆着的糕点,那糕点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垒得整齐极了,是没有人动过的样子。尽管如此,她还是转头对上辰执的视线,将她手里拿着的糕点递给他。 “你昨日为何晕倒?” 大夫病重的话说的模棱两可,陈阕在一旁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沈簌春此时的问题也算为她解惑。 “我每在试炼幻境中击败一头凶兽,身体便会遭受一次幻境的反噬。大抵加上前日的雷劫身体有些吃不消。”辰执边云淡风轻地说着,边接过沈簌春递过来的糕点,“味道不错。”他尝了一口评价道。 沈簌春笑了笑应承这属于神宫膳食司的赞美,然后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 不过这次的沉默倒是不令人难挨,至少陈阕是这么觉得的。沈簌春没离开床边的位置,背对着窗棂发呆,从窗棂照进来的天光洒在她的背上,还有一些跑到了她的侧脸上,将她的瞳孔变成了琥珀。对面的辰执则又将那册书移到眼前,只是陈阕觉得他的眼神好像有些飘忽不定。 陈阕在一旁看着这场景的同时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自己在如辰执一般击败那试炼幻境许多凶兽后,是否依旧能保持与辰执离开幻境前与最后一头凶兽打斗时相差无几的反应与速度?她认认真真想了好一会儿,得出了个“应当差不多”的结论。 之后的时间变得很快,陈阕再次体验了一番神宫的“四季”。 神宫的“四季”需用心去找才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这里的花草不受时令的限制,始终保持盛开的姿态,发出些苦涩或清甜的味道。 神生漫长,神宫里的神仙们不在意这四季的变化,可曾在战神殿内修习的陈阕在意着她在这里待的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季、每一岁,她知道春季时殿内西处的檐角时时飞来一只彩鸟,夏季时院落东边的墙上总会长出些淡淡的青苔,冬季时便没有任何变化寂静得很。至于秋季,不用陈阕特意去寻,殿前那颗桂花树便会开满一簇簇甜蜜的小花。 这棵树是这季秋时,沈簌春同辰执一起栽下的。树种是沈簌春托杏草从凡间带来的,她最近不知怎的一离这祈和殿稍远些,膝盖骨便疼的厉害,神宫里的医者来瞧了几次,喝了两三副药也不见好转,不过今日倒是好些了,她拎着工具走出祈和殿的门槛时神采较以往奕奕了不少,只可惜她手中的树苗一离开祈和殿便枯黄凋谢。 正在她苦恼之时,手中的树苗突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沈簌春抬眼,辰执正在不远处。 “种树?”辰执的语气中有着似有若无的的笑意。 沈簌春点点头,朝他灿烂地笑:“你要一起吗?” 辰执走近,一挥手将殿前的白色玉石地板化作土壤,土壤间还有白色的光点不断向上扩散着。 见状,沈簌春将自己带来的锤子与凿子放的远了些。 “为何不在殿内种?” “你的殿宇太大,种在殿内别人看不到。” “为何要种此树?”说完,辰执看了看被沈簌春放在小山似的土堆旁的树苗,又道:“这是何树?桂树?” “是桂树,我外母家中便有这么一棵树,每到秋季,桂花开满了树,十里飘香。神宫时令不显,若此树能应时开花,祈和殿内外都被香气围绕,那时定是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沈簌春兴奋地说着,“对了,此时人间正值何季?” “秋。” “那倒是很巧,你这土壤灵力充沛,想必明年的此时便能看到花开了吧。不过,神宫内是否极难养活这些凡界的花草?” 辰执轻摇了摇头,说道:“只要你悉心照料,明年就能看到花开。” 沈簌春信了这话,因为她掘土的动作更加卖力了。 蹲在她身旁的陈阕对着辰执的谎言嗤之以鼻。 这些时日以来,像是被人特地叮嘱过,沈簌春不论是去神宫之外还是在神宫内闲逛,每每出门都有杏草陪同,偶尔独自外出时,神宫内也鲜少有人同她搭话,有些人轻蔑、有些人不敢,神宫之内没有同她一般的人。引华仙宗也出奇地未遣人来寻沈簌春攀咬关系,沈簌春在神宫的日子倒是清静极了。 这样的日子截止在神宫的冬季的尾声,许是沈簌春终是忍不住这寂静,在杏草和辰执都不在祈和殿的一日里,她收拾好行囊,坐在案边写着一封信。写好信后,她小心地将信纸折了又折,塞进一个印着金花的信封中。将这信封郑重地放在案上后,她背着行囊,走出房门,穿过已被整理地有序的院子,迈出了祈和殿的门槛。 可只一步,沈簌春便跪在了地上,她的表情霎时变得痛苦,那疼痛似乎入骨,她甚至无法直起身子来,搭在门槛上的那条腿挣扎着向前,可整个人却越 26. 第 26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沈簌春的活动范围变小了,且每次出门必有杏草跟随。 她对杏草的态度并未产生大的转变,倒是杏草自打把话说坦白之后,同沈簌春的交往自在了不少。这些时日里,她向沈簌春袒露了许多自己的来历与心事。 她幼时父母皆丧生于天妖两界长久的战事之中,那时的战神也就是辰执的父亲将她收养长大,她便来到了这座为历任战神设立的殿宇,同辰执一起对着来往服侍的仙子们生活。再后来,先战神也折戟在沙场之上,殿宇中也不再有来往的仙子,只剩她和辰执。辰执的母亲的早亡,他同杏草一般,一夜之间成了孤苦伶仃的人。 她与辰执相处不来,离开祈和殿后,便各自为生。直到辰执继任了战神,她才又回到了祈和殿。 “簌春,神君他过的很苦,他只是想把那些好的留在他身边。” “可这样对我不好。”沈簌春的语气依旧冷淡,她边说着,边向鱼池中洒下一把吃食,池中闪着荧荧光泽的几尾鱼纷纷凑了上来。 “过去的一年中,那凡界仙宗不止一次地想要上神宫叨扰于你,每一次都被神君拦下了。” 见沈簌春不言语,杏草看着她的侧脸认真地说道:“神君对你是真的上心。” “我既当初决定同他上神宫,便做好了被那些人纠缠的准备。来这里除了散心,我确也抱着同他相处的想法才在神宫待了这么久。“ ”那为何?“杏草追问。 ”因为我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从未问过我,从来只低下头来看着我,我在他的眼中从不是我自己。“ ”神君他幼时不幸……” “可我为什么要承担他的不幸?这不是我造成的结果,那大战发生之时我甚至还未出生。”沈簌春打断了杏草的话,平静地继续说道,“杏草,辰执在五日后便要离开神宫去中十三天同天界别的族群议事了吧。” “你是想……” “杏草,你可否帮我逃离此处?”沈簌春转过身来朝杏草笑着继续说,“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不管就好。” 杏草听后,没有给出沈簌春答案,而是跟她说道:“池边起风了,该回去了。” 在沈簌春计划出逃前的这些日子里,一切如常。 辰执每日公务繁多,一日里沈簌春会看到他往来祈和殿七八次,她也没有多问一句。 在辰执不在祈和殿的间隙内,她在努力将自己出逃的计划变得周全。 她找来祈和殿中一切介绍神宫的书,看了又看;趁走出祈和殿的每一次机会尽力摸清了神宫周遭的路线。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辰执前去中十三天的日子已经到来。 沈簌春和杏草站在祈和殿门槛处同他告别。 辰执在二人面前为祈和殿加上了封印,然后对着杏草嘱咐道:“我去中十三天的这七日内,不要带她在神宫内闲逛。” 说罢,他的身影在殿前那棵已长出不少绿叶的桂花树下消失。 沈簌春的表情在他离去后,僵住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如常。 辰执离开的次日,沈簌春站在了祈和殿的门口,穿着她来时为母亲守孝的白衣。 沈簌春是要硬闯辰执留下的封印,从而离开祈和殿。 思及此,在一旁感受到她眼神中的坚定的陈阕不由得心中一惊,一个凡人若想逃出神祇设下的封印,不论其中要遭受的痛苦,即使能够成功逃出封印,沈簌春的身体也无法支撑她离开天界。 就在沈簌春即将撞上封印的前一刻,杏草拦住了她。 “我助你离开祈和殿。” “多谢。”沈簌春不意外地笑着对她说。 杏草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施法,属于她的白色神力将力量不断流动的封印撕开一个口子。 “你快走,我的神力支撑不了太久。” 沈簌春点头,迅速迈过门槛,离开了这座殿宇。 她用白纱遮盖了自己的面容,扮作侍者的模样,按照自己先前的观察,混入了每日按时出入神宫的队伍离开了神宫。 自打离开神宫的那刻起,沈簌春的面色便开始有些苍白,她的步伐不似刚出逃那般轻巧,但还是不断的朝边界处行进着。在整个天界的范围之内她的法术都无法施展,于是她日夜不停,咬着牙走了一天一夜。 终地,到了边界处,沈簌春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云雾之下的凡间。 可现在的她身体前弓着,接连的汗珠划过她的脸颊然后落在四散着白色球状光芒的草地之上,而立足在着草地之上的双腿在不停颤抖着。她快要站不住了。 是体内新长出的神髓在折磨着她的躯体,啃噬她原生的血肉。陈阕在一旁看着,心也经历着被撕扯般的苦楚。她无法想象沈簌春是带着何等坚定的信念,忍着难捱的苦痛穿梭这广袤的荒野,逃脱裹着糖粉的牢笼,只为求得自由。 就在陈阕以为她将要跪倒在地的下一刻,沈簌春的双手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左腿,她的手指陷入皮肉之中,甚至有鲜血因此顺着她的肌肤流下。 抬起,放下。 她用手止住腿部的颤抖,举着自己的左腿把自己的身体抛向了那界线的另一侧。 在沈簌春离开天界的那一刹,陈阕猛地再睁眼,从浅浅的湖水中坐起,她回到了现实。 至于沈簌春回到凡界之后的事,陈阕先前在正灵山修炼时便已经听同道的修行者知道了七七八八。 陈阕粗略的估算她离开天界时,距辰执从中十三天返回还有五日,天凡两界不同的时间流速给予了她更多的时间去构筑一个即使辰执寻到凡间也无法将她带走的情境。而应当就是在这段时间之内,沈簌春重回引华仙宗,成了这在凡间享有极大声誉的仙宗之主,摆脱了之前可有可无的身份。而辰执对此的应对之法是以仙宗威胁天界各族地位为由,联合多个天界族群,主导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对一众凡界仙宗的 27. 第 27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看来姑娘和神剑磨合的不太顺利。”夫争看了眼陈阕手臂上的伤口,调侃地说道。 “这是神剑,神剑中辰执的神力我已经剥离。”陈阕无心同他闲聊,“但那神力并未如你所愿那般随这菖蒲之境散去。” “哦?”夫争听及此才正色,“那便是回到了辰执身上。罢了,此番就算作是我护卫姑娘成功拿到神器的人情可好?” “我在这菖蒲境中待了多久?” “满打满算不过三日而已,姑娘的速度如此之快倒是令我有些意外。如今天界神宫祈和殿之上还在缟素,妖界有关你盗取青丘宝物的传闻还传得沸沸扬扬。” 陈阕不成想玹繁将此事做的如此声势浩大,但既已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便也不再苛求别的方方面面。 “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此消息我是如何得知?” 妖界一族之宝被盗,此事可大可小,陈阕并没有夫争话里对这件事的好奇心。 “辰执身居战神之位多年,座下若无一两个得力的帮手便也太说不过去了些。我的消息便是从他的帮手那里听说。” 按照辰执的性格定不会将她的行踪放在心上,唯一的可能是因为知晓她在梧桐山谷与夫争见过面,以此提防夫争将带给他的威胁。不过照辰执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情况出现的概率依旧是微乎其微。 陈阕一言不发,心中默默盘算着。 除非…… “除非这消息是我勾结了辰执的帮手,故意将一些消息透给他。“夫争冷不丁地出声,像是已经看透她心中所想。 “不过辰执对此事绝不可能一概不知情,这些消息他知道多少,又听进去多少,是否会采取些行动,你我都估算不出。“ “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要想置辰执于死地,自然希望他身旁的声音多些,若是能为这些声音分出些神来,便能达到我最理想的效果。我与他如今分庭抗礼,自然也无需遮遮掩掩。倒是姑娘你,此后若是在我尚未解决辰执之前得闲上神宫,不知是否会遇到故人?” 夫争此话听起来不像解释或劝导,倒像是挑衅,没有夹杂着别的思量和多余的弯弯绕绕,向陈阕宣告着:我的猎物你没有资格捕捉。 抛去这些情感,陈阕从夫争的话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若是她前去祈和殿与辰执激战,玹朔还是有着极大可能性被当作要挟她的条件。 她与辰执在神宫之上相伴的日月不止她对他的了解深刻,他对她的秉性也有着或多或少的了解。抑或是抛去这些,辰执本就是个做事一意孤行、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人,只要在危急时刻能当作筹码,不论是人是鬼都要试试才好。 直至现在,陈阕的思绪才变得清明,在青丘所做的一切以为能撇去玹朔与九尾狐一族的举动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让自己好过。 想清楚的陈阕笑出声来,自己终是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如辰执一般的行径,该如何解释行至此步的原因?是神宫过往日日夜夜的耳濡目染还是辰执当初传授她功法时夹带了私货?究其本源,还是要说自己当初沉溺在虚幻之中,未及时清醒,不曾像沈簌春一般越过荒野,逃离天界? 陈阕找不到原因。 “我还有事,不便与姑娘多言。”夫争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陈阕叫住了眼前灰色的背影,等到那背影应声转过头来,她有些犹豫地接着说道:“乘瑜,乘瑜她在神宫过的好吗?” “她适应得很快。”夫争的脸上划过一瞬的不自然。 “那便好。”陈阕不去纠缠夫争其实并未真正回答她的问题,倒是他给出的答案已是她预想之中的最好。 离开菖蒲之境,陈阕一时间又变得无处可去。 陈阕自然不会听夫争的话,乖乖等着辰执被他解决。可现下她也无意去祈和殿上向辰执宣战,她并不想打扰一场纪念沈簌春的仪式。若是暂留妖界,必然行动不畅,甚至少不了沾惹是非。 现下想来,妖界那至今仍沸腾的传闻中必有夫争的手笔,若是事发,也可将她与妖界的关系撇得再远些,将乘瑜与她的关系摘得再干净些。 兜兜转转,陈阕还是选择在正灵山度过自己将要面对的终局前的日子。 阔别三日,陈阕料想此时的正灵山应当不会有些什么大的变化,不成想却冷清了不少。 她戴着帷帽向在此处的修行者打听后得知,原是妖界一年一度的英灵试炼再次开幕,山上不少妖界的修行者都因此离开。 竟已过了这么久。陈阕看着正灵山熟悉的一草一木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不过听闻此次英灵试炼又改了制,大抵有不少还未修炼到火候的修行者也想趁此机会去试试吧。”那人告知陈阕缘由后又继续补充道。 “如何改制?” “先前英灵试炼的第一重比试依旧保留,不过后续的试炼不再由妖界统一开展试炼,而是由各族自行组织考核,这样大抵会更易选出符合各族群要求的妖吧。” 陈阕点点头道:“多谢。”随后掏出两块灵石来递给他。 那人不客气地接过,一边将灵石装进自己的钱袋子里一边又说道:“就拿离此处不远的九尾狐一族举例,听闻今年第二轮试炼的考官便是上届通过英灵试炼,在族中就职的妖。“ 这次回到正灵山,陈阕没有回到自己原先的修炼处,而是新选了一处地方修炼。 正灵山每日还是有着不少生灵受灵气滋养化形。她同过往一般,尽己所能帮助着一些遇到困难的刚化形的生灵,渐渐地她的心中好似也有了方向。 除去修炼与正灵山的事宜,那日所听闻的英灵试炼改制的消息也盘绕在她的心头。 在离祈和殿的那场仪式结束只剩一天的时候,陈阕终是戴上了帷帽,踏上了前去青丘的路程。 她说不清自己此时前去青丘有何目的,许是在自己生死难料的那一日之前再见玹朔一面,许是她在青丘时的的确确过了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总之,当眼前的白玉山和青雘矿石越来越近时,她的心情松快了不少。 此时的青丘是另一副模样,原先予缘节时的摊位统统撤去,为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修行者让道。 陈阕在妖群中挤着,这些修行者们除了来自青丘三大族,也有不少来自妖界其他族群。各式各样的装扮同时出现在一起,她的装扮也就不再惹眼。 于是,陈阕放松了自己的心绪,只是眼前形形色色的妖实在太多,她辨认不出自己正在随着人流朝哪个方向走着。可也就是突然,她觉得拥挤也并不是件坏事,她随着大流涌着,颇有些乐在其中。 直到陈阕看到了熟悉的青丘雕像,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当初举办予缘节集会的广场。 如今的广场不再摆着各族特色的宴席,而是留出巨大的一片 28. 第 28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陈阕离开了拥挤的广场,并未注意到一旁的红色身影。 她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用法术治愈依旧有些疼痛的脚踝。 先前在正灵山修炼时,她也时不时会受些这样的伤,一开始还有些手足无措,后来习惯后,这类伤便不再惊起她内心的波澜,再后来,这样的伤被她看作是不可犯下的失误。 不过片刻,陈阕的行动就已恢复如常。 经此插曲后,她不欲在青丘多作停留,在这日的傍晚到来之前,她便离开了青丘,再次启程。 她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天界神宫祈和殿。 在陈阕于菖蒲之境释放出辰执封印在神剑中的神力后,这股力量自然会立刻回到辰执的身上,而在那之后辰执不做反应的原因无非是因为他为自己设下的“丧期”。而今日正是这纪念仪式的最后一天。 次日晨,陈阕带着两把剑出发。 她拿着当初为参加英灵试炼搞来的文牒以旅人的身份进入了天界,再从天界入口一路行至神宫入口。她的面孔淹没在一片祥和且运行井然的天界秩序中,因而一路上还算是十分顺利。 神宫大门前不时有着人员进出,陈阕跟着其中一队外出采买的侍者到了人员涌动的集市中。她趁乱隐去了自己的气息变作一根银簪,混在其中一位侍者放满了胭脂水粉与钗环首饰的篮子中。 一路碰撞颠簸,她回到了熟悉的神宫大门前。 高耸的大门之上透亮的白玉瓦和门前守卫身上银色的铠甲在日光之下交相辉映,刺得混在一众能反光的物件里的陈阕挣不开眼睛。 守卫看过领头侍者的令牌后便放行,一众侍者便挨个经过守卫,穿过神宫的封印,步入神宫。 陈阕对此封印早有预料,她在神宫生活多年又对时任的战神痴迷,若是未接触过半点有关神族阵法、奇兵的古籍便是在说笑。 昔日一字一句认真研读的文章今日倒也算真的派上了用场,她在随那位提着篮子的侍者穿入封印的一刹捻诀施法,将封印破出一道足以让她这根银簪穿行的口子来,成功潜进了神宫。 进入神宫之后,她便寻队伍行至无人处时,变回了原身。 在乘瑜大婚之时,她便已对现下神宫的布局有了些许了解,现下神宫的布局与她在时已有了不少变换。 不过如今是人间的秋季,循着辰执法力催生出的花香,凭着自己脑中祈和殿的位置,陈阕穿过两个装点着彩色琉璃制成的花朵的长廊,绕过一堵玉色砖瓦砌成的高墙来到了祈和殿的门前。 门前那棵树上的桂花开得正好,一阵风来还有些自由的黄色小花飘落。 与一小朵桂花一并随风来到陈阕面前的是传至她耳中的话语。 “你倒是来得很快。”辰执清冷的声线中参这他一如既往的轻蔑。 陈阕不理会,直直地踏入了祈和殿的大门。 这次祈和殿的大门没有设下任何禁制。 在她的双脚均落在殿内的白色玉砖之上时,考验也随之袭来:殿内摆放规整的桌椅草木一瞬间全都化为了锋利的光剑向她袭来。 她本以为辰执会秉持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屑对她这样的角色设防。 她有些分散的注意力被这袭击重新凝聚起来,可终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数十把光剑的攻击之下,陈阕的脸颊被划伤,光剑上携带的神力转移到了她的伤口之中,灼烧着汩汩鲜血流出。 在躲避过这次袭击之后,她落脚在正殿一处小院的门前。 门后是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景象,她曾在那片灰白色的石子地上跟着辰执的教导练习着她自以为的天界功法的一招一式。 这次,她不再踌躇犹豫,干脆地推开了院落的门。 门后,辰执穿着陈阕记忆中的白衣,拿着那把陪伴他从试炼幻境至今的剑站在院落的中央,一脸的云淡风轻像是在此为了迎接她这位“客人”已等候了许久。 陈阕将背上的神剑抽出丢在地上,不发一语地执木剑向辰执刺去。 抵住木剑上磅礴灵力的是辰执手中的剑。 陈阕即刻将手中剑的方向调转,一瞬间,辰执的剑在她的面前凌厉地划过,剑身上镌刻的花纹也被她看清。 交战之下,陈阕有幸率先划破了辰执的衣角,回应她这次攻击的是辰执的轻笑。 她不理会这笑声中含有的蔑视有几斤几两,迅速捻诀将手中的剑变换出分身来,形成巨大的剑阵向辰执刺去。 辰执扭了个剑花,与之幻化出的神力一起抵御着陈阕的攻击。 他的神色在自己的神力与剑阵正式接触时不再漫不经心。 “是有些长进。“ 陈阕不再沉默,笑着回答:“是近年来神宫的日子太过平静。“ 辰执听后点点头,猛地发力,陈阕变换出的剑的幻影霎时变为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而她自己也被这道力量冲击倒地。 “不过神君的修为倒是不曾退步。“陈阕起身,边用手擦去嘴角咳出的血迹边说道。 不远处站着的辰执,执着剑向她一步步走近。 “我说长进的,是你的胆量。你不该散去菖蒲境里的那缕记忆。 29. 第 29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在陈阕离开青丘之后,玹朔也不再想着游历四方,他听从兄长的建议在青丘任了职。 但因为回去得太晚,玹朔最终成了玹繁的手下,同他一起忙着为狐族新生儿登记造册的事宜。 每日看着被父母抱在怀中的一个个生命,看着他们脸上平和又带着幸福的神色或为了些不足为道的小事吵些在一炷香后便能够和好的架,总是能感觉到些生活中的力量。 除了将新生儿的姓名、性别等信息登记在册,玹朔偶尔也跟着玹繁出出外勤,挨家挨户地统计、调查。 忙碌将头脑中关于陈阕的一切都冲淡,哪怕青丘中有关陈阕抢走落青壶一事还在时不时地被议论着,但多听几遍心中的那点伤感便越来越淡,更何况在陈阕离开后没几日,落青壶便经由玹繁还给了兄长。 他也无心向玹繁询问事情真正的全貌,日子便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 直到一年一度的英灵试炼再次到来。 虽说英灵试炼改了制,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担任考官一职。这项任务本落在玹繁的头上,但玹繁以有事为由便将这任务推脱给了玹朔。 于是玹朔便坐在了青丘广场上为此特设的座椅之上。 玹朔单手支着头,看着眼前的一个小小的木匣投射出的重复内容,有些无聊。他机械地填着面前又一波进入木匣中幻境的修行者的考核单。 在填写完最后一组修行者的考核单后,玹朔左右打量着周遭,活动之前一直僵着的筋骨。 意外的,他看到了那个在人群之中,跃起来的身影。 显然,那个身影也看到了他。玹朔捕捉到片刻间陈阕脸上的不自然。 她为何会出现在此? 抱着这样的疑问,他匆匆忙忙地挤过了一众人群来到了陈阕刚刚所在的位置,可惜已不见陈阕的身影。 玹朔朝着广场边缘继续走了几步,才又见到那个熟悉的缃色身影,尽管此时陈阕的头上还戴着遮盖面容的帷帽。 但他的脚步在此时却不似先前那般焦急,他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陈阕与那个好像叫晤覃的人撞上。 玹朔难以解释自己心中看到这一幕的场景,他嫉妒着晤覃能够轻松地同陈阕交谈,又对自己的不作为感到可笑。 他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看着陈阕又一次离去,然后自己也黯然离去。 这段时日里,玹朔也在整理着自己的感情。 他无疑排斥着陈阕弃他而走的行为,但他当初就是被这样的陈阕吸引,他爱上的就是被仇恨裹挟着的、有着执着向上生命力的却又有着真诚的陈阕。 他羡慕着陈阕能够自由反抗的特质,这种羡慕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于是他接受了陈阕的行为。但与此同时,疑问也在他的内心盘旋:若是陈阕解决了仇恨,他是否还会保持一颗炙热的心? 玹朔犹豫了,他没有上前。 次日,玹朔在玄稚洞外再次见到了陈阕。 她带着帷帽,语气真挚地对他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玹朔怔愣着回应。 “我有事想找你帮忙,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玹朔跟着她到了一间茶馆,进入其中的一个厢房,陈阕才将头上的帷帽取下。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回想起她约自己至此的缘由,他笃定眼前的人并不是陈阕。 “你有何事要与我相商?” “我离开青丘后前去了菖蒲境,在那里我受了很重的伤。” “菖蒲境?” “正是。夫争蛊惑我为他夺取神剑,是我一时不察中了他的计谋。” “要我如何相帮?” “青丘以南有岩海,我只需一点岩灰做药引疗伤,但如今我的身体难以支撑我前去。” “你可知九尾狐一族天生不会被蛊惑?” 玹朔面前的陈阕不再言语。 片刻沉默后“陈阕”不再挣扎,从怀中掏出一颗手掌大的明珠,变幻成自己本身的模样。 “你看她是不是很痛苦?” 明珠内正是陈阕被辰执击倒,咳出血来的画面。 “随我去岩海,否则她难逃一死。” “我若不呢?”玹朔知晓陈阕并不是会被轻易打败的角色。 “这由不得你。” 玹朔与那人打斗了起来,然就在他将要制服那人之时,厢房内一扇屏风后的一支暗箭将他击中。 岩海是火焰汇聚成的海洋,在重重火焰之上只有极少的黑色岩石能作为落脚点。 辰执的两个手下合力将他带至此处。睁眼的一瞬间玹朔便知晓此处早已设下了阵法,一旦进入便极难逃出。 但现在的他手脚都被镣铐束缚,连逃都成了天方夜谭。 “要关他多久?一日?” “你又未记下神君的话。是神君何时叫你我放人再放人。” “这岩海属火,正与九尾狐一族的血脉相克,神君真是想得周全。” “哎,看好点别让那人逃了。” …… 玹朔试图挣脱铁链的桎梏,可每次挣脱带来的不是松脱的可能性而是更大的痛苦,镣铐之上似乎被施下咒法,只要晃动便会散发出极大的热意像是要将他的骨肉炙烤为灰烬。 “嘿!你就别白费功夫了,这铁链之上有神君设下的禁制,你逃不出的。” “辰执?” “你小子怎可直呼神君的名讳?”那个假扮陈阕的男子朝玹朔吼道。 玹朔不理会他的怒火,暗自跟锁链较着劲。 “你别挣扎了,安心等上一两日,说不定神君就把你放了。” 玹朔等不了,他知晓辰执此刻捉他定是用来要挟陈阕,他要尽快想办法逃出才能不连累陈阕,不连累族群。 几番挣扎过后,禁制已将他的皮肤磨破,绽开的血肉之上还闪烁着独属于天界神族的烙印。 极大的痛苦让玹朔已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现下,九条白色的狐尾已残败的拖在黑色的岩石 30. 第 30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那张信笺之上,沈簌春写道,她同你有情可她无法适应神宫生活,打算离去,若是你也愿意,她愿与你双宿双飞。” 陈阕每说一个字,手中的木剑便深入辰执的肩膀一分。 而辰执听完她说完这番话,将昂起的头低下,不发一语, “很失望对吧。你根本不可能放弃你那战神之位,你与沈簌春之间从头至尾就没有任何可能。而你为她拿我炼成的丹药,诱骗她服下后,你可知为何没有半点效用?“ 陈阕说至此处停顿了一下,将深入辰执右肩的那一剑拔出,迅速又狠厉地插入他的左肩,以报当年的斩翼之仇。 “重溯塔,重塑人心。你想将沈簌春的心回溯至她仍心仪于你之时,可惜你从不知晓,她最爱的人从不是你,不论她如何选择,终不会陪在你的身旁。“ 说罢,陈阕将拔出的剑刺入辰执的胸膛正中,那是辰执内丹所在之处。 她的行装之上已溅上了不少血迹,有些地方更是被是谁的血染开一片沉重的红晕。 随着每一剑都深入辰执的皮肉,快感也迅速地、密密麻麻地爬上她的心头,然后又如潮水般退去。 陈阕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与之相反的,已趴在地上的辰执眼中倒还剩着一分神采。 陈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他的视线聚焦在她一早丢在地上的神剑之上。 她捻诀,辰执流出的血液跟随她灵力与法诀的指引围绕在神剑旁。 “以神血,毁神剑,足矣?“ 陈阕的手依照法诀的进行奋力地向下压着,青筋在她的手臂之上攀爬。 片刻后,清脆的响声裹挟着巨大的光芒席卷了整个院落,一阵极大的神力冲击着此处。陈阕被这力量击退了几步,光芒中夹杂的神剑碎片深深地刺入她的手臂。 辰执的身体倒是未受波及,依旧在原处。 陈阕再次上前查看。 血还在不断地外流着,眼睛也依旧睁着,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能证明他的存在。 陈阕转过身来,对着满目的狼藉痴痴地笑了几声,然后再也站不住,整个人倒在了脚下的血泊之中。 神宫达到上空光秃秃的,没有多余的装饰。陈阕躺在地上,看着这样的上空。她只嗅到风,只是风,混着粘腻的桂花香。 她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是一片深蓝色的点缀着无数颗星的上空。 正对着陈阕的那颗星子呆滞地闪着,她盯着看了许久,随后开口呼唤着一人的名字。 “银莘。” 她的声音不高,但还是在整个束空司中回响。 “你醒了!” “银莘。“陈阕重复着。 “是我!想不到过了这千百年你还记得我。”银莘走到陈阕的床前坐下,继续说道:“你上的很重,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我这三日看着你那颗命星闪个不停,当真是提心吊胆极了。所幸,你醒了。你现在感觉可好?” 陈阕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可像饮水?抑或是吃些什么?”银莘关切地问着。 “他……怎么样了?”身体上的痛苦折磨着陈阕,让她无法流利地表达。 “辰执吗?杏草将他的尸体带走寻处安葬了。说来还是杏草发现你倒在祈和殿中,然后把你带到我这里来。束空司独立于天界之外,神宫的人不好贸然插手,你大可安心在此养伤。” “是妖界。”陈阕坎坷地吐字,“九尾狐。” “九尾狐族何人?近来妖界未传出些什么消息。” 听到此处,陈阕也就暂时地安下心来,既然没什么消息传出,妖界也没有其他动作,说明玹朔此时大抵还活着。 “只是,你可听闻过妖界的岩海?那地方不知被何人所颠覆,再不见赤色的烈焰,变成了偌大的一片灰烬。” 陈阕静静地听着,刚刚放下的心又在此被提起,无力的感觉侵蚀着她,他知晓在辰执给她所看的画面之中,玹朔就身处岩海,她也知晓眼前的银莘没办法给予她更多的信息与她心中想要的更确切的答案,而现下自己连动弹都困难。 “多谢。”她对银莘说。 “不妨事,就当是我偿还先前你为我所做的那些吃食。” 如何偿还得清?在忘川河边获知的记忆告诉陈阕,是银莘留下了自己被辰执折磨后的一抹残魂,并把这缕残魂带到冥界,寄养在隐蔽的幽冥花之上。 之后的日子,陈阕在束空司中与银莘相伴,等待着身体的好转。 可事情的进展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 银莘从家中请来的医者一开始便说陈阕所受的伤极有可能将要伴随她一生,这一结论也在后续不断的诊断中被证实。 神剑碎片刺入她皮肉的伤口哪怕愈合,但每逢月份交替时便会拉扯着皮肉给她带来不间断地巨大疼痛。 日夜交替的迹象不在束空司中显现,陈阕只能看着眼前沉默地渡过难捱的日子。 一日,在她迎接了第二次像是一下下剪碎肺腑的痛苦之后,银莘同她谈起神宫近来的状况。 现下,她能够简单地下床活动,说话也不像当初那般吃力。 “今日,是又一任战神的继任大典。” 陈阕不语,默默地剥着手中柑橘的外衣。 “辰执个性孤傲执拗,神宫的百官大多是看他不顺眼的,更何况他父母早亡,也没什么兄弟姐妹,如今他身死,也没什么人追究探查。” “那日我与辰执在祈和殿打斗时,无人前来查问,也是因此缘由? 31. 第 31 章 《雀仇》全本免费阅读 “小心些。”玹朔的语气冷淡地说着,松开了扶着陈阕的手,俨然是一副对待平常狐宫侍者的模样。 她看着眼前瘦削的脸庞,怔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准备跟上刚才的队伍。 可那队伍早已停下,几乎队伍中的每个侍者都转过身来,面露疑惑地打量着她,这个明明好像并未跟他们一起出去的女子。 紫红色的裙摆试图掩盖陈阕此时的慌张,但显然没有成功。 在陈阕僵在原地的一秒之后,她面前不远处一个梳着高高的发髻的女子出声:“你是何人?为何跟着我们?” 这声疑问引得刚离开不久的玹朔回头。 “我并未尾随姐姐,只是凑巧跟在了姐姐身后回到狐宫。“陈阕假笑着打圆场。 那位发出质疑的侍者倒也不再追究,微微点头后便跟着一众人离去。 正当陈阕喘了一口气时,玹朔带着说不出的饶有趣味的神色再次来到了她的面前。 “多谢刚刚公子相扶,不知公子还有何事寻我?” 见到玹朔的那一刻,陈阕此行的目的其实就已达到,她正欲再寻时机离开狐宫,却不成想玹朔又找了上来。 “汝名为何?” “银雀。”陈阕为这张随时可能在狐宫中再次见到的脸捏造了一个名字。 “你的名字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此时玹朔脸上的那抹探究已然不见,平静的神色让陈阕看不出端倪。 “你何时来的狐宫?“玹朔继续问着。 “三年前。“陈阕低着头回答。 “三年前。“这三个字在玹朔口中模糊地重复着,”做工的时日倒也不短,竟在进入狐宫禁制时还会站不稳?“ 陈阕快要编不下去,她也没想着继续编下去,然就在她要开口吐露自己的身份时,玹朔却再次开口。 “看来是不想要这份差事了,即刻便离去罢。“ “是。“陈阕睁着眼睛看向玹朔,疑惑与惊奇在她的眼中停了一秒,然后便迅速应下了这个出乎意料的,有利于她的转机。 “不过想要离开此处,你还要陪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 “英水湖畔。”玹朔说话时笑得轻佻,让陈阕想起在正灵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在前去英水湖的途中,陈阕看着眼前依旧穿着红衣的引路的男子,心中不再犹豫,她笃定玹朔已然认出了她。 想到自己刚才在他面前拙劣的伪装,陈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大迈着步,每一次落脚都自然地将地上的枯叶扫到前面那人的腿上,做些包含着不满的反抗。 感知到这一举动的玹朔未将眼神投向陈阕,只是有意放慢了脚步,与陈阕并肩而行。 无法边走路边将树叶扫到自己右侧的陈阕熄了火,抿着嘴不作声。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行到了熟悉的英水湖畔。 此时的英水湖依旧泛着纯粹的湖蓝色光泽,净化着来客的心灵。 “何事?”陈阕褪去了伪装,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无事。只是突然想起那日圆月之下与你同赏湖色的时刻。” “看到你无恙,我很开心。”玹朔看着前方,停顿了一阵补充道。 “我来此处便是为了来看你是否安好。”陈阕没有对上玹朔投过来的视线,看着眼前平静的湖水继续说道,“是我牵连你至此。” “陈阕,我从不后悔与你同行一段路。” “可是……” “可是?” 陈阕犹豫了一阵后,看向玹朔说道:“可是,我将此事完成之后,只获得了片刻的解脱。“ 大仇得报的快意像潮水迅速冲上她的心头然后又退下,将一切复原,留下潮湿的沙砾包裹着她的心。 “世上事,难万全。既行至彼岸,便不要回头去看。那获得短暂解脱的一刻,许在未来能助你前行万里。” 月光荧荧,陈阕像那日的玹朔一般,珍重地捧起湖水,静望着手中的澄澈。 那夜之后,陈阕离开青丘重返正灵山,不仅为了重修灵力。 她用着先前攒下的灵石开山筑宗,请来些从正灵山走出的小有成就的人来设座授课,尽己之力护佑着正灵山孕育的生灵。 但这开宗之路坎坷,她前前后后忙碌了几十年,终将宗门立在了正灵山脚下。 期间,漫长的神宫权力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