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弃他》 第1章 一个傻子,谁爱要谁要! 谢安高中探花,家中设宴三日。 待客人离去,老太君唤谢安到锦绣堂说话。 “你已及冠,现在功名也有了,何时考虑娶妻生子?” “祖母,我现在还不想娶妻。” 老太君抬手打断谢安的话,“那就先纳妾。” “文茵和你算是青梅竹马,她又是小孩子心性,往后嫁给谁我都不放心,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留在谢家,保她一辈子富贵荣华。” “谢家的儿郎不止我一个,您没必要把她硬塞给我。” “别忘了,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每次老太君想拿捏谢安,用的都是这个理由。 谢安清隽的脸上出现恼怒的情绪,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样子大不相同。 柳文茵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害怕得紧,却还是露出讨好的笑容。 圆溜溜的杏眸水润明亮,桃腮雪肤,娇艳的唇抿成讨巧的弧度,就像一只可爱的猫儿在向主人撒娇。 生怕自己又对柳文茵心软,谢安别开视线。 “我可以照顾文茵,但不能纳她。” 老太君看出孙子的不忍,也知道他对文茵并非一点情意都没有。 可怜文茵心智不足,不然她又何必谋划至此? 哪怕安哥儿不喜欢文茵,仗着谢家表小姐的名头,外头的好儿郎不还是随她挑? 压下心思,老太君说“当年她救了你,换你以后护着她,这很公平!” 谢安比柳文茵大了五岁。 八岁那年,他突然生了怪病,整日昏睡不醒,看了无数名医都不见好。 老太君去庙里为他祈福,在那儿见到了柳文茵。 那时候她还是三岁小孩,是老方丈从南方捡回来的孤女。 方丈为谢安祈福诵经的时候,小小的柳文茵就坐在蒲团上打瞌睡。 微风吹拂,一抹香灰落到了小人儿的额上,也因此引起了老太君的注意。 认定这是个有福气的娃娃。 老太君把柳文茵带回了谢家,给了她表小姐的身份,安顿在锦绣堂亲自教养。 说来也是神了,柳文茵到谢家不过一个月,谢安的病居然痊愈了。 老太君坚信这是柳文茵带来的福气,决意要让她当嫡孙媳妇。 可后来,事情却不对劲了。 柳文茵越长越大,心性却没半分长进,还和五六岁的稚童一样。 到了后来,她甚至记不住人和事,很多事情,到了第二天她就忘记了。 老太君为她请遍名医,包括宫里的太医也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可还是没有半点改变。 谢家的表小姐是个傻子,也就这么传了出去。 谢家百年望族,谢安还是下一任家主,他的妻子可以身份低微,但绝对不能是个傻子。 哪怕老太君再疼柳文茵,也不得不退步。 最后只说把柳文茵留在府里,让她给谢安当妾。 老太君并非没想过给柳文茵找个普通人家,让她当正头娘子。 可又担心婆家人在背地里欺负她。 文茵生了副堪比绝色的好皮囊,这样的女子放在外头,一般人护不住。 只有在谢家,她才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可继续留在谢家,就得有个名分。 老太君也怕她哪天去了,府里的下人会欺负柳文茵,这才想着让她给孙子做妾。 妾不需要掌管中馈,也不需要和别家的夫人交际来往,只需要把她好好养在后院,给她足够的体面就好。 老太君并不觉得自己在为难孙子。 可谢安就是不愿意纳妾。 这次同样如此。 “祖母,我不会纳文茵。” “这事由不得你。” 谢安隐在宽袖里的手不由得握紧,随后又松开。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把文茵当妹妹,这辈子都不会和她有男女关系。” “她救了你的命,你就得一辈子护着她!” “护着她的方法那么多,可以给她银子,也可以一辈子将她养在谢家,您为何非要逼我?” 老太君哼了一声,“那是你天真,给她名分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我说了,不可能。” “我也说了,这事由不得你。” 老太君态度强硬,“下个月就有良辰吉日,到时候家中会设宴,以后文茵就是你的人了。” 谢安忍了又忍,现在一听日子都定下来了,心里的火气腾地就烧了起来。 看着坐在老太君身边,懵懵懂懂,眼眸弯弯的柳文茵,火气更是到达了顶峰。 她凭什么笑? 就因为她是傻子吗? “一个傻子,谁爱要谁要!” 第2章 愿意让谢安当夫君 柳文茵的心智和小孩子没区别,但不至于分不清好赖话。 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傻子。 哪怕这人是谢安也不行。 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就像吃了酸溜溜的梅子一样。 对上谢安吃人一般的眼神,柳文茵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努力地憋着。 眼里盈着一汪泪,楚楚动人。 任谁见了,想不心软都难。 谢安更加烦躁了,低声呵斥,“哭什么!” “闭嘴!” 柳文茵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手足无措,清澈的眼里满是慌乱。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挨骂? 怕会发出哭声,只能紧紧地咬着唇瓣。 长睫微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从眼眶滚滚落下。 谢安别开视线,心里默念又来这一招,这次不管用了! 老太君瞪了眼谢安,没好气道“你朝茵茵发什么火?她什么都不懂。” 谢安冷笑,柳文茵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如果不懂,谢家那么多人,她为何就爱缠着他? 如果不懂,为什么每次做错了事,就用眼泪来逼他妥协? 她分明是懂的。 比谁都懂! “您要是真的为她好就别逼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文茵,对方垂着脑袋根本没看他。 只有泪珠簌簌落下,沾湿了衣裳。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谢安浑身无力,又不知道该对谁发泄情绪,只能拂袖离去。 老太君气得不行,对着林妈妈说“你看看这小子,脾气越来越大了。” 林妈妈安抚道“依奴婢看,大公子对表小姐并非一点情意也无,等表小姐去了清风院,大公子会看到她的可爱之处的。” 老太君又叹了一口气,“只要他别吓唬茵茵,就谢天谢地了。” 心疼地给人擦眼泪,“茵茵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柳文茵泪眼朦胧,“安哥儿为什么骂我?我没做错事。” 老太君哭笑不得,“不能直接喊他的小名,他在跟祖母闹脾气呢,连累你跟着受气了。” “他不准我喊哥哥。” 老太君一噎,和林妈妈对视一眼,“这丫头什么都记不住,怎么就把安哥儿的话记心里了?” “这说明表小姐心里也有大公子,给他们相处的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拿了帕子给柳文茵擦眼泪。 林妈妈心想,要不是表小姐脑子不好使,就凭这身段和姿色,进宫当娘娘都是使得的。 不过谢家百年望族,哪怕是妾室,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佳人。 大公子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 柳文茵三岁就来了谢家,是在老太君跟前长大的。 对于林妈妈来说,这就是自己的小主子,自然也是向着柳文茵的。 正常人去了婆家,尚且有受气的可能。 表小姐什么也不懂,怕是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反抗。 只有留在谢家,托付给大公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不能再哭了,要是哭坏了眼睛,以后怎么服侍大公子?” 柳文茵啊了一声,眼里满是疑惑,“有人伺候,我为什么要服侍他啊?” 老太君笑着点她的额头,“不害臊!” 林妈妈也跟着笑,眼里满是揶揄。 柳文茵更迷糊了,“为什么要害臊?” 老太君和林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 只能说“下个月安哥儿纳了你,你就是他房里的姨娘了,女子服侍夫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那我要当新娘子了吗?” 柳文茵一脸向往,“新娘子都好漂亮,嫁衣也好看。” 老太君抚摸着她的发髻,“茵茵本来就是最漂亮的姑娘。” “那我要给安哥儿当姨娘。” 在柳文茵的脑子里并没有正妻和妾室的观念,也不知道给谢安当姨娘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安哥儿长得好看,虽然有时候很凶,但有人欺负她的时候,他也会帮忙骂走坏人。 她愿意让安哥儿当她的夫君! 第3章 柳文茵不是他想要的伴侣 谢安阴沉着脸回前院。 一路上有不少人见着,便知道锦绣堂那位又惹大公子生气了。 有下人露出嘲讽的神色,说什么表小姐,不就是老太君捡回来的孤女吗? 没有身份背景,而且还是个傻子,哪里配给大公子做妾? 论伺候人,随便一个丫鬟都比她厉害。 要不是老太君偏心柳文茵,这种好事可轮不到她头上。 谢安径直去往书房,还没到呢,正院那边又来传话了。 “大公子,夫人请您去正院说话。”来人是谢夫人身边的邵妈妈。 邵妈妈只有一个女儿,叫邵晓晓,是谢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 谢安及冠那日,谢夫人就想把邵晓晓送他房里,先当个通房丫头,等日后主母进门,再由主母决定要不要提她当姨娘。 不过被谢安拒绝了。 态度比在老太君那边更坚决。 邵妈妈见了他,头也不敢抬,就怕大公子又责罚晓晓,那她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日后进不了大公子的房不说,就连嫁人都会成问题。 想到谢夫人交代的话,邵妈妈这会儿更是低调做人。 等柳文茵进了清风院,到时候大公子对纳妾的事就没那么抵触了,再把晓晓塞进去…… 晓晓是个机灵丫头,还能比不过一个傻子? 有了对比,大公子对晓晓的态度肯定会有所转变。 而她们现在该做的,只有等。 谢安知道母亲想说什么,不外乎就是娶妻生子的事,他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一个柳文茵就够他头疼了,要是再来几个,他都不敢想以后的日子会多闹腾。 “告诉母亲,我还有事,得空了再去正院陪母亲用饭。” 邵妈妈是得了嘱咐的,务必要把人请到正院。 “大公子,夫人之前就身体欠佳,前几日又忙着招待客人,累着了身子,这会儿府医还在正院侯着呢……” “有府医在,我很放心。” 谢安脚步不停,就这么进了书房。 在锦绣堂受的气还没散去,这会儿实在没精力应付其他事了。 书房桌上放着个小木匣,是他给柳文茵准备的及笄礼。 她及笄那日他在外游学,原本是想找个机会补上的。 可现在,谢安随手把匣子扔在书架上。 这东西要是送出去,他更是说不清了,到时候祖母怕是会立刻马上把柳文茵塞他房里。 想起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模样,谢安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他对柳文茵没有男女之情,只是把她当妹妹而已。 怎么祖母非得把人塞他房里? 谢安只想找个知书达礼的夫人,与她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 显然,柳文茵是不符合条件的。 他心目中的理想伴侣也绝对不是柳文茵这样的。 如果他听从了祖母的安排,不管是对柳文茵,还是对未来的夫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心情烦躁,让人伺候笔墨纸砚。 只有写字的时候他的心才能平复下来。 正院那边的谢夫人没等到儿子,低骂一句,“五公主对他穷追不舍,府里还有个傻子惦记着他,我为他谋划,他又不领情,这小子是想气死谁?” 邵妈妈安慰,“大公子迟早要娶妻的,老太君那边也歇了心思,只是让表小姐做个妾而已,您不用着急。” 谢安天资聪颖,自小就是谢夫人的骄傲。 那柳文茵就是个傻子,给她儿子当妾她都觉得丢人。 可孝道压死人,这是老太君的决定,家里没人能反驳。 好在老太君现在已经认命,只让柳文茵给安哥儿当妾。 要是再像以前那般,觉得柳文茵迟早会好,要把谢家主母的位置留给她,那才是真真把人气死。 谢夫人现在也想开了,柳文茵那丫头生了副好容颜,把她留在安哥儿身边,就当养了只逗趣的雀儿好了。 她什么都不懂,心思单纯,在她身边倒也能放松片刻。 想着想着,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柳文茵成不了气候,但五公主不一样,她娘是最受宠的贵妃,哪天皇上下旨赐婚都是说不准的事。” “要不是这个原因,我哪里会逼着安哥儿成亲?可他偏偏不领情,我真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是谢家的继承人,就该为谢家的未来谋划,我一个内宅妇人都懂的道理,就不信他不明白!” 皇上本来就在打压世家,这才大肆推广科举,从世家之外选拔人才。 今年的状元和榜眼都是从寒门选出来的,这已经足够说明皇上的态度了。 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和烈火烹油没什么区别。 如果安哥儿成了五公主的驸马,他的仕途就彻底断了。 到时候谢家还能靠谁? 退一步来说,公主身份尊贵,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婆家和丈夫都是不能说教的。 谢夫人可不想儿子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早点让儿子娶妻生子才是上上策。 既然他不愿意配合,那就直接给他安排好亲事! “给我拿纸笔来,我要给王夫人去信。” 王家是涂州的大族,和谢家算是门当户对,培养出来的都是端庄淑女,想来老太君那边也不会有意见。 第4章 不想闹出兄弟阋墙的事情 为了让柳文茵和谢安培养感情,次日一早老太君就打发她去前院。 “我不想去。” “你不是最喜欢安哥儿吗?他这几日不用读书,你可以多去陪陪他,或者让他带你出门玩儿。” 柳文茵纤细的眉头蹙在一起,她只记得安哥儿凶了她,具体是什么事她没记住。 努力地回想了一番,也没想起来。 气恼地跺了一下脚,“烦死了!” 惹得老太君捂嘴轻笑,“这丫头就是个开心果,安哥儿怎么可能不喜欢?” 对着林妈妈吩咐,“去,让人做几道茶点,让茵茵送去书房。” “是,奴婢这就去办。” 老太君拉着柳文茵的手,一脸慈爱地看着她,“以后安哥儿就是你夫君,现在多培养感情,他才会对你好。” 柳文茵哼了一声,“他凶我,我不想和他玩了。” 老太君捏了捏她小巧精致的鼻尖,“昨儿不还说要当安哥儿的新娘子,怎么睡一觉就变卦了?” 柳文茵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回,“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他凶我,我就不喜欢他了。” 这脾气,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老太君拍了拍柳文茵的手背,面上出现凝重的神色。 “如果你好好的,祖母肯定不逼你,你爱跟谁玩就跟谁玩,可祖母放心不下啊,深宅大院是会吃人的,最不缺踩低捧高,见风使舵之人,等你进了安哥儿的院子,那些个魑魅魍魉也能有所顾忌。” 柳文茵一脸不解,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人的灵魂,“我好好的,没生病。” “傻孩子,祖母不是这个意思。” 多说无益,老太君交代她,“只要你和安哥儿好好相处,下半辈子祖母就不用替你操心了。” 柳文茵不想老人家替她费心,老成地握了握老太君的手。 “那好吧,我和安哥儿好好的。” “这就对了。” 柳文茵心智有缺,但其他方面没有问题,生活也能自理。 在老太君看来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除此之外,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视线一扫,看到了柳文茵腕上的镯子,通体碧绿的翡翠,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 “这镯子哪儿来的?” 柳文茵皱着眉想了片刻,“好像是二哥哥送的。” 随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记性不好,让祖母见笑了。” “钰哥儿送的?” 这次柳文茵没再迟疑,“就是二哥哥送的。” 谢钰是谢家的庶子,自小就很叛逆,别人都在读书,就他非要去学武术。 前两年还跑边关参军去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一走,就是整整两年。 回来以后人都蜕了层皮,身上再也没有半分贵公子的模样。 听说他在边关立了功,还凭自己的本事挣了个六品校尉。 看得出来谢钰是下了决心从军的,谢家人从一开始的反对,到现在已经随他去了。 老太君算算日子,他回京城的那段时间,不正好就是茵茵的生辰吗? 难不成他对茵茵有想法? 不然怎么会给茵茵送镯子? 老太君心里生出一丝怀疑。 莫非钰哥儿是在和安哥儿过不去? 谢家谁人不知,茵茵及笄了是要进清风院的。 他凭白无故招惹茵茵做什么? 老太君心里暗道要不是钰哥儿回了边关,她非得把人叫到跟前,好好训斥一顿不可。 “下次见了钰哥儿,你躲着他一些。” “为什么呀?” 柳文茵脑子里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她知道那是钰哥儿,是她的二哥哥。 只是他经常不回家,有好几次她都把人忘了。 摸了摸镯子,钰哥哥给她送好看的东西,这次不能再忘记他了。 柳文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老太君在说什么她都没听见。 等回过神时,林妈妈已经装好了点心,让她带着去前院。 “你们不用跟着我,我可以自己去。” 柳文茵现在也很叛逆,不喜欢有人跟着她。 让她这不能干,那不能做。 唠唠叨叨,头疼得很。 老太君了解她的性子,每次都让人远远地跟着,只要确保她的安全就好。 叮嘱道“安哥儿脾气不好,你让让他,和他多待一会儿。” 柳文茵抿着唇偷笑,她也觉得安哥儿脾气不好,时不时就会凶人。 要不是他长得好看,平日里还天天在家,她才不跟他玩。 “我不会跟他计较的。” 提起食盒,“祖母,我先走了。” “去吧。” 像模像样地给老太君行了个礼,转眼又像一只欢快的雀儿,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老太君给候在一旁的丫鬟打眼色,对方立马跟上柳文茵。 “时间过得也太慢了,只希望这个月安安生生的,别再出幺蛾子了。” 林妈妈附和道“大公子听您的话,对表小姐的感情也不一般,肯定不会出幺蛾子的。” “他要是真听话,茵茵现在都成他的人了,这孩子福气旺,留她在安哥儿身边,对他们两人都好。” 林妈妈也认同老太君的说法。 当初要不是表小姐来了谢家,安哥儿怎么可能会突然病愈? 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 “正院那边给大公子塞通房丫头,大公子发了火,还说再有下次就把心野的丫头发卖了,相比之下大公子对表小姐好太多了。” 老太君眯了眯眼,“邵家丫头心眼太多,日后茵茵遇上她肯定要吃亏的。” “有您护着表小姐,谁还能翻了天去?” “我老了,护不了她一辈子,只能给安哥儿选个贤妻,挑几个本分的妾室,剩下的路就茵茵自己走了。” 老太君闭眼小憩,“你亲自去敲打一番赵姨娘,让她约束好钰哥儿,要是闹出兄弟阋墙之事,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 赵姨娘出身小官之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一儿一女,是她自己负责教养的。 儿子谢钰只比谢安小了几个月。 女儿谢婉去年及笄就已经定亲,只等腊月就要出嫁。 老太君为何不准谢钰接近柳文茵,林妈妈心里一清二楚。 除了担心兄弟阋墙,老太君是怕离了表小姐,大公子又会得怪病。 见老太君闭着眼睛没再说话,林妈妈悄悄地退了出去。 第5章 我不喜欢你 柳文茵还没到书房就被拦下了。 “表小姐,大公子在忙,您现在不能进去。” “忙什么?” 门房“……” “你在骗人。” 门房“……” 见对方说不出话,柳文茵提了提食盒,“祖母让我给安哥儿送吃的。” “大公子已经用过早膳了。” “他吃的不是这个,可以再吃一点。” 门房“……” 难怪所有人都怕遇到表小姐,说又说不通,骂又骂不得,这种感觉真难受啊! 趁着人愣神的瞬间,柳文茵灵活地绕了过去,提着食盒往书房的方向跑。 “表小姐,您不能进去。” “大公子真有要事,交代过谁都不能进去打扰。” “表小姐……” 谢安揉了揉额角,昨天才哭哭啼啼装可怜,现在又恢复没心没肺的模样了。 她倒是忘得快,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心情! “安哥儿,我来给你送吃的。” 人还没到,欢快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下一瞬,一道纤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光影浮动,那人踏着晨光袅袅走进书房。 谢安眸色渐深,“你来做什么?” “送吃的呀。” 柳文茵清澈的眼眸里带着笑意,没有一丝防备,就这么凑到了谢安跟前。 淡香浮动,直直地往谢安鼻子里钻。 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后。 “出去。” 声音竟是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柳文茵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我给你送吃的,你怎么还不领情?” 谢安睨着她,“不缺你这一口吃的。” “你真不吃?” “不吃。” 谢安面无表情,“出去。” “你不吃,我吃。” 柳文茵自动忽略了谢安的后半句话,挤到他身边,抢占了半张椅子。 一边吃点心,一边扭头问谢安,“你在写字吗?什么时候教我练书法?” 柳文茵记性不好,但手却像有自己的想法,教她写的字,作的画,过段时间她都能复刻出来。 一手簪花小楷更是漂亮得无可挑剔,老太君见了都觉得神了。 直夸柳文茵是才女,要是病好了,别人拍马都追不上。 柳文茵吃东西的样子不算含蓄,但也不粗鲁,可点心太过酥脆,还是不可避免地掉落了些许残渣。 看着桌上的点心碎屑,谢安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在心里默念,不要和傻子一般见识。 黑着脸掏出一方帕子,仔细擦干净桌面。 柳文茵露出害羞的表情,“下次不会弄脏你的书桌了。” 说着,还讨好地凑近谢安。 像猫儿一样,蹭了蹭他的胳膊,“安哥儿,你别生气了。” 异样的酥麻感从胳膊蔓延开来,谢安听到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坐直!” “不准叫我安哥儿!” 他的语气太严肃,柳文茵都想走人了。 可想到老太君交代的话,又只能乖乖坐在谢安身边。 “我听话,你别凶我了。” 谢安又一次体会到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什么都不懂,跟她讲道理没用。 吓唬她更没用,反正她睡一觉就忘了。 头疼地按着额角,谢安是真的不知道该拿柳文茵怎么办了。 “以后别来找我了。” “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对上她懵懂的眼神,谢安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狠心的话。 低低地嗯了一声,“我不喜欢你。” 柳文茵露出受伤的神色,随后又高傲地扬着下巴,“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孩子气的反应,让气氛突然松快了下来。 谢安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抬起,想要去捏一捏柳文茵的脸颊。 问问她,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 思绪骤然回笼,谢安恼怒自己一次又一次对柳文茵心软。 抬起的手来不及收回,改推了一把柳文茵,“赶紧走。” 他的态度太差,柳文茵心里委屈不已。 她好心好意来送吃的,这人骂她不算,现在还推她。 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眼里快速蕴起了水雾。 “走就走!” 椅子太窄,两人挤一起很容易就腿麻了。 柳文茵惊呼一声,身体往后倒去。 身体快于意识,谢安已经先一步搂住了她的腰肢。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柳文茵以为自己把谢安砸坏了,着急地扭着身子去看他,“我不是故意的。” 谢安更加用力地禁锢着她的腰,“别乱动。” “我没动。” 说着又扭了一下身体,小心翼翼地去看谢安的脸色。 见他下颌绷紧,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柳文茵低声问“安哥儿,是不是很疼?” “嗯。” “那我帮你吹吹。” 说着,人已经挣扎着起了身。 蹲在谢安跟前,煞有介事地对着砸过的地方吹了又吹。 谢安咬紧牙关,用力握紧扶手。 要不是知道柳文茵的情况,他都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见谢安的表情更难看了,柳文茵心里一急,“我帮你检查一下。” 谢安心头一跳,擒住她作乱的手,幽深的眸子落在柳文茵身上,“知不知你在做什么?” “帮你检查身体。” 她的眼神太纯净,让谢安生出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一把将人扯了起来,“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要不让人去请大夫吧?” 谢安没好气地回,“不用!” “哦。” 柳文茵扯了扯嘴角,视线不停地往谢安大腿根处瞟。 察觉到身体的异样,谢安冷声道“还不走?” “可是你……” “走!” 谢安脸黑沉沉的,柳文茵觉得他可能真的生气了。 想到自己弄伤了他,心里装满了愧疚,不敢再计较他凶巴巴的语气。 把一碟碟点心放在桌上,“吃点好吃的,就不会难受了。” 赶在谢安发脾气之前,拎着空了的食盒跑出书房。 小厮想给谢安添茶水,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的人沉声吩咐。 “关门,不管是谁都不得靠近书房半步。” 小厮心想,大公子又被表小姐气着了。 这关了门,里头光线不好,还怎么看书写字? 想归想,还是麻利地关上了门。 书房的空气里飘荡着柳文茵身上的香气。 掌心处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仿佛柳文茵的细腰还被他握在手里。 脑子里出现那张绝色容颜,水润的眼眸,嫣红的唇瓣……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她低垂眼眸,为他轻轻地呵气。 “茵茵。” 一声喟叹从唇边溢出。 第6章 或许,他真该娶妻了 谢安还在回想刚才的一切。 懊恼爬上眼角眉梢,他对柳文茵没有男女之情,也不可能纳她做妾。 千不该,万不该,对她起邪恶的念头。 谢安心烦意乱,只想抹去刚才发生的一切。 书房门打开,小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大公子快步回了正房。 “备水。” 清风院里伺候的丫鬟都是机灵的,连忙备好了热水。 没人往那方面想,只以为表小姐又闯了祸,惹得大公子很生气。 就连和她待过一个房间,都得沐浴更衣才能消火。 谢安不知道下人们的想法,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只有把柳文茵从脑子里赶走,他才能恢复正常。 等谢安再次出现在书房,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点心还在桌上放着,谢安看了一会儿,吩咐小厮,“都倒了。” “是。” 柳文茵带来的点心有四种,所幸碗碟不大,小厮一次性就能拿出去。 心里暗想,大公子果然很讨厌表小姐,连带着表小姐带来的东西都不愿意吃。 说倒就倒了,真可惜。 桌上没了点心,柳文茵来过的痕迹都已经被抹去。 谢安却还是没法静下心来。 看着书本,想到的是柳文茵。 提笔作画,出现在脑子里的还是她的模样。 她那柔若无骨的双臂缠绕着他的脖颈,面若桃花。 不知不觉,勾勒出了她的模样。 谢安觉得自己疯了。 明明不喜欢柳文茵,却一次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甚至……还把虚妄的一切作成了画! 谢安没法正视这样的自己,一边抗拒柳文茵做他的妾,一边又任由自己肆意地想着她。 指尖拂过画中人的眼角眉梢。 这次谢安没有发火,淡然地将画作撕碎,淋上茶水。 墨迹氤氲,再也不见半分柳文茵的模样。 谢安心想,或许他真该娶妻了。 再这么放任下去,对他,对柳文茵都没有好处。 另一边的柳文茵没有立马回锦绣堂。 拎着食盒,穿过长长的游廊,又走过月洞门,绕过一条僻静的小路,眼前出现了一座假山。 假山堆叠在一池清水里,水里有火红的锦鲤漂游其中。 柳文茵打开食盒,“幸好没把点心都给安哥儿,这是留给你们的,你们快吃吧。” 点心被她捏成碎沫,撒进水池里。 锦鲤全部围了过来,柳文茵笑眯眯地看着它们抢食。 “早知道不给安哥儿留那么多点心了,他一个人又吃不完。” 柳文茵自言自语,招来了路过的谢莹。 谢莹和谢安一母同胞,在家排行第四,是谢家唯一的嫡女。 和柳文茵一般大,今年已经及笄。 “柳文茵,你又在浪费食物!” 谢莹绕过假山来到柳文茵跟前,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火气。 倒也不是舍不得几块点心,只是在谢莹的眼里,柳文茵就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而且还是个傻子,不管她做什么,谢莹都看不顺眼。 只要见了面,必定是要找茬的。 “你吃谢家的,喝谢家的,没有一针一线是你自己挣来的,也好意思躲懒,在这儿喂鱼!” 柳文茵眨了眨眼,把最后一块点心递给谢茵,“给你,吃了就别说话了。” 谢莹更生气了,一巴掌拍掉柳文茵递过来的点心,“你个傻子,别以为祖母疼你,你就是谢家人了!” 柳文茵蹙眉,“好烦。” 捡起地上的点心,随手扔进水池里。 她这模样把谢莹气得够呛。 打量着柳文茵的穿着,轻纱薄裙,满头珠翠,打扮得跟只花蝴蝶似的。 “你是不是又去缠着我哥了?想给我哥当妾,没门!” 以前老太君想让柳文茵给谢安当正妻,因为这事,谢莹没少被人打趣。 就连前几日去参加手帕交的及笄礼,还有人问她,给傻子当小姑子是什么感觉? 谢莹恨得牙痒,因为柳文茵,他们一家受了那么多的耻笑。 她就不该来谢家,痴痴傻傻的,还不如溺死算了! 对上谢莹吃人一般的眼神,柳文茵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她双手叉腰,姿态比谢莹更嚣张。 “祖母说过安哥儿是我夫君,我就找他怎么了!” 夫君这两个字,未婚姑娘可说不出口。 谢莹气恼不已,“你不要脸!” “你不听话,我要告诉祖母。” “你个傻子除了告状,还会什么!” “我不是傻子!” “你就是!” “……”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人推搡了起来。 远远跟着柳文茵的丫鬟想要劝架,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柳文茵被谢莹和她的丫鬟合力推下了水。 因为不会游水,柳文茵在水池里根本就站不稳。 扑腾的水声,让谢莹露出快意的笑容。 死傻子害她出门在外抬不起头,这次终于可以出出气了。 锦绣堂的丫鬟着急不已,四小姐也太欺负人了,以前只是拿话刺表小姐,这次居然把人推下了水。 要是表小姐出了个好歹,她也没法活了。 “来人啊!” “表小姐落水了!” “快来救人啊!” 第7章 动摇决心 谢莹打定主意要给柳文茵个教训,拦着丫鬟不准她救人。 “人又没死,着什么急?” “表小姐不会水,这么下去会出事的,四小姐,求您饶了表小姐吧!” “一个傻子,死了就死了。” 柳文茵就是谢家的耻辱,只要她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拿她奚落谢家人。 谢莹心里一阵痛快。 就这么看着柳文茵在水里扑腾,最后在衣裙的拖拽下逐渐脱力。 眼见着水已经没过了柳文茵的头顶,丫鬟急得大喊,招来了附近的丫鬟和小厮。 谢莹怕把事情闹大,没再阻拦,拉着自己的丫鬟跑了。 三两个人跳下水,把人捞了起来。 因为呛水太多,柳文茵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已然失去了意识。 “快去找大夫!” “来人,去给老太君报信!” “……” 谢安刚把柳文茵从脑子里赶出去,还没提完一幅字,就有人来通传,表小姐落水了。 “怎么会落水,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重重地把笔撂下,谢安一脸黑沉。 “伺候的人都是死的吗,不知道让她离水远点儿!” 小厮低着头,“四小姐和表小姐起了争执,不知怎的就落了水。” 这两人向来不对付,谢安也是知道的。 自己亲妹妹是什么脾气,谢安更是了解。 估计是在外头受了气,把气撒在柳文茵身上呢。 起身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问“表小姐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 “咳了水人就醒了,府医说没有大碍,只是表小姐身体不好,得好好调理一阵。” 谢安悬着的心逐渐落地,站在书房门口,没再往前挪走半步。 紧接着听见小厮说“老太君让您去趟锦绣堂。” “让人回禀老太君,我还有要事。” 重新回到书桌后边,淡然地拿起了笔。 小厮心想,大公子果然很讨厌表小姐,连人落水了都不去瞧瞧。 不止是传话的小厮,就连老太君也觉得谢安过分。 茵茵是被莹姐儿推下水的,作为莹姐儿的哥哥,茵茵以后的夫君,居然一眼都不来看。 这两兄妹,是要联合起来打文茵的脸啊。 不由得反思,把文茵交给安哥儿,这事是不是错了? “我还活着呢,安哥儿就这么对文茵,要是我不在了,他怕是要让文茵在后宅里自生自灭,那我把人留在谢家,岂不是害了文茵一辈子?” 林妈妈心里也没底。 表小姐都差点没命了,大公子还是不为所动,这是完全没把表小姐放在心上啊。 “老太君,您身体还好着呢,还能再陪表小姐几十年。” “就会说好听话宽慰我……”老太君摇了摇头,“强扭的瓜不甜,这事我得再想想。” 如果没发生落水的事,老太君不会改变主意。 现在柳文茵遭了难,也没见谢安有半点心软,老太君开始担心了。 就怕以后文茵成了安哥儿的房里人,也得不到他的半分关心。 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可事情都定下了,现在反悔,坏的也是文茵的名声。 老太君进退两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妈妈最懂老太君的心思,给人出主意,“韶光院还空着呢,不如让表小姐搬过去住一阵,您再看看情况。” 韶光院离清风院最近,柳文茵已经及笄却还没有自己的院子,把韶光院给她倒是个好主意。 老太君吩咐,“现在就让人去收拾院子,过几日文茵身体好了,就让她搬过去。” “缺了什么都补上,再调几个机灵的丫头过去伺候着,要是再出现今日这种情况,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只能把人发卖了。” “奴婢这就去办。” 林妈妈去安排一应事宜,老太君还是不放心,又去看柳文茵。 人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但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又呛了水,这会儿柳文茵的面色还很苍白。 纤细的眉头微蹙,就连唇瓣都失了血色,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 “祖母已经罚莹姐儿去跪祠堂了,你好好养病,等身体好了就搬韶光院去,以后找安哥儿就不用绕远路了。” 柳文茵恹恹的,提不起兴致。 “我不想去找安哥儿了,莹姐儿会骂人。” “那丫头就是刀子嘴,你别放在心上。” 柳文茵还记得呛水的感觉,想到谢莹就害怕,她不想再落水了。 老太君自知这事是孙女的不对,心里也很气恼。 家里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贵女,居然做出这等粗鄙狠毒之事,要是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莹姐儿已经及笄,最近几日就要相看人家了,要是让外人知道今天的事,她还能相到什么好亲事? 不用老太君说,谢夫人就封了在场丫鬟小厮的嘴,不准他们乱嚼舌根。 老太君不想把事情闹大,又不能不给柳文茵一个交代,只能罚谢莹跪祠堂。 “要是再有下次,祖母就打莹姐儿板子,这次念在她是初犯的份上,茵茵就原谅她一次。” 柳文茵垂着眼眸,面上满是纠结。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茵茵听祖母的。” 柳文茵知道自己不是谢家的孩子。 祖母把她捡回家,还把她养大,她不应该让祖母为难。 可心里还是很难过。 莹姐儿把她推下水,还骂她是傻子…… 她真的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傻子。 柳文茵心思单纯,有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 老太君也知道自己顾虑的东西太多,可身在大宅院里,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这次是真的委屈文茵了。 拍了拍她的手,“等你把病养好了,祖母就让安哥儿带你出门玩。” 柳文茵生谢莹的气,连带着谢安都被她记了一笔。 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和他们兄妹玩了。 可听说养好了身体就能出门玩,那点不愉快又被她抛到了脑后。 眼睛亮晶晶的,不确定地问“安哥儿不带我怎么办?” “祖母发话,他敢不带?” 柳文茵抿着唇,把被子拉高一些掩去嘴角的笑意。 家里所有人都听祖母的话,安哥儿也不例外。 如果他能带她好好玩,她就不生莹姐儿的气了。 见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老太君又高兴,又发愁。 高兴的是,很多事情柳文茵记不住,烦恼也会随之减少。 可不长记性又会反复吃亏。 老太君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很多事情是命里注定了的,半点不由人。 “祖母,我想吃东西了。” “好好好,祖母这就让人准备吃的。” 柳文茵现在只想养好身体,然后出门去玩,完全不知道老太君的担忧。 灵动清澈的眼睛盯着门口,迫不及待想吃东西了。 第8章 相看王家姑娘 “昨日邵妈妈去请你,你死活不来,今日也不知吹的是什么风,你倒不请自来了。” 谢夫人在核对账簿,看到儿子来正院心情有些复杂。 昨日她身体不适,安哥儿都没来正院。 这会儿巴巴地来,难道是为了柳文茵?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安哥儿要是在意柳文茵,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老太君,就为了和柳文茵撇清关系? 谢安没答话,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没看到谢莹。 往日这个时辰,她都会在正院陪母亲用膳。 知子莫若母,谢夫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找什么。 “被老太君罚跪祠堂去了,连饭都不准她吃,不跪个三天三夜你祖母怕是消不了气。” 谢安颔首,在一旁的椅子落座。 “推人下水,分明是不把人命当回事,是该让她长长记性了,跪祠堂算不得什么,饿两顿也出不了问题,不挨板子就该偷着乐了。” 谢夫人没有替谢莹说话。 哪怕老太君不责罚,她也不会轻飘飘地揭过这件事。 倒也不是心疼柳文茵,只是觉得明晃晃推人下水的行为很蠢。 得亏这是在自己家,几房妾室安分守己,庶子庶女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下人嘴巴也紧。 要是换成别家,恐怕早就被嚷嚷出去了。 坏了名声,莹姐儿还嫁不嫁人? 谢家说不定还会被人扣上家风不正的帽子…… 越想,谢夫人越觉得女儿的做法愚蠢透顶。 她跟个傻子较什么劲? 这般沉不住气,要是不好好教导一番,以后还得吃大亏。 谢夫人给邵妈妈一个眼神,对方低着头退了出去。 没跟谢安兜圈子,谢夫人说“我已经给王夫人去了信,过几日他们便要回京省亲,到时候你和王家姑娘见一面,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 “五公主性格刁钻,和你属实不是良配,你这亲事还是早些定下来才好,省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谢安低垂着眸,就在谢夫人以为他又要拒绝的时候,听见他平淡地说“全凭母亲做主。” 谢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放下手里的账簿,“你同意娶妻了?” “母亲您说得对,亲事还是早定下来为妙。” 谢夫人打量着儿子的表情,想要看看他是真心想娶妻,还是在搪塞她。 “你该不会是在哄我吧?” 谢安摇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见他态度诚恳,谢夫人脸上出现了惊喜的表情。 “等王家姑娘到了京城,娘就安排你们见一面,要是你们都满意,咱们就定下来,如果不满意,咱们再看看别家的姑娘,关家和杨家也很不错,这几家教导出来的女儿个个贤惠淑静,错不了!” 谢夫人一脸兴奋,谢安却是兴致缺缺。 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他的终身大事。 “娘,您做主就好。” 谢夫人更高兴了,“你能想通就再好不过了,要不是你对柳文茵爱答不理,娘都怀疑你是不是对她起心思了。” 谢安眉心一跳,“我只当她是妹妹。” “是是是,你只当她是妹妹。” 谢夫人答得敷衍,柳文茵不重要,不过是多了张吃饭的嘴巴而已,谢家养得起。 当务之急,是筹备好安哥儿的亲事。 “老太君非要让你纳柳文茵,而且时间还定在下个月,也不知道王家小姐会不会介意?” 成亲以前有通房丫鬟,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纳妾,就不是小事了。 “不行,我得去找老太君说道说道,纳妾可以,但要等到新妇进门以后再张罗。” 这是谢安想要的结果,可他心里沉甸甸的,完全没有高兴的感觉。 “这事不着急,您过后去说也是一样的。” “有道理,老太君本来就把柳文茵当亲孙女一般疼爱,现在她落了水,老太君正心疼呢,要是再提改期的事,老太君估计会发火。” “嗯。” 谢安抿唇,没再说话。 坐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要走,谢夫人连忙唤他,“用了午膳再走。” “我还有事。” “你这孩子……” 谢夫人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走远了。 换做以前,谢夫人得唠叨好几句,可今日心情好,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自个儿去了饭厅,吩咐邵晓晓,“去给莹姐儿送饭,仔细些,别让锦绣堂那边察觉了。” 邵晓晓心情失落,大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正院,她却一眼都没见着。 思绪飘忽,就没听见谢夫人在说什么。 谢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邵晓晓,之前还觉得这是个机灵丫头,能伺候好安哥儿。 现在看来,做事也没那么周到。 谢安已经同意娶妻,谢夫人没必要再往他房里塞人。 纳妾的事等新妇进门再说,到时候还可以让新妇抬几个心腹丫鬟,也算是对下人的赏赐。 短短片刻,谢夫人心里百转千回,就这么把邵晓晓从通房丫鬟名单里划了去。 邵妈妈给女儿递眼色,“还不快去送饭。” 邵晓晓也回过神来了,曲膝行了个礼,低着头去了小厨房。 “夫人,晓晓今日来月事,这才精神恍惚了些。” “无妨。” 谢夫人表情未变,邵妈妈不知道主子有没有不快,只能更加小心地伺候着。 谢安出了正院,本打算直接回清风院的,可他就是放心不下。 柳文茵傻乎乎的,又不会游水,估计是吓着了。 去看看她吧,顺便替谢莹道个歉。 谢安这么想,脚步便也跟着拐了个弯,大步去往锦绣堂。 “表小姐,大公子来看您了。” 柳文茵正躺得无聊,听说谢安来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来玩伴了…… “让他进来。” 语气里满是欢愉,谢安站在廊下,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弯。 看样子是真的没有大碍。 第9章 不准再收他的东西 谢安前脚迈进门槛,女子特有的馨香扑面而来,和柳文茵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脚步微滞。 柳文茵已经及笄,他好像不能再进她的闺房了。 这次是特殊情况,以后不会再来了,谢安这般想。 在离床最远的椅子落座,见丫鬟送进来一碗药,不由得多问了两句。 “大夫怎么说的?” “回大公子,大夫说表小姐呛了水,要喝药以防出现肺病,只要这两天不发热,不咳嗽就没事了。” 谢安颔首,盯着柳文茵,“喝。” 柳文茵纤细的柳叶眉又蹙了起来,莹白的长指搅着被角,“我现在不想喝。”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谢安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 沉着脸吓唬人,“不喝药会死。” 柳文茵眸子微眯,睨着谢安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你骗三岁小孩呢?” 谢安嘴角微勾,“你与三岁小孩有何区别?” 柳文茵不甘示弱,“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了,才不是三岁小孩。” 谢安嘴角上扬的弧度瞬间消失,“喝药!” 柳文茵不懂,怎么一转眼安哥儿又变成了凶巴巴的模样?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安的神色,不敢再胡闹,捧着药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有好几次都想耍脾气,可一看谢安黑黢黢的脸色,柳文茵就不敢了。 药实在是苦,苦得她反胃想吐。 想一口气喝完,却因为紧张把自己呛着了。 “咳咳咳……” 苍白的脸庞因为剧烈咳嗽,出现了一丝血色,眼眸水光潋滟,破碎又无助。 谢安再也狠不下心,无奈地坐在床边,轻轻地给柳文茵拍背。 “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你骂人。” 柳文茵呼吸不顺,说完简短的一句话,便又咳了起来。 谢安一手扶着她单薄的肩膀,一手给她轻轻拍着后背,“慢慢呼吸,不要急。” 生理性的泪水从眼尾沁出,无端添了一抹艳色。 谢安眸色渐深,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 “我不想喝药了。” “不行。” 等柳文茵缓过来,谢安拿了勺子亲自喂她喝。 “安哥儿,我决定不讨厌你了。” 谢安挑眉,“为什么讨厌我?” “莹姐儿是你妹妹,她欺负我,我就讨厌你。” 柳文茵清醒得很,“看在你喂我喝药的份上,我就不讨厌你了。” 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清纯无害,谢安不再与她对视。 这是他最后一次对柳文茵心软,以后她的事情他不会再过问,生病也好,出幺蛾子也罢,他都不会再管了。 “赶紧喝。” “哦。” 柳文茵虽然没心没肺,但也是有眼力见的。 不知为何,她有时候会怕安哥儿。 有时候又觉得他很好,很想一直黏着他。 柳文茵努力地想啊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等喝完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没了。 “安哥儿,你能不能再陪陪我?” 见谢安要走,柳文茵拉住了他的一片衣袍。 谢安又心软了,“我还有要事。” “那你走吧。” 谢安“……” 老太君担心谢安会欺负柳文茵,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又悄悄地原路返回。 对林妈妈抱怨,“他明明不讨厌文茵,怎么就不愿意纳她?” “大公子和别家的花花公子不一样,那心思都在正事上呢,所以才不愿意纳妾。” “如果他真不愿意纳妾,哪怕给了文茵名分,文茵也不见得有好日子过,罢了,再观望观望吧。” 林妈妈点头,“听说夫人给王家去了信。” 为的是什么,不用明说老太君也知道。 “安哥儿是该娶妻了,王家的姑娘应该错不了。” “高门大户培养出来的女子最有容人之量,想来新妇不会为难文茵。” 林妈妈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莹姐儿,她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早点嫁出去,总比在家胡闹的好。” 谢莹是嫡女,她的亲事自不用愁。 就算给皇子当正妻,甚至当太子妃,那也是够格的。 老太君一来,谢安就发现了。 生怕老人家误会,老太君前脚一走,后脚谢安也要走。 不管柳文茵怎么撒娇,他都不为所动。 走之前从宽袖里拿出一支镶着红宝石的发簪,“给你的。” 柳文茵爱美,最喜欢这种亮晶晶的首饰。 顿时喜笑颜开,“谢谢安哥儿。” 随后便抬着手,对着头发比划,在想应该梳什么样的发髻才配这支簪子。 柳文茵是谢安见过的,最爱美的姑娘。 选这支发簪的时候就觉得她会喜欢。 后来老太君重提纳妾的事,他心里憋着气没把礼物送出去。 可一听她落水了,谢安就想哄她高兴。 不知怎的,就把发簪带出了门。 现在东西已经送了出去,再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淡淡地扫了一眼柳文茵,然后就看到那只手镯。 之前没见过,想来是最近才添置的。 顺着他的视线,柳文茵晃了晃纤细的手腕,“这是二哥哥送我的,好看吗?” 谢安眼眸微动,“谢钰送的?” 谢钰常年不在家,别说是他的名字,就连他的人都被柳文茵忘记了无数次。 迟疑片刻,才点点头,“二哥哥送的。” 不知为何,谢安心里生出了一股怒气。 “以后不准再收他的东西。” “为什么呀?” 柳文茵不懂,谢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知道谢钰靠近柳文茵,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不喜欢柳文茵,不会纳她做妾,这不代表谢钰可以肆意捉弄她。 对,就是捉弄。 没人会喜欢一个傻子。 更不会让傻子当正妻。 谢钰不是爱心泛滥的人,家里的其他妹妹也没见他送礼物。 谢安认定,谢钰接近柳文茵的目的不单纯,可能是在捉弄她,也可能是拿她当消遣的乐子。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要及时制止。 “以后不准和谢钰说话,他要是再来找你,你就……就去清风院寻我。” “哦。” 柳文茵有些懵,为什么祖母和安哥儿都不准她和二哥哥玩? “二哥哥不是坏人。” “你个小傻子,懂什么?” 柳文茵想要反驳,可谢安已经离开了。 只能气恼地拍了几下被子,“你说二哥哥的坏话,你才是坏人!” 谢安脚步一顿,心里无端生出了一股怒火。 她对别人不设防,还有理了! 第10章 这次柳文茵死定了 谢安去了锦绣堂,又怒气冲冲回到清风院,把自己关在书房就没出来。 不用想,肯定是表小姐把人惹恼了。 “大公子在锦绣堂没待两刻钟就走了,听说表小姐还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 “安哥儿就是心太软,才会被柳文茵缠上。” 谢夫人从来没把柳文茵当回事,也不觉得自己儿子会喜欢柳文茵。 他会去锦绣堂,估计是想替莹姐儿赔不是。 “去库房挑几件首饰给文茵送去,给她压压惊。” 邵妈妈奉承道“还是夫人您心善。” “不管怎么说,当年文茵给谢家带来了福气,谢家好好养着她也是应该的。” 当年老太君鬼迷心窍,想让柳文茵当谢家的媳妇,谢夫人是极力反对的。 好在后来发现柳文茵是个傻子,这事自然就黄了。 只要柳文茵不是自己的儿媳妇,谢夫人就对她没意见。 管她当妾还是当通房,左右不过是个逗趣解闷的玩意,用不着在她身上花心思。 一个傻子,又不会争宠,想来也不会给儿媳妇添堵。 就这么着吧,等安哥儿成了亲,就把柳文茵送他房里去。 老太君高兴,大家也能轻松些。 挑了两套价值不菲的头面,让邵妈妈送去锦绣堂。 “表小姐,夫人特意派奴婢给您送几样首饰,望您压压惊,早日养好身体。” 柳文茵养在老太君跟前,好东西见过不少。 再加上她对谢夫人没有特殊的感情,看到邵妈妈送来的东西,态度也很平淡。 “夫人的心意我收到了,劳您帮我说声谢。” 邵妈妈心说这傻子还挺会来事的,难怪能哄得老太君偏心她。 “表小姐,那您好好养身体,奴婢就先回了。” 东西送到,表面功夫算是做全了,邵妈妈也懒得和柳文茵多说。 说了她也不一定听得懂。 柳文茵也不留人,点了个头就让邵妈妈走了。 丫鬟小月问柳文茵,“表小姐,这些东西要帮您收去库房吗?” 柳文茵点头,“都收起来吧。” 手里拿着谢安送的簪子,漫不经心地把玩。 别人都以为她是傻子,她才不傻呢。 谢夫人送她这些东西,分明是怕她说莹姐儿的坏话! 她被谢家养大,就算夫人不送她东西,她也不会出去大声嚷嚷。 最多就是跟祖母告个状而已。 夫人真是想太多了。 收好首饰,小月又端上来一碗肉羹,“表小姐,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儿又得喝药了。” 听到喝药两个字,柳文茵登时变成了苦瓜脸。 在心里暗骂谢莹真坏,明明可以和她打架,却非要把她推进水里。 现在害她喝苦药,真是个坏蛋! 祠堂里,谢莹跪得腿都没知觉了。 正在跟监视她受罚的妈妈求情,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再为难她了。 突然鼻子痒痒的,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小声地嘀咕,“肯定是柳文茵那个傻子在骂我,这次算她走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 妈妈呵斥,“四小姐是名门贵女,岂能鲁莽行事!老太君心疼您,只罚您跪祠堂,要是去了婆家,您再做出此等荒唐事,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谢莹咬了咬唇,“我知道错了,您别跟祖母告状,再跪下去我腿都要废了。” “四小姐您还是好生跪着吧。” 给谢莹和她的丫鬟留了吃食和水,妈妈就去祠堂外边守着了。 谢莹狠狠地咬了一口点心,“反正都要受罚,当时应该狠狠心,把柳文茵淹死算了。” 丫鬟玲珑听得心惊胆颤,“小姐,这话您千万别在外头说,要是传进老太君耳朵里,您又得受罚了。”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什么话都往外说?” 玲珑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跟着主子受罚了。 再这么跪下去,膝盖迟早要废掉。 没人盯着,谢莹直接瘫坐在蒲团上。 玲珑立马挪过去,替她揉腿。 “小姐您再忍忍,老太君最心疼您了,说不定晚上就放咱们出去了。” “祖母心疼我?得了吧!她心疼的只有柳文茵,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才是她的嫡亲孙女。” “表小姐就一孤女,跟您比不了的。” 谢莹抬了抬下巴,她可是谢家唯一的嫡女,柳文茵怎么跟她比? 哪怕老太君再宠她,也改变不了柳文茵身份卑贱的事实。 这不,在谢家这么多年,最后也只能给大哥当妾。 贱人就是贱人,永远都翻不了身的! 一边吃点心,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出了祠堂,要好好收拾柳文茵一番。 经过这次的事,谢莹也学聪明了。 有些事情不能自己动手,不然就是落人把柄。 眼眸微动,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人。 五公主心悦谢家大公子,这事京城里的人都知道。 如果让柳文茵撞上五公主,事情就有趣了。 想着想着,谢莹轻笑出声。 这次柳文茵死定了! 第11章 男人长得太俊不是什么好事 柳文茵在锦绣堂养了三天,等她身体彻底好了,老太君就让她搬去韶光院。 时间不等人,得抓紧时间让他们培养感情呐。 要是实在不行,她就不强求了。 到时候从旁支挑个老实本分的儿郎,应该也能照顾好文茵吧? “祖母,我不想搬。” 柳文茵不知道老太君的心思,这会儿伏在老太君膝头跟人撒娇。 “我要是走了,以后谁给祖母逗趣呀?” 家里的小辈每日都会来锦绣堂晨昏定省,但柳文茵不一样,她是在锦绣堂长大的。 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感情终究不一样,老太君也舍不得她搬出去。 轻轻地摸着柳文茵的发髻,眼里满是慈爱。 “你是大姑娘了,不好再住偏房,有自己的院子住得更舒服些。” “在这里也舒服。” 老太君被她逗笑了,点点柳文茵的脑门,“哪有人放着大院子不住,非要住偏房?真是个傻孩子。” “自己住,害怕。” 柳文茵的胆子时大时小。 说她胆子小吧,她敢和谢安吵架。 说她胆子大吧,她又很怕黑。 抱着老太君的胳膊,柳文茵说“我就想和祖母住一起。” 老太君安慰道“你那院里人多,光是丫头就有十六个,人气旺得很,没什么可怕的。” “再说了,安哥儿就住旁边的清风院,他会保护你的。” 柳文茵笑得眉眼弯弯,“祖母是不是想让我和安哥儿一起玩?” 老太君“……” 脸皮莫名有些发烫。 清了清嗓子,“祖母是让你们培养感情,别光想着玩。” “哦。” 柳文茵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今天必须得搬出去了。 “只是换个院子而已,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我想每天都回来。” “行,到时候让林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柳文茵心情好转,认真地说“祖母,您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您要好好的。” 她眼里的关心做不得假。 纯粹又真实。 老太君心里酸酸涩涩的。 别人总说她偏心文茵,怎么就不想想,文茵从来不会跟她耍心眼,这么单纯的姑娘,对她好点怎么了? 吩咐下人做事,柳文茵则陪老太君用膳。 虽然她心智不成熟,但也知道以后这种机会就少了。 没让林妈妈动手,亲自给老太君布菜。 把老人家哄得眉开眼笑,一顿饭吃完,戴了几十年的镯子都被老太君送出去了。 用了膳,柳文茵就去了韶光院。 丫鬟们进进出出,正在归置东西。 这几年谢家没亏待过柳文茵,也是这次搬院子,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少好东西。 布匹、药材、字画、笔墨纸砚……全都是上好的佳品。 金银首饰有几匣子,其中一匣还是成色极好的粉色珍珠。 柳文茵最喜欢这种亮闪闪的东西,吩咐丫鬟,“不用收库房,我要每天换着戴。” “这些珠子串成串肯定好看,还可以做成耳坠,或者镶在簪子上……” 柳文茵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小月一一记下,过后找人把表小姐想要的东西都做出来。 韶光院的动静,谢安想不注意到都难。 老太君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用明说他也知道。 意外的是,他并不排斥。 甚至觉得把柳文茵安排在韶光院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么一来,柳文茵就生活在他眼皮底下,谢钰再想招惹她,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并阻止。 压在心上的石头突然消失,谢安心情极好。 想着要给边关去封信,今年年底谢钰就别回来了。 等到腊月谢婉出嫁之时,自有他这个当大哥的送她出门,谢钰回不回来对亲事都没影响。 除了谢婉和赵姨娘,府里的其他人更用不着谢钰操心,他只需顾好自己便可。 谢安是个行动派,刚起了念头,就去书房写信去了。 虽然是一脉相承的亲兄弟,但谢安和谢钰感情并不亲厚。 他们不像有些人家的男丁,为了继承人的位置斗得头破血流。 但让他们亲密无间,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如写公文一般,工工整整地写了半张纸。 没有寒暄,也没有关心谢钰的近况,直接说明了意图。 等墨迹干透,封好信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往边关。 负责照顾谢安的小厮,千山,微低着头走进书房。 “大公子,老太君派人传话,让您明日带几位小姐去青山寺祈福。” 谢安想也不想就拒绝,“我还有事,让管家安排人手护送她们。” 这并非假话,谢安已经是储备官员,近日就要去翰林院议政,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处理。 等正式走马上任,待在家的时间会更少。 千山又默默拿出一张镶金边的邀请函,“这是五公主命人送来的,邀您明日去公主府赏菊。” 谢安眼里出现了厌恶的神色,对于不喜欢的人,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可对方是皇家人,哪怕他再怎么避着,也有躲不开的时候。 放在桌上的手指敲击了两下,这是谢安极度烦躁的表现。 柳文茵一个傻子,尚且知道自尊自爱。 谢安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五公主偏要缠着他不放? 他明明说过的,他对五公主没有男女之情。 日后想娶的也是端庄淑女,和五公主完全不是同一类型。 怎么五公主就是听不进去? 对男子死缠烂打,成天耽溺于情情爱爱,这哪是一国公主该有的风度? 眼里的厌恶渐浓,“回绝了吧,就说府里有事,脱不开身。” “是。” 千山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心里暗想男人长得太俊也不是什么好事,大公子多可怜呐,在家被表小姐缠着,出门又被刁蛮任性的公主穷追不舍。 这要是长得丑点,哪还有这么多事? 第12章 闷声干大事 此时正是出游的好时节,青山寺背后有大片枫林,祈福结束还能去赏景。 谢莹前几日被罚跪祠堂,伤了膝盖,自然也就错过了这次出游。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玲珑低声回“消息递出去了,五公主说,等您伤好以后请您去一品楼喝茶。” 谢莹嗯哼一声。 只希望五公主不要让她失望,好好搓磨柳文茵一番才好。 谢府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只等主子们到位就可以出发。 难得出门玩,柳文茵是最高兴的。 在府门口见着谢安,拎着裙摆跑到他跟前,“安哥儿,你也要一起去吗?” 因为兴奋,小姑娘的脸上染着一抹红晕,显得容光焕发,娇艳欲滴。 水滴形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娇俏又可爱。 谢安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后退半步,“不可以跑,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柳文茵皱了皱鼻尖,“一高兴就忘了……” 见她懊恼地蹙眉,谢安眼里有笑意快速地闪过。 轻声呵斥,“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不要让人质疑谢家的规矩。” “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转头不还是犯了同样的错?” “真的不会了。”柳文茵瓮声瓮气地回。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也知道安哥儿训斥得对。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这让她很没面子。 脸皮火辣辣的,总觉得有人在偷偷嘲笑她。 “做人要言出必行。” “嗯。” 柳文茵垂下了头。 她不想哭的,可心里一委屈,眼里就蒙上了水雾。 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轻轻抖动,眼尾也跟着泛起了红。 谢安刚松开的双手又一次握紧。 他不懂柳文茵委屈的点,只觉得这人又想用眼泪拿捏他。 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寒冰。 “哭什么?” “我,我没哭。” 声音带着哭腔,还打了个颤。 柳文茵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更委屈了。 眼泪就像断了线似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谢安面容冷肃,柳文茵低垂着头,落在旁人的眼里就是他在教训柳文茵。 想想表小姐也是惨,大庭广众之下被骂,哪怕是个小孩,也该觉得害臊了。 下人自觉地移开视线,主子们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 柳文茵越哭,谢安就越觉得她娇气。 甚至还觉得她是有意为之,就想让他怜香惜玉,好达成她的某些目的。 看着柳文茵的眼泪,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再哭,你就别去了。” 这话一说出口,谢安就后悔了。 他知道柳文茵的脾气,打不得,骂不得,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他这话一出,估计她又要犯倔了。 如谢安预想的那样,柳文茵控诉地看他一眼,“不去就不去,我才不稀罕!” 哭着就要往府里走。 如果真让她回去了,老太君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折腾。 谢安又头疼,又无奈。 他只知道不能让柳文茵走。 今天必须要带她去祈福,还要带她去赏枫。 擦肩而过的时候,谢安握住了柳文茵的手腕,制止了她往回走的脚步。 手下的肌肤温润细腻,触感和上好的暖玉没什么区别。 心跳骤然错乱了两拍。 谢安想松开,身体却不听话。 反而更加用力地握住了柳文茵的手。 “疼。” 柳文茵甩了甩手,想要挣脱谢安的束缚。 “别哭了。” “你放手。” “别耍小孩脾气。” 柳文茵更委屈了。 哭不哭是她的事,这人凭什么管她? 凭什么说她小孩脾气? 另一只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说“我要回去了。” “不是去祈福?” “我不去了。” 小姑娘脾气上来,就爱跟人唱反调。 谢安知道多说无益,就这么拉着柳文茵的手腕,把她带上了最前面的马车。 在场的人都看不懂了,大公子明明讨厌表小姐,怎么会让她上自己的马车? 之前有一次,表小姐不经同意就上了大公子的马车,最后被赶了下来。 那个时候大公子发话,不准再让表小姐靠近他的马车。 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放开我,我要回府。” “乖乖的,别乱动。” 柳文茵用一双含泪的眼眸瞪着谢安,“你不想我出门,我如了你的愿,你怎么还不满意?” 谢安啧了一声,“以后谁再说你脑子不好,我第一个反对,口齿这么伶俐,哪里像傻子?” “你还骂我是傻子!” 柳文茵哭得更伤心了。 肩膀抖动,我见犹怜。 有一滴泪砸在了谢安的手上,让他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骂你了,别哭。” 对上柳文茵湿漉漉的眼眸,谢安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再让她流眼泪了。 指腹落在她的眼尾处,轻轻擦拭。 手下触感温润细腻,谢安眼神逐渐幽深。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再想把人推开,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安哥儿,你是在哄我吗?” 柳文茵的眼里没有丝毫邪念,这让谢安无地自容。 按着柳文茵的头,“睡觉。” 等她睡醒,应该就把刚才的事忘了。 不给柳文茵开口说话的机会,谢安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向前行驶。 后头的几辆马车紧随其后。 原本柳文茵是和谢婉同乘一辆马车的,小月还提前准备了茶点。 这会儿谢婉笑吟吟地吃着点心,“文茵妹妹不在,倒是便宜我了。” “要是三小姐喜欢,奴婢下回多做些让人送去您的院子。” 谢婉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想吃的时候直接去韶光院找文茵妹妹,到时候还能蹭吃点别的。” 小月应承了两句,就没再说话。 谢婉也没为难她,掀开车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谢安的马车。 二哥哥曾说过,大哥和柳文茵成不了,今天唱的又是哪一出? 她怎么觉得大哥对柳文茵有些特殊,之所以不愿意纳妾,一来是反抗祖母的安排,二来……是嫌弃柳文茵脑子不好。 过了片刻,谢婉才放下车帘。 贴身大丫鬟是可以和主子同乘马车的。 小月坐在谢婉主仆的对面,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位三小姐厉害得很,比四小姐深藏不露多了。 看着性子软绵绵的,却总在闷声干大事。 当初三小姐及笄,夫人给她挑选的夫婿要么是寒门贵子,要么就是重臣家的庶子。 可三小姐不知怎的,突然就和丞相家的嫡子情投意合了。 经过一番波折,亲事才定了下来。 小月暗道幸好表小姐和三小姐没有利益冲突,不然吃亏的人肯定是表小姐。 婚姻嫁娶,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此等人生大事,三小姐都能拿到主动权,足以证明她的城府有多深了。 这样的人,还是远着点吧。 第13章 不准骂我 柳文茵心情大起大落,哪里睡得着? 后脑勺被谢安的大手按着,她挣扎了几下。 没想到谢安不仅不松手,还更加用力地按住了她。 因为贴得太近,柳文茵能听到谢安有力的心跳声。 心里有不知名的情绪在发酵,柳文茵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她和谢安闹了矛盾,现在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我要去找小月。” “睡觉。” “不舒服,不想睡。” “哪里不舒服?” 谢安用手背探了一下她额上的温度,“没生病。” 柳文茵还坐在他腿上,往外挪了挪,“硌得慌。” 谢安耳朵腾地一下烧了起来,顺势松开柳文茵的腰,让她坐去了侧边的位置。 “你别多想,刚才你哭得那么可怜,是个人都会安慰你。” 柳文茵哦了一声,她哭的时候祖母也会哄她,安哥儿应该也是在哄她吧。 兴致缺缺地坐在座位上,完全没了刚出门时的好心情。 想到自己哭了一场,也不知道脸有没有花,柳文茵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凑过去认真地检查了起来。 对此,谢安已经见怪不怪了。 给她递了一方帕子,“擦擦脸,都变成小花猫了。” “都怪你。” 柳文茵瞪了谢安一眼,眼波流转,潋滟动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满是风情。 谢安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他把自己的反常归类为见色起意。 柳文茵生得实在貌美,他又是个正常男人,一时之间没把持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绝对不会喜欢柳文茵! 柳文茵不知道谢安的想法,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视线触及到镶着宝石的发簪,心里的怨气逐渐消散。 “看在你给我送发簪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小姑娘扬着下巴,眼里带着傲气和自信。 谢安哑然失笑。 他发现自己完全奈何不了柳文茵。 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发现她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男女授受不亲,他刚才的举动已经越界了。 如果柳文茵用这事拿捏他,非要当他的房里人,他完全没办法反驳。 可这会儿柳文茵没拿捏他,甚至觉得那不是什么大事,谢安心里又不舒服了。 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完全不知道避嫌。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念头。 以后有别的男人亲近柳文茵,甚至对她做更过分的事,她是不是也傻呵呵地接受,完全不知道反抗? 这么一想,谢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想柳文茵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却不想有别的男人靠近她。 不管是谢钰也好,不认识的男人也罢,只要靠近了柳文茵,都会让他心里不舒服。 四目相对,柳文茵看到了他眼里的狠戾。 “你不准骂我!” 她分明是害怕的,眼神怯生生,和受了惊的兔子没什么区别。 却又努力地抬着下巴,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 谢安轻笑出声,“不骂你,好好坐着吧。” 柳文茵摸了摸额角,在心里嘀咕安哥儿真的好奇怪。 他以前也像这般喜怒无常吗? 如果是,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喜欢这种人啊…… 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神,谢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女孩子的心思很难猜,柳文茵的心思就更难猜了。 小姑娘娇气,性格也不算好,指不定哪句话没说对就会把她惹毛了。 柳文茵刚才哭过,这会儿眼尾还带着一抹红晕。 谢安不想再惹她哭。 干脆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柳文茵盯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一动不动,以为他在装睡。 悄悄着凑过去观察他的眼皮。 女子的馨香萦绕在鼻尖,他甚至能感受到柳文茵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 谢安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握紧。 “还真睡着了。” 柳文茵小声嘀咕,随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从车厢自带的小抽屉里拿出一碟点心。 眼眸瞬间被惊喜填满。 她只是碰碰运气而已,没想到里面真有吃的。 原来安哥儿也有馋嘴的时候! 谢安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柳文茵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还把车帘拉开一条缝,背对着他看风景。 不知看到了什么,头往外边探了几分,露出一截雪白纤细,如同白天鹅一般的颈子。 谢安怕自己再次犯错,在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两人互不打扰,气氛倒也融洽。 马车晃晃悠悠,半个时辰以后才到达山脚。 这个时节,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祈福赏景,这会儿山脚停了几辆马车。 看到谢家的标志,那些人又挪了位置,把最平坦的地方让给了谢家人。 柳文茵拎着裙摆就想跳下马车,又怕谢安会骂她。 只能等车夫放好步梯,再缓缓走了下去。 小月从后边的马车下来,急匆匆走到柳文茵身边,“表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柳文茵回头看谢安,他穿着天青色衣袍,刚下马车就吸引了很多年轻姑娘的视线。 像是显摆自己的宝贝,柳文茵笑眯眯地站在谢安身边,一脸与有荣焉。 悄悄地戳了戳谢安的腰,“安哥儿,她们都在看你。” “肯定是你长得太好看了,她们都喜欢你。” “我也觉得你好看……” 谢安被她说得又羞又恼,耳根子烧了起来,就连脖子也红了一大片。 “不害臊!” 第14章 长得像狐狸精 谢安是世家继承人,家世显赫,人又长得俊美无俦,爱慕他的女子自是数不胜数。 可这么多年,出现在谢安的身边的女子也就只有两个。 一是柳文茵。 二是五公主。 前者是老太君塞给他的,而且同住一座府邸,想不见面都难。 后者则是仗着皇家人的身份,自己缠上的谢安。 被五公主看上的人,其他人就是有几个胆子,也不敢轻易去招惹。 先不说五公主的生母是最得宠的崔贵妃,就是皇家人的尊贵,也不容许旁人随便挑衅的。 皇权至上,哪怕是权臣的女儿,也不会明目张胆和公主抢男人。 旁人拿五公主没办法,只能用眼刀子剜柳文茵。 一个孤女,要家世没家世,要脑子没脑子,长得还像个狐狸精,这样的人怎么配站在谢大公子身边? 看看周围的人,大家都以身姿单薄为美,就柳文茵特殊。 胸大腰细,看着就轻浮。 换成别人,估计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可柳文茵倒好,她不仅出门,还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 谢大公子和这种狐狸精站在一起,都被她亵渎了! 那些明里暗里的眼神,让柳文茵很不舒服。 低声问谢安“她们是不是不想我和你在一起?” 谢安垂眸,“你也知道?” 柳文茵一噎,“她们是谁呀,我和谁在一起她们管得着吗?” 凶巴巴的模样,惹得谢安想笑。 难怪老话说傻人有傻福,她这般没心没肺,确实会少很多烦恼。 这何尝不是种福气? 柳文茵悄悄地靠近谢安,还故意仰着脑袋,挑衅地看着不远处的众人。 她就要和安哥儿站在一起。 谁要是看不惯,那就气死好了! 谢安手握拳抵唇,掩盖了嘴角的笑意,“上山吧。” 青山寺坐落在山顶,虽然不需要一步一叩首,但想登顶也没那么容易。 谢安递给小月一个眼神,“看好表小姐。” 脚步一抬,谢安先走了。 柳文茵想要跟上,却被谢婉喊住,“文茵妹妹,我们一起走吧,还可以有个照应。” 谢婉快走两步,笑盈盈地拉住柳文茵的手腕,“再过几月我就要出嫁,以后咱们姐妹再想一起出游就难了。” 柳文茵吃软不吃硬,别人对她态度好点,她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纠结地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头,“三姐姐,我们一起走。” 小月自动退后,和谢婉的丫鬟紫苏一起,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位主子。 谢婉看到了柳文茵头上的簪子,上面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以前没见你戴过这支发簪,是最近添置的?” 柳文茵抬手摸了摸发簪,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是安哥儿送我的。” 谢婉眼眸微动,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怜悯地看了眼柳文茵,小傻子还以为别人送她东西是在对她好,哪知道别人在背地里嫌弃她呐。 一个发簪就能把她哄这么高兴,以后不得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谢安听到柳文茵提他的名字,回头看了一眼。 见她和谢婉站在一起,眼里有不悦一闪而过。 前有谢钰招惹柳文茵,现在连谢婉也故意接近她了。 这两兄妹想玩什么把戏? 难道是想在老太君跟前争宠? 停下脚步,盯着柳文茵冷声道“还不快跟上!” 柳文茵松开谢婉的胳膊,气呼呼地走到谢安身边,“明明是你不等我,现在又凶人!” 谢安一言不发,抬步继续往前走。 只是这次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没再把柳文茵甩在身后。 柳文茵对谢婉招手,“三姐姐,快跟上。” 谢婉也看出来了,大哥不想让柳文茵和她接触。 至于原因,估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对柳文茵笑了笑,“你们先走,我和紫苏慢慢来。” “那好吧。” 生怕谢安又找茬,柳文茵连忙跟了上去。 “祖母说我三岁以前就是养在青山寺,让我这次来多捐点香火钱,安哥儿,你觉得应该捐多少?” “我三岁时候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安哥儿,我要是走不动了你能不能背我?” “……” 一开始柳文茵落后谢安两步,不知何时,两人变成了并排往上走。 柳文茵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谢安偶尔回应两声…… 谢婉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没有上前自讨没趣。 哪怕谢安从来没为难过谢婉,她也知道自己不讨大哥喜欢。 嫡庶有别,这是他们之间天然的鸿沟。 谢婉做事谨慎,就怕一不小心惹了麻烦,以后嫁了人,娘家不给她撑腰。 她的亲事已定,而且还是高嫁丞相嫡子,以后在丞相府的日子是好是坏还未可知,她需要谢家的支持。 谢婉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谢家她向来不争不抢,唯一一次冒头,也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和丞相府联姻,谢家是愿意的。 可家里只有谢莹一个嫡女,她不喜欢张成春,且目标是当太子妃。 庶女又配不上丞相家的嫡子,所以当初相看人家的时候,家里根本就没考虑勋贵之家的嫡子。 谢婉心想,为了当正头娘子选择低嫁,这是蠢人才干的事。 要是进了没规矩的婆家,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又充满变数的东西,她更想抓住第二次投胎的机会,为自己抬抬身份。 日后有了孩子,他们也能少受点委屈。 同样是谢家的孩子,谢婉被庶女两个字压得抬不起头,喘不过气。 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得这么憋屈。 他们要当嫡子嫡女,还要有尊贵的身份。 张成春喜欢她,她要是退缩了岂不是比柳文茵还傻? 走着走着,谢婉落后了一大截。 丫鬟忍不住提醒,“小姐,您下次还是离表小姐远一些吧,我看大公子好像不高兴。” “妄议主子,是想掌嘴?” 紫苏连忙闭上了嘴。 她只是想不明白,表小姐要啥没啥,主子为何要讨好她? 有这功夫,还不如琢磨一下怎么讨夫人和四小姐的欢心,出嫁的时候也能多几台嫁妆。 谢婉没理会紫苏,这人不够机灵,但胜在头脑简单,好掌控。 只要她安分守己,当个跑腿丫鬟还是不错的。 第15章 只会窝里横 养在后院的千金贵女,平日里出门少,又被各种各样的规矩拘束着,体力好的没几个。 才到半山腰柳文茵就走不动了。 坐在亭子里不肯走。 谢安看了眼日头,再不走今晚得在寺里留宿。 山里寒凉,终究不比府里住着舒坦。 等休息够了,就催促柳文茵,“起来。” “我真的走不动了。” “别想偷懒。” “没偷懒,我腿好酸,都抬不起来了。” 对上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谢安这次没心软,“不想走?那你就留在这儿喂狼。” “这里才没有狼!” “安哥儿你就会吓唬人!” 柳文茵笑得眼眸弯弯,里面满是狡黠,“现在出发也不是不行。” 还没等谢安说话,柳文茵眨了眨眼,“安哥儿,你背我吧。” 眼神四处瞟了一番,没见着人,快速地蹿到谢安身后,攀着他的肩膀就要往背上爬。 谢安心说看吧,这人的话根本不可信! 说什么以后会注意规矩,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把出门时发生的事全忘了! 背上传来软绵绵的触感,谢安立马绷紧了身体。 冷声呵斥,“下去!” “我没力气了,你背我。” 柳文茵紧紧地搂着谢安的脖子,对着他撒娇,“你不背我我就不走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带起一阵颤栗。 天知道谢安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心底的凶兽。 再一次提醒自己,他不喜欢柳文茵,如果只因为她生得貌美,就克制不住欲望,对她做了那种事,那和沾花惹草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如果他愿意,柳文茵今日就能成为他的房里人。 但谢安不想被欲望驱使,做出自己不愿意的事。 等祈福结束回了府,他会跟祖母表明态度。 如果祖母再逼他纳柳文茵,那么他只能送柳文茵去南方的庄子。 以后她的死活都与谢家无关。 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没表露半分。 谢安把背上的人扯下来,按坐在长椅上,“规矩点。” 柳文茵没再胡闹,哼了一声,“那我再歇会儿。” “你已经休息了两刻钟。” 柳文茵也知道自己休息了很久,可不知怎么的,越休息她越不想走。 整个人就像黏在了长椅上,完全没有起身的想法。 假装没听见谢安的话,侧着身子,顺势把手肘搭在椅背上,眺望着山间的风景。 这不是最好的观景点,但没影响柳文茵的兴致。 谢婉已经带着下人先走一步,此时亭子里只有谢安和柳文茵。 至于千山和小月,两人极有眼力见,早就站得远远的了。 老太君安排祈福,为的就是让表小姐和大公子培养感情,他们要是在跟前杵着,岂不坏事? 若是让老太君知道了,说不定还会罚他们…… 两人眼观鼻,口观心,眼神都不往凉亭瞟的。 谢安无奈,只能在离柳文茵最远的地方落座。 等她看够了风景,自然会走。 两人谁都没说话,谢安盯着柳文茵的侧脸,一缕发丝随风飘动,谢安的心绪也跟着晃荡了起来。 他不知道柳文茵在想什么。 只知道自己一而再被她牵动心神,这是很危险的事。 他未来的夫人可以是王姑娘、杨姑娘、李姑娘,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柳文茵。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留这么个人在身边? 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心软,一次又一次地做出糊涂事。 谢安放在膝上的手握紧,这次回府他一定要和柳文茵撇清关系! 柳文茵看着风景,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行人。 有人抬着轿辇,上头坐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 看随从的穿着,应该是皇家的侍从。 “安哥儿,那是公主吗?” 柳文茵记忆力不好,一年到头出不了两次门,认不出来五公主也是正常的事。 谢安抬眼一瞟,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已经拒绝了五公主的邀约,没想到对方会追到这里。 此等行径,说一句没脸没皮都不为过。 “安哥儿,我们要去行礼吗?” 谢安淡淡道“不用。” 在外人面前,柳文茵是很拘谨的。 公主的轿辇还没到跟前,她就已经挪到了谢安的身边。 “安哥儿,我有点怕。” “别怕。” 柳文茵眼神怯怯,此时此刻,她能依赖的人只有谢安。 谢安也知道这人就是个纸老虎,只会在家对他耍横。 叹了一口气,任由柳文茵抓着他的袖子。 等五公主到达凉亭,谢安自发往柳文茵跟前站了一步。 保护的姿态,谁都能看得出来。 “参见殿下。” 柳文茵也屈了屈膝,“问殿下安。” 五公主的视线落在柳文茵的手上,纤细修长的手指揪着谢安的衣袍,显得格外刺眼。 “这双手生得真漂亮,要是剁了应该很可惜吧?” 五公主吹了吹染着丹蔻的指尖,落在柳文茵身上的视线带着不满和警告。 柳文茵知道皇家人不能惹,会有大麻烦,这些道理祖母教过的。 她不知道五公主为什么要凶她,只能松开谢安的衣角。 慕容槿冷哼一声,“傻子就该在家里待着,出来惹了祸,到时候该由谁负责?” 谢安眼里的厌恶更浓,“文茵是谢家人,自然由谢家负责,我们还有要事,就不打扰殿下的雅兴了。” 柳文茵被谢安维护,心里的忐忑不安去了大半。 一听这话,又重新抓住了谢安的袖子。 这个公主太吓人了,他们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这人突然发疯,拿她和安哥儿出气。 柳文茵有些懊悔,早知道会遇上可怕的人,刚才她就不耍赖了。 慕容槿性格嚣张跋扈,她看不惯的人数不胜数,排名第一的就是柳文茵。 一个傻子,居然敢染指她慕容槿的男人! 只是柳文茵很少出门,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现在既然让她撞见了,不给柳文茵一点教训,岂能消除她心里的火气? “谢公子是对我有意见?” “并未。” 谢安处处护着柳文茵,这会儿和自己多说几句话都不乐意,慕容槿心里更加火大。 她舍不得对谢安下手,直接把矛头对准柳文茵。 “正好本公主人手没带够,今日就准你随侍左右。” 第16章 下下签 柳文茵是谢家娇养大的姑娘。 虽然只担了个表小姐的名头,但一应吃穿用度和谢莹这个嫡女没什么区别。 先不说她会不会伺候人,光是五公主的态度,就让谢安很厌恶。 她是慕容家的人,但不代表她可以为所欲为。 懒得跟人兜圈子,“伺候人的活文茵做不了,殿下还是另找他人吧。” 柳文茵躲在谢安身后连连点头,她没照顾过别人,要是弄伤了公主,到时候公主不得把她吃了? 求助地拉了拉谢安的衣角,用气音说“安哥儿,我们快走吧。” 谢安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再次对五公主拱手行礼,“如果殿下需要人手,谢家的家丁可以供您驱使。” 五公主眯了眯眼,“如果我非要她呢?” “文茵身体不好,望殿下不要为难她。” 文茵,文茵……五公主快要气炸了。 不是说谢安不喜欢柳文茵吗? 他叫这么亲密做什么! 狠狠地剜了柳文茵一眼,五公主扶着侍从的手背缓步走下轿辇。 在距离谢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我非要为难她,你又当如何?” 谢安没再掩饰自己的厌恶,“那就拭目以待。” 五公主跋扈,人人皆知。 这天下不是她说了算。 得罪便得罪了。 谢安握着柳文茵的手腕就这么离开了凉亭。 以前的谢安虽然难以接近,但从来不会给五公主脸色看。 他的反应在五公主的意料之外,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 等回过神时,谢安已经拉着柳文茵走出了很远。 五公主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我可是慕容家的人,他居然这么对我,还有没有把皇家人放在眼里!” 随侍的人纷纷低下头,没人敢答话。 如果那人不是谢安,不是自己的心上人,五公主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千刀万剐。 视线落在柳文茵身上,里面满是狠毒。 原本她以为这个傻子不足为惧,这次来也只是想搓磨柳文茵一番。 可没想到谢安居然会为了她出头。 五公主冷笑一声,那就弄死好了。 这是和她抢男人的代价! 五公主不觉得柳文茵是她的对手,一个卑贱如蝼蚁的傻子,捏死她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重新坐回轿辇,“上山。” 她要是这么容易被打败,那她就不是慕容槿了。 对于谢安,她势在必得。 而柳文茵,今日她必死无疑,谁让她没有眼力见,非要走死路。 抬着轿辇走台阶不方便,一行人换了个道。 五公主没纠结这个问题,只要能在目的地等到谢安便好。 一直走出去很远,谢安才松开柳文茵的手腕。 回头去看,没见到五公主的身影。 但他知道这事还没完。 对方能追到城外,全然不要脸面和自尊,就不会因为几句话无功而返。 “安哥儿,公主会回家告状吗?” 柳文茵傻乎乎的话,抚平了谢安心里的烦躁。 “告状也没用。” “可她不是公主吗?她爹很厉害。” 柳文茵还是不安心,“每次莹姐儿欺负我,我就跟祖母告状,莹姐儿可惨了,公主要是跟她爹告状,我们俩是不是也会很惨?” 谢安抬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怕什么?” 柳文茵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激动之下抱着谢安的手臂,“安哥儿,你最好了。” “少拍马屁。” 拂开柳文茵的手臂,“跟上。” “要是再遇见公主怎么办?我们还是回家去吧。” “有心找茬的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你想一辈子藏在后院?” “不想。” “那就跟上。” “好嘞。” 这次柳文茵没喊累了,乖乖地跟在谢安后边。 要是走不动了,就拉着小月的手借力。 走走停停,终于登上了山顶。 青山寺香火鼎盛,这会儿已经有很多香客在祈福了。 柳文茵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谢婉。 “安哥儿,我们先去找三姐姐。” “有护卫跟着她,你顾好自己便可。” 听谢安这么说,柳文茵就放心了。 亦步亦趋跟在谢安身后,进了大殿,庄严的梵音声声入耳。 柳文茵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叩首,上香…… 谢安递给柳文茵银票,示意她把银票放进功德箱。 柳文茵一一照做。 准备离开时,看到有人在求签。 柳文茵拉了拉谢安的袖子,“安哥儿,我也想……” 来都来了,谢安也不想扫她的兴。 “去求吧。” “那你等我。” “嗯。” 柳文茵跪在蒲团上,一脸虔诚。 谢安也想看看她会求到什么签,抬步靠近了几分。 “啪嗒。” 竹签掉落在地。 谢安率先捡起来交给小和尚,对方取来对应的签文。 “孤舟遇大风,疾未愈,婚难成,百事不亨。” 是下下签。 谢安眼眸微眯,随手扔进了香火炉。 柳文茵急了,“我还没看上面写了什么呢,你怎么就扔了?” “你又看不懂。” 柳文茵要被他气吐血了,“我识字!” “识字也不一定看得懂。” 谢安语气平淡,完全没有愧疚的样子,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闹事,柳文茵真想挠他! 气呼呼地往殿外走去。 寺里人多眼杂,谢安不疾不徐地跟上她,没让柳文茵离开他的视线。 柳文茵还没消气,见谢安跟着她,火气越烧越旺。 “你跟着我做什么!” 姑娘杏眸圆睁,里面盛满了怒火,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谢安摸摸鼻尖,“刚才的签文不好,怕你看了哭鼻子,用火一烧,就算是破解了。” “我才不会哭!”柳文茵气道“听你这意思,我还该感谢你不成?” 谢安挑眉,越发觉得这丫头不好糊弄了。 故意提起她的糗事,“出门的时候是谁哭鼻子了?” “你好烦人!” 柳文茵跺了跺脚,不想搭理谢安,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手腕又被谢安握住,气恼道“男女授受不亲!” “现在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刚才是谁让我背她?” 眼见着柳文茵要发火,谢安忙说“带你去看祁愿树。” “不想和你去。” “由不得你。” 拉着柳文茵调转了个方向。 五公主也在寺里,要是放任柳文茵乱跑,惹出麻烦就不好了。 谢安厌恶五公主的死缠烂打,但也知道人是自己招来的,他有责任保护好柳文茵。 第17章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柳文茵不情不愿地跟着谢安去了寺庙后院。 比起前院,这里就清冷多了。 山里寒凉,小月及时给柳文茵披上披风,“表小姐,仔细身子。” “我身子好得很,才不怕冷。” 嘴巴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裹紧了披风。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去。 还没走近,就看到谢婉站在那儿。 她身边还站着个华服男子,那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谢婉掩嘴轻笑。 “是张成春,丞相家的公子,你三姐姐的未婚夫。” 柳文茵一脸了然地点头,随后对着谢安挤眉弄眼,“难怪三姐姐着急上山,原来是和未婚夫有约。” 不当讨嫌人,谢安想带柳文茵去别处逛逛,可她已经欢快地跑了出去。 “三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 谢安“……” 谢婉,张成春“……” 张成春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对谢安颔首,“大公子也来祈福?” 谢安同样颔首回礼,“难得有空,便带家中妹妹们出来走走。” 虽然同在京城,且家世显赫,但张家和谢安不属于同一个圈子。 前者靠的是皇上的宠信,而后者是世家大族,靠的是祖祖辈辈的积累。 谢安和张成春不过是点头之交。 现在两家有了姻亲关系,来往才多了些。 柳文茵以后要给谢安做妾,这事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成春也知道今日出行,是谢家老太君的有意为之。 未婚夫妻哪怕订了婚,也不能经常见面,他有自己的私心。 “大公子要是放心,我想带婉妹去赏枫,一个时辰后会送她回来。” 一个时辰后他们也该下山了。 谢安见谢婉面色不改,但眼里暗藏期待,便点了点头,“有劳张公子照顾三妹。” “应该的。” 张成春给谢婉递了个眼神,对方红着脸跟上了他。 柳文茵稀里糊涂的,大家一起出来游玩,怎么三姐姐又跟人走了? “安哥儿,我们也一起去赏枫吧。” “别捣乱。” 柳文茵纳闷,她怎么就捣乱了? 怕她又生气,谢安指了指飘着红绸的常青树,“你也去写一个。” “不要。” “为什么不要?” “你会偷看我的愿望,看了就不灵了。” 谢安“……” 柳文茵对所有事情都感兴趣,刺了谢安两句,又出尔反尔,乐呵呵地写祈愿牌去了。 谢安见怪不怪,信步走在她的身后。 柳文茵已经落笔,见谢安走过来,不仅侧了侧身子,还用手挡着,生怕被他看了去。 她越是“做贼心虚”,谢安越想知道她写了什么心愿。 等她写完便伸出了魔爪,“给我看看。” “你怎么可以这样!” 柳文茵一边挡着谢安的视线,一边骂人,“亏祖母总夸你是谦谦君子,君子才不会这样!” “君子是什么样?”谢安故意逗她,“你连人都没见过几个,哪来的底气嫌弃我?” “反正不是你这样!” 柳文茵左藏右藏,还交代小沙弥快把她的牌子挂到树上。 谢安的视线一扫而过,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伸出去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罢了。 那是柳文茵的心愿,和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看了又如何,他还能帮人实现不成? 等牌子彻底挂好柳文茵松了一口气,偷偷地看了眼谢安,见他一脸严肃,以为自己不给他看祈愿牌,他生气了。 好声好气地解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被人看了也会失灵。” 谢安没有回话。 站在祈愿树下,视线悠远没有着处,柳文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这么静静地陪在谢安身边。 这一幕落在五公主眼里,就是谢安和柳文茵在私会。 用力掐着手心,这才克制住上前分开他们的冲动。 不能着急,一个柳文茵而已,不值得她大动肝火。 没人会喜欢傻子,谢家也不会要一个傻子当主母,五公主这么一想,心里瞬间好受了。 反正她已经安排了人手,下山途中就对柳文茵动手。 让她多喘息片刻吧,就当是对她的赏赐。 娉娉袅袅走到祈愿下,“好巧,又见面了。” 看到她,柳文茵就很紧张。 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一个念头公主的爹很厉害,不能惹,不能惹…… 谢安无意和五公主多做纠缠,但也知道不管他和柳文茵去哪里,这人都会厚着脸皮跟上。 唤来千山和小月,“带表小姐去别处逛逛。” 柳文茵担忧地看着谢安,“安哥儿,我们该回家了。” 谢安心说,这人脑袋怎么时好时坏的? 不管怎么着,她没丢下自己直接走人,谢安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语调不由自主地放软,“后山的枫林很漂亮,错过了就只能等明年了,让他们带你去瞧瞧,半个时辰以后启程回家。” 柳文茵又看了眼五公主,见她没之前那么吓人了,心下稍安。 “我听你的。”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千山是谢安的跑腿小厮,同时也是他的护卫,平日里两人形影不离。 现在谢安把人指派给柳文茵,五公主想不拈酸吃醋都难。 “大公子对柳姑娘真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心上人呢。” “文茵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有这么多年的情谊,我把她当妹妹有何问题?” 每每对上谢安,五公主就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哪怕心里燃烧着熊熊烈火,面上却还是端着无害的笑容。 “真是妹妹?” 刨根问底的样子让谢安觉得心烦。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这种问题只有他的夫人才有资格问。 如果不是为了拖住五公主,让柳文茵可以好好地游玩一趟,他才懒得陪五公主做戏。 谢安一言不发,冷漠的样子又刺激到了五公主。 皮笑肉不笑地问“大公子,赐婚一事你觉得如何?” 第18章 笨美人 谢家世代簪缨,传家百年,如果能轻而易举被五公主威胁到,那只能说明谢安的心性还不够稳。 五公主缠着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皇上真想赐婚,事情不会拖这么久。 谢安负手而立,一派风轻云淡,“那就拭目以待。” 五公主又被噎着了,她之前跟父皇提过赐婚的事,可向来疼爱她的父皇却没点头。 她知道父皇在打压世家,只要让谢安当了驸马,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父皇为何不同意,她是真的不明白。 谢安软硬不吃,五公主只能放低身段,“我知大公子有自己的抱负,如果你愿意接纳我,我愿意下嫁谢家。” “在下并非公主良人,您还是另择佳婿为好。” 五公主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是因为柳文茵?” “和她无关。” 谢安本就不想纳柳文茵为妾,现在更不想她被五公主打扰。 沉声道“谢家会为文茵择一门好姻缘,望殿下不要打扰她。” 柳文茵已经走远,才分开片刻谢安就开始担心她了。 如果五公主没来青山寺,他可以放任她游玩。 但现在他是真的没法安心。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柳文茵离开他的视线。 拱手行了一礼,便朝着柳文茵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五公主气恼不已。 就这,他还敢说对柳文茵没有意思! 真要把柳文茵嫁出去,他舍得吗? 胸大无脑的蠢货,她到底怎么勾引的谢安! 五公主快被气疯了,都怪外头的人胡说八道,说什么谢安极度厌恶柳文茵,害她从来没把柳文茵当对手。 还想着等她嫁给谢安,柳文茵就随她处置了。 却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和外头的传言出入这么大。 可恶! 早知道柳文茵对谢安的影响这么大,她不会让柳文茵活这么久。 有老太君撑腰又怎么样,一个傻子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这个天下是慕容家的,她想要的男人,就不信搞不到手! 同时,五公主还恼上了谢莹。 这么重要的事,谢莹居然藏着掖着不跟她说! 亏她把谢莹当小姑子对待,明里暗里给她撑了多次腰。 都是贱人! “公主,听说柳文茵在谢老太君那儿极其得宠,如果她出了事,谢家肯定会彻查,到时候给您招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谢家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傻子,与我皇家作对?” 侍女还是不放心,“您也说了她是个傻子,折腾她多的是办法,您犯不着搭上自己。” “她让我心里不痛快,她就死有余辜!” 五公主凉凉地扫了一眼侍女,“别以为你是母妃的人,就可以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侍女低下了头。 贵妃娘娘把她指派给五公主,命她时时提醒五公主谨言慎行。 可公主不听,她能怎么办? 五公主心烦意乱,扫了一眼祈愿树,也不知道柳文茵有没有挂牌子。 “看着就心烦,一把火烧了吧。” “公主,万万不可!当年皇上与皇后娘娘也来挂过祈愿牌……” 提起皇后,五公主就心烦。 明明自己的母妃也是世家女,凭什么王家出来的能当皇后,而她的母妃只能当贵妃? 挡路的都该死! 不能烧祈愿树,五公主气呼呼地走了。 与其在这里受气,她还不如回府等好消息! 谢安找到了柳文茵。 原本是出来游玩的,却因为刚才的插曲兴致全消。 就这么逛了一圈,到了申时便要下山回家。 可惜天公不作美,还没下山就遇到了大雨,电闪雷鸣,哪怕雨停了一时半刻也没办法下山。 一行人只能在青山寺里住下。 男女不能同住一个院子,哪怕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未婚夫妻也不可以。 谢婉主动提出,“大哥,让文茵妹妹和我住一个院子吧,也好有个照应。” 谢安不想柳文茵接触谢钰兄妹,但让她单独住一个院子,他更不放心。 点头道“外边不比家里,都警觉一些。” 谢婉回,“我知道的,肯定照顾好文茵妹妹。” 张成春趁机献殷勤,“我带了不少护卫,都派去你们院子。” 他的好意谢婉不敢接,张成春毕竟是丞相的嫡子,谁知道暗处会不会有人盯着他? 要是出了幺蛾子,影响到他们的婚事就不好了。 好不容易才有高嫁的机会,对方还对她死心塌地,谢婉不允许有意外发生。 没有直接拒绝,眨了眨眼,用轻松调皮的语调说“左边的院子还空着,要不你住那?” 张成春愣了愣,在他的印象里,谢婉一直是不争不抢的端庄淑女。 这副俏皮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他很喜欢谢婉现在的样子。 就好像……她很依赖他,所以才在他面前放松下来。 “好,听你的。” 住在隔壁院子,护卫也能集中一些。 出门在外,还是安全更重要。 谢安一声不吭,让人把他的东西放进右边院子。 就这般一左一右,把柳文茵和谢婉护在中间。 柳文茵以前是养在老太君跟前的,和谢婉关系一般,这会儿突然住一个院子,还挺不习惯的。 “三姐姐,我和小月住偏房就好。” “那不行,出门前祖母交代过的,让我照顾好你。” 谢婉拉着柳文茵的手进正房,“文茵妹妹要是不嫌弃的话,今晚我们就睡一起。” “不嫌弃。” 三姐姐是谢家人,而她只是祖母收留的孤女,有些道理柳文茵还是懂的。 她不擅长拒绝别人,犹豫片刻就同意了。 小月觉得三小姐心思深沉,但这种事情她也不好干涉。 于是上前一步道“今晚就让紫苏姐姐好好休息吧,我来守夜。” 谢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月。 这人倒是机灵。 可惜就是想太多。 她和柳文茵没有利益纷争,也不像谢莹沉不住气,脸皮薄,容易被人挑拨。 对柳文茵好点,还能在老太君那儿讨个好脸色。 这才是聪明人该干的事。 “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服侍二位小姐这是奴婢的福气。” 雨下个不停,乌云遮天,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谢安命千山送来斋饭。 “大公子说用了饭二位小姐早些歇息,等明日雨停再下山。” 柳文茵给了他一个眼色,“那人走了?” 千山思索片刻,才知道表小姐指的是五公主。 “殿下已经打道回府,表小姐您安心住下吧。” 柳文茵轻笑出声。 也不知道公主会不会淋雨,那岂不是变成落汤鸡啦? 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幸灾乐祸,柳文茵立马收敛表情。 只是眼里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千山和自家主子一个鼻孔出气,也觉得五公主很烦人。 对方倒霉,他也挺高兴的。 “表小姐,要是没事小的就先回了。” 柳文茵挥挥手,“回吧回吧,照顾好安哥儿。” “小的明白。” 谢婉默默地听着。 心说大哥对柳文茵就是不一般,都准她直呼名字了。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愿意纳柳文茵? 一来可以哄老太君高兴。 二来还能得个笨美人,不用担心她争风吃醋,玩弄手段。 何乐而不为? 第19章 别怕,没事了 天黑得早,用了饭,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柳文茵和谢婉便歇下了。 山里寒凉,又还下着雨,柳文茵不知不觉贴近了谢婉。 “三姐姐,你冷吗?” “不冷。” “可我觉得有点冷。” 他们没想过会在青山寺留宿,御寒之物带得不多。 柳文茵更加靠近谢婉,“这样就不冷了。” 这么一来,不自在的人换成了谢婉。 乱七八糟的念头直往脑子里钻。 柳文茵身上好香。 好软…… 难怪二哥会对她魂牵梦萦,总是明里暗里地护着她。 要不是老太君发话,柳文茵只能是大哥的房里人,他怕是早就出手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中,谢婉忍不住问柳文茵,“文茵妹妹,你还记得我二哥吗?” “记得。” 柳文茵举手给她看镯子,“这是二哥哥送的。” “你喜欢我二哥吗?” “喜欢,他给我送东西,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谢婉“……” 二哥没有资格继承家主的位置,以后成家了,分府别住,也只算是谢家的旁支。 如果能娶到柳文茵,就算当不了继承人,在祖母那儿也能捞不少好处。 谢婉扶额叹气,她真是疯了,才会为这点蝇头小利心动。 等回了府,她得给二哥去封信。 大哥对柳文茵态度有转变,他还是趁早死心的好。 以后在军中好好表现,再娶个厉害媳妇,他们兄妹俩才算是熬出头了。 等她进了张家,也不用眼巴巴地指望谢家给她撑腰。 亲哥和嫡兄,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动声色地往床外边挪了挪,拉开和柳文茵之间的距离。 “文茵妹妹,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歇息吧。” 柳文茵眼里满是诧异,话头是三姐姐挑起来的,怎的说一半就不说了? 真是奇怪。 把玩着腕上的镯子,柳文茵在心里琢磨着,等二哥哥回家她要给人送点回礼。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两人都不说话,听着雨声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雨已经停了。 山风呼号,偶有虫鸟鸣叫声夹杂其中。 谢安一直没睡着。 一来是换了住所不习惯。 二来是放心不下柳文茵。 自从她被老太君接回谢家,这还是第一次在外头过夜。 那人胆子小,又怂,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突然,右眼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谢安心里的不安渐浓,只能安慰自己,怪力乱神的东西不可信。 正在闭目养神,隔壁院子突然传来一阵惊慌声。 “走水了!” “快救火!” 谢安来不及多想,翻身坐起。 “怎么回事?” 原本在打盹的守夜人也才刚刚清醒。 战战兢兢地回,“大公子,是三小姐和表小姐住的院子起火了。” 谢安心头一跳,快步往外走去。 只见隔壁院子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谢安瞬间意识到,这是有人蓄意纵火! “快去救火!” “大公子,您还没穿鞋!” 谢安什么都听不进去。 为何会突然走水,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如果柳文茵和三妹出了事,他没法原谅自己。 谢安越跑越快,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还没穿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柳文茵和三妹还等着他!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张春生想去救谢婉,却被张家的护卫拦住。 “还不赶紧去救人!” “要是婉妹出了事,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谢安没看张成春,就这么冲进了火里。 千山想拦也来不及了,只能埋头跟着主子冲了进去。 火起得突然,而且纵火的人特意泼了一圈火油,片刻就能燃起熊熊烈火。 哪怕起火的瞬间小月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们也没能第一时间逃出去。 把茶水打湿的帕子给了柳文茵,“表小姐,奴婢带您出去。” 抱歉地看了一眼谢婉。 她的主子是表小姐,以她的能力护表小姐周全就已经是极限。 至于三小姐,只能听天由命了。 柳文茵人还是懵的,被动地跟着小月。 门口那一圈火烧得极旺,想要穿过去不是易事。 可干等着人来救也不是办法。 小月眼一闭,心一横,“小姐,奴婢在地上滚一圈,您趁机出去!” 大难临头,没人愿意被抛下。 谢婉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视线已经一片模糊,但还是紧紧地抓着柳文茵的胳膊。 她想说话,可嗓子堵了一团浓烟,一张口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柳文茵稍微回过神来,反手握住谢婉的胳膊,稳稳地托着她。 “三姐姐,我们一起出去。” 见谢婉已经快喘不过气了,柳文茵把掩着口鼻的帕子给了谢婉。 火势越来越旺,再耽搁下去她们真就没有生机了。 外头的人已经在救火,只要她们冲出去,肯定能保住一条小命。 柳文茵闭了闭眼,也不知道哪里的勇气,拖着谢婉和小月就往外冲。 却一头栽进了个坚硬的胸膛。 谢安身材高大,紧紧地把柳文茵抱在怀里。 “千山!” 主仆之间心有灵犀,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了。 千山护着谢婉和小月,冲出了火海。 谢安搂着柳文茵紧随其后。 火舌舔过他的长袍,谢安额上青筋跳动了几下。 “安哥儿……” “别怕,没事了。” 第20章 要对柳文茵好 从冲进火海,到把人带回来,不过花了片刻。 但谢安的长袍还是被烧了一角,脚上也有了严重的烧伤。 他把柳文茵紧紧护在怀里,“有没有受伤?” 柳文茵连连摇头。 谢安将她检查了一遍,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安哥儿,你受伤了!” 柳文茵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其他人才注意到谢安的脚。 千山顾不上安顿谢婉和小月了,冲过来检查主子的伤势。 “快去请大夫!” 青山里有位治病救人的高僧,张春生见谢婉没事,便亲自去请人来为谢安医治。 千山等人又把谢安送去安全的院子。 火势还没控制住,柳文茵和谢婉也一并跟着走了。 禅房里,伺候的人进进出出,忙着给谢安处理烧伤。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近日就得去翰林院议政,因为这一出,正事又被耽搁了。 谢安不甚在意,冷静地看着高僧为他处理了伤口,还交代不能碰水,按时换药。 “大公子伤势过重,近日只能卧床休养,不能下地活动。” 意料之中的事,谢安颔首道谢。 柳文茵站在旁边,看得直落泪,眼眶通红,眼泪珠子就没停过。 安哥儿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 伤那么重,肯定会留疤。 要是安哥儿被人嫌弃了怎么办? 想着想着,眼泪更加汹涌了,谢安都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的眼泪。 “别哭了,我没事。” “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伤的。”柳文茵又内疚,又心疼。 她不想谢安受伤。 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安无奈叹气,“又不是你放的火,不要瞎揽责任。” 柳文茵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谢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我是为了救三妹,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柳文茵泪眼朦胧,“你别安慰我了。” 她不傻的。 要不是安哥儿抱着她,被烧伤的人就是她了。 谢安越说事情与她无关,柳文茵就哭得越厉害。 虽然她很怕疼,但她也不想别人为了她受伤。 柳文茵脸上的黑灰还没洗,被眼泪一冲,变得黑一道,白一道。 长发披散在背后,发尾被火燎过,这会儿还散发着烧焦的味道。 整个人狼狈不已。 这样的她,又让谢安心疼了。 给千山使眼神,“打水来。” 千山看了眼柳文茵,刚才忙着主子的事,都把表小姐忘记了。 瞧瞧这脏的,都和小乞丐没什么差别了。 柳文茵擦了擦眼泪,“我去找小月,你看着安哥儿。” 谢安是谢家的继承人,他在的地方别人不能随意出入。 就连谢婉想进来探望,也得谢安点头才行。 “在这等着,你那丫鬟受伤了,让她先去包扎。” “好吧。” 谢安发话,此刻的柳文茵不敢不听。 乖乖地等在房里,让千山去给她打水。 见她垂头无力的样子,谢安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想让柳文茵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但还是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事关五公主,谢安不能跟柳文茵明说。 就怕她不知轻重,把事情嚷嚷了出去。 五公主嚣张跋扈,这次敢放火,下次就敢用别的手段伤害柳文茵。 垂下眼眸,遮掩了翻涌的戾气。 同时,给柳文茵择婿的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 深宅大院多的是刀光剑影,柳文茵没有自保的能力,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把人放在眼皮底下。 就像这次,明明他就住隔壁院子,但还是让柳文茵陷入了危险之中。 或许,把她嫁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她就不会再被五公主针对。 至于她要嫁什么样的人,得由他亲自把关挑选。 人品和相貌要上乘,可以没什么才华,但身边不能有莺莺燕燕。 最重要的是对柳文茵好,什么前程、家业……都不能越过她。 只要谢家不倒,想来那人也不敢起坏心思。 谢安为柳文茵规划好了以后的一切。 原以为自己会松口气,但他完全开心不起来。 他这般自作主张,柳文茵会接受吗? 想要问问柳文茵的意思,但千山已经端着热水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小月,小月手上落了几点火星子,有些轻微烫伤,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还没脱困的时候,小月一直护着柳文茵,这让柳文茵很感动。 泪眼汪汪地问她,“疼不疼?” “奴婢皮糙肉厚,这点烫伤不算什么的。” 那么大的火,能平安地活着就是莫大的幸事,小月真不觉得自己的伤严重。 还想伺候柳文茵洗脸,但她已经自己动手了,小月只需要捧着帕子侯在一旁便好。 洗去黑灰,身上的衣服也得换。 随身物品已经付之一炬,好在小沙弥给他们送来了海青,可以凑合穿一下。 “安哥儿,我要换衣服。” 柳文茵瞅着谢安,“你先出去。” 谢安总觉得这话怪怪的,看了看自己的双脚,“走不了。” “你现在还不能看我换衣服。”柳文茵脸上快速地出现一抹红。 虽然安哥儿会是她的夫君,但他们还没成亲呢。 男女有别…… 谢安按了按额角,“带她去偏房。” 柳文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没注意看,我以为这里没有偏房。” 最好的院子已经被烧毁了,现在这个院子很偏,房间也很狭小。 柳文茵是真的以为没有空房间了。 跟着小月去了偏房。 谢安又叹了一口气,她这么傻,等去了婆家,真的不会被人欺负吗? 世上最不缺表里不一的人,看样子他得好好物色一番,不能轻易将她交出去。 千山见主子心事重重,还以为他在为赴任的事忧心。 想要安慰两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能默默站在一旁,充当没有感情的柱子。 另一边的偏房里,谢婉也换了身衣服,张成春正陪在她身边。 “这事我张家会彻查,婉妹你别担心,我肯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这火起的蹊跷,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其中的问题。 五公主来过青山寺,也见过柳文茵,谢婉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毕竟这几年只要有谁敢靠近大哥,下场都不会好。 名声扫地是轻,重则性命都保不住。 如果背后使坏的人真的是五公主,想讨公道没那么容易。 不过张成春有这份心,谢婉就知足了。 见柳文茵来,张成春不好继续待着,颔了颔首便走了出去。 “三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谢婉一开口,嗓子就很不舒服。 这是被浓烟呛过的后果。 谢婉是惜命的,心里恼恨五公主,可又拿对方没办法。 想对柳文茵发脾气,又怕得罪了老太君和谢安。 只能强压着不快,关心了柳文茵两句,然后让她去屏风后边换衣服。 小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谢婉,估计是火场里的事让三小姐不舒服了。 默默收回视线,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一,保护好表小姐。 二,保住自己的性命。 至于其他人,她没必要替人卖命挡灾。 第21章 以后文茵的事你别管了 兵荒马乱的一夜终于过去。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回了府。 谢家人头天夜里就得了消息,这会儿老太君和谢夫人亲自等在门口,迎接他们回家。 最先下马车的是谢婉和柳文茵。 老太君上前两步,“听说昨夜青山寺里起火了,茵茵有没有受伤?” 被老太君关心着,柳文茵鼻子酸酸的,“我没事,但安哥儿受伤了。” 听说儿子受了伤,谢夫人哪里还沉得住气。 端庄的贵妇人头一次失了仪态,快走到马车旁边,“安哥儿,你哪受伤了?” “府医,快去叫府医!” “娘,我没事。” 坐在临时弄来的轮椅上,谢安被护卫抬下马车。 老太君也被吓了一跳,“安哥儿伤得这么重,递信的人怎么不说清楚!” “快去宫里请太医……” “祖母,我没事。” “都伤这么重了,怎么还犟嘴?” 老太君就这么一个嫡孙,而且还极有出息,想不心疼都难。 所有人都在关心谢安。 谢婉心生羡慕,这就是嫡庶之间的差距。 哪怕她不缺吃喝,甚至可以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永远得不到长辈全心全意的爱和支持。 除了继承人,其他的子女估计和家里的财产没什么区别。 必要的时候还能给家里带来利益。 她是联姻的工具。 谢莹也是。 唯一的区别在于谢莹的外家得力,而她的外家只是小官之家。 这些东西她早就懂了。 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奢望,除了让自己难受,并没有别的收获。 默默地观望了一会儿,然后先一步进了府门。 反正不会有人关心她。 就连柳文茵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在老太君心里,都比她这个亲孙女重要。 谢安被送回了清风院。 柳文茵则被送回韶光院梳洗更衣。 动静闹得颇大,就连谢大人都被惊动了,还以为嫡长子出了什么大事。 和老太君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命人去宫里请太医。 太医来检查过后,给开了宫里独门药膏,又开了两副促进伤口恢复的药,便回宫去了。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老太君和谢夫人还是心疼得不行。 这次出游,是为了撮合柳文茵和谢安才安排的。 谢夫人以前对柳文茵没有意见,反正她以后只能当个妾,在后院养着就是了,对谢家没什么损失。 可这次出行,居然害安哥儿受了伤,这莫不是扫把星转世? 要是再让她留在安哥儿身边,说不定还会惹出其他麻烦。 趁着老太君也在,谢夫人直截了当地说“婆母,让文茵给安哥儿做妾的事,依儿媳看还是算了吧。” “放火的人又不是文茵,你别把气撒她身上。” “如果不是为了陪她去祈福,安哥儿不会受伤。” “当初要不是她来了谢家,安哥儿的病还没好。” 谢夫人可不认为儿子的命是柳文茵救回来的,“那只是个巧合,当年安哥儿吃了那么多苦药,就算文茵丫头不来谢家,他也该好了。” 老太君不听。 “你这是忘恩负义。” 谢夫人被气得胸口起伏了几下,忘恩负义,多大一顶帽子啊! 知道老太君固执,只能采取迂回方式。 “婆母,王家人不日就能到京城,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安哥儿的亲事定下来,至于纳妾,以后再说。” “儿媳打听过了,王家姑娘品貌上佳,要是让人知道安哥儿还没成亲,身边就有了小妾,您孙子的名声就被毁了。” 老太君疼谢安,也疼柳文茵。 之前也考虑过等孙子娶了妻,再提纳文茵的事。 可又担心新妇不同意,到时候再生变故,文茵该何去何从? 老太君还想坚持自己的想法。 谢安说“祖母,您要是真为文茵好,就尽快给她寻户好人家嫁出去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有人回禀,安哥儿对文茵处处体贴,还准她同乘一辆马车。 怎么一转眼,他不仅不纳文茵,还想把人嫁出去? 谢安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了。 索性和老太君说了个清楚,“这次的事和五公主有关。” 屋里一片寂静。 婆媳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铁青之色。 要不是那人姓慕容,估计都要开骂了。 谢夫人说“你的亲事不能再拖了,五公主的身份虽然高贵,但当儿媳妇估计还比不过柳文茵。” 至少柳文茵不会一言不合就杀人,也不像五公主那般狠毒。 如果要二选一,谢夫人真愿意选柳文茵。 要是让五公主进门,她还有没有安生日子过? 会不会哪天就被暗算丢了命? 还有安哥儿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老太君也知道五公主的为人,没想到有谢家护着,她还是敢把手伸到文茵身上。 心里气恼不已。 是公主又怎么样,半点本事没有,脾气又大,还没文茵会讨人欢心! 老太君把柳文茵塞给谢安,本意是想护着她。 现在给人带来了杀身之祸,老太君也不敢坚持了。 问谢安“你确定不要文茵?” 谢安嗯了一声,“我只把她当妹妹。” “罢了,既然你不喜欢她,就别把危险带给她了,文茵是谢家的恩人,咱们不能恩将仇报。” 谢夫人目的达成,跟着附和,“文茵那孩子单纯,咱们给她物色个好婆家,再多给她点嫁妆,这辈子她肯定能过得平安顺遂。” 因为五公主的干涉,老太君松了口。 看了眼谢安,“以后文茵的事你别管了。” 谢安没说话,脑子里却已经有了想法。 父亲有不少门生,其中一个叫江占的就不错。 品貌端正,出生寒门,家里无父无母,文茵嫁过去不用伺候公婆。 只要江占对她好,谢家自然会照拂他。 谢安又想,男人有了权势可能会忘记初心。 不能对江占扶持太过,让他当个六七品小官就行。 只要仰仗谢家一天,江占就不敢对文茵不好。 第22章 带柳文茵进宫 柳文茵和谢安的事告吹。 老太君不知道怎么跟柳文茵解释,只能暂时瞒了下来。 等找好了新的人选,再说嫁人的事。 只要老太君不固执己见,谢夫人自然也配合行事,没把事情嚷嚷出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出一口恶气。 五公主害谢安受了伤,谢家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软包子! 于是,第二天谢夫人就进宫见皇后娘娘去了。 同时还带上了柳文茵。 很多话不便明说,但由柳文茵这个傻子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在马车上,谢夫人不停地交代。 “见了皇后娘娘要行礼,在中宫可能还会遇到其他贵人,不该说话的时候别出声。” 柳文茵一脸迷茫,“什么时候才该说话?” 谢夫人深吸一口气,“你看我眼色。” “我看不懂。” 柳文茵摇头。 她和夫人又不熟,哪里知道夫人在想什么? 要是会错了意怎么办? “你倒是诚实。” 柳文茵不说话。 谢夫人安慰自己想开点,跟傻子计较太多折磨的也是自己。 “我转镯子,就是你可以说话的意思。” 柳文茵点头又摇头,“我可以不说话,就不会给夫人惹麻烦了。” 谢夫人在心里直呼傻子,“那你还不如待府里。” 柳文茵一本正经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您又想让我陪您进宫。” “敢情还是我做错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带我见世面呢,我懂。” 柳文茵担心自己说错话,没再开口。 毕竟夫人和老太君不一样,如果她说错话,做错事,是真会被罚的。 谢夫人也怕被她气着,干脆阖着眼睛闭目养神。 好在柳文茵和安哥儿的事黄了,不然以后她还得时时体会这种滋味。 怕是会被气得少活几年! 至于柳文茵嫁人的事就让老太君操心去吧,她是不想沾手了。 省得气坏了身子! 柳文茵悄悄打量着谢夫人的神色,见对方不想和她说话,苦恼地皱了皱眉。 这是安哥儿的亲娘,她是不是该打好关系? 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各自思索着自己的事情,等马车停在宫门口,这才回过神来。 大概是冤家路窄,柳文茵刚下马车就遇到了五公主。 她不知道放火的主使,只知道这人很烦,一直缠着安哥儿。 而且还很凶。 假装没看到五公主,转身去扶谢夫人的胳膊。 有夫人在,公主应该不会发疯吧? 谢夫人睨着柳文茵,她站在步梯一侧,低眉顺眼,看着倒像个温婉体贴的小姑娘。 心说这丫头虽然傻,但还是有眼力见的,并非一无是处。 柳文茵担的是谢家表小姐的名头,谢夫人不想让旁人看笑话,很给面子地搭着柳文茵的手下了马车。 看到五公主,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 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子,要不是生在慕容家,怕是小户人家的门都进不去。 安哥儿被她看上,真是倒了血霉了。 压下心中的不快,带着柳文茵上前,笑吟吟地跟五公主问好。 在谢夫人面前,五公主的脾气收敛了不少,俨然一副天真可爱的少女模样。 “夫人要进宫?” 谢夫人点头,“带文茵去跟皇后娘娘请个安。” 五公主一脸警惕。 谢安受伤的事她已经收到消息了,正想找个机会去谢家探望一番。 这会儿谢夫人不在府里照顾她的宝贝儿子,跑去皇后那儿做什么? 难道是想告状? 可告状她带着傻子做什么? 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五公主觉得事情应该与谢安的亲事有关。 谢家和王家想要联姻,这不是秘密。 在这关头带柳文茵进宫,难道是想让皇后提前把关,认下柳文茵这个妾? 王家是皇后的母族,这次要进京的王乐薇是皇后的亲侄女,她想针对王乐薇没那么容易。 不行,她得再去求求父皇和母妃,不能让谢安娶了别人! 心里着急上火,耐心也就失了几分。 不想再和谢夫人耽搁时间,又客套地说“既然顺路,我捎夫人一程。” 五公主的母妃很受宠,因此,她进宫是可以坐轿子的。 谢夫人心里恼火得很,怎么可能会和五公主亲近? 要不是从小的教养不准她撒泼,她都想薅着五公主的头发,把人打一顿。 她就安哥儿这么一个亲儿子,谁让安哥儿不痛快,就是让她不痛快! 皮笑肉不笑道“文茵第一次进宫,要是我不领着她,她可能会闯祸,五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您先去忙吧。” 五公主本来就是客套一下,如果对方不是谢安的母亲,她才懒得给好脸色。 既然谢夫人不想坐她的轿子,那就走路去吧。 颔首示意了一下,命人抬着轿子进宫。 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柳文茵。 不被人关注,柳文茵反倒松了一口气。 “还不快跟上?” “哦。” 落后谢夫人两步,不远不近地跟着。 邵妈妈站在谢夫人身侧,偏头嫌弃地看了眼柳文茵。 在心里暗骂上不了台面的傻子,也就夫人仁慈还带她出来见世面。 这小家子气的做派,哪有晓晓讨喜? “宫里不比宫外,表小姐您仔细些,别跟丢了。“ 柳文茵也不是好欺负的,听出邵妈妈语气里的刁难,立马反驳,“妈妈您别说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家人都是麻雀呢。” 邵妈妈气啊,可又不能发作。 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表小姐教训得是。” 柳文茵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她要是那么好欺负就不会和莹姐儿打架了。 视线扫过谢夫人的侧脸,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谢夫人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柳文茵,见她一脸心虚,只觉得莫名其妙。 一个傻子,也不知道成天在想些什么。 淡淡地扫了眼邵妈妈,“文茵说得对,出门在外还是少说话为妙。” 邵妈妈头皮发麻。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几日夫人对她不如以前亲厚了。 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在谢家颇为得脸,现在这般情况,还是第一次经历。 头低下了几分,“夫人教训得是。” 柳文茵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谢夫人站在了她这边。 心情瞬间变得很好。 既然夫人护着她,那以后莹姐儿再找麻烦,她也不跟人打架了。 抿着唇微笑,眼眸亮晶晶的,就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谢夫人连连摇头,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还真是个傻子! 第23章 想堵了柳文茵的嘴 这是柳文茵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皇后。 来之前就得过嘱咐,所以她乖乖地跟在谢夫人身后。 谢夫人行礼,她也行礼。 虽然心智不健全,但礼仪做得很到位,这都是老太君一点点教出来的。 刚行完礼,王皇后就赐了座。 柳文茵坐在谢夫人下首的位置,眉眼低垂,乖巧极了。 对她的表现,谢夫人很满意。 “这就是寄养在你家的表姑娘?果真如传言一般,生得花容月貌,貌比天仙。” 谢夫人谦虚道“这孩子样貌没得挑,不过姑娘家还是聪慧点为好。” 谢家的表小姐是个傻子,这事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会儿看她的行为举止,倒是没传言的那么离谱。 其实,从柳文茵进大殿的那一刻起,王皇后就被她吸引了视线。 她身着烟紫衣裙,体态丰腴,腰肢却很纤细。 面容姣好,杏眸清澈明亮像是盈着一汪秋水,通身带着灵动之气,真是好一个佳人! 身处深宫,皇后见过各色各样的美人,只要是被皇上专宠过的,无一不是绝色。 柳文茵的美貌太盛,王皇后微微蹙眉,谢安要是真的纳了她,以后乐薇怕是要吃苦头的。 毕竟这两人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柳文茵又生得貌美。 男人对一个女人心动,才不管她聪不聪明,只要够漂亮就好了。 有些男人甚至更偏爱蠢女人,觉得这是没有城府的表现。 这柳文茵不完全是个傻子,真抬她做了妾,对乐薇来说何尝不是个绊脚石? 谢夫人心思通透,一看皇后蹙眉,立马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不经意地说“我家老太君已经在为文茵择婿了,安哥儿作为她的兄长,到时候还得送她出门呢。” “可惜前天夜里在青山寺受了伤,也不知道文茵出嫁的时候他的伤能不能好,要是不行,只能让钰哥儿回家一趟,背他妹妹上喜轿了。” 王皇后眼眸微动,嘴角露出了笑容,“文茵丫头生得这般标志,你们得给她寻个容貌登对的好郎君,等她出嫁那日,本宫再给她添几抬嫁妆。” 谢夫人面露喜色,“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 说完拍了拍柳文茵的手背,“还不快跟娘娘道谢。” 柳文茵听得云里雾里,她以后的夫君不是安哥儿吗? 怎么还要找? 难道这是客套话? 她想不明白,只能按照谢夫人的指示行事。 起身行了个礼,“多谢皇后娘娘。” “坐吧坐吧,就把这当自己家,不用拘谨。” 不拘谨是不可能的,柳文茵坐在谢夫人身边,连茶水都不敢喝一口。 谢夫人也不指望她落落大方,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场合。 只要不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王皇后抿了一口茶,“你说安哥儿受伤了,这是怎么个事?” 安哥儿三个字,瞬间拉近了皇后与谢夫人之间的距离。 就好像在话家常一般。 同时也让谢夫人知道了王家的态度。 对于小辈的亲事,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谢夫人叹了一口,情绪有些激动,“安哥儿带妹妹们去祈福,遇到大雨就在青山寺留宿,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居然纵火伤人,文茵他们倒没事,可怜安哥儿被烧坏了一双脚,公事也耽误了。” 事情的经过皇后早就了解清楚了。 气恼地拍了拍桌子,“敢在皇城脚下纵火行凶,真是好大的胆!此等目无法纪的狂徒,法理难容!” 谢夫人附和,“可不是吗,幸好张家次子也在,带了不少护卫,不然安哥儿怕是凶多吉少了。” 像是说到了伤心处,谢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柳文茵被谢夫人的情绪感染,也想起了那惊险的一幕。 安哥儿为了救她,都被火烧伤了。 眼眶一红,泫然欲泣,看着好不可怜。 王皇后问她,“你也去了青山寺?” 柳文茵点头,哽着嗓子回,“去了。” “可有见到可疑人物?你放心说,本宫会替你做主。” 柳文茵犯了难,搅着帕子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个问题。 谢夫人擦擦眼角,提点她,“你要是分辨不出来谁可疑,就把见过的人都说一遍,皇后娘娘自会替你做主。” 柳文茵心思单纯,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只知道皇后娘娘会帮他们讨公道。 安哥儿受了那么重的伤,等把放火的人揪出来,她要好好地骂一顿,替安哥儿出一口气。 努力地回想见过的人,可她的记性实在不好,就只记住了张成春和五公主。 “你说小五也去了青山寺?” “对,她还和安哥儿说话。” 想说五公主凶巴巴的,看着就像杀人放火的恶霸。 可想到皇后娘娘是五公主的嫡母,柳文茵及时把话吞了回去。 要是皇后娘娘不高兴,不帮她主持公道就不好了。 同时,脑子里又冒出一个问题。 如果放火的人真是五公主,皇后娘娘包庇她怎么办? 柳文茵急了,连忙去看谢夫人。 谢夫人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娘娘大公无私,你就放心吧。” 柳文茵松了一口气,“做坏事是会受惩罚的。” 王皇后和谢夫人的脸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 谢夫人真想堵了柳文茵的嘴。 都说了不该说的话别说,她怎么就管不住嘴? “娘娘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谢夫人抚了抚额,“她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呢。” “一个小姑娘,我跟她计较什么?” 先不说王家和谢家即将联姻,就五公主那嚣张跋扈的样,王皇后早就想敲打她了。 崔贵妃不会教导子女,那就只能由她这个嫡母代劳。 省得失了皇家的脸面,她这当皇后的名声也跟着受累。 第24章 迫不及待想见王乐薇 正说着话,有宫人进来通传。 “娘娘,贵妃来给您请安了。” 王皇后表情淡了几分,“传。” 柳文茵还没见过崔贵妃,心里好奇得紧。 想看,又不敢看。 最后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干脆抬起头平视着前方。 她可没有东张西望,夫人应该不会骂她吧? 谢夫人喝了一口茶,只要柳文茵别乱说话,她就有办法圆场子。 随她去吧。 脚步声伴随着环佩碰撞的清脆声,声声入耳。 明艳动人的女子出现在柳文茵的视线里。 崔贵妃育有一儿一女,已年过三十,但岁月对她格外优待。 风韵十足,珠光宝气,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柳文茵最喜欢漂亮的人和事,在心里默默地夸崔贵妃长得真好看。 谢夫人给柳文茵递眼神。 柳文茵连忙起身行礼,“问贵妃娘娘安。” “免礼。” 崔贵妃笑吟吟道“好巧,谢夫人也在。” “昨日得了太医院的良药,臣妇理应来谢恩。” 崔贵妃不想谈这个话题。 “怎的本宫一来你们就这么拘谨?坐吧,就当本宫不存在。” “谢贵妃娘娘。” 谢夫人也没指望对方会大义灭亲,又带着柳文茵坐回原位。 崔贵妃给王皇后请安,“前几日身体不适,许久没来姐姐宫里请安了,望姐姐不要怪罪。” “无妨。” 王皇后平静地看着崔贵妃,“妹妹来是有要事?” “还不是小五这个泼猴,她都已经及笄两年了,亲事还没定下来,妹妹这次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下,看哪家公子合适,就给他们定下来。” 谢夫人心一提,安哥儿和王姑娘还没正式定亲,要是崔贵妃横插一脚,皇上真给安哥儿和五公主赐婚怎么办? 别说安哥儿不喜欢五公主。 就她,也不想五公主当儿媳妇啊。 谢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崔贵妃很得皇上宠爱,枕边风的威力可是很大的。 就连某些时候,王皇后的好事都会被崔贵妃截胡。 两人都是世家女,王家和崔家都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有这么个竞争对手,皇后之位并没那么舒坦。 要不是崔贵妃行事不够稳重,又养了个嚣张跋扈的五公主,王皇后想稳坐中宫之位是真不容易。 “小五看上了哪家公子?”王皇后问。 “说来也是巧了,正好是谢夫人家的嫡子,谢安。” 崔贵妃把话头引到谢夫人身上,“谢安能中探花,想来也是心有抱负的,小五不忍断了谢安的前程,还说愿意做谢家妇,不知谢夫人看不看得上小五?” “五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好的。” 谢夫人没说看不看得上。 心里暗骂崔贵妃不讲规矩。 明知道谢王两家在议亲,还在这种时候挑破五公主的心思,分明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哪有人这么截胡的! 退一步来讲,五公主做的破事贵妃不可能不知道。 现在居然有脸提这些。 打量他们谢家好欺负呢? 什么人都能给安哥儿当正妻? “既然觉得小五好,让她给你谢家当儿媳,夫人意下如何?”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娘娘有所不知,安哥儿在青山寺受了伤,以后双脚怕是要留疤了,配不上公主殿下。” “男人有点疤,也不是多大的事。” 崔贵妃神色自若,眼里没有愧疚之色。 听说谢安是护着姓柳的傻子才受的伤,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毕竟他的院子没起火。 他想救人,那就要承担后果。 扫了一眼柳文茵,这傻子确实漂亮,难怪谢安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她。 男人嘛,有几个不看重皮囊的? 柳文茵被看得后背发凉。 她现在也听明白了,这位贵妃娘娘是五公主的亲娘。 刚才她还觉得贵妃娘娘好漂亮,现在不觉得了! 没和崔贵妃对视,柳文茵低垂着眼睑装鹌鹑。 这么一来,倒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崔贵妃想找她麻烦都没理由。 人是谢夫人带进宫的,对外还称柳文茵是谢家的表姑娘。 有人打柳文茵的脸,那就是打谢家的脸。 谢夫人自然不会给贵妃找茬的机会。 想让柳文茵去御花园逛逛,又怕惹出别的麻烦。 最后只能起了个话头,移开了崔贵妃的注意力。 “不知王夫人什么时候到京城,我都迫不及待想见见乐薇了。” 崔贵妃脸色一沉。 这人哪是迫不及待想见王乐薇。 分明是迫不及待想向皇后表忠心! 王皇后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到,我也好多年没见乐薇了,也不知现在她长什么样。” “王家人才辈出,姑娘家自然也不例外,乐薇在涂州的名声都传到京城了,肯定是个风华绝代的佳人。” “你就夸她吧,幸好人没在跟前,不然她怕是要飘起来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差把这门亲认下了。 崔贵妃心里憋着气,面色自然就不好看。 王皇后嘲讽地勾唇。 这人向来霸道,可皇上就喜欢她嚣张跋扈的样子。 还说这是真性情。 有皇上撑腰,自己哪怕是皇后,也得处处避让。 这会儿只觉得出了一口郁气。 别以为有皇上宠着,就能为所欲为。 崔贵妃不想被皇后看了笑话,语气揶揄道“谢安不愧是风度翩翩探花郎,也不知小五和王姑娘谁才能入他的眼。” 谢夫人头皮发麻,五公主是皇家血脉。 他们谢家敢挑三拣四吗? 这崔贵妃,莫不是来害谢家的? 王皇后也不是好欺负的。 直截了当地说“妹妹,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若是乐薇和谢安没看对眼,再安排小五相看也来得及。” 崔贵妃一噎,这是把王家女儿不要的男人,再“赏赐”给小五? 当年要不是有赐婚圣旨,王氏当不上太子妃,自然也就当不了皇后。 这人平日里装得跟菩萨似的,现在倒是原形毕露了! 崔贵妃一开始不看好谢安,皇上现在明显在提拔寒门子弟,打压世家,谢家这门亲事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还不如把眼光转移到其他官宦子弟的身上。 可现在皇后想把谢安扒拉给王家的女儿,崔贵妃顿时觉得到手的鸭子被人抢走了。 王氏已经抢了一次皇后之位,这次还想抢儿女亲事。 没门! 崔贵妃之所以匆匆忙忙来了皇后宫里。 一是防止谢夫人乱说话。 二是挑明小五的心思,逼谢夫人说出对小五很满意的话。 她也好顺坡下驴,走下一步棋。 没想到谢夫人不接招,还敢当着她的面夸王家人。 崔贵妃心里起了火。 她现在就去求皇上赐婚,看这些人怎么办! 第25章 抗拒不了柳文茵 崔贵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生怕被王家人抢先了去,离开皇后宫里,直接就去了勤政殿。 谢夫人有些担心。 要是皇上被说动了怎么办? 圣上赐婚,这可不是开玩笑啊! 心里着急,但一时之间又没有好办法,只盼着王家人早点到京城,也好把亲事定下来。 皇上再怎么宠爱崔贵妃,估计也做不出拆人婚姻的事。 看出来谢夫人的担忧,王皇后安慰道“别担心,小五在青山寺干的好事还没解决呢,皇上不一定会遂了她的心愿。” “你说那日张家公子也在,还差点被火烧了?” 突然被点名的柳文茵只听到了前半句,连连点头,“三姐姐的未婚夫也在。” 王皇后摸了摸镯子,眼里盈着柳文茵看不懂的情绪。 “张丞相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做出来的政绩大家有目共睹,皇上不会寒了功臣的心。” 谢夫人一心想着儿子的事,差点忘了张成春也是当事人。 张谢两家一起施压,哪怕崔贵妃再得宠,崔家再有底气,五公主也要蜕层皮的。 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可不能进他们谢家的族谱。 不然真是倒大霉了。 谢夫人心想,张大人是皇上的宠臣,想来皇上会惩罚五公主一番,而不是忙着给她赐婚。 “小五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她受万民供养,现在也该为家国做点贡献了,谢夫人觉得幽州陈家如何?” 谢夫人心头一跳。 陈家是跟先帝一起打过天下的,后来先帝还给陈家赐了封地和世袭的侯爵爵位。 现在的陈侯野心太大,北方那一片隐隐有失控的苗头。 在这个关头把五公主嫁过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这些事情臣妇不太懂,若是陛下和娘娘觉得好,那肯定是门好亲事的。” 王皇后点头,“本宫会跟皇上提的,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归家去吧。” 谢夫人和柳文茵又一次行礼,然后被宫人引着出了大殿。 邵妈妈等在外头,看到她们出来便迎了上去。 “回吧。” 安安生生回到府里,柳文茵才放松下来。 进宫真的好累。 以后她再也不想去了。 柳文茵想去看谢安,但想着自己出门了大半天,应该先去和祖母回禀一下出门的情况。 于是,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去了锦绣堂。 老夫人果真问起了宫里的所见所闻,柳文茵把自己记得的东西都说了。 “祖母,安哥儿真的要娶妻了吗?我听到她们说王姑娘和五公主,要在里面挑一个,给安哥儿当夫人。” 老太君迟疑片刻,“你不想安哥儿娶妻吗?” “有点不想。” 柳文茵抠着一片衣角,“不过多个人照顾安哥儿也挺好的,我照顾不好他。” 这次安哥儿受伤,她就什么忙都帮不上。 要是换个人,肯定会做得很好吧? 老太君见柳文茵一脸失落,原本准备好的措辞又说不出口了。 先等等,等物色好了青年才俊,再让文茵跟人相处一番。 到时候她自会明白的。 老太君不想谈这个话题,同时也气恼自己,事情没成定局的时候,就给文茵灌输了她是安哥儿的人这种观念。 现在突然变卦,这要让文茵怎么接受? “进宫一趟你也该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陪祖母用饭。” 柳文茵本来就想去看谢安,这会儿老太君发话,她真就起身准备走人。 “祖母,那我明日再来看您。” 老太君点头,“去吧。” 出了锦绣堂,柳文茵直接去清风院。 却被千山挡在门口,“表小姐,大公子说不见客。” “我不是客人。” 千山只能换了个措辞,“不管是谁,大公子都不见。” 这种情况柳文茵见多了,有时候安哥儿心情不好,就不准她进清风院。 他被火烧了,伤得那么严重,估计心情坏得很。 如果是以前,柳文茵就偷偷溜进去了。 可这次谢安受了伤,身体本来就不舒服,她要是再不顾别人的意愿偷溜进去,安哥儿可能会更生气。 病人是不能生气的。 柳文茵站在院门口,朝里张望了一下。 什么都没见着。 垂头丧气道“那你让安哥儿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他。” 说完,就带着小月往韶光院的方向走。 千山都做好了拦人的准备,现在柳文茵就这么走了,他还挺不习惯的。 摸摸后脑勺,今日表小姐怎么这么好说话? 真奇怪。 等人走远了,千山便去跟谢安回话。 “大公子,表小姐已经走了。” 谢安拿着书的手一顿,“她说了什么?” “说让您好好养伤,表小姐明日会再来。” 既然决意要把她嫁出去,谢安就不会再单独接触柳文茵。 她现在已经及笄,不再是小孩了。 孤男寡女……终归是不合适的。 “最近都不见客。” 千山应是,然后就退了出去。 谢安手边放着江占的调查结果,除了基本信息,就连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挖出来送到了谢安面前。 和许多人不一样,江占不饮酒,不参加无意义的聚会,更不去花楼。 出身寒门,但家里略有田产。 只等春闱中榜,便可谋个一官半职。 越看,谢安越觉得这是最适合柳文茵的人。 品行端正,有学识,并且他还需要谢家的帮扶。 柳文茵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千山。” 外头响起脚步声,“大公子,您有何吩咐?” “明日让江占过府一趟。” “是。” 谢安抬手,“出去吧。” 千山拱手行礼,退了出去。 他没问主子这么做的原由,做下人的,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了。 谢安坐在窗边出神。 也不知道祖母有没有跟柳文茵说清楚,要是她不配合相看人家,到时候该怎么办? 谢安又开始头疼了。 用力合上书本,“真是见了鬼了。” 就算是两个亲妹妹的婚事,他都没这么上心过。 怎么偏偏柳文茵就能让他牵肠挂肚? 谢安有些凌乱,他自认不是重色之人,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个通房丫鬟。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柳文茵对他的影响力很大。 每次她一出现,他最先注意到的人就是柳文茵。 既然不重色,他怎么就抗拒不了柳文茵的皮囊? 谢安想不明白。 第26章 说你是傻子,听到了没 谢家大公子的邀约,江占不会拒绝。 次日按时登门拜访,被门房引到了清风院。 谢安早就已经在等着客人了。 江占到的时候他正执着棋子,自己跟自己对弈。 只是他精力好像不集中,久久都没落子。 “大公子。” 谢安抬眸,示意江占入座,“坐。” 江占拱了拱手,“不知大公子找在下来有何要事?” “无甚要紧事。” 谢安知道自己的决定有些唐突,可五公主做事不考虑后果,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把主意打到柳文茵身上。 他不能再把人卷入危险之中。 早点把她的亲事定下,也能早日尘埃落定。 谢安不说正事,江占也不着急,从宽袖里拿出张纸。 “在下听闻大公子在青山寺受了伤,这是我老家用来治疗烧伤的土方子,效果甚好,您可以试试。” “劳你费心了。” “谢大人和大公子对在下的提点,在下没齿难忘,小小心意,实在担不上费心二字。” 谢家什么都不缺,这是江占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见礼了。 至于大公子用或不用,这不是他能左右的,只要心意到了便好。 谢安抬手,站在一旁的千山收下方子。 丫鬟上前奉茶。 江占颔首致谢,然后抿了一口茶水,哪怕在谢安面前,他也是落落大方的。 不卑不亢,这一点谢安很满意。 两人本来就不熟,又都是内敛之人,以前见了面只是聊策论,这会儿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占在心里斟酌措辞,猜测着谢大公子邀他过府的目的。 思来想去,也没个答案,只能等着对方先开口。 谢安还是第一次给人拉红线,要是直接开口,要求江占娶柳文茵未免太过唐突。 于是,又一次跟人谈起了朝堂之事。 等拉近点距离,再把话题引到亲事上,谢安这般想。 一涉及到朝堂正事,江占可就来精神了。 跟着谢安他确实能学到很多东西,还能了解到朝中风云,对他大有益处。 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时间。 等回过神,已经是用午饭的时辰。 谢安留江占在家用饭,待会儿再把柳文茵喊来,让他们见个面,慢慢培养感情。 想到这,谢安心里莫名有些堵。 只能一遍遍提醒自己,柳文茵迟早要嫁人的,快刀斩乱麻也好。 收敛思绪,对江占道“正好园子里秋海棠开了,一边用膳,一边赏花,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谢安双脚受伤,只能暂时坐着轮椅,由千山推着去花园。 江占跟在身侧。 他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裳,眉眼疏朗,温润如玉,俨然是个俊俏儿郎。 很多小丫鬟都在偷偷地看他。 江占目不斜视,不疾不徐地走在小道上,只有谢安发话,他才会回应两句。 园子里有凉亭。 提前得了吩咐的丫鬟小厮已经备好了饭菜茶水,只等客人入座。 “江公子,请。” 江占伸手,“大公子,请。” 两人刚入座,还没来得及吃一口菜呢,园子深处就传来了吵闹声。 “你就是个扫把星,先害我被祖母罚跪,坏了膝盖,现在又害我哥伤了脚,耽误了正事,你哪来的脸摘花!” “花又不是你种的,我想摘就摘!” “花也不是你种的,你凭什么摘!” “你别抢我的花!这是我给安哥儿摘的,要摆他书房!” “……” 吵闹的动静越来越大,还夹杂着丫鬟劝架的声音。 “四小姐,您消消气……” “表小姐,园子里海棠花多得很,咱们去别的地方摘……” “园子里的一切都是谢家的,你一个外姓人不准碰!” “你说了不算,我才不听你的!” “柳文茵,你找死!” “谢莹,你动我一下试试!” “……” 千山嘴角抽了抽,这两位祖宗上辈子是有仇吗? 怎么一见面就掐架? 这架势,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惊动老太君了。 谢安脸上也出现了无奈之色,生怕她们又闹出事。 吩咐千山,“去把人分开。” 千山心里叫苦不迭,两位祖宗都不是好惹的主儿,这真不是好差事啊。 领了命,快步往林子深处走去。 越靠近,吵闹的声音越大。 等千山到跟前,柳文茵和谢莹已经拉扯在了一起。 因为心里有气,谢莹是下了狠手的。 可柳文茵比她高半个头,对方还故意抻着脖子,她想抓头发都抓不到。 最后只能掐柳文茵的脖子,扯她的耳铛。 柳文茵不想站着挨打,扯着谢莹头发的手抓得死紧,几个丫鬟都没能把她们分开。 千山又不能上手制止她们,只能扯着谢安的旗号办事。 “二位小姐,大公子正在亭子里待客,要不你们……” “我要去跟大哥告状,你折了大哥亲手种的那树海棠,柳文茵,你死定了!”谢莹提着裙摆先一步跑走。 柳文茵看着地上被踩烂的海棠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安哥儿亲手种的! 不知者无罪,莹姐儿怎么能告状? “有本事你去找祖母!” 气势汹汹地喊了一句,谢莹头也没回。 在这个家,能治柳文茵的只有大哥,她傻了才会去找祖母。 祖母向来偏心柳文茵,不管是小打小闹,还是动了真格的,只要闹到祖母面前,她轻则被训斥一顿,重则罚跪祠堂。 谢莹膝盖还隐隐作痛,真不知道柳文茵给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放着亲孙女不疼,非要偏心一个外人。 这莫不是脑子有疾? 如果老太君不偏心柳文茵,不说让柳文茵嫁给谢安的话,谢莹不会这么讨厌她。 属于自己的宠爱被抢走不说,未来嫂子还有可能是个傻子,这让她怎么不怨? 虽然这事黄了,但她受过的冷嘲热讽是真实存在的,不能一笔勾销。 这会儿逮着机会,谢莹就想跟兄长告状,让人好好训斥柳文茵一番。 生怕谢莹胡说八道,柳文茵让小月再摘几支海棠花送去清风院,自己则去追谢莹。 “哥,柳文茵把你种的海棠祸祸完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折两支放你书房当点缀,你看到心情会变好。”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凉亭,头上的发髻歪了,完全没有端庄贵女的模样。 谢安神色严肃,“如此莽撞,在客人面前失仪,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谢莹这才看到江占。 这人是父亲的门生,听说文采斐然,父亲对他评价很高。 可惜身份太低,只是出身寒门的举子。 谢莹不把江占放在眼里,自然也就不管他的看法。 淡定地扶正发髻,把被柳文茵扯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是她先动手的。” 柳文茵反驳,“明明是你先来找茬。” “你做错事,我及时制止,何来的找茬?” 柳文茵一噎,“不想和你吵架,聒噪。” 谢莹又被气着了,要不是被谢安的眼神压制着,估计还得上前和柳文茵拉扯一番。 谢安头疼,别人家的姑娘都是斯斯文文的,就像三妹那般,一言一行都很内敛。 怎么就她俩一点形象也不要? 这哪像高门养出来的贵女? 说她们是乡野出来的野丫头,估计都不会有人怀疑。 看着谢莹,“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谢莹扭头对柳文茵道“说你是傻子呢,听到了没?” 正偷乐的柳文茵愣了愣,安哥儿是这个意思吗? 对上她眼里的受伤,谢安心口一窒。 “谢莹!” 谢安的语气里满满都是警告,面上更是覆盖了一层寒霜,让人望而生畏。 谢莹心头一跳,不敢再直视谢安的眼睛。 心里却很奇怪,大哥是在替柳文茵撑腰吗? 不应该啊。 明明他也嫌弃柳文茵是个傻子的。 第27章 谢家的表小姐不会嫁不出去 谢安本来是想让江占和柳文茵见个面,过后再问问柳文茵的意思。 如果她不排斥江占,江占也愿意娶她,这事还可以再进一步。 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适合再提相亲的事了。 她们这副样子,让人见了不合适。 “先回去,不要冒犯了客人。” 谢莹的目的是让柳文茵不痛快,如果再闹下去,自己绝对会被罚。 毕竟柳文茵是傻子,大哥跟她计较太多,会被人说闲话。 这么一想,谢莹突然觉得家里人之所以对柳文茵好,说不定是想堵别人的嘴。 怜悯地看了眼柳文茵。 寄人篱下,真可怜。 大哥还不愿意纳她做妾,更可怜了。 哼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那模样,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谢安看了眼柳文茵,“你也走。” 柳文茵觉得委屈,自己好心好意来折花,想给他装点一下书房。 没想到被莹姐儿找茬,安哥儿也说她是傻子。 幽怨地看了眼谢安,转身走出凉亭。 以后她再给谢安送东西,她就是真的傻子! 柳文茵控诉的眼神让谢安摸不着头脑,就像他做错了事,把人惹生气了。 可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和莹姐儿,她怎么还好意思瞪他? 要不是脚受了伤,不能行走,谢安怕是会控制不住自己,追上去训斥柳文茵一顿。 让她知道,胡乱瞪人是要受惩罚的! 江占留意着谢安的一举一动,外面的人都说大公子很讨厌柳姑娘。 要不是老太君的原因,柳姑娘在谢家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 可现在看来,事情不是这样的。 大公子这般看重柳姑娘,想来柳姑娘也有过人之处。 观她刚才的言行举止,无非就是天真了些,没外头人说的那么严重。 下次再有人编排她,他得帮忙说几句话,正正柳姑娘的名。 就当是报答谢家的照拂之恩。 等柳文茵走远了,谢安收回视线,“让你见笑了。” 不想让主家尴尬,江占夸道“在下倒觉得二位小姐是性情中人,和各家的小姐都不一样。” 谢安无奈摇头,“她们就是胡闹,当不得性情中人这几个字。” 江占没再接话。 闺阁姑娘,轮不到他来夸。 把刚才的事暂且放下,谢安招待江占用饭。 明里暗里还问他有没有娶亲的打算。 江占心头一跳,大公子该不会是想替他保媒吧? 随后又觉得不可能。 虽说有些权贵之家有榜下捉婿的传统,但他现在还没参加春闱,前路茫茫,谢家肯定看不上他。 再则,谢家未出阁的女子也就四小姐没定亲。 这可是嫡女,嫁太子都够格,谢家怎可能打他的主意? 而那位表小姐,京城里谁人不知她是谢大公子的人。 就更不可能了。 江占心中失笑,笑自己想太多,居然会以为大公子想给他保媒。 “在下觉得孑然一身也是好事一桩。” “你不想娶妻?” 谢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 但若江占不想娶妻,他也不会把柳文茵强塞给江占。 强扭的瓜不甜,他不想让柳文茵受委屈。 大不了就物色旁人。 他们谢家的表小姐,还能嫁不出去? 谢安的心情奇异般地放松下来,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冷峻。 再等等吧。 说不定会有更适合柳文茵的人。 虽说和谢安讨论这种事有些奇怪,但江占还是诚实地回,“在下想先考功名,谋个一官半职,再来考虑成家的事,免得还要妻儿陪着在下吃苦。” “男儿志在四方,你这想法甚好。” 不过是几句客套话,江占也不知道好在哪儿。 喝了几杯茶,就告辞离开了谢府。 谢家名门望族,留意他们一举一动的人多得很。 江占才离开谢家,就收到了许许多多的邀约。 要么是想通过他和谢家攀上关系,要么就是想探听谢府里的事情。 江占都习惯了。 选择性地见了几位贵客,不管对方想打听什么,他的说辞都只有一个。 他是去请教问题的,顺便探望大公子的伤。 江占嘴巴严,不是见利忘义的墙头草,这也是谢安选中他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知道谢安在青山寺受伤了。 有心人再一查,发现事情和五公主有关,五公主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 以前只是跋扈了些,现在都敢在外头杀人放火了。 多骇人听闻呐! 众人都在等,看皇上会如何处置五公主。 无形之中形成了压力。 哪怕皇上想从轻发落也不行。 第28章 又被王氏抢先了 崔贵妃向皇上请旨赐婚,皇上第一次对崔贵妃发火。 “往日她在府里胡闹,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严惩过她!” “现在倒好,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放火了,朕要是不惩罚她,怎么和谢家、张家乃至天下人交代?” 京城之中遍布皇家的耳目,各家的府里都有皇上的人。 这件事已经传遍了,皇上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儿,寒了臣子的心。 宠出这么个没眼力见的女儿,皇上心里很是恼火。 身为公主,不想着承担责任,也不顾及皇家的尊严,整日就知道追在男人身后跑。 成何体统! 慕容家的脸,都要被她丢干净了! 崔贵妃不带女儿来认错,竟然还妄想赐婚,这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看着皇上冰冷的脸色,崔贵妃愣了一愣,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皇上。 因王氏得了太子妃、皇后之位,皇上一直觉得亏待了她。 有什么好的,都要给她一份。 就怕她矮了别人一头,在宫里日子不好过。 小五在外面的荒唐事,并非没人向皇上告状。 可那个时候,皇上只是训斥了几句。 后来皇上还说,皇家最不缺端庄懂事的公主,小五刁蛮任性一些也无妨,她是皇家人,没人敢说什么。 昨日小五进宫,皇上命令回府思过,一月不得出府。 她还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可现在皇上却发了这么大的火。 崔贵妃不由得想,皇上是为了给张家和谢家交代,还是听了皇后的枕边风? 崔贵妃头天没见着皇上,夜里皇上又宿在中宫,她想为女儿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心里暗恨,这次又被王氏抢先了! “皇上,就是因为喜欢谢安,小五才会做出这么多傻事,如果您给她赐婚,如了她的愿,想来她会慢慢懂事的。” 皇上冷哼一声,“她这是不把国法放在眼里,既然这么想嫁人,那朕就遂了她的愿。” 崔贵妃右眼皮一跳,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皇上这样,明显是在气头上,又怎么会同意给小五和谢安赐婚? 难不成,皇上心里有了别的人选? 还没等崔贵妃想出个所以然,皇上淡然开口,“幽州陈家蠢蠢欲动,就把小五送去当世子妃吧,为国分忧,也算是为她的所作所为赎罪了。” 崔贵妃愣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幽州位于北方,离京城有千里之远。 先不说那种苦寒之地小五怎么活,陈家也不会善待她啊。 崔贵妃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眼泪猝不及防涌了出来。 “皇上,小五她年纪小,不懂事,才会做出糊涂事,求您收回成命!” 皇上恨铁不成钢,“朕已经给了她无数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既然她知错不改,朕也没必要再维护她了。” “皇上……” 崔贵妃还想求情,皇上一锤定音,“这是朕和皇后的决定,不会再改。” 崔贵妃面如死灰,眼里带着满满的怨恨。 事情果然和王氏有关。 她已经抢走了皇后之位,为什么还容不下小五? 把小五送去幽州,受陈家人的刁难,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愤怒过后就是失望,小五的脾气明明是皇上宠出来的。 以前皇上总说她天真活泼,怎么这次却不护着小五了? 青山寺那场火没闹出人命,把小五嫁给谢安,不也是对谢家的恩赐吗? 崔贵妃的眼泪流啊流,哪怕已经不再年轻,哭泣的模样同样惹人怜爱。 皇上宠了崔贵妃这么多年,要说一点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崔贵妃哭,皇上是心软的。 但这份心软不足以让他收回成命。 小五已经把事情做到了明面,如果他不严惩,谢家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再则,陈家蠢蠢欲动,把小五嫁过去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他们敢对皇家人不敬,他也能师出有名,夺了陈家的兵权和爵位。 被崔贵妃的哭啼声吵得头疼,皇上按了按额角,“你有空在这哭,不如找几个女官,好好教小五规矩,省得她去了幽州又闯祸。” “皇上,小五是我们的亲女儿啊,幽州那种苦寒之地她怎么受得了?” 崔贵妃并非彻头彻尾的傻子,知道皇上这么做,并不仅仅是为了惩罚小五。 既然如此,那就从宗室或者大臣的女儿里选一个,赐个公主的封号,送去陈家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非要让小五去? 皇上原本还有些心软,现在见崔贵妃又犯傻,那点心软立马烟消云散。 小五明明是皇家人,却生得这般没心没肺,估计也是跟崔氏学的。 抬了抬手,“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退下吧。” 崔贵妃还想再说什么,可皇上已经看起了奏折。 心知再说下去皇上就要恼了,崔贵妃失魂落魄离开了大殿。 该怎么办,才能让小五免受远嫁之苦? 心里苦恼着这个问题,便也问出了口。 负责侍奉贵妃的女官道“娘娘,现在赐婚圣旨还没下,您还有机会让皇上改变心意的。” 崔贵妃苦笑摇头,“小五这次闯大祸了,前有张谢两家施压,后有皇后推波助澜,我们势单力薄,还能怎么办?” “那您要眼睁睁看着五公主远嫁幽州吗?” “当然不想,但皇上态度坚决,我还能怎么办?” 女官给崔贵妃出主意,“五公主最得皇上的宠爱,要是这个关头害了急症,皇上肯定舍不得把人远嫁了。” 崔贵妃觉得不太行,“装病这招皇上见得多了,未必管用。” 病总有好的一天,这个法子治标不治本。 “只要能拖延时间,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崔贵妃一时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听了女官的意见。 派人去公主府传话。 得知自己即将被嫁去幽州,五公主一挥手,价值连城的水晶盏落地。 “除了谢安,我谁都不嫁!” “父皇要是逼我,我就吊死自己!” 伺候的侍女吓得跪了一地。 “公主,您万万不可做傻事啊,贵妃娘娘说了,只要您拖延时间,事情还会有转机的……” “谁能保证拖延了时间就一定有转机?” 五公主气得又砸了两个花瓶。 让她嫁去幽州? 不可能! 就算不嫁谢安,她也不会去幽州。 去了陈家,她会没命的…… 第29章 柳文茵是个变数 哪怕再怎么不情愿,五公主还是装起了病。 毕竟事发突然,她没有好的法子可以逃了这桩婚。 只能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寻找出路。 对此,皇上什么都没说,只是命礼部着手准备五公主的婚事,还派了臣子去幽州传旨。 不给五公主和崔贵妃反应的时间,婚事就已经昭告了天下。 五公主急得团团转,只能安慰自己,没到嫁人那天,一切就都来得及。 皇上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谢家也就没再抓着青山寺的事不放。 进退有度,这才是臣子所为。 眼见着王家即将进京,谢夫人已经着手准备宴请未来亲家了。 府里一时之间忙了起来。 就连柳文茵都感受到了细微的变化,她知道家里要给谢安娶媳妇了,这是在做准备。 自从那日在凉亭见过一面,后来柳文茵想再见谢安都被千山挡了回来。 看着刚被修剪过的花园,柳文茵问小月,“安哥儿要娶妻,是不是就不想理我了?” 小月成天跟在柳文茵身后,还不知道老太君的决定。 安慰柳文茵,“您是老太君指给大公子的人,等少夫人进门,您就可以敬茶,敬了茶,您就是大公子的人了。” 谢家是名门望族,哪怕是妾,也是极其体面的。 小月并没有因此看不起柳文茵。 “当妾真的好吗?” 柳文茵眼里有迷茫,“三姐姐的娘亲每日要给夫人请安、奉茶,如果说错话,做错事还会被罚跪……” 苦恼地捏了捏指尖,“我也知道自己笨,到时候安哥儿的夫人会罚我吗?” 小月心疼柳文茵了。 正妻和妾室想要相处和睦,那是不可能的。 表小姐心思单纯,以后对上少夫人,怕是少不了吃亏的时候。 而她作为表小姐的丫鬟,自然也落不得好…… 看着柳文茵苦恼的模样,小月说“表小姐,奴婢会一直陪着您,您别怕。” 柳文茵叹了一口气,“大不了到时候我不说话,安哥儿的夫人应该不会为难我。” 小月心说,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只希望大公子以后的夫人能大度一些,不要跟表小姐较劲。 也希望大公子能多护着表小姐一点,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 不求大公子偏袒,只要能公平一些,表小姐就不会受委屈。 柳文茵越想越烦,心里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就好像自己最喜欢的物件被人抢了。 她想抢回来,又没有理由。 谢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她要是阻拦安哥儿娶妻生子,坏了他的好事,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柳文茵脑子里盘旋着各种念头,最后也只化为一声轻叹。 多个人照顾安哥儿挺好的。 夫人对王姑娘那么满意,想来她会是绝顶聪明的女子。 不像她,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难怪别人总说她是傻子。 柳文茵心情不好,窝在韶光院不肯出门。 小月都怕主子闷坏了,可又没有办法,只能在背地里干着急。 想着要是大公子见表小姐一面,说不定表小姐的心情会好很多。 可真让她去清风院请人,她也是不敢的。 先不说大公子会不会来,夫人那关她就过不了。 现在府里上下都在忙接待王家人的事,足以说明谢家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在这种关头,她们韶光院还是低调一些吧。 谢安去给老太君请安。 说完正事,老太君提起了江占。 “你之前邀江小郎过府,是什么个意思?” 谢安一脸淡然,“您不知道?” 老太君睨着他,“文茵的事不用你插手,你只需要招待好王姑娘,尽早把亲事定下来就好。” 谢安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拢,“我把她当妹妹,亲自替她挑选如意郎君,有什么不对?” “她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真想替妹妹挑选如意郎君,莹姐儿的亲事还没着落呢,你可以替她谋划谋划。” 谢安面不改色,“莹姐儿的婚事有我娘和您操心,足够了。” 老太君抬手点了点他,“既然这么放心不下她,怎么还要把人往外撵?” 谢安看着掌心的纹路,“没有放心不下,出尔反尔是谢家的不对,替她寻门好亲事也是应该的。” “此话当真?你对文茵真没别的想法?” “当真。” 老太君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那江小郎君是个不错的,改日再让他来一趟府里,我亲自瞧瞧。” 谢安回,“他没有娶妻的打算,您还是物色别人吧。”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他现在不想娶妻,是因为没对文茵心动,先让他们接触一阵吧,实在不行再考虑别人。” 谢安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是他情绪不佳的表现。 老太君只当没看见。 这小子明明放不了手,又要把人往外推。 这心思,纠结得没边了。 文茵已经及笄,耽误不得,既然这小子不愿意要她,那就嫁出去吧。 省得文茵没名没份,以后被人耻笑。 “你先回吧,这几日好好养伤,等王姑娘到了还需要你招待人呢。” “嗯。” 提到王姑娘,谢安心如止水。 他需要明事理的夫人,为他执掌中馈,管理内宅。 王姑娘是大家闺秀,这些事情从小就有人教过她,想来她会做得很好。 如果他们真的能成,他会敬重自己的夫人,不会做出宠妾灭妻之事。 柳文茵是个变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会把人留在身边。 离开锦绣堂,直接回清风院。 路过韶光院的时候,谢安问千山,“这几日她在做什么?怎的不见人影?” “表小姐没出过院子,小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谢安的心提了起来,“难道是身体有恙?” 千山摇头,“没听表小姐的院里请过大夫。” 谢安知道自己不该管柳文茵,可她多日不出院子,实属反常。 “去韶光院。” “好嘞。” 第30章 终于可以摆脱柳文茵了 谢安的到来,让韶光院的人都觉得意外。 自从表小姐搬到新院子,哪怕只隔着短短一段距离,大公子也没来看过表小姐。 今日的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还以为大公子忙着说亲,把表小姐抛到脑后了呢。 这么一看,表小姐在大公子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 没让人通传。 经过垂花拱门,谢安看到了柳文茵。 她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双眸紧闭,好似睡着了。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脸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光晕,让她多了几分出尘的美。 候在一旁的小月想喊醒柳文茵,被谢安的眼神制止。 他从轮椅上起来,无声无息走到柳文茵的身边。 只见她纤眉微蹙,好似有什么烦心事。 在谢安的印象里,柳文茵一直是没心没肺的。 这般苦恼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 还是这几日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给千山一个眼神,千山立马意会,带着小月去安静处盘问。 院子里只剩谢安和柳文茵,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将视线落在柳文茵身上。 不过几日没见,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了距离。 谢安不喜欢这种感觉,推了推柳文茵的胳膊,“醒醒。” 柳文茵睡得好好,被吓了一跳。 睁开的双眸里有显而易见的惊慌,还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可怜又可爱…… 看到谢安,不知为何心里烧了熊熊烈火。 “我睡得好好的,你推我做甚?” 谢安也不知道刚才的自己为何会做出那种举动。 只是这几日他坐立难安,心里空落落的,柳文茵却在舒舒服服地睡觉,让他心里很不平衡。 他不痛快,柳文茵就别想安生。 在心里暗骂自己幼稚。 摸了摸鼻尖,“回屋睡,不然会着凉。” “我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 柳文茵重新躺回椅子上,侧着身子不看谢安。 “你不是要成亲了吗,不去忙着当新郎官,来找我做什么?” 柳文茵声音带着怨气,谢安莫名有些心虚。 他被自己的反应逗笑了。 娶妻生子是正常的事,为何要心虚? 柳文茵又不是他的夫人。 “谁惹你了,怎么乱发脾气?” 柳文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脾气,反正就是心情不佳,不想见到旁人,更不想见到谢安。 “你好聒噪,赶紧给我走。” 谢安被气着了,突然明白为什么莹姐儿一对上柳文茵就要和她掐架。 不说别的,这张嘴是真的气人啊。 “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就用这种态度对我?” “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柳文茵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谢安。 但不得不承认,因为谢安的到来,她心里舒服了很多。 也没之前那么委屈了。 柳文茵想不明白自己反常的原因,在心里默默地想,只要安哥儿再哄哄她,她就与他和好如初。 谢安不知道柳文茵的想法,盯着她的后脑勺,只觉得姑娘家的脾气来得真是莫名其妙。 既然她没生病,那就不用担心她。 抬步就走。 柳文茵傻眼了,“你怎么就走了?” “不是嫌我聒噪吗?我走还不行?” “走走走,反正我也不想见到你!” 谢安没有回头,也没停下脚步。 嘴角弯了弯,只觉得浑身舒坦。 在心里默念着数。 “一……” “二……” “你不准走!你还没跟我道歉!” 谢安面上出现了笑意,打从心眼里觉得柳文茵跟小孩子一样,就爱玩这种把戏。 柳文茵快速起身,跑过来拉着谢安的胳膊。 “前几天你不准我进清风院,害我白跑了几趟,你要跟我道歉。” “男女有别。” “你是我未来的夫君,大家都知道,我去找你怎么了?” 谢安神色一凛,看样子祖母还没跟柳文茵说清楚。 见他突然变了脸,柳文茵怂了,缓慢松开谢安的胳膊。 低着头,有些手足无措。 是不是安哥儿不喜欢她靠近? 心里又生出了委屈,“等你娶了夫人,有人陪你玩,你是不是就更不喜欢我了?” 柳文茵的声音很轻,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和迷茫。 如果跟她说明真相,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但谢安不想再瞒着柳文茵了。 转身看着她,“我会娶妻,你也会嫁人,祖母已经在给你相看郎君,等你嫁了人,谢家还会照拂着你,保你一生无忧。” 柳文茵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 喃喃自语,“可我不是你的人吗?还能嫁给谁?” 这是从小到大所有人灌输给柳文茵的观念,谢安知道怪不得她。 反而是他没注意好分寸,让柳文茵对他产生了期待,不然事情不会这么棘手。 谢安抿了抿唇,“嫁给别人,当正头娘子,这是好事。” 柳文茵的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可我不想嫁给别人。” 阳光下,她的眼泪折射着晶莹剔透的光,谢安的心被刺了一下。 起初只是有一点点疼,后来逐渐扩大,疼得他无法忽视。 可有些事情,迟早是要说清楚的。 他不会纳柳文茵,长辈也放弃了撮合他们的想法,只瞒着柳文茵一个人,对她不公平。 手背在身后,没送出那方擦眼泪的帕子。 “你终究是要嫁人的。” 柳文茵只要想到嫁给不认识的人,就止不住地害怕。 “是我太笨了吗?还是你也觉得我是傻子,嫌弃我。” 谢安手指轻颤,“没有嫌弃。”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谢大人有夫人,还有好几位姨娘,为什么你娶了妻,我就要嫁人了?” 谢安跟她解释,“当妾没什么好的,每天要跟夫人请安,端茶倒水,这些活儿你干不了。” “我可以学。” 柳文茵心里很害怕,以至于手都在颤抖,只要别把她嫁给别人,什么活儿她都愿意学。 “我真的可以学。” 她重复着这句话,眼泪就像冲破闸门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 “安哥儿,我不想嫁人。” 谢安不敢和她对视,就怕自己会心软,“你不嫁也得嫁。” 顾不得脚上的伤,谢安大步离去,脚步慌乱,看着更像是落荒而逃。 柳文茵再也克制不住,喉间发出了哭泣声。 她是不是很不讨喜? 不然安哥儿为什么不要她,还把她嫁出去? 这是柳文茵第一次体会到锥心之痛。 她真的不想嫁人。 韶光院的事不是秘密,很快全府的人都知道,大公子不要柳文茵。 她在谢家十多年,连个妾室的位置都没捞着。 真是可怜。 整个府里,最高兴的莫过于谢莹。 “终于可以摆脱柳文茵了,等把她嫁出去,看谁还敢胡说八道,说我有个傻嫂子!” 第31章 他想娶的是王姑娘 谢安离开韶光院就没再回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甚至还搬去城外的庄子小住去了。 只等王家人进京,他再回府待客。 坦白了一切,对谢安来说是尘埃落定,但对柳文茵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 她想象不出来嫁给陌生男人是什么样的情景。 因为害怕、不安,柳文茵整日惶惶不安,后来甚至生了一场病。 疾病来势汹汹,又是发热,又是梦魇,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虽然有名医替她诊治,柳文茵还是吃了不少苦头。 圆润的鹅蛋脸瘦了一圈,下巴也变得尖尖的,面色苍白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老太君心疼她,得知她害怕嫁人,暂时打消了给柳文茵择婿的念头。 也没再提让江占过府的事。 可柳文茵还是不安心,她害怕突然有一天谢安又会来她的院子,逼着她嫁人。 惶惶不安之下,她生出了离开谢家的想法。 只要不在这里,应该就没人逼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了吧? 柳文茵藏不住事,小月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表小姐,您别胡思乱想,外面很危险的,您不能离开府里。” 生怕柳文茵会偷偷离家出走,小月吓唬她,“外面有拍花子,专门盯着小孩和年轻姑娘下手,越漂亮的越容易遇到危险,表小姐,您可不能做傻事啊。” 小月快要吓死了,想着得找个机会去跟老太君禀告这件事。 要是表小姐出了幺蛾子,她承担不起责任。 柳文茵胆子小,成功地被小月唬住了。 看着窗外的落叶出神。 整个人恹恹的,什么事也不想做,也不想出院子,完全提不起劲。 看着这样的她,小月都心疼了。 “表小姐,奴婢陪您去花园走走吧。” 柳文茵摇头,“不想去。” 今日府里很热闹,听说是在宴请王家人。 安哥儿不想见到她,她还是不要出去惹人嫌了。 就这般看着窗外出神。 直到谢婉出现。 “三姐姐,你怎么来了?”柳文茵撑着窗台,“快进来。” 生病的这段时间,除了老太君就没别人来看过柳文茵,这会儿看到谢婉,柳文茵是真的高兴。 小月把人迎进房间,再去准备茶水点心。 “文茵妹妹,你身体可好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三姐姐关心。” 谢婉把带来的食盒放桌上,“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你喝药以后可以吃一点,甜甜嘴。” “我已经没喝药了,不过还是谢谢三姐姐。” 韶光院离前院很近,前头热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谢婉打量着柳文茵的表情,“今日王姑娘来府里做客,这事你知道吗?” 柳文茵点头,“知道。” “三姐姐,你别再提他们了,以后我和安哥儿没有关系了。” “怎么会没关系?你现在还没定亲,更没嫁人,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 “安哥儿说了要把我嫁出去。” 提起这事柳文茵就委屈,要不是祖母发话,安哥儿怕是迫不及待把她打发出去了。 耸了耸鼻子,克制住酸涩的感觉。 “我和安哥儿真的没关系了,以后他娶他的夫人,最好别再来管我的事。” 谢婉心说如果柳文茵和大哥没了关系,二哥怕是会回来抢人。 她希望二哥有一番作为,娶个能当助力的妻子,有些念头,必须帮他断了。 在这事上,谢婉和赵姨娘的想法一致。 更何况当初老太君还派人敲打过赵姨娘一番。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准谢钰打柳文茵的主意。 这会儿柳文茵和谢安没可能了,她们都担心谢钰得了消息会做糊涂事。 赵姨娘思来想去,觉得最好还是把柳文茵塞给谢安,也好一劳永逸。 她不方便来找柳文茵,只能让谢婉出面。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柳文茵不知道谢婉的心思,只当对方是关心她的身体,这会儿正感动呢。 在谢家,除了祖母,三姐姐也是关心她的。 柳文茵看着谢婉,一脸感动。 谢婉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龌龊。 可她没有办法,若不逐利,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 给紫苏和小月递眼色,“我想陪文茵妹妹说会儿话,你们去外边守着,不要让人靠近。” 这就是要说悄悄话的意思。 小月有些担心,自家主子心思简单,要是三小姐耍心眼怎么办? “你这丫鬟真不错,她很关心你。”谢婉似笑非笑道。 柳文茵笑了笑,“小月确实很好。” 知道小月不放心她,柳文茵道“三姐姐又不是莹姐儿,不会和我吵架,也不会和我打架,你放心地出去吧。” 主子发话,小月不敢不听。 屈膝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谢婉拉着柳文茵的手,刻意压低声音,“文茵妹妹,你还想不想和我大哥在一起?” 谢安是柳文茵接触得最多的男子。 如果说要嫁人,她最想嫁的就是谢安。 这么多年,柳文茵都是这么认为的,可转眼之间,一切都变了。 她的情绪又开始低落了下来。 “我想不想有什么用?安哥儿不想和我在一起。” 他想娶的是王姑娘。 那王姑娘应该是极好的人,安哥儿有了她,眼里都装不下别人了。 不然他怎么不学谢大人,多纳几房姨娘呢? 还是说,安哥儿只讨厌她? 以后他还是会纳别人,只是不要她而已。 柳文茵越想越难受,就连面色都苍白了几分。 楚楚可怜,谢婉只看了一眼就心生不忍。 咬了咬唇,拉回了神志。 “如果你想和大哥在一起,我可以帮你。” 第32章 初见 前院里热闹非凡。 除了王家,张家人也来了。 如果这门亲事能定下,张家和王家拐个弯也成了亲戚。 这种时候出面热热场子,添个人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权贵之家的关系网向来错综复杂,联姻是为了带来利益。 如果利益不够,联姻自然也就没了意义。 原本张成春要娶谢婉当正妻,张家人是不同意的。 他们想要谢家这门亲,还想要儿媳外家的势力。 显然,谢婉的外家就是个拖后腿的,达不到张家的要求。 现在倒觉得这门亲定得不亏,王家可是皇后娘娘的母族,太子殿下的外家。 只要娶了谢婉,和王谢两家的关系也就疏通了。 有舍有得,也算不错。 担心会遭皇上猜忌,丞相和有官职在身的嫡长子没出面,来的是张夫人和嫡次子张成春。 男女分席, 老太君、谢夫人和谢莹负责招待女客,谢安和谢大人负责招待男宾。 推杯换盏之时,谢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就是邵晓晓来传话。 “大公子,夫人让您去一趟正院。” 谢安和王乐薇还没正式见过面,谢夫人的意图很明显。 这是原本就安排好的流程,事到临头,谢安却想一走了之。 他的心情很沉重,如果亲事定下,真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张成春在心里啧了一声,当嫡长子就是不好。 表面看着风光,实际却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能做主。 那天在青山寺,大公子不顾一切冲进火海,他分明是在意柳文茵的。 而且这份在意,已经深入到了骨血之中。 不然他这么冷静的人,怎么可能会失控? 张成春以为自己就够在乎谢婉的了,可比起谢安对柳文茵的付出,他还是自愧不如。 那个时候他被护卫拦在了火海之外,怎么就没人拦得住谢安? 他的一举一动,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成春有些想不通,既然这么喜欢柳文茵,直接纳她做妾不就好了吗,为何要如此扭扭捏捏? 难道这是继承人的通病,遇事就爱多想? 可能是张成春探究的眼神太专注,谢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随后起身去往正院。 事情在按他预想的方向走,他应该高兴的。 揉了揉心口,刻意忽视闷疼感,谢安快步往前走着。 路过韶光院的时候,脚步也只是顿了一下,没停下来。 听说柳文茵生病以后他就命人送了补药,该做的他都做了,没必要再牵挂着她。 他是谢家的继承人,以后要担负起全族兴衰的重任,理应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像这般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实乃大忌。 谢安大步走在前头,邵晓晓低着头跟在后边。 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脑子不停地回想五公主派人传来的话。 如果她配合毁了王谢两家的亲事,给五公主争取到时间,等五公主进了谢家的门就能抬她当姨娘。 天下人皆知,五公主是要远嫁幽州的。 为何还有机会进谢家,邵晓晓想不明白。 反正对方有权有势,只要有心,想摆脱一桩婚事还是有可能的。 那些事情邵晓晓不关心,她只盘算着自己能得到的好处。 不由自主地看向谢安。 大公子貌比谪仙,又满腹才华,还是世家大族的继承人。 别说是当姨娘,就是当通房丫鬟她都是愿意的。 邵晓晓的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想当大公子的人,只要能偶尔陪伴在他身边,她这辈子就死而无憾了。 深吸一口气,邵晓晓的眼里带着坚定。 夫人已经不站在她这边了,王家姑娘看着又是个心眼多的,估计也容不下大公子身边有旁人。 世家大族的女子最看重脸面,新婚的时候更不可能让丈夫纳妾。 只有和五公主合作,她才有希望成为大公子的人。 五公主身份尊贵,但名声太差,真要是进了谢家,估计也是不得大公子宠爱的。 到了那时,她这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肯定能让大公子另眼相待。 邵晓晓幻想着美好的一切,一颗心飘了起来,已经顾不得多想了。 富贵险中求,她总要搏一搏的。 自从谢安同意娶妻,谢夫人就没再提过收邵晓晓当通房的事。 他的心思没在邵晓晓身上,自然也就没留意到她的反常。 到了正院,刚靠近花厅里面就传来嬉笑声。 谢莹挽着王乐薇的手,“我就想要这样的嫂嫂,王姐姐,你可不能嫌弃我哥啊。” 惹得一众大人掩嘴轻笑。 有些话她们不能直白地说,由谢莹这个小辈开口,事情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王乐薇被打趣得脸颊通红,她虽然没见过谢安,但也听说过对方的名声。 据说谢大公子长得玉树临风,精才绝艳,京城里很多闺阁小姐都爱慕他。 只不过碍于五公主的地位,没人敢靠近谢安。 他已经及冠,身边却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王乐薇对谢安的印象更好了。 反正都是嫁人,她没什么好挑的。 微低着头,不好意思去看别人。 “王姐姐是害羞了吗?” “你这丫头,净胡说。” 王乐薇嗔了谢莹一眼,里面满满的都是亲昵。 又一次惹来了长辈们的打趣。 王乐薇干脆不说话了,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等着谢安的到来。 她生得清秀,不是那种张扬的美人。 但却很耐看,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谢夫人对她很满意。 当家主母就是得矜持端庄,要是生得太妖艳,那就显得轻浮了。 以色侍人那是妾室才干的事,他们谢家找儿媳妇,挑的是家世和品性,至于容貌只要过得去就好了。 看着花厅里热热闹闹的一幕,老太君心中无波无澜,世家大族的主母不都这样吗? 没什么稀奇的。 只不过是重复了上一辈人的人生轨迹罢了。 不知为何,老太君莫名有些伤感。 安哥儿的亲事看样子是八九不离十了,文茵丫头还没个着落。 这该如何是好? 女人最了解女人,等新妇进了门,大概是介怀文茵的存在的。 到了那时,哪怕有她护着,文茵的处境也会很尴尬。 可把文茵嫁出去,文茵又不愿意…… 老太君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要是安哥儿听她的安排,哪还有这么多的麻烦? 给林妈妈递了个眼神,“去迎迎安哥儿,看他走到哪了。” “祖母,孙儿来迟了。” 话音刚落,谢安就迈进了花厅。 他穿着月白衣袍缓缓而来,君子如玉,声音清朗,眉宇之间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王乐薇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手指无意识地捏紧袖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在疯狂跳动。 脸颊上的红晕渐浓,就像染了一层胭脂。 煞是娇羞。 第33章 谢安对她是满意的 王夫人看着女儿的反应,在心里暗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才第一次见面呢,就被人哄去咯! 好在这门亲事双方都没意见,门当户对,倒是可以让女儿如愿了。 对上母亲打趣的眼神,王乐薇更害羞了。 低垂着眼睑,又紧张,又忐忑,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谢安拱手,向王夫人和张夫人问安。 “不愧是探花郎,安哥儿风采出众,哪个年轻小姑娘能不心动?” 王夫人这话,瞬间拉近了两家的距离。 同时也表明了态度,他们王家对谢安很满意。 谢安说了两句客套话,话里话外也没有拒绝这门亲事的意思。 几位长辈对视一眼,看样子可以着手准备定亲事宜了。 为了给谢安和王乐薇一点相处的时间,谢夫人笑道“安哥儿,带乐薇去院子里走走,我们长辈说说话。” 谢安这才把视线投向王乐薇。 他的眼神有些空,好像看到了人,又好像没有。 整个人平静到了极点,就连情绪都没有丝毫波动。 轻轻颔首,先一步走了出去。 只是被他看了一眼,王乐薇的脸更红了,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张夫人夸了一句,“还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紧。” 王夫人说“安哥儿看着是个沉稳的,有这么个女婿我可就放心了。” 世上的事都是对比出来的。 以前谢夫人觉得儿子不可能喜欢柳文茵,可现在看他的反应,跟个木头似的。 哪有半分活人的模样? 在柳文茵面前,他是有喜怒哀乐的…… 谢夫人虽然心疼儿子,但也知道婚姻不是儿戏。 男子汉大丈夫,理应以前途为重。 给他们点时间,感情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看向老太君,“婆母,您看什么时间合适,咱们把亲事定下来?” 老太君沉吟片刻,“五日后就有好日子,可是不是太赶了点?” 王夫人忙道“定亲又不是成亲,不赶的,等解决完乐薇的终身大事,我也该回涂州了。” 谢夫人笑道“我也想让乐薇早点进门,婆母,那咱们就抓紧时间筹备吧?” 婚嫁之事得一步一步来,没个两三月事情完不了。 老太君在心里盘算着日子,如果事情顺利,年前新媳妇就能进门了。 王家人不能一直留在京城,这么安排才是最好的。 于是,在张夫人的见证下,就这么把事情定了下来。 谢莹在一旁听得直笑,一颗心彻底装回了肚子。 她是真的害怕,怕大哥脑子一抽,就把柳文茵收房了。 那她真的会被气死! 王家是望族,大哥肯定不会做打人脸的事。 纳妾什么的,这两年应该不会发生。 等两年时间一过,柳文茵早就嫁人了。 谢莹神清气爽,“娘,我也想出去走走。” “你就在这待着,别影响你哥和未来嫂嫂培养感情。” 谢莹眼眸弯了弯,好说话得很。 “那我还是别去讨人嫌了。” 谢莹明显是向着王乐薇的,这让王夫人对她很有好感。 拉着谢莹的手,仔细打量她。 “莹姐儿年纪也到了吧?有没有定亲?” 谢莹红着脸摇头,“我还小呢,不想早早嫁人。” 王夫人亲亲热热地拉着谢莹的手,“真是个好姑娘,等明儿见着皇后娘娘,我得跟娘娘提两句。” 谢莹心中一喜。 皇后娘娘是太子的亲娘,这是不是要让她当太子妃的意思? 小姑娘年纪轻,藏不住心思。 在场的又都是人精,也就看出了她的期待。 这也是正常的事,权贵之家,只要家里有适龄姑娘的,谁不盯着那个位置? 就连张家,张夫人都想送庶女进东宫呢。 虽然庶子庶女不是她亲生的,但只要能给家族带来利益,她还是愿意为他们谋划的。 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让投入的银子打水漂了。 花厅里的人各怀心思,说着儿女们的婚事,气氛一片和谐。 正院带着个小花园,谢安带着王乐薇穿梭在其中。 他不说话,王乐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这么僵着也不是个办法。 “听说你们家有位表姑娘,今日怎么没见着?” 谢安手指收缩了一下,“她在养病。” 其实,话说出口王乐薇就后悔了。 这不是说明她在私底下探听过谢安的事情吗?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以为她是心思深沉的女子?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谢安,见他表情没有变化,这才稍微安下了心。 柳文茵和谢安的事她都听说了,既然谢家已经在给柳文茵择婿,她也没必要一直提柳文茵。 毕竟多说多错,惹了谢安不快就不好了。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王乐薇已经认定了谢安。 她不想出幺蛾子,只想顺顺利利嫁给如意郎君。 就这么跟着谢安在花园里闲逛,最后在亭子里歇脚。 随侍的丫鬟上前给他们斟茶,茶壶握柄一滑,不小心把茶水倒在了谢安身上。 丫鬟快急哭了,她在正院当差多年,从来没出现过这种失误。 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谢安的袍子湿了一大片,很不雅观,他却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离开了。 抬手掸了掸水渍,“王姑娘,在下先失陪了。” 王乐薇舍不得和谢安分开,可他现在的模样确实不妥。 抛开矜持,大着胆子问“谢公子,你还会回来吗?” 谢安道“等王姑娘和家人离府,在下自会去相送。” 王乐薇眼里都是笑意。 谢安对她也是满意的。 他愿意娶她。 第34章 身体不对劲 谢安要回清风院,在离韶光院不远的地方遇到了柳文茵。 看到他,柳文茵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一反常态没有缠上来,反而加快脚步,低着头要从谢安旁边跑过去。 谢安长臂一伸,拉住了柳文茵的衣领,“跑什么?” 柳文茵惊慌失措,谢安见她满脸心虚,只觉得一头雾水。 “干坏事了?” 柳文茵连连摇头,“我没有。” 她这般,谢安反而更怀疑了。 转念一想,这几日她就没出过韶光院,能干什么坏事? 估计是记恨自己让她嫁人的事,这会儿故意冷着他。 谢安心情挺复杂的,只要遇上柳文茵,他就会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原则。 他不该停下来和柳文茵说话。 更不该关心她。 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柳文茵的脸上。 她瘦了很多,皮肤苍白,只有唇瓣还带着一点血色。 谢安心里有些疼,又有些气,“生病了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 “病已经好了。” “小月呢,怎么没跟着你?” “小月……她有事。” 柳文茵更不敢和谢安对视了。 三姐姐不是说安哥儿在前院招待客人吗,他怎么会从正院出来? 那她还能不能去找王姑娘,让王姑娘帮她说话,准她留在安哥儿身边了? 柳文茵的反应太过反常,看样子还故意支开了小月,谢安是真的起疑了。 今日府里客人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想柳文茵在府里走动。 问道“你要去正院?” “没,我要去锦绣堂。” “锦绣堂不走这条路,而且祖母在正院。” “那,那我待会儿再去找祖母。” 柳文茵还记得谢婉的叮嘱,事成之前要保密。 还说这样才能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柳文茵似懂非懂,她只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王姑娘是安哥儿以后的夫人,如果她同意,自己就能留在安哥儿身边。 就像谢夫人也会给谢大人张罗纳妾一样,她会留在谢家。 只要王姑娘点头。 柳文茵不确定这么做会不会惹恼谢安,这会儿心里有些害怕,还有些犹豫。 手心冒出了一层汗水,在谢安极具压迫的眼神之下,柳文茵怂了。 算了。 反正安哥儿不喜欢她,强行赖在他身边肯定没好果子吃。 如果他还是想把她嫁出去,那她就离家出走! 大不了去庙里当姑子,看他怎么拿捏人! 柳文茵心里有了主意,不想再冒险了。 她又不认识王姑娘,人家为什么要满足她的心愿? 只是三姐姐好心好意为她出谋划策,她却在最后关头怂了,也不知道三姐姐会不会生气? 想着要去找谢婉,跟人说一声,她不去找王姑娘了。 还要跟三姐姐道个歉,辜负了她的一片好意。 “你松开我,我要回了。” 柳文茵往前走了一步,把衣领从谢安的手里解救出来。 谢安本该回清风院的,可见到了柳文茵,他就不想轻易放她走。 语气里带着压迫,“回哪?还敢说不是去正院。” “柳文茵,谁给你的胆子去冲撞客人?” “我没有。” “是没有,还是没来得及捣乱?” 柳文茵急了,“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别胡说八道,乱给人扣帽子。” 这是她心虚的表现,心里越有鬼,情绪就越激动,还喜欢反驳别人。 看起来和虚张声势没什么区别。 谢安眼眸微动,“今日有人去探病了?” “你怎么知道?” 脱口而出的话让柳文茵懊恼不已,她好像把三姐姐出卖了。 看她的表现,谢安已经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府里人口简单,不用多问他就猜到了探病的人是谁。 谢安不知道谢婉想做什么。 但她把主意打到柳文茵身上,还在这种场合把柳文茵推到人前,无疑是踩到了他的底线。 谢安性子冷淡,柳文茵最怕他沉着脸不说话的样子。 低头盯着绣花鞋尖,瓮声瓮气道“我不去找王姑娘,也不妄想给你当妾了,你别生气。” “你还想去找王乐薇?” 谢安气恼柳文茵的鲁莽,如果真让她去了正院,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 到时候王家人怎么做他不知道。 但柳文茵哪怕有老太君护着,成了他的房里人,今日的事情也会成为她抹不去的污点。 名声坏了,想当个体面的良妾就成了不可能的事。 谢安心知怪不得柳文茵,她只是被人哄骗了。 可他还是生气。 她这么好骗,以后该怎么办? 咬着牙问柳文茵,“你就这么想当妾?” “所有人都说给你当妾好。” 柳文茵是真的不懂,如果这是坏事,为什么祖母要让她当妾? 祖母那么疼她…… “柳文茵,你就是个傻子!” 情绪波动之下,谢安心底无端生出一股燥意。 对上柳文茵怯生生的表情,燥意化为了冲动,让他控制不住想毁了她。 反正她想当他的妾,成全她有什么不好? 谢安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也不再清明,那里面有着柳文茵看不懂的东西。 让她害怕。 头一次在谢安身上看到了危险。 不由得后退两步。 而这小小的动作更加刺激了谢安。 明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已经远离了柳文茵,为什么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撩拨他? 撩拨了又想逃,这是什么道理? 既然她不想嫁别的男人,只想给他做妾,那他还抗拒什么? 谢安像是昏了头,在柳文茵又一次想后退的时候搂住了她的腰。 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神一晃,凶兽挣脱枷锁,恨不得折断了她的腰。 这本就是他的人,他可以对她做任何想做的事! “安哥儿……” “闭嘴。” 一脚踹开清风院的偏门。 往日该有人守在这儿的,今日却一个人都没有。 清风院的丫鬟小厮被调去了前院,负责招待客人,但不包括守门的小厮。 谢安潜意识里也觉得不对劲,但他已经没精力思考那么多了。 脑子和身体都在叫嚣着占有柳文茵,这个念头一起,便像燎原大火烧尽了谢安的理智。 只觉得回房的路好远好远…… 原本是攥着柳文茵的手快步往前走,后来耐心尽失,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随便踹开一间厢房的门。 把人按在门板上,低头要去采撷那抹嫣红。 柳文茵真的害怕了,安哥儿好像要吃人。 “安哥儿,我真的不敢了。” 谢安身体火热,额角青筋跳动,被柳文茵的挣扎拉回了一丝神志。 他的身体不对劲。 头一偏,原本落在柳文茵唇上的吻擦过她的脸颊,落在了耳垂上。 女子身上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香味,鼻翼下温热的触感,又一次击溃谢安的理智。 扣着柳文茵的手按在门上,“乖一点,等王乐薇进门,你就给她敬茶。” “过了今天,你只能属于我,没有退路了。” 第35章 所有后果都由他来承担 谢安的手落在柳文茵的衣带上,下颌崩得紧紧的。 他知道今日的事很荒唐,但现在停下来是不可能的了。 所有后果,都由他来承担。 眼里的挣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温柔。 在柳文茵的侧脸轻轻印了一下,满足感油然而生。 柳文茵再怎么没心没肺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哪怕谢安抱着她,她心里也只有害怕,没有半分愉悦。 可渐渐地,她的呼吸也凌乱了,身体里像是有虫子在咬。 柳文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安哥儿,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死。” 谢安舍不得柳文茵吃苦,把沾了茶水的衣袍扯下,丢去了门外。 可药性实在太烈,又无色无味,通过呼吸就能直接进入身体。 哪怕是谢安这样的男子,只闻了一会儿就起了异样,更别提柳文茵这样的弱女子了。 谢安红着脸,“茵茵,我来帮你。” 柳文茵抵着谢安的肩膀,不停地摇头,“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韶光院。” 因为太害怕,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为什么不想?” “你不是要和我在一起吗?” 柳文茵要哭了,她想和安哥儿在一起,但不想做这种奇奇怪怪的事。 现在的安哥儿好吓人。 她的腰被掐得好疼,手腕也疼,背也硌得很疼很疼。 还有蚂蚁在咬她…… 早知道出门会经历这些,她不会偷跑出来。 “我要回去了。” 柳文茵的声音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还有软绵绵的感觉。 谢安也想放开她,但身体的异常让他停不下来。 他是成年男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身边是别的女人,他会选择叫大夫,或者泡冷水。 但好巧不巧,他遇到的是柳文茵。 谢安告诉自己,他可以对柳文茵负责,这次的事就当是给彼此一个台阶。 祖母不用纠结柳文茵的去处。 她也不用为嫁人的事苦恼。 而他,也不用一次次打自己的脸。 一边要和她划清界限,一边又忍不住靠近。 谢安狠下心,拉着衣带的手逐渐用力。 “别怕,所有后果都由我承担。” 柳文茵推不开谢安。 对上他泛红的眼尾,猛地闭上了眼。 安哥儿真的很吓人…… 谢安低头,又一次想要亲吻柳文茵。 外头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厢房门口。 “谢安,你给我出来!” 谢安单手搂着柳文茵的肩膀,另一只手快速地合上她的外裳。 同一时刻,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五公主穿着谢家丫鬟的衣服,怒气冲冲地瞪着谢安怀里的人。 好一个柳文茵,要是她来晚一些,就被这个傻子截胡了! 那药药性猛烈,见效还快,是她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要是便宜了柳文茵,她得怄死! 看谢安的样子,药效应该已经发作了。 五公主没空和柳文茵掰扯,等事情结束她再收拾这个傻子。 只要和谢安成了事,她就不用嫁去幽州。 王谢两家的亲事自然也会作废。 而谢安……自然是要娶她! 五公主好不容易才离开公主府,混入清风院,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一把扯过谢安怀里的柳文茵,把她推到厢房外边。 然后开始解自己的衣带,扑向谢安。 柳文茵整个人都是懵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凶巴巴的公主又来了! 她还想嫁给安哥儿! 可安哥儿的夫人已经定好了,是王姑娘。 柳文茵的脑子从来没转得这么快过,她不认识王姑娘,也不知道王姑娘是不是好人。 但她不想五公主嫁给安哥儿。 那太可怕了! “安哥儿,我马上找人来救你!” 忍着身体的不适,柳文茵跑去外边喊人。 谢安额角的青筋直跳。 “滚!” 五公主死死抱住谢安的腰,“我想得到的东西,没人能阻止。” 染着大红丹蔻的手放在谢安的胸膛,开始扯他的衣裳。 “你若是早点就范,我又何必费这么多的功夫。” 生怕被人扰了好事,五公主已经顾不上和谢安调情了。 想要直接成事。 谢安身体发烫,理智却在逐渐回笼。 掐着五公主的脖子,“慕容槿,你想死吗?” 男人的手在逐渐收紧,五公主的呼吸瞬间被掠夺。 她看到了谢安眼里的杀意。 他没说假话,他是真的想杀她。 这个认知让五公主打了个冷颤,呼吸越来越困难。 只能努力地掰着谢安的手,“我是公主,你要是杀了我,你们谢家是要诛九族的!” 谢安眼眸幽深,“五公主已经被皇上禁足,无诏不得出,怎可能出现在谢家?” 他不仅没卸力,反而更加收紧了几分。 在生死面前,五公主的旖旎心思完全消散。 她想活着…… “砰!” 雕花木门再一次被撞开,这次来的是千山。 他在前院帮不上忙,想着回清风院等主子的差遣,没想到在院门口遇上了表小姐。 一听大公子有麻烦,他是一刻都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跑了来。 这会儿见主子掐着五公主的脖子,千山人都快吓傻了。 皇权容不得挑衅。 不管谁对谁错,五公主要是死了,他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大公子,您不能做傻事。” 柳文茵落后千山几步。 见谢安掐着别人的脖子,也是害怕得不得了。 杀人是要偿命的! 更何况这还是个公主! “安哥儿,你快放开五公主,我不想你死。” 谢安手一松,把柳文茵护在怀里。 “喊大夫!” 第36章 不会做宠妾灭妻的事 大夫赶来时,谢安已经泡上了冷水。 先让大夫给柳文茵扎了几针,然后才轮到他。 柳文茵本就生过一场病,今日又遭受了无妄之灾。 整个人恹恹的,躺在榻上不想动。 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谢安也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这次他没了纠结和犹豫。 他会纳柳文茵。 不会再把她往外推了。 至于王家那边,他自会解决。 只要给他们个说法,保证以后不会宠妾灭妻,想来他们就算有不快,也不会因此影响了两家的联姻之事。 “千山。” “大公子。” 千山拱手,听候差遣。 “把清风院和正院伺候的人都排查一遍,不要惊动了客人。” “还有五公主,送她出府。”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种时候谢安只想低调行事,就怕五公主突然发疯,胡乱攀咬人。 “安哥儿,是有人害我们吗?” 谢安轻笑,敲了敲柳文茵的额头,“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等查到了吃里扒外的人,我定不轻饶。” “哦。” 柳文茵摸了摸额头。 安哥儿的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他遇到什么好事了? 谢安叹了一口气,又是只有他一人,把刚才的事放在了心上。 “真是个小傻子。” “我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 眼见着柳文茵炸了毛,谢安连忙顺着她。 脾气好得柳文茵都快认不出他了。 偷偷地看了谢安好几眼,难道是他要娶媳妇了,心情好? 谢安大大方方地让她看,一颗心被喜悦包裹。 他想柳文茵一直看着他,永远爱他…… 与此同时,五公主担心事情闹大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趁着没人留意她跑出了清风院。 如果事情已成,闹大就闹大,有舍有得,她也不算亏。 可现在她没得手,再把事情闹大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被皇上禁足期间私自离府,这事可大可小,如果谢家人非要找茬,父皇想袒护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不能让人看到她。 以后谢安想指控她都没人证。 明明可以一箭三雕的,却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这会儿还得狼狈逃离,五公主气恼不已。 又暗自给柳文茵记了一笔,如果不是她捣乱,事情肯定能成! 千山带着人亲自寻找五公主。 五公主以为谢安想拿捏她,慌不择路闯入了后花园。 看到有两人站在那儿,想要躲去假山后面,却不小心摔进了池子里。 “扑通!” 水花飞溅声吓了谢婉和张成春一跳。 谢婉拉着张成春的手想走。 虽然他们订了亲,但孤男寡女私下里见面总归是不好的。 “婉妹,有人落水了。” 松开谢婉的手,张成春率先跑到假山后边。 看到五公主的时候愣了一下,“殿下怎么在这儿?” 还穿着丫鬟的衣服…… 五公主在水里扑腾,“救……救我!” 张成春想也不想就要跳下去,却被谢婉拉住。 “这个池子很深,你别下去,我喊人来……” 谢婉不是见死不救,她只是害怕。 怕张成春和五公主扯上关系,到时候她还能顺利进张家吗? 就算进了张家,她还是嫡妻吗? 谢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张成春下去救人。 婚期已近,绝对不要节外生枝。 眼见着五公主呛了好几口水,张成春急了。 这可是慕容家的人,要是出了事,他和婉妹都要受牵连。 严重些的话,甚至还会影响家里。 挣开谢婉拉着他的那只手,“救人要紧。” 话落,伴随着一声扑通,张成春已经跳进了水池。 而五公主的呼救声也招来了附近的丫鬟小厮。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见到的就是五公主和张成春衣裳尽湿,紧紧抱在一起的样子。 原本在正院的女宾也被吸引了来。 谢婉想把人赶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张夫人差点昏倒。 五公主这人谁沾谁倒霉,春哥儿救她做什么! 被人当成猴子围观,张成春也很不自在。 特别是对上谢婉控诉的眼神,他莫名有种被捉奸的错觉。 松开怀里咳个不停的五公主,张成春想去和谢婉解释两句。 刚才人命关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五公主被淹死。 谢婉向来懂事大方,她应该能理解的吧? 还没来得及起身,五公主就拉住了张成春的手。 电光火石之间,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想和谢安在一起,如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再把下药的事捅到父皇面前,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现在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咬紧张成春。 她来谢家是找张成春的。 下药什么的都和她没关系,反正自有人背锅。 至于她和张成春的关系……如果没有关系,他怎么会下水救她? 世人不需要真相,只要给他们个说辞就好。 “咳咳咳,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不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 张成春懵了,他什么时候心里有五公主了? 他又不是有病,招惹这么个母老虎? 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公主,您认错人了。” “张成春,你敢做不敢当呢?” “什么敢做不敢当?殿下,你莫不是惊着了?” 五公主摊开手,里面赫然是张成春的贴身玉佩。 张成春看向腰间,那里空荡荡的。 想来是刚才在水里挣扎的时候被五公主拽下来了。 “殿下,我只是下水救您,您把玉佩还我。” 张夫人急忙走到旁边,也想替儿子和五公主撇清关系。 “这玉佩春哥儿从小不离身,看在他救了您的份上,您把玉佩还给春哥儿吧?” 五公主嗤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 “张成春,你送我玉佩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成春急了,“我什么时候送你玉佩了?你别含血喷人!” 五公主咳出喉间的污水,施施然起身,“我为了你违抗父皇的命令,偷跑出来找你,你现在是要翻脸不认人,装怂包了吗?” 周围的人都懵了。 张成春不是谢家的准女婿吗,怎么和五公主扯上了关系? 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两人还私相授受了。 谢婉气得浑身发抖。 她就知道沾上五公主没有好事。 这人明明是金枝玉叶,怎的这般不要脸,非要抢别人的东西! “殿下,臣女和张公子有婚约在身,我相信张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本公主在胡乱攀咬人?”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五公主的眼神高傲又凉薄。 就算是世家嫡女,在她面前也是低了好几等的。 小小庶女,竟敢和她呛声,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谢婉低着头没回话。 心里委屈得要死,这人仗着公主的身份,还真是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 明明她也有婚约在身,竟然还把主意打到别人未婚夫的身上。 世上怎会有这么霸道的人! 谢婉的信任让张成春很感动,这会儿看她受了委屈,心里愧疚得不得了。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刚才他应该听婉妹的,不要下水救人。 看向五公主的眼神里带着厌恶。 难怪大公子不要她,此等不要脸的疯妇,要不是姓慕容,怕是贩夫走卒都看不上她! 事情闹到这一步,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五公主的意图。 她就是要和张成春扯上关系。 目的嘛,应该是想逃了和陈家的亲事。 大庭广众之下,她和张成春搂搂抱抱,有了肌肤之亲。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救人者无错,就看做决断的人怎么想了。 张夫人心情沉重。 如果这门亲事成了,王谢张三家就有了利益关系。 皇上会不会为了斩断这个关系,顺水推舟? 第37章 杀鸡儆猴 五公主拿着张成春的玉佩,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谢家。 反正事情已经闹大,她也不用躲了。 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张成春的事,为了皇家的脸面,父皇肯定会让张成春当她的驸马。 等五公主走了,谢夫人才赶去清风院。 留下老太君继续招待客人。 张夫人提出告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得回府和丈夫商量应对之法。 张成春也被带回了家。 谢婉失魂落魄站在那儿,心底发冷,看吧,这就是当庶女的下场。 真遇到事的时候,没有人会把她放在首位。 同时也恼上了张成春。 什么人都救,现在好了吧! 毕竟是亲孙女,老太君还能不管谢婉? 给林妈妈使了个眼色,让人把谢婉带下去安慰。 和张家的亲事不是谢婉一个人的事,谢家自然是和她站一边的。 这么一闹,人走了一半。 王乐薇也知道五公主对谢安的心思,她不是蠢人,不会被五公主的说辞哄骗。 “娘,我也想去瞧瞧大公子,听闻那边请大夫了。” 王夫人看向老太君,语气无奈,“还真是女大不中留,瞧瞧,魂都被大公子带走了。” 老太君道“真是个好孩子,那小子有福气,遇着了真心待他的人。” 摆了摆手,“让人带你去清风院。” 王乐薇屈膝行礼,然后被丫鬟引着去了清风院。 “今日的事让你们见笑了。” 王夫人道“有客不请自来,这也不是主家的错。” 剩下的事情谢家人会自己解决,外人不好插手。 去围观也不合适,王家人继续喝茶的喝茶,说话的说话,仿佛都把刚才的事忘记了。 清风院。 不过片刻,千山就把人揪出来了。 地上跪了五个丫鬟小厮,邵晓晓也在其中。 邵妈妈一看这架势,虽然还没弄清楚情况,但人已经跪下磕头了。 “夫人,晓晓一时糊涂,求您网开一面。” 这对母子野心越来越大,谢夫人早就对她们不满了。 “堵了嘴拉下去。” 邵妈妈眼里满是惊恐,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能让夫人完全不顾几十年的主仆情谊。 想要求饶,但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邵晓晓吓得身体都在颤抖,夫人连娘的面子都不给,她这次真的完了。 谢安坐在椅子上,柳文茵坐在他身边。 见到谢夫人来,柳文茵行礼问安,顺势把位置让了出去。 “怎么回事?” 谢安给瞥了眼邵晓晓,“您来得正好,这是您院子里的人,该怎么发落还得听听您的意见。” 这是谢安第一次大张旗鼓地惩治下人,再结合刚才的五公主的事,想来这些人都是吃里扒外的内应。 谢夫人眼里淬着冷意,“说吧,五公主给了你什么好处?” “咚咚咚!” 邵晓晓不停地磕头,额上血肉模糊。 “是五公主先找上的奴婢,让奴婢把药下给大公子或者王姑娘,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了蠢事,求夫人和大公子饶了奴婢这一次!” 谢夫人知道清风院请了大夫,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谁要是想害他,那就是与她为敌。 这会儿怒气翻涌,恨不得乱棍打死这几个贱婢。 “下了什么药?” 邵晓晓完全不敢隐瞒,“是,是醒酒花。” 王乐薇刚进院子就听到了这话,瞬间后背发凉。 她虽然是闺阁女子,但并非什么都不懂。 肮脏的内宅手段,她跟在母亲身边见得多了。 如果这东西用在了她身上,她怕是名声尽毁,只有死路一条。 心里恨得要死,等明日进了宫,她得跟姑母支个声。 王乐薇缓步走进院子,谢安眼里有不悦一闪而过,可想到她也是当事人,便把不快压了下来。 千山又搬了椅子,放在谢夫人下首的位置,“王姑娘,请。” 王乐薇点头落座。 柳文茵的心神被她吸引,这就是安哥儿以后的夫人吗? 她在打量王乐薇,王乐薇的余光也在观察柳文茵。 早就听说谢家的表姑娘国色天香,只可惜是个傻子。 现在看来传言半分不假。 这张脸确实生得好,就是妖媚了些。 不过她眼神懵懂,看着和狐媚子还是有区别的。 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谢安的表情,他一眼都没看柳文茵。 她坐着,而柳文茵是站着…… 王乐薇的眼眸弯了弯,一切早就注定好了。 谢夫人道“这贱婢胆大包天,竟敢把龌龊主意打到你们头上,乐薇你放心,谢家会给你一个公道。” “夫人别把他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您爱护乐薇,乐薇心里明白的。” 谢夫人满意地拉着王乐薇的手,多好的姑娘啊,很适合当他们家的主母。 柳文茵还是第一次见谢夫人这般模样,心情止不住地低落下去。 所有人都喜欢王姑娘。 安哥儿也是。 以前她想进清风院还得和守门的斗智斗勇,可这位王姑娘,想来便来了。 柳文茵十指缠绕,心里也是酸溜溜的,不由得低下了头。 谢安偏头看了她一眼,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等解决完正事,再哄哄她。 谢安这般想。 “娘,您想怎么解决?” 谢夫人可不是心软的人,“先听听看他们和背后之人做了什么交易,酌情处理。” 门房和负责采买的管事连连求饶,“五公主抓了我们的家人,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如果我们不配合,家人就要被卖了……” 谢安面不改色道“每人五十大板,逐出谢家。” 一锤定音,没有商量的余地。 邵晓晓更害怕了,她不知道自己会受什么惩罚。 她和五公主做了交易,连药都是她亲自下的,会不会挨更多的板子? 犯错的人一一被拖了下去,哭喊声落在邵晓晓的耳里和催命符没什么区别。 “夫人,是五公主许诺让奴婢给大公子当妾,奴婢才会鬼迷心窍。” “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谢安不喜被人算计,这人还想给他当妾,顿时火从心起。 如果不杀鸡儆猴,以后怕是谁都敢来爬他的床! “来人,就地打杀了!” “谁再惦记妾室之位,就和她一个下场。” 打板子的沉闷声。 哭声。 血腥味充斥鼻端,令人作呕。 柳文茵的视线里只有一片血红,那些板子就像落在了她身上。 想走,双腿却像负了千斤,沉重得抬不起步子。 她错了。 她再也不敢给安哥儿当妾了…… “表小姐!” “文茵……” 柳文茵落入一个怀抱,最后看到的是谢安惊慌失措的脸。 第38章 惊吓过度 柳文茵突然昏倒,谢安脸上满是惊慌。 他不知道柳文茵怎么了,哪怕是昏迷她的脸上也布满了痛苦。 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苍白,白得透明,呼吸也很微弱。 脆弱又易碎的模样让谢安心里一阵剧痛。 他只想柳文茵好好的,不想她生病。 更不想她昏迷不醒。 压抑着焦急和害怕,谢安高声喊道“去请大夫!” “快!” 没再管院子里的事情,抱起柳文茵匆匆回房。 脚步凌乱,表情暴躁,和他温润如玉的形象大相径庭。 事发突然,谢夫人让家丁把奄奄一息的邵晓晓拖下去,和邵妈妈一起被逐去城外的庄子。 以后是死是活都是她们的造化。 唯有一点,不能离开庄子,更不能出去外边编排谢家。 否则,就别怪她狠心,不顾情面了。 吃里扒外的下人都已经被处理,目睹这一切的人无不心惊胆颤。 低着头候在那儿,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就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同时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不然小命就保不住了。 丫鬟婆子提了水,冲洗院子,抹去血腥的痕迹。 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王乐薇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只能跟在谢夫人身边。 她没插手别人家务事的意思,刚才确实是担心谢安,所以才过来清风院瞧瞧。 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 王乐薇的视线落在谢安离开的方向,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很在乎柳文茵的。 不然怎么会第一时间接住她? 只有注意力停留在柳文茵身上,他的反应才那么快。 意识到这一点,王乐薇心里生出了危机感。 她可以接受谢安纳妾,也可以接受他和妾室生儿育女,但不能接受他和妾室彼此相爱。 有爱就会生袒护之心。 心一偏,宠妾灭妻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 王乐薇进谢家是要当主母的。 她需要丈夫的敬重,如果丈夫爱她,那就是锦上添花。 如果不爱她,那他们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也不见得是坏事。 可丈夫心里有人,还把心上人收了房,这对她来说可不是好事。 虽然是第一次见柳文茵,但王乐薇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这个人不能留在谢安身边。 只是她现在还没进谢家的门,没理由插手谢安的事,想把柳文茵打发走还得找个合适的时机。 脑子里思绪翻涌,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她对谢安一见钟情,不会为了这种事情闹脾气,从而毁了婚事。 只要徐徐图之,总会柳暗花明的。 谢夫人拉着王乐薇的手,向她解释,“安哥儿和文茵从小一起长大,把她当成了亲妹妹,所以才会紧张她。” “家里已经在给文茵择婿了,人还是安哥儿亲自挑的呢,等她出嫁那天,你作为她的准嫂嫂要来送嫁啊。” 王乐薇被看穿了心思,脸红了红。 不过听了这番话,心倒是安定下来了。 “等文茵妹妹出嫁,我定来给她添妆。” 正好这时候大夫也来了,谢夫人说“咱们也去瞧瞧文茵丫头的情况。” 王乐薇点头,落后谢夫人半步,跟着进了谢安的卧房。 房里没有多余的装饰,格外整洁。 王乐薇只是扫了一眼,就没有多看了。 内室。 谢安坐在床边握着柳文茵的手,紧张地看着她。 见大夫进来,连忙给人腾位置。 “她前几日才生了场病,身体还没养好,刚才又中了药,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的昏迷?” “大公子少安毋躁,容我先给表小姐检查一番。” “请。” 大夫给柳文茵检查身体,谢安站在一旁看着,关心得不得了。 谢夫人和王乐薇落后大夫几步,没看到谢安拉着柳文茵手的画面。 但他的话,两人都听见了。 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 中药的人不是谢安吗,和柳文茵有什么关系? 她刚才就在清风院,这两人不会做了什么吧? 谢夫人心里后悔,刚才她真是昏了头了,应该先把王乐薇打发走的。 要是安哥儿和柳文茵真有了肌肤之亲,谢家肯定要给她个名分。 只是这个关头,真不是纳妾的好时机。 王谢两家的婚约只是口头上的约定,过几日给他们操办了定亲仪式,亲事才算定了下来。 现在人还没娶进门,就让她见了内宅之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了亲事? 谢夫人掐了掐手心,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不能胡思乱想! 目前最要紧的是让儿子和人家姑娘多多相处,培养好感情,亲事才不会受乱七八糟之事的影响。 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谢夫人清了清嗓子。 “安哥儿,你去陪乐薇说说话,文茵这里娘看着。” 谢安抿唇,这种时候他怎么能放心离开? “您去招待客人,这里有我。” “文茵一个姑娘家,你照顾她不方便。”谢夫人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不快。 “今日府里人多眼杂,你在这待着会坏了文茵的名声。” 谢安纠结地看了眼柳文茵。 她还是双眸紧闭,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 哪怕是之前生病的时候,她也没有昏迷,这让谢安很不放心。 可不得不承认,母亲的话是对的。 他还没正式纳柳文茵,把人安顿在他的房间已经不妥。 再亲自照顾,说不定会有人在背地里说闲话。 流言蜚语也是杀人的刀,刚才是药物作祟,所以没有办法。 现在,他不适合留下了。 谢安又想,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王乐薇会是他的夫人,是谢家以后的当家主母,纳妾的事应该跟她知会一声,这是基本的礼节。 谢安打定主意要纳柳文茵,不管王家人会不会有意见,他都不会改变心意。 趁现在还没正式定亲,如果王乐薇接纳不了文茵,这门亲事就作罢。 他总能找到个大度贤惠,能容纳文茵,善待文茵的夫人。 谢安定了定心神,先问大夫。 “她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 “表小姐身体还没痊愈,又受了惊,所以才会昏迷。” “严不严重,她什么时候能醒?” “表小姐心智不成熟,接受能力和常人没法比,现在暂时说不好,先观察观察吧。” 谢安后悔不迭,他明知道柳文茵胆小,还让她看那种血腥的场面,这不是在没事找事吗? 看着她虚弱的模样,谢安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这次是他错了。 谢夫人把所有信息串在一起,怀疑儿子是故意的。 他本就不想让柳文茵当妾,估计是想借刚才的事敲打她。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人没有肌肤之亲? 毕竟安哥儿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这小子也真是的,柳文茵本就傻乎乎的,要是被吓出个好歹,变得更傻了,岂不是彻底砸在了手里? 到时候没人娶她,留在府里又是个麻烦。 打发大夫去给柳文茵开药,谢夫人笑着对王乐薇说“今日让你见笑了。” 王乐薇摇头,“事发突然,谁也不想出意外,只希望柳姑娘能早日康复。” “你们不用担心她,府里有大夫,也有丫鬟婆子,这么多人伺候着不会出事。” 王乐薇面上有明显的担忧,“要不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咱们也能安心些。” 谢夫人对王乐薇更满意了,换成一般女子,说不定会介意柳文茵的存在。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办事体面,不给人留话柄,这何尝不是种本事。 “先观察一阵,要是情况还没好转,到时候我们再去请太医。” 王乐薇点头,“都听您的。” 谢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一脸怜爱,“今日你是来府里做客的,不该让你烦心,和安哥儿出去走走吧,府里有几处景致不错。” 王乐薇快速地瞥了眼谢安,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自然也就没拒绝谢夫人的提议。 谢夫人给谢安递眼神,这小子还想不想要这门亲事了? 谢安当然是想的。 他早晚都要娶妻的,就算没有王乐薇也会有别人,还不如早点定下来。 谢安面不改色,让人去韶光院把小月带来。 “好好伺候表小姐。” 发现柳文茵不在的时候小月都快急疯了,带着人在府里找了一通,没想到表小姐在清风院。 思来想去,觉得表小姐是被三小姐利用了。 今日有贵客过府,要是表小姐冲撞了客人,后果不堪设想。 小月暗自决定,等见了老太君,她得把三小姐去过韶光院的事如实禀告。 谢安担心柳文茵,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些王乐薇去了外边。 第39章 不会有庶长子 之前在正院,王乐薇主动提起柳文茵,惹了谢安不快。 这会儿她没主动开口,就这般静静地走在谢安身边。 谢安在心里斟酌了一遍措辞,开门见山道“我打算纳了文茵。” 王乐薇心神一颤,“你们刚才……” 不等她的话说完,谢安就否认,“请了大夫,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话说得谢安心虚,他抱了柳文茵,还亲了她的脸。 可这些事他不会和别人说。 “听说谢家已经在给柳姑娘择婿了,既然你们什么都没发生,你为何突然想纳她?” 王乐薇极力克制着情绪,才能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第一次相看人家,相到的就是惊才绝艳的探花郎。 而她,确实也心动了。 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好像是幸运的。 可第一次见面他就提纳妾的事,未免有些欺负人? 谢安也知道这事是他做得不对,可他必须要给文茵一个名分。 他试过远离柳文茵,也试过把她推给别的男人,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他一次次出尔反尔,控制不住地靠近柳文茵。 既然放不下,那就把人留在身边好了。 不管其他人同不同意,谢安都不会放手。 看出王乐薇眼底的不满,谢安说“如果王姑娘接纳不了文茵,这门亲事就当没提过,王姑娘还可以相看别人,等亲事定下来谢家会送一份贺礼。” 王乐薇是真的委屈了。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在相亲之日经历这些? “我王家不缺你这份贺礼!” 王乐薇深吸一口气,问“你一定要纳柳姑娘?” 谢安嗯了一声,“要纳的。”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情我愿才能结两姓之好,王姑娘若不愿,谢家自然不会勉强。” 他的语气很淡,王乐薇便也明白了,她对谢安来说一点都不特殊。 谢安只是需要个端庄的妻子,替他打理后院,而不是需要王乐薇。 这个人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谢安的态度让王乐薇想要一走了之,可她却犹豫了。 她终究是要嫁人的。 不要谢家这门亲,她就能嫁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吗? 王乐薇笑自己天真。 明明是冲着联姻来的,替丈夫纳妾这种事情她也学过,怎的现在却失了理智? 家族利益,才是她该考虑的东西。 平复了一下心情,王乐薇说“我还没进门你就要纳妾,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说我?又有没有想过,王家的脸面该放在何处?” 谢安眼眸微动,“你同意纳妾了?” “我没这么说。” 王乐薇也不知为何,谢安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情绪。 胸腔被委屈填满。 他这做法,和那些宠妾灭妻、养外室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谢安不想和王乐薇浪费时间,既然她接纳不了文茵,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送你回正院。” “这门亲事你真不要了吗?” 这是王乐薇第一次对男子心动。 而且刚才都好好的,马上就要走定亲流程了,就这么放弃她是真的不甘心。 谢安也不藏着掖着,明确说“正妻该有的体面我会给,但纳不纳妾是我的自由,没人能干涉。” 王乐薇的父亲也有几房妾室,她从来没想过独占谢安。 只是他对柳文茵太过特殊,他们还有十多年的情谊,这让她怎么放心? 寻常人家纳妾也得在新婚以后,她这还没进门,谢安就提出这种要求。 王乐薇一时难以接受,只觉得如鲠在喉。 低垂着眼帘,“能不能再等等,等以后再说纳妾的事?” 谢安的态度有所松动,只要对方能接纳文茵,再等一段时间也无妨。 “在新妇进门以前我不会纳妾。” 这是他给王乐薇的承诺。 如果这门亲事成了,他不会让旁人看王乐薇的笑话。 该有的体面,他也会给。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善待柳文茵。 不能因为她妾室的身份,就随意地搓磨她。 想到柳文茵以后可能会遇到的困境,谢安就止不住地担忧。 如果他不是世家子弟,不是继承人,那他身边只有一个柳文茵就够了。 哪怕她不够聪明,他也可以一辈子宠着她。 可惜,世上的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终究还是委屈了她…… 王乐薇好歹也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如果一个妾她都处理不好,以后怎么执掌中馈? 再则,联姻是家族之间的大事,不是她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谢安只是想纳妾,在长辈的眼里这根本不是问题。 如果她因为谢安想纳柳文茵,就放弃这门亲事,说不定长辈还会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能遇上个这么坦诚的男人,就别计较了吧…… 理智逐渐回笼,王乐薇说“谢公子,你想纳谁是你的自由,但若是我成了主母,我绝对不允许妾室压我一头。” 谢安十指蜷缩了一下,“文茵心思单纯,她不会争,也不会抢。” 王乐薇摇头,“柳姑娘的行事作风我不予评价,我只希望我以后的丈夫能公平一些,哪怕他心里没我,遇到事的时候也能给我一点信任。” 这个要求不过分,谢安点头答应,“该有的敬重我会给你,也不会宠妾灭妻,文茵若是做错了事,我自会罚她。” 王乐薇心里还是有些苦涩的,谢安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提起柳文茵的时候表情有多温和。 他心里是有柳文茵的。 留这么个人在谢安身边,对她的威胁太大了。 王乐薇眼眸微动,“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谢公子能答应我。” 谢安没一口应下,“你说。” “我不想柳姑娘生出庶长子。” 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继承人大多立嫡立长。 王乐薇也知道现在说这种事情太早了点,他们只是在说亲,她还不是名正言顺的谢家少夫人。 但现在谢安对她有愧疚,让他做个许诺,对她无疑是添了一层保障。 王乐薇的做法,谢安是赞同的。 他们是联姻,考虑的是利益,她从利益出发提出这种要求是很正常的事。 在有嫡子的情况下,谢家的继承人定然是嫡子。 王乐薇的担忧属实有些多余。 如果这么做能安她的心,让她以后好好待文茵,答应她又何妨? 谢安说“不会有庶长子。” 第40章 好事多磨 谢安和王乐薇亲事已定。 双方互换了庚贴,只等五日后便可去王家在京城的宅子里下聘。 虽然匆忙了点,但只要礼节到位,也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王家人还想回涂州过年,早点把亲事办完,也能早日启程。 再则,王谢两家都防着五公主搞事,还是早日尘埃落地为好。 宴席散去。 谢大人和谢夫人还要去忙谢婉的事情。 这是门好亲事,可不能被搅黄了。 一人去书房给张丞相写信,一人则把谢婉叫去正院,仔细盘问事情经过,商量应对之法。 这些事情有人操心,老太君就不管了。 “文茵在哪,我得去瞧瞧她。” “在清风院。” 谢安也想快点见到柳文茵,也不知道她醒没醒? 还会不会害怕? 等祖孙两人赶到清风院,才知道谢夫人把柳文茵送回韶光院去了。 于是,又去了隔壁院子。 小月在给柳文茵喂药,因为人还在昏迷之中,只能捏开她的下巴,强行把药汁灌进去。 “轻点。” 谢安一脸心疼。 看到有药汁从柳文茵的嘴角滑落,连忙拿帕子帮她擦干净。 老太君在心里嘀咕,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等喂完药,心疼地摸了摸柳文茵的脸,“好端端地,你吓唬她做什么?” 正常人看到血都会害怕,更何况文茵小孩子心性,当时的她该多害怕啊。 看着柳文茵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模样,谢安也很后悔。 “以后不会再吓唬她了。” 老太君瞪他,“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她的病本来就没好,再被折腾一遭,也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养好身体。” “我会照顾她。” “男女有别,你现在是定了亲的人,怎么照顾她?” 以前没定亲,老太君还想让谢安和柳文茵培养感情。 现在定了亲,老太君就不这么想了。 将心比心,如果她是王家的长辈,肯定不希望女婿旁边有别的女人。 小辈的事,她还是别掺和了,省得落个被人埋冤的下场。 谢安踌躇了片刻,向老太君坦白,“祖母,我想纳了文茵。” 老太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等王姑娘进门,我会纳了文茵。” 谢安有些不好意思。 当初他死活不听祖母的安排,现在却又自打嘴巴,在别人看来估计就是瞎折腾。 “祖母,我会好好待文茵的,不会再干浑事了。” 老太君懵了,“前几日你还躲着文茵,连她生病都不来瞧一眼,怎么突然又改变心意了?” 都说女人善变,老太君觉得自家这孙子才是变脸最快的人! 谢安清了清嗓子,“之前是我不对,以后不会再躲着她了。” 老太君神色严肃,“你真要纳文茵?” “嗯,真的。” “不会再反悔了?” “不会了。” 老太君琢磨了一下,“这事先不要声张。” 再出尔反尔几次,文茵的名声都要败光了。 谢安明白老太君的意思,他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这次他是真心的。 虽然不能给文茵正妻之位,但他会尽全力对她好,不会让人欺负她。 等有了继承人,他再和文茵生几个孩子,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分开了。 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难道这就是好事多磨吗? 在柳文茵的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暗才离开。 谢安没走,遣退了下人。 在柳文茵的床边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怎么看都看不够。 最后,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柳文茵的手。 “文茵,我真的知道错了。” “快醒醒吧。” “别怕。” 第41章 她也不需要你的喜欢 谢安一直守在柳文茵身边,半夜的时候她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 含糊不清地呓语着什么,时不时还会浑身打颤。 谢安以为柳文茵冷着了,又让人给她添了锦被。 听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谢安靠近柳文茵,也只听到“错了”,“不敢了”这些字眼。 亲眼看到柳文茵在昏迷中都不得安生的样子,谢安又后悔又心疼,恨不得替她承受了所有痛苦。 握紧她柔若无骨的皓腕,轻声安抚她,“做错事的人不是你,别怕。” “就算你做错了事,也没人敢那么对你……” 柳文茵很难受,血腥的场面在脑子里一遍遍重现。 那血红得刺眼,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如影随形。 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听到了谢安的声音,最后与那道冷漠的声音融为一体。 “谁再惦记妾室的位置,这就是下场……” 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回荡。 画面一转,只有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 柳文茵看不清尸体的模样,入目只有大片大片的血红。 她觉得很难受,但又找不到原因。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隐入鬓发之中。 柳文茵眼角的泪刺痛了谢安的心。 她向来没心没肺,还是个会挠人的野猫,可他却让她哭了一次又一次。 手掌覆在她的眼角处,一手濡湿。 谢安再也压抑不住翻涌的疼痛,低头亲吻她的眼角。 只要柳文茵能从梦魇里清醒出来,不管是骂他,还是打他,他都甘之如饴。 不管谢安怎么祈求,柳文茵还是没完全清醒。 要么发热呕吐,要么就是说胡话。 反反复复,折腾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谢安没办法看着她受苦,第二日便请来了太医。 “受惊不是小事,如果惊吓过度可能会出现精神失常、梦魇、头晕、头痛这些情况,若是心理承受能力不足,当场惊厥死亡都是有可能的……” 谢安不想听这些,但太医还在说个不停。 越听,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这人真是个乌鸦嘴! “我请你来是治病的,不是听这些。” 太医捂了捂嘴,他这是犯病了。 每次遇到不常见的病症,就会控制不住跟人说道一番…… 谢安盯着太医,眼里满是危险。 仿佛在说想好了再开口。 “表姑娘身体未愈,又受了惊,才会浑浑沌沌醒不过来,喝几副安神汤,休养几日应该就能好。” 谢安还是不放心,“你说的精神失常……是怎么个事?” 太医清了清嗓子。 “长话短说。” 太医“……” “受过惊吓的人情绪容易紧张,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可能就会被吓到,易怒、焦虑不安、睡不着觉,这些都是精神受损的表现,更有甚者,还可能会大喊大叫,言行举止失常……” 候在一旁的小月默默流下了眼泪。 太医说的,和疯子有什么区别? 以前她就听说过,有人撞见杀人的场景,被吓疯了。 要是表小姐也病得这么严重,这该如何是好? 谢安的心也沉了下去。 现在文茵还没彻底清醒,等她醒来以后精神状态怎么样谁都说不好。 他真没想到处置一个下人,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早知如此,他不会为了杀鸡儆猴,要求清风院里所有人都去看处置结果。 她明明最胆小了。 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又一次陷入昏睡的人,谢安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只要人能醒来,哪怕她出现了其他症状,他们也可以慢慢治。 谢安下颌绷紧,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就算柳文茵变成了傻子、疯子,他也不会放开她。 是他做事欠缺考虑,吓到了柳文茵。 她这辈子,合该由他来负责。 太医在后宫当差,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见。 胸有成竹道“最多五日,不过醒了以后是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准。” 谢安心情沉重,连太医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柳文茵的情况没有好转,他完全没有精力干别的事情。 就连王家那边,他都懒得关注了。 老太君来韶光院,见孙子亲自给人喂药,还给人擦脸擦手,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柳文茵,终于相信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心里又高兴又发愁。 听见老太君的叹气声,谢安有些诧异,“您不该高兴吗?” “我高兴,又不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的?” 老太君忧心忡忡,“有你照顾文茵,祖母自然是高兴的,可当妾就是低人一等,你过分地护着她,那就是宠妾灭妻,轻则累及名声,重则影响仕途。” “可你若是不护着她,她要是受委屈了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谢安早就考虑过了,他也是看王姑娘品性端庄,不会欺负柳文茵,这才应下了亲事。 “日后孙儿不会再纳旁人,后院清净,想来王姑娘不会和文茵过不去。” 只要有子嗣,纳不纳妾都是小事。 “祖母希望你和乐薇举案齐眉,夫妻和睦,又怕你忽视了文茵。” 人就只有一颗心,哪里做得到一碗水端平? 不管是倾向柳文茵,还是倾向王乐薇,总有不好的一面。 老太君这辈子就没这么愁过。 以前自己的丈夫纳妾,她只需要一门心思管理内宅就好。 那个时候她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和谢家的利益,目标明确得很。 可现在为了几个小辈,老太君只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人被亏待,真真是纠结极了。 谢安已经是成年人了,不需要长辈替他操心这些事情。 如果他连自己的后院之事都处理不好,以后在朝堂上怕也走不远。 “祖母,我心里有数,您别操心这些了。”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老太君只能让自己放宽心。 “祖母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后内宅安不安宁,就看你头脑清不清醒了。” 谢安点头应下,等老太君看完柳文茵,亲自把人送回锦绣堂。 还想去韶光院守着柳文茵,却在半路遇到了谢莹。 “娘让你去正院。” “什么事?” “让你看聘礼。” 谢安疑惑,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等下聘的时候直接抬去王家不就行了。 “让娘做主就好,我没有意见。” 谢莹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你一直守着柳文茵就不怕王姐姐生气?我很喜欢王姐姐,你不能欺负她!” 谢安头疼,“你别跟文茵过不去,以后她也是你嫂子,以后对她尊敬点。” 谢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高声质问“你要纳柳文茵?” 谢安挑眉,“不行?” “她就是个傻子,你怎么能纳她?也不怕被人笑话!” 好不容易要摆脱柳文茵了,没想到又被杀了个回马枪,谢莹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算你纳了她,她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算我哪门子的嫂子?” 谢安听不得贬低柳文茵的话,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再胡说八道就去祠堂受罚!” 谢莹之前就被罚了一次,现在还被大哥呵斥,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我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明明你以前也讨厌柳文茵的。” 想起自己以前对柳文茵的态度,谢安也后悔。 “那是过去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我讨厌柳文茵!” “她也不需要你的喜欢。” 谢安没去正院看聘礼,干脆利落地抬步离开。 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小孩指手画脚。 第42章 赐黄金千两 谢婉和张成春的婚事终究还是黄了。 张成春被点为驸马,不日就要完婚。 而皇上给张家和谢家的交代,就是收回了五公主的封地。 同时,给谢婉赐了千两黄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怕再怎么不情愿,两家人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只是五公主不远嫁幽州,总得有个人代替她履行婚约。 一时之间,京城里的勋贵之家都低调做人,就怕引了皇上的注意,把自家的姑娘推入了火坑。 朝堂上风云诡谲,但明面上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谢婉的婚事黄了,但谢安的婚事还得进行。 王谢两家正在筹备定亲宴,谢夫人都快忙得脚不沾地了,哪还有精力管谢婉? 事情已成定数,等忙完谢安的事,再给谢婉和谢莹相看人家也来得及。 嫁给张成春,是谢婉能想到的最快抬高身份的方法。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打水漂,急火攻心之下,竟然也病倒了。 婚事作废,这是皇上做的主。 谢家人不敢透露谢婉生病的风声,就怕惹了皇上不快,到时候谢家会有麻烦。 赵姨娘自个儿照顾谢婉,安慰她“夫人已经答应了,会给你找个上进的夫婿,你且安心养病,不用为这种事情着急。” 谢婉看着赵姨娘,一颗心被失望填满。 “别人的姨娘都知道为子女谋划,为什么您就不能学学旁人,总是让我等着嫡母的安排,她又不是我亲娘,能给我安排什么好亲事?” 赵姨娘自知自己比不过夫人,不管是娘家的实力,还是在谢家的地位,她都没有半点优势。 这种时候和别人争,和别人抢,除了落个鸡飞蛋打的结局,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世家的家主就没个傻的,不可能为了个女子,就置家族利益于不顾。 赵姨娘谨小慎微,才能在谢家安安生生活到现在。 让她莫名其妙去顶撞老爷夫人,这种事情她可不干。 “夫人和别人家的嫡母不一样,她会替你好好谋划的。” “再说了,你要是嫁得好,安哥儿也能受益,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会在你的婚事上做手脚?” 道理谢婉都懂,可她就是不甘心。 心里怨气横生,如果不发泄出来,她可能会被憋死。 “我好不容易才让张成春非我不娶,现在婚事没了,也不见得他们替我出头,他们就是拿我当外人!” “你是谢家的孩子,怎么会是外人?” “可我只是个庶女。” 说到伤心处,谢婉的眼泪流了下来。 都是谢家的孩子,她为什么是庶女?哪怕是庶子也好啊。 二哥的待遇就比谢莹好! 为什么女子就要受委屈,不过是性别不同而已! 看着谢婉哭,赵姨娘也跟着落泪。 “等你二哥挣到军功,你就有依靠了。” “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姨娘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儿子向来有主意,从不听她的话。 他一世家公子哥,军营那种苦日子都不知道他怎么撑下来的。 安哥儿是谢家的继承人,但钰哥儿也是谢家的男儿,是可以分到家产的。 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去拼军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赵姨娘想到儿子可能正在受苦受难,眼泪落得更汹涌了。 “是娘对不起你们,如果娘嫁个低门小户,你们也不会受委屈。” 谢婉摇头,低门小户的孩子,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不如。 她现在尚且不如意,真托生在那种人家,岂不是一辈子都没出头的时候了? 心中的酸楚逐渐发酵,明明只差一步,她就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为什么老天要和她开这种玩笑? 谢婉的事情老太君也很上心,她去年就已经及笄,再留下去都成老姑娘了。 “去正院传个话,等安哥儿的事情忙完,就安排婉姐儿和江小郎君相看。” 林妈妈点头应是。 谢夫人得了话,在心里暗骂谢婉眼高手低。 “皇上兴科举就是为了打压世家,当初让她从举子里选一个有出息的,不仅能当正妻,还不用看婆家人的脸色,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大造化,可她就是心大,觉得我这个当嫡母的故意羞辱她。” “现在倒好,老太君瞧上了江小郎君,也不知道婉姐儿瞧不瞧得上,会不会又觉得是我在使坏?” 谢莹说“祖母让怎么做,您就怎么做呗,反正她又不领情,您就别为她操心了。” 谢夫人笑着点了点女儿的脑门,“等你哥的事情忙完,就该操持你的终身大事了。” “辛苦娘了。” “知道我辛苦,你就听话点,不要总给我惹事。” “知道啦!” 谢莹贴心地给谢夫人捏肩,“娘,您可不能松口同意我哥纳柳文茵啊。” 谢夫人的心情更糟糕了。 这一天天的,府里怎么就有这么多的破事! “老太君都点头了,我还能怎么着?” 见谢莹还想耍脾气,谢夫人直接道“娘还有事要忙,你就别捣乱了。” 没人站在自己这边,谢莹气呼呼地走了。 谢夫人摇头,问重新提拔的刘妈妈,“聘礼可有检查清楚,明日就要下聘,可不能出了岔子。” “都检查两遍了,出不了问题。” 谢夫人不放心,又亲自核对了一遍才作罢。 下聘的日子如期而至。 谢安出门之前先去韶光院看柳文茵。 听说她头天夜里没有梦魇,又见她脸上多了些血色,终于松了一口气。 轻轻地刮了一下柳文茵的鼻尖,“等我回来你应该能醒了吧?” “前几日得了只小猫,通体雪白,煞是可爱,等你醒了我就命人送来韶光院给你逗趣。” “你要是再不醒,我就送给别人了。” 外头传来千山催促的声音,谢安摸了摸柳文茵的头,这才起身离去。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柳文茵才睁开眼睛。 “小月。” 多日没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带着沙哑,但外头的人还是听到了。 “表小姐,您醒啦!” 小月一脸惊喜,“您饿不饿?渴不渴?” 柳文茵手肘撑着床,刚坐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我这是躺多久了?” “表小姐,您都躺五天了。” “难怪。” 柳文茵半靠在床头,纤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的位置,缓解着不适。 小月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表小姐今日怎么不吵着难受,趁机提各种要求了? 第43章 她是心动过的 “表小姐,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晕。” 柳文茵按着太阳穴还是没能缓解不适,难受得紧,只能让小月把枕头放低。 眩晕感终于消散了些。 小月关切地问“除了头晕、四肢无力,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柳文茵摇头,“没了。” 随后又安慰小月,“都是些小问题,养几日自然就好了,你别紧张。” 小月仔细打量着主子的神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表小姐真的太反常了。 但和太医预想的不同,她没大喊大叫,也没易惊易怒,更没变成疯子。 整个人平静得不像话。 眼神也不像以前那般懵懂单纯。 就像一汪湖水,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情绪。 小月以前就在锦绣院当差,自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 现在的情况真的很诡异。 被主子看一眼,她竟然有种紧张的感觉。 这种压迫感,以前的表小姐是没有的。 难道是表小姐昏迷的时候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捏了捏手心,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地跑偏。 表小姐本来就心智不成熟,会不会是受了惊吓,心智又倒退了,所以眼神才没那么灵动? 心里一个咯噔,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大了! 连忙给柳文茵盖好被子,“表小姐您好生躺着,我找大夫来给您检查身体。” 柳文茵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跑了出去。 “表小姐醒了,快去喊大夫!” “表小姐情况很反常,来个人去锦绣堂传话。” “还有清风院那边也去知会一声……” 死水一般的韶光院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外头动静颇大,柳文茵的头又开始疼了。 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丫头咋咋呼呼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最先赶来的是大夫,仔细地给柳文茵把脉,“表姑娘身体已经大好,只要好生将养着就没别的问题了。” 小月给大夫打眼色,不着痕迹地指了指脑袋。 大夫又问“您还记得为什么昏倒吗?” “记得。” 柳文茵闭了闭眼,想起那血腥的一幕又想呕吐了。 “我怕血。” 大夫点头,“有些人就是怕血,这不是大问题,您只要放宽心就好。” 连续问了几个问题,证明小月的担心是多余的。 大夫收好药箱,准备告辞。 柳文茵颔了颔首,跟人道谢,“劳您跑这一趟了。” 大夫来给柳文茵看过几次病,以前的她也很有礼貌,但一言一行透露出来的东西却是完全不同。 心念一动,大夫问“表小姐,您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太久远的事记不得了,五六岁以后的基本还记得。” 柳文茵的记忆力不好,很多事情转头就忘了,这也是她的病症之一。 大夫大喜,“您这是因祸得福,旧病痊愈了!” 小月愣愣地站在旁边,大夫的意思是表小姐不傻了,变回正常人了? 眼泪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小月又哭又笑,“老太君说得对,表小姐身上带福,过了这个难关,以后肯定会平安顺遂。” 没人愿意浑浑沌沌地过一辈子。 柳文茵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以前是我不懂事,辛苦你们了。” “能照顾表小姐是奴婢的福气。” 柳文茵拿起枕边的巾帕,递给小月,“擦擦吧,我好了你应该笑才是。” “奴婢这是喜极而泣。” 怕哭没了主子的福气,小月哽咽着擦眼泪。 看到老太君和林妈妈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老太君,大喜!” “表小姐旧疾痊愈了。” 老太君听说柳文茵醒了,就匆匆忙忙赶了来。 听到旧疾两个字,心高高地悬起,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真是她想的那样吗? 脚步不由得加快,来到柳文茵的床边。 “文茵?” 看到老太君,柳文茵很是动容。 她们不是亲祖孙,但老太君对她真的很好。 如果没有老太君的庇护,她不可能没心没肺地长到现在。 老太君的养育之恩,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祖母。” 鼻子一酸,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老太君看她的眼神,已然明白了一切。 “好孩子,祖母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祖孙两人都哭了,惹得小月和林妈妈也跟着流泪。 最后,还是柳文茵先缓过来。 撑着身体给老太君擦眼泪,“祖母别哭了,仔细眼睛。” 老太君连连点头,心说不愧是她亲自带大的孩子,就是会疼人! 一颗心被喜悦填满,拍着柳文茵的手,“祖母这辈子的心愿都了了,只要你好好的,祖母也就放心了。” 柳文茵跟老太君撒娇,“就算好了我也是祖母的孙女,以后还得您帮我操心。” 老太君被她依赖着,心里暖得不得了。 语气揶揄,“祖母老了,怕是有心无力,以后只能靠你自己。” “我有祖母可以依靠,才不想靠自己。” 老太君忍俊不禁,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还不能放下。 抚着柳文茵的头发,“你先好好养病,等身体好了再打算别的。” 这几年在谢家,柳文茵什么都学了点。 只是她心智不足,大多只学了个皮毛。 高兴劲儿散去,老太君开始琢磨着请几位先生,好好地培养柳文茵。 倒也不是和别人攀比,只是多学点东西,总归没有坏处。 不过还是得看文茵的意思,她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就罢了。 老太君没想把柳文茵培养成大才女,她能恢复正常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喝了药,老太君就让她休息。 “你身体还没养好,这几日先别着急出门,等身子彻底养好了,祖母让安哥儿带你去青山寺还愿。” 老太君觉得去青山寺祈福很灵验。 虽然经历了惊险,但最终结果是好的。 所以,必须要去还愿,还得多捐点香火钱。 提到谢安,柳文茵就浑身不自在。 她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想起以前和谢安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越界了。 心里有些恼,她脑子不正常,谢安也不正常吗? 亏他还是名满京城的端方君子,真是不害臊! 老太君看她脸颊红扑扑的,还以为柳文茵在害羞。 毕竟是大姑娘了,心智还恢复了正常,提到心仪的男子脸红也是正常的事。 “安哥儿去王家了,等他回来祖母就让他来陪你。” 柳文茵知道王谢两家在议亲,也知道谢安去王家是为了下聘。 要不了多久,他的妻子就要进门了。 自从来了谢家,柳文茵最依赖的人除了老太君,就是谢安。 她是心动过的。 但从清醒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没可能了。 第44章 以后不会胡闹了 谢家准备的聘礼丰厚,而且还是谢安亲自送去的王家,给足了王乐薇体面。 见他这么有诚意,王乐薇心里的怨气也散了。 这几日她也想过了,纳妾只是件小事,不值得她和谢安置气。 感情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好,现在的柳文茵能得谢安的欢心,不代表以后的柳文茵也能让谢安一直宠爱着她。 柳文茵不过是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而已,一切还没有定数呢。 再则,嫁人本就是一场博弈。 谢安有风度,有学识,还和她门当户对。 哪怕相看当日他提出纳妾,让这门亲事有了瑕疵,但也瑕不掩瑜。 之前是她钻牛角了,才会把柳文茵当成卡喉咙的刺。 幸好那个时候没有冲动行事,不然这门亲事真就黄了。 王乐薇看着不远处身材颀长的俊美男子,眼里盈满了笑意。 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的男子。 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还是家族继承人。 要是错过了,那她才是真正的傻子! 王乐薇暂且把柳文茵抛到了脑后,与其把精力浪费在别人身上,她还不如多替自己谋划一些。 她想要谢安的心,还想要联姻带来的好处。 虽然在容貌上比不过柳文茵,但谢安不需要花瓶。 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看的也不仅仅是那张脸,她实在没必要忌惮那个傻子。 京城的勋贵之家基本都来参加王谢两家的定亲宴。 看着站在一起的谢安和王乐薇,夸赞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一对金童玉女,日后成了亲定是琴瑟和鸣,恩爱白首。” “王姑娘贞静淑慧,谢大公子风度翩翩,这才是真的结两姓之好。” “佳偶天成,说的就是谢公子和王姑娘。” “……” 谢安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附和着场面话,脑子里想起的却是柳文茵。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醒? 要是醒了,见不到他会不会难过? 耳朵里再也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一颗心插上了翅膀,飞回了谢家。 想到柳文茵,谢安的表情更加柔和,众人还以为他爱听这些话,更加卖力地奉承了起来。 王乐薇听得心情极好。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吉祥话,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办法经历。 她拥有的东西太多,实在不该把眼光放在小事上。 正事忙完,谢安便迫不及待往回赶。 刚下马车,就见千山在那里等他。 以为是柳文茵那儿出岔子了,心头一跳,脚步也跟着加快。 “何事?” “大公子,表小姐醒了。” 冷肃的表情瞬间融化,“何时醒的,怎么不派人去王家传话?” “您前脚出门,后脚表小姐就醒了。” 谢安咬牙,这丫头还真是一身反骨,就爱跟他唱反调。 害他又担心了一天! “去把猫带来韶光院。” 有只猫逗趣,她的心情应该会很好。 柳文茵心智恢复的事千山还没来得及说,谢安就已经走远了。 千山摸了摸后脑勺,大公子这也太心急了。 要是他真的派人去王家传话,大公子怕是会中途跑回来。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是真没想到表小姐也有翻身的一天。 明明不久前,大公子还躲着表小姐,不准她进清风院来着。 还真是人心易变,世事无常呐! 谢安来到韶光院,想起之前他还躲着柳文茵。 后来又发生了那件事。 再后来她就昏迷了。 期间他们没好好相处过,更没好好说过话,也不知道文茵有没有记恨他? 转念一想,她的记忆力向来不好,又昏迷了这么多天,之前的事情怕是已经被她忘光了。 谢安哑然失笑,他真是对柳文茵动心了,才会因她胡思乱想。 稳了稳心神,面色如常地走进院子,再也不复之前步履匆忙的模样。 柳文茵又睡了一觉,这会儿小月正伺候她擦脸擦手。 看到谢安进来,忙行了一礼,“大公子。” 谢安颔首示意了一下,便走到床边。 自然而然地落座,“今天有没有吐?会不会头晕?” 见柳文茵颊边落了一缕碎发,谢安抬手想替她别到耳后。 柳文茵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谢安,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脸一侧,避了过去。 手停滞在半空中,谢安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前的柳文茵从来不会躲着他。 也是这个时候,谢安才发现了柳文茵的不对劲之处。 她没撒娇耍赖,也没向他抱怨喝的药太苦,甚至看他的眼神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文茵?” 柳文茵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措辞。 叫他大公子太生分。 继续叫安哥儿她也做不到,既不合规矩,也太显亲密。 “大哥,听说前几日一直是你在照顾我,我现在身体已经大好,如果你有要紧事,不用每日都来。” 一声大哥让谢安定在那儿,就像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除了刚来谢家的时候,柳文茵会怯生生地喊他哥哥。 后来,她都是直呼他的名字。 因为在她的心里,他是不一样的。 他是她未来的夫君! “你叫我什么?” 柳文茵和谢安对视,不躲不避,“以前是我不懂事,才会没大没小地瞎胡闹,以后不会了。” 现在的一切,和谢安预想的完全不同。 看向小月,眼里带着询问。 对方低着头回,“大夫来检查过,说表小姐旧疾已愈。” 谢安本该高兴的,可对上柳文茵沉静的眼眸,失落瞬间席卷全身。 她的眼神不该是这样的。 里面的爱意和依赖……怎么不见了? 第45章 想要有自尊 让小月出去门口候着。 谢安和柳文茵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压抑。 柳文茵不看谢安,垂着眼眸,谢安只能看到她如蝶翼般的长睫,时而微微颤抖一下。 看不到她的眼神,谢安蹙了蹙眉,这种不确定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以前的柳文茵活泼又好动,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谢安不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她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靠近他,他只需要接受或者拒绝就好。 可现在她旧疾痊愈,人也变得冷冰冰的,和以前的她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她不再依赖他。 也不再用亮晶晶,充满爱慕的眼神看着他。 这让谢安很不适应。 如果……如果她还是个小傻子就好了,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纯粹又快乐。 等王乐薇进门,文茵也会成为他的枕边人。 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要是那天没让她见血,她不会昏迷,不会恢复正常,也不会疏远他…… 谢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握紧。 他不该有这种想法,病愈了是好事,他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想让文茵一辈子当个傻子? 虽然没人知道他的想法,但谢安心里还是生出了愧疚。 文茵现在刚清醒,对他的态度有转变不是正常的吗? 只要给她点时间,他们一定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想要和柳文茵说点什么,可谢安实在不擅长哄人,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心里暗骂千山办事不利索,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来韶光院。 要是有只小猫,他就知道该怎么讨好柳文茵了。 频频看向门口,期盼着下一瞬会有人抱着小猫进来。 柳文茵也觉得现在的气氛很古怪,谢安从来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他看着温润如玉,实则骨子里满满的都是疏离。 这会儿居然能坐得住,也是稀奇了。 柳文茵自嘲一笑,以前的谢安也是这样的,坐在那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惹得他高兴了,或者心烦了,他才会有所回应。 往事历历在目,要是地上有条缝,柳文茵真恨不得钻进去。 当初的她,怎么会那么厚脸皮啊! 最后还是柳文茵先打破僵局。 她抬着下巴,眼里盈着笑意,故作轻松道“以后我就不是小傻子了,作为兄长,你可不能再欺负我了。” 哪怕她一脸娇俏,语气还和以前一样亲昵,可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谢安怔怔地看着柳文茵,试图从她的眼睛里发现一丝爱意。 可是,没有。 失落蔓延至四肢百骸,化为酸涩又无力的感觉。 失落之余,还有不安。 她先是唤他大哥,现在又说他是兄长…… 谢安无端生出一股怨气。 他们已经亲密到了那种地步,他算哪门子的兄长! 她这是翻脸不认人! 落在柳文茵身上的视线带着探究,“以前的事你都忘了?” “确实忘了一部分。” “忘了哪部分?”语气很危险,还有一丝怨气。 他好不容易抛开了杂念,要和柳文茵在一起,可现在看来,她却有退缩的意思。 谢安咬紧牙关,他决不允许! 突然轻笑一声,“忘了也没事,反正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以后会有新的回忆。” “文茵,你要乖一些。” 柳文茵不懂谢安的怨气来自哪里。 在她看来,谢安只是把她当成了逗趣的小猫。 心情好的时候就逗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不准她靠近。 柳文茵不会认为自己是特殊的。 至于在清风院的事,那是药物使然,最好就当没发生过。 她不会给谢安当妾,何来的给王乐薇敬茶? 没跟他绕弯子,“那些事我也有责任,你不要有负担,也不必对我的下辈子负责,你以前不喜欢我,现在也没必要做出改变。” 谢安不是蠢人,柳文茵的种种行为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清醒以后的她,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她反悔了! 妾室之位,她不要了! 谢安从来没预想过会有这种情况的发生,心里又急又气,还有不可忽视的紧张。 “你病刚好,很多事情还没想清楚,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不想再从柳文茵的嘴里听到划清界限的话,谢安起身,“我还有要事,明日再来看你。” 柳文茵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我不当妾。” “你真是睡糊涂了,这话我就当没听到。” 谢安阴沉着脸离开房间,在院子里遇到了千山,他怀里还抱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 “大公子……” “回去!” 千山一头雾水,表小姐醒了大公子不应该很高兴吗? 这猫还送不送了? 扭头求救地看着小月,小月摇了摇。 大公子和表小姐的话她都听到了,这种时候给表小姐送东西,表小姐估计也不会高兴,还是过后再送来吧。 抱着小猫,千山追他的主子去了。 小月进屋伺候柳文茵休息,顺便给人捏手捏脚。 躺久了会四肢无力,大夫交代过每日都要帮忙活动身体。 见柳文茵没睡着,小月忍不住说道“自您昏迷以后,大公子每日都来看您,就连喂药、擦脸、擦手都是大公子亲自做的。” “表小姐,大公子对您真的很好。” 柳文茵阖着眼,“嗯,是挺好的。” “那您拒绝大公子,是因为王姑娘吗?王姑娘出身世家,想来家里教过规矩,不会为难您的。” 勋贵之家的妾多少人想攀都不一定攀得上,表小姐又喜欢大公子,为什么要和大公子闹别扭呢? “他只是把我当妹妹。” 小月一噎。 大公子以前确实是这么说的,可在她看来,那是大公子嘴硬。 对三小姐和四小姐,大公子可没那么上心。 “三小姐也生病了,没听大公子去看过。” 柳文茵语气淡淡,“我是在清风院受的惊吓,大公子又是个责任心重的人,他心里有愧疚,才会对我好。” 小月被说懵了,“真是这样吗?” “是。” 柳文茵不想去深究谢安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想和他有男女之间的纠葛。 他既然已经定亲了,那就把心思放在王姑娘身上。 这几年她活得浑浑噩噩,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受了无数白眼和充满恶意的嘲笑。 流言蜚语往往裹挟着尖刀,那种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柳文茵和王乐薇只见过一面,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清楚,也不想去探究。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王乐薇是谢安自己认定的人,既如此,他就该护王姑娘周全。 柳文茵看着被子上的纹路,过往的那些心动,就当是一场梦吧。 现在梦醒了,她要是还想着给谢安当妾,那就是自轻自贱。 她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求保全自尊,不受人牵制。 第46章 不要为难我了 谢安回到清风院,气还没消。 千山把小白猫放下,就躲去了书房外边。 “喵~” 小白猫迈着轻盈的步子,跳到谢安怀里,蹭了蹭他的手。 “喵~” 谢安想起了柳文茵以前的样子。 她也是这么讨好他的。 咬牙切齿道“病好了就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 “喵~” 小猫不明所以,懵懵懂懂地看着主人。 冒着傻气的眼神和柳文茵更像了。 谢安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片段,猛然惊觉,他和柳文茵之间的点点滴滴他都记得很清楚。 哪怕是最排斥柳文茵的那几年,他的注意力也是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身上。 她长高了,被人夸是美人胚子,隔壁府里的臭小子翻墙来偷看她。 她又和莹姐儿打架了。 老太君生病,她想给老人家熬粥,却不小心把小厨房点着了。 …… 柳文茵爱漂亮,见到好看的金钗珠钏、锦衣美裳,他会让人给府里的妹妹都送一份。 柳文茵来府里的那天,被老太君定为她的三岁生辰。 往后数年,他没落过一次柳文茵的生辰礼。 就连她的书法,也是他亲自教的。 谢安扶额苦笑,他的一言一行早就说明了一切,为什么要和老太君犟? 要是听从老太君的安排,现在文茵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也不用在这种时候受她的气,听她说那些戳心窝子的话。 兄长? 她还真喊得出口! 如果他已经纳了文茵,在她喊出口的那一刻,他就能堵了她的嘴! 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又联想到刚才柳文茵冷淡疏离的模样,谢安的心一会儿飘在云端,一会儿沉入谷底,都快被折磨疯了。 长这么大,也就只有一个柳文茵能让他生出这么多的情绪。 “喵~” 被薅了几根毛,小猫龇牙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跑出书房。 谢安从思绪里惊醒,突然被逗笑了。 这脾气和柳文茵真是一模一样。 要是被她养一段时间,岂不是更像了? 罢了。 她刚大病初愈,脑子不清醒,他跟她计较什么? 以前的柳文茵记忆力不好,哪怕“欺负”了她,她转头也就忘了。 可现在的她,一看就是厉害的主,不肯吃半点亏。 以后得对她好一点,不然她怕是要记仇了。 自我安慰了一番,谢安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心神不由自主地飘去了韶光院。 不知她在做什么? 有没有按时喝药? 明明才分开片刻,谢安又想见柳文茵了,可又拉不下脸,只能坐在书房里走神。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后悔刚才没沉住气,离开了韶光院。 告诫自己以后要多点耐心,她的病已经大好,没以前那么好哄了。 谢安确定,如果他不先低头,柳文茵绝对不会再来清风院找他。 “千山。” “大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把猫抓回来。” “是。” 谢安去而复返,柳文茵被他弄迷糊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谢安吗? 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被她拒绝以后谢安应该会很气恼,然后好几日不搭理她才对。 今儿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柳文茵不想睡觉,正倚在榻上缓解头晕眼花的不适感。 只见谢安双手负在身后,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还没来得及说话,怀里突然被塞了个毛绒绒的东西。 心头一跳,柳文茵惊叫一声,把怀里的东西甩了出去。 “喵!” 小猫打了个滚,跑回谢安的脚边,喵喵叫个不停,好像在控诉它刚才经历的一切。 柳文茵的心还在疯狂跳动。 习惯性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谢安嗯了一声,弯腰抱起小猫,重新放到柳文茵的怀里。 这次柳文茵没有甩开,只是小猫害怕又被摔一次,在她怀里叫唤个不停。 谢安点了点它的脑袋,“乖一点,不要吵着人。” 柳文茵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心里有疑惑,便也问出了口,“时辰已经不早了,大哥突然来韶光院是有什么事?” 又一次听到大哥这两个字,谢安气得牙痒痒。 告诉自己不能动气。 不然就着了她的道了! 指了指小猫,“你这院子太过清静,有只猫逗趣也能解解闷。” “清净才利于养病,这只猫您还是带回去吧。” 柳文茵想把猫递还给谢安,哪曾想这人是个厚脸皮的,居然顺势在她身边落座,“你先养着,我要是想它了再来你这儿看它。” 柳文茵的右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 这哪是让她解闷,分明是给她送了个烫手山芋。 柳文茵不想给谢安当妾,自然就不会和他有过多的来往。 不管谢安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奉陪。 把猫放在他的怀里,“我要养病,实在没精力照顾这个小东西,你还是带回清风院去吧,别为难我了。” “为难……” 谢安垂眸看着小猫,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看到这只猫的第一眼,就觉得柳文茵会喜欢。 还想象过她见了这只猫高兴的样子。 她会露出惊喜的表情,会晃荡着他的胳膊,问他从那儿寻来这么漂亮的小猫? 还会问他,可不可以把猫送给她? 这个时候他会说,不能,这只猫是他自己要养的。 她不会放弃,会继续哄着他。 等她哄得不耐烦了,他再松口把猫送给她。 这个时候,她就满心满眼都是他了。 会笑着说安哥儿最好了! 幻想的一切都被打碎,他送出去的小猫,在柳文茵看来是一种为难。 她不要的只是小猫吗? 第47章 脸不疼吗 谢安神色恍惚,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还是适应不了柳文茵突然的转变。 有个念头一直在脑子里盘旋,为什么她的病好了,所有的一切就都变了? 电光火石之间,谢安想到了症结所在。 “是因为王乐薇?” 柳文茵心里一紧,“和别人没有关系。” 谢安着急解释,“纳妾的事我已经跟王姑娘提过了,她也没有意见,你不用担心她会为难你。” 柳文茵悄悄地吐了一口气,这才克制住拿话刺他的冲动。 直视谢安的眼睛,郑重重申了一遍,“我不当妾。” 她的眼里满是认真,她没在说谎。 谢安心中发涩,“为什么不当?你不是一直想和我在一起吗?” “以前是我不懂事,做出的决定都当不得真。” 柳文茵表情平淡,“再说了,当妾对我没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当?” 好处? 如果她想,那就给她。 “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以后谢家会有你的一席之地,如果你生了孩子,谢家的家产也有他的一份。” 谢安知道当妾委屈了柳文茵,所以他会在别的方面补偿她。 “到时你会是贵妾,有官府文书,还有老太君和我当依靠,没人能拿捏你。” “有你们当依靠,我嫁谁不行?” 谢安彻底不淡定了,咬牙切齿问“你还想嫁给谁?” “这是我的事。” 柳文茵想起了江占,“你不是已经在替我择婿了吗?既如此,我也不好浪费你的心意。” 手腕被人狠狠握住,“嫁给别人?这辈子都不可能!” 谢安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只能是我的!” 他的眼里蕴着火,哪怕是这种时候,他能想到的也只是给柳文茵一个贵妾的身份,把她困在身边。 这让柳文茵更加确定,谢安就是把她当成了逗趣的雀儿。 如果谢安真心喜欢她,怎么会心安理得地让她当妾? 妾代表什么,他真的不懂吗? 柳文茵从小在这座宅子里长大,谢大人的那些妾室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是亲眼见过的。 谢大人之所以纳妾,不过是想多生几个孩子罢了。 若谈真爱,那就是个笑话。 得了几分宠爱就忘乎所以的人,要么心生贪念被谢家处置,要么认清现实,逐渐枯萎。 柳文茵想得很清楚,谢大人的妾室好歹还有娘家做依靠,而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以前,她靠老太君的宠爱在谢家过活。 难道下半辈子还要指着谢安的宠爱过日子吗? 如果她也走了那些人的老路,生了贪念,到时候谢安会怎么处置她? 就算没生贪念,她能忍受和别人分享男人吗? 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是庶子庶女,以后低人一头吗? 一辈子那么长,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变数。 男人的宠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柳文茵不想因为那点子心动,就让自己一辈子处在被动的地位。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约定,你说了不算。” 柳文茵抽回手,不再去看他。 谢安后悔不迭。 当初就不该让老太君松口,废除了约定。 现在他愿意纳柳文茵了,可她没有点头,老太君肯定不会勉强她。 谢安又急又气。 他做不到对柳文茵放手,可她一而再的拒绝,也会让他自尊心受挫。 谢安眼神黯淡了几分,把猫放进柳文茵的怀里,“先养病吧,我明日要去翰林院议政,就不来看你了。” 人已经走了,柳文茵抱着小猫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谢安又不喜欢她,非要让她当妾做什么? 他是谢家的继承人,还是风姿卓越的探花郎,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行,为何偏要为难她? 气得撸了一把小猫的脑袋,“去,回你们清风院去。” “喵~” 小猫不认人,乖乖地窝在柳文茵怀里不动弹。 “表小姐,这只猫好生可爱,要不咱们就留下来吧?” 小月双眼亮晶晶的,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挠挠小猫的下巴。 柳文茵扶额,如果她的病还没好,此时此刻是不是就和小月一样,眼巴巴地瞅着小猫,舍不得放手了? 那岂不是中了谢安的圈套? 当即就想把猫送回去,可一低头,对上小猫湿漉漉的眼睛,柳文茵就心软了。 小猫无罪,她和谢安的事与别人无关,也和小猫无关。 只要她坚定自己的立场,她还能被收买不成? “去给它弄点水。” “好嘞。” 在小月看来,主子接纳了小猫,就是愿意和大公子重修旧好的意思。 乐呵呵端来一碗水,捧到小猫面前。 “表小姐,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柳文茵嗔她,“真把猫当成自己的了?待会儿给人送回去。” 小月啊了一声,这么可爱的小猫,主子怎么舍得送走? “喵~” “表小姐您看,它也不愿意走。” 小猫依偎在柳文茵的怀里,特别黏人。 柳文茵挠了挠它的下巴,“那就准你再留半个时辰。” 小月眼神“幽怨”,她真的好想养这只猫,表小姐怎么就不心动呢? 逗了一会儿小猫,柳文茵要休息了。 “把猫送回去。” “真不能留下吗?” “不能。” 某些时候柳文茵是铁石心肠的,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不要给别人误会的机会。 小月一脸惋惜地把猫送回清风院。 谢安原本以为柳文茵已经收下了猫,还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只要再对她好一点,让她安心,她就不会钻牛角了。 没曾想才过了半个时辰,猫就被送回来了。 “好好好,既然要划清界限,那我就成全她!” “我谢安,不缺她一个妾!” “以后再来黏我,我也不会心软!” 谢安的话清晰地传到了小月的耳朵里,她原本还觉得表小姐的反应太过,不该对大公子那么冷淡。 现在却觉得表小姐才是真正清醒的人。 没有被小恩小惠迷了眼! 大公子这么难伺候,表小姐要是真的当了姨娘,以后不得天天讨好大公子? 要是哪里没做好,可能就被冷落了。 妾室和正妻是不一样的,前者靠的是宠爱,要是没了宠爱,在深宅大院里该怎么活? 大着胆子瞪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哼了一声,低着头快步离开清风院。 千山头都大了。 大公子好不容易找来的小猫,就是为了哄表小姐高兴。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也没必要放狠话啊。 反正过不了两天,大公子又会反悔,到时候脸不疼吗? “把猫扔了,别再让我见到它!” 千山叹气,只能暂时把猫养在笼子里。 第48章 知己知彼 谢安的亲事已定,谢夫人才有空关心柳文茵和谢婉。 “走,去瞧瞧文茵丫头,她是府里的客人,不能怠慢了。” 吩咐刘妈妈,“安哥儿定亲是大喜事,把库房里的布料拿出来,给婉姐儿和文茵丫头一人分两匹,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谢婉那边谢夫人不打算亲自去瞧。 等人病好了,自然会来跟她请安,到时候再安抚一番便是。 “娘,您就是对她们太好了,才会让她们认不清身份,成天在府里作妖。” “祸从口出。” “这是我自己的家,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谢夫人也是头大,“真不知道你随了谁,这么缺心眼!” “我是娘的亲女儿,当然是随了娘。” “别,我可没你这么傻。” 谢莹不乐意地跺脚,“娘……” 以前,谢夫人觉得姑娘家天真一些也无妨,这是被家里人娇宠的表现。 可现在女儿已经及笄,还是一点都沉不住气,谢夫人突然就着急了。 点着谢莹的脑袋,“再不知深浅,以后嫁了人有的是苦头吃!” “娘,我就是在您面前才没心眼,我又不是傻子!” “你最好不是。” 谢夫人表情严肃,“以后你每天辰时去跟老太君请安,请了安就来正院听训。” “您说的那些我都听了十多年,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 “记得滚瓜烂熟有什么用,真遇到事也没见你机灵一些。” 谢莹不想再听这些,忙道“您不是要去看柳文茵吗,刘妈妈布料都准备好了,咱们快去韶光院吧。” 谢夫人瞥了她一眼,“回你自个儿院里去,省得又和文茵吵嘴,到时候被老太君责罚,受苦的也是你。” “听说柳文茵不傻了,我也想去瞧瞧。” “你这是凑热闹。” 谢莹摇头,“错,我这是去打探敌情,知己知彼,才能战无不胜。” 话音刚落又被谢夫人戳了一下脑门,“一天到晚就跟她过不去,有这个精力做什么不好?” “娘,我就去看一眼,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谢夫人态度松动,“不该说的话别说。” “我知道的。” 母女俩亲昵地挽着手去了韶光院。 柳文茵现在可以下地活动了,正被小月扶着在院子里走动。 见谢夫人来,忙屈膝行礼。 “你身子还没养好,就别拘泥这些俗礼了。” 让刘妈妈把布料交给小月,谢夫人亲热地握着柳文茵的手,“听说你已经大好,原本我还不敢相信,现在看来老天是真的眷顾你,旧疾痊愈,以后还有大造化在等着你呢。” 柳文茵被握着手,哪哪都不自在。 谢夫人以前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今日却亲自来探病,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劳您跑这一趟。”又看了眼布料,都是上好的料子,“又让您破费了。” 在这方面,谢夫人向来大方。 府里的一应用度都由谢夫人分配,但从来没听说谢夫人有苛待过谁。 所有人都是按分例领吃穿用度,井井有条,没出过差错。 也是这个原因,老太君早早便把掌家之权交到了谢夫人的手里。 “昨日安哥儿定亲,各院都有赏赐,你的这份我就顺便带着来了。” 柳文茵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事。 嘴角一弯,露出个浅浅的微笑,“我也听说了,王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品性上佳,是百家难求的淑女,和大公子很般配。” 谢夫人眼里的探究更甚。 这人真的病好了吗? 怎么突然和安哥儿那么生分,就连说起乐薇也没半点拈酸吃醋的样子,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因为谢安想纳柳文茵为妾,谢夫人这次来探病,其实是存了敲打的心思。 安哥儿纳妾她没意见,但她不允许有人借着老太君的宠爱作妖,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倒也不是谢夫人多想,当年老太君带回柳文茵,又见谢安的怪病突然痊愈,就想过让柳文茵给谢安当正妻。 只是后来发现柳文茵是个傻子,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柳文茵不傻了,谢夫人就怕她心生贪念,撺掇老太君给她撑腰,搅黄了王谢两家的亲事。 紧盯着柳文茵的脸,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 “这么说来你也觉得乐薇好,适合给安哥儿当正妻?” 柳文茵点头,“王姑娘出身望族,才貌俱佳,自然是适合的。” 谢夫人眼里的笑意渐浓,“乐薇是个好孩子,等她进门你就知道了。” 柳文茵不愿意做妾,而且已经和谢安表明了态度。 这会儿听谢夫人的意思,估计还以为她想扒拉着谢安。 拿帕子掩唇咳嗽一声,干脆把话说明白吧,省得谢夫人还要防着她。 “夫人……” “在说什么呢?” 谢安刚回府,就听说母亲和妹妹来了韶光院。 担心柳文茵和谢莹又起矛盾,影响了心情,这才急匆匆赶了来。 没想到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相谈甚欢的一幕,谢安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母亲虽然对柳文茵没有意见,但大多时候都是无视她的,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还拉着柳文茵的手? 谢莹看了眼柳文茵,笑道“柳文茵在夸王姐姐呢,说你和王姐姐是才子佳人,十分般配。” 这些话谢安已经听了无数遍,今日去翰林院同样有人恭贺他觅得佳人。 那个时候他心里无甚波澜,礼节性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可这会儿听了谢莹的话,只觉得无比刺耳。 柳文茵以前不拈酸吃醋,那是她不会。 现在夸他和别的女子般配,她究竟在想什么? 第49章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心里堵着气,谢安便说“王姑娘规矩学得好,其他方面自不必说,有她打理内宅,我也能安心。” 说着话,眼角余光却落在柳文茵身上,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见她不仅不吃醋,甚至还勾唇、点头附和,谢安都快被气炸了。 他自认冷静自持,可一对上柳文茵,他就变得不像自己。 轻而易举被挑起情绪,硬梆梆地说了一句,“王姑娘很好,我很喜欢。” 谢夫人轻笑出声,“缘分这东西当真是奇妙,以前我们给你挑选姑娘,你总是推三阻四,可见了乐薇一面,你就点头应下了,说明她才是你的良人,你们这是缘分到了。” 握着柳文茵的那只手紧了紧,“之前在清风院你和乐薇见过,你还记得她吗?” “记得。” 柳文茵无视谢安吃人一般的眼神,面色如常道“王姑娘气度非凡,肯定能把大公子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到时候夫人您就可以轻松些了。” “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是成亲得走流程,我巴不得乐薇明日就进门,有她帮衬着,我不知道要省多少心力。” “等乐薇和安哥儿再生几个孩子,我就可以过含饴弄孙的好日子了。” 柳文茵点头,“理应如此。” 谢安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想听的不是这些! 碍于母亲和妹妹还在,只能隐忍不发。 谢夫人见柳文茵识趣,心里满意得不得了。 只要她别仗着老太君的势,就在谢家上蹿下跳,往后在府里没人会为难她。 眼见着谢安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谢莹心里窃喜。 有些人就爱以退为进,大哥应该是看穿柳文茵的小心思了! 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柳文茵,“王姐姐这样的女子,才担得起宗妇的重任,不像有些人,脑袋空空,当个妾都是抬举了。” “莹姐儿!” “谢莹!” 谢夫人和谢安不约而同地呵斥,眼里皆带着不赞同。 好心情被破坏,谢夫人低斥,“这丫头真是被宠坏了,文茵你别跟她置气,我这就把她带回去教训一番。” 柳文茵淡淡地看了眼谢莹,“脑袋空空确实不好,莹姐儿说得对。” 谢夫人脸上火辣辣地疼,“你好生养病,缺什么就让人来正院传话。” 柳文茵颔首,“多谢夫人关心。”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人都是对比出来的,以前的柳文茵虽然傻,但不让她说话的时候她真就不说话。 现在脑子好了,更沉得住气了。 反观莹姐儿,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成天就知道瞎胡闹。 要是不好好掰一下她的性子,她怕是连傻子时期的柳文茵都不如! 谢夫人霍然起身,看着谢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失望。 这般口无遮拦,和外头的野丫头有什么区别? 都说祸从口出,这要是嫁了人,她再不收敛性子,怕是要害家族蒙难! “走,跟我回去!” “娘,刚才是女儿失言了,我这就跟柳文茵道歉。” “等你的脾气改了,再来道歉也不迟。” “娘,道歉这种事情怎么能拖?要是文茵姐姐把话听进了心里,偷偷记恨我怎么办?” “少胡言乱语。” 谢莹还没摸透现在的柳文茵是何种性格,自然不想走。 再则哥哥已经定亲,她还想戳几下柳文茵的心窝子呢。 青梅竹马又怎样? 脑子好了又如何? 大哥的正妻之位永远轮不到柳文茵! 知女莫若母,谢夫人看谢莹不是真心道歉,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让刘妈妈拉着她走人。 “以前是我和你爹太纵容你了,才会把你养得任性妄为,从今日起你要是不好好学规矩,就别想嫁人了。” “不嫁人?难道我要当老姑娘?” “谢家养得起你,要么好好学规矩,要么就当老姑娘,或者你去当姑子也行,没人拦着你!” “娘,我一定好好学,您别生气了。” 母女俩的说话声逐渐远去,院子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谢安观柳文茵的表情,见她并没有因为谢莹的话生气,心情还挺复杂的。 要是换成以前的她,听出别人是在嘲讽她,早就呛回去了。 现在看着倒是沉稳了,谢安心里却很不好受。 他宁愿柳文茵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天真烂漫,也不想她把委屈憋在心里。 喉结滚动,压下如鲠在喉的憋闷感。 “谢莹心直口快,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心直口快。 未必见得。 柳文茵和谢莹一直不对付,以前的她觉得这是正常的小打小闹,可现在回头去想,谢莹分明是想要她的性命。 当初落水是谢莹干的。 就是不知道青山寺的那场大火,和她有没有关系。 如果有,那谢莹和她分明是仇人! 谢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她不能以牙还牙。 但让她与谢莹和睦相处,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到脑后,这是不可能的事。 往后谢莹再招惹她,她也不会轻轻揭过。 “到底是心直口快,还是口无遮拦,我们心里都有数,你也没必要多余解释什么。” 谢安一噎。 刚才在母亲面前,她还是乖乖巧巧的模样,怎么到他这里,就换了副牙尖嘴利的面孔?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她倒是无师自通! 气闷之余,谢安心里生出隐秘的欢喜。 在他面前她可以放下伪装,做最真实的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在文茵的心里他是特别的? 可一想到柳文茵要和他划清界限,那点欢喜又瞬间消失无踪。 谢安在原地踱了几步,有种被柳文茵折磨疯了的感觉。 柳文茵本来就头晕,看到他在跟前打转,眼睛都要花了。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清楚了,再纠缠下去无非是浪费时间。 而且谢夫人的态度也很清楚,她是站王姑娘那边的。 如果她和谢安纠缠太过,影响到了王姑娘,那么她在谢家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柳文茵想不到半点理由,可以让她放任自己的心。 前路坎坷,这是一眼就能看清的东西。 她吃不了苦,这道南墙还是不撞了吧。 “我要休息了。” 谢安也不想和她争辩什么,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要是再闹僵,想要缓和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柳文茵。 不能再用以前的方式对待她。 “有事就来清风院找我。” “嗯。” 柳文茵敷衍地点头,然后就让小月扶她回房休息。 谢安啧了一声,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人已经进屋,谢安也就没有久留。 今日去翰林院议政,大半同僚是通过科举从寒门选拔出来的,这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世家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了。 他作为继承人,干系着家族的兴衰,有些事情容不得他胡闹。 第50章 倒霉的只有她一人 远在千里之外的谢钰,带兵解除了匪患。 连日奔袭,让他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风尘仆仆回到军营,立马有人送上几封信件。 “少将军,有京城来信。” “放下吧。” 那人把信件放在案上,便低着头退出了营帐。 谢钰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府里会给他写信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估计也没什么大事。 拿着换洗衣物去了营地背后。 寒冬时节,遍地萧条,谢钰猛地扎进河水里…… 等他再次回到营帐,天都快黑了。 信件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一边大口吃饭,一边漫不经心拿起其中一封。 看到是谢安的字迹,谢钰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他和大哥的关系不好不坏,在府里见了面还能说几句话,要是出了门,基本不会惦念着对方。 写信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真是奇了怪了! 谢钰被勾起了好奇心,饭也顾不上吃了。 看清信里面的内容,表情微变。 三妹嫁人,大哥却命他不准回京,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谢钰本来也没打算回京送亲,军营里公务繁多,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 家里的儿子不止他一个,给三妹送嫁的大有人在。 想不明白谢安的意思,干脆把剩下几封信都看了。 谢大人叮嘱他小心行事,在军营里低调做人,不要给谢家惹祸。 赵姨娘和谢婉向他转达老太君的意思,让他以后离柳文茵远点,要是闹出兄弟阋墙的事,老太君绝不轻饶。 谢钰看过就扔到一旁。 心里憋屈不已,大哥不愿意娶文茵,让他娶怎么了! 打开最后一封,看清上面的内容,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大公子与表小姐之事,作废……” 谢钰怀疑自己看错了,把信纸凑到眼前,看了一遍又一遍。 老太君终于松口,不再把文茵和大哥凑一起了! 平静的心湖像是被扔进了巨石,水花飞溅。 谢钰一颗心扑通乱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去争取文茵了? 他不是继承人,婚事上没有太大压力。 文茵天真可爱,不通庶务也没事,他会派人帮她打点好一切。 她只需要做他的妻,便好。 活了二十年,这是谢钰最高兴的时刻,心里生出一股冲动。 他要回京,求老太君把文茵许配给他! 这个念头一起,就开始疯狂生长,都快压制不住了。 谢钰心想,文茵虽然心智不成熟,但她待人真诚,善良又有锋芒,她的可爱之处太多,如果他不去争取,肯定会有人发现文茵的好。 要是被人捷足先登,他得后悔死。 对着烛火又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谢钰咧着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终于有机会,靠近心心念念的姑娘了。 “将军,大将军召您议事。” 谢钰脸上的笑意消去,“马上来。” 小心翼翼把信收好。 心里默念文茵,一定要等我回京! 京城。 柳文茵病好以后,去锦绣堂给老太君请安,路上遇到了谢婉。 亲事被五公主搅黄,这事对谢婉的打击很大,以至于她的眉宇之间带了怨气和愁绪,不复往日温婉的模样。 见到柳文茵,她主动过来说话。 “文茵妹妹病好了?” 柳文茵颔首,“已经好了。” 感受得到柳文茵的疏离,谢婉咬了咬唇,“那天,我只是想帮你争取个机会,没想到五公主会横插一脚,幸好你没出大事,不然我都没脸见你了。” “过去的事就留在过去吧,我们都要往前看。” 柳文茵语气平淡,那个时候的她傻乎乎的,谁的话都信,利用过她的又何止是谢婉一人。 如果真要清算以前的事,恐怕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柳文茵清楚自己在谢家的地位,有些事情,她只能当作忘了。 成全所有人的体面,才能“皆大欢喜”。 “文茵妹妹,那件事终究是我欠缺考虑,如果你心里有怨,你大可以说出来。” “我没有损失,为何要怨?” 谢婉拿着帕子的手一紧。 是啊,那天只有她被抢了未婚夫,其他人可是一点事都没有。 大哥定了亲。 柳文茵不傻了。 倒霉的只有她一人! 谢婉眼里蕴着泪,心里恨死五公主了。 “当初在青山寺,五公主就针对过你我,文茵妹妹,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她是公主,君臣有别。” 像是找到了同一战线的盟友,谢婉说“她是公主又如何,我们总不能吃了哑巴亏。” 柳文茵问“你想如何?” 谢婉压低声音,“听闻家里打算把莹姐儿送进东宫,我和她都是谢家的孩子,她能当太子妃,我为何当不得?” 柳文茵惊呆了,她是真没想到谢婉会有这种心思。 “如果我当了太子妃,肯定能找到机会让五公主付出代价。” 柳文茵扯了扯嘴角,“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 “文茵妹妹,我需要你帮忙。” 柳文茵直觉不是好事,干脆地拒绝,“我就一孤女,帮不了你的忙。” 说罢就要进锦绣堂,却被谢婉拉住了手腕。 “大哥很在意你,只要你跟他说,我比谢莹更适合进东宫,他肯定会考虑的。” “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与我无关。” 谢婉还想劝柳文茵,但林妈妈已经出来唤她们了。 “二位姑娘,老太君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谢婉只能按耐住心思。 以前是她目光短浅,才会觉得张成春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能进东宫当太子妃,谁还去丞相府? 太子妃可不分嫡庶。 她和谢莹都是谢家人,不管谁当太子妃,都是皇家对谢家的赏赐。 这一次,她和谢莹的起点是一样的! 看着谢婉势在必得的样子,柳文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今圣上兴科举,意思不言而喻。 太子妃之位,早就不是世家的囊中之物了。 第51章 喜欢孔武有力的男子 自从上次探病,谢莹在韶光院冒犯了柳文茵,谢夫人就开始对她严加管教。 每日先来锦绣院跟老太君请安,完了就去正院学规矩。 看到柳文茵和谢婉进门,难得没有开口刺她们。 老太君心下满意,“莹姐儿看着确实长进了不少,都是自家姐妹,以后得好好相处,互相扶持,你们团结一心,谢家才能代代相传,永葆繁荣。” 难得被老太君夸一次,谢莹也很高兴。 依偎在老太君身边,“以前是我不懂事,才会让祖母跟着操心。” “说来说去,你们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没经过事,任性一些也正常,以后总会长大的。” “祖母说得是。” 为了扮演好妹妹的角色,谢莹主动关心起了谢婉。 “三姐,那张成春就不是个上进的,既没功名,也没别的天赋,这门亲事没了就没了吧,反正外头的人都知道,错不在你,你也别怕退亲的事会连累了名声。” 谢莹这么向着她,谢婉都要被吓着了。 本性难移,这人又想打什么主意呢? “四妹妹说得是。” 老太君的视线在她们两人之间游移,别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她们能明白,她们都是谢家的女儿,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这就足够了。 难得没有明争暗斗,老太君看着心里舒坦得很。 让林妈妈取来补品,“都是顶好的雪燕,你们三姐妹分了吧。” “多谢祖母。” 林妈妈把雪燕分配给她们,不偏不倚,分量都是一样的。 谢莹笑道“还是祖母惦记我们,听说您还给三姐姐物色了好儿郎,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只管三姐姐,不管我啊。” 谢婉心里一个咯噔。 家里已经在给她相看人家了? 她怎么不知道? 心顿时就乱了。 老太君笑着点了点谢莹的额头,“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谢莹笑吟吟地看着谢婉,“三姐姐你猜,祖母给你挑的是哪一位公子?” 谢婉交叠的手无意识攥紧。 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没有人向着她,她一个闺阁女子又能如何? 好不容易重建的信念,被人轻轻一击,就出现了裂缝。 谢婉心中苦涩不已。 她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想多为自己打算一点,怎么就不能如愿呢? 压抑着心里的苦涩,露出一抹浅笑,附和着谢莹的话。 “猜不出来。” “是江占,江公子!” 谢莹面上的笑意更甚,“江公子才华横溢,就连父亲都对他赞不绝口,只等明年春试,定能考取功名,要是抛开家世不谈,江占可比张成春有出息多了。” 谢婉心里叫嚣,家世本就是天然的助力,为什么要抛开? 能抛得开吗? 有些人努力一辈子,都够不着别人的起点! 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江公子虽然好,但我还是想找个两情相悦之人。” 老太君眸子微眯,“你对江占不满意?” “孙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江公子一心以读书为重,孙女担心,担心会被未来夫君忽视。” “早前你和张家小郎君的事,家里已经让你任性了一次,这次你就安心待嫁吧。” 老太君原本不想这么强势的,如果谢婉不喜欢江占,换个人继续相看就是。 可这会儿看谢婉的表现,老太君琢磨出了别的味道。 “祖母……” “这门亲事你爹娘没有意见,江小郎君也是如此,等你大哥的事情结束,你就出嫁吧。” “这段时间多去正院听训,好生跟嫡母学学,怎么给人当正头娘子。” 女子一辈子,要紧事就那么几件,留来留去,家里怕是要出大乱子。 老太君一锤定音,谢婉没了拒绝的机会,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就塌了。 努力地憋着泪,这才没让自己当场哭出来。 老太君挥了挥手,“文茵留下,你们姐妹就散了吧,别忘了带上雪燕,好好补补身体。” “祖母,那我们先回了。” 谢莹见好就收。 带着老太君给的雪燕离开了锦绣堂。 出了院子,谢婉的眼泪才簌簌落下,这就是给一颗甜枣再打一巴掌吗? “小姐,江公子也很不错的,人品学识俱佳,您嫁过去还能拿捏他,多好啊。” 谢婉更伤心了。 她为什么要拿捏江占? 这又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深宅大院的女子,平日里出门一趟都是难事。 府里没人支持谢婉,这让她觉得,她该认命了。 反正谋划再多,最后也只是一场空。 只愿有来世,让她当个男儿,就像二哥哥那样。 每次不满家里的安排,他能说走就走,天大地大,总有他的容身之处。 而她,连嫁给谁都不能自己做主。 谢婉失魂落魄地离开。 柳文茵同情谢婉的遭遇,但不同情她这个人。 大家都是女子,都知道婚事和名声的重要性,之前谢婉居然还教唆她。 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王姑娘施压,胁迫王姑娘同意她给谢安当妾。 每每想起那天的事,柳文茵都很庆幸。 幸好她没闹到人前,不然现在怕是没脸见人了。 正想到谢安呢,老太君就提起了他。 “你要是能早点病好,安哥儿也不会跟别人定亲,现在只能委屈你了。” 定亲是大事,不能言而无信。 老太君现在也是有心无力了。 她总不能因为心疼文茵,就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小姑娘。 这一切,都是天意! 柳文茵这才知道,谢安没把那件事回禀老太君。 犹豫片刻,柳文茵还是开口,“祖母,我有话想跟您说。” “你这孩子怎的还卖起了关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不想给大公子当妾。” 大公子三个字已经够让老太君惊诧了,整句话的意思,更是把人惊得愣在那儿。 “你不是最喜欢安哥儿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老太君拉着柳文茵的手,“咱们谢家从来不做折辱妾室的事,以后祖母的田产、铺子大半都留给你,别人有的你也有,不用担心会被人欺负。” 对待其他几个亲孙子孙女,老太君都没做到这一步。 这让柳文茵怎么能不感动? 反握住老太君的手,“祖母,我知道您是真心疼爱我的,但我真的不想给大公子做妾,只想嫁个普通男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长久地沉默过后,老太君说“不如,那江占……” 柳文茵连忙打断,“祖母,我不喜欢江公子。”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祖母派人去打听,保准让你满意。” 生怕老太君又把眼光放在谢大人的门生上,柳文茵沉吟片刻。 红着脸回,“我喜欢孔武有力,有气概的男子。” 老太君心说这不就是钰哥儿吗? 她还派人敲打过一番,莫不是要棒打鸳鸯! 第52章 盼星星,盼月亮 “文茵,你确定不和安哥儿在一起?” “嗯,我只盼着大公子和王姑娘能举案齐眉,恩爱到老。” “既如此,祖母也不勉强你,你安生在府里住着,等遇到了合适的人,再考虑出嫁的事。” 柳文茵的亲事一波多折,老太君现在完全不敢声张了。 得让钰哥儿抽空回家一趟。 要是文茵真喜欢他,那小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老太君琢磨着柳文茵的话,更加觉得她喜欢的就是谢钰。 姑娘家养在后宅里,没见过几个小郎君,她说的那些词,又字字句句贴合钰哥儿的形象。 估摸着,是真瞧上了。 从锦绣院出来,柳文茵松了一口气。 只要老太君站在她这边,谢安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虽然她也没打算听从谢安的安排,但跟老太君说清楚以后,心里的底气足得很。 远远地看到谢安带着千山迎面而来,柳文茵脚步一拐,去了园子。 谢安眼角眉梢似结了霜。 “我有那么可怕?” 千山摇头,后又反应过来主子背对着他,看不见。 忙道“表小姐应该没看见您。” “打量我是傻子,这么好骗?”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千山头皮发麻,这两位闹别扭,为什么受伤的是他啊? 默默抱紧怀里的小猫,不敢再吭声。 谢安已经好几日没见柳文茵,突然相遇,心里还挺高兴的。 没想到柳文茵居然躲着他,这让他郁闷不已。 谢安以为只要给柳文茵时间,她就不会再想着划清界限的事。 可现在见她的反应,他开始担心,会不会时间拖得越久,柳文茵对他的感情就越淡了? 望着柳文茵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经没了佳人的身影。 谢安往回走,“把猫送去锦绣堂,给老太君解闷。” 千山应是。 心里却在想,表小姐每天都要去锦绣堂请安,时不时还要陪老太君用膳,看到这只猫不就能想起大公子了吗? 暗道,大公子真是好心机。 柳文茵走得很快,就怕谢安会来追她。 等到了凉亭,那人也没追上来。 看着来时路,莫名就被自己的行为逗笑了。 谢安在外是风度翩翩的大公子,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场合,作出越界的举动? 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做出亲密的行为。 甚至还会对她疾言厉色。 刚才的举动,倒显得自作多情了。 “表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去青山寺还愿?” 刚才老太君又提起了这件事,柳文茵原本是不想去的,但老人家很信这些,坚持要让她走一趟。 柳文茵眼眸微动,“先去打听一下,大公子最近在忙什么。” 小月啊了一声,“您不会还想和大公子一起去青山寺吧?” 在小月看来,自家主子几次遭难都是被大公子连累的。 反正表小姐也不打算给大公子当妾,那还管大公子做什么? 柳文茵笑着敲她的脑门,“胡思乱想什么呢,老太君不是说了吗,要让大公子护送我们去青山寺,他要是忙,就别劳烦他了。” 小月一脸了然,“大公子又不会拳脚功夫,与其让大公子护送,咱们还不如多带几个护卫。” 柳文茵有些诧异,“你之前还替他说话来着。” “那是以前!” 想起不久前听到的那些话,小月心里就不舒服。 大公子想让表小姐当妾,又一而再地看低表小姐,这样的男人最难伺候了。 如果有别的出路,远离了正好! 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柳文茵才回韶光院。 小月找千山打听消息,正好被谢安听了个正着。 以为是柳文茵在关心他,想找个机会与他重修旧好,心里生出隐秘的期盼。 “转告表小姐,我这两日都有空。” 被抓个现行的小月头都不敢抬,“奴婢这就去回禀表小姐。” 谢安矜贵地点头。 小月逃也似的离开清风院。 瞥见主子嘴角的笑意,千山又开始嘀咕了,既然这么想见表小姐,直接去韶光院不就行了? 何必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等着表小姐的“垂怜”? 谢安等了又等,也没等到柳文茵来找他。 命人去打听,得知她每日都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直到封官圣旨传来,他被封为户部侍郎,即日就要走马上任,还是没见柳文茵来寻他。 忍不住叹气,罢了,他跟姑娘家较什么劲? 出门之前去了趟韶光院。 “表小姐不在府里。” 谢安纳闷,“去哪了?” “去青山寺了。” 谢安眸色一沉,“何时出门的?” “一刻钟前……” 听了这话,谢安才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柳文茵哪里是在关心他,分明是想躲着他! 这一次,又是他热脸贴人冷屁股了! 冷哼一声,疾步离去。 …… 这次出门天气很好,在城中遇到了迎亲队伍。 “表小姐,那好像是张公子。” 透过半开的窗户,柳文茵看到了张成春。 他身着大红色喜服,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身形消瘦,目光无神,让柳文茵想到了死气沉沉这四个字。 小月嘀咕,“奇了怪了,怎么公主被接去了丞相府?” 柳文茵住在后宅,很多事情别人不说,她都不知道的。 看样子,是五公主下嫁张家了。 放下车帘,“出发吧。” 迎亲队伍已经走了过去,车夫拉动缰绳,马车继续往城外走去。 烧了香,还了愿,柳文茵没有着急下山。 上次来青山寺,她挂了个祈愿牌。 难得上山一次,就一并摘了吧。 第53章 不能输给柳文茵 柳文茵记不得自己的祈愿牌具体挂在哪里,那天她一心躲着谢安,只记得个大致的方位。 “去借个梯子。” 小月办事很利索,没一会儿就扛着梯子回来了。 “表小姐,我上去帮您找吧?” “不用,我自己上去。” 小月还是不放心,表小姐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要是摔跤了,又变回以前的样子怎么办? “你帮我扶着梯子。” 柳文茵穿的衣裳很轻便,以前就爱在府里偷偷摸摸“干坏事”,目前不过是小事一桩。 “那您小心点,别摔了。” “你把梯子扶稳我就不会摔。” 没有耽搁,柳文茵麻利地爬了上去。 她站在最顶端,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去翻牌子。 树枝末梢够不着的地方,就拿着竹竿扒拉着,把有字的一面翻过来,一一辨认。 “小月,你留意一下周边的动静,有人来就咳嗽一声。” “啊?” “要是让人知道我看了他们的祈愿牌,估计要拿我扎小人。” 小月后背都要发凉了。 这事干的,确实有点见不得人。 “您别说话了,快找牌子。” 柳文茵嗯了一声,继续去够外边的牌子。 距离远了,她半边身子都探了出去。 小月看得心惊胆颤,不停地提醒,“表小姐,您要抓牢了啊。” “我有分寸,你别怕。” 又一个牌子翻出来,是她的笔迹。 柳文茵用竹竿一挑,啪嗒一声,牌子落地。 小月想去捡木牌,又不敢松开梯子。 “表小姐,您快下来吧。” 柳文茵还没下梯子,就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习惯性地转头去看,和王乐薇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她带着个丫鬟,不疾不徐走到树下。 “文茵妹妹快下来,爬这么高的树,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说完,弯腰去捡地上的牌子。 柳文茵来不及阻拦,王乐薇已经看到了牌子上的小字。 是用大白话写的,“柳文茵要和安哥儿玩一辈子。” 王乐薇心口有些发闷。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子吗?除了天真一些,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想到自己对柳文茵的介怀,王乐薇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等柳文茵落地,把牌子递给她。 “前几日在茶楼偶遇谢公子,小坐了两刻钟,期间谈起你,谢公子说你小孩子脾气,但优点也不少,现在一看,还真是习了一手好字。” 柳文茵接回牌子,笑着回,“我会的也就这一样,多谢王姑娘赞赏。” 王乐薇以为她会谦虚一番,原本准备好的措辞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当真是难受极了。 两人不熟,关系还微妙,柳文茵拿了牌子就想走。 吩咐小月,“把梯子还了。” 王乐薇阻拦,“先放着吧,我也想挂个祈愿牌。” 柳文茵点头,“那我们先走一步。” 王乐薇不是故意来寻柳文茵的,今日见面实属意外。 她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就没有留人。 “柳姑娘得了空,可以来府里坐坐。” 柳文茵点头,“若是有空,定会登门讨杯茶。” 寒暄了两句,两人就此分别。 路过院门口的香炉,柳文茵顺手把牌子扔了进去。 这一幕落在了王乐薇的眼里,忍不住轻笑出声。 “性子还挺烈,难怪谢公子一直惦记着她。” 丫鬟兰英回,“这位柳姑娘才疏学浅,外表又实在轻浮,想来大公子是念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才会多看了她两眼。” “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让人念念不忘。”王乐薇眼里带着深意,“就怕她是在以退为进。” 兰英觉得这话甚有道理。 在涂州老家的时候,老爷的后院也不清净。 最得宠的那位姨娘,最擅长的就是以退为进这一招。 时不时给老爷一点甜头,偶尔还会耍耍脾气,但人家就是把老爷拿捏得死死的。 要不是家规甚言,传出去不好听,老爷怕是要宠妾灭妻了。 “小姐,过两月您就要进谢家了,要是她给您使绊子怎么办?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让谢夫人出面把她解决了?” 王乐薇摇头,“操之过急容易给人留把柄,先等等吧,等有好时机再行事。” “什么是好时机?” “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王乐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拿笔墨来。” 想到柳文茵写的那句大白话,王乐薇眼底带上了讥讽。 挽着袖口,在木牌上落下八个字,“白首同心,不离不弃。” 最后还落了她和谢安的名字。 “小姐,我帮您挂上去。” 王乐薇刚想点头,又想起柳文茵是自己爬的梯子。 如果谢安喜欢的是这类女子,她愿意做一点小小的改变。 “我自己来。” “您没干过这种活,奴婢怕您摔了。” “我小心一点就没事。” 王乐薇看了一眼周围,王家人都在大殿那边,应该不会过来。 从小,她都是被当成淑女培养,就连走路的步子该跨多大,都是有规定的。 爬梯子这种事,她还真没有做过。 心里突然有些雀跃,“扶好梯子,我要上去了。” “小姐,您一定要小心啊。” “嗯。” 把木牌的红丝带缠绕在手腕上,王乐薇双手扶着梯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等爬到头,王乐薇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就紧张了,头也有些晕。 “小姐,您没事吧?” “没,没事。” 柳文茵能做到的事,她同样也能做到! 王乐薇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低头,不能输给了柳文茵。 颤抖着手,把祈愿牌挂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乐薇,你在做什么?” 王夫人呵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身为女子,怎可以做这种粗鲁之事。” “还不快点下来,要是被人瞧了去,指不定要怎么编排我们王家的家教。” 王夫人不来还好,一来王乐薇就更紧张了。 又看了一眼地面,腿已经软了。 可王夫人还在催促个不停,王乐薇心下一急,脚没有踩稳。 “啊!” 兰英第一反应就是去接着主子,扶着梯子的手就这么放开了。 惊呼声此起彼伏。 王乐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梯子也翻了,甚至还掉了两节梯梁。 王夫人大惊失色,“乐薇,你有没有事?” “娘,我腰好疼。” “是娘不好,娘不该催着你下来。” 王夫人连声催促,“快去请大师傅,让人帮乐薇检查一下骨头。” 一阵慌乱过后,王乐薇被送去旁边的禅房。 看着地上的梯子,王夫人怒道“是谁拿来的破梯子,这是要害乐薇啊!” 兰英心神一动,“夫人,这是谢家表姑娘留下的梯子。” 王夫人一边走进禅房,一边低骂,“好个小贱蹄子,乐薇还没进门呢就这么害她,难不成是不想给谢安做妾,想要当他的正妻!” 王乐薇低头看着衣襟上的花纹,“娘,您多虑了,这个梯子她也用过,怎么可能会害我?” “你这孩子见过的事情太少,不知道人心叵测,她要是不用,怎么能洗脱嫌疑?” 握了握女儿的手,王夫人一脸坚定,“柳文茵碰过梯子,事情就和她有关。” “她就是在害你。” 第54章 闭嘴,吵死了 下山的路上,柳文茵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揉了几下也没用。 反而还越跳越快。 小月念念叨叨“这不是好兆头,您最近还是别出门了,省得惹祸上身。” “要真是这样,就算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祸事也会自己找上门。” “呸呸呸,不能说胡话,您命里带福,祸事都要绕着走的。” 柳文茵莞尔,“你现在和祖母越来越像了。” “奴婢以前在锦绣堂伺候,自然是像老太君的。”小月一脸骄傲。 柳文茵轻笑着摇头,老太君对下人要求严格,小月这种脾气性格,实属难得。 有个合心意的人伺候着,柳文茵心情舒畅不已,很快就把遇到王乐薇的事抛到了脑后。 祈愿牌已烧,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心思,柳文茵觉得是该重新开始了。 下了山,进了马车,小月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张宣纸,撕了个角,贴在柳文茵的眼皮上。 “这么压着,应该就不会跳了。” 柳文茵由着她,闭着眼睛假寐。 也不知道是真有用,还是赶了巧,柳文茵的眼皮还真不跳了。 “表小姐,我帮您按摩一下双腿吧?” “回府再按,现在别折腾了。” 小月知道表小姐是在心疼她。 等回了府,这些体力活根本就轮不到她干。 拿了毯子,盖在柳文茵身上,“别着凉了。” “你也歇一会儿吧,回府的路还长着。” 爬一次山挺辛苦的,小月没有打扰柳文茵,静静地坐在一旁发呆。 等马车进城,太阳已经落了山。 冬日里天黑得快,太阳一落山,很快夜幕就要来临了。 府门口围了很多人,动静闹得颇大。 柳文茵没急着下马车,只是推开车窗打量着外头的闹剧。 张成春喝醉了酒,不知怎的溜出了丞相府,这会儿正闹着要见谢婉。 “婉妹,是我对不起你,你出来见我一面,求你了,我只想再看看你。” “我不喜欢五公主,她嚣张跋扈,又生了副狠毒心肠,这样的女人我永远不会接受她!” “婉妹,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和离,到时候我还来娶你!” “婉妹,我喜欢的只有你啊!” “是五公主害了我们,她是个毒妇……” 张成春的声音很大,好在住城东的都是富贵人家,轻易不会出来看热闹,不然这会儿怕是要把府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了。 谢家人被他的话吓得不轻。 这可是皇上赐婚,张成春骂五公主和骂皇上有什么区别? 谢大人都被惊动了,在心里骂骂咧咧这人要骂就去别的地方骂,来他们家门口,是怕皇上不针对谢家吗? 这到底是来认错,还是来害人? 远嫁幽州的人选还没敲定,谢大人是真的怕啊,他们家还有两个待嫁的姑娘呢。 不管是哪个女儿,他都不愿把人送去幽州的。 “快去丞相府传话,让他们把人带回去。” 张成春眼神混沌,愣愣地看着谢大人。 随后扑通一声跪下,“岳父,您让我见婉妹一面吧,那天我应该听她的话,不救五公主,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谢大人魂都要被吓没了。 什么叫不救五公主,这话能胡说吗? “别等张家人了,来几个人,赶紧把他送回丞相府!” “我不走,我要见婉妹……” 张成春挣扎个不停,不愿意离开谢府。 五公主亲自来找人,听清他嘴里喊的话,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她的丈夫,在新婚这日偷跑出来见别的女人。 还一口一个毒妇称呼她。 到了明日整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她慕容瑾输给了一个卑贱的庶女,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五公主气恼地瞪着张成春,在他又一次喊出毒妇以后,直接掴了他一巴掌。 “闭嘴,吵死了!” 张成春目眦欲裂,“毒妇,你居然敢打我!” “打都打了,你能奈我何?” 五公主的眼神里满是高傲,“要是还没清醒,本公主不介意再赏你两耳光。” 不想从张成春嘴里听到骂人的话,五公主给护卫递眼神,张成春被堵了嘴,这次是真的没办法吭声了。 张丞相和张夫人落后一步赶来,看到的就是儿子被五公主扇耳光的场面。 张夫人快要气吐血了。 这人强嫁给春哥儿,怎么还有脸打人? 张丞相脸色也很不好看,那些耳光和打在他的脸上没什么区别。 硬梆梆地说“公主有话好好说,哪能当众打人。” “张成春把本公主的脸面扔在地上踩,本公主打他一巴掌都是轻的,今日之事如果闹到父皇面前,你们说,他会是什么下场?” 皇家人的脸面不容践踏,这个道理张丞相懂,张夫人也懂。 不想丈夫放低身段,张夫人强颜欢笑,“今日是个好日子,公主,我们还是回府吧,莫让人看了笑话。” 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五公主得意地哼了一声。 下嫁又如何,只要她还姓慕容,就没人敢在她面前摆公婆的谱。 更没人敢拿捏她! “回府!” 第55章 她还想嫁给谁 五公主和张夫人先带着张成春离开。 张丞相拱了拱手,“犬子无状,闹出了笑话,若是有需要的地方,谢大人只管开口。” 有这句话,谢大人放心了不少。 还了一礼,“今日贵府恐还有要事,我就不留丞相了。” “告辞。” 等人都散了,柳文茵才从马车里出来。 谢大人像往常一样关心了她两句,“今日出门,可有遇到麻烦?” 柳文茵摇头,“一路顺利。” “那就回府歇息吧。” 等回到韶光院,柳文茵坐着就不想挪动了。 腿又酸又软,浑身没劲。 爬山真是个费体力的活儿。 小月安排人准备热水,四个丫鬟伺候着柳文茵沐浴更衣。 有人给她绞头发,有人给她捏脚捶腿,这么一通下来身上的疲惫消失了大半。 锦绣院的人来传话,“表小姐,老太君让您明日晨起不用去请安了,等申时再去陪老太君说说话,到时候留在锦绣院用膳。” “我给祖母求了个平安符,这会儿估摸着祖母已经歇下了,我也不好去打扰,待明晓再去锦绣院,亲自送给祖母。” “老太君见了平安符,肯定会高兴,奴婢就不打扰表小姐歇息了。” 送走了锦绣堂的人,柳文茵这才躺下歇息。 这一晚,她一直没歇好。 脑袋昏昏沉沉,心里也有些不安生,总觉得要生事端。 到了卯时,柳文茵按时起身。 见她一脸倦色,小月提议,“表小姐,要不您再歇一会儿,锦绣院那边奴婢让人去传话。” 心里不安生,躺着也睡不踏实。 柳文茵说“不睡了,给我来杯提神醒脑的茶。” “浓茶伤身,奴婢给您煮花果茶吧?” “也行。” 柳文茵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丫鬟给她挽头发,单手撑着下巴,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丫鬟摊开首饰盒,让她挑选,看清其中一支发簪是谢安送的,柳文茵才清醒过来。 点了另一支素色步摇,“在府里没必要妆点得太隆重,只戴这支就好了。” 首饰是有重量的,顶着金钗珠钏,好看是看好,就是脖子会很累。 以前的柳文茵最喜欢打扮自己,哪怕不能出门,也要盛装打扮。 穿最漂亮的裙子,戴最好看的首饰。 现在却觉得舒服最重要,除非是重大场合,不然她都懒得折腾了。 当柳文茵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出现在人前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表小姐脑袋好了,就连穿衣打扮都低调了。 不像以前,活脱脱就是只花蝴蝶…… 只见她轻丝挽长发,从头到脚除了那支步摇就没多余的饰物。 虽然简单,却丝毫不折损她的美貌。 和以前相比,甚至还多了清丽脱俗的气质,让人不敢多看一眼,就怕亵渎了她。 老太君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柳文茵的手不停地打量她。 “窈窕佳人,堪比国色,哪个小郎君见了能不动心?” 柳文茵被夸得不好意思,耳垂染上了一层绯红。 “祖母,您再夸下去,我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老太君心情大好,看向林妈妈,“看看这孩子,以前最爱听别人夸她漂亮,现在还谦虚上了。” “表小姐是大姑娘了,脸皮薄,可不就害羞了。” 柳文茵拿出平安符,“祖母您就别打趣我了,这是我给您求的平安符,您要时时带在身上。” “这是你亲自求的,祖母肯定天天带着不离身。” 让林妈妈拿了个香囊,把平安符装了进去,贴身放着。 谢夫人带着谢莹来请安,看到柳文茵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 老太君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今日来得这般迟,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眼眸微眯,这是老太君情绪不佳的表现。 “这是跟谁摆脸色呢?” “婆母,您不妨问问文茵昨日做了什么好事,害得儿媳妇一大早就跟人赔礼道歉,忙活到现在才得空来锦绣院。” “文茵昨日去还愿,跟着她的人已经回禀了,无事发生。” “要是无事发生,王家怎么会来要说法?” 事关未进门的儿媳妇,而且还一大早就受了气,谢夫人对柳文茵很是不满,“你是自己坦白,还是我拿家法伺候?” 老太君一拍桌子,不悦道“事情不明不白的,你想伺候谁?” “婆母,就是您偏心她,才会让她无法无天,在府里惹是生非也就算了,出去外头还不知收敛,您是不知道,王家人就差问咱们谢家是怎么教养姑娘的了。” “你倒是说说她做了什么事,让你一大早就来朝她撒气。” 正好谢安下朝回府,来老太君这里问安,便问了柳文茵一句,“你又干什么好事了?” 柳文茵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她爱没事找事吗? 没有搭理谢安,恭恭敬敬地问谢夫人,“文茵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望您明示。” “你给了乐薇梯子?” 柳文茵这就明白了,估计是她走了以后王乐薇用了梯子,出了事,这笔账就被算到了她的头上。 “梯子是青山寺本来就有的,我用过,但我没那么大的能耐可以动手脚。” 老太君也听明白了,没好气道“王家人看不惯文茵就直说,这问责的理由也太牵强了点,他们要是在城外出了事,是不是还得赖城门口的守卫放他们出了城?” “婆母,您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遇事谨慎些,哪里不好?” “谨慎不代表可以胡乱攀咬人。” 原本老太君对王乐薇这个孙媳妇是满意的,现在却觉得不过如此。 眼里有光闪过,后宅的女子不都这样吗?包括她自己也是。 实在不该对王乐薇抱有别的期待。 只要她好好替安哥儿打理内宅,延绵子嗣,其他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握了握柳文茵的手,“这家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祖母心里清楚,就当他们是跳梁小丑罢。” “婆母,王家和咱们是定了亲的,您怎么能这么说话?” “那你倒是说说,他们无缘无故针对文茵做甚?” 柳文茵心里的火气还没来得及燃起,就被浇灭了。 有个人全心全意地站在她这边,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没躲在老太君身后,柳文茵说“我做过的事情不会否认,没做的事情也不会稀里糊涂往自己身上揽,王家人问责可以,麻烦拿出证据,不然就是泼脏水,夫人,您不妨问问他们王家管事的人,这就是他们的家教吗?” 谢夫人“……” 这丫头以前就嘴巴不饶人,现在脑子好了,嘴皮功夫更厉害了。 说话一点都不委婉,气势十足,哪里有寄人篱下的样子? 这是个祖宗。 活祖宗! “咱们两家虽然订了亲,但遇到了事,还是得摆证据,讲道理。”老太君补充。 谢夫人也觉得王家这事做的不妥,但心里还是怀疑柳文茵。 想着这里没有外人,便直白地说“以前你愿意给安哥儿当妾,那是因为你不懂事,现在你病好了,还会心甘情愿被人压一头吗?” “乐薇现在伤了腿,如果再严重些,亲事都要耽搁了,这难道不是你的目的?” 这话一出,就连谢安也看向柳文茵。 难道她想当正妻? 所以才会一而再地抗拒他,说不愿意当妾。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王姑娘起冲突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以前的她也是如此,会为了争取她想要的东西,和莹姐儿闹得鸡飞狗跳。 谢安脑子里有无数念头,他知道自己该选王乐薇,强强联合,对家族的传承是好事。 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欢喜。 如果文茵想当他的正妻,那说明她心里是有他的。 “谁说文茵要给安哥儿当妾了?” 谢夫人愣了愣,“那天文茵昏倒,安哥儿不是松口,同意纳她了吗?” “他同意纳,有没有问过文茵的意思?” 老太君郑重道“不管是安哥儿的妻还是妾,文茵都不当。” 谢夫人都懵了。 如果柳文茵不愿意当妾,也不肖想正妻的位置,那她确实没理由针对乐薇。 难道这真是个误会? 谢安面容冷肃,心里翻涌着滔天大浪。 他一直压着的事情居然被柳文茵捅到了老太君这里。 不愿意当他的妾。 就连妻也不想。 她还想嫁给谁? 第56章 这门亲事还要不要了 之前被柳文茵一次又一次地拒绝,谢安都没这么生气。 她到底知不知道,事情闹大了就没回转的余地了? 冷冷地看着柳文茵,“这是你的意思?” “是。” “好,你真是好得很!” 哪怕所有人都在,谢安还是失了控,“当初我不愿意纳你,你们所有人都逼着我点头,现在我同意了,你又要反悔,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柳文茵理亏,“当初是我不对,不该缠着你,我跟你道歉。” 除了这个,柳文茵和谢安没什么好说的了。 刚才他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 在谢安看来,她一直是莽撞、任性、不识大体的。 哪怕她已经病愈,他的想法也没改变。 如果她不及时抽身,日后谢安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中,淡忘与她的情谊。 到了那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我无意介入你和王姑娘,祝二位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谢安看着老太君,“这是她亲口说的,以后再改变主意,不要来寻我。” 老太君都看不懂谢安了,这小子发这么大的火做甚? “再一再二不再三,就算文茵后悔了,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谢安心里一梗。 见柳文茵没有反驳老太君的话,怒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行,既如此我也没必要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日后我们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拱了拱手,“祖母,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老太君也不想听这种心烦的事。 她刚才说的并非假话,这事变了太多次,以后就算文茵后悔了,她也不会点头。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变来变去像什么话? 安哥儿已经定了亲,对方是世家大族的嫡女,想要退亲是不可能的。 最好就是照着这个路子走。 以后安哥儿娶王乐薇,担负起家族的重任。 文茵就嫁钰哥儿,或者别的靠得住的小郎君,轻轻松松过她的好日子。 今日过后,谁也别回头。 挥了挥手,“忙你的去吧,以后不用每日来请安。” 谢安又看柳文茵一眼,负气离去。 出了锦绣院,吩咐千山,“把库房里的百年人参拿上,去王府探病。” 既然柳文茵不稀罕他,那他就和未来夫人好好培养感情。 不要辜负了柳文茵的期盼! 锦绣堂里,谢夫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刚才是她来兴师问罪,现在反倒显得她的行为很可笑。 柳文茵根本就没有那些小心思。 快速地调整表情,“这么看来,乐薇那边的事和文茵没有关系。” 柳文茵淡淡回,“如果王家人需要说法,我倒是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报官吧,雁过留痕,如果真有人动了梯子,肯定能查得出来。” 谢夫人头皮发麻,这丫头是真不通世故,还是假装的? 要是真闹去了官府,王谢两家的亲事还要不要了? “哪有人动不动就报官?不吉利。” “那您也不能让人质疑谢家的家教啊。” “都是亲戚,事情说开了就好,待会儿我就去王家探病,跟王夫人和乐薇说明情况,她们是真的误会你了。” 谢夫人态度有所缓和,柳文茵也没有揪着不放。 她就一个孤女,能拿别人怎么着? 哪怕事情查清楚了,王家人也不可能道歉,更不可能给她个说法。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要是再抓着不放,反倒显得她不懂事。 说来说去,这些事情都是由男女之事引起的。 王乐薇还没进门呢,就谋划着往她身上泼污水。 如果没有祖母护着,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清白的,恐怕她也得受些罪,才能给王家人交代。 要是一直住在谢家,类似的事情避无可避。 这次倒是说清楚了,下次会不会又有别的祸事找上门? 离开谢家,柳文茵会牵挂着老太君。 可不离开,这里的生活又让她心生厌倦。 柳文茵一时之间犯了难。 一直到离开锦绣院,也没下定决心,到底是去还是留。 整个人迷茫不已。 天大地大,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处? 第57章 宠妾灭妻这种事他不会干 谢家门口发生的事被人一字不漏地回禀到皇上的耳里。 此时,王皇后正好也在。 听到五公主丢脸,皇后心里还有些暗喜。 崔贵妃仗着皇上的宠爱在宫里横行霸道,她的女儿也学了个十成十。 现在好了吧,报应来了。 嫁的男人不仅不喜欢小五,还恨毒了她,如果她再不改改性格脾气,日后在张家有的是苦头吃! 回禀的人提到了谢家,见皇上面色不虞,王皇后心里暗道不好。 谢家和王家即将联姻,若其中一方出了问题,另一方也落不得好。 当即就想把皇上的视线往张家身上移。 “皇上,张家小儿莽撞,等他们进宫谢恩您得好生训诫一番,他娶的是皇家的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谁给他的胆子敢这么欺负小五?” 皇上敲击着桌面,“是该骂,不过谢家的女儿也是厉害,居然能让张成春不顾小五的脸面,闹出这等笑话,朕都想见见此女是何模样了。” “腿长在张成春身上,他要去哪儿谁能管得住?说来说去,还是张丞相教子无方。” 皇上半晌没说话。 王皇后揣摩着圣意,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就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惹了皇上厌烦。 “谢家女儿教导得好,才会让人念念不忘,若是入了陈家,估计也能得全府上下的欢心。”皇上突然这般说。 这种时候和陈家沾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又喜怒无常,王皇后担心王家会受无妄之灾。 “皇上,臣妾觉得谢家的女儿不合适。” “哦?说来听听,哪里不合适?” “小五和谢家的关系就是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这种时候您让谢家的女儿替嫁,会不会有人认为您在偏心小五,想替她把谢家的女儿打发得远远的?” “这倒也是,朕再考虑考虑。” 皇上起身,“朕还要去批奏折,就不陪皇后用膳了。” 明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 皇后也不知道皇上究竟会做什么决定,只能让人往宫外递信。 早做准备,才能应对突然出现的危机。 谢安去王家探病,给人送了重礼,还向他们解释梯子的事和柳文茵无关。 如果王家人还有疑虑,他可以请大理寺介入调查。 从始至终,谢安表现得都很淡定,有礼有节,但王乐薇就是觉得脸皮火辣辣的。 总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 “既然是误会,就没必要惊动大理寺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不好闹得人仰马翻。” 谢安点头,“文茵自小在谢家长大,害人的事她不会做,梯子我会命人去青山寺取回来,如果你们还有疑问,随时可以命人检查,看有没有动过手脚的痕迹。” 王乐薇面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住了。 “当时我摔伤了腿,我娘也是担心我,才误会了文茵妹妹。” “确实是误会了,文茵虽然小孩子脾气,但善恶是非她比所有人都分得明白,以后再有这种事,王姑娘可以派人来找我,我自会查明真相,给王姑娘个交代。” 王夫人见女儿一脸难堪,连忙打圆场。 “听说你来探病,乐薇拖着伤腿也要来见你,这会儿坐得也够久了,就先让她回房休息去吧。” 谢安起身,“王姑娘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了。” 王夫人留人,“用了饭再走吧?” “我还要去上职,就不多留了。” 点头示意了一下,留下药材谢安就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王乐薇忍不住问“娘,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王夫人觉得不是大事,“后宅女子有谁是简单的?你若是太天真,他反而不放心让你打理内宅,甚至还觉得你不适合做宗妇。” “是这样吗?” 王乐薇喃喃自语。 她总觉得谢安和旁的男子不一样。 他身边没有莺莺燕燕,以后管理内宅想来也不费劲。 如果谢安不喜欢天真的姑娘,又该如何解释他对柳文茵的态度? 谢安今日看似来探病,实则是来替柳文茵做脸的。 她走的这步棋不仅没让谢安厌恶柳文茵,反而还让自己留了个坏印象。 王乐薇有些后悔了。 “娘,以后还是别做这种事情了,谢公子和父亲不一样,他都二十出头了,身边还没有女人,想必有些东西他是看得很透彻的。” 王夫人道“我这是为了谁?”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我暂时不想再做这种事了,一切等我进了谢家的门再说。” 谢安来了一遭,还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说,反而弄得王家人有些灰头土脸。 正担心谢家那边会有意见,就收到了宫里的口信。 王夫人道“把消息递给谢家,就当卖他们个好,以后谁也别惦记这次的事了。” 转而安慰王乐薇,“你也别多想,安哥儿给你送了药材,就说明他心里是有你的,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对你有意见。” 王乐薇心情还是很不好,也不知道谢家人的态度如何,是不是也和谢安一样偏向柳文茵? “这段时间您多留意一下谢家那边,要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就拉一把。” “你呀还是不够沉稳,这么一点小事,也能让你心慌成这样,日后进了谢家不得被人拿捏?” “我这不是想给人留个好印象吗?” “这哪是好印象,分明是在告诉别人你是个软包子,被人吓唬几句,气势都丢了。” 王夫人语气无奈,“先养伤吧,事情过了也就过了。” “嗯。” 由丫鬟扶着回房。 王乐薇道“把谢公子送来的药材收进库房,好生保管着,别弄坏了。” 兰英打趣,“几味药材就让小姐这般宝贝,那谢大公子岂不是被您放到心尖上去了?” 王乐薇嗔了她一眼,脸上随之出现了一抹红晕,“胡说八道什么呢?” “大公子以后就是咱们家的姑爷,您把大公子放心上,大公子同样也会如此,这次您伤了腿,大公子就巴巴地亲自来送药,等以后你们成了婚,相处的时间多了,大公子肯定会越来越在乎您。” 这些话王乐薇爱听。 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如果谢安只是为柳文茵撑腰,他没必要带那些药材,更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说到底,谢安还是在乎她的。 等成了婚,肯定也会给足她正妻的体面。 王乐薇脸上不由自主地出现一抹笑容,她真的没有看错人。 谢安和父亲不一样,宠妾灭妻这种事他不会干。 第58章 欺人太甚 收到王家递来的口信,谢夫人瞬间就急了。 听皇上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婉姐儿替嫁去幽州。 先不说他们已经把人许给了江占,单说陈家,那就是个火坑。 谁要是跳了,那就是后患无穷。 虽然谢婉不是谢夫人亲生的孩子,但作为主母,谢夫人考虑的是家族利益。 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痛痛快快把人推出去。 当年她既已同意丈夫纳妾,只要妾室安分守己,她就不会钻牛角尖,非要把妾室当成自己的敌人。 再则,妾室生的孩子得认她当母亲,日后还得替家族出力,左右不过是安哥儿的帮手罢了,没必要跟他们计较太多。 子女的婚事和家族是关联在一起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婉姐儿不能嫁去陈家。 谢夫人在想,要不抓紧时间把谢婉和江占的婚事办了。 可又怕没了谢婉,皇上会把主意打到谢莹身上。 人心都是肉长的,自然也就有亲疏之分。 谢夫人不愿意谢婉嫁去幽州,换成谢莹,就更不愿意了。 一个人琢磨许久,也没能想出万全之策。 拿不定主意,只能命人去寻谢大人。 谢大人公务繁忙,经常早出晚归,想要寻到人没那么容易。 一个时辰以后,谢大人才出现在正院。 “出了何事,去传话的人怎么慌慌张张的?” 谢夫人清退了丫鬟婆子,这才道“出大事了,宫里传来口信,皇上想让婉姐儿替五公主远嫁幽州。” 谢大人神色一凛,“此事当真?” “王家那边传来的消息,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夫人叹气,“咱们家今年也不知道冲撞了哪路神仙,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多麻烦?如果婉姐儿去了幽州,到时候陈家谋反,咱们谢家会不会受牵连?” 越想,谢夫人就越不安。 这烫手的山芋怎么就到了他们手里? “事情是张成春和五公主惹出来的,要我说,皇上就应该从张家选个人嫁去幽州!” “少说这些没用的。” “我抱怨一下也不行?现在有没有外人。” “隔墙有耳。” 谢夫人闭了嘴,心里憋屈不已。 张丞相是皇上的宠臣,五公主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这些人惹事,怎么就一点事都没有? 谢大人在原地踱步。 最后坚定地说“婉姐儿不能嫁去幽州。” “那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要是圣旨一下,到时候婉姐儿不嫁也得嫁了。” 现在的形势对他们很不利,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去找皇上,说他们愿意为皇上分忧。 不能胡乱塞个人应付了事,那么只能……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文茵。” 谢夫人有些愧疚,“文茵好歹也是在咱们眼皮底下长大的,和养女没什么区别,就这么把她送去幽州,她会不会记恨咱们?”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莹姐儿和婉姐儿尚且要为家族联姻,不能婚嫁自由,谢家养了文茵十多年,这次……就当是她报答养育之恩吧。” 话是这么说,谢夫人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说到底,柳文茵只是个外人,让她替谢家解困,确实有些不厚道。 事到临头,他们已经没时间犹豫了,谢夫人只能摒弃那些杂念。 “婆母不同意怎么办?” 谢大人思索片刻,“那就让母亲回老家一趟。” 完了,又补充了一句,“让安哥儿告个假,亲自护送老太君回老家。” “眼瞧着安哥儿要成亲了,婆母恐怕不会同意回老家,就算同意了,过不了多久婆母估计就回来了。” “那就让文茵提前离京,等母亲回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地了。” 这件事如果让老太君知道,肯定要发大火。 谢夫人想象着那种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你去跟婆母说,我说的话婆母不听的。” 没有耽搁时间,谢大人火急火燎去了锦绣堂。 “出了什么大事?怎么急成这样?” “娘,您带莹姐儿和婉姐儿回老家一趟。” “好端端的,回老家做什么?” “儿子听闻,皇上想从咱们家选一个女儿,送去幽州。” 老太君快气吐血了。 当初五公主缠着安哥儿不放,还想放火烧文茵,后来又毁了婉姐儿的亲事。 现在居然还要他们家的姑娘去替五公主擦屁股,真是欺人太甚! 可对方是慕容家的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又能怎么办? 老太君连忙问“你确定皇上是这么打算的?” “王家传来的消息,应该错不了,咱们提前做准备,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 老太君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带她们回老家,对外就说莹姐儿害了急症,会人传人。” 谢大人应是,“儿子这就给你们安排护卫,明日您就带着几个小的启程吧。” 老太君又道“得把文茵一起带上。” “文茵大病初愈,就别让她跟着受罪了,她不是谢家人,到时候把她送去城外的庄子也是一样的。” 老太君被说得心慌慌的,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皇上针对的是谢家,文茵又不是谢家人,去城外的庄子小住一阵也不错。 “你快去安排,顺便跟婉姐儿和莹姐儿说一声,我们明日就走。” 老太君爱护家里的小辈,才会慌得没空深想,这让谢大人有些愧疚。 “娘,等风声过去了,儿子给你们写信,您再带她们回来。” “行行行,我还想亲眼看着安哥儿成婚呢,你办事利索些,我们也能早日回来。” “好。” 老太君忙着让人收拾行李,谢大人没有久留。 在锦绣堂外面站了许久,谢大人说“唤文茵来一趟正院。” 接到通传,柳文茵有些摸不着头脑。 平日里谢夫人连请安都不要她去,现在突然让她去正院,是为了何事? 第59章 虫子进眼睛了 柳文茵到正院时,谢大人和谢夫人端坐在上首,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还遣退了小月,命人去外边候着,不准靠近,柳文茵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简单。 屈膝行了个礼,“不知夫人唤文茵来,是为了何事?” 谢夫人指了个下首的位置,“坐吧。” 柳文茵照做,静等着谢大人和谢夫人开口。 既然把她喊来了正院,谢大人和谢夫人就没打算瞒着柳文茵替嫁的事,然后再稀里糊涂把她塞上喜轿。 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两人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最后,还是谢大人先开口。 “皇上给幽州陈世子和五公主赐婚的事想来你已经听说了,现在五公主入了张家,但亲事没有作废,得有人代替五公主远嫁幽州。” “宫里的意思,是要从我们谢家选一个人。” 柳文茵心口一紧,如果事情和她无关,她就不会被叫来正院。 语气艰涩道“您的意思是,代替五公主远嫁幽州的人是我?” 谢大人和谢夫人对视一眼,她是真的好了,脑袋转得挺快。 跟聪明人说话要简单得多,话头已起,干脆就一次性说个清楚。 为了表明态度,谢大人道“不管你接受也好,拒绝也罢,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嫁去幽州的人只能是你。” 突如其来的情况打得柳文茵措手不及。 如果这是门好亲事,五公主不会千方百计拒嫁,更不可能轮到她的头上。 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柳文茵问“这门亲事会让我丢了性命?” 谢大人被难住了。 最后只说了四个字,“前途未卜。”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柳文茵只觉得委屈。 凭什么让她替嫁啊? 就因为她是被谢家养大的,所以就要被谢家安排人生了吗? 可谢家给她的锦衣玉食是真,老太君对她的宠爱同样是真,柳文茵突然有些无力。 所有平白得到的好,最后是不是都要还回去? 努力克制着,这才没让自己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就像谢大人说的那样,她的意愿并不重要。 “就算改变不了结果,我还是要说,我不愿嫁。” 谢大人眼眸深沉,“这次替嫁就当是你对谢家的回报吧,日后你不必再感念谢家,是好是坏,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谢夫人附和,“这事是我们愧对于你,待你出嫁那日,我们会给你准备丰厚嫁妆,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人,真的只能是我吗?” 谢夫人不忍心再和柳文茵对视,只能借着喝茶的动作避开她的视线。 这女人呐,这辈子能不能过得好,一看投生的人家,二就是看姻缘好不好。 显然,柳文茵哪哪都不沾。 谢大人看着柳文茵长大,同样也有不忍心,“婉姐儿心气太盛,如果她去了陈家,被人蛊惑了都有可能,到了那时,谢家也会受她的牵连。” “至于莹姐儿,冲动莽撞,恐怕还没进陈家的门就会有性命之忧。” 谢夫人本来没想这么多,这会儿猛地握住扶手。 她不能送自己的孩子入火坑,只能对不起文茵了。 “文茵,或许你觉得这对你不公平,但请你体谅我们的不易,不管是出于家族的利益,还是父母对子女的关心,我们都不能送婉姐儿和莹姐儿去幽州。” “明日老太君会带她们姐妹回老家,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希望你别走露了风声,不要让老太君为难。” 柳文茵低垂着眼睑,晶莹的眼泪突然从眼眶滴落,沾湿前襟。 在谢家,唯一能帮到她的只有老太君。 可她开不了口,她确实没办法让老太君为难。 见她只是默默流泪,没说反驳的话,谢大人叹了一口气。 “明日我便跟皇上禀明,你这次去幽州是主动请缨,要帮忙寻找陈家人意图谋反的证据,如果陈家败了,你不会受牵连,若是……幽州天高路远,很多事情你还是自己拿主意罢。” 柳文茵知道谢大人的未尽之意,她不是谢家人,不管她怎么选择,对谢家的影响都不算太大。 必要的时候,谢家只要舍弃她就好。 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利益纠葛,真要放弃……其实也不难。 想得越清楚,柳文茵就越难过。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好想有个人替她谋划这些,挡去风风雨雨。 幽州那么远,她真的能活下来吗? 该说的都说了,谢大人给夫人递了个眼神,便去安排别的事情了。 谢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柳文茵,但她心里很清楚,这种时候不能心软,不然就是在拿谢家的前程开玩笑。 “其实嫁去陈家也没那么可怕,他们家有爵位,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以后你的孩子还能袭爵,只要你机灵些,日后也是有大造化的。” 柳文茵已经不想和谢夫人争辩了,他们把话说得很清楚,不管她怎么做,都改变不了结果。 擦了擦泪,问“如果我嫁去陈家,以后和谢家真就两清了吗?” 谢夫人抿唇,“这十多年来,我们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财力、人力,想来你心里也清楚,这次你替谢家解困,我们就一笔勾销,日后哪怕你有大造化,谢家也不会想着沾光。” “一言为定。” 柳文茵自嘲一笑,她本就想离开这里,这下倒不用纠结了。 “我想去见见老太君。” 谢夫人摇头,“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件事不能出差错,老太君明日便启程离京,到时候你可以随我去府门口相送。” 柳文茵起身,“那我就先回了。” 谢夫人再次提醒,“这件事我们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文茵,你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了,想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文茵明白。” 柳文茵屈了屈膝,便往外走去。 脚步虚浮,整个人就像无根的浮萍,无所依托。 脑袋里闪过很多种可能,除了顺应安排,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小月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主子的状态很不对劲。 可她一个下人,又不能多嘴去问。 只能一声不吭跟在侧后方,时刻留意着前头之人的状态。 “表小姐,您怎么哭了?” “有虫子进眼睛了。” “奴婢帮您瞧瞧。” 小月没有怀疑,急着帮忙查看情况。 柳文茵终于可以放任眼泪流出。 她真的不想嫁去幽州,心里也很害怕。 但她知道的,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更没有逃脱的机会。 有些事情,真的半点都不由人…… 第60章 给彼此一点时间 次日一早,老太君就带着谢婉和谢莹离家,谢安负责护送他们,顺路去办上峰交代的差事。 柳文茵站在谢夫人身边,和老太君道别。 此时的她已经很平静了,除了眼眶微红,就没其他异常的地方。 老太君安慰她,“过两月我们就回来了,不用舍不得。” 压抑着酸酸涩涩的情绪,柳文茵道“祖母,回老家路途遥远,路上您多休息,可别累着身子。” 老太君拉着柳文茵的手,“这么多人伺候着,不用担心祖母,这段时间你安生待在府里,要是觉得闷得慌,就去庄子上小住几日。” “好,我知道的。” 亲自扶着老太君上马车,“祖母,您要注意身体。” 林妈妈道“奴婢会照顾好老太君的,表小姐您别忧心。” 老太君也连连点头,心里却在生张家和五公主的气。 都怪他们瞎折腾,才害得谢家倒霉。 只盼着皇上能公平一些,冤有头债有主,最好送张家的女儿去幽州,别再盯着他们谢家了。 摆了摆手,“你先回吧,我们这就出发了。” “我看着你们走。” “你这孩子,祖母都要舍不得你了。” 生怕老太君说出带柳文茵走的话,谢夫人上前一步,“婆母,趁现在城门口人少,你们就出发吧,要是闹出了大动静,惹了那位不快就不好了。” 老太君点头,“出发吧。” 林妈妈动手关好车厢门,谢夫人拉着柳文茵的手腕后退两步。 老太君所坐的马车先一步离开。 谢夫人给了柳文茵一个眼神,然后才去下一辆马车,跟谢婉和谢莹说话。 “路上要听你们祖母和大哥的话,不要出去乱逛,若是出了问题,回京我绝不轻饶。” “娘,怎么突然让我们回老家?这都快过年了,能不能明年开春再回去?” “别问那么多。” 谢夫人看向谢婉,“婉姐儿你做事沉稳,多照看着你妹妹。” “母亲,我知道的。” 谢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老家,只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能离开京城透口气也好。 因此,她并不排斥回老家。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谢夫人就没耽搁时间,命车夫启程。 几辆马车走在前头,谢安骑马跟在后边。 路过柳文茵的时候,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想要说点什么,但见柳文茵不与他对视,连个正眼都没给他,谢安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他现在脑子也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柳文茵的关系。 只知道把她嫁出去,他不愿意,也做不到。 出门一趟也好,回来以后他大概就能理清头绪了。 到时候再和文茵好好谈谈,跟她说清楚他身为继承人的不得已,她会体谅他的。 又看了一眼柳文茵,这次她不仅没正眼瞧他,更是转身回府去了。 谢安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就像要走出他的人生一般。 心口闷闷地不舒服。 谢安看向千山,“你留在府里,听候表小姐差遣。” 千山沉默了,他是负责保护大公子的。 这会儿都要出发了,怎么又被留下了? 拱了拱手,“大公子,那您一路小心。” “嗯。” 谢安回头去看,柳文茵的身影消失在沉重的府门背后,他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衣角。 这家伙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等和好以后,看他怎么收拾她! 谢安和柳文茵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以前的柳文茵又满心满眼都是他,虽然现在出了意外,但谢安还是觉得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文茵心里有他。 他心里也只有文茵一人。 他们有什么理由分开? 谢安定了定心神,等从老家回来,他不会再冲文茵发脾气,哪怕她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会哄着她,宠着她。 总有一日,他们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一行人渐渐远去,大门再次关上。 谢家的动向在皇上的掌控之中,就连谢安告假,上峰给他安排差事,命他顺路考察当地官员的政务,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眼见着谢家人已经出了城,皇上开始好奇,他们最后会推谁出来。 会是张家的女儿吗? 没等太久,太监便来传话,“皇上,谢大人在殿外求见。” “宣。” 太监高喝皇上的口谕。 谢大人入殿,跪拜行礼。 “免礼,爱卿这次来所为何事?” 谢大人也没兜圈子,直接回,“皇上,臣家中有一养女,容貌出众,性情端庄,如若将她嫁去幽州,定能拉拢陈世子为朝廷效力。” 皇上摩挲着玉扳指,“你这是想用美人计?可朕怎么听说,你们家这位养女脑袋不灵光?” “她现在已经病愈,比寻常女子还聪慧几分,皇上若是有顾虑,可让皇后娘娘见见她,便可分晓臣的话是真是假。” “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这位养女身份低微,陈家恐怕会有不满。” 谢大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皇上别执着于谢家的血脉,必须要婉姐儿或者莹姐儿嫁去幽州,事情就不算棘手。 再次行礼,谢大人说“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圣上亲自赐婚,陈家岂有挑三拣四之理?” 皇上面色容和了不少,“罢了,既然你们有心为朕排忧解难,朕也不好拂了你们的心意,那便她吧,希望她不要让朕失望。” 谢大人以为,皇上怎么着也会给个公主的封号,成全双方的体面。 可从始至终,皇上都没提。 等出了宫,谢大人才琢磨清楚,皇上这次送人去幽州,根本就不是为了谈和。 陈家要么受着,要么就采取行动。 而他们一行动,皇上就有理由夺回军权,甚至夺了陈家的爵位。 文茵这一去,真是前途未卜…… 第61章 年纪大了容易心软 大婚事宜,礼部早就已经着手准备,只要皇上一声令下,送亲队伍就能出发。 对于柳文茵替嫁的事,京城里的勋贵之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选的不是自家人,选谁都是一样的。 张家忐忑了几日,见事情没落到他们头上,也是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出一个柳文茵,在所有人看来就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为了早日尘埃落定,多方势力联合起来推动了一番,不过半个月柳文茵就得离京了。 也是这个时候,谢家府里的人才知道表小姐要被远嫁去幽州的事。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懵了。 在他们看来,表小姐要么给大公子当妾,要么就嫁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当正头娘子。 怎么一转眼,表小姐就要嫁去幽州了? 得知这个消息,千山急得满头是汗,也不知道现在给大公子递信还来不来得及? 或许是旁观者清,谢安对柳文茵的心意,千山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 一颗心高高地悬起,也不知道大公子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何种模样? 大公子有办法改变局面吗? 不敢耽搁时间,千山把信递了出去,至于事情会怎么发展,这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柳文茵出嫁,陪嫁的丫鬟婆子都由皇家安排,她连一个自己人都不能带。 小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幽州那种苦寒之地,表小姐您身体怎么受得住?” 柳文茵安慰她,“我有的是银子,还能让自己挨饿受冻不成?” 小月哭得更伤心了,如果那是个好地方,大人和夫人为什么要把老太君支开? 表小姐这次,真的被害惨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给大公子做妾的好,至少不用去苦寒之地,不用面对陌生的人和事物。 如果陈家世子不是好人,表小姐该怎么办? “奴婢去求大人,准奴婢陪您去幽州。” 这事不是谢家人能左右的,而且柳文茵也不想小月跟着她去受苦。 她自己去幽州也算是少了软肋,做什么都方便。 拉住小月的手腕,“这事不是谢大人说了算的,别去。” “可让您自己去幽州,奴婢怎么能放心?” “我不是自己去,陪嫁的丫鬟婆子早就安排好了。” “那些不是自己人,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向着您。” “管她们向不向着我,等去了幽州,我会多替自己打算,你留在府里好好侍奉老太君。” 说到老太君,小月的眼神先是亮了一下,随后眼里的光又逐渐消失。 没人能帮得了表小姐,就连老太君也是。 就算老太君在府里,可能也改变不了表小姐远嫁幽州的局面。 柳文茵拿帕子给小月擦了擦眼泪,“你别记挂着我,好好服侍老太君比什么都强。” 小月的眼泪还是没止住,这么好的表小姐,怎么就命里多灾多难呢? 如果没有人护着,表小姐以后该怎么办? 被小月的情绪感染,柳文茵鼻子也是酸酸的。 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她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女子,怎么和谢家做对? 又怎么逃脱皇权,乃至整个朝堂的掌控? 柳文茵心生沮丧,她没有天大的本事,只靠她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谢夫人亲自来送嫁妆单子,见小月哭哭啼啼,不由得呵斥,“嫁人是喜事,你这般哭个不停,若是传到皇上的耳里,还以为文茵不愿意嫁去陈家,到时候所有人都得遭难。” 小月瞬间止住了眼泪,“夫人,奴婢不敢了。” 谢夫人面色不佳,抬了抬手,“先出去吧。” 小月看了一眼柳文茵,又看了一眼谢夫人,只能低着头离开。 “这丫头倒是忠心,明日我就把她调去正院伺候,若是表现得好,以后也好提拔她。” 谢家几乎所有下人的身契都在谢夫人的手里,但锦绣堂出来的人不一样,那是老太君自己拿着身契的。 柳文茵面色平静地说“小月以前就在锦绣堂伺候,还是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也行,既然你给她安排了去路,那就照着你的意思来。” 这种小事,谢夫人无意和柳文茵争执。 把嫁妆单子递给柳文茵,“除了礼部给你操办的嫁妆,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田产、庄子和铺面,这些东西你去了幽州估计也用不上,所以都给你折成了现银、首饰、药材、布匹之类的东西。” 一边说,一边指着嫁妆单子上的明细。 柳文茵看了一眼,黄金千金,金银首饰无数,名贵药材也有几大箱,至于华贵布匹就更多了,确实是下了重本的。 “皇后和乐薇也给你添了妆,皇后给的是一对夜明珠、琉璃盏,还有六抬别的东西,乐薇给的是一幅古画……” 谢夫人一一细数着,柳文茵听着都不知自己该不该高兴。 如果不是去幽州陈家,这些嫁妆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说完嫁妆的事,谢夫人问柳文茵“这个单子你可还满意?” “夫人想得周到,我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柳文茵的态度平静又疏离。 谢夫人也知道这件事对柳文茵的影响很大,没奢求柳文茵还会用以前的态度对待她。 把嫁妆单子留下,“明日启程的时候嫁妆会随你一道出府,文茵,接下来的路是好是坏,就看你自己的了。” 柳文茵点头,“我知道。” 没人能帮她,也没人可以依靠,以后长路漫漫,她只能靠自己。 谢夫人还想说点什么,可转念一想,事情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哪怕她说得天花乱坠,落在柳文茵的耳里,估计也是虚情假意的场面话。 倒不如不说,落个清净。 谢夫人起身,“你早些歇息吧,再过几个时辰梳妆的女官就要来了。” 柳文茵颔首。 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谢夫人只能带着刘妈妈离开韶光院。 “你说,这事是不是我们做得过分了?”想到柳文茵心如死灰的模样,谢夫人就很愧疚。 再一想到老太君回府,发现柳文茵被嫁出去了,估计还得闹腾一段时间,谢夫人就头疼不已。 这些烦心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刘妈妈安慰,“您和大人是为了大局考虑,又不是故意陷害表小姐,有什么过分的?” “再则,表小姐吃谢家的饭长大,必要的时候为谢家牺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谢夫人轻笑一声,“陈家的狼子野心人人皆知,只要想到文茵和莹姐儿一般大,却要入那种狼窝,我这心里就很不舒坦,大概是年纪大了,心肠软了。” 刘妈妈回,“夫人放宽心,该做的您都做了,谢家不欠表小姐的。” 第62章 还在想着谢安 吉时已到,在喧天的锣鼓声里,柳文茵被喜婆扶着走出谢家。 她头上盖着盖头,看不清路,在姨婆的提醒下跨过门坎,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喜轿。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比京城里任何一户人家嫁女儿都来得隆重。 路边围满了凑热闹的路人,都想看看新娘子是什么模样。 可惜新娘子盖着盖头,等她上了喜轿,也没人看到她的脸。 人群之外,有两人也在看着喜轿的方向。 “世子,何不趁人多解决了她?” “不急,快到我幽州地盘再动手。” “这岂不是落人话柄?依属下看现在动手就是最好的时机,估计没人会把事情联想到咱们头上。” “陈家的话柄还不多?多一事或少一事有何区别?” 陈景亭看着那顶火红的喜轿,眼眸微眯,“既然他们都觉得去幽州就是送死,本世子岂能不满足?” 青柏抿唇,就算他们不这么认为,这位新娘子也是凶多吉少,世子从来没打算让她活着进陈家。 也是老皇帝欺人太甚,一开始赐婚的明明是公主,现在居然换成了个孤女。 听说以前还是个傻子,这分明就是在打侯爷和世子的脸。 这样的女子一没助力,二没智谋,怎么配得上世子? 还不如幽州随便一位将军的女儿拿得出手。 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留这也是个祸端。 “世子,我们何时启程回幽州?” “东西还没到手,就这么回去父亲那边恐不好交代。”陈景亭面色淡然,说是这么说,神色里却完全没有担忧的意味。 “世子爷,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幽州。” 送亲队伍里肯定有皇帝的密探,要是让人知道世子不在幽州,事情就棘手了。 至于侯爷想要的东西,哪能和世子爷的安危相提并论? 见主子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青柏继续劝道“世子爷,剩下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做便是,您不用亲力亲为。” 陈景亭沉默片刻,“那便回吧,把这位世子夫人解决了再说。” 没再看送亲队伍,陈景亭先一步离开。 一个将死之人,就让她再喘几口气吧。 坐在喜轿里的柳文茵打了个喷嚏,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身体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随行的喜婆以为她着凉了,连忙把车窗关好,一点缝隙也没留。 “此去路途遥远,又是天寒地冻的,您可得仔细着些,若是因为着凉误了正事,恐怕皇上和谢大人要对您失望了。” 柳文茵没有回话,只是抱紧了暖手炉,盯着盖头上的流苏坠子出神。 队伍出了城门,一路往北而去。 离得越远,柳文茵心里就越不安。 她不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陈家人是何性格脾气,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对未来的一无所知,让柳文茵又迷茫,又恐惧。 一颗心高高地悬着,不知何时才能落到实处。 城外的长亭里,王乐薇站在那儿看着送亲队伍,身边是五公主。 五公主笑道“她这一去,真就没法跟你抢谢安了。” 王乐薇浅笑着回,“我和谢公子本就有婚约在身,别人怎么抢得走?” 五公主脸上的笑意淡去,“你还真是好福气,就是不知谢安会不会惦记着柳文茵?” 王乐薇心说,谢安会不会惦记柳文茵没人知道,但张成春惦记谢婉,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考虑到对方的身份,王乐薇只能陪着笑脸,“不管谢公子惦不惦记柳文茵,这辈子他们都没可能了,我是去给他当正妻,打理家宅的,这点容人之量我还是有的。” 五公主嫁给了张成春,但她心里还惦记着谢安。 看着王乐薇面带微笑的模样,只觉得她在惺惺作态。 如果谢安身边真有别的女人,就不信她还笑得出来。 越看王乐薇,五公主就越上火。 她赶跑了所有喜欢谢安的女人,最后却让王乐薇捡了漏,真是不甘心啊。 王乐薇被五公主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这人都进张家了,该不会还在想着谢安吧? 五公主以前做过什么事,王乐薇都有耳闻,如果五公主针对她,她以后怕是没安生日子过。 暗自决定,下次进宫要和姑母知会一声。 “殿下,我身体不适就先回了。” 五公主心情烦躁,也不想看到王乐薇。 没有说话,先一步离开了亭子。 另一边的谢安把老太君和谢婉谢莹平安送到了老家。 还没来得及办正事,那封信被人快马加鞭送到了谢安的手里。 看清楚信里的内容,谢安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满是不可置信和恐慌。 嗓子像是堵了东西,四肢也开始发软,拿着信件的手更像是有千斤重。 谢安脑袋嗡嗡作响,盘旋着无数念头。 文茵嫁人了,嫁的还是幽州陈家。 这怎么可能! 皇上不认识文茵,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文茵身上。 可一联想到父亲匆匆忙忙把他们打发回老家,还单独留下了柳文茵,谢安突然明白,皇上不打文茵的主意,但她还是被父亲推出去了! 拿着信纸的手猛地握紧,他要去找文茵,带她回家! 至于之后的事情,谢安已经没空再想。 按照时间来算,送亲队伍早就已经离开了皇城,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谢安去牵了马,匆匆忙忙离开祖宅。 “安哥儿,你要去哪?” 老太君被林妈妈扶着走到门口,马蹄声还在回响,人影却已经消失。 “安哥儿怎么慌慌张张的,莫非是出了大事?” “应该是公事,您别忧心。” 老太君摇头,“安哥儿自小就很稳重,如果是公事他不会慌成这样,难道……是府里出事了?” 第63章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谢安早已忘记了差事,此时此刻,他只想快点见到柳文茵。 她那么胆小,又没出过京城,如果没有人护着,她该有多害怕? 远嫁幽州,文茵肯定是被迫的。 谢安恨死自己的忸怩了,如果他早日和文茵在一起,她也不会遇上这种事。 从文茵及笄的那天起,他就该彻底拥有她,叫旁人不准再打她的主意…… 一颗心泡在了苦水里,谢安又后悔,又害怕。 后悔没有早日认清自己的心。 更害怕追不上送亲的队伍,那么这辈子,他和柳文茵都无缘再见了。 心底有道声音在催促谢安,让他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这辈子他就要错过柳文茵了。 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至于追上柳文茵的后果,谢安没精力深想。 方法总比困难多,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会一力承担。 目前最要紧的,是把文茵带回来。 谢安心急如焚,一路上完全不敢停歇。 日夜兼程,在跑死了两匹马以后终于追上了送亲队伍。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除了一众陪嫁的丫鬟婆子、抬嫁妆的壮汉,剩下的就是朝廷官员和护卫。 谢安眼眶湿润,他没来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 “文茵!” 坐在喜轿里的柳文茵神色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时候的谢安要么在老家办差事,要么就收到谢大人的书信在往回赶。 他和王乐薇大婚在即,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文茵!” 又一声急促的呼唤传入耳中,柳文茵确定这不是幻觉。 谢安真的来了! 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不该来的。 闭了闭眼,只当自己没听到呼唤声,他来了又怎么样,能改变她远嫁幽州的命运吗? 柳文茵强迫自己不去留意外面的动静,可心神还是不由自主地被牵动。 他为何要来? 事已至此,他来了又有什么用? 随行的李大人高声和谢安搭话,“送亲队伍,旁人勿近,谢大人请留步!” “我要见文茵!”谢安神色冷淡,完全没把李大人的话放在心上。 “谢大人,莫要强人所难!” 连日奔波没让谢安清醒,想见柳文茵的念头反而愈发强烈。 不顾李大人的阻拦,拉紧缰绳就要往前冲。 刀剑出鞘声划破空气,负责护卫的将领道“谢大人,再往前就别怪我们冒犯了。” 被刀剑指着,谢安也没有丝毫退缩。 眼神紧紧地锁定红色喜轿,他的文茵就在那儿,只差一点点他们就能见面了。 月白身影靠近一步,护卫便后退一步。 谢安只是个读书人,哪怕他体质再好,对上练家子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他出身显贵世家,这会儿能往前冲,不过是护卫忌惮他的身份,怕伤着了他。 但若是多次警告他还不听,护卫不可能不采取行动。 外头动静越来越大,马儿嘶鸣声划破长空,柳文茵猛地掀开盖头,拍着喜轿内壁,“停轿!” 没人听她的命令,队伍还在原速前进。 谢安不要命似的往前闯,马受伤了,他干脆就下马,一步步朝着喜轿而去。 如果带不回文茵,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大人怕事情闹大,只能命令停轿,同时挥退护卫。 “谢大人,下官可以给你半盏茶的时间,但请你别为难我,说完话便回京去吧。” 谢安冷嗤一声,他会回京的,只是要带着文茵一起。 天下的女子何其多,自然会有人代替文茵嫁去幽州。 护卫一退,路便宽阔了起来。 谢安顺利走到喜轿旁边。 大红的颜色刺得他眼眶发疼,这种场景,明明应该出现在他和文茵的婚礼之上。 而不是文茵被迫嫁给别人! 踌躇和忐忑瞬间如潮水般退去,谢安果断推开轿门。 就见柳文茵穿着繁复的婚服端坐在那儿,红盖头被她攥在手里,本就无可挑剔的脸被精心妆点过,妍丽得让人不敢直视。 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让谢安陡然生出些许无措。 目不转睛地看着柳文茵,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期待着她能把手放进他的手心。 “文茵,我带你回家。” “谢公子,自重。” 谢安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身形晃动了一下。 说话的声音带上了哽咽,谢安问“你是不是在怪我?如果我早点察觉,你不会经历这些。” 见他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柳文茵心里的石头落地。 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谢公子,请回吧。” “你没试过,怎知不能?” 谢安语气焦急,“文茵,你相信我,这次我肯定能保护好你。” “我本就身不由己,嫁或不嫁都不是我能做主的,谢公子,你别再为难我了。” 为难。 谢安又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从文茵病好开始,不管他怎么做,在她看来都是一种为难。 她不愿意接受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代表,不愿意接受他的心意? 无限悲凉席卷全身,谢安浑身发冷,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文茵相信他? 哪怕拼上自己的前程,丢掉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他也想和文茵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谢安的眼眶愈红,神色狼狈,“你先和我走,事情还有转机,文茵,不要怕,更不要妥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扛着。” 柳文茵还是摇头,“我不回去了。” 谢安有任性的底气,可她没有。 逃跑,会被抓回来。 不上喜轿,也会有千百种方法让她心甘情愿地妥协。 至于现在和谢安走,那和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谢家人肯定会保谢安,谁还会关心她的死活? 到时候,她会不会又一次被推出来当替罪羊? 应该会的吧…… 柳文茵绝望地想,主动权从来没掌握在她的手里,不管是回京,还是去幽州,等待她的都是刀光剑影。 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去幽州她能破罐子破摔。 而回京城,他们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法子拿捏她。 柳文茵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不管未来是好是坏,她都要去闯一闯,不会再回头。 似乎是看懂了她的想法,谢安突然握住柳文茵的手,情绪激动道“让我看着你嫁人,不可能!” “今日,我必须带你走!” 谢安的眼里满是疯狂,柳文茵看得心惊,也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他真是这么打算的。 “你疯了!” 努力想抽回手腕,但谢安攥得太紧,哪怕她用尽全力也没能挣脱开。 柳文茵越挣扎,谢安心里就越痛。 他何尝不知文茵在担心什么,可若是放手了,这辈子他们恐怕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 不能放手。 绝对不能放手! 柳文茵气道“我们说好的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后悔了。”谢安低下了头。 一滴泪砸在柳文茵的手背上,“我心里的人只有你,想要的人也只有你,文茵,跟我回家。” “求你。” 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却像一道惊雷在柳文茵的耳边炸响。 谢安是骄傲的,在她面前他何时这么卑微过? 偏过头,没被谢安握住的那只手按了按眼尾,“谢公子,别忘了你是家族继承人,肩上担着家族的责任,也别忘了你和王姑娘还有婚约在身……” 柳文茵的话还没说完,谢安急道“我可以退婚,以后我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 “你愿意冒险,但我承担不了后果。” 趁谢安愣神,柳文茵抽回了手,“谢公子,请回吧。” 第64章 这是宿命 不管谢安怎么说,怎么卑微地乞求,柳文茵的态度都没改变。 皇上赐婚是大事,她不可以任性,也没有任性的底气。 柳文茵不点头,谢安只能拦着喜轿不让她走。 脑子极速运转,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文茵愿意和他回京? 又如何做,才能让李大人放行? 谢安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这么惊慌失措过。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应该徐徐图之,只要文茵好好的,去幽州又何妨? 陈家乱臣贼子,迟早要被诛灭,到时候他就能把人抢回来了。 可脑子里又有一道声音在说,这次放开文茵,他们之间就没可能了。 文茵会伤心,会对他失望。 陈家人也不会善待她,到时候谁来保护文茵? 只要想到柳文茵去幽州会遭受伤害,谢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能放她走。 不能! 气氛像是凝住了一般,谢安心里惶恐万分,他不敢想象没有柳文茵的日子会是何种模样。 大概会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半盏茶时间已到,李大人给护卫递眼色,有人上前请谢安离开。 “谢大人,时间已到,您请回吧。” 谢安不肯走,那些人便动了粗,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胳膊,要带谢安离开。 “放开!” “谢大人,此乃圣上赐婚,要是误了大事不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下官让你们二位说了话,也算是仁至义尽,现在请您离开,不然别怪我们冒犯了。” 道理谢安都懂,但他放不了手。 那是他的文茵啊。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嫁幽州? 李大人这次没有放水,抬了抬手,“还不快带谢大人走,要是耽误了时间,小心你们的脑袋!” 护卫原本还怕伤着人,这会儿得了命令,更加用力地钳制着谢安。 “谢大人,冒犯了。” 谢安又急又怒,恨自己没学一身好武艺,这时候连挣脱束缚都那么难。 他急昏了头,靠着蛮力抽出一条胳膊,在护卫制止他靠近喜轿的时候,一拳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围上来的护卫越来越多,谢安不管不顾,只想冲到柳文茵身边。 向来待人谦和的温润公子和人扭打在一起,再也不复往日的冷静自持。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踹了一脚谢安的腿窝。 咚地一声,他跪在了地上,狼狈不已。 柳文茵扶着轿门的手握紧,眼里蒙了一层水雾,“我让你走,你听不懂人话吗?” 谢安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的泪光,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我是朝廷命官,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茵茵别怕,我不会让你去幽州的。” 手掌撑地,上面布满了细碎的口子,关节处更是红了一大片,有些的地方还破了皮。 那是写字作画的手,怎敌得过别人的拳头? 柳文茵努力克制住眼里的泪,不让自己在谢安面前哭出来。 “我们早就没关系了,苦肉计对我不管用!” 谢安还想分辩,“这不是苦肉计……” 他是真的想带文茵回家,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谢安,你要死没人拦着你,但请你别拖无辜的人下水!” 柳文茵心口起伏了几下,“我不会和你回去,你走啊!别再来寻我了,我不想看到你!” 谢安被刺得体无完肤,不是因为柳文茵撇清关系的话,而是她眼里蕴着的快要涌出来的泪珠。 她明明也是害怕的,不愿意嫁去幽州,却被他们谢家推入了火坑。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就像要窒息一般。 谢安固执地说“文茵,我带你回家。” 柳文茵摇头,“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要回头,不要纠缠,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重新坐回轿子,柳文茵胡乱盖上盖头,隔绝了视线,这才任由眼泪肆意落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狼狈的人是谢安。 她不该哭的。 拍了拍轿门,“起轿!” 看呆了的李大人立马回神,再次重复,“起轿,出发!” 谢安被人拖开,送亲队伍再次启程。 “文茵!” 谢安心神俱裂,“你不愿意回家,那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我什么都不要了,文茵,我只要你!” 不管他怎么呼喊,送亲队伍也没停留。 他看不清喜轿里的模样,也看不见他心爱的姑娘。 只知道这一分别,他们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喜轿渐渐远去,确定谢安追不上了,护卫才放开他。 “文茵!” 谢安大喊一声,可没人回应他。 急火攻心之下,喉间涌起一阵铁锈腥气。 鲜血从嘴角滑落,谢安骤然脱力跪在了地上,“文茵……” “回来……” 第65章 不要节外生枝 喜婆目睹这一切,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位柳姑娘手段还真是了得。 明明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却能让世家继承人为她要死要活,作出这等荒唐之事。 这拿捏男人的本领,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就是不知到了幽州,她还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笼络住陈世子的心? 从半开的窗口给柳文茵递了帕子,“姑娘这次去是要当世子妃的,不能哭,小心哭没了福气。” 柳文茵把帕子握在手里,没有回话。 看不见她的表情,喜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能自顾自道“这世上多的是盲婚哑嫁的男女,是好是坏都得捏着鼻子认,可您不一样。” “您嫁的是陈家,那可是有祖传爵位的,世子爷还是陈家唯一的男丁,出身何等显贵,比起旁人,您已经在享福了。” “您只需要放宽心,到了幽州好好伺候世子爷,讨世子爷的欢心,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柳文茵一句话没回。 荣华富贵不见得,陈家杀她示威倒是有可能。 强塞的女人,谁愿意娶? 就连当初的谢安,他们一起长大,有十多年的青梅竹马之情,他不也不愿意吗? 更何况幽州情势微妙,陈家人不会善待她的。 说不定已经给她安排好了死法。 头上悬着一把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柳文茵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以前也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不怕是不可能的。 她不想死,可又对幽州的形势一无所知,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才能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脑子像针扎一般难受,柳文茵扯了扯嘴角,反正她就一个人,要杀要剐随便吧。 反正在哪儿都要面对这些,去幽州,至少她可以无牵无挂。 没有回头路可走,她不一条道走到底又能如何? 喜婆见柳文茵不搭理人,想着这也是个难相与的,便关上了窗户。 心里嗤笑,等去了幽州要还是这般端着,有的是苦头吃! 只有一个人的空间,柳文茵又把盖头拿下,头脑放空,盯着喜服上的花纹出神。 这种惶惶不安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距离送亲队伍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两人骑着马坠在其后。 青柏心中憋屈不已,这人都被赐婚给他们家世子了,居然还敢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想来就是个不安分的,日后也不会和世子一条心。 好在,她活不到进侯府大门的那一刻。 相对于青柏,陈景亭就淡定多了,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他浪费心神。 至于她喜欢谁,更和他无关。 “世子,要不趁机解决了谢安,让京城里的那些人内斗去,正好也能缓解幽州困局。” “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让他们内斗的方法多得是,何必节外生枝?” 陈景亭瞥了眼谢安的方向,心爱的女子就这么嫁人了,而且还是被迫的,也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等接到死讯,又会不会发疯? 嘴角勾了勾,眼里满是戏谑,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夹马腹,调换至小道,以更快的速度往北而去。 送亲队伍护卫众多,里面有不少皇室的探子,得提前部署,一次性解决干净,才能永绝后患。 青柏打马紧随其后,想当他们的世子妃,也得有命才行! 谢安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看着送亲队伍的方向,眼神涣散,浑身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他骑来的马儿受了重伤,这会儿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哪怕谢安想继续追柳文茵,也是有心无力了。 “文茵……” 谢安呢喃着这两个字,又哭又笑。 一颗心空空荡荡,他最该珍惜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他。 这辈子,他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吗? 谢安不停地问,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换回文茵?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自从知道谢安和柳文茵的事情黄了,谢钰就琢磨着要回京一趟。 可军营里有规矩,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 最后还是他主动请命,又去平定了几处匪患,这才有了回京的机会。 谢钰每日都在想柳文茵,已经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 起初,他还会克制,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觊觎兄长的人。 可得知了那个消息,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对柳文茵的思念越来越强烈,恨不得把人带在身边,日日夜夜都看着她。 柳文茵已经及笄,寻常人家的女儿在这个年纪要么已经出嫁,要么就在相看人家。 谢钰担心老太君会把人许出去,心里急得不行,只能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怀里揣着块玉石,等回京了就给文茵刻一块玉佩,剩下的还能给她雕耳坠子。 她那么爱漂亮,见了这些东西肯定高兴。 只要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文茵肯定愿意跟他走,谢钰这般想。 少年将军骑着骏马奔驰在广阔的天地,他满心期待着和柳文茵重逢的场景,与送亲队伍擦肩而过。 谢钰所在的军营与幽州隔江相望,离京有数百公里,他知道五公主要远嫁幽州,也知道事情出了意外,想来喜轿上的是皇家挑选出来的替嫁新娘。 这些事情和谢钰无关,他现在只想回京城,向心爱的姑娘表达心意。 只要文茵愿意和他在一起,不管别人同意也好,反对也罢,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大不了,把人抢走便是。 外面天高地阔,文茵肯定会喜欢。 谢钰坚信自己会搏出一条新出路,哪怕没有谢家,他也能让柳文茵过上好日子。 与送亲队伍的距离拉近又拉远,最后各朝一方,双方皆化为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或许是心里有惦记的人,谢钰每次回京都觉得路途遥远,只恨马儿没长翅膀,不能即刻把他带回京城。 这一次,他心里的迫切到达了顶峰,只觉马儿跑得太慢。 到达下个驿站,毫不犹豫选择了换马。 第66章 谁想要,谁就拿走 谢钰没想到会在驿站遇到谢安。 他是谢家的儿子,每年又多次往返于京城和军营之间,驿站的人几乎都认识他。 在他牵着马准备再次出发的时候,有人喊住了谢钰。 “将军,不久前有人送来个昏迷不醒的人,我瞧着跟您长得很像,您快去厢房瞧瞧,那是不是你们家的大公子?” 谢钰着急回京,哪有闲心管这些事情,“我兄长在朝中为官,无诏不得离京,怎会出现在这?” “那人身上的玉佩有谢家标识,您还是去认一认吧,若真是你们家的大公子,要怎么安排,还得您拿主意。” 虽然觉得谢安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听到玉佩有谢家的标识,谢钰还是停下了脚步。 如果有人冒充谢家人,那他不能坐视不理。 想着解决这事用不了多少时间,谢钰命人把马牵去驿站外边等着,随后大步去了厢房。 刚进门,谢钰就被谢安狼狈的样子吓着了。 面色苍白,头发凌乱,衣裳上沾满了尘土,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和谢钰认知里的兄长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快步走到床边,检查谢安身上有没有致命的伤口。 “怎么回事?有没有请大夫?” 看谢钰的反应,驿站的人就知道这确实是谢家的大公子。 忙道“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马上就来。” “听人说,他们是在官道上捡到的大公子,那些人不识字,看不懂玉佩上的标识,又见大公子衣着不似普通人,怕招惹了麻烦,他们把大公子留下就跑了。” 谢钰满脸疑惑,好端端的,他跑来这里做什么? 还有千山,怎么没有跟着? 出门在外一个护卫都不带,谢钰更加疑惑了。 推了推谢安的肩膀,他没醒。 又伸手查探他的鼻息,不够沉稳有力,看样子是真昏过去了。 谢钰看了眼日头,在窗边踱了两步,最后只能认命地在长凳上落座。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亲兄弟,这会儿把谢安留在驿站里,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若他出了岔子,谁来扛谢家的重任? 谢钰只能按捺住回京的迫切心情,等大夫看过情况,确定大哥没有问题,他再离开。 估摸着过了一刻钟,大夫才赶来。 仔细地给谢安把脉,道“这位公子是急火攻心,情绪太激动才昏过去的。” 谢钰神色一凛,究竟发生了何事,能让大哥急得昏过去? 这实在是反常。 “有没有办法让他立刻清醒?” “可以扎两针试试,不过小的医术一般,不能保证这位公子一定会醒。” 谢钰表示理解。 这里远离京城,周边的城池也没那么繁华,好的大夫、药材皆是少之又少。 “请。” 看谢钰是个明事理的,大夫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给贵人瞧病了,一言不合就要人脑袋,幸好今日遇上的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稳定心神,开始给谢安扎针。 谢安的情况本就不严重,扎了两针便幽幽醒了过来。 “文茵……” 除了谢钰,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猛地上前两步,“文茵?她和你一起来的?” 谢安意识涣散,没有回答谢钰的话。 “说话!” 大夫被吓了一跳,“这位公子刚醒,意识还没清醒,您别着急,有什么话等等再问。” 谢钰怎么能不着急? 如果文茵真是和大哥一起出门的,那么她去了哪里? 是不是被人拐了? 外面什么样的人都有,文茵又心思单纯,如果遇上了坏人,她会遭遇什么样的事谢钰想都不敢想。 见谢安意识还很模糊,谢钰看向大夫,“再扎两针!” 大夫“……” 此刻的谢钰表情冷肃,身上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杀气,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于是,大夫战战兢兢又给谢安扎了两针。 谢安的意识逐渐清醒,看到谢钰的时候也愣了愣。 “你怎么在这?” 谢钰没空说废话,“你刚才说文茵什么?” 提到柳文茵,谢安心里又是一阵剧痛。 他弄丢了心爱的姑娘,以后该怎么办? 文茵一个人在幽州,又该怎么躲过刀光剑影? 上过战场的人耐心比谁都好,可只要涉及到柳文茵,谢钰就沉不住气了。 “文茵到底怎么了?” 谢安眼底带着嘲讽,“文茵的事和你有何关系?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准你靠近文茵。” 谢钰想到了之前收到的那封信。 信里,谢安不准他回京,那个时候他想不明白对方的意图,现在却是懂了。 “你已经定亲,和文茵也没有了关系,我要不要靠近她,这不是你该管的。” 谢钰心急如焚,没兴趣和谢安打嘴战。 “你把文茵带出门了?她去了哪里?身边可有安排护卫?” 谢安愣愣地看着屋顶,眼眶突然湿润,“她已经走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给我说清楚。” 把长幼尊卑抛到了脑后,谢钰攥着谢安的衣领,“你把文茵送去哪儿了?” “就算你不喜欢她,你也不能把她送走!” 谢安心里发苦。 如果真是他把人送走的就好了,他也不用这般无能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文茵跳进火坑。 闭了闭眼,语气绝望道“她去幽州了,替五公主出嫁的人是文茵。” 谢钰脑袋一片空白。 他们明明相遇了,但他却不知道喜轿上的人是文茵。 咬牙切齿问“是你的主意还是父亲的主意?又或是王家的主意?谢安,你们就这般容不下她?” 谢安重重地摔回床上。 是他的主意又或是父亲的主意,这有什么区别? 左右文茵是为谢家牺牲了。 谢钰满心的期待化为愤怒,他们不准他靠近文茵,所以他离家了,如所有人的愿没闹出兄弟阋墙的笑话。 可他们为什么不好好善待文茵? 正常人去了幽州尚且不能自保,他们这和送文茵去死有什么区别? 冷冷地看着谢安,“以后文茵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你们别来寻她。” 丢下这话,谢钰离开了驿站。 调转方向,重新往北而去。 他一定不会让文茵出事,也会带她回来。 以后他们都不回京城了。 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花团锦簇的人生,谁想要,谁就拿走! 第67章 履行婚约 谢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除了担心陈家会对柳文茵下杀手,别的他都不怕。 只要文茵好好的,不要受伤,好好吃饭睡觉,他总有办法带她离开幽州。 用力挥了一下马鞭,吃痛的马儿更加快速地往前奔去。 没一会儿,就没了一人一骑的身影。 驿站里只剩谢安一人。 愣愣地看着屋顶,突然苦笑出声,谢钰好像比他更在乎文茵。 否则也不会只听了个名字,就着急成那样。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他怎么就没发现谢钰对文茵的心思? 不然,他会更早认清自己的心意,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谢安明知自己是在找借口,可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他早就喜欢上文茵了,只是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明明,他们是有机会白头偕老的。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谢安心想,文茵喜欢过的男子只有他。 谢钰再怎么努力,文茵也不会对他心生爱慕。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 忍着不适翻身而起,谢安眼神翻涌着戾气,陈家人要是敢动文茵,那就是自寻死路。 “大公子,您伤还没好,这是要去哪儿?” “回京!” 见谢安还想自己骑马,那人道“小的给您安排马车。” “不用。” 翻身上马,忍着不适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他会如约和王乐薇成亲,只要王家人愿意与他同心协力,把谢莹送上太子妃之位。 到时再提议让太子亲征幽州。 为了得到皇上和文武百官的肯定,太子会同意的。 只要拿下了幽州,文茵就会回到他身边,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好。 等接回文茵,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兄弟俩为着同一个目标,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因为谢安这么一闹腾,李大人命令队伍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这么一来,谢钰没能追上他们。 他是武将,没有上峰的指示,不能随意出入幽州。 没办法,谢钰只能赶回军营,请求大将军派他去幽州当密探。 看到他出现在军营,大将军诧异了一瞬,“你小子不是闹着回京吗,好不容易给了你一个月长假,怎的又回来了?” 谢钰单膝跪地,脸上满是严肃,“请大将军准属下入幽州探取情报。” 大将军更摸不着头脑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去幽州?” “为朝廷效力,在哪都一样。” 看出谢钰的认真,大将军一口回绝,“不可,幽州情势复杂,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再则,战场上本就刀剑无眼,您无需跟谁做交代。” 谢钰心里焦急不已,按照送亲队伍的行进速度,这会儿恐怕要入幽州了。 他想护着文茵,并非只护一朝一夕。 大将军肯定有办法送他进陈家,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一直保护着文茵。 若他能找到陈家勾结外族的证据,朝廷师出有名,就能名正言顺拿回兵权。 到时再运作一番,文茵便可脱离火海,堂堂正正,无拘无束地活着。 谢钰抱拳行礼,“请大将军成全!” 大将军在原地踱了几步,“陈府的凶险不亚于战场,你确定要去?” 谢钰点头,“确定。” 大将军很看好谢钰,他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假以时日,必能回京论功行赏,前途一片光明。 可在谋略上和军师还是有差距的,现在让他去当探子,他真的能行吗? 若是出了岔子,损失一员大将,他不得亏死? 可见谢钰一脸坚决,大将军突然觉得给他个机会也好。 幽州之事一直是皇上的心头大患。 如果此事能成,谢钰当论头功,到时候在皇上面前露了脸,谁还会因他庶子的出身而看低他? 有勇有谋,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对谢钰招手,耳语了几句。 后又拍了拍谢钰的肩膀,“不管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有四个字,大局为重。” 谢钰抱拳,“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信任。” 大将军挥了挥手,“去吧,我看你心已经不在这儿了,只要别误事,其他的你自个儿拿主意。” 谢钰再次行礼,快步出了大帐。 都没来得及回去收拾东西,就这么骑着马,又一次离开了军营。 心里一遍遍地祈祷,希望柳文茵能平平安安地,等着他去寻她。 隆冬腊月,时不时就会飘雪。 谢钰不知道柳文茵的身体扛不扛得住北方的寒冷,只要没见着她,他的心就不能彻底落地。 风雪迷了双眼,但谢钰没有停留,更没有退缩。 越往北,越是地冻天寒。 送亲队伍入了幽州地界,暂时在驿站住下,只等着三日后陈世子来迎亲。 柳文茵和丫鬟婆子被安置在二楼,李大人和护卫住一楼。 负责贴身照顾柳文茵的管事妈妈姓王,以前在王皇后的宫里当差,祖籍涂州,世世代代侍奉王家人。 王皇后把自己人赐给柳文茵,在外人看来这是无上的荣耀。 可对于王妈妈来说,自己突然被打发到苦寒之地,这和流放没什么区别。 若说心里没气,那是假的。 可到了陌生的地方,王妈妈不敢和柳文茵闹翻。 毕竟以后在幽州的日子舒不舒坦,还得看这位争不争气。 见柳文茵进屋就脱了狐裘,王妈妈连忙阻止,“天气这么冷,您要是冻病就不好了,三日后就是您和世子爷大婚的日子,可不能出了差错,您还是穿着吧。” 柳文茵浑身发冷,双脚更是像冻僵了一般,除了冷,就没别的感觉了。 她现在只想泡个热水澡,好好地暖暖身子。 闻言,没再继续解狐裘的带子。 “劳您跟下面的人知会一声,抬两桶热水上来。” 王妈妈唤来两个丫头收拾行李,又点了个人去要热水。 “姑娘您稍等,热水马上就来了。” 柳文茵嗯了一声,在木凳上坐好。 这一路车马劳顿,凡是路过一个城池,都要盛装打扮一番,只有私下里的时候才能穿便服,柳文茵身心俱疲。 可她不敢放松,就怕一不小心让人钻了空子,到时候自己性命难保。 毕竟有人想让她活着进陈家,就有人想她死在半路。 柳文茵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发生,除了警惕一些,也没别的办法了。 丫鬟都是提前教过规矩的,干活麻利,没一会儿就把柳文茵的东西归置好了。 热水也送了上来。 “姑娘,奴婢们伺候您沐浴。” 柳文茵拒绝,“去门口守着,需要的时候我会唤你们。” 王妈妈没从心眼里把刘文茵当成自己的主子,这会儿还想回房泡泡脚,换身衣裳。 便依言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自己一人,柳文茵觉得舒坦了不少。 解开披风,褪去衣裙。 被热腾腾的水包裹着,疲惫散去,这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第68章 居然不是傻子 冬日天黑得快,不过片刻功夫,夜色就已经笼罩了大地。 连续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所有人都累了,警惕性也不由自主地降了下来。 除了巡逻的护卫,其他人都在吃吃喝喝,烤火取暖。 李大人虽然放不下心,但来时得过交代,如果新娘子在幽州的地盘上死了,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跟陈家讨要说法了。 不需要操心新娘子的安全问题,李大人便放松了下来。 现在好好休息,明日才有精力和陈家交涉。 驿站不远处。 陈景亭部署好了人手,只等送亲的人一到,就能将他们连根拔除。 “世子,侯爷给您传来口信,现在还不到好时机,暂留他们一命。” 送亲队伍里有朝廷官员,只要动了手,无疑是和朝廷宣战。 陈景亭负手而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最后,他抬了抬手,“撤吧。” 青柏一脸失落,难道真要让那个傻子进侯府当世子妃? 若真是如此,世子岂不成了笑话?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主子孤身一人往驿站而去。 陈景亭的声音淡淡飘来,“其他人的性命可以留着,但该死的人,还是别活了。” 柳文茵在浴桶里昏昏欲睡,突然打了个冷颤。 泡澡水已经变得温热,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开始发冷,甚至还起了几粒鸡皮疙瘩。 没再继续泡着,柳文茵扶着浴桶站起。 淅淅沥沥的水声过后,纤长雪白的腿迈出浴桶,轻盈落地。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最后停在屏风旁边。 屏风架子上搭着巾帕和换洗衣物,柳文茵正要摊手去拿,窗户咯吱一声,冷风奔涌而入。 身体快于意识,柳文茵快速抓起长裳披在身上,惊慌失措地回头。 入目是一陌生男子,身着玄色衣袍,悄无声息地立在窗边,看她的眼神无悲无喜,就像在看……死物。 呼喊声卡在喉咙里,不过眨眼之间,那人就来到了她的跟前。 脖子被冰冷的手钳制住,柳文茵本能地挣扎。 那双手却越收越紧。 窒息的感觉让柳文茵顾不得别的,拢着衣裳的手松开。 只有推倒屏风,唤来外面的人她才有一线生机。 衣裳半落,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她的眼里蕴着慌乱和恐惧,整个人像是要碎了一般。 陈景亭毫无感情的眼眸出现一丝怜悯。 确实是个绝色佳人,可惜,美色救不了她的命。 五指收紧。 同时,轰隆一声,屏风架子应声倒地。 “姑娘,您怎么了?” 外面的丫鬟敲了敲门,“是不是摔倒了?” 王妈妈说“快进去瞧瞧,若是出了差错,你我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柳文茵开始挣扎,用尽全力试图掰开掐着她的那只手。 她的脖子那么纤细,陈景亭只需要用一点力,就能折断了它。 可看着她眼里的求生欲,不知为何他突然走了神。 每个人都有求生欲,为何他的母亲,会毅然决然地放火离开? 因为这么一愣神,陈景亭错过了最佳机会,随手扯过巾帕遮住柳文茵裸露在外的肩膀,挟持她一起离开。 丫鬟和王妈妈开门进屋,正好看到这一幕,两人的魂都要吓没了。 “来人啊!” “姑娘被劫持了!” “快来人啊!” 王妈妈喊了两嗓子,安静的驿站突然炸开了锅。 李大人正在吃饭,吓得碗都摔了。 他带队送亲,任务就是把新娘子送到陈家,不管是死是活,只要交到了陈家人的手里,事情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可现在新娘子被劫走,情况出乎了他的意料。 “还不快去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聚在一起烤火,啃饼子的护卫只能放下吃食,沿着王妈妈指的方向追去。 李大人在后边大喊,“就算是尸体,也要给本官带回来!” 柳文茵身上的衣裳太单薄,冷冽的寒风刮在身上,冷得刺骨。 小腿更是直接暴露在空气里,短短一会儿,就已经冻得青紫。 不由得心生绝望,早知道要受这么大的罪,刚才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景亭想把柳文茵丢雪地里。 积雪这么厚,等人死透了,估计都不会有人发现她。 可后面的追兵让他起了玩弄的心思,骑着马,往更远的方向跑去。 这是幽州的地盘,那些人要如何把人抢回去? 弄丢了新娘,也不知那位李大人要怎么跟侯府和朝廷解释? 陈景亭轻嗤一声,气息洒在柳文茵的耳畔,让她汗毛竖立。 冷风扑面而来,更是冻得她没办法思考。 慢慢地,四肢开始麻木,失去知觉。 柳文茵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滋味还没淡去,她不想死……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或许就是陈家人。 这个发现让柳文茵更绝望了。 因为,她根本没有谈判的资格。 她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对陈家更是半点情况都不了解,哪怕猜出对方的身份,她也无计可施。 “你是陈景亭?” 女子的声音打着颤,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陈景亭挑眉,答非所问,“居然不是傻子。” 柳文茵绞尽脑汁,想要和陈景亭谈条件,却在下一瞬被抛进了雪堆里。 “聪明的女人我不喜欢,你还是去死吧。” 第69章 我愿意 喜怒无常,做事没有章法,心思难以琢磨,这是柳文茵对陈景亭的第一印象。 男人骑着高头大马,冷漠地睨着她, 他是真的想让她死。 而不是故意捉弄她。 冰天雪地里,身体逐渐失温,冰冷的空气化为刀子钻进身体。 无力感充斥着四肢百骸,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出。 柳文茵一次又一次地绝望,她的命运从来没掌控在自己手里,不管怎么做,都是徒劳。 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晶莹的泪珠,陈景亭蹙眉。 美人计对他又不管用,这人哭什么? “嗖!” 利箭穿破空气,直逼陈景亭的心口。 哪怕他躲得再快,箭矢还是没入了胸膛,差点就中了要害之处。 陈景亭长这么大,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但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偷袭成功。 眼眸微睁,里面有懊恼还有棋逢对手的兴奋。 毫不犹豫折断箭尾,另一支利箭紧随而来。 陈景亭很快躲过,但手臂还是留了道血痕。 铁锈味刺激着嗅觉,唤起身体里的战斗欲望,陈景亭的表情不再漠然。 他不知道放箭之人的身份,如果是送亲队伍里的人,那还真是卧虎藏龙。 马蹄声逼近,马背上的人带着一身风雪,疾速赶来。 御寒之物遮挡住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似乎忘记了身上的伤,也忘记了雪堆里即将冻晕过去的柳文茵,陈景亭主动打马迎敌。 距离越来越近,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景亭做好了打硬战的准备,对方却突然绕行,直奔他的后方。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陈景亭眼神错愕。 调转马头,就见马背上的黑衣人半个身子探出,拉起了雪堆里的柳文茵。 带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声势浩大,想来是驿站里的人追来了。 陈景亭握着缰绳的手收紧,难道,那不是朝廷的人? 如果不是,他救柳文茵想做什么? 事情越扑朔迷离,陈景亭就越要探个清楚。 可追兵在后,他又受了重伤,只能放弃亲自去追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黑衣人的身份,但只要他和柳文茵在一起,找到他们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毕竟,这是幽州。 想带着个大活人离开,这可不是易事。 雪地上的马蹄印去往不同的方向,追来的护卫犯了难。 如果找不到人,他们所有人都难辞其咎,最后他们只能兵分两路,沿着痕迹继续追踪。 再次绝处逢生,柳文茵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厚实的披风替她挡去寒风,周身被温暖的气息包裹,意识也跟着回了笼。 靠着男人的胸膛,努力汲取着他身上的体温,柳文茵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觉到对方对她没有敌意。 这种时候她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于是,又把身子往披风里缩了缩。 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动作,谢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快速地解下披风,完全包裹在柳文茵身上。 为了让她更暖和一些,就这么隔着披风,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此时此刻,谢钰心里还有后怕,如果他来迟一步,文茵真就出事了。 搂着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紧,如果不是担心文茵,他真想当场砍了陈景亭。 谢钰原本打算潜进陈家,找个合适的时机带走柳文茵,现在却是改变了主意。 既然是他先找到的文茵,就不可能再让她去跳陈家那个火坑。 想要离开幽州,就得原路返回。 如此一来,大概会遇上朝廷和陈家的人。 谢钰只能先带柳文茵寻个落脚点,等风声过去,再离开幽州。 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马蹄留下的脚印被遮去,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绕了几次路,找到了一座废弃的房子。 “茵茵别怕,很快就不冷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柳文茵嗓音都打了个颤,似激动,又似不可置信,“二哥?” 柳文茵病愈的事没人跟他说,以至于谢钰还当她和以前一样健忘。 这会儿柳文茵只是听声音,就能把他认出来,谢钰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了。 一跃落地,把柳文茵抱下马。 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你还记得我?” 柳文茵生怕披风掉落,会暴露自己衣裳不整的样子。 两只手紧紧抓着披风,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无措地看着谢钰。 谢钰没想那么多,只是见她的脸冻得发红,心里愧疚不已,“是二哥来迟了,才会害茵茵受苦。” 他的语气和以前一样,里面满满的都是宠溺。 对于心智不成熟的柳文茵来说,这是对方对她好的表现。 可现在她已经恢复正常,被人这么哄着,只觉得不自在。 除了不自在,还有些羞赧。 清了清嗓子,“我已经好了,你别把我当小孩儿哄。” 她的语气、神态平静又自然,和以前大不相同。 谢钰抱着她的手顿了顿,等走进废弃的屋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柳文茵话里的意思。 惊喜爬上眼角眉梢,嘴角疯狂地上扬,“什么时候好的,怎么没人跟我说?” 生死关头,被自己信任的人救下,柳文茵现在对谢钰完全没有防备,甚至还很依赖他。 有问必答道“不久前才好,也不是重要的事,就没给你传信。” 谢钰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在府里的时间不多,在文茵看来,他大概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以前,他总想着不能和兄长争,哪怕再舍不得,他还是离开了家里。 甚至没有刻意去打听文茵的情况。 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不想又一次错过心爱的姑娘。 他就是要柳文茵! 死也不会放手! 认真地说“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不管好事坏事,我都想知道。” 柳文茵胡乱点头。 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你先放我下来。” 谢钰没有勉强她。 只是屋子常年没有住人,又冷又脏,需要打扫一遍,再生一堆火,不然柳文茵熬不过漫长的冬夜。 脱下护膝,让柳文茵脚踩在上面,用有皮毛的一侧细细把她的脚包裹起来,料子捉襟见肘,还是有大片的皮肤露在外面。 看着上面的冻伤,谢钰恨不得捅陈景亭两刀。 文茵从小就没吃过这样的苦,这次来幽州也是被迫的,为难她有何用? “我没事。”对于柳文茵来说只要命保住,别的都是小事。 谢钰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她寻来一块木墩坐着。 再理了理披风下摆,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我去生火。” 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服,柳文茵很愧疚,“我好像又拖累你了。” “我愿意。” 能被她需要,谢钰只觉得幸福。 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甘之如饴。 第70章 三日内找到他们 陈景亭受着重伤回到侯府,就连陈侯都被惊动了。 命人请来城里最好的大夫,用上了最好的伤药。 看着拔出来的箭头,以及一盆盆的血水,陈侯忍不住问“世子情况如何?” 大夫擦了擦满头的汗,那么重的伤都不知道世子怎么忍下来的。 处理的过程,愣是一声没吭。 好在箭头成功地拔了出来,日后只要好生休养,就没性命之忧。 “回君侯,世子的伤处离心口太近,这几日得好生养护,不然恐会留下病根。” 陈侯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他虽然不缺孩子,但亲儿子就这么一个,想不上心都难。 “好好替世子治伤,让他尽快恢复。” 陈侯一直没生出第二个儿子,在所有人看来,陈景亭的继承人之位很稳固。 再加上他天资聪颖,不是一无是处的草包,早就被默认为幽州的主心骨了。 大夫颔首,“在下自会竭尽全力。” 陈景亭坐着,任由药童给他包扎伤口,低垂着眼睑,没听陈侯和大夫的对话。 送亲队伍的名单他早就拿到了,那些人的信息他也有一一看过。 陈景亭在脑子里比对着信息,却没一个能和伤他之人相匹配。 这让他更加确定,有第三方的人插手了赐婚的事。 对方敢伤他,想来也不是陈家的朋友,就是不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陈景亭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这么有意思的人,不找到他怎么行? 陈侯还想关心陈景亭两句,但见他一脸不想说话的样子,干脆抬步就走。 陈景亭也不挽留。 他们虽然是血脉至亲,但关系并不算好。 “世子爷,云珠姑娘听说您受了伤,这会儿正在院外候着,想要见您。” “不见。” 陈景亭话音刚落,就见陈侯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云珠。 “云珠也是关心你,收收你的脾气。” 陈侯眼里带着警告,然后又换了副温和的面孔安慰云珠,“他对谁都是这个态度,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云珠温温柔柔地回,“姨父,我不会多想的,姨母还在等您,您先回正院去吧。” “行,你们说话。” 陈侯又警告了陈景亭一眼,这才离开。 云珠的姨母,是陈侯的继妻。 十年前怀着前夫的孩子嫁进侯府,可是轰动了整个幽州。 那个孩子平安落地,是个男孩。 陈侯为了表示对新夫人的看重,让那个孩子姓了陈,取名陈荣,就这么养在府里。 虽然侯府的人都称呼他为二公子,但因为血缘问题,陈荣的地位始终很尴尬。 后来云夫人为陈侯连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儿。 一个叫陈芳菲,一个叫陈芳若。 包括之前妾室生的,也没有男丁。 不过云夫人进府以后,陈侯就没再纳妾了,把新夫人和一双女儿宠得如珠似宝。 人人都说云夫人命好,改嫁还能进侯府当主母,一双女儿也最得侯爷欢心。 若她能生个儿子,世子之位是谁的估计都没个定数。 可惜云夫人在生幺女的时候伤了身子,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也因着这个事情,云珠及笄以后就被云夫人接进了侯府。 目的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陈侯宠妻如命,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可惜云珠还没坐上世子妃的位置,皇上的赐婚圣旨就先一步送到了幽州。 别说是陈景亭想让柳文茵死,就是陈侯和云夫人,也不想她活着进侯府。 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能和朝廷闹翻,陈侯才制止了陈景亭的部署。 云珠捏着手帕,小心地靠近陈景亭。 “表……” 在迫人的视线下,称呼卡在喉咙里,陈景亭不喜欢云珠这么称呼他。 “世子爷,您伤得重不重,身体可有不适?” 陈景亭最厌恶矫揉造作的女人。 这个女人还是云家人,更是让他心生厌烦。 眉宇之间透着冷气,为他包扎伤口的药童头也不敢抬,后背阵阵发凉,生怕世子爷心情不好,把他们都拖去砍了。 云珠不是第一次被陈景亭冷待,但还是觉得尴尬。 只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对药童说“你下去吧,我来给世子爷包扎。” 药童可不敢自作主张,三两下把伤口包扎完毕,这才退了出去。 云珠更尴尬了。 “我,我只是担心你。” “出去。” 陈景亭声音冷淡,完全没有因为云珠的关心而动容。 “我知道你对姨父和姨母有怨言,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来侯府也是因为我心悦你,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云珠说得情深意切,陈景亭只觉得聒噪。 “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又如何?本世子缺你这份真心?” 这话说得不近人情,云珠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若是有外人在场,她可能会臊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深吸了一口气,没再说这个话题。 “世子爷,天冷,您多穿衣。” 拿起一旁的披风,想要亲自给陈景亭披上。 “青柏!” “世子爷,您有何吩咐?” “拖出去。” 青柏讨厌死姓云的人了,当即就给丫鬟使眼色,让她们动手。 云珠每次示好,都没得到好脸色。 委屈得眼泪直流,哭着跑了出去。 陈景亭突然想,柳文茵并非完全没有用处。 手指敲击了两下桌面,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加派人手,三日内必须找到他们。” “世子妃,要活的。” 第71章 不能惹柳文茵生气 屋外风雪还没停,谢钰起了堆火,然后从怀里拿出治疗冻伤的药膏。 他所在军营位处北方,这是基本的常备药。 谢钰庆幸自己有随身携带的习惯,不然这会儿都没办法给文茵处理冻伤。 把药膏拿给柳文茵看,“这是用来治疗冻伤的,涂了手脚不容易生冻疡。” “我自己来。” 柳文茵已经穿好了薄衫,外面还披着披风,勉强算是穿着整齐。 只是内里空荡荡的,让她觉得别扭,也就不想谢钰离她太近。 谢钰把药膏递给柳文茵,见她擦了手,然后就要擦脚,自觉地侧过身子。 眼神放空,像是在盯着火焰,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涂了药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柳文茵觉得四肢舒服了很多。 再烤了一会儿火,身体也跟着舒坦了起来。 见谢钰的手背被冻红了一片,柳文茵说“二哥,你也擦一点。” 药膏有限,谢钰想把有用的东西都留给柳文茵。 可脑子里却想起了一件往事。 有一年他学武归家,给文茵带了一种外地特产的酥糖。 那个时候老太君不准他靠近文茵,生怕他打不可见人的主意,他只能翻墙进锦绣院找她。 可文茵忘记了他,不收他给的东西,他便哄文茵那是见面礼。 文茵怕他心怀不轨,非要让他试吃,他吃一块,她才敢拿下一块。 后来他在家的时间长一些,文茵便记住了他。 有时候碰了面,还会跟他分享吃的、玩的,他要是不接,文茵就会生气。 往事历历在目,谢钰潜意识觉得不能惹柳文茵生气。 她给的东西,他要接。 她说的话,他也要听。 见谢钰没反应,柳文茵猜测他是想把东西留给她。 干脆拉过他的手,亲自给他涂抹药膏。 谢钰的肤色不黑,小时候过的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比起军营里的其他人,他显得就像个白面书生。 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人,估计没人会将他与战场上勇猛的将军联想在一起。 这会儿柳文茵握着他的手,给他涂抹药膏,两人的肤色一对比,倒是显得谢钰黑了不少。 药膏在指腹下化开,有种温润的感觉,安抚了寒冷带来的刺痛。 谢钰的耳朵突然烧了起来,变得火辣辣的,甚是滚烫。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收回手,自己擦药。 可身体却像定住了一般,不仅舍不得抽回手,还想一辈子被文茵握着。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把文茵抱在怀里,替她取暖。 生怕自己做出冒失行为,谢钰及时打断这个念头。 他从来没和柳文茵这么亲近过,以至于这会儿心慌气短,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手上的触感还很清晰,谢钰的耳朵越来越红,最后蔓延至脸上、脖子上,就像喝多了酒,上脸了! 柳文茵瞥了一眼,还以为他发热了。 毕竟谢钰把御寒的披风给了她,他身上的衣服并不算厚,着凉也是有可能的。 温凉的手背贴上额头,带着女子特有的柔软和馨香,谢钰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双手紧握成拳,才克制住拥她入怀的冲动。 贪恋着这一刻的亲密,谢钰一动不动,像只听话的大狼狗,乖乖地坐在那儿,任由柳文茵的手覆盖在他额头上。 “没发热。” “奇怪,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连忙把柳文茵的手拿下,谢钰眼神闪躲,“我一吹风就这样。” “是吗?” 柳文茵眼里带着疑惑,但她对谢钰不甚了解,分辨不出来话里的真假。 “你的脸也很红,是不是生病了?” 谢钰语气揶揄,还学她的样子,快速地在柳文茵的额上碰了一下。 随后侧过身体,假装往火堆里添柴,不敢直视柳文茵的眼睛。 胸口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哪怕是在战场上,生死存亡的时刻,谢钰的心跳都没这么失常过。 柳文茵以前心智不正常,做事无拘无束,这会儿虽然病好了,但有些行为已经养成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扭转过来的。 刚才见谢钰脸红,不由自主就做出了那种举动。 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合适。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这么一想,柳文茵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和谢钰之间的距离。 余光扫到她的动作,谢钰止不住地失落。 他见过文茵和大哥相处的样子,要是她也能对着他撒娇,谢钰觉得,他大概会丢盔弃甲,不管不顾地跟她表明心意。 所有的犹豫不决,心酸失落,在看到柳文茵手腕上的镯子以后烟消云散。 谢钰眼里蕴着惊喜,就像突然被神灵眷顾了一般。 他没再迟疑,看着柳文茵的眼睛说“茵茵,我带你走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柳文茵自然不会巴巴地回去找送亲队伍,更不会去陈家。 她是个俗人,她怕死。 至于她的缺席会带来什么后果,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顺势而为,没有哪一步是她主动选择的,后果也不该由她来承担。 对此,柳文茵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现在谢钰要带她走,柳文茵却迟疑了。 她孑然一身,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可她不能连累谢钰。 柳文茵向来吃软不吃硬,谢钰在雪地里救了她,她已经很感动了。 如果因为她,坏了谢钰的事,毁了他的前程,柳文茵不会原谅自己,也没法心安理得接受谢钰的好。 “二哥,你来幽州是不是有别的事?” 她的反应在谢钰的意料之中,哪怕是以前,她的病还没好,她也不愿意给别人制造麻烦。 怕柳文茵有心理负担,谢钰没说他来幽州,是为了她。 “来幽州办事,没想到遇见了送亲队伍,听说他们在找你,我就追来了。” 他说的轻松,柳文茵却不敢当他是举手之劳。 幽州是陈家的地盘,他为她伤了陈景亭,这会儿说不定陈家人已经在追捕他们了。 这么大的恩情,柳文茵实在没办法轻轻揭过。 如果再耽误了谢钰的正事,她只会更加愧疚。 可现在离开幽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陈景亭知道她的模样,他们在一起暴露的可能也更大。 柳文茵故作轻松,“我想找个地方先躲几日,二哥,你去办你的正事,等办完了,如果情况允许,我再和你一起离开幽州。” 谢钰嘴角弯了弯,文茵还是和以前一样,明明很害怕,却总是为别人着想。 这么好的姑娘,让他怎么放手? “我的事不着急,等你离开幽州再去办。” 谢钰想让柳文茵堂堂正正地活着,不必隐姓埋名,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所以,他一定要拿到陈家的罪证。 不为功劳。 不为赏赐。 只要能换回文茵的自由身便好。 第72章 不敢深究 谢钰坚持要先送柳文茵去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去办他自己的事。 柳文茵说得口干舌燥,他也没动摇。 见她嘴皮有点干,还很体贴地给人递水袋,“喝点水吧。” 柳文茵无奈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固执?” “现在开始了解也不晚。” 谢钰没看柳文茵,没人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心冒了多少汗。 也只有在柳文茵面前,他才会这么紧张,就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把她惹生气了。 无措的人不止谢钰一个。 柳文茵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拿着水袋的手不由得握紧。 最后为了掩饰情绪,对着水袋喝了一口,完了才发现不妥,更加慌乱了。 谢钰像是没发现她的别扭,把水袋重新放好,“饿不饿?” “不饿。” “不饿也吃点。” 谢钰拿出干粮,柳文茵都不知道他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饼子又干又硬,谢钰在上面淋了点水,烤过以后变软了,才拿给柳文茵吃。 柳文茵虽然是孤女,但在吃食这方面,她从来没被亏待过。 这会儿拿着饼子,突然就有逃亡的味道了。 和谢钰一人分了一半,一边小口小口地吃,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最后,柳文茵说“我们在一起很危险,分开会好一些,至少不会全军覆没。” 谢钰摇头,“虽然危险,但我心安。” 随后语气轻松道“你是不是怕了,所以想甩开我?以前不是胆子很大吗,都敢爬树掏鸟窝。” “那不一样。” “都一样的。” 谢钰偏过头,火光跳跃,照亮了半边侧脸,他的眼神刚毅坚韧,很容易就能让人心生信赖。 抬手摸了摸柳文茵的头,“什么都不用想,有二哥在呢。” “乖。” 谢钰的语气里满是宠溺,眼神里带着坚决,他不会抛下她。 柳文茵捏了捏披风,思绪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情绪一有波动,她就控制不了落泪的冲动。 想问谢钰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她没有过人之处,也没什么才华,哪里值得他以命相护? 但她不敢问。 就怕得到的答案,是她承受不起的。 眼眶湿润,柳文茵低着头,不想让谢钰看到她哭。 不想让他担心。 也怕惹人心烦。 此刻的柳文茵脆弱又无助,谢钰差点失控,要把她抱在怀里安抚。 手在半空顿了顿,最后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柳文茵靠着他。 “先休息一会儿,明早还要赶路。” 等雪停,这个地方会被人找到,他们只能换落脚点。 最重要的是,得去给她置办御寒的衣物、鞋履,不然陈家人没找到他们,文茵都要被折腾病了。 谢钰心中忐忑,就怕柳文茵会拒绝他。 肩膀微沉,柳文茵闭着眼靠在那儿,“我要睡了,你别说话。” 再说话,她真有可能哭出声。 柳文茵讨厌死哭哭啼啼的自己了,可有些反应她控制不了。 只能埋头当鹌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破屋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火光跳跃发出的噼啪声。 谢钰一动也不敢动,跟个木桩子似的坐在那里。 生怕柳文茵睡得不舒服,还故意把胳膊抬高,方便她靠着。 闭着眼睛的柳文茵睫毛颤抖了一下,没有睁眼,也没有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呼吸声变得均匀绵长,谢钰才敢低头去看柳文茵。 连日的奔波,再加上对未来的忧虑,她可能一直没睡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今日还被陈景亭吓了一遭,这会儿哪怕睡着了,看着也是很不安稳。 谢钰不想看到她忧愁的模样,她应该快快乐乐,无拘无束地活着。 可想起推她入火坑的是谢家,心里瞬间泛起了苦味。 他也是谢家人,文茵会不会怪他? 如果他表明心意,文茵会接受吗? 睡着的柳文茵没坐稳,身体往前倾了一下,谢钰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顺势让柳文茵枕着他的大腿,轻声哄道“睡吧,没事了。” “二哥。” “嗯?” “谢谢你。” 外边风雪太大,护卫把方圆几里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柳文茵。 大雪抹去了所有痕迹,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人更是难上加难。 李大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驿站里不停地打转。 如果一直找不到人,他不仅要丢官,还得丢命! 心火上涌,一脚踹翻了凳子,“伺候的人是谁,怎么没在房里守着人?” 王妈妈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但还是被喜婆指认了出来。 “今日轮到她贴身照顾柳姑娘,听说一到驿站,她自个儿就回屋泡脚去了。” 李大人眼神危险,“既然干不好本分的事,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唤来人,“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王妈妈以前在皇后宫里风光得很,被发配来幽州伺候柳文茵已经很不痛快了。 这会儿要被打板子,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口不择言道“我是皇后娘娘的人,你们谁敢打我!” “我要给皇后娘娘去信!” 李大人正心烦得很,没想到一个刁奴也敢拿京城里的人压他,怒火烧得更加猛烈了。 “拖下去,重重地打!” 王妈妈来时,王皇后叮嘱过让她盯着柳文茵的一言一行,情况允许的时候,就想办法往京中递信。 本以为只要陈家人不发难,就没人敢为难她,包括柳文茵。 没想到这才在幽州落脚就被打了板子,王妈妈叫天天不应,总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在幽州了。 责罚了一个奴婢,也没给事情带来转机。 喜婆生怕自己受牵连,于是给李大人出主意。 “陈家人没见过柳姑娘,实在不行,您从丫鬟里面选个最俏的送过去,这里离京城那么远,只要咱们不说,谁能分辨真假?” 第73章 愿意守着仇恨,随他去! 两波人马回驿站禀告消息,结果都是风雪太大,没寻到踪迹。 李大人心情沉重,没说要不要采纳喜婆的意见。 “继续去寻。” 怕走漏了风声,这次李大人只派了一小队护卫,没再大张旗鼓地寻找。 这门亲事至关重要,不然五公主事发,皇上也不会选人替嫁。 无论如何,三日后新娘子必须进陈府。 李大人不停地踱步,也不知劫匪是何身份。 会不会是陈家人? 如果真是陈家人,那他送个冒牌货过去,岂不是要把事情闹大闹砸? 到了那时,后果怕是和丢了新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这么一想,李大人的脑门上就出了一层冷汗。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想冒险,只希望派出去的人能把柳文茵带回来。 侯府。 青柏来回禀消息的时候,陈景亭正拿着一枚箭头把玩。 因为受了重伤,又没得到充足的睡眠,他看起来面无血色,多了几分阴郁疏离之气。 “人找到了?” 青柏面露愧疚,“派出去的人找到了一处破屋,只是去晚了一步,人已经离开了。” 陈景亭不觉得意外。 能伤他的人,岂会是无能之辈? 不过没关系,这是幽州,他有的是人手。 想带柳文茵离开幽州,可没那么容易。 手指摩挲着箭头,陈景亭眼神微动,“城门口守住了,驿站和离开幽州的必经之路加派人手。” 青柏也很气恼,居然有人敢伤他们家世子,等找到了人,得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 握拳行了一礼,“属下这就去加派人手。” 陈景亭继续把玩着箭头。 他在赌。 赌那人不会让柳文茵死。 城里进不来,附近又没有村庄,那就只能回驿站取御寒之物。 只要那人舍不得柳文茵死,落在他手里是必然的事情。 寒冬腊月……还真是个好时节。 把箭头扔在桌上,陈景亭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冽的寒风袭来,头脑更加清明了几分。 就连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世子爷,您伤还没养好,不能见风。”大夫亲自把窗关上,然后又给陈景亭的伤口换药。 血已经止住,但离结痂还早。 换了药,包扎好伤口,大夫提醒道“世子爷,您的伤太过凶险,最好还是卧床静养,以免留下病根。” 陈景亭抬了抬手,“先下去吧。” 大夫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出去,命人给世子爷煎药。 云珠头天夜里在陈景亭这儿没讨到好脸色,一大早,又巴巴地带着滋补身体的药膳来了。 担心进不了院子,还把侯夫人请了出来。 因为陈侯多年如一日的宠爱,陈夫人在侯府地位颇高,再加上长幼尊卑这条礼法的约束,云夫人来看望继子,没人能阻拦。 之前青柏倒也拦过,后来被陈侯罚了一顿鞭子,院里的人便看清楚了形势。 除非世子爷开府单住,或者彻底接手陈家,不然一直会受侯爷的压制。 也因为这事,所有人都知道陈侯宠云夫人,真是宠得没边了。 就连原配留下的儿子,都比不过云夫人的几句枕边风。 可惜云夫人没有儿子,不然这会儿还有世子什么事? 跟在云夫人身后,云珠顺利地进了院子,顺利地见到了陈景亭。 看到她们,陈景亭不觉得意外,这样的场景早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表情淡然,没有起身行礼问候的意思。 云夫人也不在意。 她是继母,又不是亲娘,既不想要陈景亭的亲情,也不想要他的顺从,与他置气,伤的不也是自个儿的身体? 只要她一日是侯夫人,他们就是利益相关的一方。 再则继母也是母,陈景亭不乐意又能改变什么? 至于把外甥女嫁给陈景亭,不过是多一道保障,不让旁人分陈家的好处罢了。 云夫人面带担忧,“昨夜里听说你受了伤,我就想来瞧瞧,只是芳若感染了风寒,离不得人,这才耽搁了。” 陈景亭眼底带着淡漠,“侯夫人来探病,想必是带了好东西的。” 云夫人交叠相握的手紧了紧,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 “刚才出门得急,都把准备好的药材拿忘了,待会儿我让人送过来。” 站在一旁的丫鬟低着头,心里却在嘀咕,别人都说夫人是最好的继母,可世子真出了事,也没见得夫人有多上心。 可怜外面的人都以为是世子性格冷淡古怪,不领夫人的情。 也不知道侯爷是怎么想的,不仅不嫌弃继夫人嫁过人,生过孩子,还把人捧在手心疼,就连亲儿子的脸面都不顾。 这难道就是,越有权势的人,越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云夫人很快调节好情绪,指了指云珠手里的食盒,“这丫头昨晚一夜没睡,就为了给你炖补汤,景亭,看在她一片真心的份上,你就喝一点,不然她怕是又哭鼻子了。” 这话带着揶揄,语气里满是熟稔,好似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云珠都佩服姨母的心性了,居然能把世子的冷脸忽视得彻底。 心想,她要跟姨母学习,要是随随便便就被打击得掉眼泪,那她还怎么拿下世子的心? 现在朝廷还赐了个世子妃,内忧外患,她不能退缩。 陈景亭长得俊美,哪怕他浑身散发着疏离气息,还是有无数女子对他一见倾心。 云珠也不例外。 长得好,还有权有势的男人,谁能拒绝? 反正她拒绝不了。 把补汤放在陈景亭的手边,红着脸说“已经不烫了,现在喝刚好合适。” 陈景亭看着那碗冒热气的补汤,眼神平静无波。 云珠和云夫人还没琢磨清他的意思,就见陈景亭开口,“去把陈荣带来,好东西怎么能不给他留一份。” 云夫人脸色剧变。 当年她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那是她曾经选错人的证明。 可她和离时月份已经很大了,不能落胎。 后来进了侯府,侯爷虽然没苛待陈荣,还给了他二公子的身份,但看得出来侯爷对陈荣的存在是心有芥蒂的。 云夫人刻意忽视陈荣,让他在府里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就是不想回顾那些失败的过往。 可现在陈景亭主动提起陈荣,这让云夫人有种羞耻感。 她不想提陈荣。 很不想看到他。 云珠看姨母的脸色不对,瞬间想起来母亲说的一桩秘事。 当年姨母和陈景亭的母亲是手帕交,姨母不喜欢武将,便在陈侯上门提亲时,撮合了密友与陈侯。 而姨母,则远嫁去了青州。 后来姨母嫁的那位世家子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夫妻情分消磨,中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两人就此断情。 好在陈侯对姨母一往情深,哪怕姨母嫁过人,还怀着前夫的孩子,陈侯也不介意。 那一年,陈景亭的母亲纵火自焚…… 想到这,云珠的心颤了一下,不怪陈景亭不愿给她好脸色,谁让她是云家人呢? 更加放低身段,云珠轻声说道“世子爷,这是我亲手为您炖的。” 陈景亭背靠着椅子,“你在关心我?” “日月可鉴。” “亲表弟都得不到你的关心,说你关心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除了傻子还有谁信?” 云珠、云夫人,包括刚进门的陈侯都像被扇了一耳光。 怒道“以后谁也别来看这孽障!他愿意守着仇恨,随他去!” 第74章 不能干冒失的事情 云珠不愿意走,但陈侯发话她不敢不听,毕竟这是她在侯府的靠山。 只能一步三回头,跟着陈侯和侯夫人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陈景亭嗤笑一声,“倒了。” 丫鬟照做,端着补汤去了外边。 空气里的味道让陈景亭不快,又命人开窗透气。 “世子爷,还要去带二公子吗?” 陈景亭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小厮头皮发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下去。” “是。” 得了允许,忙不迭退了出去。 不让丫鬟小厮在跟前伺候,屋里显得更冷清了。 经过这事,陈景亭倒是想起了府里的透明人,看样子,那人还是很多人心里的刺。 碰一下,就让他们难受不已,如鲠在喉。 嘴角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的微笑,有用的人,养着才不算亏。 心情好了几分,若是能赶紧找到柳文茵和那个人就更好了,陈景亭这般想。 柳文茵鼻尖痒痒的,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肯定是着凉了。”谢钰紧了紧柳文茵身上的披风,试图让她暖和一些。 柳文茵身上穿得单薄,这是目前唯一的御寒之物了。 哪怕谢钰的身体扛得住,柳文茵也经不住冻,在外头活动,光有一件披风是不够的。 城门口都是陈家的人,他们手持画像,正在对出入的姑娘进行一一比对。 因为离得远,柳文茵也不知道他们在找的人是不是她。 不敢让谢钰跟着她一起冒险。 “二哥,我自己进城。”柳文茵故作轻松,“如果他们找的人是我,我还不幸被认出来了,你别着急,想到万全之策再来救我。” 谢钰自然不会让她独自离开,看着柳文茵冻红的脸,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回驿站。” “不行,驿站有朝廷的人,说不定陈景亭也派人守着了。” 谢钰搓热手心,捂了捂柳文茵通红的耳朵,“茵茵,你怕不怕?” 柳文茵怕。 但他们进退两难,要么冒险闯一闯,要么只能等着冻死。 说到底,如果不带着她,谢钰不用挨冻,也不会进不了城,她就是个累赘。 没再犹豫,柳文茵摇头,“我胆子一直很大,你知道的。” 谢钰低低地嗯了一声,“茵茵很勇敢。” 低语声被马蹄声掩盖,柳文茵没听清谢钰说了什么。 但她知道,谢钰又一次选择了为她冒险。 心中触动不已,就着侧坐的姿势,柳文茵主动抱住了谢钰的腰。 顺手拉过披风,尽可能多地盖在谢钰身上,想替他挡去些许寒风。 在这一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 被柳文茵紧紧地抱着,胸膛最先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和柔软。 谢钰身体一个激灵,握着缰绳的手差点松开。 血液开始沸腾。 变得不受控制。 柳文茵还以为他是冷的,更加贴近了谢钰,互相汲取着彼此的体温。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钰下颌绷紧,额头上青筋显现,像是在忍耐着巨大的折磨。 也是在这个瞬间,柳文茵察觉到了不对劲。 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抱着谢钰的手想松开,又怕彼此都尴尬。 努力地安慰自己,这可能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有些事不是他能控制的。 闭了闭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谢钰低头去看柳文茵,就见她脸颊绯红,耳垂红得像要滴血,和被冻时候的红,不是同一种。 长这么大,谢钰现在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羞臊的感觉。 暗骂自己没出息,吓着了文茵。 可骑在马背上,他们又靠得这么近,而且还是文茵主动抱着他的,他真的控制不住…… 再这么下去,谢钰觉得要不了多久,他可能就昏头了。 拉着缰绳放缓速度,一手护着柳文茵的背,一手伸到背后,把她的手和披风一起拿开。 “我不冷。” 柳文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谢钰单手抱起换了方向。 厚重的披风又一次完完全全属于她。 同时也隔在了他们之间,没再让柳文茵感受到尴尬的事情。 谢钰松了一口气。 他是喜欢文茵,但现在还没表明心意,文茵也没接受他,他不能占人便宜。 这种行为不好。 也不该出现。 要是吓坏了文茵,或者文茵觉得他是个登徒子,日后不接受他的心意怎么办? 女子都喜欢守礼的郎君,文茵肯定也是一样的。 谢钰越想,越后悔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拉开距离。 他到底在干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远了点,但柳文茵的脸却更红了。 她一个闺阁女子都没说什么,他的反应却这么大,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若真如此,她主动抱他的行为,是不是就成了不害臊的表现? 柳文茵悄悄地吐了一口气。 以后不能再干这种冒失的事情了,男女有别! 第75章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柳文茵没再说话,谢钰也不确定她在想什么。 会不会因为刚才的事生气? 谢钰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解释,又怕柳文茵觉得他在狡辩。 不解释,又怕柳文茵会就此疏远他。 “茵茵。” “嗯?” 谢钰别别扭扭地问“什么样式的耳铛好看?我想,想送给喜欢的姑娘。” 他的语气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柳文茵瞬间就转过弯来了。 也明白刚才,他为何要推开她。 一股暖流从心脏处涌出,蔓延至全身,他和谢安不一样,没把她当成逗趣的雀儿。 哪怕情况特殊,也没顺势而为。 柳文茵有种被珍视的感觉。 心里的欢喜还没来得及升起,又想到了眼前的困局。 如果他们不能脱身,那么不管是死是活,她都会被送进陈家。 就算脱身了,以她的身份也没办法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 哪怕隐藏了身份,也有暴露的风险。 她会变成一把剑,时时刻刻悬在他的头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他那么努力地学武,别人在京城享受锦衣玉食生活的时候,他在战场上拿命拼军功。 他流了汗,又流了血,如果她点头,他所有的努力极有可能付诸东流。 刚萌发的嫩芽被悄悄掐断了。 没得到回应,谢钰说“你戴白玉耳铛肯定好看。” 柳文茵情绪翻涌,她也不知为何自己的人生如此不顺,如此身不由己。 她只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为何如此难以实现? “我们,会平安吗?” “往后的事情都交给我。” 柳文茵咽下梗在喉间的异物感,“我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好。” 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驿站周围静悄悄的,越是平静,越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谢钰带着柳文茵绕开护卫,回到了二楼的厢房。 因为弄丢了新娘子,所有人都慌了,也就没顾得上收拾残局。 厢房里还是原来的模样,连洗澡水都没来得及倒。 谢钰视线一扫,看到了放着柳文茵衣裳鞋履的箱子。 担心惊动其他人,谢钰用气音说“你先换衣服,我去望风。” 柳文茵还以为他要去外边,想阻止,就见谢钰只是转身背对着她,站在厢房门口。 这让柳文茵安心了不少。 来不及多说,找了整套的衣裳换上,从内到外一件不缺,安全感瞬间提升了不少。 披上她自己的披风,再穿上鞋袜,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自从救了她,谢钰一直穿得很单薄,就算是铁打的人可能也要扛不住了。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身上一暖,是柳文茵把披风披在了他身上。 她一句话没说,绕到他跟前,亲手替他系好带子。 谢钰垂眸看着柳文茵,明明身处困境,他还是感受到了幸福。 喉结滚动,他还想再主动一次。 男性气息越来越近,柳文茵紧张得失去了反应。 心跳如鼓,连忙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抖动的睫毛,谢钰头一次想对她坏一点,再坏一点。 原本要落在侧脸的吻换了方向,想去攀折最娇艳的地方。 “大人,我们在附近发现了陈家人,他们把守了各个通道,该不会是发现新娘子丢了,在和我们抢着找人吧?” “不要声张,稍安勿躁。” 谢钰的动作停滞,转而凑近柳文茵的耳边,低声耳语,“暂时只能留在这儿了。” 气息突然远去,柳文茵形容不出来此刻的心情。 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有些失落…… 连忙转身捂了捂脸,这才恢复正常。 这种情况柳文茵预想过,这时候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安慰谢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大人他们不可能一直在驿站,我们先等等。”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明明是很暧昧的氛围,谢钰却生不出旖旎的心思。 其实,他很担心。 担心自己护不住柳文茵。 甚至还想过和李大人合作,可这么一来,文茵又会被送进陈家。 似乎是心有灵犀,柳文茵小声道“我不想去陈家。” 陈景亭那么地喜怒无常,他能把她丢雪地里一次,就能丢第二次。 说不定还会用别的手段对付她。 柳文茵以前生活的环境算不上单纯,但不会有人时时刻刻算计着她的性命。 只要能远离陈家人,远离所有的纷纷扰扰,她什么苦都能吃。 再则,柳文茵怕李大人会反咬一口谢钰。 诬赖是他半路抢人,故意坏事,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 若真如此,皇上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谢钰眼里有坚定一闪而过,别说文茵不想去陈家,他也不会主动把人送进去,他会和文茵同生共死。 陈景亭的人发现了谢钰和柳文茵的踪迹,第一时间报给青柏。 青柏命他们继续盯着,又回侯府禀告陈景亭。 “他们现在就躲在驿站,世子,我们什么时候动手?”青柏问道。 陈景亭啧了一声,没想到那人真舍不得柳文茵死。 据他了解到的消息,柳文茵除了皮囊惑人,就没其他可取之处。 这人冒险救了柳文茵,还为了她涉险,难不成,也是个觊觎美色的肤浅之人? 陈景亭原本还觉得自己遇到了对手,有些期待和对方见面,现在却觉得没意思极了。 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废物,迟早要死无葬身之地。 “等他们出了驿站再动手。” “如果他们一直不出来怎么办?” “等。” 他们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陈景亭再次开口,“不要让朝廷的人知道,柳文茵落在了我们手里。” 那位李大人到现在也没派人来说新娘丢了的事,也不知道他想如何应对。 总得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才好借机行事。 李大人一直没放弃寻找柳文茵,但同时也做了两手准备。 从丫鬟里挑了个最标致的,若是在最后关头还找不到柳文茵,他只能把丫鬟送上喜轿。 至于之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罢。 又一天过去,“人找到了吗?” “大人,还是没发现踪迹。” “陈家为何突然戒严,可有打探清楚?” “好像是在寻人。” 李大人心神一凛,“寻的是谁?” “据说世子遭遇刺杀,陈家人在找刺客。” 李大人心想,这是不是说明柳文茵失踪的事和陈家没有关系? 他们在寻的人也不是柳文茵? 为了以防万一,李大人交代所有人,咬死了替补丫鬟就是柳文茵。 谁要是说漏了嘴,下场就和王妈妈一样,只有一个死。 没人想到,他们寻得焦头烂额的人,就和他们处在同一个驿站里。 生怕有人发现柳文茵,谢钰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短暂地离开,去给她寻果腹的食物。 在驿站躲了两天,大婚的日子到了。 送亲队伍要进城,谢钰和柳文茵也不再缺御寒之物,这是离开驿站的好时机。 第76章 都是我自愿的 皇上亲自赐婚,陈家再怎么不乐意,也不能没有表示。 派了一队人来迎亲,吹吹打打,也算是有了点喜气。 只是看来看去,就是没见新郎官的身影。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今日世子爷不来迎亲,就是向所有人表明了他的态度。 可以预想到新娘子进了陈家,日子会有多艰难。 如果没出意外,李大人定要质问陈家一番,他们敢如此怠慢赐婚新娘,可是对朝廷不满?对皇上不满? 可现在他只想赶紧把人送进陈家,婚礼结束他就回京复命。 日后被人发现了丫鬟的身份,他也有办法开脱。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新郎官没来迎亲这件事,李大人没有揪着不放。 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几句,“世子爷没来,可是有要事耽搁了?” “我们家世子爷身上有伤,不能亲自来迎亲,李大人,请多多包涵。”带队迎亲的管事这般说。 李大人颔首,“既然有伤在身,那不来迎亲也是情理之中,只要拜堂的时候别缺席就好。” 管事心说,按照那位爷的脾气,还真有缺席的可能。 拱了拱手,“时辰到了,请新娘子上轿吧。” 到了这一刻,李大人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 心里默默祈祷,不管是死是活,柳文茵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了。 在他离开幽州之前,希望不要东窗事发。 新娘被喜婆扶上喜轿,腿一软,差点就摔了。 喜婆笑道“姑娘家出阁就是容易紧张,您且放心,等待您的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丫鬟一张脸都快哭花了。 拿命换的荣华富贵,她不想要。 不管她愿不愿意,随着一声响亮的“起轿”,队伍往侯府的方向而去,包括柳文茵的嫁妆也被抬走了。 驿站突然就空了。 柳文茵问谢钰,“二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谢钰神色凝重。 柳文茵也知道后头还有麻烦在等着他们,只盼着他们的运气好点,能顺利躲过陈家人。 还没来得及离开,一群带刀侍卫闯进了驿站。 走在前面的赫然是今日的新郎官,陈景亭。 躲在二楼窗后,柳文茵心下一紧,他怎么会在这儿? 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他们? 既然发现了他们,又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这人真就是个疯子! 喉间出现了窒息的感觉,浑身也冷得刺骨,柳文茵好像回到了和陈景亭初见的那日。 只要看到他,就会止不住地害怕,想要逃离。 情绪反应到了身体上,柳文茵双手交握,才压制住本能的颤栗。 “二哥……” “别怕。” 谢钰毫不犹豫握住了柳文茵的手,“我在。” 柳文茵动作快于意识,反握住了那只大手。 有人为了她赴汤蹈火,她为何还要畏畏缩缩? 驿站被围得水泄不通,陈景亭在院里踱了几步。 他的面色很苍白,身上披着披风,看得出来谢钰那一箭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青柏命人搬来一张桌子,再摆好茶具。 陈景亭亲自动手,悠闲地倒了两杯茶,“你们自己下来,还是我派人上去请?” “世子,不用跟他们废话,属下这就带他们下来。” 想找的人已经被围住,陈景亭体内的顽劣被激发了起来,有种猫抓老鼠的趣味感。 他想看看楼上的人是束手就擒,还是要鱼死网破? 还想看看自己的这位世子妃本事有多大,能不能让人为她送死? 淡定地抿了一口热茶,“给他们点时间,别吓着世子妃。” 青柏只能退到一边,命外边的人提高警惕,可别让人钻了空子,逃跑了。 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耳里,柳文茵更加握紧了谢钰的手。 和她想的一样,陈景亭早就发现了他们,之前没动手,估计是在谋算什么。 这人不久前才吃了亏,这次来是带足了人手的,他们真的能平安离开吗? 柳文茵的心沉了下去。 谢钰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对方人多势众,他只有擒住陈景亭,才能带文茵离开。 低声说道“到时我会借机行事。” “茵茵,跟着我。” 袖口被扯了一下,谢钰听到身侧之人说“二哥,你先走吧。” 柳文茵松开谢钰的手,“你一个人肯定能走。” “不可能。” 谢钰眼里带着坚决,“要走一起走。” 他的心意,柳文茵感受到了。 正因为如此,她不能把谢钰拖入深渊。 如果他落进陈景亭的手里,下场会比她惨百倍千倍。 还有远在京城的祖母,会不会也受他们的牵连? 这一刻柳文茵的脑子无比清明。 她不想留在陈景亭身边,她惧怕接下来的一切,但她更不想谢钰受到伤害。 柳文茵的决绝让谢钰心惊,怕她会做傻事,不顾男女之防,用力地抱住了她,“茵茵,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你身边,别推开我。” “是生,是死,都是我自愿的。” “茵茵,给我个机会。” 柳文茵眼角湿润,原来真的有人在默默地爱着她。 爱到,可以放弃生命。 巨大的悲伤笼罩着柳文茵,如果没有赐婚,该有多好? 谢钰的肩膀攀上了一双玉手。 魂牵梦萦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在他的唇上留下相同的淡香。 “我等你,回来救我。” 第77章 男女之情,不过尔尔 谢钰被柳文茵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呆愣在原地。 唇上还残留着香软触感,让他不可置信的同时,又确定文茵真的亲了他,这不是他的幻觉。 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抬步在往外走。 谢钰明白了她的意思,“茵茵……” 伸手要去拉她的手腕。 柳文茵的动作从未这么快过,发簪抵在颈间,“我不想当你的累赘,不想你被人威胁,更不想你暴露身份,所有的努力化为乌有……” 她胆子不大,还爱哭,但此时此刻却一脸从容。 “要么有了万全之策,你再回来救我。” “要么,我现在自我了结。” 谢钰握着佩剑的手紧了又紧,他怎么敢把文茵留下? 怎么敢赌陈景亭会心软? 若是文茵受了伤,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柳文茵感受得到谢钰的在乎,他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她不能拖着谢钰入深渊。 深吸一口气,柳文茵缓缓开口,“我想你好好活着,你活着,我才有可能离开幽州。” “我不想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了,有些事情既然躲不过,那就面对好了。” “就像你不想我出事一样,我心亦是。” “二哥,你会回来寻我吗?” 谢钰喉结滚动,手背上青筋毕露,情绪剧烈翻涌,但对上柳文茵决绝到平静的眼睛,他点了头。 “会。” 柳文茵眼眸一弯,“这就足够了。” 谢钰一步步走向心爱的姑娘,拿开她抵着血管的发簪。 重新把簪子别入柳文茵的发间,又把她的手包在掌心。 谢钰轻吻她的手背,“不要再拿性命说笑,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别的,我都不在乎。” 柳文茵何尝不知,这种手段只对在乎自己的人有用。 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茵茵,我不会让你久等。” “很快,我就会来你身边。” 楼上的厢房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陈景亭耐心告罄。 要不是驿站里里外外都被把守住了,他都要怀疑,那人又带着柳文茵跑了。 抬手示意,“上去看看。” 青柏早就想这么干了,这会儿点了两个人跟他上楼。 “砰”地一声巨响,门被大力推开。 柳文茵端坐在桌边,除了她,屋里没有第二个人。 窗户是开着的,楼下有打斗的声音,青柏瞪了柳文茵一眼,“想逃?不自量力!” 柳文茵懒得搭理他,全副心神都被楼下的动静牵引。 没有她这个累赘,二哥肯定能突围。 谢钰曾从千军万马中取过敌将的首级,陈家人虽多,但他拼尽全力,没有恋战,还是成功撕开了缺口。 青柏是陈景亭身边实力最强的侍卫,等他下楼,一切都来不及了。 翻身上马之时,谢钰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口。 他很快就会回来。 如果陈景亭敢伤文茵,他绝对双倍奉还!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人逃了,陈景亭的伤口更疼了。 这到底是何人,能耐还挺大! 要不是带着柳文茵会拖后腿,他怕是把人带走了。 陈景亭勾唇,男女之情,不过尔尔。 和性命相比,这些都不过是浮云。 重重地把茶杯掷在桌上,他一句话没说,身上的寒气却能冻死人。 所有护卫包括青柏都低着头,他们这么多人,还是让人跑了,不怪世子爷会冷脸。 确定谢钰已经离开,柳文茵悬着的心落地,缓步下楼。 和第一次见面不同,她的眼神不再带着恐惧。 陈景亭挑眉,这是谁给她的底气? 难不成那人还会回来? “带世子妃回府。” 没再看柳文茵,陈景亭先一步走出驿站。 他身受重伤,不能骑马,直接上了驿站外的马车。 陈景亭讨厌的人,青柏也不会给好脸色,没给柳文茵安排马车,也没给她牵马,就让她自己走路。 谢钰平安离开,柳文茵心里的巨石落地。 只要不连累别人,所有的事情她都可以坦然接受。 陈景亭对她是什么态度,她早就已经领教过了,没奢望对方会善待她。 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意料中的事情。 柳文茵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苦中作乐般地想,现在好歹不用受冻,情况比之前好多了。 陈景亭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腿。 要是知道柳文茵即将经历的一切,那人会不会后悔自己先逃了? 北方天寒地冻,从这里走到侯府,也不知她的腿能不能保住? 正要下令全速前进,箭羽破空声贯穿而来,这次中箭的是青柏。 也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实力不够,箭身没入手臂,没伤到要害。 听到惊呼声,陈景亭随手推开车窗,“铮”地一声,另一支箭稳稳地钉在了车窗上,箭尾发颤,带着满满的杀气。 距离陈景亭也就只有半掌的距离。 这是警告的意思? 陈景亭气笑了。 青柏没受重伤,看来是那人投鼠忌器,怕激怒了他,才故意射偏了几分。 若不是还有要事等着处理,陈景亭真想会会这个人。 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竟敢这般戏耍于他! 拔下利箭,陈景亭神色莫名地看着柳文茵,片刻后,道“把她带上来,回府!” 柳文茵以为谢钰已经安全了,没想到他还在附近。 生怕再拖下去,又会发生别的事情,重新把谢钰卷入风波。 不用陈景亭的人多说,她自己主动上了马车。 车内暖意融融,和外面的天寒地冻仿佛两个世界。 但柳文茵还是觉得危险,完全不敢放松下来。 坐在离车厢门最近的位置,和陈景亭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因为有过接触,柳文茵知道这人不好惹,而且还毫无道理可讲,为了安全着想,她没说话,也没给陈景亭一个眼神。 眼眸低垂,视线没落在实处,无声无息,如果不是她身上的气息和马车里的太不相融,那真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柳文茵没有抬头,但能感受到陈景亭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陈景亭是什么意思,只感觉他的视线太冷,压迫感太强,让她心慌气短,很不舒服。 柳文茵想表现得淡然一些,不要激怒了陈景亭,但纤细的眉毛还是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长得漂亮的人,蹙眉都有别样的韵味。 陈景亭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五官过分妍丽,皮肤莹白光滑,就连头发丝都是乌黑亮丽的,至于身材……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她着薄裳的样子。 从头到脚,她好像没有一丝瑕疵。 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一副皮囊吸引了注意力,陈景亭脸色微变。 如果他吃美人计那一套,那么现在怕是已经上钩了。 这可不是好现象。 视线里,柳文茵不仅眉毛微蹙,面上还有厌烦的神色快速消失。 陈景亭的郁闷散去,轻笑出声,给他甩脸色的女人,这还是第一个。 有些人骨子里是恶劣的,陈景亭见她这般神情,更想弄碎了她。 “过来。” 第78章 只给一次机会 陈景亭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冷,柳文茵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因他带来的阴影,更是如影随形。 但她不想在陈景亭面前露怯,就怕刺激了他的恶劣心理,更加捉弄于她。 柳文茵开始纠结,脑袋里浮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过去,有可能被他找茬。 不过去,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找茬。 反正不管她怎么做,他都不可能给好脸色。 更不可能同情她的处境,不再与她为难。 现在送亲的队伍已经去了陈家,陈景亭这会儿带她回府,估计是还安排了后手。 就是不知道在他的安排里,她会是个什么下场。 交叠的手微微用力,柳文茵真是要疯了,她怎么会遇上这种人? 陈景亭欣赏着她脸上的纠结。 纠结,代表着她在权衡形势。 会权衡形势,也就证明她心里是有畏惧的。 陈景亭很好奇,既然她怕他,又为何敢对他生出厌烦的情绪? 不是应该低声下气地捧着他,乞求他给她一条活路,最好再给她一点宠爱,让她能在府里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吗? 这莫不是天生反骨,就爱找不痛快?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形势所迫,柳文茵只能往里挪了一点。 陈景亭坐上位,她坐在侧边。 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擒住,触感和初次见面一摸一样。 柳文茵开始恐慌,喉咙也跟着发紧,总觉得下一瞬就会被他扼住咽喉。 “怕我?” 柳文茵抿唇,没有答话。 “不会说话?”陈景亭脸上满是玩味,“那么,有些多余的东西就别要了。” 柳文茵面色涨红,是被气的。 她很确定陈景亭是在戏耍她,不管她怎么回答,他都不会满意,也能找到办法捉弄她。 既如此,她小心谨慎又有什么用? “世子爷,您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片刻之间,她的态度颠覆,眼里的恐惧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坦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陈景亭啧了一声,“几日不见,世子妃的心性倒是有长进了。” 柳文茵平静地与他对视,等着他的下文。 “是谁给你的底气?” “带走你的又是谁?” 冰冷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柳文茵的脖颈,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拿走她的性命。 柳文茵害怕丢失性命,但她更怕谢钰被陈景亭这个疯子盯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装傻?” “我不认识他。” “我只给一次机会,确定不说?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陈景亭猛地丢开柳文茵,因为力气太大,砰地一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车厢壁上。 疼痛让柳文茵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委屈和屈辱更是席卷全身。 她做错了什么? 为何要被人这样对待? 是她求着来幽州,嫁他陈景亭吗? 视线模糊,眼里已经蕴满了泪水,呼吸变得沉重了起来。 不能哭,眼泪换不来陈景亭的心软,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好欺负,柳文茵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 可泪水蓄积到一定重量,便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掉出。 陈景亭拿帕子擦手,对柳文茵的眼泪视而不见,“觉得委屈?” “本世子被强迫娶妻,好像也挺委屈的。” “强迫你的人,是我吗?” 她的眼睛在掉泪珠子,声音却很平静,仿佛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 陈景亭蹙眉,随手把帕子扔到窗外,“你在讽刺本世子?” “我只是实话实说,赐婚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我主动来的你身边。” 陈景亭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幽深,暗藏危险。 “当我的世子妃,委屈你了?” 柳文茵清楚地感受到什么叫话不投机。 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却还是胡搅蛮缠,无非是心里不痛快,拿她撒气罢了。 没有回答,只是身体向外侧了几分。 后脑阵阵发疼,马车在雪地里不好走,时不时会晃荡几下,柳文茵更难受了。 但她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让陈景亭改观。 在他的眼里,她是朝廷强塞给他的女人。 她的处境和他无关。 她的感受,他也不会在乎。 这一刻的柳文茵无比庆幸,庆幸自己从来没对陈景亭抱有过期待。 不然这会儿,该多绝望啊? 隔着衣袖,摸了摸腕上的镯子,柳文茵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不能惹怒了陈景亭,她要好好活着。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 陈景亭盯着她的侧脸,纳闷她怎么怂了,刚才不是胆子很大吗? 要是再说两句,他绝对要把她丢下马车,让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委屈。 自觉无趣,陈景亭继续闭目养神,没再管柳文茵。 他的无视,正是柳文茵最想要的。 不着痕迹又往外挪了些许,用掌心捂了捂发疼的后脑勺。 一碰,就是一阵刺痛。 柳文茵不敢再碰,就这么忍着疼,一路到了侯府门口。 迎亲队伍先一步到达,此时府里热闹不已,喧闹声都传到了府外。 沉重的木门完全开着,就像一只张着大口的巨兽。 柳文茵心情沉重,进了这道门,她还有逃脱的机会吗? “怕了?” 陈景亭似笑非笑,“有时候活着比死还痛苦,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柳文茵淡淡地看了一眼陈景亭,“那你去死吧。” 第79章 给陈家个交代 陈景亭怔怔地看着柳文茵,实在没想到她会这般伶牙俐齿。 他不过吓唬几句,她就想咬人。 回头想想,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没给过她说话的机会。 先入为主地以为她是柔柔弱弱,只会哭哭啼啼,用美色笼络人心的柔弱女子。 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陈景亭冷笑一声,她还不如柔弱些,用以色侍人的手段对付他。 虽不见得能把他哄高兴,但至少不会让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本世子突然觉得,你适合当个哑巴。” 柳文茵以前就没受过这种气,一而再地被挑刺,就算是圣人怕也控制不住脾气了。 “没人比世子爷更合适。” 陈景亭的脸瞬间黑了,身上的气息更冷,这种时候就连青柏都不敢靠近,只能捂着手臂上的伤,静静地站在一旁看人找死。 后脑勺还在阵阵发疼,拉回了柳文茵的神智,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保持冷静。 这就是个疯子,不要惹他,不要惹他…… 微低着头,避开了陈景亭的视线。 “也不知拔了牙齿,还会不会这么牙尖嘴利。” 柳文茵只当自己是聋子,听不见任何话。 或许,只有装聋作哑,她才能在陈家活得更久一些。 “世子爷,时辰要到了。”府里出来个人,上前说道。 陈景亭冷哼一声,“跟上。” 侯府前院,宾朋满座。 吉时已近,新郎还是没有出现。 只有新娘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看起来可怜又可悲。 李大人能接受陈景亭不去迎亲,但不能接受他不拜堂。 这是在打朝廷的脸。 若是他轻轻揭过,事情传到皇上的耳里,等回了京城,他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看着坐在上首的陈侯,质问道“吉时已到,世子为何迟迟不来?” 陈侯不想要这门亲,但现在他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下的。 “李大人稍安毋躁,我已命人去请犬子,他随后就来。” 话说得客气,但陈侯一点都不着急。 只要那小子最后出现,迟到一时半会儿也无妨。 晾晾这些朝廷的人,好叫他们明白,这是谁的地盘。 也让他们知道,陈家虽然接受了赐婚,但想让他们善待京城来的新妇,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大人不傻,知道陈家人是故意的,可陈景亭受了伤,陈侯也已经派人去请,他要是再多说什么,反而显得他不依不饶,办事不沉稳了。 “看样子世子爷伤得很重。” 陈侯叹气,“这小子打小就没吃过亏,今年也不知触了什么霉头,你们刚来幽州,他就受伤了。” 李大人心道,这是在骂他们,说他们晦气呢? 拱了拱手,“如此说来这门亲事定得可真及时,若是不冲喜,世子爷怕是……” 像是猛然反应过来,这话说得不妥,李大人拱手行了一礼,施施然坐回自己的位置。 陈侯双手紧握成拳,牙关也紧咬了起来,这些文弱书生,就会打嘴仗。 等幽州铁骑南下之日,看他还敢不敢阴阳怪气! 李大人见好就收,没因为陈侯的反应而动气。 这是别人的地盘,若是失了分寸,激怒了陈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满堂宾客等啊等,吉时早就过了,也没等到陈景亭。 李大人脸色难看。 陈家人这是没把朝廷放在眼里,也没把他这个送亲大臣当一回事。 “侯爷,难道世子爷是对陛下赐婚有意见,怎的现在还不出现?” “是我对赐婚有意见,还是李大人对赐婚有意见?竟送了个冒牌货来,这是想毁了这桩婚?还是想抗旨?” 陈景亭缓步而来,柳文茵被擒着手腕,只能被迫跟在他身边。 看到来人,李大人瞳孔紧缩,柳文茵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她真是被陈家人劫走的? 刹那之间,李大人慌了,以至于没回答上陈景亭的质问。 宾客们窃窃私语,互相询问眼前是何情况? 陈景亭已经带着柳文茵走进了大堂,在李大人面前站定,“李大人是不是该给我们陈家个说法?” 李大人心里很慌,他想过会有事发的一天,但没想到在拜堂前就被抖了出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硬撑道“世子爷是犯糊涂了吧,京城来的新娘子不是您身边这位。” 李大人扫了一眼柳文茵,眼神平淡,仿佛她真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但那一眼,让柳文茵看到了杀意。 心里火气翻涌,所有人都想让她死,那她必须得好好活着! 往陈景亭身后退了一步,她是无辜的,没必要替他们任何一方出力。 与此同时,手腕传来一阵刺痛,这是陈景亭在表达不满。 柳文茵都快麻木了。 自从遇上了陈景亭,她不就一直在体会这种感觉吗? 无声挣开陈景亭的手,掩在袖子下。 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没再找她的麻烦。 “李大人,您确定她不是柳文茵?” 李大人指了指大堂中央,身着喜服,头顶盖头的身影,“那才是柳文茵,您的世子妃。” 陈景亭挑眉,“这么说是本世子眼拙,认错了人?” “您真的认错了。” 陈景亭笑意消失,抽出青柏的佩剑,“那便将错就错吧。” 李大人愣了,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陈景亭拿着武器要做什么? 剑尖挑开新娘的盖头,露出一张哭花了的脸。 美则美矣,但和柳文茵一比,立马就不够看了。 有宾客高声道“听说世子妃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依我看,世子爷带回来的这位才担得起这个夸赞。” “若是真送来了冒牌货,李大人得给我们个说法!” “新娘子哭成这样,恐怕是被威胁的。” 在宾客的起哄声里,冰冷的剑身贴着丫鬟的脖子,皮肤出现了一道血痕。 丫鬟被这变故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世子爷,饶命。” “本世子也不想见血,可有人想愚弄我陈家人,这让我很恼火。” 李大人面色铁青,“世子爷想要拒婚,也没必要玩这种把戏。” 陈侯见李大人没正面回答问题,便也看出了端倪。 沉声问丫鬟,“你到底是何人?” 丫鬟的身家性命都被捏在别人的手里,除了听从安排,她还能如何? 只能一边流泪,一边磕头。 “说!” “我,我就是……” “想好了再回答,京城来的柳文茵只能有一个。”陈景亭凉凉开口。 丫鬟求救似的看向李大人。 她不想死。 谁能帮帮她? “世子,这是皇上亲赐给您的世子妃,您若是杀了,恐怕没法对皇上交代。” 陈侯某些时候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见他刀剑染血,就知道他是来真的。 抢先道“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便请京城来人分辨,若这人真是个冒牌货,本侯倒是要问问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不给我陈家个交代,这事没完!” “李大人,冒犯了!” 陈侯一声令下,从京城来送亲的人,包括丫鬟都被拿下了。 这个变故又一次出乎了李大人的意料,满脸都是惊慌失措,“侯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侯嗤笑,“等真相大白那日,若本侯冤枉了你,自会给你个交代。” “若是朝廷戏耍了我们陈家,那可就是与我幽州为难了!” “带下去!” 李大人面如死灰,丫鬟却差点喜极而泣,至少她的命暂时保住了。 送亲的护卫虽多,但在幽州碰上陈家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除了柳文茵,大堂里剩下的都是陈家人。 云珠高兴得掉了泪珠子,世子的婚事黄了,她还是有望成为世子妃的! 第80章 动她就是和我过不去 云珠被高兴冲昏了头脑,快步走到云夫人旁边,晃了晃云夫人的胳膊,又看了眼陈景亭,意思很明显。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总不能娶妻了吧! 陈景亭从来不会给云夫人好脸色,生怕在外人面前丢脸,云夫人拍了拍云珠的手,低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婚事已经黄了,不要做多余的动作,省得节外生枝。” “姨母,还有个人没解决。” “沉住气。” 云珠看了眼柳文茵,这是世子爷带回来的人,她真是从京城来的赐婚新娘吗? 如果是,世子爷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一劳永逸? 不只是云珠,陈侯和云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之前陈景亭还想在驿站动手,只是因为陈侯的阻拦,事情才不了了之。 现在想想,柳文茵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陈景亭带走的。 今日的事,陈侯很满意。 用这个引子,他可以向朝廷提点要求。 而云夫人却觉得紧张,就连侯爷都不知道陈景亭的安排,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假以时日他的羽翼丰满,会不会彻底脱离掌控? 摸了摸肚子,要是她能给侯爷生个儿子,现在哪还有这些烦恼? 婚礼不成,宾客也就散去了。 云夫人问陈景亭,“这位姑娘,你看要怎么安排?” “还想怎么安排?反正都是京城来的,全部关大牢去。”陈侯这般说。 听到这话,云珠都快高兴疯了。 这人生得如此妖娆,她只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有很多男人在偷偷看她。 陈景亭也是男人,云珠真怕时间久了他会动心。 还是关去牢房最好。 到时候再请姨母出手,这人活不了几天。 云珠满心雀跃,嘴角怎么都压不住,勾出个愉悦的弧度。 柳文茵却在想,进牢房会不会被用刑?会不会有人趁机为难她? 如果不会,她宁愿进牢房,都不想待在陈景亭这个疯子身边。 陈景亭睨着对面三人,眼里带着嘲讽,“我的世子妃,自然是和我住在一起。” 云珠脸上的笑容僵住,着急道“你们没有拜堂成婚,她算哪门子的世子妃?” “从皇上赐婚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是世子妃了,至于拜堂,不过是虚礼而已,有没有都一样。” “可是……” 云珠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夫人拉住了手腕。 “景亭,这事还是听你父亲的吧,毕竟是京城来的人,若她是探子,对我们陈家很不利。” 这话是当着柳文茵的面说的,没有遮掩的意思,看陈家人的神色,也没把她当回事的意思。 陈景亭看着柳文茵,“不管她是不是探子,现在她是我的世子妃,夫妻荣辱与共,世子妃要是进了牢房,岂不是显得本世子无能?” “你说是不是,世子妃?” 最后三个字陈景亭喊得很自然,但柳文茵听出了威胁的味道。 她不知道陈景亭为何要把她留在身边,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陈家的情况她一无所知,现在最好还是别开口。 反正她说的话也没分量,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云珠的高兴没维持多久,就被陈景亭的夫妻二字打破了。 难道他喜欢上京城来的赐婚新娘了? 不然为何要护着她? 云珠心里委屈,自己在他身边这么久,对他的心意所有人都知道,为何他就是看不见? 这个柳文茵和他才认识多久啊,他就准她站在身边,难道就因为她长了副好皮囊? 因为赐婚的事,云珠之前还哭了很久。 后来她想清楚了,陈景亭不近女色,哪怕曾经有人把最美舞姬送上他的床,他也无动于衷。 这样的他,不可能看上朝廷赐的世子妃,哪怕传言里对方是倾国倾城的貌美女子。 按照陈景亭的脾气,他肯定会把人折磨得很惨。 抱着这样的心思,云珠的心里才好受一些。 可现在,事情的走向怎么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云珠的眼神太过幽怨,柳文茵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淡然地与她对视,将她眼里的嫉妒尽收眼底。 又快速地看了眼陈景亭,柳文茵有了大致的猜测。 若她的猜测是对的,那她必须得留在陈景亭身边,哪怕他想利用她,至少她能想方设法保住性命。 如果去了牢房,有人想对她下手,她完全没办法自救。 想通以后柳文茵决定暂且站陈景亭这边,既然逃脱不掉,那就把伤害降到最低。 和陈家人没道理可讲,她若不会趋利避害,怕是等不到二哥来救她的那天。 陈侯偏袒云夫人,道“你娘说的有道理,这人极有可能是皇帝的探子,必须下狱。” 娘这个字眼,让陈景亭笑出声。 “想当我娘?不如先去地下问问我娘同不同意。” “要是寻不着路,本世子可以送你一程。” “混账!”陈侯胸口起伏,“你眼里还有没有孝道?” 陈景亭挑眉,“我怎不知,侯爷对我的期待这么高?” 陈侯的呼吸更急促了,“跟你母亲认错,不然,不然本侯废了你世子之位!” “那就拭目以待。” 云夫人连忙上前打圆场,“侯爷,您别跟景亭置气,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别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陈侯成功被安抚到了,心疼地握了握云夫人的手,“这几年,委屈你了。” 柳文茵看着这一幕,心说难怪陈景亭这么疯,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看样子,他很在乎他的亲娘。 把捕捉到的重要信息牢牢记在心里,必要的时候,这些都是她的保命符。 视线里,陈景亭的侧脸紧绷了起来。 手腕又一次被他握住。 “这是我的人,你们无权处置,以后她就住东院,谁动她,就是和我过不去!” 第81章 在你眼里我那么好糊弄 陈景亭走得快,腿又长,柳文茵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遇到的丫鬟小厮跪了一地,哪怕没见着陈景亭的正脸,柳文茵也知道这时候的他很吓人。 一直到东院,陈景亭才松开柳文茵的手腕。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喜气。 前院好歹还挂了些红绸,贴了几个喜字,东院却是光秃秃的,看得出来,陈景亭对赐婚很不上心,就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柳文茵不在乎这些,她现在只想保住性命,被陈景亭甩开了手,便静静地站在那儿,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陈景亭心火难抑,正想抬步去书房,余光却捕捉到了柳文茵腕上的一圈红痕。 心里的烦躁更甚。 随便一碰就受伤,这就是皇城养出来的弱女子? 越是弱小的人,越容易当墙头草。 柳文茵会不会背刺他? 陈景亭眼里带着探究,用她应付云氏几人,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被他盯着,柳文茵一颗心七上八下,就怕陈景亭又突然发疯,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到时候受伤的人只会是她。 见陈景亭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柳文茵不着痕迹动了动胳膊,袖子滑落,遮住了那一抹红。 陈景亭心情有所好转,还算有眼力见,那就留着吧。 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要是敢当墙头草,到时候再把她解决了便是。 也不急着去书房了。 为绝了某些人的念头,陈景亭吩咐,“给世子妃沐浴更衣!” 柳文茵心里一急,沐浴更衣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人又想到了折磨她的新手段? 无意识握紧双手,“时辰还早,世子若有要事,就先去忙您的吧。” 她越紧张,陈景亭心里就越舒坦。 憋在心里的那股戾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一步步靠近柳文茵,表情平和,难得没有冷脸。 “今日你我大婚,既已错过了拜堂,那么洞房花烛无论如何都不能少,不然本世子怎么向皇上交待?你又如何让人认可,你就是世子妃?” 这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得柳文茵头晕目眩。 洞房花烛? 她从来没想过,也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若是以前,她可能就认命了,比起活着,有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但现在,她做不到。 碰了碰腕上的镯子,她还想离开陈家,想和心里的那个人在一起。 陈景亭的说辞,柳文茵一个字都不信。 他若是在意皇上的看法,怎么可能半路劫持她? 又怎么可能毁了大婚仪式? 至于帮她在陈家站稳脚跟,得到别人的认可,这更是无稽之谈。 她的死活,他根本不会在意。 又怎么会替她谋划? 难道是因为刚才那位姑娘? 除了这个可能,柳文茵想不到别的原因。 陈景亭这是……拿她当挡箭牌了。 如果他们真的圆了房,那么她便得罪了那位姑娘,以及她背后的人。 陈家的形势比谢家复杂,她又孤立无援,柳文茵有种陷入深渊的无力感。 陈景亭眼神危险,“怎么,你不愿意?” 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提醒道“您身上有伤,而且事情还没解决,您不用勉强。” 陈景亭看了眼伤口的位置,“本不想为难你,但你提到了伤口,让本世子想起了伤我之人……” 明明是大冷天,柳文茵的手心却沁出了汗。 在陈景亭的眼神压迫下,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陈景亭步步紧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会来找你的吧?若是落在了本世子手里,你说我该怎么折磨他,才能报伤我之仇?” “这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 柳文茵重申,“我不认识他,他之所以劫走我,估计是和世子爷有仇,您不妨排查一遍身边之人,或许是您自己养了叛徒。” “柳文茵,在你眼里我那么好糊弄?” “这只是我的猜测,您要不要查身边人,这是您自己的事,哪来的糊弄一说?” 陈景亭目光沉沉地盯着柳文茵的嘴巴。 不明白怎么会吐出那么多惹他心烦的话? 柳文茵抿唇,没再开口。 陈景亭摸了摸手腕,“好,你和他不认识。” 柳文茵头皮发麻,等待着他的下文。 “反正你今日就是本世子的人,和他认不认识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敢和本世子抢人不成?” “世子爷,是您太高看我了。” 她明明很害怕,很不情愿,却又表现出一副坦然的样子。 陈景亭开始好奇,真到了那一步,她会不会哭? 不给柳文茵转移话题的机会,陈景亭道“半个时辰,本世子要在新房见到世子妃。” 他抬步离去。 四个丫鬟一起上前,强制带柳文茵去浴房沐浴更衣。 柳文茵反抗不得,被丫鬟按坐在浴桶里。 “世子妃,这个时节采不到新鲜花朵,只能用花露,您看看想用哪一种。” 柳文茵看清花露上的标志,那是从京城带来的。 她的嫁妆里除了贵重物品,日常用的一切也被准备齐全,甚至还有一副棺材。 这辈子能用到的,都在嫁妆里了。 “世子妃,您的嫁妆都在库房里放着,这些平日里用得着的东西,奴婢们也帮您归整好了。” 这是柳文茵安身立命的根本,她不会随随便便让出去。 如果陈景亭放她走,她可以不要这些身外之物。 可现在她已经被困陈家,要是还把嫁妆丢了,往后她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钥匙。” “在管事妈妈那儿,您要是有需要的东西,命人开库房便是。” 见柳文茵没心情选花露,丫鬟照着陈景亭的喜好,选了味道最淡的。 “世子爷不喜香气浓郁之物,也不喜女子靠得太近,世子妃,您服侍世子爷的时候定要小心谨慎,万不能惹世子爷动气。” 柳文茵都要气笑了,既然不喜欢女子离得近,他非要为难她做甚? 气过之后又是忐忑不安。 要怎么做,才能把陈景亭打发走? 她不想和他做那种事。 柳文茵紧张不已,暂时把嫁妆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四个丫鬟一起,有人负责帮柳文茵清洁皮肤,有人负责帮她洗头,梳理头发,还有人给她按摩。 被这么一折腾,后脑勺上的伤更疼了。 丫鬟也发现了她的不适,没有多问,只是后来梳头的时候特意避开了伤处。 整个过程,柳文茵没有拒绝的余地,等她出现在新房里,身上只有一件火红的纱衣。 第82章 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陈景亭倚着榻,手里拿着本兵书,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听到动静,视线漫不经心地扫了过去。 女子身姿婀娜,乌发柔顺,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胸前,大红的纱裙衬得她皮肤如玉,可能是刚沐浴过的原因,眼波盈盈,流转之间竟有几分魅惑之气。 她就站在那儿,不远不近,身上的淡香却迅速地弥漫了整个房间。 陈景亭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上半身微微挺直,书本也被瞬间握紧。 对上她眼里的抗拒,陈景亭这才回过神来。 视线从柳文茵身上移开,却发现她的模样已经印入了脑海,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让陈景亭很是恼火。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出去。” 丫鬟们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咯吱一声,门也关上了。 屋里有火地,气温刚好合适,但柳文茵却觉得浑身发冷。 陌生的气息,更是让她有想逃的冲动。 两人谁都没说话,也没人有先一步的动作,气氛就像冻住了一般。 好在陈景亭的视线没落在她身上,柳文茵这才有喘口气的机会。 “世子爷,侯爷和夫人请您去北院,有要事相商。” 外边婆子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寂静。 陈景亭起身往外走,就在柳文茵松一口气的时候,男人停在了她面前。 还没来得及说话,双脚便离了地,竟是被陈景亭打横抱了起来。 柳文茵惊呼出声,一掌拍在了陈景亭的伤口上。 在她的潜意识里,这是陈景亭最脆弱的地方。 疼痛让陈景亭头脑更加清醒,泛着涟漪的心湖回归平静。 垂眸看着柳文茵,眼里无悲无喜,“今日我们大婚,你确定要拒绝我?” “拒绝也没用。” 帐幔飘落。 柳文茵是真的怕了,这一刻她忘了权衡利弊,忘了谨小慎微,也忘了陈景亭是什么样的人。 挣扎之中,又一次击中了他的伤处。 顺势死死按着陈景亭的伤口,只想让他离开。 陈景亭闷哼一声,用力握着柳文茵的手腕,语气幽幽道“本世子还不至于强迫女人,再不配合,就别活了。” 柳文茵仰躺在床上,泪眼朦胧中看着陈景亭,“你被迫娶妻,我也是被迫嫁人,就因为我无权无势,没有背景,所以你才这么欺负我吗?” 陈景亭眼神微动,突然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这一招对我没用。” “继续哭!” 屋里的动静颇大,夹杂着哭声和低哄声,来传话的婆子面色变了又变。 正是听说世子爷要和世子妃圆房,表小姐去找夫人哭诉,夫人才派她来传话,打算拖延一点时间。 没想到世子还是不管不顾,就这么把人要了。 这本就是皇上亲赐的世子妃,现在又和世子有了夫妻之实,一切都来不及了。 表小姐想嫁世子,要么等世子妃死,要么只能等天下换了主人,世子休妻! 婆子看了一眼正屋,匆匆忙忙回北院去了。 云珠的父亲是商户子,为了给她抬身份,日后好进陈家,便被改姓了云。 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干系着很多人的利益,有人图权,有人图财,多的是人支持云珠当世子妃。 若她能给陈景亭生个儿子,云家也能解了眼前的困局。 也是这个原因,云夫人才一次次为她出头。 哪怕不久前才被陈景亭下了面子,这会儿还是派人来请,在陈侯和府里人看来,这就是一种示好。 可惜,世子爷不领情。 屋里。 陈景亭侧卧在榻上,耳朵动了动,随后推了一把柳文茵,“闭嘴,吵死了。” 柳文茵今年才及笄,若是在京城,她可能还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自从来了幽州,她几次经历生死,刚才又被陈景亭吓了一次,以为他是来真的。 种种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柳文茵的眼泪怎么也克制不住。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 她没哭出声,泪水无声滑落,沾湿了大片鬓发。 陈景亭做事只看心情,从来不管别人会不会受伤,可这会儿看着柳文茵的样子,再结合她刚才的话,突然觉得柳文茵也有些可怜。 原本来幽州的应该是五公主,后来应该是谢家人。 至于为什么最后送来的是柳文茵,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无权无势,好欺负罢了。 陈景亭看着帐幔,突然觉得柳文茵的遭遇和自己母亲有些相似。 都是婚姻不能自己做主的可怜人。 想到母亲,陈景亭就心软了。 如果,如果柳文茵不背叛他,那他就暂时养着她,陈景亭这般想。 “别哭了。” “不是你让我哭吗?” 陈景亭刚有所心软,就被柳文茵的反驳冲了个无影无踪。 给点好脸色,她就敢开染坊。 要是让她知道他的心思,那还了得? 面无表情地盯着柳文茵,“我数到三,再哭眼睛就别要了。” “你除了威胁人,还有什么本事?” “把威胁变成现实,这本事够不够?” 柳文茵一噎,生怕陈景亭来真的。 可她又控制不住眼泪,只能翻了个身,侧对着墙面。 还不忘给自己盖上被子,遮住了身子。 从陈景亭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修长的脖颈,可能是皮肤太白的缘故,还能看到掩藏在皮肉下的血管。 咬一口,会是什么滋味? 陈景亭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从未有过这种嗜血的想法。 好端端的,他为何想咬柳文茵? 思想已经失控,陈景亭不想自己的行为也跟着失常,猛地翻身下床,就这么赤着脚走了出去。 门外一左一右守着两个丫鬟,见世子爷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眼里带着同样的错愕,怎么这么快? 被屋外的冷风一吹,陈景亭的意识恢复清明。 也想起还有件事没做。 “砰”,门又重新摔上了。 丫鬟又对视了一眼,难道是状态不佳,世子爷才这么生气? 柳文茵还没从悲伤里缓过来,陈景亭便已经去而复返。 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想到他刚才的威胁,柳文茵猛地闭上了眼睛。 陈景亭冷哼一声,“怂。” 短短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柳文茵快被他折磨得精神失常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急,你马上就知道了。” 陈景亭拉过柳文茵的左手,在她的手臂上划了道口子。 柳文茵明白了他的意图。 已经无力争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胳膊上的伤口。 不严重,也不算疼。 却让她心生悲凉。 这和任人宰割的鱼肉有什么区别? 第83章 迟早被扫地出门 婆子回北院禀告所见所闻。 “奴婢到东院之时,世子爷已经在新房里了,没过多久就有了动静,世子妃的反应,应该不是假的。” 有些女子性子烈,如果嫁的是不喜欢的男子,是不愿意被对方碰的。 世子爷身份地位高,但那位是京城来的,什么身份贵重的人没见过? 估计觉得幽州是苦寒之地,完全不想来当世子妃。 刚才在房里哭得那么惨,倒也是情理之中。 云珠不死心,“在一个房间又如何,以前不也有人给世子爷送女人,都送他榻上了,最后不也什么也没发生?” 云夫人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真是不害臊。” “我又不是京城里的娇小姐,就会死守规矩,我们幽州的姑娘才不会忸忸怩怩,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说了便说了。” 云珠挽着云夫人的胳膊,眼里带着期盼,“姨母,他们会不会是在做戏?” 云夫人没亲眼所见,哪里确定他们是不是在做戏? 毕竟柳文茵一出现,陈景亭就很反常。 不仅认下了她世子妃的身份,现在还让人住进了东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圆了房。 这桩桩件件都是在给柳文茵撑腰,让她可以第一时间在侯府站稳脚跟。 别人就算再看不起京城来的世子妃,看在陈景亭的态度上,也会给柳文茵几分面子。 “姨母?” “不管他们是不是在做戏,这就是景亭想要的结果。” 云珠又要哭了,“他是不是嫌我烦,才故意留了个女人在身边?” 云夫人啧了一声,“你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今日是世子妃,明日就有可能不是,人活一世,哪会事事如意?说不定什么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莫名地,云珠想到了陈景亭的母亲。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姨母只能进侯府做妾,谁能想到最后是侯爷的原配夫人死了! 姨母虽然是继妻,但也是名正言顺的侯夫人,享受着侯府主母的尊荣,两个女儿,也都是侯府的嫡女…… “姨母,您一定要帮帮我。” “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云夫人淡定地喝了一盏茶,“好在这柳文茵无权无势,在幽州也没个倚仗的人,对付她就是小菜一碟。” “哼,我看她厉害得很,刚来幽州就勾得世子爷为她破例,若是以后世子爷还护着她,我们能怎么办?” “那就让她惹恼景亭,失了倚仗。” 陈景亭脾气不好,想讨好他,难。 但惹恼他,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姨母,您是不是有办法了?” 云夫人把玩着腕上的佛珠,“景亭对我这个当继母的有意见,不接受我的示好,他现在已经成了家,那我只能对他媳妇好一点,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这下云珠转过弯来了。 只要和姨母交好的人,世子都不会给好脸色。 估计也是这个原因,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她。 可血缘关系又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被动承受他的冷待,期盼着有一天世子能看到她的真心,放下心里的芥蒂,与她好好地在一起。 姨母现在要对柳文茵好,世子应该也会用相同的态度对待柳文茵。 如此一来,柳文茵在侯府就失去了倚仗,以后想对付她就和捏死蚂蚁一样轻松。 想明白以后,云珠脸上终于有了松快的神色。 “姨母!”云珠晃了晃云夫人的胳膊,“我不想您对她好。” “你还吃上醋了?” “我就是吃醋了。” 云珠心里酸溜溜的,但不是为了云夫人。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是世子的第一个女人,可现在被人抢了先,她怎么能不吃醋? 只要想到这会儿他们在一个房间里,睡在同一张床上,可能还在做些亲密之事,云珠就恨得要死。 云夫人无奈摇头,终究是年纪小,不懂事,才会把眼睛放在那点事上。 “这段时间你别为难她,若她有了戒备,想离间他们就难了。” “姨母,我知道了。” 为了世子妃之位,也为了爱慕的男人,云珠愿意忍耐。 “时辰不早了,先回你院子去吧,以后遇事要冷静,哭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人看了笑话。” “姨母,我知道了。” 云珠屈膝行了一礼,这才往外走去。 在门口遇到了陈侯。 陈侯臂弯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是云珠的小表妹,陈芳若。 “表姐,你又来找我娘哭鼻子了?” 小女娃一脸了然,语气里还带着嫌弃的味道。 云珠一阵尴尬,“没有的事,若若误会了。” “我才没误会,听说今日大哥娶新娘子了……” 云夫人在里头呵斥,“大人的事情你少操心,小小年纪,怎的嘴巴这么碎?” 陈芳若撇了撇嘴,她又没说错,表姐本来就很爱告状啊。 陈侯疼女儿,见不得她生气,便对云珠说“你先回去吧,不用把东院的事放在心上,虽然是皇上赐婚,但我陈家不承认这个儿媳妇。” 云珠心里一喜,姨父是陈家的掌权人,在这个家,他的话是最有份量的。 柳文茵和世子爷圆房了又怎样,不也得不到长辈的认可吗? 早晚有一天要被扫地出门! “姨父,那我先回了。” “嗯,回吧。” 等云珠走了,陈侯才抱着女儿进屋。 “那孽障无法无天,仗的不过是独子的身份,过几日我就给陈荣寻个夫子,教他读书练武,他若学有所成,以后陈家也有他的一份。” 提到陈荣,云夫人的心情又不好了。 表情变得很淡,“侯爷对他已经够好了,若是还花大力气培养他,这辈子他欠您的,怕是还不清了。” 云夫人不喜欢陈荣,在陈侯看来,这是她已经放下了青州过往的表现。 恨屋及乌,才会不喜欢前夫的孩子。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培养他不是应该的吗?” 云夫人面上感动,心里却明白陈侯这是在利用陈荣。 一来,谋个好名声。 二来,借此告诉陈景亭,他的世子之位还没坐稳当,只要侯爷愿意,随时可以重新扶持个继承人。 哪怕这个人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个养子! 第84章 何时来救她 东院。 陈景亭随手把匕首扔在桌上,重新往榻上一躺,吓得柳文茵坐了起来。 双手抱着被褥,这是拒绝的姿态。 厉声问“你还不走?” 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对,柳文茵垂下了眼眸。 哪怕一再提醒自己小心谨慎,她也很难和陈景亭心平气和地说话。 这次陈景亭倒是没为难她,挑了挑眉,“这是本世子的地盘,我为何要走?” 以前出现在陈景亭身边的女人只有两种。 一种是讨好他,想当他的枕边人。 另一种是想对他使美人计,算计他的性命。 目前看来,柳文茵两者都不占,这让陈景亭难得放松了下来。 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时辰不早了,世子妃,该歇息了。” 看他的样子是不打算离开了,柳文茵抿唇,见临窗的位置有一张软榻,打算先去那儿将就一晚。 陈景亭太危险,太难以琢磨,唯有离他远一些,才能降低受伤的风险。 “去哪?” 柳文茵想从床尾绕过去,男人长腿一伸,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还不困,想坐一会儿。” “世子妃这表现,是想害本世子名声扫地吗?” 柳文茵蹙眉,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见她懵懵懂懂的模样,陈景亭耳朵发热,心里又是羞臊,又是气恼。 都说女子出嫁前会有人教导那方面的事情,她这表现,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对上柳文茵清澈明净的眼睛,陈景亭心里的恼怒就没地儿撒。 绷着脸,拉了一把被子,“敢越界,本世子打断你的腿。” 划清界限? 柳文茵求之不得! 只要陈景亭不和她有肢体接触,暂时同处一室,也没那么难熬。 顺势躺回原位,侧着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完全不敢挪出来分毫。 对她的表现,陈景亭很满意。 如果她不生二心,也不贪图不属于她的东西,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反正他也没兴趣娶妻生子,就当是养了个摆设好了。 摸了摸伤处,应该是裂开了。 看了眼柳文茵的后脑勺,胆子不小,居然敢挠人。 对上北院那些人,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是不是应该对她好一点,再抬举一下她,给她点好处,省得她被云氏哄骗了去? 陈景亭琢磨着接下来要如何安排柳文茵,没管伤口,以至于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起初,柳文茵以为气息来自胳膊上的伤,后来才发觉不对。 陈景亭先是被二哥所伤,刚才她也是照着那处打…… 更加贴紧了墙壁,就怕陈景亭会秋后算账。 心里暗道,他要是失血过多而亡,她的处境会不会轻松一些? 转念一想,她对陈景亭有用,对另外那些人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柳文茵瞬间掐断了咒他死的念头。 陈景亭知道她没睡着,也知道她能闻到血腥味,盯着柳文茵的后脑勺,想看看她会不会愧疚,会不会讨好他这个护身符。 可等来等去,那人就像定住了一般,完全没有动作的意思。 陈景亭啧了一声,看样子还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甚好。 省得还要给他制造麻烦。 起身去了外间,唤来人给他包扎伤口。 柳文茵这才动了动僵硬的手脚。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但后脑勺还是很不舒服,躺着还好一点,坐起来就会头晕恶心。 才来侯府第一天,柳文茵就迫不及待想离开了。 带着玉镯的手搭在枕头上,借着烛光,柳文茵愣愣地看着它出神。 二哥什么时候来救她? 侯府里凶险万分,如果没有万全之策,暂时还是别来了吧…… 离开京城那天,柳文茵万念俱灰,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 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现在却是有了期盼。 她知道有个人在想方设法地拯救她,想带她脱离火海。 那个人对她一片真心,没有算计,更没有利用。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她都要好好地活着。 想到谢钰,柳文茵的心便平静了下来。 趁着陈景亭没回来,柳文茵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身体不舒坦,精力就会跟不上,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之中。 陈景亭站在床边看了许久,也没见她醒过来。 戒备心这么低,看来也当不了探子。 转身去到窗边,倚着软榻继续翻看兵书,也不知何时那个人才会再次出现?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夜已经深了。 陈景亭按着额角,就这么躺在软塌上休息。 意识模糊之时,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房间,他为何要委屈自己睡软榻? 可听着轻微的呼吸声,陈景亭又想,比起和她同床共枕,还是睡软榻更好。 一夜相安无事。 模模糊糊之中,听见外间有人走动的声音,柳文茵猛地坐了起来。 看了眼床外侧,没有睡过的痕迹,被子也还放在原处。 探头看外边,屋里已经没有陈景亭的影子。 柳文茵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般容易满足,只要陈景亭不在,就足以让她心情大好。 听到里间有动静,一婆子带着一丫鬟进来。 “世子妃,奴婢姓赵,负责帮您打理日常事务,这是库房的钥匙和嫁妆单子,您收好。” 柳文茵还没来得及过问嫁妆的事,对方就把钥匙奉上了。 想想也是,陈家家大业大,还不至于贪墨她的嫁妆。 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但在陈景亭眼里估计是不值一提的。 “赵妈妈,劳您费心了。” 柳文茵接过钥匙,至于嫁妆单子,就让她们放在桌上。 “这是银心,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使唤她。” 柳文茵颔首,表示了解。 赵妈妈说“世子爷吩咐了,日后您就住在这屋,与世子爷同吃同住,奴婢们已经把您的东西归整好了,您起身瞧瞧,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柳文茵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以为进了陈家,会有自己的院子。 哪怕院子很偏,她也愿意! 可现在,一切都落空了。 赵妈妈和银心打量着柳文茵的表情,若是换成旁人,有这种待遇早就高兴疯了。 怎的世子妃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