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之相思难忆》 1. 第 1 章 《长相思之相思难忆》全本免费阅读 她从沉睡中苏醒时,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中。 抬手,碰到的是坚硬的外壳。她确定那是壳,而不是门或者什么。 因为这玩意要比那些东西坚硬得多。 于是她缓缓摸索着,一点点地爬,可这里逼仄难熬,不知是何处。 就好像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盒子里,小心保存着。又仿佛用什么特殊的东西将她包裹,以便加快恢复。 总之,他是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是一件珍宝。 这样想着,她突然就觉得这黑暗也不那么难熬了。 毕竟她已经能动了。她能感受到方才手肘撞到硬物时手臂传来的疼痛;能在翻身时感受到身下的柔软。 她又是她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咚咚的两下,似乎有什么更坚硬的东西,在外面敲打着,想要破开这壳。 她有些害怕。 但很快她就不怕了,因为她看到这壳缓缓向上打开了。光明呈一条白线,笔直地映入她眼帘,刺得她双眸生疼,慌忙转开视线,闭上了眼睛。 也是在这壳打开的瞬间,一声尖锐的鸣叫传入她耳膜。 她知道是他来了。 于是她又急忙睁开了眼,顾不上避讳那刺目的光线,来不及适应黑暗到白天的转变,即便这抬手不过五尺之地让她直不起身子,也焦急地朝边缘迅速爬去。 “相柳!”她喜悦欢呼,甚至能感受到心脏雀跃地跳动。 但很快她便又落寞了。 半空中只有那只白羽金冠的傻鸟,大睁着眼睛盯着她,左右转动着它那灵活的脑袋。 “你的主人呢?”她坐在边上,看了眼身下翻滚的海浪,歪头问时抬手挡住了白雕羽翼下煽动的风。 白雕清亮地鸣叫了两声声,甩了甩头。 他没来。 她更失望了,却又很快振奋起来。 “那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他吧。”她说着,便站起了身,抬腿跃起。 白雕应势而下,一边翅膀贴着海面接住了她。 可它围着她起跳的地方转了一圈,飞回半空,却没有立即离开。 于是她看清了他用来安置她的地方。 那是一枚纯白色的巨大贝类,边缘卷翘,如一朵朵浪花,将它围绕。 此刻正缓缓合上它的贝壳,里面粉嫩的软肉清晰可见。 怪不得她能睡得那么绵软舒适,贴合皮肤,即便几十年才苏醒,也不致浑身酸疼,能够行动自如。 那卷翘的壳边,如异色的夕颜花,迎着落日缓缓合上花瓣,温和柔软。 “你不走吗?”她回神,拍了拍傻鸟的大脑袋。 白雕又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鸣叫。 她皱起了眉头,“你不带我去见他?” 白雕又绕着贝壳转了一圈,点了下头。 “他不想见我?”她看着逐渐下沉,没入海底的贝壳,缓缓问着,不敢确定。 白雕没有再出声,只是开始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你要带我去哪?”她抓住了白雕颈部的绒羽。 白雕害怕地发出一声鸣叫,朝着飞去的方向甩了甩头。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是要带我去见璟吗?” 白雕爽快地点头,又是一声鸣叫。 她狠拽了几把白雕颈间的绒羽,甩到身后道:“傻鸟,傻鸟,大傻子!” 也不知她是在骂鸟,还是在骂人。 白雕疼得连叫了好几声,凄厉愤慨。 酣畅淋漓地发泄了一通,她便感觉到这傻鸟已经被揪疼了,连滑翔时都在微微颤抖着,她甚至能看到它眼中薄薄的雾气,被风吹着堆到了眼角。 她第一次在这只大雕庞大的眼睛里看到了委屈。 “哈哈,”她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她抱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在天上融入喧嚣的风里,飘扬远去,不绝于耳。 直到这一刻,她才觉得,她真的活了。 她活着,生机勃勃地活着。 甚至连那些年不能动弹的无助和迷茫,都变得遥远了。 她几乎要忘了,直到昨日,她入睡前,都还是个无法完全动弹,睁不开眼的皮囊。 她在高空大声呼喊着,感受着生命带给她的震撼。 她听到了风,看到了云,感受着指尖划过的冰凉,身体被风云包裹,畅快刺激的速度。 又大叫了几声,她才突然弯下身子,匍匐在白雕头上,扯住它如角的两撮金色坚硬羽毛,略带威胁地道,“带我去见他,你若是不听话,我便将你拔成秃头鸡。” 白雕又是一颤,倔强地大声嘶鸣着抗拒。 “你是要变成秃头鸡,还是我现在就跳下去,让他将你变成烤鸡?”她又加大筹码威胁道。 白雕颤抖得更厉害了,羽翼在云间划出了波浪线。 她狡诈地笑着,看着它纠结。 这白羽金冠雕空有个庞大的身子,即便跟着九个脑袋的妖怪许多年,也还是只傻鸟。 她脸上放肆的笑逐渐收了,凝成嘴角浅浅一道。 即便已做了几十年的王姬,她也还是那个贪婪奸猾的玟小六。 她想见他了,很想很想。 多少个日夜,她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想伸手去回应他的拥抱,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想同他多说些话,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即便他再坏,此刻也都变成了过去。 九命相柳,命有九条,但人,却只有一个,身体也只有一个。 本命精血,对一个妖怪来说,不,不论是神族,还是妖族,都是绝不会轻易交付的东西。 她的血流出了,还可以补回来,可是本命精血,岂是十年二十年可以补回来的? 何况,他还坚持了那么多年? 这是任何交易都达不成的。 她要用什么去还呢? 即便她是高辛的王姬,也总有做不到的事情。 她不想欠他什么。 即便他是心甘情愿的。 她想告诉他,她的想法。 然后她才能安心地去见璟。 那个从来都对她百依百顺的叶十七。 让她愿意遵守十五年之约的男人。 白雕的身子一歪,小夭脸上顿时洋溢起了得逞的笑容,她知道这只傻鸟是真的怕了。 可直到云层远去,土地绿树出现在眼前,她才知道,她上当了。 这只傻鸟,终究只会听自己主人的话。 于是她愤慨地又拔了它两撮毛,将它脖子上的绒毛都拔秃了一块。 天空中传出一阵凄厉的哀鸣,引得地上行人纷纷侧目。 但还好,这里人烟稀少,能认出相柳坐骑的,在这世上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他们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小夭甫一落地,那白羽金冠雕便立即扇动翅膀回到了天上,不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骗子。”她朝着那鸟飞走的方向大声喊着,然后转身嘟囔道:“什么主子,就养什么样的鸟,都是骗子。” 可是很快,天上就落下了一块白色的东西,也许是刚刚苏醒,在黑暗中养成的感觉尤其敏锐,她听到了风中有东西下落的声音,竟好似提前预感一般,避开了。 那白色的东西直直砸到了地上,溅成了一滩。 她抬头,便见那只大雕化成的小毛球扑腾着翅膀,朝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傲娇地飞远了。 它才不是鸟,它是威武的雕。 小夭又笑了,“连小心眼都是一样的。”她说着,理了理身上有些皱巴了的衣衫。 在贝壳中沉睡了那么多年,她的衣衫却始终整洁,可见那个九头的妖怪有多么爱干净了。 但一想到他可能曾替她更换过衣物,脸上顿时又红了,连着心脏都狂跳了两下。但很快,她就摇起了头,甩开这些想法。 他可是法力高深的大妖怪啊,随便掸掸手指,便可挥去身上污秽的吧? 却忘了从前他受伤时的狼狈。 小夭随着人群向着大道走去。不久之后,便来到了轵邑城外,看着城门上的匾额,她不由嗤笑,“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寻着路,走到城内,她找了辆还算宽敞的马车,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车夫见她大摇大摆的模样,也没有多问,就说:“客人要去何处?” 她眯着眼,道:“小炎灷府。” 她仿佛还 2. 第 2 章 《长相思之相思难忆》全本免费阅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木樨园。 园内景致依旧,时光似不曾流逝,一切恍如昨日。 昨日,他们还曾在园内嬉戏,她与璟不欢而散,临走前都还在生气。 可是再踏入此地,已是三十载归去。 岁月与神族而言,不过是一个略长的数字。但日日夜夜却是真实度过,甚至比短寿的人族还要更深刻一些,因为记忆的堆积,让他们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园中主屋房门紧闭,似一个秘密。 馨悦上前轻叩了两下房门,道:“静夜,开门,是我。” 门轻声开了,静夜站在屋内,抬眸先是看到了馨悦,但很快就发现了小夭,跟在她旁边。 小夭浅笑,“是我。” 静夜只是愣了一瞬,便很快就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拽进了屋内,直直朝着里屋而去。 边拽她,边落着泪,滚滚泪珠如瀑般落下,飞扬中砸到小夭手上,温热很快转为冰凉。 馨悦追上前来,急道,“静夜,这是王姬,你怎可这般不知礼数?” 小夭却毫不在意,挥手道,“没有关系,她也是情急,你不用担心。” 可馨悦又如何能够放心,紧随其后,道:“即便再急,也不可这般无礼。”显然已有些生气。 小夭只得边走边向她摆手,“这里的事我自可处理,你不妨替我去外面看着,等哥哥来也好替我向他先问候几句。” 她知道,接下来必定会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可能无法分神顾及颛顼那里,于是打发着馨悦去应付。 当然,馨悦也肯定十分乐意。 她们已进了里屋,原本封闭的房间,侧边开出个小门,似乎里面还有另一番光景。 馨悦想着,小夭说得也有道理,便站住了脚,朝着小夭喊道:“那你这边若是有事,就立即遣人来寻我,我在正厅候着。” 小夭已被静夜拽进了门里,只露出个小臂,向她挥了挥手去。 门里是一大片的木樨林,林中立了个木质大屋,与木樨树融于一体,却又庄严耸立。 静夜始终死死拽着小夭,似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生怕一松手,她便化作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已有好几天都不曾安睡了,她害怕这是她的焦虑担忧引发的幻象。可即便这是幻想,她也不想放弃。 公子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她的主人快要撑不住了。 她这样想着,眼泪又忍不住疯狂向眼眶涌入,模糊了她的视线。 小夭原本死而复生的喜悦在这一刻已全部被冲淡了,她仿佛从一个死亡,又走进了另一个死亡,悲伤满溢,压抑得她不得喘息。 原来情绪这种东西,真的会传染的。 直到靠近了那屋子,她才发现,这屋子居然是用玉山桃木做的,周围隐隐的桃木香气让人神魂镇定,不愧是涂山氏的子弟,这样浩大的工程,岂是一般人家造得起的? 进了木屋,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各类珍贵的奇花异草交相汇聚,已然形成一个精妙的法阵,她虽看不懂,却也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灵力。满地绿意,花草缤纷,却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摇摆,无风自动,仿佛一个人在有序地呼吸。 直到看到花草当中那个归墟水晶雕刻而成的晶榻,看到上面平稳躺着,一动不动仿如沉睡般的人,她才知道,这些花草是在维系着他的呼吸,给他输入源源不断的灵力,试图留住他的生命。 心酸、无助、悲哀恐惧,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绪。 哪怕是生命即将结束,她也不曾这样害怕过。 她甚至都忘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动静,打乱了这些花草的步调。 “王姬…”静夜在一旁唤她,仿佛直到此刻才敢相信她是真的。 她这才回过神来,长长吸了口气,镇定了情绪。 “嗯?”她回应道。 静夜没有说话,只是向着晶榻的方向缓缓望去。 小夭迈开脚步,跨过花草法阵,来到了他的榻前,悄然坐下。 她看着榻上的人,面容依旧,只是更显消瘦,轻薄的衣衫下隐隐露出手腕,皮包骨一般。 她想到相柳那日同她说的,“自你昏睡后,他也昏迷不醒,全靠灵药续命,支撑到现在,已经快不行了。” 小夭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回响着相柳的声音,“小夭,他快死了。” 心中顿时揪紧,难过地皱起了眉头。 那边静夜这才开始向她说起璟的情况来,“前前后后已有多名医师前来为公子诊断,却都说是哀伤过度,心神骤散,五内俱伤,自绝生机。” 她执起璟的手腕,放到合适的位置,轻轻探到他命脉,一点点感受着。 静夜还在说着,“为了给公子续命,太夫人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向高辛王请求,进入圣地归墟的水眼将养,可公子一旦离开木樨园,便发生恶化,反而加重了病情,危及性命。” 小夭叹着气,“的确如医师所说,璟是在自己求死,他的身体并无损伤。”她说着,向静夜侧头问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他伤心至此?” 静夜愣了一瞬,抹掉眼泪,问道:“王姬竟是不知?” 她心中困惑,道,“我也是到今日方才苏醒,如何得知?” 静夜满是怨气,“玱玹王子说,他们去救王姬时公子已在那里,他抱着王姬宁可被阵法焚烧也不愿离去。公子天生灵目,又精通阵法,岂会受困阵中?不过是以为王姬已死,不愿离开,乃是存了要与王姬你共赴黄泉的心思啊!”她说着,又哭了起来。 也不知是为自家主子觉得不值,还是为他一心求死而感到痛心不已。 小夭的手微微一颤,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姬!”静夜跪伏道,“求王姬救救公子。”她说着,跪行到小夭面前,“这世上能唤醒公子的就只有王姬您,求王姬救救他,救救我家公子吧。”说完,便又哭了起来。 若是从前,她还是那个行医的玟小六,必定会觉得她聒噪,影响病人诊治。 可如今,她竟十分理解静夜焦急的心情。拍了拍她肩膀,柔声道,“你放心吧,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静夜的心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安定,她的神情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定,抹着泪缓缓起身,站到了一侧。 门外一人端了药进来,静夜连忙迎了上去,除了眼眶还有些微肿,完全不似刚哭过的样子。 小夭顺势看去,竟是胡珍,也算是个熟人。 胡珍道:“公子该吃药了。” 这话显然是说给小夭听的。 于是她退到了一旁,看着静夜将璟扶起,而后在他胸口垫了块帕子,浅浅舀了一勺,缓慢地往璟嘴里灌。 说灌是因为胡珍在一旁帮衬着,把璟紧抿的嘴唇掰开了些,却也只是露出一条将将够让液体流入的缝罢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勺子里的药还是没能全部到他喉咙里咽下去,一点点如细细的流水,又缓缓沿着璟的唇角,顺着下巴全都滴落到了他胸前垫着的帕子上。 一口药没完全灌进去,静夜也不急,用干净的帕子替璟掖去唇角的药汤,又继续舀了一勺,慢慢地灌着。 < 3. 第 3 章 《长相思之相思难忆》全本免费阅读 小夭抱着璟,身体散发着温暖,他能感受到她真实的拥抱,于是好像突然有了生机。 当她再一次给他喂药时,一切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直到一碗药全部喝尽,小夭也没有完全将璟放下去,而是抱着他,一下又一下地帮他顺着背板,轻声呢喃,好似歌谣一般,将他召唤。 静夜本只想靠着床沿休息一下,却没想到一闭上眼睛便睡着了。可能是因为看到小夭来了,心事全都落到了地上,所以精神也就得到了松弛,一觉竟睡过了头,以至于胡珍在外敲了好一会门,她才慌忙起身,整理好了衣衫,和他一道向着璟的房间而去。 静夜敲了敲门,道:“王姬。” 小夭替璟拢了拢垂落的衣袖,道:“进来。” 静夜和胡珍进到屋内时,看到药碗已经空了,都是一惊,再看那托盘里的帕子,只多了浅浅几道,显然漏出来的并不很多。 静夜狐疑地道:“王姬你……” 小夭站起身来,看着窗外已近黄昏,道:“你们来照顾他吧,我饿了。” 静夜颔首上前,却还是忍不住问道:“王姬是把药汤都倒了吗?” 小夭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没有,都给他喂下去了。” “都喂完了?”静夜有些不可置信。 “都喂完了。”小夭平静地说着。 静夜顿时就跪到了地上,求着小夭道:“求王姬教教奴婢,如何才能让公子把药都喝下去?” 小夭揉捏着肩膀,思考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倒是不难,就是……”她说着,停顿了一下,“不能告诉你。”她说。 又走了两步,小夭来到胡珍面前,道:“他体虚气弱,还需进补,如今既然药喂得下去,便让人熬些粥汤来吧,粥汤里可加一些补气血的药物,也只能够你去安排了。” 胡珍点头。 肚子里突然发出一阵声响,小夭倒也不觉尴尬,毕竟她自己也还是个病人,赶了一路,还未吃过东西,便对着正准备同胡珍一起出去的静夜道:“多熬一些,我也需要。” “是。”静夜利落应了。 入了夜,静夜端来粥汤,小夭将她跟胡珍又支了出去。 如今她是女儿身,若让旁人看到她抱着个男人,属实不是太好。 她先喝了一碗粥汤,尝出里面有不少滋补气血的药草,味道倒是挺好,顿时便有了要夸奖胡珍的心思。 待她吃完了,这才扶起了依旧沉睡的璟来,如喂药汤般喂着他喝粥,嘴里又开始唠叨:“你可要快些醒来,我如今是女儿身,又没有太多灵力,这样扶着你喝汤,实在是累得慌。” 喂了几口,她便停下了手,抱着璟,轻拍他后背,帮他把粥汤都吞下肚子。 待半碗粥汤全部喝完,小夭也觉得累了,于是趴在璟的身边,渐渐睡了。 也不知静夜是何时进来收碗筷的,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一觉醒来时已是深夜,月光皎洁,落在花草间,花草也散发着光泽,随着璟的呼吸缓缓摇曳。 这花草间落着一双精致的白色短靴,小夭缓缓抬眸,竟是玱玹。 小夭霎时清醒,起身唤了声:“哥哥。” 玱玹的脸上却没有喜悦,板着一张脸道:“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小夭上前拽了他衣袖,撒娇道:“哥哥。” 玱玹脸色依旧。 小夭嬉皮笑脸,“哥哥,哥哥。” 她与阿念不同,早已没了那些小孩子心性,最多也不过如此了。 玱玹虽然知道,却也还是不想原谅她,谁叫她一回来就先跑来看别的男人,一点没有回家的意思。 即便他知道,这个男人与她而言是有所不同的,也忍不住心生气恼。 小夭知道他正在气头上,于是哄着他说,“那些日子,我一直念着哥哥,日日想着,何时才能归家。即便是醒了,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要先告诉哥哥,不信你可以去问馨悦,我见她第一件事,便是问她,你好不好。” 她特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明显。 玱玹脸上表情明显有了变化,却还是别着脸不肯看她。 小夭又向他身边靠了靠,“相柳同我说,璟快死了,再不见怕是见不到了。我医术仁心啊,岂能见死不救?” 她把责任往相柳身上推,毕竟也不算撒谎。又把做的事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玱玹显然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讲道理了,这才幽幽转来看她,却还是带着气恼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小夭顿时笑了,“我的傻哥哥,你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了,我怎么会不要你?” 玱玹的脸色这下子完全放松了,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 小夭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哥哥,我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话音未落,玱玹已将她拥入怀里,把脸深深埋在她发间。 小夭有些愕然,只听玱玹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我想你了。”玱玹道,“我害怕极了,生怕你再也回不来了。” 小夭拍着他的背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好好的,一根头发都没有少。”她虽说得轻巧,眼中却含了泪意。 若非相柳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此刻他们早已天人两隔。 玱玹轻轻放开了小夭,将她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番,她的气色很好,一点都不像是个曾经几乎已经死去的人。 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问道:“跟我回神农山去吗?师傅和爷爷肯定也很想见你。” 小夭看了眼榻上的人,“不了,我想等璟醒来。” 玱玹看着璟,脸上表情又凝重起来。 小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他终究是为了我。”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既没有祈求,也没有怜悯。 就好像不过是在叙述一件事实。 玱玹看着她,像是终究下了一个决定,道,“好。” 小夭松了口气。 “但是,不准睡在他旁边。”玱玹道,“男未婚女未嫁,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小夭脸上又嬉皮笑脸起来,“好好好,都听哥哥的。” 她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他道。 夜已深了,也不知玱玹到底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有多久,但显然已有一段时间了,是该走了。 于是小夭陪着他往外走,想要送他出去。 边走,玱玹边轻声问道:“相柳……是如何把你救回来的?” 小夭眨了眨眼,一副无辜模样,“我一直昏迷着,不清楚。” 但玱玹毕竟是玱玹, 4. 第 4 章 《长相思之相思难忆》全本免费阅读 三十七年,于神族而言的确不算什么,但对人族而言已是年华老去,鬓边白须,也不知串子、麻子、老木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小夭有些出神,馨悦道:“你想什么呢?” 小夭笑了笑,“没什么,刚才你们讲到哪里了?” 丰隆道:“讲到禺彊归顺。” 小夭疑惑道:“禺彊?我记得他不是与哥哥有仇,一心要找哥哥报仇吗?” 玱玹却是浅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不为个人恩怨所束缚,我不过是恰好得了个机缘罢了。” 馨悦却并不赞同,“你倒是说得轻巧,其中艰险谁不知晓?” 说着,馨悦看向小夭道:“禺彊之前一心想要置玱玹于死地,共进行了六次刺杀,却没有一次成功的。玱玹明明有活捉禺彊的机会,却都放他离去,直到最后一次,设陷活捉了他,这才作罢。” 小夭想到之前玱玹遇到的几次刺杀,不免心惊肉跳,急忙问道:“然后呢?” 馨悦好似说到了气头上,“你可知玱玹是怎么对他的?” 小夭自然好奇,“怎么对他?” 丰隆接话道:“玱玹领着禺彊去看了他哥哥生前设计的各种酷刑,让他知道他哥哥之前究竟做了些什么。禺彊不信,于是玱玹又给禺彊看了他哥哥生前留下的札记,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记录着各种酷刑是如何试验出来,又是用的哪些人进行实验。一笔笔都是他亲哥的字迹,让他不得不信。禺彊才看了一半,便已干呕不止,这才知道自己哥哥罔顾他人性命,恶事做尽,罪有应得。” 玱玹道:“是他自己晓大义,明事理,在他知道这些以后,便跪下求我,让我收他入帐下,弥补他哥哥犯下的罪过。” 丰隆道:“若非如此,你也不会留他一命,让他有机会效忠于你。” 玱玹与他相视一笑,丰隆举杯,两人一饮而尽。 馨悦却是摇头叹道,“真不知道你们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虽是这样说着,脸上却满是骄傲,显然对玱玹的做法也十分满意。 小夭笑着也同他们共饮了一杯,“恭喜哥哥,又添一员大将。”她衷心祝贺道。 玱玹放下酒杯,对丰隆道:“方才我同小夭说了之前她与璟的事,若非璟及时赶到用灵力将她神魂护住,即便我派人赶到,也于事无补。小夭觉得璟如今这般与她大有关系,恰好她又师从王母,懂一些救人术数,想要留下照顾。” 丰隆和馨悦听完也觉得有些道理,毕竟所有医师术师看过都束手无策,让她试试也无不可。 更何况,小夭一脸歉意,不让她尽尽心意,想来她内心也会过意不去。 丰隆点头道:“好。” 馨悦问:“你有把握吗?” 小夭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点头道:“照今日情况看来,应有七八成把握。” 丰隆大喜,如今他与玱玹所谋之事甚重,若璟能醒来,必定更添助力。于是他一拍桌案道:“好好好,小夭这般说话,定是心里有了主意。”他转头对玱玹道:“小夭真乃我们的福星,总能解燃眉之急。” 玱玹与他捧杯一饮而尽,将话都掖在了酒里。 用完晚膳,玱玹便匆匆赶了回去,显然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小夭与馨悦、丰隆寒暄了几句,便要回木樨园去。 若非已在璟那里休息过一段时间,此刻她哪还有什么力气与他们坐在一起? 所以二人也未多留,便各自散了去。 入了木樨园,小夭便看到静夜已在门前等着,显然已站了许久,巴望着她回来。 “怎么了?”小夭问道。 静夜尴尬道:“方才见王姬在忙,我便自作主张想喂公子喝药,可试了几次,都未能让公子顺利喝下去,于是只得来这里等着王姬。” 小夭笑道,“若是能行,我又怎么还需要留下?” 静夜面露难色,小夭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站定转身看着静夜道:“你已做得很好,只是他现在情况非同一般,寻常之法定然无效。”她又想起玱玹方才同丰隆说的话,道:“我师从王母,懂的自然要比你们多些,但师门秘术,不可外传,所以不能教你。” 这样说,至少也能让静夜好受一些。 进了木屋,璟依旧静静躺在那里,胡珍在一旁候着,胡哑端着药走了进来。 小夭接过药,道:“你们先去休息吧。” 见几人退了出去,小夭这才不急不慢又给璟喂起药来。 边喂边说道:“过几日我要回五神山去看父王,我醒了以后便直接来找你了,他定然也很担心,还有外公那里,也是要去拜会的,不然他们指不定要跟玱玹那样生我气了。” 她絮絮叨叨说着,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是不是醒着。 “我还未好时,也跟你一样沉睡着,但我那时只能听见的。”她说着,却又顿了顿,“也不对,一开始我虽然醒着,却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甚至感觉不到身体和手脚。” 喂了几口,小夭抱着璟,为他拍打后背道:“可是我想活,我不想死,我还有许多许多事情想要去做。” 她说着,眼中已有了憧憬,“我想回去看看老木和麻子串子他们,想看看回春堂还在不在了。” 她拍打的速度变得更轻,更慢了,有一下没一下的。 “我想去看看神农山的凤凰花,洋洋洒洒落下时天地皆是红色。” “我想吃紫藤花饼,”她说着,看了眼沉睡的璟,“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她还想去看看五神山下,深海里的海葵和游鱼,看看月光下碧海蓝天连成一线。 想游遍山川河岳,饮醉骑马,射箭玩耍。 她想看相柳的脸,白衣白发,如雪花般落下。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顿住了,然后晃了晃脑袋,“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呢?若他们急着见我,突然召唤,我可就顾不上你了。”她有些气恼道。 喂完药,她把璟放到了床上。可她实在是又累又困,所以窝到一边,又趴在璟床边上睡着了,完全忘了之前答应玱玹的。 静夜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夭唤她,便上前敲了敲门,道:“王姬。” 里面没有声音,她又轻声唤道:“王姬?” 里面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悄悄开了门,进到了房里。 见小夭趴在璟旁边睡得正酣,也不敢打扰,蹑手蹑脚理了东西,退出门去。 早上醒来时,小夭才想起昨日的事,拎着鞋子,蹑手蹑脚往外面走。 开了门,发现什么人都没有,长出了口气,迅速向着院外跑去。 这木屋到处都设了禁制,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静夜和胡珍的眼睛。 此刻她们正躲在暗处悄悄看着,直到小夭掩了院门,这才松了口气,各做各的去了。 小夭回了静夜给她整理好的房间,换了一套馨悦给她送来的衣服,整理了仪容,这才开了房门。 胡珍已在外面等候,见她出来,上前问候道:“王姬安好。” 小夭点了点头。 胡珍伺候了她梳洗,道:“院里已备好了早膳,公子的药也熬好了。” 这是提醒她,该去 5. 第 5 章 《长相思之相思难忆》全本免费阅读 又过了两日,小夭喂完药正拍着璟的后背,却突然发现他好像比昨日更有力了一些,靠在她身上时不再是瘫软的,压得她吃力。 转头看向一旁地上的花草,摇摆的旋律显然比之前也更有力了许多。 他在转好。 小夭心中有了主意,她缓缓把璟放下,坐到榻边,整了整衣衫。而后唤来了静夜,“准备些水,我要在庭院里给他洗头。” 静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顺从地应了一声,“是。” 胡哑和胡珍搬来了木樨榻,也不知是哪个能工巧匠,把木条裁切得极细,一条条编织成了软垫,当胡哑把璟安置到榻上时,那榻便凹了下去,正正好把璟托在里面。 静夜拿来了垫子,搁在璟的颈窝下,垫着他的脖子让他的长发自然垂到地上,方便小夭梳洗。 小夭给璟清洗着头发,手指一下下从他发丝间滑落。放了药草的水有股淡淡的清香,是胡珍配的,很好闻。 小夭闻着药香,唇角不禁露出了笑意,对着胡珍道:“你可真是让我喜欢。” 胡珍正坐在一旁的树下剥着艾叶,听到她说话,迷茫地抬起了头来。 静夜帮着小夭一下又一下地冲水,抬头冲着胡珍道:“王姬夸你呢。” 胡珍的脸上顿时就红了,她平时话少,竟看不出这么容易害羞。 小夭想,她要是个男孩,肯定也能得到许多少女的爱慕。 但仔细一想,做玟小六的那些年,好像也并没有哪个姑娘跟他眉来眼去表白过啊,也许她并没有她自己想得那么风流倜傥。 给璟洗完头,小夭也不急着让胡哑把璟抱回去,就让他在院里躺着,然后在阳光下帮他松了松手脚。 人有时候也跟植物一样,需要晒晒太阳,才能把身上的懒虫都晒掉,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做完这些,她便直接在草地上躺了下来,枕着手臂,也晒起了太阳。 静夜和胡珍看着,不知该去扶她起来,还是拿块垫子给她垫着,齐齐站在廊檐下,手足无措。 胡哑却道:“走吧。” 于是整个庭院里就只剩下了小夭和璟。 小夭拽了根草想放到嘴里,可刚拔下来便又想起,她是王姬,不是玟小六了,只得悻悻然扔了手中的草,拍了拍指尖沾染的绿叶。 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自在了。 可她并没有躺很久,太阳快落到木樨树梢的时候,她便唤来了静夜,把璟带了回去。 于是屋子里的花草又开始整齐地呼吸,只是比之前更有力了一些。 小夭觉得,璟应该快醒了。 璟醒来时,已经是小夭照顾他的第五日。 他自小夭怀里醒来,慢慢睁开眼睛,小夭正唱着歌谣,哼着听不清的小调。 她的手在他背后轻轻拍打,将他当作孩童般,细心照顾。 璟的感觉更加真切了。 于是他抬起手臂,慢慢回抱着她。 小夭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璟醒了。 于是她急忙同他拉开距离,直到看清他脸上表情,才确定他真的醒了。 喜悦、鼓舞,她急忙唤着静夜,静夜很快就跑了过来,她的手上还拿着未清洗干净的艾叶。 “璟醒了。”小夭开心地道。 胡珍和胡哑也赶来了,看到小夭坐在璟的床上也毫不留意。 一屋子的人都欢腾了起来,甚至连璟都被感染,笑了起来。 但他毕竟体弱,很快就撑不下去了,小夭这才想到要把他放下。 慌忙间起身,连鞋都没穿好,便躲到了一旁。 脸上一片通红。 璟看着她,笑得更灿烂了。 待胡哑给璟做完诊断,小夭脸上的红晕也差不多散了,她问璟道:“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璟浅笑道:“方才胡哑已都问过了。” 小夭搓了搓放在背后的手,显得有些局促。她不知道那几日里璟是不是都醒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感觉,但那么亲密的接触终究是不好。 所以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夭。”璟轻声唤她。 小夭走近了些,“怎么了?”她问道。 璟突然牵上了她的手,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小夭道:“都看着呢。” 可很快她就发现,静夜几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 小夭有些羞怯,又有些气恼:“这群没义气的。” 璟吃力地坐起身,看着她道,“我一直想做你的夫君,和你堂堂正正坐在一起。但作为涂山璟,我有太多事情,我知道不处理清楚,就不能完全拥抱你。” 小夭有些不知所措,另一只手在背后捏上了衣角。 “但现在我不在乎了,我可以放弃涂山璟的身份,放弃成为涂山族长的机会。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不能失去你。”璟认真地说着。 小夭对他的表白并不意外,因为他的确是这样做的。 “你说你不相信会有人为另一个人付出生命,但我要告诉你,小夭,那时我是真的想要跟你一起离去,我不知道你还活着,也不确定你还能活着。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跟你一起死去,陪着你。” 小夭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于是她问,“你真的把我看得像生命一样重要吗?” 璟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夭也顺从地坐到了他身边。 璟道:“不,我把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 他的眼神坚定,目光直直看向她眼睛。 小夭甚至觉得他看到了她的心,于是她又害怕起来,仿佛有个秘密,生怕被人揭开。 她避开他的眼睛,镇定自己的内心。 可看在璟里,岂不就是羞怯得不敢与他对视? 于是他又笑了。 就在这时,静夜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馨悦小姐来了。” 小夭瑟缩着从璟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匆忙地跑了出去。 璟看着她的背影道:“让她进来吧。” 小夭无疑是聪明的,她并没有跟馨悦面对面碰到,而是躲到了木樨林的小院中。 她看着林间树影重重,阳光似斑点,自密叶间落下,洒在地面,好似海底的水母,散发点点光亮。 她一手捂上心口,感受着它的跳动。 方才她的心跳得很快,也不知相柳感觉到没有,如果感觉到了,他会做何感想呢? 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从来只有相柳能找到她,她却从来感觉不到相柳。 可是在海底的那些年,她明明能清楚地感知到他。 她又困惑了。 6. 第 6 章 《长相思之相思难忆》全本免费阅读 不知为何,馨悦看他们主仆对待小夭的态度,总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古怪。 于是又继续讲起方才的事。 丰隆是和玱玹一起回来的,到木樨园时饭食还未撤,为了照顾璟的身体,馨悦又安排人添了两张食案,与他们一道席地而坐。 丰隆将站起身来迎接他们的璟打量了一番,一拳打在他胸口道:“我还当你已看破红尘,要飞升世外了。” 玱玹则一眼就看到了躺卧地上的小夭,不禁皱起了眉头。 璟又落了座,为小夭搭好垂落肩头的软毯,自然地道:“这次真是麻烦你们了。” 丰隆显然并未将璟方才的举动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道:“不麻烦不麻烦。既然你已醒了,定要好好帮我们盘算盘算。” 馨悦略有些狐疑,却佯装无事,数落她哥哥道:“哥哥,璟哥哥刚醒,还没养好身子呢。” 丰隆却道:“男子汉这点伤算什么,又没有伤及要害,岂可误了大事?” 馨悦实在被他气得不轻,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男人的事,我掺和个什么?” 小夭已被他们惊醒,幽幽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玱玹,她惊讶唤道:“哥哥?” 玱玹原本温和的脸突然变得严肃,道:“你去收拾一下,待会跟我回神农山。” 小夭也不争辩,道了一声好,便出去了。 当小夭同胡珍、胡哑吩咐清楚,告了别,便回了屋,等着玱玹。 她本就没有什么行李,自然也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 等了不久,便听到院子里传来惊呼声,小夭推门进去一看,才发现丰隆已将璟打伤。 小夭急忙跑去替璟查看伤口,“这是怎么了?” 馨悦已叫了人来将丰隆拖走,边走,丰隆嘴里边喊着,“滚,滚,滚!老子就不信,没了你,我们还能成不了事?” 玱玹站在满地狼藉中,对璟冷淡地道:“我相信你对小夭的感情,但你已有婚约。”他抬眸直视璟,问道,“据我所知,涂山夫人一直对防风意映十分器重,日日带在身边。她能同意你退了这门婚事?” 璟的眼神坚定,“若我无法说服她,便舍弃涂山一姓,自愿退出族谱。” 馨悦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吗?” 璟道:“我就是太过清醒,才能忍到此时。” 玱玹没有说话,只冷冷瞥了小夭一眼。 小夭也不知该如何说话,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的脸又红了。 馨悦亦陷入了沉默,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璟会不愿醒来,又为什么小夭一回来,他就醒了。 但长久的沉默,总要有人来打破。 “可你若是如此,他们会怎么看我?”小夭像突然苏醒一般道。 “你说想要和我堂堂正正在一起,说会处理好所有事情。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像个失败者一样,丢盔卸甲,只能带着你一起逃跑?”小夭质问璟道。 是啊,从无人问她是否在意。 做王姬时如此,说婚事时,亦是如此。 若说从前,她无权无势,只是个乡野村夫。当然可以接受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叶十七,甚至十分乐意跟他就此清贫相伴。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可如今她是高辛的王姬,高辛玖瑶,她难道就不值得被尊重,被认可吗? 即便是生死垂危时她都没有放弃过,为什么如今没有尝试,就要被迫放弃呢? 玱玹脸上有着错愕,他甚至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小夭说的。 他遥望着小夭道:“你决定了吗?” 小夭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她方才心里乱极了,其实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她的沉默在旁人看来,岂不就是一种回答? 她心里更乱了。 玱玹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但很快他便又抬起了头,脸上表情已有所缓和。 他上前拍了拍璟的肩膀道:“璟,你回去整理一下吧。” 说着,又问小夭道,“你收拾好了吗?” 小夭点了下头。 于是玱玹直接拉着小夭,飞身上了已准备好的云辇。 小夭回头看璟时,便听璟大声道:“待我处理妥当,便来五神山看你。” 云辇的锦纱落下,璟再看不见小夭了。 玱玹问,“你确定要跟璟在一起了吗?” 小夭又不说话了。 她答应过璟会等他十五年,也说会等他处理好与防风氏的婚事。 但那时她以为这世上除了璟,无人会再愿意爱她,无人会愿意为她付出。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好像一个一无所有,一夜之间拥有了许多的人一样,举棋不定。 甚至不敢做出选择。 但是她又清楚的知道,选择这个东西,有利有弊,可她若是选择璟,必然是利大于弊。 于是她又反问玱玹道:“你需要璟吗?” “什么?”玱玹疑惑了。 小夭以为外面风声呼啸,他没有听清,于是又凑近了些,看着玱玹道:“你需要璟吗?” 她无法做出决定,但若玱玹需要,她可以放弃。 虽然那不过是另一种的自欺欺人。 她明知道,其实在她面前的只有那一个选择。 其他的路,都没有终点。 “我……”玱玹看起来有些痛苦,却还是艰难地说出了口,“需要!” 小夭心里终于沉了下来,好像一块大石悬在半空,终于可以落地。 “我要跟璟在一起。”她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坚定,那种坚定不像是芳心暗许的羞怯,更像是毅然走上高台的决绝。 玱玹看着小夭,眼神中有着怜悯,还有些不甘。 小夭垂眸,看着玱玹的衣角,“你我都是被遗弃的人,你应该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玱玹道:“可璟不见得是最好的,也不见得是最适合你的男人。” 小夭微笑着叹息,“可在我看来,他已是很好的了。他愿意给我一个结果,我为什么,不等等他呢?” 玱玹沉默了。 这世上愿意为别人付出,且倾囊相授的人,实在太少。 若说从前,他必定不会相信,但如今…… 璟已用他的意志,向所有人证明。 他爱她,甚至不惜放弃生命。 还有谁能够比得上呢? 小夭又靠近了玱玹一些,缓缓将头靠在玱玹肩上,“哥哥,我已经历了太多失望,期盼这种东西早已经离我远去。”她幽幽说着,眼神飘忽,似乎已望向了天际,“我深知,只有不寄托希望,才不会失望。所以我从不主动索要什么。但 7. 第 7 章 《长相思之相思难忆》全本免费阅读 身份背景、血脉传承,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即便再多坎坷和磨难,终究会将一切牵绊到一起。 这是每个人舍不掉,也放不下的东西。 她曾试图改变这种命运,但冥冥之中似是早有预定,不论怎么逃避,都躲不过去。 璟显然已好了一些,这才把小夭拉坐到身边,冷静分析,“小夭,我知道一旦坐上族长之位,便更难摆脱防风意映,但我会努力尝试说服奶奶,若是奶奶始终不肯点头,我便绝不妥协,接手族长之位。” 璟一向都冷静自持,恭敬有礼,却没想到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小夭抬起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道:“璟,你爱我吗?” 璟点头,“当然。” “那你愿意让他们轻视我吗?”小夭问。 璟困惑了。 “璟,”小夭托起他的脸,看着他眼睛说,“你若执意用族长之位要挟,即便得偿所愿又如何?自此以后旁人怎么看我?” 小夭叹了口气,“若我还是玟小六,我可以毫不介意旁人看法。我本就是脚底泥,有何惧旁人的揣度和嫌弃?但我如今是高辛的王姬,我的身后是高辛王族,父王予我体面,我不能让他失望。” 璟的眼中又浮起忧愁。 “你好好地接任族长,和防风家的事……”她顿了顿,打量着他眉眼,却又垂下了眼眸,“可以徐徐图之。” 璟的眼睛顿时亮了,她还愿意继续给他时间,和机会。 “真的吗?小夭?”他开心地握住了她的手。 小夭没有说话,她生怕再说下去,又乱了分寸。 璟却十分激动,抬手将她搂进了怀里,“小夭,小夭,谢谢你。” 小夭想要挣脱,可很快她就打消了主意。 既然已做好了决定,又何必再挣扎呢?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她已下定决心,切断心底一切可能。 她轻拍着璟的背安慰,就好似他还在沉睡。 两日后,涂山氏举行了一场规模不算盛大,却十分豪华的继任典礼。 老夫人对外宣称是自己担心时日无多,所以让涂山璟仓促上任涂山族长一职。 当日各大豪门齐聚,轩辕王和高辛王也派了使者道贺,盛况空前,也给涂山氏撑足了场面。 小夭同蓐收以高辛使者身份前来观礼,王姬的身份摆在那里,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 她想着,若是将来她同璟大婚,场面想来还要更气派一些的。 这真是她从前远没有想过的事情,原来她也有期盼的一天。 玱玹说得不错,即便她经历风霜,自觉已看破俗世,却也是个女孩子。 还是会做梦的。 璟穿着高雅华贵的礼服出现在典礼上,祭奠了天地和祖先,又向老太太行了叩拜之礼,而后登上祭台,从长老手中接过了象征财富和权势的九尾狐印。另一位长老为他佩戴了先祖灵骨,再将沾有灵泉积液的金印刻在了他眉心,以示得到了先祖的认可。 “礼成!”随着司仪官宣告声起,场上顿时鼓乐齐鸣,台下众人皆翘首以盼。 只见璟缓缓站到礼台正前方,眉心一点金色莲花印格外明显,随着他举印示意,一条白色九尾狐婚约出现在他背后,随着他动作逐渐变大,身后巨大的九条狐尾如腾龙而起,占据了整个天空,格外壮观。 这是个吉兆,涂山一族历任族长身后的狐印都是如此,但狐尾越大,就证明能力越强,更得祖先认可。 见此情形,台上两个长老大声道:“祖先有灵,佑我族子弟再创圣景,更迭繁茂,昌隆永世。” 台下涂山子弟皆跪地叩拜,连老夫人也跪倒在地,眼含热泪,虔诚低语:“愿先祖保佑我涂山一脉世代承袭,枝繁叶茂。” 小夭站在台下,遥遥看着璟。 人潮拥挤,叩拜之声不绝于耳。 她当日也曾受过封赏祭祀,但却远比不上璟的仪式,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充满了崇拜和信仰。 她受到的尊敬源自于她背后,高辛王给予的宠爱。而璟,他站在那里便已是荣耀。 涂山一族心中的荣耀。 若把这种荣耀比作是光,那她就是这光照耀下的陪衬。而璟本身,就是那道光。 这是无法比拟的。 小夭突然有一种失落感。 她的十七,再也回不来了。 小夭是王姬,宴会上自然地位超群,所以前来拜会敬酒的人员甚多,且大多都是小夭不认识的。 为了避开那些繁文缛节,她索性找了个借口离席,把那一摊子事情都丢给了蓐收。 换了一身行头,小夭再出来时已轻松了许多。 最难受的不是冗长的仪式,而是身上沉重繁琐的服装头饰。 那是身为王姬的体面,也是她作为使者的礼节。 但脱了那一身累赘,小夭才觉得自己活着。 实在是太难熬了。 随着熙攘人群一路向下,湖光衬着山色,青山倒映入湖泊,灯光璀璨,好不绚烂。 只是周围来去的人她都不认识,一时竟也找不出个伴来。 小夭不禁苦笑,她总害怕孤独,可生命本就是一条独行的旅程,再多的人,也不过路上遇到的风景,更多的时候,她都只能一个人走罢了。 “人生多寂寥啊。”她轻声叹道。 可话音刚落不久,她便感觉身后跟上一人。 她没敢回头,也不敢侧目。 直愣愣看着前面,一步步往前走。 这人既不说话,也不打扰她,就慢悠悠跟在她身后,走了一路,好似寻常一般。 直到转过一个花坛,小夭没注意脚下,险些跌倒。 这人倒是眼疾手快,当即拉住了她手腕。 小夭回头,见是防风邶,她突然觉得心狂跳了起来,却佯装不耐烦,站稳后一把甩开他道:“方才观礼时怎么没见你在?” 防风邶将手拢到身后,笑道:“方才观礼,谁不是看着礼上的人呢?你又怎么看得到我?” 他的眼神温和,面带笑意,三分戏谑,七分散漫。 小夭告诉自己,这是防风邶,不是相柳。 可这样说着,却也无法完全压抑心中的悸动。 她索性转过头不再看他。 “你自己都说了。不看他,难道还看你吗?”她没好气地说。 防风邶没再说话,小夭却依旧可以想到他嘴角噙着的笑意。 登徒子,无赖。 她想着。 邶快走一步,凑到她耳边道:“听我小妹说,涂山璟为了取消婚约在老太太门口跪了一夜。” 小夭心中一滞,却很快又恢复了跳动,没有理他。 邶直起身,看似无意地道,“可如今他做了族长,小妹定然是不会放弃的。”他看向小夭,道:“希望转瞬即逝,你难过吗?” 小夭心里咬牙切齿,狠瞪了他一眼。 我难不难过,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