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猛虎》 第一章 大哥还是大哥 甘奇穿越了,已经在大门口坐着发了两天呆。久久不能接受,闭眼睁眼,还以为梦能醒来。 好吧,醒不来了,是真穿越了,甘奇只能慢慢接受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个甘奇身上,穿越到北宋仁宗皇帝嘉佑二年,也是仁宗皇帝在位的第三十五年,公元1057年。 甘奇身后,站着一个双眼红肿却又微微带笑的妹子,说是妹子,其实还大甘奇一岁,今年有十九岁了,是甘奇表姐,名叫吴巧儿,长得那是眉清目秀,小脸蛋白嫩嫩粉扑扑的,婀娜多姿。以甘奇的话来说,这就是个古装文艺犯清秀大美人。 当然,这仅仅是吴巧儿的外表,对于这个自小寄样在甘家的姑娘而言,她就是这个家的管家婆。 甘奇的家,没有家徒四壁,也没有高利贷逼着还钱,这对作为穿越者甘奇来说,是个极好的事情,至少不用着急下一顿饭。 只是这个甘家,人丁有点不兴旺,甘奇老爹是村里唯一的举人老爷,也算是书香门第,却只有一个独子,妻室早亡,妾室没有,几个月前也去世了。家里几个老仆,在甘奇死的时候,也遣散了。 不小的甘家宅子里,只有甘奇与吴巧儿两人,好在甘奇死而复生,不然这个两眼红肿的表姐,怕也是难以支撑得住了。 甘奇面前,还有七八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小伙,甘奇搜索着脑中的那些属于另外一个甘奇的记忆之后,也就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最头前的一个胖子叫甘霸,个子不矮,一身肥膘,正在一脸义愤填膺说着“大哥,我终于弄清楚了,那夜打你闷棍的就是码头黑虎帮的二当家刘宝山,头几日他还以为大哥死了,怕开封府拿他,所以他躲出去了,这两日知道大哥没死,又回来了,在码头上到处吹嘘,说大哥被他打成傻子了,大哥,此仇不报,兄弟们死也不甘休。” 甘奇听得又是点头,又是叹气。 这大宋朝的治安,真是出奇的乱,不说那些到处聚众为匪作乱起兵的江湖强人,就说这大宋首都汴京城,治安也是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泼皮无赖,泼皮无赖上面,还有各种英雄好汉。 乱宋乱宋,原来就是这么一个乱宋。 以前甘奇只知道唐朝治安乱,唐朝那些游侠,在长安城里那都是横着走的人物,连什么巡防武侯拿他们都没办法,火并起来,吃亏的还是那些巡防武侯们。甚至唐朝的诗人都把他们用“侠”字写进诗里。 说好的文风鼎盛大宋朝呢? 甘奇抬头,远远还能看见那座百万人口的汴京城墙,城墙边上有一条汴河,这条汴河北通沧州,南到杭州,繁忙发达的航运支撑着汴京城的一切。 汴河边上自然就是码头了,即便是城外的码头,也是店铺林立、街道交错,甘霸说的码头,也就是那里,离这个甘家村,不过两三里的路程。 “大哥,抄家伙与他们干吧,一定要为大哥报仇雪恨。”甘霸已然手舞足蹈起来,可见心中是真的气愤得无以复加。 甘奇的死,也就是喝醉了半夜被人几闷棍敲死了,所以才让现在的甘奇占了身体。 坐在大门口的甘奇,看了一眼面前这八个人,问道“黑虎帮里里外外加起来,有二百人吧?” “大哥,二百人又如何?弟兄们岂是那怕死的人?”甘霸答道。 本来甘奇身边也有四五十个闲散汉跟着耍弄,只因为甘奇家中有点家业,出手也阔绰,谁知道人走茶凉,甘奇一死,四五十个人,就剩下眼前这八个人了。 “报仇是小事,报是要报的,但也不着急。”甘奇开口说道,倒也不是他怕事,而是甘奇真觉得这是小事。 因为甘奇上辈子活了四十岁,之所以穿越,是因为国泰民安的社会,容不下甘奇这种为祸一方的黑恶份子了,警察叔叔把早已是一方富豪的甘奇逮了起来,林林总总的罪名一大堆,法院二审定妥,一枪毙了。 已经自诩是个文化人的甘奇,心中只觉得冤枉无比,那些打着他旗号的小弟们作奸犯科,甘奇连人都不认识,最后都成了甘奇的罪名。 但是甘奇也知道,总体来说,他还是罪有应得。甘奇也是能接受的,因为他后面那些人,也一个个认罪伏法了。法制建设越来越完善,这是社会之福,年轻时候甘奇也有许多被逼无奈难以言说,对于最后的结局,甘奇其实在内心中是平静接受的,只愿社会越来越好。 所以如今穿越后的甘奇,对于这些报仇的事情,当真只觉得的小事。 但是话语听到甘霸耳中,甘霸立马一蹦三尺高,拔出腰间那柄刀,又道“大哥,你可是信不过弟兄们?” 甘奇从台阶上站起身来来,摆摆手道“信得过信得过,几十人的场面,如今就剩下你们八个了,岂能信不过?疾风知劲草,你们都是我甘奇的好兄弟。” “大哥,那咱们就去与他们拼了!就算是死,也不能教人看扁了。”甘霸把刀一横,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展露无疑。 甘奇听到这里,心中其实很是感动,却还是摆摆手道“多么好的时代啊,欧阳修、包拯、司马光、王安石、苏轼,大师辈出,大宋最好的时代。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岂能就这么死了?报仇的事情,我自有计较,你们也别着急。以后啊,我会带着你们真正享受一下人上人的日子。” 甘霸听得愣了愣,说道“大哥,人上人弟兄们就不多想了,不被人欺负就足够了。但凡被人欺负了,那就要拿命跟人拼了。” 甘奇身后站着的吴巧儿终于说了一句话“呆霸,我家乖官的命可金贵着,这回死里逃生,可不能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乖官,是长辈对小辈的爱称,大概是小乖乖、小官人的意思。吴巧儿从小这么称呼甘奇,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改,可见吴巧儿与甘奇的感情有多深。 吴巧儿不仅是甘奇的表姐,甚至也是甘奇的保姆,是这整个甘家的管家婆,十二三岁就开始管事,甘奇的父亲是个正统的文人,打理家业的事情,反倒是吴巧儿操心得更多。 大概也是因为甘奇不太争气的缘故,小时候念书还好,到得十几岁的半大年纪,就开始在街面上逛荡。甘奇的父亲也就指望不了这个儿子考什么功名了,所以留着吴巧儿未嫁,兴许就是怕甘奇把这个家败了。 若是多想一些,甘奇的父亲可能也有让吴巧儿嫁给甘奇的想法,只是想法还未实现就已撒手人寰。 吴巧儿一开口,甘霸立马就偃旗息鼓了,欲言又止几番,终究没有再开口,而是一脸期盼看着甘奇,希望甘奇说一句提气的话语,比如“就是干”之类。 甘奇早已过了年轻热血的年纪,也早已是什么事情都要深思熟虑、谋定后动的年纪,自然不会去说那些“就是干”的话语,而是转头看着吴巧儿笑了笑,说道“巧儿姐,准备些酒菜吧。” “一个个饿死鬼投胎,家都给你们吃垮了。”吴巧儿埋怨着,却还是转头进了宅子去准备酒菜。 第二章 这个大宋有点乱 夜已落幕,酒足饭饱。 甘奇把一帮小兄弟们送出门去,再回到自己的厢房,吴巧儿已经打来了热水,让甘奇擦脸洗脚。 也听得吴巧儿在一旁语重心长“乖官,依旧不要再到街上晃荡了好不好?姨父在世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就是希望你能读书进学考个功名,如今好不容易大难不死,那是姨父在天有灵保佑着,你就听姨父一次行不行?” 吴巧儿的话语之中多少有乞求的味道,可见她心中是真在为甘奇着想,能如此乞求,显然也是甘奇以往肯定是听不进这种话语的。 没想到这一回甘奇却点了点头,答道“嗯,自然是要读书,以后见那些大佬,也要有一点共同语言。” 吴巧儿闻言就这么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甘奇说要读书的话语,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得反应过来,吴巧儿已经喜上眉梢,连忙再确定一次“乖官可是当真要读书?” “当真当真!”甘奇笑着答道,心中也想我上辈子就是个文化人。 甘奇心中所想倒也不那么假,人若是有钱有势了,都想附庸风雅一番。文玩古董是必然爱好,诗词文章是为了自己能出口成章,不在人前露怯。至于具体水平如何也不好说,但至少甘奇涉猎过许多文化方面的事情。 吴巧儿此时已经双手合十,口中念念叨叨“姨父保佑,姨父保佑,乖官终于开窍了,乖官终于长大了。” 甘奇看着吴巧儿虔诚的模样,微微闭起的双眼上睫毛闪动,昏暗的灯火映照着透红的脸颊,上下开口喃喃自语的嘴唇,皓齿还反射着白光。 当真是好个姑娘。 甘奇说出一语“巧儿姐,往后甘家有我,会越来越好的。” 吴巧儿认认真真点头,答道“嗯,只要乖官读书,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甘奇俯身准备拿布巾去擦脚,却被吴巧儿抢先了一步,甘奇下意识躲了躲,却还是被吴巧儿抓住了一只脚。 甘奇就这么看着俯身下去为自己擦脚的吴巧儿,满头的青丝,发髻简单拢起,淡蓝的衣裙并不华贵。 端起水盆的吴巧儿,转身之时,脸还对着甘奇嫣然一笑“乖官早睡。” 甘奇也回应了一个笑脸,目送吴巧儿出门而去,还回头把门带上。 脱去衣服,甘奇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说来也奇,两辈子竟然是同一张脸,轮廓分明中带有刚毅,只是现在这一具十八岁的身体,明显比上辈子强壮了许多,一身的腱子肉,块块分明。 一夜无话,甘奇早起,门口的甘霸却更早就来等候了,还带着七个年轻汉子,正在有说有笑。 见得甘奇出门,所有人拱手见礼,喊着大哥。 甘奇点点头,说道“去码头上看看吧,顺便吃个早饭。” 甘霸已然头前领路“大哥请!” 甘家村口,有一条汴河的支流小河,小河上游早已有许多妇人在淘米洗菜,中游也有人在洗着衣服被褥,下游的人却在洗着一个一个的木桶,连吴巧儿也在下游河边弯腰洗着木桶。 那木桶其实就是马桶,里面装着的东西就不用多说了。这种马桶甘奇也用过两次,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看着洗马桶的吴巧儿,甘奇有些于心不忍,开口说道“呆霸儿,咱们要做点事情了。” “大哥,要做什么?是不是与黑虎帮干?”甘霸问道。 甘奇摇头“咱们要建设新农村,下水道改造,还要修冲水的厕所。” 甘霸哪里听得懂,只道“大哥是要盖房子?这可得花不少钱呢。” 甘奇也知道一时之间解释不清,唯有说“算了,此事稍后再说,先去码头。” 汴河码头,就在汴京城外,码头河对面就是高耸的汴京城墙,百万人的城市,用城墙围起来,实在不可想象,左右蔓延看不到尽头的城墙,实在让甘奇长了见识。 人流如织,南来北方的商旅,带来百万人所需要的一切物资,河道上的大船,鳞次栉比。 船工的呼喊,商贩的叫卖,听起来好似杂乱无章,却隐隐中又有一种和谐。 甘奇站在横跨汴河的叠拱桥上,想起了《清明上河图》,没错,这就是清明上河图,不差分毫。甘奇没有想到这一辈子还能真正走进画中。 甘奇还来不及缅怀惆怅之类,身旁的甘霸忽然开口骂道“他娘的,那不是小狗儿吗?竟然穿起了黑虎帮的短打黑衣,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平常里大哥可没亏待过他,若不是大哥,他早就饿死在村里了,现在却给仇人做事,当真是狼心狗肺。” 甘奇随着甘霸手指的方向看去,在远处码头边二三十个短打黑衣的汉子外围看到了一个瘦小的少年,也就是甘霸说的甘狗儿,这个甘狗儿是甘家村的人,父母早亡,真正的家徒四壁,平常里一直跟在甘奇身后混口饭吃。也难怪甘霸会这么愤怒。 “罢了,不必怪罪何人,人总不能饿死,人要吃饭啊,就会被逼无奈。”甘奇说道。 “大哥何必如此心善?”甘霸还是气愤。 甘奇也不多言,只看着那二三十人忽然都往桥这边指指点点,然后所有人都动身往这边走了过来。 领头之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袒胸露乳,甘奇也能认出,就是那个黑虎帮二当家刘宝山。 甘霸再一次摸了摸腰间的那柄破旧腰刀,面色狰狞,说道“大哥,我去为你杀了刘宝山。” 甘奇拉了拉甘霸,说道“你站我后面,不要说话。” 甘霸看着甘奇,心中无数的愤怒,却又极为听话往后站了站,口中还气呼呼说道“大哥,你说话就是,我一定把他砍杀当场。” 甘奇拍了拍甘霸的肩膀,往桥下走去,刘宝山已经迎面而来,还时不时指着甘奇左右调笑着,得意洋洋。 到得面前,刘宝山已然开口“呦,这不是八臂金刚甘奇吗?怎么?脑袋好了?” 就这一句话,已然激怒了甘奇身后八个人,甘霸刀已拔出,就要上前,却依旧被甘奇拦在了身后,听得甘奇答道“宝爷,倒也不知平常哪里得罪了,非要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教人笑话啊。” 甘奇倒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八臂金刚”的诨号,这种诨号在甘奇印象中,多少有点十八线小龙套的既视感。 黑虎帮占着码头上的黑道生意,甘奇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年轻,也不曾参与过什么生意上的争夺,只是仗着家中有些余钱,聚了一帮年轻闲散,只为玩乐。所以甘奇对于刘宝山背后下黑手的事情,多少有些想不明白。 刘宝山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甘奇说道“你仗着你爹的举人身份,以往大爷我是懒得理会,你爹如今死了,你还每天带着一帮泼皮人五人六的,还八臂金刚,不教训教训你,我黑虎帮还怎么在这一片立足?” “哦?原来是这样,道理倒是简单明了。”甘奇也就明白过来了,江湖大佬打压后起之秀,也说得过去。 “怎么?你还不服气?留你一命就算是你的运道。以后给爷夹着尾巴做人,这码头你以后就不准再来了,见你一次,必要打你一次。还八臂金刚,下次给你打成瘸腿傻子。听明白了没有?”刘宝山狠厉一语,还左右去看,身后的小喽啰们自然一个个与有荣焉,拍手叫好。 第三章 大哥是太心善了 甘霸已然忍无可忍,开口大喊“爷爷跟你拼了!” 却是甘霸依旧没有走出甘奇的阻拦,只听甘奇说道“宝爷好威风!我这头,现在还疼。仇也好,怨也罢,总要有个分说,来日再会。” 甘奇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刘宝山却是双手一拦,说道“是哪个要跟爷拼命来着?出来让爷瞧一眼,爷只打断你一条腿。” 甘奇听到这里,眉宇一狞,转头看了一眼刘宝山,声音低沉问道“宝爷可是又要逞威风?” “小兔崽子不知死活!”刘宝山已然发怒,双手在撸袖子,脚步更是直接往前,左右二三十个手下在旁,正是人多势众,更是脸面在前,哪里还能善罢甘休? 甘奇对这种场面见识得多,知道已经没有余地,也许这就是所谓被逼无奈了。 所以甘奇也知道若想安然过得这一回,就由不得他犹犹豫豫。 只见甘奇忽然暴起,两步上前,出拳极快,大拳头直接就印在了刘宝山面门之上。 刘宝山哪里想到甘奇会先动手,下意识一躲,拳头倒是躲过去了,只是刘宝山还来不及高兴,就感觉到一股天旋地转。 待得刘宝山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摔倒在地,手臂被反扣在背后,后背也被甘奇膝盖顶住,如何也动弹不得,还听得甘奇喊道“呆霸,把刀架上来。” 甘霸一脸惊讶之色站在一边,听的甘奇呼喊,连忙上前把刀架在了刘宝山的脖子上。还惊叹一语“大哥,你什么时候有这般手段了?” 以往街头打架并非没有,但是甘奇与众人一样,也只是仗着身板强壮,一通殴斗,毫无章法。此时的甘奇,出手就把人制住了,由不得甘霸不惊讶。 只因为上辈子的甘奇,是那顶级的黑恶份子,年轻时候身经百战,甚至也认认真真学过好几年散打擒拿,才能让他脱颖而出。此时这具年轻的身体更是强壮几分,也让甘奇动作更加流畅有力。 甘奇没有回答甘霸的惊讶之语,却是甘奇身下的刘宝山已然开口大喊“快,快上,快来救爷。” 头前二三十个黑衣短打的汉子,立马一拥而上。 不需要甘奇吩咐,甘霸已然狠厉开口“谁敢上来,老子立马一刀杀了他。” 果然,这一语威力极大,围着的黑虎帮汉子们果真不敢真上前来救。 唯有刘宝山开口大骂“甘奇,有种放开爷爷,爷爷与你大战三百个回合,乘人不备算什么好汉。” 甘奇听得发起笑来“宝爷说得在理,乘人不备算不得好汉,那为何宝爷还要在背后打我的闷棍呢?” 刘宝山闻言一时语塞,身形却被甘奇提了起来,还有一只手被反扣,反扣的力度还越来越大,疼得刘宝山吃牙咧嘴,却还嘴硬“有种你现在就杀了爷,否则夜来日一定要杀了你!” 甘奇听得这一语,面色一沉,又道“宝爷,往后那乘人不备的事情,就不要拿来吹嘘了。今日请宝爷顺道带个路,来日再来打打杀杀。“ 甘奇显然是看出来刘宝山的兴许,如果刘宝山真有这份视死如归的勇气,也不会真的被自己拿捏得住,此时刘宝山没有再叫手下之上来救,显然就是不那么有勇气,不敢真的逼迫甘奇。 但是甘奇也知道,刘宝山口中说要杀他,不是说假,人往往就是这样。 甘奇提着刘宝山,往甘家村方向而去,倒也不见有黑虎帮的人追来,大概也是知道不得多久刘宝山就会被放回去,光天化日之下的汴京城,杀人可真是大罪,开封府坐着一尊神,名叫包拯包龙图,可不会轻饶。 走到半路,甘奇拍了拍刘宝山身上的尘土,放开了刘宝山背扣的手,开口笑道“宝爷辛苦,慢走不送。“ 刘宝山捏着自己疼痛的胳膊,先走几步,回头骂咧道“甘奇,爷必会要了你的命。” 甘奇也懒得再答,转头往村里而回。 甘霸凑到甘奇面前,问道“大哥,为何不好好教训这厮,就这么把他放了,当真不解气。”‘ 甘奇只答“没必要,他既然要我的命,就没有必要再打他了。” 甘奇面色如常,却是内心之中杀意已起,甘奇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唉,大哥,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甘霸叹道,有些觉得可惜。 甘奇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雄伟的汴京城全貌,心中还有一种激动的感觉,口中说道“晚间你们几个人在村口守着,把狗儿带到我家来。” “大哥,人我一定给你带到,咱们甘家村,向来团结一致,旁人走了也就走了,狗儿怎么说也是姓甘,他却也吃里扒外起来,今天一定要叫他知道厉害。”甘霸言语中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时代,同姓家族的团结,如今还能留在甘奇身边的八人,都是姓甘。 这样的同姓村落,抱团取暖,往往是外人不敢轻易上门来惹是生非的。就算是黑虎帮这种势力,轻易也不敢到村子里耀武耀威,要知道农夫的锄头,也是可以打死人的。 “不必教训狗儿,他也是可怜人,不过是为了饱腹而已。”甘奇劝解了一句,年纪大了,见识多了,许多事情就能原谅了。 甘霸却道“大哥是太心善了。” 心善用来形容甘奇,显然是不贴切的。 甘奇也不多言,自顾自回家,看几眼吴巧儿,心情好上不少,来到书房落座,翻开了一本桌面上的《中庸》便看了起来。 看得片刻,甘奇磨墨舔笔,找来一张白纸写写画画。好在甘奇曾经附庸风雅过,毛笔字还算工整。 吴巧儿哼着小曲,又是泡茶,又是点心,看着坐在书房里的甘奇,别提有多高兴了,她已不知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坐在书房里的甘奇了。 甘奇写写画画好久,终于收笔,看着忙忙碌碌的吴巧儿,笑道“巧儿姐,你来看看这个。” 吴巧儿凑到近前看了一眼,问道“乖官画的这是什么?” “冲水厕所,上面这个储水箱,手一拉就可从竹管里下水,就可以把脏污冲到化粪池里沉淀降解,往后不必洗马桶了,方便起来还不臭。”甘奇介绍着。 吴巧儿却有些失望“乖官,我还以为你在抄写诗文呢,画的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甘奇笑着说“没什么用,只是不愿看你再去河边洗马桶,好好的一个姑娘,每日洗马桶算个什么事情?” 吴巧儿闻言看了甘奇一眼,正与甘奇对视在一起,立马脸颊一红,低头就走,口中还说一句“我才不要这些东西呢,我只要乖官好好读书进学。” 话音还在,人已出门而去。只留甘奇嘿嘿在笑。 夜幕刚下来,甘奇与吴巧儿对坐吃饭,饭菜吃到一半,门口甘霸带着几个人就把甘狗儿提了进来,拳打脚踢不止。 瘦弱的甘狗儿连连哀嚎,看向甘奇的眼神中还有一种哀求。 第四章 多谢大哥 甘奇连忙放下碗筷起身到得院中,开口说道“都别打了,别把人打坏了。“ 甘霸闻言,收起了刚刚举起来的拳头,把那个眼神中满是哀求的甘狗儿往地上一扔,骂咧道“是大哥心善,不然要了你的狗命,吃里扒外的东西。” 甘奇抬手挥了挥,止住众人的喝骂,俯身拉起小狗儿,甚至还为小狗儿拍了拍满是灰尘的短打黑衣。 小狗儿见得甘奇这般好意,还连连左右去躲,满脸惊慌。 甘奇已经开口“小狗儿啊,他们都怪罪你,但是我不怪你,人想好好活下去何其难,这回找你来,是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惊慌失措的小狗儿连连拱手作揖,口中说道“大哥,小的……小的在哪里都只求一口饱饭,谁也不把小的当回事,大哥饶了小的吧。” 甘奇闻言皱了皱眉,伸手拉住小狗儿的手,与甘霸等人说道“你们都在这里等候着,我带小狗儿进屋详谈。” 畏畏缩缩的小狗儿,就这么被甘奇拉着往大厅而去,大厅里一桌饭菜,甘奇直接说道“想你晚上也没吃饭,吃吧,边吃边说。” 小狗儿却是坐也不敢坐,只是愣愣站在一旁。 甘奇已然伸手来拉,把小狗儿拉坐在一旁,吴巧儿此时已然往厨房去盛饭。 甘奇见得吴巧儿出了大厅,开口说道“小狗儿,有些事情你做了,我知道,但是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是被逼无奈,有人逼迫你做的。但是你应该把这件事情做到底,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以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也不会拿去与任何人说,这件事做成了,甘霸他们也会重新接纳你,毕竟我们姓甘的才是一家人。“ 甘奇话语说完,小狗儿忽然噗通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痛哭流涕答道“大哥,当真不是我愿意的,是刘宝山逼我的,是他们逼的,我若不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一定会把我丢到汴河里淹死,原本以为他们只是想打大哥一顿,实在不知他们是想要大哥的命啊。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甘奇对这种事情见过太多,无缘无故挨了暗算,总是有这些情节在其中,看小狗儿穿了一身黑虎帮的黑衣短打,甘奇也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甘奇俯身,把小狗儿拉了起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半大的小子,十四五岁,面黄肌瘦,着实可怜,开口再道“我不说,甘霸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我原谅你了,往后咱们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你今夜吃饱,回去好好睡一觉,以后每日还是去码头,时机到了,你帮我做件事。往后我身边一直有你一碗饭。” 小狗儿不敢抬头看甘奇,甚至都不敢去擦脸上的泪水与鼻涕,只是战战兢兢,轻轻“嗯”了一声。 吴巧儿盛饭而来,甘奇把碗推到小狗儿面前,又把筷子塞到小狗儿手上,摇摇头说道“吃,吃饱。” 小狗儿自是不敢吃的。 甘奇语重心长再道“吃吧,瘦瘦小小,只能被人欺负,要想不被人欺负,就要多吃,吃个硬身板。” 小狗儿抽泣不止,微微抬头看了看甘奇,把筷子拿到桌上,轻声说道“多谢……多谢大哥。” 小狗儿终于慢慢吃了起来,甘奇也不断给小狗儿夹菜,只看着小狗儿在吃,自己却是不再动筷子。 门外的甘霸远远看着厅内,见得小狗儿竟然还上桌吃饭了,口中说道“大哥也是,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还给他饭吃。” 却听甘奇在厅内喊道“都进来吃饭。” 吴巧儿看着门外进来那么多人,倒也不怒,似乎习惯了甘奇每日在家招待这些狐朋狗友,只是说道“饭在厨房里,自己动手。” 这顿饭,甘霸几人吃得并不开心,愤怒的眼神一直在小狗儿身上扫视着。 小狗儿也不敢多吃,吃得个半饱,低头不言不语。 甘奇起了身“小狗儿,我送你出门。” 小狗儿如逃命一般站起,走到甘奇身后,随着甘奇出门而去。 走到门口,甘奇说了一语“小狗儿,要想别人敬重你,你就要做出让别人敬重的事情,要是不想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你就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小狗儿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本以为今日肯定凶多吉少,却一直听得甘奇轻言轻语,此时还有这般言语,心中满是负罪感,双腿一曲,再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大哥,以往……以往我不懂,我害怕,我该死!我不该做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情,我……” “罢了!”甘奇再次把小狗儿拉了起来,又道“没有以往了,以往的事情我记不得多少了,只有以后,回去吧。” 甘奇说完,转身入了大门。 门外的小狗儿,站在当场,陡然间哭出了声来,擦着眼泪往村中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回到厅内的甘奇,看着狼吞虎咽的众人,叹着气自言自语“还是要处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有些心累。” 倒也无人注意到甘奇自言自语,都在自顾自吃着饭。 待得众人吃饭,各自回家,甘奇再回拿翻起了《中庸》,对着正文旁的批注慢慢看,还能看懂个八九不离十。 此时的吴巧儿早已喜上眉梢,又是添灯油,又是挑灯芯,还要泡茶,加茶水。就是没有一句话语,生怕打扰了正在努力用功读书的乖官。 甘奇也在思索着一些事情,搜索着那个已经被打死的甘奇脑中的记忆。嘉佑二年,范仲淹已经死了五年,五十八岁的包龙图坐镇开封府,欧阳修已经五十岁了,是翰林学士。王安石似乎还未听到什么名声,司马光也没听到什么名声。 苏轼就更不谈了,无名小卒一个。 当朝有权有势的人,好似一个叫韩琦,一个叫富弼之类。 想到这些,甘奇有些头大,并没有那么熟悉的感觉,当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第五章 且看躲不躲得过 第二日大早,身上有伤的甘狗儿,天未亮就往码头而去。 汴河边的码头上,有一个四方赌坊,大早上就人声鼎沸,赌坊之后有个小院,院内早已聚了一众黑衣短打的汉子,这里既是黑虎帮的所在地。 甘狗儿畏畏缩缩站在人群之后,却被二当家刘宝山喊到面前,听得刘宝山语气不善问道“小狗儿,那甘奇最近可寻了你?” 甘狗儿吓得浑身一抖,答道“寻……寻了。” 刘宝山闻言眉目一挑,再问“寻你说了什么?” “打,打了小的一顿!“甘狗儿说完,还把衣服撩了起来,胸腹之间,还真有一些伤痕,话语不假,甘霸等人还真动手打了他。 刘宝山看了看甘狗儿身上的伤痕,以威胁的语气说道“小狗儿,你如今可知道谁罩着你了吧?你放心,有些事情我不会往外说,但是你还得帮我把事情继续办下去,否则!不用我动手,就你做下的事情,那八臂金刚甘奇也放不过你。你可明白?” 甘狗儿连连点头“但凭宝爷吩咐,小的知道其中利害。” 刘宝山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知道利害就好,你与那甘奇是一个村的,你帮我盯着他,与上次一样,看他哪天夜里出门落单,快快来报!” 甘狗儿拱手答了一语“是!” “不杀了你,我刘宝山誓不为人!”刘宝山面色狰狞,恶在胆边。脸面对他来说太过重要,甘奇却让他脸面扫地。 要说杀人的事情,刘宝山并非不敢,但是终归还有忌惮,而今开封府衙门里坐着一尊大神,所以命案这种事情,还是要尽量避免,能不杀人便不杀人,出了人命官司,那尊包大神十有八九就会亲自过问了。 这大宋虽然乱,但是皇城脚下,官府手段还是不能小觑,一般打架斗殴倒算不得什么,但是真要下重手,终究是要有顾忌的,不敢过于光明正大。这一点上远远比不得大唐,大唐的游侠儿敢在长安南城公然与官差火并。兴许也是因为宋人在勇武方面也比不得唐人。 甘狗儿站在一旁,听得刘宝山之语,也不知在作何感想,刘宝山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甘狗儿去办事。 甘狗儿出了四方赌坊,匆匆往村中而回,便是去为刘宝山办事了。 来到甘奇家门口的甘狗儿,来到正见得甘奇在院中舒展着拳脚,连忙上前开口“大哥,不好了,那刘宝山今日说要大哥你的命,吩咐小的来盯梢。” 甘奇一听,拜拜手道“你先回去,免得被人怀疑,晚间我再寻你。” 甘狗儿却是未走,而是又说一语“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啊,这回刘宝山当真下了狠心,定不会善罢甘休。” 甘奇点头,从怀中拿了些铜钱递给甘狗儿,让甘狗儿先离开。 夜深人静时候,甘狗儿又来了一趟,甘奇备了一些饭菜,便是知道甘狗儿一定还没有吃饭,吃饭时候,甘奇吩咐了一些话语,甘狗儿带着担忧回了家中。 第二日汴河码头边,甘狗儿畏畏缩缩找到了刘宝山,按照甘奇的吩咐,开口说道“宝爷,小的昨夜打听到了一个消息。” 宝爷坐在一张虎皮座椅上,把脚直接翘在座椅扶手之上,手中还拿着一个茶壶在喝,口中问道“什么消息,还不快说!” 甘狗儿连忙答道“昨夜听得甘霸他们说今夜要到码头最东边的潘家酒楼吃酒。” 刘宝山闻言,翘在扶手上的脚立马放了下来,眉宇一狞,问道“当真?” 甘狗儿又答“当真,小的亲耳听闻。” 刘宝山哈哈一笑“哈哈……倒是学乖了,吃酒还要躲到最东头去,且看躲不躲得过。” 甘狗儿连连点头“他们自是躲不过宝爷!” 刘宝山伸手从怀中摸了摸,几十个铜板扔在地上,口中笑道“拿去买酒吃,把人好好盯着,事成了再赏。” 甘狗儿看着满地铜钱叮咚作响,低头俯身,咬了咬牙,一枚一枚捡了起来,还作揖感谢。 “去吧,把人盯好!”刘宝山大手一挥,人从座椅站起,举起茶壶,畅快一饮。 “多谢宝爷!小的一定把此事办妥,不负宝爷厚爱。”甘狗儿捧着铜钱,千恩万谢。 入夜。 码头最东边的潘家酒楼,平常里因为地点偏僻,生意一直不太好,今夜潘家酒楼里,也没有几个顾客。 倒是酒楼不远的一个茶肆里坐着几个人,这几个人时不时盯着潘家酒楼的方向在看,其中有一个就是刘宝山,也听得刘宝山骂骂咧咧“他娘的,怎么还不来?” 旁人接了一语“宝爷,小狗儿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刘宝山冷冷一笑“这小子胆小如鼠,可没有这个胆子,他若是敢骗老子,怕真就是活腻歪了。” 又等得片刻,刘宝山透过窗户缝隙,终于看到甘奇带着七八个人慢慢悠悠从西边走来。 便听刘宝山笑道“嘿,这小子来了,还以为躲到这里来吃酒,就能躲过老子,记吃不记打的玩意儿!还敢到码头上来,以为老子说的话是放屁不成!” 旁边几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更有人马屁一语“还是宝爷高明,这小子也敢叫个八臂金刚,今夜就让他成个滚不动的泥团子。” 几人放肆在笑,也知道声音传不出去。 潘家酒楼今天最大的生意来了,好酒好菜不断在上,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时不时有人进来看一眼又走了出去。 待得夜深人静过了子时,酒宴才散了去。 甘奇带着甘霸等人摇摇晃晃往甘家村而回。甘奇身后,刘宝山自然也跟了上去。 到得村口,摇摇晃晃的甘奇左右摆手,说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日再吃酒。” 甘霸等人也是站都站不稳的模样,都在说着话语“多谢大哥盛情!” “大哥慢走。” 甘奇也懒得多言,自顾自往家的方向走去,三步一摇五步一晃,好似随时都要倒地不起。 走得片刻,到得一个牛棚附近,甘奇回头看得一眼,已然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甘奇忽然笑了笑。 正当甘奇笑的时候,也听得有人桀桀一笑“甘奇,等得老子好苦,没想到吧!” 黑暗之中,甘奇看到了面前有几个黑影,手中皆拿了兵器,有开了锋刃的刀,有未开锋刃的铁尺,还有木棒等物,正朝甘奇走了过来,甘奇答了一语“刘宝山,我想到了!” 刘宝山闻言一愣,问了一语“你想到了什么?想到今日有此一遭劫难了?” 甘奇忽然不摇晃了,站得笔直,答道“嗯,想到你们今日有此一遭劫难。” 刘宝山闻言大怒,举起手中的腰刀,迈步往前“甘奇,你死到临头了还他娘的嘴硬!” 第六章 弟兄们,出来砍人了 “宝爷,上一次似乎也是在这里被你偷袭的吧?上一次你还知道偷偷摸摸,这一次却如此正大光明,怎么就没有一点长进呢?”甘奇笑着说道,眼神紧盯面前几人。 “爷今天是要让你死个明白!”刘宝山开口一语,手在空中挥了挥,左右示意着。 立马有人冲到了甘奇身后,把甘奇的退路堵得死死。 甘奇此时才看清楚,来人一共有四个,前面两个,后面两个。 甘奇立马开口再问一语“宝爷,你当真要杀我?人命官司也敢背?开封府岂会饶得了你?” 刘宝山见得包围圈成型了,开口笑道“甘奇,今日你就认命吧,哈哈……开封府没有证据,又能拿我如何?” 甘奇稍稍起了一些紧张,再问“宝爷就不怕有人说出去吗?” 刘宝山挥了挥手中的腰刀,说道“甘奇,你就不必多想了,爷今夜来杀你,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场都是我心腹之人,旁人又岂能知晓?” 甘奇闻言紧张尽去,泰然自若说道“宝爷好算计啊,既然别人都不知道你们来这里了,那我就放心了。” 刘宝山持刀往前逼近,口中答道“甘奇,死到临头了,不如跪在地上磕几个头,求着爷饶了你,爷兴许大发慈悲,让你少受一点苦头,来个痛快了断。” “行,那就痛快了断。”甘奇答完一语,忽然扬头喊了一句“弟兄们,出来砍人了。” 曾经何时,甘奇应该也说过“弟兄们出来砍人”之类的话语,所以今日这一声喊说得格外顺口。 甘奇一喊完,牛棚另外一边围栏外,忽然出现了八个人影直接从围栏翻了过来,八柄明晃晃的腰刀,寒光熠熠,显然是为了今夜的事情专门打磨的。 甘奇心思当真缜密,知道这个时候才把甘霸等人呼唤出来,就是要确定今夜之事再无人知晓,确保万无一失。 刘宝山已然脚步一止,不断前后打量,八柄利刃,已然把己方四人围得紧紧,脸上的慌张早已露出,抬刀指着甘奇大喊“甘奇,你如何知道我今夜之事?” 甘奇并不答他,而是说道“宝爷,要不你磕几个头试试,兴许我也会大发慈悲。” 刘宝山眼神依旧前后在看,手中的刀也犹豫起来,今日他来杀人,哪里想过会成为一场拼杀,四个人来埋伏,也就刘宝山手中拿了一柄刀,其余三人不过是铁尺与木棒。局势显然已经一边倒。 刘宝山身边一人也慌张起来,凑到刘宝山身边,紧张道“宝爷,宝爷,如何是好?” 刘宝山吞了吞口水,对着甘奇说道“甘奇,今日老子可以认栽,你划条道下来,要什么好处,直说。” 刘宝山心中似乎并不认为甘奇真的会直接痛下杀手。江湖事情,利益争夺,直接痛下杀手的事情还真并不多。也是刘宝山认为甘奇年纪轻轻并未杀过人,没杀过人的人,只要不太过逼迫,下不了真正的杀手。 甘奇闻言点点头,往前走几步,问道“嗯,宝爷认栽就好,就看宝爷出得起什么价钱了。” 刘宝山闻言心中一定,答道“八百贯,如何?” 八百贯,当真不是一个小数目,汴京城外一亩好田也不过七八贯,八百贯就是一百亩田的价格,即便是在汴京城内,也能买一处不错的小宅子了。可见刘宝山是真出得起价钱,也可见刘宝山此时是真有心虚。 甘奇又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刘宝山身前,边走边说“宝爷所言可是当真?当真八百贯?” 刘宝山心疼是心疼,口中却还道“八百贯,一分不少,足够你们兄弟逍遥几年了。” 甘霸此时连忙大喊道“大哥,弟兄们不要钱,只要他的命。” 甘奇却摆摆手,说道“呆霸儿,不必多言,就依宝爷的,八百贯当真不少,够给你们所有人都娶个老婆了,就这么一言为定。宝爷,你留下来,派个人回去拿钱取人吧。” 刘宝山咬牙切齿,却也在转头左右去看,看看派谁会去取钱。 人还未选好,刘宝山感觉拿刀的手臂忽然有剧痛传来,刘宝山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中的刀不见了,连忙转头挥拳去打,却是一拳落了空。 拳一落空,刘宝山又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杵了一下,待得他低头去看,一柄刀从胸口而入,已然只见刀柄,刀柄上连着一只手臂,手臂的主人正是甘奇。 惊骇不已的刘宝山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甘奇,说道“你……你……好**诈。” 此时的甘奇松了拿刀的手,双眼冷冷看着刘宝山,低沉的声音从甘奇的喉咙里传了出来“宝爷,如此就避免了一场厮杀,宝爷做了一桩好事。” 刘宝山忽然感觉全身无力,踉跄一下向后栽倒,口中话语再出“你不得好死……你……” 鲜血从刘宝山的肺部呛出,从口鼻不断外涌,话语已然说不出,连咳嗽声都成了闷在了喉咙之中。 还有三个刘宝山的心腹,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身形都在颤抖。 杀人了,当真杀人了,刘宝山死了,盘踞汴河码头的黑虎帮二当家死在了当场。 甚至连甘霸也有些呆愣,他口中说着杀人杀人,此时杀人的场面就发生在面前,他反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中一片空白。 杀人,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当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空手的甘奇,眼神如狼,环顾四周,语气森冷“你们三个是不是看到不该看的事情了?” 明月正在头顶,洒下来的光芒如银霜,地上的尸体还在不断抽搐。 “叮当”一声,一柄铁尺掉落在地,随后又有闷响,木棒也落地了。 “甘爷,甘爷,我没有看到。” “甘爷,小的是被逼无奈,小的与您无冤无仇啊。” “甘爷,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这三人平常在街头耀武扬威算是好手,在赌坊里殴打那些还不出高利贷的赌徒也是狠辣,今夜说来杀人,头前说说笑笑倒也不心虚,此时刘宝山死在当场,三人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甘奇点点头,说道“嗯,你们也是听命行事,怪不得你们,呆霸儿,把这三人都绑起来吧。” 甘霸闻言,把刀往腰间别上,回身从牛棚里取出草绳,然后便去绑人。还听得那三人与甘奇道谢。 甘奇就这么盯着地上的尸体,一直看到尸体不再抽搐了,微微叹了一口气。 绑好三人的甘霸上前来问“大哥,怎么办?” 甘奇只是抬抬手“把嘴巴都堵上吧。” 甘霸又一通忙碌。 甘奇再吩咐“地上的血迹都清理一下,把尸首抬着,带上这三个人,到后山去。” 第七章 散手相扑 甘家村后山并不大,平原地带并没有很大的山川,但是用来毁尸灭迹还是足够的。 一具尸体,三个活人。 几个人已经拿着锄头在挖坑,准备埋人之用。 甘奇挥挥手招来甘霸,低声说道“还有三人,你们八个一人一刀,结果了吧,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甘霸闻言吞了吞口水,十七八岁的汉子,热血年纪,说起打架火拼,他从来都是毫不畏缩,甚至说起杀人,他也不皱一下眉头。 只是此时当真要动手杀人了,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在眼前,甘霸心中还是慌张了起来,但是口中却还说道“大哥,放心。” 甘奇点点头,走到不远一处草地上,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月朗星稀,有些惆怅。 要说杀人,甘奇心中是真不愿意的,哪怕是上辈子当了一个黑恶分子,甘奇也极少动过杀心,除非真到了被逼无奈的时候,能把甘奇逼到无奈境地的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甘奇摇头自言自语一句“这辈子,当真不愿意再做一个黑恶分子了。” 那边的甘霸,手中拿着刀,站在三个被绑起来的黑虎帮之人身后,不断地吞着口水。 一旁还有七个人,眼神都看向甘霸,似乎在等着甘霸先动手。 甘霸终于鼓足了勇气,咬紧牙关,磨得极为锋利的腰刀已往一人后背扎去,扎完一拔,甘霸退后几步,只感觉胸里的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甘霸强自镇定几番,挥了挥手,另外一个汉子上前,也在不断深呼吸,不断给自己鼓起。 哀嚎之声被堵在口中,成了呜鸣,三个人本以为自己能走脱今夜,哪里想到甘奇竟然这般心狠手辣,头前说好的事情又忽然反悔了。 这汴京城,不是那外地的山川盗匪窝,这些黑虎帮的人,平常里耀武扬威,终究也不过是码头上欺负寻常百姓的泼皮无赖,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挣扎也好,滚动也罢,已然都是徒劳无功。 甘奇行事缜密,如何也不会做那种后患无穷的事情。杀心已起,结局早已注定。 八个人,这个去扎一刀,那个去扎一刀,杀人都杀得毫无章法。 杀了许久,死得透透。 甘奇终于过来了,左右看了看,开口“都一并埋了,你们身上的血衣也埋了,埋好之后挖一些草木栽下去。” “好的,大哥。”甘霸答着话语,拿起锄头便干了起来。 一切尘埃落定,甘奇还到处检查了几番,甚至还回到杀刘宝山的牛棚旁边又检查了几番,方才回家而去。 杀完人的夜,甘奇睡得格外香,却是甘霸他们,好似都一夜未眠。第二天的黑眼圈就是明证。 码头依旧繁华,短时间内,也无人发觉刘宝山失踪的事情,黑虎帮的众人如平常一样忙碌着。 甘奇第一次走进这座巨大的汴京城,汴京也称汴梁,汴梁之“梁”来自战国之魏国,魏国定都于此,称之为大梁,所以汴京又有大梁与汴梁的称呼。 汴梁城人口百万不止,最里面有皇城,也就是皇帝的宫城,宫城之外便是内城,各大衙门,高官府邸,多在内城。 内城外面自然就是外城,外城就是主要的商业区与住宅区,汴梁的商业繁华无比,冶铁行业极为发达。随后便是娱乐行业,汴梁有七十二名楼,以白矾楼居首,仁和店、姜店、州西宜城楼、班楼,金梁桥下刘楼、曹门蛮王家、州北外八仙楼、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郑门河王家、李七家正店,景灵宫东墙长庆楼,等等,数之不尽。 这些楼宇,有些是豪华的酒肆饭店,有些楼宇便是文人才子雅好之地。不论是范仲淹,还是欧阳修、王安石,年轻之时,必然也多在这些地方流连忘返,是为君子上等风流。 对于汴京寻常百姓而言,那些名楼是难得一去之地,自然也还有一些瓦肆巷弄,下等风流也不必说。 大宋的汴京城里,娱乐项目多种多样,雅俗共赏的也是不少,比如汴京城里极为流行的一种搏戏,搏斗之搏。与比武打擂差不多,用的技巧叫散手相扑之法,相扑这个词后来也传到了日本,变成了一种大胖子的搏斗游戏。 但是在大宋朝,散手相扑其实更像是散打与摔跤的结合。相扑最早应该是从唐朝开始流行的,唐朝还有一种技法叫作“唐手”,所谓散手,大概也是如此一脉相承。甘奇依稀记得《水浒传》中的燕青就擅长相扑绝技。 每每有相扑比斗,必然人声鼎沸,更有赌盘跟随。 甘奇走在街上,听着沿街的叫卖,随着比肩接踵的人群,心中有一种震撼难以言表,千万人口的城市甘奇也见多了,却就是对这个百万人的城市震撼无比。 此时的大宋朝,当真是个好时代。 名楼正店,一个一个,街道两旁,竟然还到处栽种着桃杏果树,时不时有荷花在水,居民区处处都是二层小楼,时有独门小院,时有临街铺面,楼与楼之间横着竹竿,竹竿之上晒着衣物。 还时不时有妇人姑娘家打开二楼小窗,收拾摆弄着竹竿上的衣物。 若是甘奇抬头看一眼那妇人或姑娘,也不见这些女子有什么害羞之色,只是低头避一避眼神。 这个时代对于女子,也是极好。儒家礼教,还未到明清那种男女大防,防到许多女子一只能在深闺高墙之内,甚至还要裹脚缠足。也不比唐朝时候开放,开放的许多女子偷情都敢正大光明。 大宋朝的社会风气,甚至给了甘奇些许现代化的观感。 相扑场中,甘奇挤到头前,摸出一串铜钱,便与甘霸等人落了一张座位,还有茶水点心伺候。 场中已然有人在喊,介绍着要出场相扑之人,也呼唤着要下注的赶紧买定离手。 两个相扑之人也走入场中,一个高大修长,也颇为壮硕,另外一个身形较矮,却又膀大腰圆。 甘霸一脸的兴奋,左顾右盼,到处打量,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到城内消遣,以往随着大哥甘奇,多在城外码头玩乐,汴梁有内城外城,但是也不能小看了城外,城外依旧是繁华地,招待着南来北往之人,虽然在城墙之外,商业与娱乐也是极为繁华。 兴奋的甘霸把一杯茶水而尽,开口“大哥,要不要买一手,那个高个子身形极好,手长腿长,想来力道也足,看起来能赢。” 甘奇打量了一番,说道“个子太高,重心也高,反不如矮个子身板厚实、下盘稳健,我倒觉得矮个子胜算更大。” 甘奇本就练过散打擒拿,各种比赛看得极多,若是搏斗脱离了拳套束缚,个子高的优势常常会变成劣势。 甘奇话语刚说完,便听得一旁有人接了一语“嗯,小伙子有些见地,老夫也觉得矮个子胜算大。” 甘奇转头看了一眼邻桌,邻桌之上坐了一个老人,满头白发随意束缚在头上,脸上的白胡茬也未如何打理,看面相是个农夫模样,但是看穿着,一身质地极好的淡青色华服,还泛着丝绸的光芒。 此人面相与打扮有些格格不入,一桌只坐了他一人,显然是有钱人。甘奇笑着答了一语“老丈,你买谁赢?” 老头答道“老夫不买,只看。” 第八章 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老丈好雅兴啊。”甘奇笑而一语,按理说到这里来看相扑的人,大多会买上一些,用以助兴,连甘奇都准备买上百十文钱。只看打斗,不买盘口,自然有些奇怪。 老头笑了笑,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并不好看,相反还有些难看,难看之中带有一些难以察觉的凶狠之色,说道“小伙子,你准备买那个矮个子赢?” 甘奇闻言想了想,说道“还是买那个高个子赢。” 老头疑惑一语“为何?你不是看好矮个子吗?” 甘奇答道“老丈,到这里来看相扑的,多是常客,个个见多识广,在下都能看出来矮个子占优,他们岂能看不出来?既然人人都能看出来,那庄家还赚什么钱?” 老头忽然爽朗一笑“你小子还有些鬼机灵。” “老丈过奖了。”甘奇答了一语,却并未动身去下注。 待得片刻,老头见甘奇并未去下注,又问道“既已看好,你怎么不去下注啊?可是心中无底怕输了钱?” 甘奇摇摇头,答道“老丈说笑了,百十文钱算不得什么,只是在下突然觉得如老丈这般单纯看场搏戏更有意思,坐看他人搏斗,置身事外,岂不潇洒?” 老头眼神微微一眯,问道“你可是觉得一切都在他人操控之中,没有意思?” 甘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有些事情,就算再如何猜测,还是以他人意志为转移的。就如甘奇刚才有理有据猜了一番,最后定夺之人也不是甘奇自己,这种游戏看透了当真有些没有意思。 钱是小事,甘奇只是不愿意去真的赌什么。谁也防不住万一庄家就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呢?就愿意先让众人都赢一把呢? 老头见得甘奇点头,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问道“第一次来?” “嗯,第一次到此处来看人搏戏。”甘奇答道。 “老夫也是第一次来。”老头说了一语。 甘奇看了一眼老头,有些意外,头前甘奇还以为这老头是爱好此道,常来常往之人。 说话间,圆场之上,高矮两人打了起来,推搡踢打擒拿,辗转腾挪,场中叫好喝彩之声大作,把其他声音都遮住了。 搏戏搏戏,最终还是个游戏。规则也是简单,先倒地者输,先落台者输。 结局倒是在甘奇预料之内,矮个子输了,就在矮个子抱着高个子的腰要把高个子摔倒的时候,矮个子莫名其妙一个不稳,竟然先倒地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大声叫好,有人高声喝骂。矮个子灰溜溜下了台,高个子得意洋洋左右致意。 甘奇旁桌的老头忽然站了起来,口中一语“假模假式,无趣,走了。” 甘奇也起了身,说道“当真无趣。” 老头出了人群,回头见得甘奇也出来了,惆怅一语“这满京城,竟然找不到一处消遣之所。” 甘奇闻言,两步走到近前,说道“老丈,在下心中忽然生起个心思,定然有趣。” 老头停住了脚步,问道“说来听听。” “老丈,刚才那相扑两人,显然都有真功夫在身,却非要假模假式来回,显然也是生计所迫,不过是为了赚些营生,无可奈何,想一想倒是有些悲凉之感。这般有功夫在身之人,却只能来些假把式,着实可惜,在下准备弄一处地方,让他们施展一番,还能真正让他们凭借本事赚个不错的营生,岂不快哉?”甘奇是真起了念头。 “你准备如何做?”老头真来了兴趣。 甘奇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道“老丈,瞧您年纪不小,却又龙行虎步,必然是武艺行家里手。在下也练一些拳脚,所以想不若真正建一处搏斗之场,以武艺相搏,胜者拿奖金,败者也得出场费用,冠者重赏。如此岂不是美事?” 老头闻言先是喜上眉梢,随后却又低眉摇头,说道“好是好,只是有不少问题,一来当真动武,死伤难论,若是人因钱财丧命,太过残忍。二来老夫见你也算不得豪富,无赌局赚钱,何以支撑赏赐用度?” 甘奇闻言哈哈一笑“老丈多虑了,在下如此想,自然有解决之道。搏戏死伤,本就难免,就如此处也是一样,生死状尔。但是也要有规矩来避免死伤,格斗技击,后脑双眼与裆下不可击之,再辅以裁判之人,及时制止死斗场面,倒地者以读数时间来判定可否还能再战,如此便可避免大多数死亡之事。 至于营收之法,在下倒是有更多好办法。比如收票入场,又比如赔率计算之法,还有外出表演收费,如此定可保营收不差。” 甘奇所言,自然就是后世那些格斗联盟的保护以及规则,也是那些格斗联盟的盈利办法。 老头闻言抬头思虑起来。 甘奇也转头去看老头思虑的模样,忽然间似乎看到老头脸上若隐若现有一些刺青文字,又因为老头年老皮皱,看不清楚。 见得这些刺青文字,甘奇不免有了一些猜测。大宋朝,两种人会在脸上刺字,一种是犯人,把犯人脸上刺上字,以为一辈子的屈辱来惩戒。 还有一种脸上会刺字的人,便是当兵的,一是为了防止逃兵,而来也是便于管理。也有许多当兵的,本身就是因为犯罪而去当兵,这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老人家脸上却有刺字,甘奇已经猜测出了个大概,看着老头一身极好的服饰,还能到处乱走消遣,定然就是当兵的,而且还不是一般当兵的,十有八九是个将军。 甘奇还在猜测着,老头已然开口“嗯,你这说起来还是不错,就是投入不菲啊。” 老头之言,自然是怀疑甘奇办不成这件事情。要把这件事情做成,一个巨大的场地,前期的奖金出场费用,甚至还有宣传费用,都是要用钱的。此时甘奇虽然看起来不像是穷人,但也远远不是多么富贵的模样。 甘奇闻言笑道“老丈可有兴趣一道把此事做成?” 老头闻言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一下甘奇,随后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机灵得紧,你与老夫不过闲聊了几句,连姓名都未互通,就想要老夫拿钱出来给你?” 甘奇听得老头语气,心中有了一些期待,又道“老丈放心,在下家在城外不远,颇有一些土地,所以这场地便不需花费了,建造场地的钱财在下也能拿出一些,老丈要是有兴趣,倒也不需要多大资金。” 老头忽然完全转过身来面对甘奇,笑脸一收,虎目一瞪,问道“小子,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第九章 老夫狄青 甘奇自然是猜不到老头是谁,所以笑道“老丈,在下甘奇,实在猜不出老丈是哪位贵人,敢问一声,还请老丈勿怪。” 老头忽然哈哈一笑,捋着颌下散乱的胡须,开口说道“老夫狄青!” 甘奇听得“狄青”二字,差点腿都没有站稳,口中结巴说道“狄……狄大将军……狄枢密,您老怎么到这里来看相扑来了?这些东西岂能入得您老之眼啊?” 甘奇惊讶是惊讶,但也反应极快。不是甘奇没有见过世面,实在是“狄青”这两个字太过吓人。 狄青何许人也?那是北宋朝一尊战神,年少因斗殴获罪在西北当兵,当时正值党项人李元昊作乱立国,狄青在与西夏的作战中勇猛无比,因战功步步高升,甚至打得李元昊俯首称臣,后来狄青在与党项人的作战中,立无数功勋。 当时范文正公范仲淹在西北之时,极为赏识狄青,甚至亲自送狄青《左氏春秋》,教狄青读书。 狄青每每上阵,戴着铜面具,披头散发如疯魔,身先士卒打马冲阵,后来西夏人甚至见他就跑。 狄青之威,还远远不止如此,南方蛮人侬智高叛乱,狄青五日夜袭昆仑关,平定南方。 如此一尊战神,后来功升枢密院副使,到了汴京当官,如今已有四年。 枢密院副使,大概就是整个大宋朝的军事副首长。官职实在不小,只是狄青这个官当得实在不愉快,甚至当得憋屈。 这大概就是大宋朝真正为人诟病之所在,甚至都不能用“重文轻武”来形容了,而是“重文防武”。大宋朝,文人高高在上,武人一旦威名鹊起,反而会被严防死守,打压也是常有。 这也是大宋朝的心虚所在,赵家天下,来路不正,乃武将篡权而得。心虚之下,怕就怕别的武将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狄青这四年京官,当得实在憋屈,朝中御史台那些文官,几乎已经把眼睛长在了狄青身上,盯着狄青一举一动。也难怪此时当着大官的狄青会一个人到街上来看人相扑。 实在可悲。 甘奇懂得这些,所以再看面前这个老头的时候,多少有些惋惜之感。甘奇之所以懂得这些,也是因为上辈子在爷爷的影响下,打小就听了许多评书与戏曲,对于许多历史故事有过不少了解。 老头狄青见得甘奇惊讶的模样,似乎极为受用,笑得很是开心,说道“嘿嘿,你小子可还敢找老夫要钱吗?” 甘奇听狄青这么说,心下一横,说道“狄枢密乃勇武无当之猛士,岂能见人如此耍弄假把式?” 狄青忽然双手一拍,说道“好,你这小子还真有几分胆识与智慧,老夫虽无余财,但也助你一臂,此事办妥了,老夫这每日闲暇,也有个去处。” 甘奇恭恭敬敬一拱手“狄枢密放心,此事在下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狄青点点头,又起步往内城方向而去,还问“你姓甘,可是城外那个甘家村?” “正是甘家村。”甘奇答道。 “嗯,老夫回了,你也不必多送,明日在家等候就是,有人会带钱上门去找你的,到时候让他与你一起做成此事。若是赚钱了,你就分与他吧,也算是他安身立命之本。”狄青说完这一语,不知为何有了一些惆怅之感。 甘奇见得狄青忽然惆怅起来,开口问道“不知狄枢密要派何人来?” 狄青倒也不遮掩,只道“我儿狄咏,四子之中,就属他还对器械拳脚下足了苦功。” 甘奇点点头“在下明日在村口恭候。” 狄青点点头,也不多言,把手臂抬了抬,示意甘奇不必再送了,加快脚步而去。 甘奇站在狄青身后,忽然想起了狄青刚才的话语中的惆怅,如此高官之后,儿子却只能做买卖当安身立命之本,着实可悲。 也可见狄青很是明白自己的未来,狄青的结局,实在不美,凄凉可悲,被人各种构陷,最后落得郁郁而终。 此时甘奇再看已经快要消失的晚年狄青,只有摇了摇头,转身而去。刚才甘奇还有遇见大宋战神狄青的些许兴奋与喜悦,此时却没有了一分一毫。 以往甘奇只想着此时的大宋朝是何等的富庶繁荣发达,陡然间偶遇了这么一个老人,甘奇似乎对这个富裕发达的大宋朝又有了另外的许多看法。 甘奇甚至想得更多,想着要不要帮狄青摆脱一些悲观色彩。 天色不早,出城门,过拱桥,又是那熙熙攘攘的码头。 码头之上,左右忽然多了许多黑衣短打之人到处走动,甘奇看在眼中,抬手一指,说道“去春晖楼,今夜好好喝一顿。” 甘霸闻言大喜“大哥,就等这句话了,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春晖楼,正在叠拱桥边上,是码头上生意最好的酒楼。汴梁城的繁华,一直延续到汴梁城外,汴梁虽然有内外城池,却也远远不止内外城池,即便是到得城外,依旧还有无数百姓聚居,也是繁华街道,绵延极广。 甘奇带着众人进春晖楼落座,酒菜上得不少,透过窗外,依旧能看到来来往往的黑衣短打,大概是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二当家没了。 甘霸等人有报仇雪恨的爽快,甘奇心中却还在想着后续之事,他知道事情到这里可还没有完。 果然,正当众人吃得开心的时候,大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中年壮汉,壮汉身后跟着几个黑衣短打之人。 壮汉直奔甘奇而来,到得面前,便是一拱手,已经开口“八臂金刚,幸会!” 甘奇点头站起,回了一个拱手,说道“胜爷怎么今日出城?城门可就要关了。” 来人名叫王胜,乃是这黑虎帮的大当家,也就是刘宝山的大哥,黑虎帮真正的老大。平常王胜多住在汴梁城内,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并不多出城,有事也是刘宝山入城去禀报。所以甘奇才有这么一语。 “甘奇,可知我为何来寻你?”王胜虽然生得健壮,但是颇为内敛,并不像刘宝山那般嚣张在外,所以语气也平和许多。 第十章 狄咏与三十亩地(求收藏求推荐) 甘奇杀了刘宝山,也知道少不得这么一遭,面不红心不跳,答道“胜爷寻我,自是有事,还请胜爷直白,我向来愚钝,实在不知。” 王胜忽然目光凛然,盯着甘奇看了片刻,再问“我家二弟带着几个心腹失踪了,你可知道此事?” 甘奇忽然闻言大笑道“哈哈……还有这事?失踪了?莫不是又在哪里打了他人闷棍,躲官府去了?这回可是运道不好,当真犯了人命?” 甘奇故意带着少年人的气愤,话语带刺,还有一种忍不住的开心。 王胜依旧盯着甘奇在看,似乎想看一看这件事到底与甘奇有没有关系,又道“甘奇,此事当真与你没有干系?” “我倒是想有干系,我这心头之恨还未解,他倒先躲起来了。莫不是怕了我?”甘奇眼神也盯着王胜看过去,带着些许酒意。 王胜似乎来了些许怒意,却又压制在心中不发出来,而是低沉说道“最好与你没有干系,若是让我知晓了些什么,就莫怪我心狠手辣。” 说完王胜出门儿走,一众黑衣短打汉子跟随而去,也有人义愤填膺在王胜旁边说着什么,王胜却只是摆摆手。 甘霸等人怒目盯着王胜出门而去,甘奇已经从座椅中走了出来,说道“今夜就吃到这里了,回家吧。” 众人出门往村中而回,甘奇一直低眉在想。 甘霸回头看得无人,已然憋不住开口“看那王胜人五人六的模样,当真有气。大哥,你带着弟兄们与他争上一争如何?若是把码头这块肥肉争到手,咱们以后也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甘奇闻言,只是摆摆手“许多事情啊,不是这么简单的,王胜能占住这块肥肉,并非只靠人多势众。” “不是人多势众是什么?大哥,他王胜当年不也是与人火并才占得地盘的吗?他能与人火并抢地盘,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提刀杀人就是了,还能怕了他们?”甘霸此时再说提刀杀人,少了一份热血激情,多了一些阴森杀气。 真正杀过人的人,再说杀人,已经有了显著的区别。 甘奇却还是摆手说道“呆霸儿,你还得多学,不要开口闭口说杀人,开封府的铡刀可不是玩笑。” “大哥,我就是看不过他们黑虎帮,凭什么他们就能骑在咱们头上?”甘霸气愤一语。 甘奇终于说道“要争也得用些智慧,先做旁事,徐徐图之。你记住,势力并非真的只是人多势众,还有许多东西牵扯其中。” 甘霸听得甘奇说“要争”,气愤少了许多,跟在甘奇身后,时不时回头对着码头方向骂骂咧咧几句。 回家已经时辰不早,吴巧儿却还在等着甘奇,为甘奇送解酒的茶水,还打水来洗漱。却又有些闷闷不乐。 甘奇似乎看出了吴巧儿为何闷闷不乐,喝了几口热茶,往书房落座。 吴巧儿见得甘奇落座书房,连忙把书房油灯挑得更加明亮,待得甘奇翻书页的声音传来,吴巧儿已然脚步轻快起来,忙前忙后,甚至还哼起了小曲调。 甘奇也是自顾自微微一笑,当真认认真真看起了书,却又想起了白天遇见的狄青,便故意去找了一本《春秋左氏传》,对着注解慢慢翻看起来。 早起,甘奇到得村口等候。 不得多时,见得一个年轻人身材高大,腰背厚实有力,背着一包东西远远而来。 待得近前,这年轻人还生得极为帅气,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已然开口喊问“甘奇,谁是甘奇啊?” 甘奇上前两步拱手“在下甘奇,来人可是狄咏?” “嗯,我就是狄咏。”边说着,狄咏把后背一大包东西往地上一扔,又道“可累死我了,你当真是厉害啊,我家父亲平常里节俭得紧,凭得忽然就要给你这么多钱?” 要说大宋朝的钱,当真是不方便,全是铜钱。金银虽然贵重,却并不如何流通,也是因为金银太少,远远比不得明朝银多。 所以大宋朝的钱,以贯来计,官方一贯便是一千个铜钱,用绳子串起来,可见重量之大。但是一贯也并非都是一千个铜钱,也看铜钱成色,也有七百钱作一贯的,成色不同,价格不等。 狄咏话语像是调笑,甘奇看了看地上的钱,也笑了笑道“狄枢密只是想寻个能真正消遣之地。” 狄咏此时才抬头打量起甘奇,见得甘奇身高体长,壮硕非常,印象极好,答道“你若是真能为我父寻到这么个消遣之地,我定当大礼拜谢。” “可是狄枢密近来心情不好?”甘奇试探性问了一语。 狄咏眼神黯淡,带着担心答道“唉……既然我父信了你,与你多说几句也无妨,近来他日夜难寐,愁容不展,都是唉声叹气。这汴梁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还是西北好啊,却又回不去。” 甘奇心中能理解,却不知如何接话,只得换个话题说道“狄兄弟,我带你去看看地方,就在村口。” 狄咏低头看了一眼地下的钱,眼神询问着。甘霸立马吩咐人上前把钱背回甘奇家中。 甘奇带着狄咏往村口而去,过得小桥,大片的农地。 甘奇才刚一抬手,狄咏已然开口问道“都是你家的田吗?” 甘奇点点头“两百来亩,都是。” 狄咏笑道“甘兄弟,这么好的田,你也舍得?” “有何舍不得?将来赚的钱必然比粮食出得多。这个地方临着码头,出城就到,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的了。”甘奇信心满满答道。也说明这个时代,还真没有人舍得轻易把田地给毁坏了,即便是建屋,也尽量选不适合种植的地方。 狄咏点头答道“地方是好,甘兄弟如此舍得,我却还觉得可惜了。甘兄弟当真是做大事的人啊。不知甘兄弟准备建多大的搏戏场?” 甘奇大手一挥“三十亩!不仅要建搏戏场,还要在左右建商铺。” 甘奇甚至都想好了这个搏戏场建成什么样子,搏戏是大宋朝极其风靡的娱乐方式,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享乐其中。甘奇脑中的运动场馆,其实造型极其简单实用。 垒土为高台,高台环绕一圈,把运动场围在中间。其实就是后世运动场的模样,只是建造之法比较简单许多,就是用土垒砌来,然后用石头铺出一层一层的看台座位。当然也要设置贵宾席位。 甘奇昨夜看《左传》,看了许多战争故事,也就想得更多,这个运动场可不只是搏戏,甘奇还准备了许多后续的项目,比如射箭,比如赛马。 甘奇想到了大唐,想起了风靡大唐的马球,也想起了风靡大宋的蹴鞠。这个大宋朝慢慢开始缺了勇武,甘奇想在这些方面给一些影响。当然,甘奇也在想着赚钱。 狄咏闻言更是吃惊,问道“甘兄弟,当真要建这么大?” 甘奇点头“只大不小。” 狄咏却犹豫起来,说道“甘兄弟,这般,怕是我带的那些钱还远远不够啊。” 甘奇已然起了雄心壮志,穿越一回,甘奇还没有什么人生目标,此时忽然有了一件想做的事情,哪里还能受得住想法,只想力求做得更好。 “钱的事情,我再想办法就是。”甘奇答道。 狄咏却又指着面前的田问了一句“那这田间的禾苗怎么办?” 甘奇答了一句“都拔了。” “拔了?”狄咏惊讶得声音都高了八度。 甘奇只答“放心,佃农们自有更好的营生。” 狄咏只是目瞪口呆看着甘奇,似乎觉得甘奇当真有些难以理解。 第十一章 拔苗 拔禾苗,在这个一切都围绕着农业生产的时代,用败家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这种行为,完全是人神共愤之事。 这种事情,甚至连法律条文都没有预料到。历朝历代法律都规定不准私自宰杀耕牛,因为耕牛是农业生产的必须品。但是法律却从来没有过不准拔除禾苗这种条文。因为宰杀耕牛的事情时有发生会发生,但拨禾苗事情连神经病也不会去做。 连一旁的甘霸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甘奇却是大手一挥“干活,现在就拔。” “大哥,真拔吗?”甘霸愣愣说道。 甘奇上前几步就走进麦田里,伸手就拔,还回头开口“干,靠码头这边,三十亩,都给清理出来。” 甘霸不情不愿跟着甘奇往田里去,蹑手蹑脚拔出一棵,立马感觉心中一痛,好似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随后众人也都往田里去,极为满意的甘奇转头看向狄咏,笑道“劳烦狄兄弟到城里城外上多招一些匠人来,今夜我就把图纸画出来,明天就开始建。” 狄咏点点头,拱手别过,他心中也是极为震惊,兴许拔禾苗当真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得片刻,围观之人无数,村里的老幼妇孺都赶来观看,一个个面色悲伤,却又敢怒不敢言,都是低声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甘奇也不在乎这些,自顾自指挥甘霸等人干活。 直到几个村中老汉赶来,终于有一个拄着手杖须发皆白的老头到得近前,开口就是怒斥“甘奇诶,甘奇啊!你这个杀千刀的败家玩意儿,你爹走了,你就准备把这个家败了不成?还不快快叫他们住手?” 甘奇自然是认得这个老汉的,村中人人都尊称一声甘三爷,也是村里的老儒生,虽然没考出什么功名,但即便是甘奇的父亲也对他尊敬有加,乡绅宿老大概就是指的这位甘三爷。 甘奇倒也礼节周到,答道“三爷,我准备在这里建一个相扑场地,不会把家败了,只会给村里带来好处。” 甘三爷哪里听得进,挥着木手杖骂道“你这个不孝子,读书进学不会,浪荡败家你都学全了,你爹给你留了这么一点家业,你若是守不住,老夫替你守。” 甘奇听到这一语,多少听出了不对劲,问道“三爷准备如何替我守家业啊?” 甘三爷闻言头一抬,左右看着众多村民,一脸正气说道“你把田契交出来,交到祠堂里,以后你家的产业,由族里来指派人耕种。族里也不占你便宜,每年把租粮分给你就是。总比你败了去要强,到时候要饭都没有地方要。” 甘三爷边说着,还边与几个老汉来回示意。 立马也有人上前开口“三爷说得对,与其把家业败给别人,不如让族里帮你守着,总饿不着你。” 又有人接道“甘奇,我们这都是为你着想,你一贯不知节俭,读书你读不进,生意你连算术都没学过,把田契交到族里,这辈子再落魄也不至于真的饿死街头。” 这话一出,甘奇立马感觉到四周到处都是热切的眼神,似乎当真有许多人憧憬着甘三爷说的这件事情,其中利益也不需明言。甘家村人口不少,几百户人家,一两千号人口,此时也越聚越多,田埂地头里都站不下了。 甘奇算是明白过来意思了,似乎这几个老头之前就商议过了一般,今日算是逮着机会了,一个个心照不宣配合极好。甘奇问了一语“三爷,那我家还有一座不小的宅子呢?” 甘三爷闻言答道“你若是要卖宅子,定要与老夫知晓,老夫点头了,你才能卖,宅子一定不能卖给外人,要卖就卖自家人。” 甘奇闻言“三爷,你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要是真到了卖田卖宅的时候,一定先知会三爷,让三爷先买,价格从优。” 说完这一语,甘奇俯身接着拔禾苗。 甘三爷捶胸顿足起来,开口说道“甘奇啊甘奇,你若是不停手,等我儿从国子学回来,定要把你告到开封府去吃罪。” 甘奇此时愣了愣,想起了这位甘三爷还真有个儿子叫做甘正,在汴梁城内的国子监下的国子学里面读书。 国子监是大宋最高学府,下有国子学与太学,能进里面读书的,要么就是有大才之人,要么就是官宦子弟。让国子学的学生到衙门去告状,主官自然会着重几分。 甘奇头前还真没有想到拔自家禾苗,用自家土地,还会遇见这种阻碍。 甘三爷提起儿子之后,已然有了几分趾高气扬的态度。要说这甘家村,以往一向是甘奇父亲定夺大小事,因为甘奇父亲中过举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夺,一族之权实在不小。这些年甘三爷平常在族里多是辅助,而今甘奇的父亲去世了,倒也该他说话算数了,后头还有一个国子学的儿子,腰板自然更硬了几分。 甘奇却不理会,只答一语“三爷,要说甘正在国子学的用度不够,你与我说就是,同族子弟,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甘三爷似乎被说中了心事一般,立马怒斥道“甘奇,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当真想进府衙里吃罪?” “倒也不知开封府会以什么罪名拿我去吃罪。”甘奇连头都不抬,甚至还加快的拔禾苗的速度。 甘三爷气得直挥手杖“好,好,老夫这就派人进城里去把人叫回来,写完诉状就去开封府。” 甘三爷一步三回头,似乎在心疼今年这三十亩地的收成。 甘三爷一走,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散去。 甘霸颇为担忧走到甘奇面前,问道“大哥,三爷怕是当真要把你告到开封府去了,这回是真摊上官司了,如何是好?” 甘奇摆摆手道“打官司而已,怕什么?我拔别人家的禾苗犯法,拔自己家的还能犯法不成?” “大哥,我……我……”甘霸有些支支吾吾。 “你什么你,有话就说。” “大哥,我觉得这般拔禾苗,当真有些……心疼。”甘霸有些心虚说道。 甘奇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个脑蹦子,说道“反了天了你,还不快去干活?到时候吃香喝辣的时候,且看你的嘴脸。” 甘霸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往田里走去。 第十二章 开封有个包青天 种苗的时候劳累辛苦,拔苗却奇快无比,待得扛来锄头,就更快了几分,一亩地用不得一刻钟。 甘奇等九个人,一个上午时间,几乎就要把三十亩地清出来了。 只是甘奇没有想到,下午半晌,远远就能看到有衙差从大路而来,这官府的效率还真出乎了甘奇的预料。 衙差近前“哪个是甘奇?” 甘奇站起身来,答道“我是,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走一趟吧?有人把你告到开封府了,包龙图今日正好上值,等着你呢。”衙差倒不是来拿人的,是来通知甘奇应诉。 甘奇点点头,到得小河边洗干净手,随着衙差而去。甘霸等人连忙跟在身后,一个个苦瓜着脸,如丧考妣。 甘奇倒是不着急,心中想起了开封府与包拯,忽然口中不自觉小声哼出了一个曲调“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辩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当当当当当当当……忘词了。” 头前带路的衙差听得曲调,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诶,你这小曲倒是好听,瓦肆茶楼里倒是未曾听过这般调子,不知唱的是什么内容?” “胡乱瞎唱的。”甘奇闻言有些尴尬,随意搪塞一语,也问了一句“你们开封府有没有两个叫王朝马汉的差人?” 衙差闻言想了想,摇摇头“王朝马汉?没听说过。” 甘奇稍稍有些失望,王朝马汉是包拯身边护卫,出自《三侠五义》的小说。现实与小说,显然还是有区别的。至于包拯身边另外一个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那便也不用问了。 开封府是一个行政机构,汴梁城就属于开封府管辖,但是开封府远远不止汴梁城这么大,就如后世北京市政府管辖的地方也不仅仅限于市内。 其实包拯名声很大,但是官职并不很高,但是权利也实在不小。知开封府,是从三品的职位。龙图阁直学士,也是从三品。龙图阁大概就是皇家图书馆,直学士是一种荣誉头衔。 开封府衙高大雄伟,坐落内城西边,角子门东不远。 进得大门,前院过去,就入了大堂,左右站班衙差十几人,粗壮的水火棍在手,还配有腰刀。 甘奇进门一眼就看到了甘三爷与甘正父子二人,正在恭敬等候着,见得甘奇进来,倒也不说话,却拿眼神与甘奇示威几番。 甘奇自顾自走到另外一边站好。 待得片刻,听得有人大喊“包龙图到!” 一个身形微胖的老人走了进来,一身鲜红色官衣,戴着双翅幞头官帽,走到大堂头前官位落座。 所有人连忙躬身见礼,甘奇一边见礼,一边惊讶,说好的面黑如炭呢?说好的头顶月牙呢?这位包青天怎么面白如玉,白里还透着红? 待得甘奇见得包拯进来之后,一直板着个脸,多少猜出了为何后人都说他大黑脸了。 惊堂木一拍,大黑脸包拯开口“诉状本官已阅,哪个是甘奇?” 甘奇连忙上前答道“学生甘奇。” 包拯听得“学生”二字,微微皱眉,问道“诉状中说你不学无术,只知街头浪荡,怎敢在本官面前自称学生?” 一旁的国子学学生甘正,自小与甘奇就不是一路人,也看不起甘奇这个村中只知街头浪荡的富家子弟,此时听得甘奇自称“学生”,立马也开口斥道“甘奇,你学得几个字,入了哪个官学?岂敢在包龙图面前自称学生?” 大宋朝,是真正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平民百姓见了官,都是“小的”、“小人”这种自称。能自称学生的,那一定要是真正有些墨水的后进读书人。这是极其重要的礼节。 甘奇倒也没有想到自己自称一声“学生”会带来这么多麻烦,也是甘奇不愿意称呼自己为小人之类,所以选来选去选了个“学生”的自称。 但是甘奇也不心虚,看了一眼甘正,答道“包龙图,告状之人,自然是想方设法来攻讦被告之人。学生书香门第,父亲更是中过举人,自小也读书进学,而今也勤学不辍。如今受人诬告,不过是因为老父已亡,家中却还有余财,怀璧者也。” “恬不知耻,你也敢自诩读书人?你是读了哪本书?进了哪个学?在包待制面前,你也敢如此信口开河?”甘正说得义正言辞。待制,与龙图一样,是包拯作为开封府权知府的尊称。 大堂之上的包拯却是眉头深皱,一个国子学的学生告状,诉状也写得工整清楚,包拯本以为案件应该好审,却不想这个被告一番话语,用词用语当真不像是那不学无术的街头浪荡子。 包拯问了一语“甘奇,你可考过功名?” 甘奇答道“回禀包龙图,老父在时常言厚积薄发,教导学生不可眼高手低。所以学生自以为还未做好万全之准备,不曾考过功名。” 大宋朝与明清在科举制度上是不同的。首先宋朝不组织正规的秀才考试,科举直接从考举人开始。考举人的资格,多来自地方推荐,或者地方举行一些自己的选拔考试。 考中举人,接着考进士,这个过程需要一气呵成,举人资格往往是一次性的。当然,考中举人,地位与身份上就有了很大的不同。 宋朝取仕,更多依托官办学校,考试的资格也多来自各地官办学校。 甚至太学与国子学的学生,有被直接推荐去考进士的资格,后来三舍法改制,国子监里的学生甚至毕业了有直接当官的资格。 进官学,对于宋朝学子而言,是一件不那么简单的事情。 包拯听得甘奇如此话语,更是皱眉,心中似乎又觉得甘奇这种话语不太可信,但也没有直接妄下定论,而是思索了片刻。 此时甘正气愤又道“包待制,切勿听信这厮巧言善辩,他本就是个街头浪荡子,泼皮无赖般的人物。而今我父身为族中宿老,管教他败家行径,便是怕他把其父一辈子的心血葬送了去。奈何此子顽劣不堪,竟然不服管教,无奈唯有一纸诉状告到府衙,还请包待制定夺。” 这个时代,家族是整个国家最基本的组成部分。从汉唐以下,皇权再也不下乡,汉唐之前,还有亭长里长这一类的基层官府职位。到了宋朝乃至往后,基层都靠自治,家族乡绅管理。 这也是汉唐之后的朝代,基层动员能力下降的原因所在。皇权不下乡,其实也是国力的一种下降。 所以甘三爷用这种借口状告甘奇,在民间礼法上,是有一定道理的。 问题就在于甘奇是不是那般不学无术浪荡子,是不是个败家玩意儿。这一点很重要。 思索之后的包拯,终于开口问道“甘奇,你平常里擅长什么?是圣人经典?还是文章诗赋?亦或者曲调词牌?” 要说包拯,当真不负名头,审理案件还真极为公证,按理说国子学的学生来告,诉状的可信度本就极高。包拯却还是兼听则明,给了甘奇一个自我辩解的机会。 第十三章 谢包龙图教诲 包拯话语说罢,抬头看着甘奇。 甘奇连问话都不答,而是直接说道“包龙图,学生有一诗,直抒此时胸臆。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包拯听得诗文,微微有些惊讶,想了想,面色缓和了一些,问道“你这首诗可是藏了一个谜语?” “包龙图见笑了,学生为此诗取了个诗名叫作《石灰吟》。”甘奇恭敬答道,这首诗当做一个谜语也是不错的,谜底就是石灰。说的就是从石头变成石灰的过程。 一旁的甘正似乎也有些惊讶,惊讶甘奇这么一个不学无术之辈竟然能开口吟诗,转念一想,连忙开口说道“包待制,此诗定然不是甘奇所作,包待制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包拯斜眼看了一下甘正,摇摇头并不理会,而是又与甘奇说道“诗是好诗,借着诗说清白,颇有一些才智。但你也不必把事情说得这般严重,粉身碎骨倒也不至于。本府问你一个问题,农夫辛辛苦苦种下的田,你为何要把禾苗拔了去?可有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此时的包拯,似乎有些期待之色,大概是下意识期待着甘奇能做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甚至更期待甘奇回答压根就没有此事。 甘奇点点头说道“回禀包龙图,拔除禾苗之事确有,学生之所以这么干,并非胡作非为。学生主要是为了能给同族村民们谋一份更好的营生。” 甘三爷刚才都未说话,一直让儿子出言,此时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甘奇就道“胡说八道,麦苗都没了,今年收成全无。佃农们能不能过得这个年关都是另说,你却还在此狡辩。” 甘奇却不去看甘三爷,而是抬头看向包拯。 包拯微微点头示意,说道“甘奇,你好好说个清楚,族中宿老在此,你也合该与他解释一二,避免误会。都是同族之人,同心协力才是应该。甘老丈,你也不必激动,且听甘奇说清道明。” 甘三爷闻言缩了缩身形,包拯都开口了,他一个平头百姓,哪里还敢出言再说。 此时的甘奇,也不藏着掖着,开口说道“学生家在城外码头旁有二百余亩田地,虽然田地不差,但是一年到头出产也不多,佃农辛苦一年,也不过堪堪饱腹。学生心想,既然家在繁华汴京之外,何不依托汴京之繁荣做点其他事情,多赚一些营生,提高一下族人生活用度,所以筹划了个相扑场地,经营相扑总比种田赚得多。头前学生也结识了狄枢密,狄枢密对相扑之道也颇为喜好,所以学生便与狄枢密之子一道开始了这件事情。还请包龙图明鉴。” 包拯听得连连点头,当听得狄枢密之时,有些意外,开口问道“狄枢密?” “是的,正是狄枢密。”甘奇答道。 包拯沉默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开口说道“嗯,此事就到这里吧,甘老丈,本府倒是觉得甘奇有些头脑,此事是个误会,罢了,各自归家。一族之人,当团结相亲。” 甘三爷不敢多言,但是甘正仗着身份,却还出言说道“包待制,学生所言句句属实,万万不可听信这厮一面之词啊,他一个闲散泼皮,岂能认识得了狄枢密那般人物?这般谎言,不可听信啊。” 包拯近花甲年纪,阅人无数,真假之间,他心中早有定夺,听得甘正还开口来说,已然有些不耐烦,说道“你一个国子学生,不好好在国子监进学待考,非要参与一些同族小事,还不依不饶,不念君子风范,是何道理啊?” 甘正闻言一愣,心中大惊,连忙躬身拱手“学生……学生失礼了。” 甘正心不甘情不愿退到一旁,包拯再看向甘奇,说道“既然读书,就该进学,不进开封府官学,如何能考科举?官学里下半年招收学子,你当去考上一番。既然是书香门第,便不能辱没了门楣,不得自误,你可知晓?” 甘奇实在没有想到包拯最后还会如此叮嘱一语,连忙见礼答道“谢包龙图教诲,学生一定不辜负教导。” 包拯闻言点点头,已然起身,大手一挥“退堂!” 包拯刚从后门而出,甘正一脸气愤看向甘奇,也是大袖一挥,鼻头愣愣一声“哼!” 甘奇笑着回应了一下,头前出门而去,昂首挺胸。 还听得身后甘三爷气愤说道“未想,未想这厮竟然如此巧言善辩,气煞我也!” 甘正在旁答道“父亲不必生气,以这厮做派,还想考开封官学,到时候一定让人笑掉大牙,待得他出了丑,包待制自然会知晓今日我们所言非虚,到时候定然会再定夺一番。” 头前的甘奇,倒也隐约听到了身后两人的话语,只是完全不当回事,如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带着等候在外的甘霸等人快步往家长赶去。 甘奇站在田间,禾苗倒是拔得差不多了,忽然开口说道“甘霸,你去统计一下这三十亩地都是哪些人家耕种的,多少也当与他们补一些钱财度日。” “大哥还是心善。”甘霸开口夸着,脸上一直挂着笑,刚才府衙大堂里的事情,他都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还在为自己大哥胜了官司而高兴。 只是甘奇自己却低头在想,因为钱实在不够用,既要建一个大的运动场,还要补贴一些佃农,将来还要备下奖金出场费,甘奇家中,也已捉襟见肘。 想得片刻的甘奇,忽然开口问道“呆霸儿,黑虎帮在码头上的赌坊生意可好?” “大哥莫不是想进赌坊里赌钱吧?大哥万万不可去啊,那可是黑虎帮的赌坊,岂能让我们赢钱?以往大哥都不曾去让他们坑,如今更不能去了。”甘霸有些着急,黑虎帮的赌坊,他们是从来不往里进的。 “胡说八道个甚呢?我岂会去赌钱?我是要开个赌场,准备跟黑虎帮抢营生!”甘奇答道。 甘霸闻言大喜,连忙答道“大哥,虽然码头上来往的都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但是人流如织,赌坊生意那是极好的。大哥是准备跟黑虎帮干了吗?” 甘奇又是一个脑蹦子,说道“一天到晚干干干,能不能消停点?我们是去做生意的,和气生财。” 甘霸揉着脑袋,轻声说道“就怕……就怕他黑虎帮不和气。” 第十四章 幸运大转盘与大哥三弟 第二日大早,狄咏带着几十个匠人到得甘家村,甘奇的昨夜已经把图纸画好了。 图纸倒也简单,围着一圈先夯土,用夯土夯起高墙,外为高墙,内为阶梯,阶梯就是看台。待得夯土工程完毕,然后再里外砌砖石,看台顶上加盖棚子。 建造工艺其实也简单,与修建城墙大同小异。城墙也这般工艺,里面夯土,外面砖石。西北边境的城墙,甚至只有夯土,砖石都不砌,也极为坚固耐用。 稍一丈量之后,匠人们已经开始在挖地基了。 不远村口,甘三爷打眼看着这边热火朝天,面色难看至极。 一旁的甘正说道“父亲不必如此,有甘奇好果子吃的,那些城内看相扑的人,岂能绕着远路跑到城外来看?他花费巨资建个相扑场,到时候门可罗雀,只怕他当真就要变卖家业度日了。” 甘三爷闻言果真面色好看起来,说道“我儿说得在理,那咱就等着,看着他把家业造了去,到时勿谓言之不预也。” 甘三爷还咬文嚼字起来,甘正早已是看戏模样,说道“父亲,不过小人得志尔。” 甘三爷心情大好,挥挥手道“儿啊,你早些回国子监里去吧,君子立大志,定要考个功名回来,为父就盼着你能得个官身。” 甘正点点头,拜别而走。 码头边的田里,甘奇安排好地基丈量的事情之后,便往家中而回。 家中书案上还有不少图纸,这些图纸比那运动场的图纸精细繁琐得多,甘奇昨天一夜未眠,画的就是这个东西。 甘霸人在一旁等候着。 不得多久,甘奇理好图纸,反复看了看之后,带着甘霸出门而去,直奔码头。 码头上依旧人流如织,四处店铺叫卖之声不断,茶楼酒肆里还有咿咿呀呀的小曲小调,时不时也能听得说书人的绘声绘色。 甘奇直奔一个铁匠铺而入,甘霸跟在身后,眼睛都不看路,一直盯着甘奇手中的图纸去看,也看不懂个所以然。 铁匠也是个老汉,赤裸上身,正在不断推拉着风箱,炉子上的炭火似乎刚刚燃起,吐出的火舌还带着蓝色。 客人进门,老汉也不抬头,开口就问“要锄还是要犁,自己挑选,菜刀剪子在柜子下,锅在后头挂着。” “张铁匠,我不买那些,订做一些小玩意儿,你看看图纸,开个价。”甘奇已经把手中的图纸送了过去。 老头闻言抬头,接过图纸,翻看了几下,说道“你要这些小铁球作甚?” “这你不需要管,开价就是,铁球要打圆一些,环形箍也要结实,轻易不能变形。”甘奇答着。 小铁球与环形箍是啥?这个东西只有甘奇自己知晓,叫作“轴承”。当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轴承,而是轴承原理的东西,精度要求不高,到时候涂上油脂,能比较顺当地转起来即可。 老头打铁一辈子,手艺自然是极好,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一边看一边在想这玩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倒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开口说道“这个小铁球若是真要浑圆,可不那么容易。收你五贯钱。” “五贯,张老头,这能用得了几斤铁?你是想钱想疯了吧?”甘霸一听五贯之多,开口说道。 老头还准备与甘霸解释一下这个小铁球如何费时费力,需要多么高深的技术技巧,不想甘奇已经开口“你若能做好,五贯不多。我给你十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张铁匠开出五贯的价格,其实也准备好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听得甘奇价都不还,还把价格翻了一倍,连忙问道“要老头我答应你什么事情?” “这个东西是我发明出来的,你不得说给任何人听。”甘奇说道,这是甘奇的商业秘密。商业秘密这个东西,重要之处就不用说了。 张铁匠闻言点点头“老头答应你,一言为定。你什么时候要?” “后天就要。”甘奇答道。 张铁匠闻言又低头看了看图纸,皱着眉头,却还是点头“嗯,后天下午你来拿就是。” 甘奇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打铁的铁砧之上,转头就出。 甘霸连忙追了出来,说道“大哥,你花十贯就做这么个玩意?你要做这东西作甚呢?” 甘奇神秘一笑“幸运大转盘!” “幸运大转盘?这是什么?卜卦算命的?”甘霸疑惑问着。 甘奇一抬手,准备又是一个脑蹦子。甘霸这回倒是学乖了,远远就躲开了。 还听甘奇说道“什么卜卦算命的,头前不是说开赌坊吗?这玩意童叟无欺,全靠运气,还出不了老千。只要这玩意一出,黑虎帮的赌坊就得关门大吉了。” 躲开了脑蹦子的甘霸口中又问“大大……大哥,这个什么幸运大转盘当真比摇骰子好玩?” 甘奇摇摇头,也懒得多言,已然又开始去寻木匠,寻了木匠还去寻画匠。 画的内容也是简单,狮子、老虎、兔子、牛、羊、马、蛇、老鼠、狗、乌龟等等,应有尽有,三十多种。 动物的种类越多,那么奖金的赔率就越高。还可以分大奖、中奖、小奖,赔十五倍,十倍,五倍。比摇骰子的倍数不知高了多少,倍数高了,吸引力自然也就高了。 甘奇忙活完这些事情,抹了抹头上的汉,露出微微的笑脸,心有憧憬,极为满足。 不想此时一旁的甘霸又道“大哥,你这玩意我都搞不懂,我还是觉得那些赌徒更喜欢摇骰子。” 甘霸说了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语,甘奇笑脸一止,反问道“摇来摇去不就是几个数字吗?有什么好玩的?” “大哥,那些人就喜欢摇数字的。”甘霸一边说着,一边把头撇开,生怕甘奇又抬手来打。 甘奇闻言想了想,说道“数字还不简单,且看我给他们来个3d彩票,中奖就翻五百倍,买一文钱,,买一贯中五百贯。一个时辰摇一次奖,保准那些赌徒们趋之如骛,爱不释手。” “大大大大……哥,买一贯中五百贯,大哥,哪里有这么赔的赌坊,这么赔下去,咱们讨饭都没有活路啊。”甘霸心中,这个大哥疯了,不可理喻。 “这叫赔率,懂吗?这里面是有道理的,稳赚不赔的,知道吗?”甘奇难以解释其中具体道理,唯有这么去说。 甘霸听得稳赚不赔,半信半疑,又道“那大哥,为什么不叫大哥彩票呢?非要叫个三弟彩票?” 话语说完的瞬间,甘霸一声哀嚎,龇牙咧嘴,双手捂着脑袋又搓又揉。 第十五章 娱乐大宋 大宋之富庶,历代难及。且不说那些什么国内生产总值的统计,也不说历代税收总额的对比。 就说大宋的钱,北到辽国,西到西夏,南到东南亚,乃至于海道南亚西亚,大宋的钱都是硬通货。 大宋为何会如此富庶,其中有两个关键点,一是社会风气。 头前说过皇权不下乡的弊端,其实皇权不下乡也是有利处的。那就是民间的自由化,先秦至汉唐之时,有极为严苛的户籍制度,普通百姓几乎不能离开家乡,能离开家乡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官差在身的,另外一种就是大家士族,也可以说就是读书人。 但是到得宋朝,户籍制度就松了下来,不再如以前那般严苛,甚至连以往夜间的宵禁也大多取消了。人口流动性更大,这就会导致民间商业的繁荣,商业的繁荣往往也会带来手工业的进步。 二是南方的开发程度。长江中下游地区的第一次真正的开发,始于汉末三国,也是就孙家的吴国,在此以前,南方大部分地方几乎都属于未开发地区。孙家算是真正的开荒者,为了开发地盘,孙权甚至出兵到台湾岛去掠夺人口。 孙家的开发,仅仅是个开始,那时候的南方,远远比不得中原的富庶。到得晋朝的衣冠南渡,便是第二次南方大开发,这个时候的南方,才真正开始算得上发展起来了。 但是唐朝的中心却又往西北去了,这让南方又处在了皇权的远端。 宋朝之所以定都在汴梁,其实也有许多考量,汴梁作为国都在军事上来说,不是一个好地方。但是汴梁在经济与社会发展上来说,这里就是真正的好地方,因为刚好在水道之边,南北的中央。 关于定都汴梁,其中也有另外的原因,西北开始变得贫瘠,汉唐的中心都在西北,那个时候的西北,还是郁郁葱葱的地方,黄河也还是一条清水河。从秦到汉唐,一千多年时间,西北一直是国家的中心地区,过度的开发与耕种,让西北那片郁郁葱葱的地区,变成了贫瘠的黄土高原,黄河从清水也变成了泥沙河。 再加上南方的开发程度,国家的政治与经济中心,在人力不能左右的情况下,唯有慢慢向东边迁移,曾经富庶强大的西北,慢慢成了皇朝边缘之地。 大宋拥有前几朝不曾拥有的开发度极高的南方,这是大宋富庶的基础,但还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大宋朝富庶最根本的原因,来自粮食作物的改变。 稻与麦,主要的口粮作物。麦不用说,南方主要种植稻谷,也就是大米,到了宋朝有了一个极大的发展。从中南半岛传来了占城稻,以往本土的稻谷,一年只能一熟,到得宋朝有了占城稻,一年可以两熟,甚至再往南方,一年甚至可以三熟。 意思就是稻谷在宋朝传入了新的品种,在南方一年至少可以种两次,收获两次。这个进步给整个社会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粮食生产翻倍增长,解放了更多的劳动力,手工业越发发达,造纸、陶瓷、家具、更加精美的建筑等各种东西,生产的数量与品质也加倍增加。宽松的社会氛围,各种生产的提升,随之商业的大发展,再加上大陆东边更发达的水系与交通,这就是宋朝富庶的原因所在。 古语有言饱暖思**,宋朝的娱乐行业,消遣行业,在全国范围内普遍有了大发展。这也是为何宋词会成为宋朝代表的原因,因为宋词几乎就代表了娱乐。宋词在文学意义上的地位自然毋庸置疑。 但是真继续分析一下,宋词是宋朝的代表,其实也可以说娱乐行业就是宋朝的代表。 宋朝兴许亡也亡在整个社会的糜烂娱乐之中,丰富的物质生活,给人带来的东西有许多正面的东西,但是万事也有许多负面的东西。亡国,从来不仅仅是哪个统治者与高层个人原因,往往跟整个社会的变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甘奇看到的这个大宋,正是大宋朝蒸蒸日上的时候,也是这个大宋朝最好的几十年,繁花似锦,大师辈出,家国稳定,甚至对外战争也屡屡获胜。 甘奇是真的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以后的王安石变法,也是在这个基础上的变革。民间大发展,百姓收入不断增加。王安石想做的就是让朝廷的收入也随之增加。 所以甘奇想赚钱,第一想法不是要生产发明什么肥皂香水之类的东西,而是做娱乐行业,满足富庶的大宋人民日益增长的娱乐需求。 码头西边,甘奇寻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对外转让的店铺,店铺不小,两层的临街小楼,以前是卖香料的,店家如今也有了发展,准备把店铺搬到城里去,让出了这个店面。 甘奇顺手接过,简单布置一番,待得木匠铁匠与画匠的东西都送来之后。 甘奇检查了一番送来的各种东西之后,开口喊了一语“呆霸,把门关起来,叫人在外面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呆霸连忙照做,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甘奇方才开始组装着自己设计出来的幸运大转盘,木底座上有一个铁碗模样的东西,铁腕里放着简易的轴承,再在铁腕里倒入菜籽油用作润滑,轴承连接着铁杆,铁杆之上安装了一个巨大的木制转盘,转盘的表面画着各种动物。 再用小木条分割动物区域,待得一切装好固定,再用木板把转盘之下全部围起来。幸运大转盘就算是组装完毕了。 甘奇又从旁边拿来三个大小不一的铁球,铁球上图上了颜色。最大的铁球代表十五倍的赔率,最小的代表五倍的赔率。把铁球扔进转盘之中。 转盘上立着一个木制手柄,甘奇伸手握住手柄,使劲一推。 顺滑转动之声极为悦耳,转起来的幸运大转盘让甘奇笑得合不拢嘴。三个小球在转盘里不断滚动着。 许久之后,转盘方才慢慢停下来,三个铁球不断在区隔动物区域的小木条之间来回滚动。 终于,尘埃落定。红色大球停在了狮子图案区域,白色中球停在了兔子图案区域,黑色小球停在了老鼠图案区域。 甘奇极为欣慰,抬头一看,窗外已然是傍晚。整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甘奇说了一句“终于弄好了,运动场就靠你了。” 说完话语,甘奇推开门,甘霸等人已经在门口打起了盹,甘奇推醒甘霸,说道“明日里在门口贴个招工告示,身强体壮者,每月例钱两贯。” 甘霸又一次表达了不同意见“大哥,两贯啊?城中皇城司当差一个月才一贯五呢。黑虎帮他们一个月也不过发九百钱。大哥,咱们弟兄虽然只有九个,但是即便累一点也是无妨的,何必花这么多钱去找旁人。” “黑虎帮只发九百钱?”甘奇问了一语,又道“那就再加五百钱,两贯五一个月,只要身强体壮的。今夜我就写好告示,明日你只管贴就是。” 甘霸哭丧着脸,只觉得这个大哥完全是疯了,一赔五百的赌坊他还觉得要赔得讨饭,如今招人又发这么高的价钱。甘霸看了看甘奇最近喜欢打人脑蹦子的手,欲言又止几番,才问道“大哥,那……那拢共要招多少人啊?” 甘奇大手一挥“招,拼命招,只要身强体壮,来多少要多少。待得我说不招了,那便不招了。” 甘霸头一低,与左右几个兄弟对视几眼,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甘奇还是解释一语“你们不是要人多势众吗?这般岂不就是人多势众?若是黑虎帮有人来投,先发一个月例钱。” 甘霸闻言,双眼精光一放,随即转瞬即逝“大哥,这般招来的人,怕都是冲着钱来的,可不会真心卖命。” 甘奇摆摆手“照做就是,什么玩意黑虎帮黑社会的,朗朗乾坤,要用金钱的力量打败他。” “大哥,如此真能打败黑虎帮吗?”甘霸最近是习惯性半信半疑。热血少年心中,似乎总觉得义气是什么都比不了的东西。 甘奇不答,迈步往家而去。 第十六章 与狄青过不去的欧阳修 相扑场的工地上依旧热火朝天,干活的人也有了一百多号,这个时代的劳动者极为勤劳,天刚亮就会赶到工地,天黑尽看不见了才会收工归家。 狄咏也极为负责的在现场督工,见得归家的甘奇,上前来见,脸上却没有笑容,唯有愁眉不展。 甘奇拱手回礼,见得狄咏脸色,问了一句“狄兄弟心中有何不舒心之事?” 狄咏与甘奇已经相熟几日,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答道“甘兄弟啊,实在憋屈。父亲不过为我求了个小官小职,却又被人诟病几番,在家中气淤难散,摇头叹气不止。你说这汴梁还是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知狄枢密给兄弟谋了个什么官职?”甘奇问道。 狄咏伸出小指头说道“芝麻绿豆般的官职,东头阁门使,给官家拉车牵马看门的官职,这算官吗?以我父的战功,我得这么个小官,算得了什么?却还有人攻讦我父以权谋私?我父虽然身为枢密院副使,但是他何尝有过半分权柄?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权柄,也不至于慢汴梁寻消遣了。气煞人也!” 甘奇知道宋朝多用“官家”来指代皇帝,摇摇头说道“是何人要如此攻讦狄枢密?” “何人?不就是欧阳修那厮?”狄咏答道。 “欧阳修?翰林欧阳修?”甘奇听到这个名字,多少有些吃惊,在甘奇所知,欧阳修是一个才名显赫之人,甘奇实在不知道欧阳修是那个一直与战功显赫的狄青过不去之人。 “就是这厮,非要说开封去年发大水,是因为我父亲,岂有这般道理啊?”狄咏愤愤不平。 甘奇此时忽然想起来狄青似乎就是这些事情之后立马就病死了,脑海中忽然也浮现了前几日见到狄青时候的场景,也想起了关于狄青作战勇猛无敌的那些事情。开口说道“狄兄弟,你近来可是要到皇城里去当值?” 狄咏摆摆手“当值?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这值不当也罢。” 甘奇听得狄咏不用去当值,立马又道“那你明日赶紧多招匠人,相扑场一定要加快进度,让狄枢密能有一个真正的消遣,排解一下心中淤积。” 甘奇知道,狄青就是被气死的。此时的狄青看似白发在头,只因为边关熬人,其实年纪还并不很大,连五十岁都没有。 甘奇此时能做的,就是给狄青找一个能排忧解闷的地方,如此兴许狄青能不舒心开心一点,兴许就不至于真的立马被气死了。 狄咏点点头,长出一口气,拱手说道“甘兄弟,大恩不言谢,大恩不言谢啊。你我这辈子,便是兄弟了。我狄咏定然不负这份兄弟之情。” 甘奇也拱手说道“狄将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兄弟不必见外。” 狄咏闻言,好似双目已有泪水,激动得出乎了甘奇的意料之外,开口说道“甘兄弟,往后,往后你就是我大哥,我狄咏就拜你做大哥了。我父这一辈子征战疆场,无数次死得逃生,如今到得汴梁,整个汴梁城,却未有大哥你说出了我父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话语,唯有大哥你说了一句公道话语。” 狄咏之语,听得甘奇心中翻江倒海,甘奇知道这些事情,但是还真不知道事情严重到这种地步。甘奇不知道狄青见韩琦,都是如孩童见长辈一般的礼节,与韩琦说话的语气,好似小厮仆人一般谨小慎微。 甘奇实在不知道狄青在京城里的处境已经到得这般地步。甘奇也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大宋朝文武之别,已经到了这般畸形的地步。 甘奇心中想出一把力,也实在不愿意看到狄青会是这么一个悲剧结尾,试探性开口说了一语“狄兄弟,素闻开封府包龙图为人正派,处事极为公正,不知狄枢密可曾与包龙图有过交道?” “包拯?”狄咏想了想,又道“要说这个包拯,最早的时候也在朝中说过我父的坏话,但是后来我父人人喊打的时候,包拯反倒不再出言了,这个人兴许还是个公正之人。大哥意思我懂,但是想要包拯为我父说话,也是不可能的。我虽然也听说欧阳修与包拯不太对付,但包拯终究是个文官,满朝文官,是没有一人会与我父亲近的。” 甘奇听得懂意思,狄咏所言,就是说狄青如今在京城里,几乎是被孤立起来了,被文官孤立了,几乎人人喊打。 但甘奇依旧还是问了一句“包龙图与欧阳修不对付?” 狄咏点头答道“嗯,听说他们两个在朝堂上经常有争论,特别是关于包拯升官之事,欧阳修经常出言诟病,包拯也是那硬气之人,两人杯葛不少。” 甘奇又问了一语“按理说欧阳修不过是个翰林,就算去年知了贡举之事,也不过是个三品,缘何他在朝中说话这么有用?” 狄咏答道“兄弟有所不知啊,韩琦、富弼、文彦博等诸多相公虽然权柄在握,但是你也别小瞧了欧阳修这个知贡举,隐隐就是如今文坛魁首,文坛魁首之言语,其中无用?欧阳修但凡出言,朝中附会者不知凡几,特别是御史台那些谏官,几乎都唯其马首是瞻。他说话自然有用,官家多是听之信之。” 知贡举,就是科举的主考官。 甘奇听得狄咏说这么多,也就明白了这个大宋朝廷的大概情况,也知道狄青如今所处的情况,其他话语甘奇也说不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然快要黑尽,甘奇说道“狄兄弟,招呼工匠们收工回家吧,你也赶紧入城,天黑下来了城门就进不去了。” 狄咏点点头,拱手又是一拜,说道“大哥,小弟明日再来拜会。” 甘奇拱手回应,目送狄咏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道路尽头。 狄青一共五个儿子,有一个儿子早亡,剩下的四个儿子中,历史上唯有狄咏有一些出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在战阵上屡立战功,其他三个儿子,皆是籍籍无名。 甘奇作为一个思想不同的人,听得狄青这些事,心中的触动,难以言表,甚至甘奇越发起了一个心思,想要扭转狄青的悲剧,只是此时的甘奇,似乎也有些束手无策。 第十七章 周侗,你叫周侗?(感谢蒋大少丶万赏) “招人,身强体壮,月例两贯五百钱,还有这等好事?” “假的吧?真给两贯五百钱?” “这东家莫不是傻了?两贯五百钱,可以雇四五个小厮了。” “让老子看看,大哥赌坊?好大的口气,凭得就敢叫个大哥的名头?” 大哥赌坊,甘奇的赌坊,大早贴出了告示,不得片刻围观人群就聚集了不少。 站在头前的甘霸,还得一脸不情不愿解释道“童叟无欺,只要身强体壮,每月例钱两贯五,一个铜板不少。” 似乎也有人认出了甘霸,开口说道“这不是甘家村的呆霸吗?这赌坊可是你大哥八臂金刚的产业?当真月例两贯五?” 甘霸不厌其烦再答一次“两贯五两贯五,我家大哥说话算数。” 显然甘奇在码头上还是有一些名声的,倒也不都是好勇斗狠的名声,而是家境殷实出手阔绰的名声,街巷里的年轻人里,大多都知道附近有这么一号大手大脚的主。所以甘霸才如此去说,更显得有说服力。 “那我倒是想赚这两贯五,不知如何算是身强体壮啊?” 甘霸抬手往旁边一指,说道“那个石锁,能举过头顶者,便算合格了。” 甘霸话音刚落,已然有人开始去举那块不小的石锁。 不得多久,甚至码头上的装卸工都开始往大哥赌坊这边赶来,码头上的装卸工,都是有一膀子力气的汉子,这两贯五百钱的月例,实在太有诱惑力。 显然,许多人也没有想过拿这份钱到底要付出些什么,大多数人只以为是个看家护院的差事,亦或者在赌坊里当个前后伺候的小厮而已。 如此想倒也没错,但是甘奇愿意出这么个价钱,事情显然就不会这么简单。 而此时的甘奇,却不在赌坊里,而是又设计了一个转盘,新设计的转盘小上许多,转盘之上也只有十个区域,也没有画匠,而是直接写了零到九十个数字。 甘奇的大哥彩票,显然也要开始了,甘奇想来想去,公平起见,摇转盘开奖是最佳方案,也最能服众,不至于产生什么暗箱操作的纠纷。 待得甘奇再次安排好了大哥彩票转盘的事情之后,回到赌坊之内,赌坊里面已经站了二三十人,皆是身强体壮之人。 见得甘奇回来,甘霸不断示意众人“都来拜见大哥,快些快些。” 稀稀拉拉的声音“拜见大哥。” “见过大哥。” “大哥好。” 甘奇也左右点头示意着,眼神来回扫视几番。 却有一人吸引了甘奇的目光,一个十六七岁面容的年轻人,身材却极为高大,徐杰粗略打眼一看,直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而且还不是干瘦体格,也是膀大腰圆模样。 按照这个年纪,还得继续长个,往后只怕一米九都有可能。古代的中国人不矮,但也比不得后世的身高。这个年轻人的身材实在太过显眼。 甘奇眼神一直在这人身上,还听得他拜见的声音并非开封本地口音,甘奇已然开口“小兄弟,你过来。” 高大的少年人往前走了几步,又拜见一下,不见他有丝毫的畏缩怯懦,反而不卑不亢。 甘奇开口问道“小兄弟哪里人士啊?” “在下华州潼关人士。” “哦?华州,陕西?”甘奇再问。 “正是。” “嗯,西北人向来勇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小兄弟尊姓大名啊?缘何到得汴梁城来了?”大宋朝,最勇武的汉子,都在西北,这话一点不假,因为唯有西北,在整个北宋时期一直在与西夏打仗,乃至后来靖康之变,撑起整个大宋朝军事的,也多是西军汉子。 也是因为辽与宋经过了二十五年的长期鏖战,在宋真宗时期,也就是1004年的时候订立了檀渊之盟。这一份盟约,让宋辽有了持续一百年时长的和平。 “在下周侗,自小习武,此番出得家乡,到汴京来只为闯出一番名堂。只是在这汴京城无亲无故,无处安身,适才路过此处,特来寻个落脚之地。”高大少年人开口说道。 甘奇闻言,已然站起身来,脱口而出“周侗?你叫周侗?” 少年人见得甘奇激动模样,有些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嗯,在下周侗。” 甘奇强制收了刚才的激动,心中已然想起一件事情,汴梁御拳馆天下第一拳师,整个北宋后期皇家认定的天下第一高手,便是周侗。《宋史·岳飞列传》记载,岳飞的师父就是周侗。 传说中,卢俊义、林冲、史文恭,也都是周侗之徒。 甘奇盯着这个年轻的周侗看了又看,似乎都不敢相信一般。盯得许久,把周侗都看得一脸疑惑在打量着自己,甘奇方才再次开口“你都练了一些什么武艺啊?” 周侗听得这么一问,一抬头,自信非常,说道“甘大哥你可别小瞧了在下,在下出身西北,打小多闻战事。所以练得一身弓马娴熟,枪棒也不在话下,拳脚也是信手拈来。十八般武艺,就没有在下不会的,也没有在下不擅长的,一路千里到这东京来,就是想名扬天下,要让天下人都知晓在下这一身绝顶的武艺。” 周侗年轻气盛,说起话来既有自信,也有狂妄。只是这话音一落,忽然满堂哄笑。 “小兄弟,不过都是讨一份营生,可没有你这般吹嘘的。” “话大不怕闪着腰了,还什么都会,什么都强。你不会在你娘肚子里就学会了吧?” “还弓马娴熟,你要是能有马,还用到这里来讨营生?笑死个人。” 众人之语,倒也说得不差。马在宋朝,那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就算民间有马,一匹再差的马,也要上百贯的价钱。能马术娴熟的,民间还真找不到几个人。 周侗这话说出,连甘霸都一脸鄙夷的模样。 周侗听得左右之人讽刺,也不在意,只是抬着头看向甘奇。 甘奇大手一挥“静一静,都静一静。” 第十八章 你猜得不错(感谢蒋大少丶万赏) 所有人闻言停了话语笑声,也都往甘奇看去,等着看甘奇如何数落这个外地小子。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甘奇再开口,却道“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兄弟,往后你周侗,一个月例钱十贯,年底再发五十贯算是年节费用。吃喝拉撒,我甘奇全包了。遇到如此英雄,算是我甘奇的福气。” 周侗闻言,也愣住了,他虽然说出了这般狂妄的话语,那是他自尊自信使然。但是他也做好了被人讥讽嘲笑的准备,有本事的人,多是这般,心中有自己的骄傲。话语说出,别人讥讽是被人没见识、没本事,没有识人之明。 但是真有人信了他口中之语,周侗也是惊奇万分,一年给一两百贯钱厚待,他更是没有想到,几十亩田也不过一两百贯钱。甚至甘奇自己,现在口袋里兴许也就这点钱了。这无疑是一笔巨款,在汴京城算是巨款,到得贫瘠的西北,更是巨款。 周侗愣愣一言“甘大哥可是在说笑?在笑话我?” 甘奇严肃认真摇摇头,说道“周兄弟乃是世间少见的豪杰人物,能结识周兄弟,也是我甘奇的福分。岂能说笑?兄弟若是看得起,愿意认我这个大哥,我更是求之不得,钱财对于兄弟而言,算得了什么。” 周侗看着甘奇认真的模样,并未言语,他似乎还是不太相信。 一旁有人开口提醒着“甘东家,你可别被这外地小子骗了,大话谁不会说,我还能说我打遍天下无敌手呢。” 甘奇已然答道“你们是有眼不识真英雄,我甘奇看重的人,不要说百十贯钱了,什么都不算事。” 周侗闻言,少年人已然热血上涌,已然拱手大拜“甘大哥,小弟初来京城,能遇大哥这般慧眼识英雄,感激不尽,小弟定然不负大哥这份恩情。” 甘奇已然伸手去扶周侗,口中说道“兄弟以后就跟在为兄身边走动吧。” 周侗点点头,站到甘奇身侧,说道“大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不为钱财,只为今日之情义,小弟一定不会推辞。” 甘奇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左右看着众人,也从众人脸上看出了不服,甘奇豪气一语“我这兄弟周侗,武艺绝顶。若是何人能打得过他,每月十贯例钱,我甘奇没有也不会眨一下。这句话,不止今日有算数,往后一直都算数。” 众人闻言,脸上不服的神情尽去,早已都是一脸的跃跃欲试,即便是头前还在码头装卸货物的人,此时也想去试上一试,一个月十贯钱,卖一年的苦力也不见得能赚到。 也不得不说甘奇的手段着实有些高明,如此管理手下之人,显然就有后世经营公司企业方法的影子。先要激起众人的上进心,然后还要建立起企业文化,凝聚人心。一步一步,一环套一环。 甘霸听得甘奇话语,面色一苦,双眼一闭,众人面前口中不说,心中早已在想大哥,你这是挖了金山还是挖了银山啊,大哥你是不是傻了啊? 跃跃欲试之人,有些还在等着,有些人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往前走一步,开口“甘东家,我年少也与人学过两手拳脚,要与这个周侗比试一番。” 甘奇闻言一笑,答道“周侗,就让他们见识见识。” 周侗哪里还用得着甘奇吩咐,往前一步,负手而立,口中一语“你先动手。” 那人听得周侗这般言语,颇为气愤,眉宇一狞,硕大的拳头就往周侗砸去。 “咚!”一声闷响。 周侗还是刚才那个姿势,甚至许多人都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一声闷响之后,要与周侗比试的那人已然倒飞而出,趴在地上捂着胸口,面色发紫,一脸的难受,声音都发不出来,似乎背过了气去。 甘奇倒是看清楚了周侗以极快的速度出了一脚,开口喊道“好身手。” 周侗还转头过来说道“大哥过奖。” 此时甘奇已经往前走去,去扶起被周侗踢在地上那人,扶起之后,还帮他顺了顺气。 待得气顺了过来,那人一脸尴尬左右说道“见笑见笑。” 甘奇却是笑着安慰道“兄弟你武艺倒也不错,下次再接再厉。” “多谢甘东家。”那人手一拱,转身走进人群之后,便也是知道自己脸面无光。 大哥赌坊这边正在热火朝天,甘奇也开始安排着赌坊开门的一些事宜,还上街高价从别人店面里挖来了一个姓朱的账房。 却也有人飞快往汴梁城内跑去,在外城一个经营布匹的店面里,见到了黑虎帮大当家王胜。 “大当家,大当家,小的有事禀报。”来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情这般着急啊?”王胜不仅是码头黑虎帮的大当家,也在城内有宅子有产业,城外的黑虎帮赚来的钱,他也大多在城内投资经营与花销。 “大当家,那个八臂金刚甘奇,竟然在码头西边开了一家赌坊,眼看着就快要开门营业了,还花大价钱四处招揽人手,却也不见他来拜码头。还请大哥定夺。” 王胜闻言眉头一锁,问道“招揽人手?花多大价钱啊?” 王胜的关注点倒是不一样,并非甘奇要开的赌坊,而是在甘奇招揽人手上面。 “当真是大手笔啊,月例两贯五,甚至听人说都甘奇为了招揽人手,价钱最高都开到了月例十贯。当真招到了不少人,连码头上不少的脚力汉都往那里去讨营生了。” “两贯五?十贯?哈哈……甘奇他老爹不过留了个宅子,留了点田地,够他这么挥霍的?这也有人信?”王胜不以为然,说的也是事实,甘奇家境虽然算是殷实,却也没有本钱这么挥霍,卖宅卖田都不够。 “大哥,莫不是他发了横财?” 王胜摇摇头“他不是发了横财,是想发横财,以为开个赌坊就能发财,年轻人啊,想法倒是天真得紧。” “大哥,咱们该怎么对付他那赌坊?还请大哥吩咐。” “对付?不用对付,他以为赌坊这么好开的?没有几个真正摇骰子高手,万贯家财也能赔个精光。”王胜不在意地说完,又道“刘宝山可有消息了?” “这都好几日了,宝爷的消息还是没有。若说宝爷当真是出去躲官司了,也不曾听闻哪里发了什么大案子。就算宝爷是真出去躲官司了,也不会一声不吭就这么走了。小的怀疑……” “说就是,在这里还藏着掖着作甚?”王胜心中,其实也有猜想。 “小的……小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甘奇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王胜点了点头,答道“嗯,你猜得不错。” “那……那……” “别这这那那了,回去盯着,待得甘奇赔了本钱再来报我知晓,到时候我给他送钱上门,好好感谢一下他。”王胜语气已然凶戾,目光凶狠起来。显然王胜不是刘宝山之辈能比,对付人的手段不知高明了多少。要人死要人活,亦或者要人受折磨罪过,王胜似乎有的是办法,熟门熟路。 王胜所想,不止要报仇杀人,还要夺人家业,受尽折磨,还不惹官司。 “大当家,岂还能送钱与他?” 王胜手一挥,说道“你回去吧,盯紧就是。” 第十九章 狮子、老虎、兔子、老王八 赌坊终于开门营业了。 甘霸带着人,提着铜锣,沿街敲锣吆喝着“大哥赌坊,开业大酬宾,前五百名进店者,送铜钱十枚,前一千名前店者,送铜钱无枚。” “大哥赌坊,进店送钱。” “大哥赌坊,进店送钱。” 甘霸身后的人重复着话语。 便有人凑近来问“进店就送钱?不下注也送?” 甘霸点头说道“只要进店,不下注也送钱,前一千人,都有。” 几个十来岁的小子也在一旁,连忙再问“孩童也有吗?” “有,都有都有,去早了有,去晚了就没有了。”甘霸已然口干舌燥,沿路不知解释了多少遍。 口干舌燥的甘霸,见得路边有一茶摊,停下脚落座,叫了一碗煮茶,左右说道“你们说说大哥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啊?头前的就不说了,就说今日,进店就送钱,哪有这般做生意的?就算是要赔钱赚吆喝,那也得是下注的送钱才是。” “嗯,呆霸说得有些道理。” “呆霸,你就别乱想了,大哥这么做,总有大哥的道理。” “对啊,大哥总不会比你呆霸还傻吧。” 甘霸闻言叹了口气,也不多言,一口把碗中的茶水喝尽,起身说道“走吧,继续吆喝。” 大哥赌坊里,已然人满为患,新请来的朱账房,年纪不小,手中挂着一串一串的铜钱,不断给进门的人发,还时不时回头与一个小厮说道“多少个了?” “朱账房,四百个了。” 朱账房又叮嘱一句“记清楚了,五百个的时候一定要跟我说。” “嗯,朱账房放心。” 朱账房倒是敬业,发起钱来,似乎也心疼,这样的东家,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甘奇坐在赌坊二楼,从窗户外看着楼下的人潮,眉开眼笑,似乎有一种成就感。 忽然楼下来了一帮小孩,一个个伸着手等在朱账房面前。 肉疼的朱账房抬手一挥,说道“去去去,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回家去。” 几个小孩闻言往后退了退。 二楼窗户边的甘奇却开口喊道“朱账房,给他们吧,没事。” 朱账房闻言,不情不愿数着铜钱。 楼下的一帮小孩个个喜上眉梢,还连连作揖喊道“多谢甘东家,多谢甘东家。” 楼上的甘奇笑道“你们几个拿了钱,也得帮我办些事情,回去的时候沿街帮我吆喝一下。” 小孩子最是纯真,个个满口答道“甘东家放心,我们一定到处去帮你吆喝。” 甘奇笑着点头,还答了一句“多谢。” 领了钱的孩童们,果真说到做到,才转身走出几步,已然边走边跳七嘴八舌吆喝起来“大哥赌坊,进店送钱。大哥赌坊,进店送钱。” 一帮孩童还未走出甘奇的视线,就停在路边买起了冰糖葫芦,却也不忘了给甘奇吆喝。 扛着冰糖葫芦的脚商刚卖完几个孩童的冰糖葫芦,已然往赌坊而来,也领得五个铜钱。 甘奇笑得很是开心,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楼下的叫喊声。 “狮子,狮子,狮子!!!” “老虎,老虎,老虎,老虎……” “兔子兔子,兔子兔子,兔子兔子……” “乌龟,老王八,老王八………………” “唉!!!!” “怎么出了个老鼠。” “出老鼠了?出老鼠了?哈哈……十五倍,十五倍,赔我一贯五百钱,快快快。一百文赚了老子两个月的营生。哈哈……” “猴子也有啊,猴子有十倍。” “鸡也有,鸡也有五倍。” “给钱给钱。” “急什么,别急别急,待老子把钱都拢起来,一个一个赔。” “朱账房,朱账房,你别在门口发钱了,赶紧过来算一下,记账,快些个。” 楼下的声音,虽然还有些不那么熟练流畅,甘奇却听得连连点头在笑,这些声音,恍惚间似曾相识。 不得片刻,楼下又是各种呼喊“这回老子也压老鼠,老鼠老鼠,二百文。” “不着急,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别挤别挤。” 楼上的甘奇此时与身旁的周侗说道“周侗,你下楼去与朱账房说一声,让他晚间帮我再去雇几个账房先生来,待遇就按他的给。” 周侗点点头,下楼而去。 此时门口忽然传来声音“一千个了啊,不发了,再来人就没有钱了。” 门口还有无数人,一个个面带可惜,大多数人准备转头而回。 只见甘奇把头探出窗户,又是大喊“继续发,再发一千人,没人五个铜钱。” 楼下的汉子抬头看了一眼甘奇,问道“东家,还发啊?” 甘奇大手一挥“发,接着发。往后每日都发,每日都发一百人。” 楼下的汉子点点头“发,都别走,待我到账房那里去取钱。” 汉子转头去取钱,人群中却有人问道“甘东家,当真往后每日都发钱吗?” “发钱,每日大早,前一百人,每人五个铜钱。”甘奇喊道。 有孩童喊道“那我就住在你这门口了。” 甘奇闻言,还真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汴京城的乞丐,这么发钱,会不会每日大早,门口躺着的都是过夜的乞丐? 甘奇想了想,还是说道“童叟无欺,每日都发。我甘奇说话算数。” 楼下孩童们欢呼雀跃着。楼上的甘奇想了其他的问题,乞丐就乞丐吧,乞丐也是人手,也是劳力,到时候吩咐下去,能干活的乞丐,都洗干净,发身衣服,都招到工地去干活,还包饭食。 待得下午,幸运大转盘的运作慢慢熟练流畅起来,甘奇也从二楼而下。 一个小转盘被几个人从店内搬到了门外,门外还有一个布告栏,布告栏上画着一个一个的格子,这些下格子就是准备登记开奖之用。 甘奇已经走到小转盘旁边,开口喊道“一赔五百,一文钱赔五百文,一贯钱赔五百贯。大哥彩票,童叟无欺。三个数字,发家致富。” “甘东家,这玩意怎么耍啊?当真赔五百倍?” “三个数字,按照顺序,我先试一遍给你们看啊。”甘奇说着,已然开始去摇那个小转盘,三个大小不一的球,转盘被分为内外三层,每个球在在一层,转盘又被分了十个区域。 “轱辘轱辘。”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转盘在看。 待得转盘停下,甘奇大喊“三,五,九。若是谁刚才买了三五九,立马赔五百倍。” “当真,当真这么简单就赔五百倍?” “岂能有假?要买的赶紧啊,都到一旁交钱领票,暂时最高押注只能一贯。稍后就要开奖了。”甘奇还是谨慎,真怕谁人押多了,又气运逆天,赔不起就尴尬了。 至于彩票,此时倒也还简陋,防伪手段也一般。三个印章,分别是“大哥彩票”、“甘奇”、“童叟无欺”字样,还有买彩票人指纹手印,以及掌柜的指纹手印。三个印章也是甘奇昨日下午才刻好的,稍微有一些隐秘设计。 “我先买一文钱试试,八……八……八。” “我买两文,六……六……六。” 一文钱,彩票的成本大概也要一文钱。但是甘奇也不嫌弃,开口说道“一文不少,一贯不多,多押多得。” 一个啃着冰糖葫芦的孩童怯生生喊道“我……我也买一文,一,二,三。” 第二十章 小手段而已 忙碌一天,到得晚间要关门打烊,大哥赌坊里还都是依依不舍的人。 却也有人凑到正在关门的甘霸身边,开口问道“呆霸,你家大哥这里放不放钱?” “什么放钱?”甘霸问道。 “借钱,唉……借钱,我要借钱。”这人一脸着急。 甘霸明白了,答道“高利贷啊?我大哥不做的,我大哥不放钱。” 那人闻言一愣,又道“开赌坊,怎么能不放钱呢?还做什么生意?” 甘霸只答“我大哥老早就说了,不放高利贷,别问了。” 那人悻悻转身,怕是寻着别处去了。今天这赌坊里赢得盆满钵满的不是一个两个,实在太过诱人。 此时从门内最后走出来的甘奇看着那个着急而去的背影,摇摇头叹道“定是寻黑虎帮去了。” 甘霸也点点头“大哥何必如此心善?咱们不放钱,自有人放。这利钱何必便宜了黑虎帮?” 甘奇摆摆手道“呆霸,你不懂。一个人没了钱,再去赚就是,这繁荣的汴京城,只要肯卖力气,到处都是活路。但一个人若是欠了真正的高利贷,沾上了黑虎帮那些人,那这一辈子的路就走死了,只会越欠越多,一辈子都难以翻身了。” “那也是他们自作自受,还能怪得别人不成?大哥还是太心善。”甘霸又说一语。最近甘霸也不知是第几次用“心善”来形容甘奇了,显然很不贴切。 甘奇摇摇头,说道“把钱都背上,回家吧。” 甘霸点点头,八个人背钱,却一个个气喘吁吁,连甘奇自己都左手一袋,右手一袋。 这钱,来得实在是快,快到甘奇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这还是第一天,往后就更不用说了。 天色快要黑尽,迎面路上走来的狄咏,正在紧赶慢赶,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家。 见得甘奇,狄咏上前一礼,问道“大哥,今日生意如何?” 甘奇答道“相扑场的钱是不愁了,你明日再多招匠人,加快进度。” 狄咏闻言大喜,左右看了看,问道“大哥,莫非这些口袋里都是钱不成?” 甘奇还未开口,甘霸已然连连点头说道“狄大哥,都是钱,大哥当真厉害呢,这回咱们是发达了,吃香喝辣不在话下。” “好好好,我明日再去招匠人,加快进度,加快进度,我父今早还问呢,一定要加快速度建好。”狄咏开心不已,狄咏是个孝顺人,显然也是狄青的状态实在不好,越来越差。 甘奇点点头说道“兄弟,赶紧进城吧,回去与狄枢密多说一些开心的事情,比如我开的那个赌坊,说与狄枢密调笑一下。” 狄青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城门,连忙拱手告辞,飞奔往城门处而去。 这个时候赶着入城之人,实在不少。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城门就会关闭,一直到天亮才会打开。夜晚的城门,几乎是如何也不会再打开的,就算是紧急军情传递,夜晚打开城门的程序也是极其繁琐。 这个时候入城的人,还有一个黑虎帮的黑衣短打,步伐匆忙,再一次寻到了王胜家中。 王胜听得禀报之人说得一大堆,却好似没有听懂,开口问道“什么玩意儿?什么大转盘,什么彩票?这都是什么东西?” “大当家,就是一个圆盘模样的物什,转呀转啊,然后就开了,赔十五倍,十倍。还有赔五百倍的。” “什么。赔五百倍?有人拿到五百倍彩头吗?”王胜问道。 “大当家,有人拿到呢,还不止一个,有两个人拿到了,一个拿了四十多贯,一个拿了一百贯。至于十倍五倍的,那就更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还真有人拿到了五百倍的彩头?现钱兑付?”王胜似乎不相信。 “嗯嗯,都是现钱给的,小的起初还不信呢,就亲自去看了看,刚好看到那个拿一百贯的人领钱。” 王胜皱眉想了想,说道“不过是甘奇在演戏罢了,小手段而已。”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这么赔哪里赔得起?定是甘奇请来演戏的。” 王胜深以为然,又问“可见甘奇有请到什么骰盅的高人?” “哪倒是没有见到,小的在他那赌坊里连骰子都没有看到,就看到两个转盘。但是小的打听到甘奇正在四处招账房,出的价钱极高,好几家掌柜的都骂人了,说甘奇把他们家的账房挖走了。” 王胜忽然又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沉默片刻,说道“你可算过今日甘奇赔了多少钱出去?” “头前的不知,小的是下午过去的,待了两个多时辰,就这两个多时辰怎么也赔出了几百上千贯钱。” “几百上千贯?”王胜又想得片刻,说道“今夜你先住下,待得这几日我忙完了,出城亲自去甘奇的赌坊看看。” “大哥,您亲自去看就最好不过了,小的总觉得事情有古怪,甘奇那厮的赌坊,绝对有问题。” 王胜点点头,手已在挥。心中也知道事情不对劲,按理说以甘奇的家业,上千贯往外面赔,卖宅卖田才拿得出的巨款,但是甘奇又直接付现钱,想来想去,怎么也没有想明白。 城外还在往家走的甘奇,却又被人拦住了。 三个儒生打扮的人,恭恭敬敬给甘奇行礼,然后头前一个年轻人一脸着急问道“兄台,敢问这个时辰,汴梁城门关是未关?” 甘奇打量着这三个儒生,一个四五十岁模样,两个年轻人,皆是风尘仆仆,虽然儒衫在身,却是皱皱巴巴,并不干净整洁,脸上都是疲惫之态。 甘奇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答道“这个时辰,天马上就黑尽了,你们此时赶过去,城门十有八九就关了。” 三人一脸懊恼,另外一个年轻儒生说道“唉……今日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都怪咱们脚程慢,得在外过一夜了。” 年纪大的儒生接道“无妨,无妨,咱们父子三人一路从蜀地几千里而来,倒也不差这一天了。明日就明日吧,汴京城又跑不了。” “爹,我只是,只是迫不及待而已,出蜀一个多月了,好不容易到得汴京城门口了,却还要再等一夜。” 甘奇听得三人话语,倒也明白过来,这是父子三人,年纪大的儒生是两个年轻人的父亲。 头前最先与甘奇说话的那个年轻儒生此时又与甘奇拱手,说道“多谢兄台相告,还请问兄台,附近可有投宿之处?” 码头边的客栈倒是不少,甘奇准备指点一番,却又没有说出,而是说道“三位若是不嫌弃,我家中倒是有几个客房,倒也干净,就在不远,不若三位到我家中暂住一夜如何?” 与甘奇说话的年轻儒生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待得他父亲犹豫片刻,想得这天子脚下,倒也少了许多顾虑,对着他点了点头。 年轻儒生转头作揖“多谢兄台,不知借宿的用度如何算?” 甘奇此时满身是钱,哪里还在乎什么借宿费用,只道“什么用度不用度的,见外了,远来是客,三位,头前请!” 第二十一章 倚楼盼着他 要说路边问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甘奇家就在汴梁城外,每日南来北往路过的人不知几何。 甘奇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问路,平常里抬手指点一番东城西城的也就罢了。 为何今日甘奇却还出言留宿问路之人呢? 自然是有理由的,甘奇看人的眼光极为毒辣,虽然这三人风尘仆仆,满脸的疲惫,甘奇却还是能从三人对待一个路人周到的礼节与言行举止上看出这三人有些不一样。 留宿他人一晚,对于甘奇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今的甘奇,不同以往。知道万事万物,都有个因果循环,都有个缘浅缘深。 交好三个读书人,在大宋这个时代,再怎么说也不是坏事。 甘奇头前带路,甘霸几人肩背手拿大气粗喘。 三个儒生跟在甘奇身后,最先与甘奇说话的那人,再次开口相问“头前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实在失礼。夜晚叨扰,再谢兄台。” 甘奇笑答一语“在下甘奇,就住在头前甘家村中。家中也是书香门第,颇有几间厢房。兄台也不必挂怀,举手之劳尔。” 年轻儒生点点头,说道“原道兄台也是读书人,失礼失礼。在下苏轼,眉州人士,此乃我父苏洵,此乃我弟苏辙。我父子三人千里迢迢而来,是为赶考。不知兄台今年可进考?” 年轻儒生话语说话,看着甘奇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直勾勾看着自己,心下疑惑,以为自己不该问甘奇是否进考,问到了甘奇的痛处。连忙换个话题又道“以往都在家乡小地方,第一处远出家门,才知天下之大,兄台见笑了。” 甘奇心中的震惊自不用多言,心中想着这个京城,实在是个好地方,住在这京城之外,也是幸运事。头前还遇到了周侗,今日却又遇到了进京赶考的苏轼。 缘分这种东西,当真妙不可言,这个缘分,倒也是甘奇自己争取来了的,若不是头前自己愿意给这三人提供住宿,这个缘分,大概也就如平日遇见问路人一样,从身边擦肩而过了。 “苏兄不必如此,蜀地也是天府之国,岂能是小地方?说来惭愧,在下今年并不进考,只得等到下一回了。”甘奇答着,也频频拱手,与苏洵苏辙见礼。苏洵、苏辙二人也还与甘奇拱手回礼。 要说这一门三父子,当真不简单。唐宋两朝六百多年,唐宋八大家,苏门这一家就占了三个。 嘉佑二年,也就是今年,一家三口从家乡眉州出来,到汴京赶考。苏洵两个儿子,同榜进士及第。实在是美谈,上下几千年,独此一号。 苏轼闻言,安慰甘奇道“甘兄台不必惭愧气馁,总有个时运不济的时候。” 苏轼此言,当真就是在安慰甘奇了。苏轼今年二十一岁,前半生的道路,那是康庄大道,文采斐然,境遇顺利。后半生却是命途多舛,但苏轼也能自得其乐。 甘奇笑道“苏兄不必安慰与我,三年后再考就是。今日相见便是缘分,今夜在下备好酒菜,为三位接风洗尘,预祝你们兄弟二人东华门外唱得大名。” 东华门是汴梁皇城东边的一个宫门,得中进士的时候就会在东华门外放榜,到时候会有人一个一个的唱名恭喜。 苏轼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答道“甘兄吉言,若是我兄弟二人能中一个,那就是谢天谢地的事情了。两个都中,不敢多想,不敢多想。” 甘奇不知为何忽然兴起,大手一挥,说道“我说你们兄弟二人都能中,那就必然都会中,若是中不了,我甘奇名字倒着写,还给你兄弟二人厚礼赔罪。” 此时的甘奇,好似那算命的神棍一般,掐指一算,就算出了这对从几千里蜀地而来的苏门兄弟,今年会一同荣登进士榜。 苏轼闻言笑意不止,却还是连连摆手,只当甘奇说笑。 一旁的父亲苏洵却喜上眉梢,拱手来道“多谢甘小兄弟吉言啊,若是他兄弟二人当真都登榜,那我这老头,一定厚礼来谢你。” 甘奇笑道“一言为定。” 苏洵作为父亲,自然对两个儿子是有憧憬期盼的,听得甘奇这般话语,岂能不开心,连连点头“一言为定。” 甘奇迎着父子三人入得家中,吴巧儿的晚饭早已备好,见得有客,也不需要吩咐,又往厨房忙碌,还把酒也拿了出来。 寒暄几番,酒也来回,苏洵父子也反复谢过甘奇的招待。 待得气氛热络起来之后,甘奇开口问道“子瞻可是擅长诗词文章?” 苏轼,字子瞻。苏轼已二十一岁,已然有字。古人二十及冠礼,也就是说男子二十岁的时候,就有资格戴冠帽了。及冠的时候,就会取一个表字。 一般表字,都是熟人同窗之类的人称呼用的。 苏轼几杯老酒下了肚,头前的生人面前的礼节周去了不少,脸红耳赤,大手一挥,说道“甘兄,诗词文章,信手拈来尔。” 苏轼自然不是吹牛皮的,甘奇已然开口“酒宴之上,子瞻填上一曲如何?佐酒为乐。” 苏轼左右看了看,说道“可惜了,可惜今日左右无伶人抚琴唱曲,待得入京,我定要请甘兄去那高楼雅苑之地,如此填词才有乐趣。待我稍稍思虑,且填一曲自唱,以助酒兴。” 苏轼这般做派,便是这个大宋朝最平常不过的君子上等风流了。在蜀地如此,在汴京如此,在江南亦是如此,全国各地,乃至辽国,都是如此。 “子瞻请!”甘奇作请。 苏轼稍一思虑,开口在唱“乘槎归去,成都何在,万里江沱汉漾。与君各赋一篇诗,留织女、鸳鸯机上。还将旧曲,重赓新韵,须信吾侪天放。人生何处不儿嬉,看乞巧、朱楼彩舫。” 苏轼唱罢,甘奇开口“鹊桥仙?” 《鹊桥仙》是词牌,词牌代表的就是乐谱曲调,乐谱曲调是固定的,各种各样的歌词往里面填,这就是填词。 苏轼点头“鹊桥仙。” 甘奇笑问“可是成都有位佳人在翘首以盼?” 苏轼还未答话,一旁的弟弟苏澈却是笑道“哈哈……我这位兄长啊,岂是有一位佳人等候?成都各处名楼的花魁清倌人,哪个不是在倚楼盼着他?” 苏辙一言,哄堂大笑,连苏洵也是捋着胡须在笑。君子上等风流,作为父亲的苏洵,与有荣焉。 苏轼已是个大红脸,连连摆手,笑道“别听他瞎说,没有的事,我已填一曲,甘兄也该来。甘兄请。” 苏轼转移了一下话题,甘奇闻言,这般场合,倒也不露怯,只答“子瞻稍待,待我想想。” 第二十二章 苏门学士 甘奇开口,唱他是唱不来的,念倒是可以“蜀客高歌,犹未亲、阳春一曲。多应是、连城有价,閟藏华屋。但使章台无异意,何妨一见汴梁曲。料锦囊、随客泛京溪,凌波绿。 难独唱,篱边菊。谁与咏,阶前竹。想秋光不久,又成虚辱。过雁不知蛩有恨,行夔应笑去无足。愿为予、落笔走盘珠,争圆熟。” 这首词显然不是甘奇此时填出来的,而是文抄之词,稍有修改。上辈子的附庸风雅,此时倒是用上了。 苏轼听得甘奇诵罢,先是面带惊讶看着甘奇,随后才道“甘兄,就凭这首词,我这过雁也不敢让你秋光不久成虚辱,寒蛩虽不闻冰,但过得今日,你我已是旧友,岂能相忘?” 苏轼为何说这句话?因为甘奇词中,其实表达的是匆匆过客的意思,今日美酒高歌,不过是人生偶遇,来日春去冬来,谁又还记得谁?蛩就是蚂蚱,冬天南去的雁,不会去理解过不了夏天的蚂蚱。 苏洵却开口说道“甘奇词作当真填得好,唯一不足的就是无人弹唱。” 甘奇已然开口“子瞻多虑了,不过是随意说说而已,不得当真。” 苏轼豪气一起,说道“待得入汴梁,甘兄,你我同上高楼,就去听一听这汴梁曲。甘兄有此大才,定然让汴京各楼女子倚楼苦等,扫榻相待。到时候春闺帐暖,好不快活。” 苏辙闻言又是大笑“兄长,岂能人人如你这般,四处风流?” 苏轼之风流,看其许多诗词,可见一斑,年少之文,十曲有九曲填的是那风流雅地之事。只是后人熟悉的多是他被贬之时的诗词文章。 甘奇却也豪气答道“好,子瞻,来日你我踏汴梁,试问文坛谁与争锋。” 甘奇是喝多了在吹牛,苏轼闻言大喜,连连拍手“填词赋诗,文章书画,看看这汴梁城哪个有才。” 苏轼可不是吹牛,诗词文章不谈,书画也是绝技,名传千年。苏黄米蔡,北宋四大书法家,苏轼居首。苏轼画作也是不凡,最擅长竹石,是湖州画派的开创者。 甘奇刚才自己吹牛,还有些心虚,听得苏轼比他还能吹,似乎心安理得了,举杯就说“吃酒吃酒!” 苏轼一饮而尽,还不尽兴,开口说道“甘兄,去笔墨来,且看子瞻与你挥毫。” 甘奇头前见到苏轼的时候,苏轼还是有礼有节的模样,看不出他这么豪放。此时的苏轼,已然原形毕露,少年才子,正在激荡青春。 笔墨取来,《寒竹怪石图》跃然纸上。 不等墨干,苏轼又是大手一挥“甘兄,如何?” 甘奇低头去看,下意识开口就喊“六六六!” 苏轼闻言问道“甘兄所言六六六是何意啊?” 甘奇一脸尴尬,答道“就是好,绝顶的好。” 苏轼点点头“嗯,甘兄慧眼,我子瞻下笔,没有不说好的。这幅图就赠与甘兄,当作你我结识的伴礼。” 甘奇哪里还会拒绝,俯身就去吹墨,待得墨干,连忙收进书房。这幅画若是放在后世,随便拍卖,也是几个亿起步。就算是在大宋朝,待得几年,也是天价。 前后伺候的吴巧儿,又一次把酒壶打满,由自内心的微笑挂在脸上,心中如吃了蜜一样的甜。 曾几何时,自家这个乖官还能结识到文人朋友,还能与文人在酒桌上吟诗作词,这当真是吴巧儿以往不敢想象的事情。 酒酣胸胆尚开张,这是苏轼写过的词句,用来形容此时的苏轼再适合不过。 觥筹交错,杯盏不止。苏轼说着眉州与成都的风流韵事,说着年少轻狂时,止都止不住。 父亲苏洵早早回客房休息,弟弟苏辙面带崇拜看着兄长。 还有一个只会喊六六六的甘奇,津津有味。 摇摇晃晃的苏轼,二更初歇,天亮又起,直感觉神清气爽。 院内的甘奇,正在与周侗来去着手脚,听得周侗指指点点,练得不亦乐乎。 苏轼近前,开口道“甘兄,原道还你练武艺啊?文武双全,佩服佩服。” 若是单单一个人练武,苏轼是正眼也懒得去看一下的,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练武的那是下等人。 但是甘奇练武就不一样了,昨日填词一曲,词作上佳,又有满屋的藏书。甘奇这就叫文武双全,让人佩服。 甘奇停了手脚,笑道“子瞻兄过奖了,强身健体罢了,厅内用粥,请。” 苏轼也不客气,往大厅而去,苏洵苏辙已然落座在吃早饭,苏轼便也开始吃了起来。 甘奇落座一旁,开口问道“子瞻兄此番入京,可有门路?” 门路,对于读书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是拜师也好,是投帖也罢,总要让人知晓文才,赏识一二,如此名声能起,考试也有好处。 苏轼闻言答道“我父与欧阳学士投过帖子,此番入京,当先去拜见。” 又是欧阳修,大宋文坛魁首欧阳修。听到欧阳修的名字,甘奇其实观感并不好,只是答道“嗯,如此就好。” 苏轼又道“待得入京把该拜会的人都拜会了,立马就出城来寻甘兄。” 甘奇点点头,起身到厢房,不得片刻出来,拿了一个盒子。 盒子放在桌案之上,甘奇开口“三位从蜀地远来,一应用度怕是不够,小小心意,不足挂齿。” 这也是礼节,苏门父子从蜀地一路走来,这个时代不比后世,虽然可以坐船,也可以坐些顺道牛车之类,但是主要还是用脚走来的。身上能带的盘缠只怕也差不多了,只因为这个时代的钱,实在太重。 友人来访,送上盘缠,这就是礼节。汴京城不必其他地方,就算是租个房子,价格也不菲。苏洵要带着苏轼兄弟到处去拜会各种人物,投名拜帖是其一,其中多少还有钱财用度的事情。 苏轼也不多言,只是起身拱手“多谢甘兄!” 苏洵也拱拱手示意一下。倒也不必过多客气,人情来往,往后随时也是要还的。不是还钱,也有其他各种办法,送礼也好,抬举也好。 文人相交,就是这般。 吃罢早餐,苏门父子三人拿上行礼,抱着甘奇送的盒子,往城内而去。 第二十三章 甘奇,你快出来 大哥赌坊里再一次响起了“老虎、兔子、老王八”的呼喊声。 亲自操作大哥彩票的甘奇,身边也有了一个学徒,学着如何操作着彩票的开奖运作。 今日的人流,明显比昨日多了许多。昨日来的人中,大部分都是看热闹的,下注的算是少数。 今日却不同,看热闹的反倒成了少数。当然,人流也不如昨日那般多,但是下注的人远远比昨日要多得多。 上午时候,甘奇在大哥赌坊里待着,到得下午,甘奇就出现在了工地上。 甘奇开始规划着商铺的建造,环绕着运动场外围,建造一圈商铺,都是二层小楼,外带后院。 这些商铺,到时候会有各种商店进驻,吃喝住行应有尽有。 商圈这种东西,甘奇见得多了,只要有人流,必然要把这个流量物尽其用,所以商业是必不可少的。显然甘奇对于自己这个运动场是否能带来人流没有丝毫的担心。 建造房屋远远比建造运动场要贵得多,所以直到大哥赌坊开始赚钱,甘奇才开始规划商铺这些东西。 街道上要铺青石板,街道两边要建造暗沟的下水道。 甘奇对这个下水道有执念,因为村里,甚至汴京城内,大多都是明渠排污,就算是汴京内城,暗渠也是少之又少。也就是许多道路两边,都是臭水沟。这种臭水沟,让甘奇实在难以忍受。 暗渠排污,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并非把沟渠埋进地下这么简单。还要解决疏浚问题,所以就会有下水道井口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还要打造许多铁质的下水道口,并非真正的大井口,而是一个一个铺在地上的铁栅栏。 这些铁栅栏平时可以下水,疏浚的时候还要可以打开,让人可以钻进去。 待得设计完毕,甘奇最先开始的倒不是运动场上的排污问题,而是带着人进到村中,开始改造村里的下水道。 甘奇安排好挖沟的事情之后,工人们不顾污秽,不顾臭气熏天,开始沿着村中的主干道挖掘。 甘奇自己却回到家中,围着自家的宅子转来转去。 吴巧儿见得甘奇满宅子乱转,到得近前问道“乖官,你在家中找什么呢?” 甘奇回头看着吴巧儿,笑道“不是找什么,我是看看下水道的路线怎么走,头前不是设计了一个下水厕所吗?过得几天就能建好,往后你再也不用洗马桶了。” 吴巧儿闻言,心有暖意,口中却道“这得花多少钱啊?” 甘奇摆摆手“不用担心,花不了几个钱。” 吴巧儿嫣然一笑“如果花太多钱,那就不要修了,洗马桶算不得什么的。” 这姑娘当真是好,甘奇忽然又想起什么,说道“家中一应事情都是巧儿姐一个人做,明日我到牙行里买几个小姑娘回来,帮着你干活。” 吴巧儿连连摆手“乖官千万不必浪费,家中就咱们两个人,没什么要伺候的人来,我一个人做得来的。乖官往后还要到城里进学,若是赚了钱,一定要留着,到时候束脩拜师,都是不菲的花费。三爷家中为了甘正进学,省吃俭用,连西头十几亩地都卖了大半,乖官一定要多留些钱财备用。” 甘奇闻言眉头一皱,反倒没有再说买人的事情,而是问道“三爷当真已经在卖地了?” 吴巧儿点点头说道“嗯,还是甘正找来的买家。” “崽卖爷田心不疼,这么大个人来,读了一肚子的书,在城里竟然连几十贯钱都挣不到,非要回家卖地。这甘正也不知读的什么书。”甘奇摇头说道。 吴巧儿却不这么认为,而是说道“乖官有所不知,在城里读书可花钱了,同窗好友之间,吃酒行文,都是人情。还有许多雅事,也都要花钱交际,如此才有人脉。各处先生学士,投门拜帖,更是要有厚礼。三爷也是被逼无奈。” 甘奇哪里能不懂这些,却还是摇摇头说道“打肿脸充胖子,没有本事就是没有本事,哪来这么多借口。城里的学子,许多都是外地人,难道都一个个不读书了不成?” 甘奇之语也不是乱说,苏门父子,十万八千里而来,就算家中有些余财,要托人送到京城,那也是不太现实的事情。就算甘奇不给他们钱,他们在京城里依旧能不缺用度。难道靠的不是自己? 吴巧儿闻言点点头,却还道“乖官一定不可乱花钱。” 甘奇忽然沉思起来,刚才与吴巧儿闲聊一通,又让想起了其他的事情。 交子,简单来说就是银票,是北宋年间在蜀地出现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到得,不过流行了三四十年,到得庆历年间,就开始泛滥了。 泛滥之后,自然就信用失效,如今早已淡出了历史舞台。泛滥的原因其实来自官府,无股本垫底,滥伐交子,瞬间造成了交子这种信用产物的失败。 交子这种东西,好处之多不用多言。这个时代,也并没有人真正了解交子的运作模式,也并未真正了解交子运作规律,也并未把交子发挥出真正的效用。 汇兑之法,才是交子的本质。若是交子能真正坚挺,对于商业社会的发展,那是翻天覆地的。 甘奇皱眉沉思着,心中略微在谋划着,虽然此事的甘奇远远还做不了发行货币这件事情,但是止不住甘奇此时脑中的念头。 此时吴巧儿却又说道“乖官年纪也不小了,一定要多多留钱,待得读书进学了,娶个大户人家的闺女,也少不得一笔巨款。” 甘奇此时心思不在,听得吴巧儿言语,略微敷衍着点点头,脑中依旧在想交子的事情。 吴巧儿见得甘奇点头的模样,面色微微黯然,看着甘奇皱眉沉思的模样,低头往前院而去,心不在焉开始准备着晚饭。 甘奇依旧在院中踱步,一边踱步设计着下水道的走向,一边想着脑袋中止不住的交子。 忽然门口有人大喊“甘奇,你这个杀千刀的,快出来!” 喊话之人还不是一个两个,又听人喊“甘奇,你快出来吧,别把三爷气死了。” 第二十四章 权利,指点 不明所以的甘奇,听得喊声,便往大门而去。 到得大门口,已然看到吴巧儿插着腰站在门口,已然开口骂道“哪个老不死的骂我家乖官。” 甘三爷气得捶胸顿足,抬着手杖说道“妇道人家,到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情。” 还有人在一边劝着“三爷莫要生气,妇道长舌,莫与她一般见识。” 吴巧儿见得门口围着一大圈人,还要开口去骂。可见这个女子当真不是一般人,有着一颗坚韧的内心。 此时甘奇已到,拦了一下吴巧儿,开口问道“三爷,何事上门啊?” “你……你……你这个杀千刀的,岂敢让人挖了我家墙角,村中人哪个怕了你不成?你可曾与族人说过一言、问过一句?岂敢在村中四处动土?”甘三爷义愤填膺。 甘奇听得是这事,摇摇头,看着门口这些人,解释了一语“村中沟渠,臭气熏天,蚊蝇无数,我是想把明渠改成暗渠,往后也可不闻臭气,蚊蝇也无出藏身。这是好事。” 甘三爷又道“你为何不与我说上一声,不与众多乡亲说上一声?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三爷?” “与三爷说了,三爷可出工钱?”甘奇反问一语。 甘三爷算是抓住把柄了,怒道“你私自行事,便是不该。既然你目中无人,不与我说,我便不同意此事,沟渠不准修,叫那些干活的人都滚出村去。” 甘奇算是明白了,修沟渠没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甘奇不该绕过三爷,不该自作主张,不该越了宿老三爷的权利。 一个小小甘家村,也有这般争权夺利之事,这是甘奇没有想到的。甘奇本以为自己花钱雇人修渠道,应该是人人交口称赞的事情,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一遭。 怪就怪甘奇仗着家中有钱,做这收买人心的事情。怪也怪甘奇的父亲管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好不容易轮到三爷说话算数了,一个还未及冠的甘奇,孺子小儿,又出来与人争权夺利。 甘奇已然懒得多言,开口一语“三爷,我不仅要修沟渠,还要修村中的路,要把村中的泥水路都修成石板路,待得沟渠修好,我便去买石板来铺。三爷若是不准,你家门口不铺就是。” 甘奇是真要做新农村建设了。 此言一出,众多村民议论之声嗡嗡而起。 已然有人发问“甘奇,你当着要给村里铺路?” 甘奇大手一摆“铺,上好的石板来铺,不用你们花一分钱。” 三爷头前还愣了愣,实在没有想到甘奇这般大手笔。此时连忙又道“甘奇,你一个泼皮无懒般的人物,无利不起早之辈。你如此做派,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三爷,这一点他们倒是没有想到。甘奇平常里还真是游手好闲的人,如今忽然花这么多钱给村里修渠修路,难道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 甘奇有一种骂娘的冲动,看着这个走路都要手杖帮助的甘三爷,忍了又忍,说道“我修条石板路,还能拦路收钱不成?” 甘三爷白眼一翻,头一斜,说道“谁知道呢?拦路收钱之事,你做得出来。” 若是此时甘霸等人在这里,倒也有几个帮甘奇说话的,奈何此时他们都在码头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甘奇,似乎真有担心,担心甘奇无利不起早,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甘奇摇摇头,怒道“我不仅修沟渠修路,还要修村口河道,修洗衣台,修储水坝。三爷这般聪明的人物,岂能让我得了好处?三爷盯着就是,就算我要拦路收钱,那也要三爷肯给不是?” 甘奇说完话语,转头回家,把大门紧闭。 所有人盯着三爷去看,等待三爷开口。 三爷指着甘奇紧闭的大门,与众人说道“诸位乡亲,咱们一定不能让甘奇奸计得逞,一定不能落入甘奇的圈套。这沟渠必然不能让他修下去,更不能让他修路。” 三爷身旁一个老汉点头答道“嗯,三爷说得有道理。诸位赶快回家守好自家门口,不得动土。” 三爷拄着手杖往家中而回,众人散了去。 路上三五成群,议论之声无数。 “当真不知甘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要说老举人在世的时候,好事也做了不少,甘奇如今这般做,兴许……” “我倒是也不觉得甘奇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谋划,兴许……兴许他只是做好事而已,听闻他在码头上的赌坊生意极好……也说不定。” “嗯,甘奇以往虽然浪荡了些,倒也不见他在村里真做了什么坏事。” “但是三爷有这般说,如何是好?” “先看着吧,若是甘奇到时候真的……大不了就把他修的渠掘了,铺的地板还给他。” 议论之声,到处都是。 兴许群众并不真的那么傻。还有一语,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甘奇懒得管这些,继续设计着自己的下水管道路线。 忽然甘霸找到家中来,气喘吁吁说道“大哥,大哥,王胜到咱们赌坊来了,大哥快去看看吧。” 这一遭甘奇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事情颇为棘手,甘奇皱眉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甘霸答道“人倒是带得不多,他也正在拿钱下注。” “走吧,去看看。”甘奇动身而出,却见门外挖沟渠的工人,并未真有人来阻止。这倒是让甘奇多少有些欣慰。 但也让甘奇明白了甘三爷在村中的影响力,即便许多村民心中有数,知道甘奇不是在做坏事,却还是抹不开面子跟着甘三爷到甘奇门口来闹。 这个甘家村,千余人口。说话算数的权利,远比甘奇想的要重要。此时的甘奇,已然对村中说话算数的这个权利格外看重了几分。 赌坊之中,大转盘旁站着许多人,唯有王胜落座了一张座椅,一个人占了几个人的地方。王胜手中,提着一串铜钱,时不时押上一些。 甘奇走了进来,人群中的王胜似乎立马就知道了,起身出来,已然迎到了甘奇面前,先开口说道“甘奇啊,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这般的点子你都能想到。” 甘奇稍微一拱手“胜爷今日怎么有暇到得我这小地方来了?” “小地方?哈哈……我若是再不来,这码头都变成你的地方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赚钱也并无不可,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有个规矩的。”王胜皮笑肉不笑说着话语。 甘奇倒是笑得真诚“胜爷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王胜转头假装打量着甘奇这个不那么大的赌坊,随后才道“你这里生意当真是好,日进斗金,只是独独少了一样东西。” 甘奇知道王胜要发难了,笑道“胜爷楼上请。” “也好,楼上清净,你初出茅庐,许多事情还不懂,我也不怪你,就让我好好指点一你番,免得你落个人财两空,那就实在不美了。”王胜语气平常,却是句句威胁,话音说完,龙行虎步往楼梯而上。 第二十五章 好自为之 大哥赌坊二楼,王胜要指教一下甘奇,所以大马金刀坐下之后,不等茶水,就已经又开口“大哥赌坊,好名头,只是倒也不知是谁家的大哥?” 甘奇笑道“胜爷也不必拐弯抹角了,还请胜爷直白。” “好,那便直白一些,你且说说这个什么劳子幸运大转盘是如何打造出来的?”王胜开口说道,倒也不出甘奇的预料。 甘奇知道今日的事情不能善了,不是交点什么保护费就能解决的事。 且不说杀人夺命的仇恨。就说这赌坊的人气,若是真让甘奇这个大哥赌坊开上十天八个月,黑虎帮的赌坊哪里还有活路? 黑虎帮的赌坊没有了活路,王胜收甘奇多少保护费都补不了这个洞。 王胜也不是那种心慈手软、见好就收的人,今日到此见识了一番,他看重的不是保护费,也不是甘奇这个什么赌坊,看重的就是那大转盘的制作方法,这才是最根本的东西。 “胜爷,一个转盘而已,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胜爷看看路上的车架就明白了,转起来就是了。”甘奇说道。 王胜眉头一皱,说道“甘奇,何必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胜不傻,车轮的转法与这转盘的转法岂能一样?若是用车轮的方法,这转盘就要两天一小修,三天一大修,因为这个时代的车轮就是时常要修的。 时不时修理倒是小问题,还有一点就是车轮是硬摩擦的连接办法,必然不能保持长久顺畅运转,若是不能长久顺畅地转,一推之后转不得两圈就停下来了,那就失去了随机性,失去随机性,这个幸运大转盘就哪里还能让人信服? “不知胜爷此言何意?”甘奇一脸无辜问得一语。 王胜看着甘奇不明所以的脸,面色微微阴沉,站起身来,说道“甘奇,你与我装傻?罢了,看来你所谋甚大啊,当真是要与我在这码头里争上一争,颇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胜爷势大,我初出茅庐,只想赚个营生而已。”甘奇想着韬光养晦。 只奈何如今甘奇所作所为是“韬”不住的,王胜已然开口“打打杀杀的,兴许你还有些胆气,杀人都敢做,倒是我小瞧你了。如今你是心比天高,却不知世间之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免不得人财两空,好自为之。” 王胜已然起身下楼,便是懒得与这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多说,也觉得说了甘奇也不懂。 能占得这么大的地盘,赚这份不菲的黑钱,哪里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的事情? 王胜今日只是上门来看一看,看到的东西让他颇为惊奇,也临时起了一些意思。但是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是要把这个甘奇置于死地,看得这些东西之后,这个事情就更加迫切了几分。 王胜说甘奇杀人都敢,听得甘霸面色大变,心中还在想到底是如何走漏了风声。 但是甘奇却面不改色,只道“胜爷慢走。” 王胜带着几人拂袖而去,甘奇站在门口思索着,他岂能不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甘霸担忧开口“大哥,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甘奇摆摆手道“没有谁走漏了风声。” “大哥,那王胜是如何知晓的?”甘霸问道。 “他不是如何知晓的,他只是猜到了一些而已。世间的聪明人许多,不必太过惊奇。”甘奇答道。 甘霸闻言轻松了许多,头前甘霸还以为事情败露了,听到王胜只是猜的,并无确切人证物证,倒也坦然起来。只要事情到不了官府那里,打打杀杀算不得什么。 所以甘霸说道“大哥,今日我便把家中的腰刀都放在赌坊里,再去多买一些,便也不怕他威胁。” “不必如此,近来他也不会带人上门来,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办法。这两日怕是会有官差上门。”许多事情甘奇见得多了,王胜所言的不是那么简单,除了官府还能有什么? 至于到底是官府里的谁,甘奇也有猜想,包拯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给黑虎帮做保护伞的。即便是包拯下面的一些官员,也几乎不可能。 因为能称得上官的,都是那些进士及第之人,这些人可能会收钱、收礼,但也不是真的亲自卖力气去赚钱。 官下面,那就是吏了。这些吏才是真正管事的人,衙差捕头也好,马步都头也罢,这些都是吏。 古代的中国,不是谁都可以称之为官的。一个县,许多时候也只有一个官。其他的都是吏。 “大哥,莫不是王胜要到官府里去举报咱们?”甘霸一脸的鄙夷,江湖好汉,在他心中岂能去做报官的事情?这也太不符合江湖规矩了。 “衙差上门,就是找麻烦的,要咱们赌坊关门。”甘奇解释道。 “大哥,衙差岂能听王胜支使?”甘霸似乎不信。 甘奇也不多言,只道“若是衙差上门,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甘霸点点头。 甘奇出得赌坊,已然往西城方向而去,去西城城外,那里有石匠的聚集之处,甘奇要去订购数量巨大的青石板,不仅要铺村里的路,还要铺运动场附近的道路,以及看台。 西城外也还有烧砖卖的商家,青砖也是甘奇需要大量订购的东西。 这就是大宋朝手工业发达的好处,这些东西虽然需要人力一手一脚去开凿与烧制,但是数量供应上,也不会让甘奇失望。 只是让甘奇没有想到,这些汴梁城的手工业者,竟然大部分脸上都是刺字。刺字在大宋朝叫作“黥面”,也代表了这些手工业者的身份,多是来自禁军。 汴梁城,人口一百多万。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禁军汉子,此时京禁军,常驻十几万左右,虽然时不时轮出更戍,但也有捧日与天武两军常驻汴梁,加上一些其他,最少之时,也不会少于十万。 宋朝的禁军,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军营管制很有问题。禁军汉子,在军营每日操练的不多,到将军上官家中做仆役的不少,甚至自己谋营生的也是极多。比如甘奇看到的那些生产青石板与青砖之人。 要问有没有人管?还真没有人管,甚至那些将军上官们也参与其中,许多手工作坊背后之人就是这些将军上官。 说白了就是军队参与经商生产了。这么多身强体壮的劳动力,又不打仗,还不如生产赚钱,人尽其用。至于赚来的钱到了谁的口袋,那便说不清道不明了。 王安石变法中,军事改革,冗兵,就是要解决这些问题。只是王安石之后,这些问题反倒愈演愈烈,到得北宋徽宗年间,京城无数禁军,已然完全不堪一用,战斗力趋近于零。 这也跟宋朝招兵之法有根本原因,军队在宋朝大多数时候,起的作用不是保家卫国,而是安抚流民。哪里有天灾,就到哪里招兵,把那些受灾的流民都招进军队养着,避免揭竿而起的动荡。 如此招兵,可见兵员素质,也可见宋朝军队的臃肿庞大。造成了一种很尴尬的局面,那就是北宋年间,军队越来越多,军费支出越来越庞大,但是却战斗力越来越差。 第二十六章 巡检捕头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早,大哥赌坊的门才刚打开门不久,衙差就上门了。 来人三个,带着毡帽,身穿红色差衣,胸前还系着一个领巾,刀挎在腰间,单手扶着刀柄,气度非凡。 头前一人直接开口喊道“甘奇呢?叫他速速来见本官。” 甘奇头前就有过吩咐,倒也不那么惊慌失措,只把人往楼上引去,倒上茶水,便去请甘奇。 甘奇大早上正在与周侗习练着手脚,如今周侗直接住到了甘奇家中,便是为了甘奇练手脚方便。 此时甘奇带着周侗,赶到赌坊二楼,恭敬一礼之后,开口问道“不知三位是哪里的官差?” “本官乃开封府巡检捕头何海,你是甘奇?”何海说着话语,也在上下打量着甘奇,倒是有些意外,意外甘奇竟然这么年轻。 甘奇听得一个巡检捕头开口闭口自称“本官”,倒也觉得意外。这大宋朝当真具备了许多现代社会的特点。 就比如称呼上,一个巡检捕头也敢自称“本官”。这还不算,又比如“相公”一次,在北宋之初,那是特指两府三司的主官这一类人的,这些人就是大宋朝的宰相,所以称之为“相公”。 到得后来,“相公”这个称呼就慢慢泛滥了,管得三品官还是五品官,下面的人为了讨好,开口闭口也称之为某某相公。真要论起来,包拯欧阳修这般人物,此时远远还没有资格称相公,但是这么讨好称呼他们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再到得以后,连一个知府知县的标准称呼,都是相公了。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何妻子称呼老公,也用了“相公”这个词。相公本意,就是宰相的尊称。 就如后世,“老总”、“经理”、“局长”这样的称呼,本来是少数人的身份。到得后来,满大街都是某老总、某经理、某局长了。 此时一个巡检捕头自称本官的事情,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开封府的巡检捕头,虽然在文人士子眼中,这些人的身份地位极其低下,但是在民间百姓眼里,权力当真不小,巡防治安,缉捕盗贼,拿人下狱,是属于惹不起的一类人。 若是类比起来,巡检捕头的权力,几乎就相当于公安局长。但是真要把宋朝某个官职类比成公安局长,提刑更合适。但是提刑却是那真正的官老爷,干活的还是巡检捕头这一类的人。 甘奇答了一语“在下甘奇,见过何捕头。” 何海打量了几番,昂起头“嗯,你就是甘奇,本官还道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原道是个乳臭小子,王胜啊王胜,你是越混越回去了。” 甘奇只听得连连皱眉,却又见何海端起茶杯饮得一口,大手一挥,又道“寻你别无他事,明日啊,你就把这赌坊关了吧。” 何海本来还准备了一通说辞,此时见得如此年轻的甘奇,那些隐晦的敲打说辞都懒得说了。 甘奇问了一语“不知可有回旋的余地?在下一向安分守己,是要交税,还是要辛苦用度,在下一定不敢推辞。” 何海摆了摆手,语调一升,只道“叫你关门,你便关门,哪来这么多废话,若是不关门,本官日日带弟兄们到你这里来拿人吃牢饭,你吃得几碗啊?” 甘奇明白了,这不是给钱能解决的事情,这就是要他开不下去。王胜要的就是甘奇走投无路,兴许也还要甘奇的幸运大转盘。 甘奇倒也不生气,心中早有预料。所有轻松答道“何捕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当真非要如此?” “大胆!你这是在威胁本官不成?”何海满脸是怒,手握刀柄,义正言辞。 “何捕头,聚众赌博之事,本就违法。若是关门取缔,倒也无不可。何捕头公正廉明,在下敬佩。头前不远还有个四方赌坊,还请何捕头带人前去一并取缔了,如此才让人心服口服。”甘奇所言不假,宋朝开国是明令禁止聚众赌博的,法律上明文记录,最严重的甚至充军、斩首。 但是宋朝到得如今,赌博早已泛滥成灾,法律成了空文。连那些达官显贵,士族公卿都参与其中,搏戏且不论,此时的汴京城内,还有一项赌博活动在那些达官显贵中极其流行,那便是促织,也就是斗蛐蛐,赌钱的斗蛐蛐。 大宋朝的博戏,博彩之博,那是冠绝古今,手段百出,从皇宫大内,到市井小民,全民参与。 有钱有闲,人性如此。 何海看得甘奇这么个小年轻还跟他讨价还价,已然怒起,指着甘奇说道“不识好歹,明日本官带人到此,见一个抓一个。” 说完何海转身就走,回府衙里邀约人手,待得明日,看看这个不识好歹的甘奇能拿出多少钱来赎人。 甘奇走到大门口,目送着远走的何海,脑中反复思虑着。 一旁的甘霸与周侗,皆是满脸担忧,官府对于良民而言,威力实在不小,连一向打打杀杀的甘霸,此时也不发一言,连他都知道这不是打打杀杀能解决的事情了。 想得许久的甘奇,忽然转头说道“呆霸,上去把大哥赌坊的牌匾取下来吧。” “大哥,难道真要关门不成?” “关门?四方赌坊关门了,咱们也不会关门。你再去寻人做一个牌匾,写大哥彩坊。把那个赌字改为彩字。”甘奇头前并未多想,觉得黑虎帮叫“四方赌坊”,自己便也取个赌坊。此时回头想想,才知道这个赌字不妥。 黑虎帮是张扬,背后有人罩着,有恃无恐。甘奇却习惯性低调,就算法律成了一纸空文,甘奇却还是尽量去规避着。 “大哥,彩坊,别人还以为大哥是卖布卖染的呢?”甘霸答道。 “你速速去做,我进城一趟。”甘奇说完,带着周侗往汴梁城而去。 甘奇为何进城?自然是要去寻解决之道,不仅是解决关门的事情。更是要解决王胜背后靠山的问题,只要解决了王胜背后的靠山,王胜对于甘奇而言,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这一类的事情,甘奇明白其中本质。 至于王胜靠山到底是谁,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开封府巡检捕头何海。何海上面,那都是提刑、判官、推官这一类人,一个个都是品级不低文官。这些人不是王胜这般市井人物能接触到的,这些人也不可能去管这些市井小事。 至于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甘奇走到了开封府门口,左右徘徊了片刻。 第二十七章 秋兰赋 在开封府门口的甘奇,徘徊了片刻,终于想定了主意,带着周侗寻个茶楼落座,吩咐小厮取来纸笔。 周侗看得甘奇取了纸笔来,在一旁帮着甘奇磨墨,开口问道“大哥,可是准备写诉状去状告那厮?” “状告谁?”甘奇心不在焉问道。 “就是那个什么巡检捕头,告他以权谋私。这般狗吏,定要告他。”周侗也有少年人的心思。 甘奇却摇摇头说道“告他作甚?真要论起来,咱们开这个赌坊,本就违法,告他也是咱们理亏。” 周侗义愤填膺说道“大哥,难道真的就这么忍气吞声不成?” 甘奇摇头不答,而是问道“如今是几月间了?” “八……月间了,天气都开始转冷了。”周侗被冷不丁问得有些懵,答得也有些愣。 甘奇点头说道“八月间了,快中秋了。” 周侗愣愣点头,不明所以。 甘奇已然舔笔沾墨,落纸在写。却又写得极慢,一笔一划,丝毫不敢大意。甘奇上辈子能写毛笔字,再加上这辈子年少也读过书,但是两辈子加起来,书法一道也算不得很好,所以此时认真下笔,极为小心,一笔一划都力求完美。 因为甘奇写出的这个东西,要给的人非同小可,所以字迹要求极高,不敢露怯。 写罢之后,甘奇又往开封府而去,也从怀中拿出一串铜钱,到得守门衙差面前,先把钱递上去,然后拱手说道“在下汴梁士子甘奇,劳烦一下,有拜帖一封,还请送达包龙图亲手。” 这种事情,守门的衙差见多了,收钱也毫不犹豫,把钱一接,放进怀中,再接拜帖,口中说道“送是给你送到案头的,包待制看不看就不知道了,且等着吧。等不到召见,你也不必怪我,自行回去就是。” 甘奇点点头,只管拱手谢过。 衙差拿着拜帖往内衙而去,包拯公房案头之上,时不时有人进出,送着各种公文、书信、与帖子,也罢包拯批示的公文带出去。 包拯伏案在座,不断翻看着案头上堆满的公文卷宗。进门之人,也大多只躬身见礼,并不开口打搅,送来的东西直接放在案头之上,随后便转身而出。 甘奇却在门外苦等,也不知今日这个拜帖,会不会让他见到包拯。能不能见到包拯,其实就是看包拯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拜帖,若是包拯能看到,甘奇是有自信包拯回见自己一面的。 见包拯这一面,对于此时的甘奇而言,意义自然很不一样。 此时的包拯,正在埋头办公,桌案上堆满了各种东西,对于刚刚送进来的那封拜帖,倒也并没有在意。 待得他批阅了几分卷宗之后,眼神扫过拜帖封面,看得封面上“甘奇”二字,还真把目光停住了片刻。 这个名字,包拯倒是印象深刻,只因为甘奇头前打的那个官司让包拯印象深刻。也就头前几日的事情,那时候包拯还嘱咐过甘奇要好好读书进考。还有一个印象就是甘奇认识狄青。 拜帖封面一行字,字迹一笔一划很是工整,包拯微微按了一下自己的脖颈,低头太久,有些酸疼,起身活动一下手脚之后,拿起甘奇的拜帖,拆开之后,见得工整小楷,清爽而又简单,倒是赏心悦目。 拜帖开头包龙图在上,学生甘奇顿首大拜。蒙龙图不弃,于公堂之上教导几言,学生感念至深。君子之道,当自强不息,学生三省己身,自卑始终,向来独往,不敢与人言文才圣贤。龙图几言,如醍醐灌顶,学生此拜,只愿得自身高低,附《秋兰赋》于后。龙图仁德,若得指正一二,铭感五内,顿首再拜安康。 拜帖开头,不过是寒暄拜见,意思就是希望包拯能指点一下甘奇的文章。文人拜帖,往往就是如此,以文章为主要。 甘奇的自信来自那首《秋兰赋》,诗词都是小道,或说诗词是娱乐之道,文人拜帖中都是文章为主要,也只有文章才能真正全面看出一个人的文才。 便是苏辙寄给欧阳修的拜帖,也是这般。苏辙能收到欧阳修的回帖,那就是莫大的荣幸了。这也是这个时代文人最常用的手段。 在这一方面来说,这个时代的文人,还是很有风骨品格的。文人对待文人的事情上,鲜少怠慢。其他事情上,那就另说了。大宋文风鼎盛,也在于文人之间的这些品格。 《秋兰赋》不长,不过短短三四百字左右。乃是清代诗人袁枚的大作,梅兰竹菊,品格高雅之物也。《秋兰赋》之所以有名,乃是因为有人把它归到了“中国十大赋”之中,也有人把它归入了“中国千古名赋”之中。这类名头之中,还有司马相如的《长门赋》以及曹植的《洛神赋》。 《秋兰赋》的文采水平也就不用多说了。而且还只有短短三四百字,甘奇之所以能默写出这三四百字,是因为以前甘奇买过一位当代大家的书法作品,写的就是秋兰赋,被甘奇挂在自家客厅之中,但凡来客,附庸风雅的甘奇就免不得与人显摆一番,如此好些年,短短三四百字,就被甘奇不知不觉中记下来。 “秋林空兮百草逝,若有香兮林中至。既萧曼以袭裾,复氤氲而绕鼻。虽脉脉兮遥闻,觉熏熏然独异………………秋雁回空,秋江停波。兰独不然,芬芳弥多。秋兮秋兮,将如兰何!” “好一篇《秋兰赋》,未想这个甘奇,还能有这么一手诗赋文笔。”三四百字,包拯片刻读完,心情大好,夸得一语。 夸完包拯放下《秋兰赋》,开口喊道“来人,把甘奇召来。” 门口衙差闻言,上前一拜,支支吾吾问得一语“待制,不知哪位是甘奇?” 包拯大手一挥“你到门口去寻,十有八九还在门口等候着。” 衙差闻言,连忙飞奔到大门口处,开口大喊“哪个是甘奇,哪个是甘奇?” 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甘奇,等了许久,已经准备转头回家去等了,连得这呼喊之声他好似都没有注意到。 一旁的周侗却是大喜,连忙开口说道“大哥,开封府门口有人喊你呢。” 甘奇此时才转头过来,当真听得人喊,开口答道“我是甘奇。” “快快过来,包待制召见!” 甘奇起身走过去,到得门口,那个守门的衙差还拱手笑语“恭喜官人了,能得待制召见,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份荣光的。” 甘奇也笑着拱手回应,又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递过去,连出来招呼甘奇的那个官差也有一份。 甘奇已然走进去,周侗在门口等候着,身旁的守门衙差掂量着手中的铜钱,开与周侗说道“你家官人出手当真阔绰啊,来去两番,就给了两贯钱,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官人,也是宋朝对男子最普遍的称呼。当然,官人也是要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有的称呼,多是有钱人家才沉官人。 周侗笑道“那是自然,我家大哥,最是义气。” 衙差也笑道“哈哈……那我就盼着你家官人常来了。” 一般衙差,俸钱也不过一贯五左右。虽然衙差的主要收入并非来自俸银,但是两贯钱当真不少,比他一个月的俸钱还多。如此出手阔绰,衙差说盼着甘奇常来,当真就是心里话。 第二十八章 严肃的包龙图(感谢蒋大少丶万赏) 甘奇进来之时,包拯已然从公房走了出来,正在院子里转悠。包拯如今年老,再也不如年轻时候那般身体,每每办公一两个时辰,就要起来活动一下,否则全身酸痛难受。 此时甘奇走了进来,上前见礼。 包拯看着甘奇,稍稍有了一点点微笑,问道“随本府在后衙里转转如何?” “多谢龙图抬举。”甘奇笑答。 包拯点点头,已然头前在走,沿着回廊,还时不时活动一下手脚,还自顾自说道“老了老了,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做什么都感觉有心无力了。” 甘奇客气一语“包龙图可不老。” 包拯摇摇头,不答。包拯这个人,以某个方面来说,从来不是一个热情的人,甚至是一个很少有笑脸的人。这也是他“包黑脸”的由来。 包拯不说话,甘奇自然有些尴尬,只得跟着包拯身后慢慢走着。 包拯几乎寒暄话语都没有说,待得转悠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既然读书,那就一定要进学,不得多久府学里就要开考招生了,你不可不去。” 包拯的严肃,就体现在这里,不问其他,不谈笑风生,开口就是教导。犹如一个极为严厉的长辈一般,有些人,天生性格就是如此。 “学生定会去报考。”甘奇答道。 “嗯,极好。”包拯点头答了一语,又道“诗词文章乃术也,圣贤为道也。道为术之本,定要下苦功,府学里的教习,都是名士之流,本府也会常去授课,进学之事,一定不可怠慢。” 包拯似乎不怀疑甘奇能考上官学,却是担心甘奇自视甚高,读书不用功。大宋朝对于教育是极其重视的,教育也是官员政绩考核很重要的一点。各道路州府,都有学宫、官学。 这一点倒也像后世,各地都有重点中学、大学。朝廷科举也像是公务员考试,大多时候也是要有“文凭”才能考试的,科举主要依托的都是各地官学。 “学生定当谨记龙图教诲。”甘奇就这么答着,他今日也不是来跑关系的。甘奇也知道包拯这样的人,关系是跑不来的,送钱送礼谄媚讨好,对于包拯而言,只会让包拯看轻。 甘奇今日来,就是想在包拯面前露个脸,若是包拯能看重甘奇几分,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包拯能带着甘奇在后衙里转悠闲聊,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因为甘奇已然看到府衙里的各处衙差官吏,见到包拯都会上前见礼,包拯虽然不会去介绍身边的甘奇,但是甘奇跟在了包拯身边,这已然就是足够了。 转了一圈,包拯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开口又道“你回去好好备考吧,本府也要会公房里去了,来日待得上了官学,再来家中拜见,以后就不要到府衙里来了,此处不是会客之地。” 甘奇拱手“叨扰龙图了,学生告辞。” 包拯点点头,也不相送,直接往公房而入。 甘奇也出门而去,周侗见得甘奇出来,连忙上前问道“大哥,包龙图如何说?” 甘奇与守门衙差示意几番时候,才答话语“包龙图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好好读书进学。” 周侗问道“大哥是不是没有与包龙图禀奏清楚啊?” 周侗知道甘奇是来解决那个巡检捕头何海之事的,但是听甘奇回答,好似并没有解决这件事情。 甘奇问道“禀奏什么?” 周侗闻言,一脸失望说道“大哥岂能不与包龙图禀奏呢?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甘奇笑道“不白来,此来收获良多。” 周侗摇头叹气,便是知道甘奇说都未说,明日那巡检捕头何海再来,怕是无可奈何了。 甘奇却是心情大好,哼着小调就往城外而回,忽然感觉这个汴京城,实在是美。特别是内城,处处高屋大宅,鸟语花香,出墙的红杏,院墙的桃李。 宋朝园林的发展,是中华上下五千年之最,不论是设计上,还是审美上,宋朝园林都是最发达的时候。乃至后世苏州园林,比之宋朝园林也相去甚远。 宋朝也是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把园林当做一门专业艺术来发展的时代,也是因为大宋朝文人的崛起,还仰仗大宋朝繁荣的经济。 为了园林,从江南的太湖石,到北方的长青树,全国各地的珍禽异兽,乃至世界各地的珍禽异兽,不论花费多大的价钱,文人们都是趋之若鹜。 就说后来的司马光,朝堂失势,隐居洛阳撰写《资治通鉴》的时候,司马光在这个时代是标准的清流正派,吃饭节俭,用物简朴,却也住着占地二十余亩的园林大宅,亭台楼阁、绿水花草。但是这二十亩的园林大宅,在这个年代,却还是陋室简居,被人称道。 到得宋徽宗时代,为了园林,甚至都能激起民变。大名鼎鼎的“花石纲”,便是这个由来。 也可见这个时代的汴梁城,这些大户人家的园林宅邸是何等的奢华景象。 内城里,不见臭水沟,不闻臭气熏天,甚至还处处飘香,基础建设上也是极为发达,青砖青石的宽广街道,红墙绿瓦之下,下水道也修建的极其科学。 但是从内城而出,到得外城,那就不一样了,重要的商业街道与主干道倒是不错,一旦从主干道而出,那就是另外一番景象。 古代城市生活,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城市居民们每天大早,都会提着马桶等在门口,等着收粪便的车到来,挨家挨户收走粪便,当然这是要给钱的。 待得粪便收走了,大姑娘小媳妇的还得等在门口,等着卖水的车到来,买今天要用的生活用水。若是哪家自己打出一口有水的井,也代表了不一样的富贵。若是哪个坊里有一口公用的水井,每天队伍必然排成长龙,供不应求。 这些之外,还有做饭用的柴火,也得等在门口买,若是门口买不到,就得出门去买,否则没了柴火,也就吃不上一口热饭了。若是冬天要来,取暖的木炭又是紧缺之物,拿着钱到处去买,还不一定买得到。供应百万人吃饭取暖的木柴木炭,也不知需要砍伐多少森林去生产。 这个时代,要维持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艰难之处还不止这些。可见中国古代社会的发达。 第二十九章 把这刁民拿下 第二日大早,甘奇早早就等在了自己的“大哥彩坊”门口。 只是让甘奇没有想到今天最先过来的不是那些巡检捕头何海,而是黑虎帮的大当家王胜。 王胜带着几个黑衣短打走到门前,看着甘奇站在门口,笑道“甘奇,当真还开门呢?” 甘奇点头笑答“养着一帮弟兄们,不开张怎么办?难道胜爷出钱养活他们?” 王胜点点头“嗯,要我养活他们,倒也不是不可,把你那幸运转盘卖给我,你那些兄弟,我自会管他们一口饭吃,如何?” “胜爷出价几何?”甘奇问道。 王胜头一扬“大转盘算你三十贯,小转盘算你二十贯。可不便宜了,五十贯钱,够你花销许久了。” 王胜似乎很有信心。 甘奇却摇头答道“胜爷好算计啊,只可惜我舍不得卖。” 王胜也不在意,只道“舍不得卖,哈哈……现在不卖,稍后可就卖不出五十贯的价格了,你就算稍后哭着求着,我也不会再买了。” “胜爷好手段啊。”甘奇夸了一句。 王胜听了夸,反而没有了笑意,冷冷说道“哼哼……死到临头,看你待会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说完这一语,王胜转头坐到了赌坊对面的茶摊之上,这个茶摊还是前日刚开张的,茶摊老板有几分聪明,算是在蹭甘奇的热度。 王胜坐了下来,茶水几碗,旁边还有人说道“大当家,那甘奇这般不识好歹,这回看他怎么死。” 王胜稳如泰山,狠厉一语“今日他还死不了,想要他死,还得做些别的事情,最好让他死在牢里。” “大当家向来高明,还没有人能翻得出大当家的手掌心,咱们跟着大当家,只管吃香喝辣就是。” 有人拍马屁,王胜方才露出一点笑意,却又道“你们这些人啊,不思进取,连刘宝山也是一样,若是平常多学着点,几日何必还要我亲自出马?没一个省心的。” “大当家说得是,小的们一定好好跟着大当家学。” 这回王胜好似满意了一些,点头与众人示意,一脸的欣慰。 巡检捕头何海终于来了,这回可就不是三个人了,吆五喝六之人,三四十个之多,皆是皂红公服,腰刀在手。 头前的何海往前一指,开口说道“就是那里有人聚赌,围起来,给老子围起来,不得放走一个。” 衙差们的动作着实不慢,飞快往前奔去,今日这种差事,一年难得遇见几回,都指着今日发笔小财。昨日何海会衙门里邀约人手的时候,那场面,群情激动,一个个摩拳擦掌。 何海已经出现在了甘奇面前,也不等什么礼节话语,开口喝道“甘奇,你把本官的话当作放屁不成?还敢开门揽客?今日本官就教你知道知道厉害。” 甘奇眼神不断在衙差中扫视着,并未答话。 何海听得甘奇竟然不理会自己,怒道“大胆刁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此时周侗与甘霸已然挡在了甘奇面前,屋内有不少大早就赶来的赌徒,此时皆是吓得面色苍白。 屋内还有许多甘奇重金招来的汉子,也是一个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甘奇从周侗与甘霸身后走了出来,问了一语“何捕头当真是来抓我的?” 何海抬手,左右一挥“来人啊,把这个刁民拿下!” 何海话音一落,立马有人撸着袖子上前准备拿人。 却也有人忽然走到何海身边,一脸担忧扯了扯何海的衣袖,附耳说道“何捕头,这个人怕是拿不得。” 何海闻言一愣,转头问道“什么话语?如何就拿不得?他是你家亲戚不成?” “不是,不是。何捕头,昨日我在开封府见过这人。”那人附耳又道。 何海正一脸疑惑之时,忽然何海身后又走出一个衙差,一脸笑意往前,直奔甘奇而去,口中还道“原来是甘家官人啊,误会了误会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这个说话的衙差,甘奇还真认识,就是昨天在开封府门口守门的那人,还拿了甘奇两贯钱。 周侗见得这个与他闲聊过的衙差,面色轻松许多,拱手说道“原道是郑兄弟,见过见过。” 甘奇也拱手示意了一下。 郑姓的衙差此时已然转头说道“何捕头,咱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何海见得手下的郑姓衙差话语,眉头一皱,又转头问身边刚才附耳之人“这个甘奇昨日在开封府做什么了?” 又听附耳之人说道“捕头,我见他与包待制一起在后衙游了许久的园子。” 何海惊讶问道“什么?昨天他与包待制一起游园?老子怎么没有看到?” “何捕头,我是亲眼所见的,还有不少兄弟都看见了,包待制似与他相谈甚欢呢,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语。” 何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抬头看了看甘奇,转头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王胜。不知此时心中作何想法,兴许已经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姓郑的衙差还在头前笑道“何捕头,是找错人了吧?” 何海站在当场,这般场面,他已然尴尬至极。一个捕头,出了开封府衙可以吆五喝六算个人物,在开封府衙之内,那几乎就是最底层的人了。包拯是那府衙里的主人,何海最多算是个小厮奴仆里的头目。两人身份,天差地别都不足以形容。 甘奇见得何海红白不定的脸色,心中了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不外如是了。在这大宋朝,除了读书人,其他都是下等人,下等人中的下等人。 好在甘奇极为懂得人情世故,主动开口笑道“何捕头,昨日你我约了一顿酒,今日你却带了这么多弟兄来,也不怕我招待不周?” 郑姓的衙差闻言,笑道“哦,原来是何捕头与甘家官人约了酒啊,哈哈……” 甘奇听得郑姓的衙差话语,不禁对此人刮目相看。这个衙差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刚才何海说的话语,他都听见了,显然知道其中的问题所在。却还装作不懂来调和,这才是真正聪明人做事。 刚才还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何海,此时已然往前走到甘奇面前,拱手笑道“甘官人,弟兄们平日里差事辛苦,今日都想来捧捧场,讨一杯水酒,谢过甘官人了。” 何海这是借驴下坡,也是甘奇愿意给出这个坡,让何海往下走。 “诸位请,春晖楼,今日我甘奇包了,吃好喝好。”甘奇主动上前,还把何海的肩膀搂了搂。 何海跟着甘奇往前走去,面色通红,还时不时转头去看不远处坐着的王胜。口中轻声与甘奇道“甘官人,头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 甘奇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笑道“何捕头与弟兄们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何海连连点头说道“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周侗与甘霸二人对视一眼,倒是也没有弄懂怎么忽然之间事情就变成了皆大欢喜的场面。 屋内众人,已然有人开口说道“没想到,八臂金刚这般有本事呢,我还以为今日免不得往大牢里蹲几天,当真是小瞧了他。” “你才知道我们东家的厉害啊?别说什么开封府,就算是皇城司,我们东家也有人。”刚才还面色煞白的汉子,此时已然吹嘘起来。 “甘东家当真是个人物!” “厉害了,厉害了。” 此时也有汉子大喊“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大哥彩坊,又一次人声鼎沸起来。 大哥彩坊对面的茶摊上,王胜带着几个人,看着头前还凶神恶煞的何捕头,此时却与甘奇勾肩搭背要去喝酒,一脸不解,几人已然议论起来。 第三十章 今天一战定江山 茶摊处,王胜早已站起身来回踱步,心中疑惑不止,实在不知为何场面忽然变成了这样。 旁边之人也是一脸疑惑问道“大当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莫不是那甘奇许了好处给何捕头?”又有一人猜道。 王胜不说话语,他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看着一帮衙差往春晖楼去的背影,王胜起身也往前去。 春晖楼里的酒宴开始了,甘奇也知道了那个守门衙差的全名叫作郑中和,年纪不大,还不满三十,却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说话做事,面面俱到。 郑中和还不断在众人之间调节着气氛,让何海与甘奇之间不显得那么尴尬。 甘奇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控,也极其老道。许多人如果站在甘奇这个角度,兴许十有八九会因为与包拯的些许交情去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去把自己的脸面高高抬起,甚至还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心态。 甘奇则不然,也知道许多事情没有必要,不谈什么“报仇雪恨”。反而主动与何海示好亲近,虽然谈不上什么礼贤下士之类,但是甘奇知道此时的大度,是会给自己带来好处的。这就是聪明人的做法。 王胜却在春晖楼外,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徘徊了许久。 直到酒宴散去,喝多了的甘奇摇头晃脑离开了。王胜才出现在春晖楼门口,找上了何海。 何海也喝得不少酒,见得王胜上前,微微皱眉。 王胜已然拱手笑道“何捕头,不知今日之事……” 何海看着王胜,似乎有些怒气,答道“王大官人,你为何偏偏要与一个读书人过不去?还非要拉着我蹚浑水?弟兄们虽然平常里都得了你不少好处,但是你也不能把弟兄们往火坑里推啊?” 王胜听得更是疑惑不已,愣了愣,问道“何捕头,在下何曾与读书人过不去了?再说这码头上多是南来北往的贩夫走卒,哪里会有几个读书人?若要说那甘奇,他父亲倒是个读书人,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在下也从来不曾搅扰过半分。如今他父亲已经去世,甘奇算得个什么读书人?街边浪荡子而已,泼皮无赖般的人物,一本书给他,他字都不一定认得全。” 王胜一通话语在说,心中也有猜想,便是猜想何海被甘奇欺骗了。听得何海话语,甘奇十有八九是在何海面前一通吹嘘,读了什么书,进了什么学,拜了谁人为师之类。这些吹嘘,何海不知真假,他王胜岂能不知真假? 何海听得王胜还振振有词,怒道“王胜,你当真要这般把来自往死里坑不成?” 王胜连忙再解释“何捕头,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岂会坑你?南城之外,谁人不知甘奇是个泼皮无赖般的人物?我岂能说假?他父亲倒是中过举人,那也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甘奇倒是胆大,什么话都敢往外面吹,何捕头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我所言非假。” 何海已然真的怒气,“呸”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抬手指着王胜说道“你他娘的,还要老子去打听,老子到哪里去打听啊?去找我家包相公打听不成?” 王胜听得包相公三个字,连忙说道“那甘奇当真敢胡吹大气啊,他还能认识包相公不成?包相公何等人物,他甘奇也敢吹得出来?何捕头,这种话语你也能姓?我还说我认识韩琦韩相公呢。” 何海看着王胜,气不打一处来,口中连连说道“你他娘的,你他娘的……还跟老子谈多年的交情,你他娘的……” 郑中和连忙上前,只道“何捕头,罢了罢了,时候不早,咱们赶紧回衙门里,衙门里万一有个点校,咱们这么多人在外久久不归,怕是要吃罪。” 何海重重“哼”一声,起身就往拱桥而上。 王胜却也气愤不已,便是知道今天何海是被包拯给镇住了,更知道甘奇当真是胆大包天,连开封府包拯都敢抬出来吹牛。甘奇这么敢吹,十有八九就是料定何海不敢去找包拯核实。 王胜想得明白其中道理,何海不知甘奇底细,王胜是知道甘奇底细的,甘奇吹牛能镇得住何海,又岂能镇得住他王胜。 王胜已然怒色上脸,开口大喊“来人,聚拢弟兄们,抄家伙。” 身旁之人连忙上前问道“大当家,要聚多少人?” “把所有人都聚起来,把家伙都带好。他娘的,且看看甘奇那厮是认识哪个包相公,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逼着老子动粗。”王胜已然怒不可遏,甚至自己都在撸着袖子,一套江南上等的丝绸衣服,非要逼着他穿着去打架。 不得片刻,黑虎帮的黑衣短打,从码头各处开始往四方赌坊的门口聚集。勾栏里看场子的,瓦舍里讨高利贷的,赌坊里抓人出千的,码头上收保护费的,闲在家中喝酒的,不得多久,二三百号人,刀枪棍棒、斧钺刀叉,应有尽有。 这码头上不知有多久没有出现过这般场景了。 王胜这个码头黑虎帮大当家也不知有多久没有这么震怒了。 甘霸已然收到消息,飞快上得彩坊二楼,紧张说道“大哥,大哥,黑虎帮聚人了,二三百号之多,定然是要与咱们干起来了。” 酒意正浓的甘奇闻言,站起身来,眉头一狞,说道“把人都招呼过来,今天一战定江山。” 甘奇倒是气冲云霄,甘霸听得“一战定江山”的话语,也是热血沸腾,答道“大哥,今日就与他们拼了。” 说完此语,甘霸回头便从墙上取下腰刀,拔出在手上挥舞几下,还道“大哥,你瞧好了,今日我一定把那王胜砍杀当场。” 甘奇已然从楼梯而下,甘霸紧跟在后,下楼便是大喊“今日关门打烊,弟兄们抄家伙。大哥说了,今日与黑虎帮一战定江山。” 抄家伙的人不多,甘家七个,加上周侗与几个有几分胆气之人,满打满算不过十来个。还有甘奇这段时间招揽的三四十人,此时大多一脸懵圈。 倒是在场的赌客们搂着自己的钱,飞快往大门而出,便是看着甘霸手中舞来舞去的明晃晃腰刀,也知道大事不好,先躲为妙。 第三十一章 跪地求饶也饶不得他 “都愣着干嘛呢?还不快抄家伙,桌椅板凳,柴火棍棒,都给老子拿起来。”甘霸大声呼喊着。 依旧还有不少人犹豫,甚至还有人轻声答了一语“甘东家,我来是讨营生的,您也没说还要与人火并拼命啊?” 甘霸闻言已然要怒,却听甘奇说道“诸位弟兄,今日要与人火并,实属无奈。谁人不想安安心心赚一份营生,我甘奇也想安生做点生意买卖,赚了钱,也不曾亏待诸位,一个月两贯五百钱的报酬,我甘奇说到做到。若是今日这彩坊关门了,诸位到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这份待遇了。被逼无奈之举,有人仗势欺人,欺压到了你我头上来了,难道就这般忍气吞声不成?今日诸位兄弟若是愿意与我甘奇站在一起保住这份营生,我甘奇来日必有厚待。若是不愿同甘共苦,我甘奇也不怪罪,要走的现在就走,待得一会黑虎帮到了,想走也走不了。想保着营生的,那就提起家伙,与我一起出门去迎。黑虎帮在码头上这么多年,作奸犯科,欺压良善,我甘奇今日就要与黑虎帮争上一争,码头上营生的人,多是苦命人,我甘奇今日就要还汴河码头一个朗朗乾坤。” 说完,甘奇看着在场众人,慢慢往门口而去。 在场众人,有人垂头丧气,有人皱眉在想。 却也有人忽然喊道“他娘的,老子在码头上做那搬运苦事六七年了,月月要给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才交钱,交得老子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今日甘东家出头,老子舍下这身剐,就随甘东家走这一遭。” 说完这个汉子回头几步出得后门,从后院里拿起一根大柴火,奔到头前喊道“甘东家,我随你去。” 立马又有人说道“他娘的,为了这两贯五,老子也干了。” “干,他娘的,随着甘东家干!我弟弟的高利贷,今日就一并算清。” 许多人说着干,抄着家伙。也有人默默从后院门而出,即便身强体壮,也不愿赚这份玩命的钱。 甘奇倒也不在意那逃走之人,回头看了看,加上甘霸周侗等人,三十左右,倒也满意,站在门口的甘奇,转头一语“甘霸,搬张座椅来。” 甘霸回头去搬座椅,甘奇一屁股座下,就这么等着。也见得门口对面那个蹭热度的茶摊老板正在收拾的桌椅板凳,准备去躲上一躲。 前头路上此时却有一人飞奔而来,那人刚刚走近,却已开口大喊“大哥,与人火并,怎么能少得了我。” 来人正是在码头不远监工的狄咏,听得过路人的消息,飞奔而来,脸上还带有笑意。 甘奇闻言笑道“狄兄弟,你都是那东头阁门使了,何必还来与市井之徒火并?” 狄咏已到身边,笑道“什么东头阁门使,八品九品的官,兄弟我都不稀罕。我还是喜欢冲锋陷阵之事,虽然未与父亲上过战阵,今日且先试一试手脚,看看兄弟我是不是条好汉。” 甘奇点头笑道“好,狄兄弟义薄云天。” “该当如此!”狄咏答了一语。 只见道路视野尽头,二三百号黑衣短打黑压压而来,占据了整个街面,街道之上,到处都是左右躲避的人群。 黑虎帮在这码头上盘踞了十几年,帮众人马都换了几波,这码头上早已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今日甘奇大马金刀坐在自家门店门口,沿街铺面里,虽然到处都是关门关窗的声音。 但是隐隐间,门窗缝隙之中,还有一双双眼睛往外看着。似乎许多人也有憧憬,憧憬着今日当真有个翻天覆地的事情,憧憬着这十几年来耀武耀威、仗势欺人的黑虎帮真的有个“恶有恶报”。 敢怒不敢言,却不代表人们内心之中真的没有愤怒。 甘霸提刀一指,说道“大哥,来了。” 甘奇目光如狼一般,盯着道路尽头之处,不知有多长时间甘奇没有露出过这般凶狠的眼神了。 甘奇的凶狠,早已被他藏在了内心深处。有些时代并不适合凶狠,有些时代的凶狠是必不可少的。 只见甘奇慢慢站起身来,接过甘霸地上来的一柄腰刀,开口说道“所有人都听我号令。” 打架斗殴,火并斗狠。也要讲究章法,人少胜人多,更要讲究章法。 甘霸开口喊道“大哥放心,我呆霸一定不给大哥丢了脸面。” 周侗也说道“大哥,今日之事,欺人太甚,江湖有道,一死而已。” 甘霸与周侗都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唯有狄咏笑道“大哥,还当真搞得跟上阵厮杀一样了,我喜欢。” 远处的王胜龙行虎步而来,手中一柄腰刀捏得紧紧,他也有十几年没有亲自动手与人火并了,此时似乎也找回来点年少热血的感觉。 口中还不断呼喊着“弟兄们,我黑虎帮今日就要把这威名再立起来,老虎不发威,许多人似乎就忘记了咱们黑虎帮的厉害,慢慢就把咱们黑虎帮不当回事了。弟兄们,这般可还能忍?” “不能忍,不能忍。” “干死他,干死他。” 黑虎帮众人,呼喊震天,甚至人人面色带笑,还左右调笑,当真有几分士气如虹的味道。 再看甘奇这般,一个个都是板着脸,如临大敌模样,唯有狄咏笑意不止。 双方人马已然越来越近,甘奇甚至都能听到王胜呼喊的话语“今日一定要打得那甘奇跪地求饶为止。” “大当家,依兄弟看,跪地求饶也饶不得他。” 众人又是大笑。 甘奇盯着王胜越走越近的脚步。 王胜此时也看向甘奇,成竹在胸,似乎也等着甘奇上前来讨饶。 两方已然近到只有二三十步的距离,王上已然停住了脚步,准备开口说话。 就在此时,甘奇忽然站起,把刀一横,开口大喊“弟兄们,随我上。”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狄咏第一个往前奔去,两手空空,口中还有话语“大哥高明,兵法有云,一鼓作气,还要先下手为强,兄弟用这双拳为大哥作先锋。” 将门虎子,当真不假。昔日狄青在西北披头散发戴着铜面具,犹如地狱疯魔一般打马冲阵,打得羌人肝胆皆寒。今日狄咏,似乎当真继承了狄青的几分衣钵。 甘霸周侗,见得狄咏一马当先而去,连忙争先恐后往前。 反倒是甘奇自己,慢了半拍。 对面王胜刚要准备开口说一些江湖场面话,见得对方人已往自己冲来,惊异之间,连忙开口大喊“弟兄们,干,随我干!” 第三十二章 兄弟,你开价! 狄咏已然一马当先,迎接狄咏的却是五六柄刀枪棍棒,这条汉子,似乎把这些东西丝毫不放在眼里,双只空拳就这么冲了上去。 西北强军之地,当真是这个大宋朝的例外之地,此时的大宋朝,真正能打的将领,唯有狄青与种世衡,西北强军几乎也就靠这两人。 西北也是大宋朝唯一还有强军的地方,西北为了保持强大的战斗力,甚至规定百姓犯了一般的罪过,可以通过射箭免罪。犯罪之人,能射中靶心者,小罪可免。 狄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将门虎子,只可惜随着父亲到京城四年,连想给皇帝赶马车都要被人攻讦。 而留在西北的种世衡,如今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是他后辈之人,一个个依旧顶天立地,战阵勇武。种世衡八个儿子,个个勇武。甚至连种世衡的孙子,也是史书留名的名将帅才,如种师道、种师中。 狄青狄咏,本就是这大宋猛虎,而今一个个即将郁郁而终,一个却在街头与混混斗殴。 刀枪棍棒就在眼前,狄咏却毫不在意,避开一柄长刀,挨了一计棍棒,便连连听得“嘭、嘭、嘭、嘭”几声。 再看狄咏当面,六七个人已然倒地哀嚎,甚至有人脸颊被狄咏重拳击中,连哀嚎之声都没有,在地上昏昏蒙蒙,似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群中的王胜大呼“打,给我打!!!” 周侗已然随后就到,见得狄咏这般凶悍,也不落后,身形微微一起,长腿如鞭,身形在空中不断翻腾,鸳鸯脚也是周侗的绝技,传说打虎武松就是学了周侗的这般绝技。 待得周侗身形一止,身旁倒地无数,再见周侗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杆哨棒,一个起手,立马连挑几人倒地。 狄咏与周侗,皆从西北而来,用的皆是西北汉子战阵上的手段。 甘霸此时也提刀在砍,虽然少了些章法,却是悍勇无比。这个年轻汉子,心中的凶戾,从那夜随着甘奇真正杀过人之后,已然完全不同。 甘奇提刀而来,热血直冲头顶,附庸风雅多年的甘奇,似乎早已忘记了肾上腺素的感觉,迎面而去,砍翻一人,甘奇抬眼一看,人群中的王胜离自己不远,提刀就去。 一切都只在短短瞬间,才刚刚照面。 王胜似乎就有些愣神了,他哪里能料到刚一照面,自己头前左右就已经倒地一片,他更是没有想到甘奇还真能凭着几贯钱的月例,真的就可以招到如此悍勇之辈。这般的悍勇,已然超乎了汴梁这位黑虎帮王大当家的想象。 已然有了些许慌张的王胜,连忙开口大呼“打啊,打胜了,人人赏钱十贯。” 王胜这算是现学现卖了。 王胜话语,当真作用非凡,身后还在往前涌来的黑虎帮之人,皆是兴奋非常。 只是当这些人冲到头前一看,立马面色一白,眼前,竟然有人能凭着双拳左冲右突,挨了棍棒,还如没事之人一样打倒无数。 还有人舞着一杆哨棒,无人能近身,没有一合之敌在侧。 还听那舞着哨棒之人开口“狄兄弟,速速捡一柄兵刃。” 却听那双拳狄咏答道“某若是用起了兵刃,怕是满街人命。还是双拳罢了,几下闷棍,某还是受得住。” 狄咏此时却还理智非常,知道这是斗殴,不是真的打仗,不能真的砍杀无数,若是当真满街人命,实在难以善后。 狄咏这一语,好似也提醒了一下热血上头的甘奇,甘奇已然砍翻几个,此时回头看得一眼,见得那被砍翻之人还起身在往人群外躲去,放下心来。转头定睛一看,王胜就在眼前,甘奇一声大喊“王胜,纳命来!” 手中也有一柄长刀的王胜,听得甘奇呼喊,眉头一皱,心中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上前与甘奇面对面拼上一命。 昔日的王胜,也是在这般火并之中脱颖而出之人,那也是一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王胜家大业大,养尊处优这么久,当年的狠厉并非没有,却更多了几番踌躇。 也因为王胜知道眼前这个名叫甘奇的年轻人,当真是那敢下杀手的狠角色。刘宝山四条人命,便是被这个年轻人下的狠手。 好在王胜知道己方人多势众,微微退后几步,退到人群之中,随后又喊道“拿下甘奇者,赏钱一百贯!” 甘奇立马回得一语“胜爷何不自己来赚这一百贯?” 王胜并不理会,只是不断大喊“上,给我上,拿下甘奇,一百贯现钱。” 重赏之下,当真就有勇夫。一人手持铁尺而来,照着甘奇的脑门就砸了过去。 甘奇闪身一躲,腰刀已出,只见血光一闪,一只断臂飞向空中。甘奇身后一个汉子高高举起一个座椅往前砸去,头前那人已然倒地哀嚎不止。 这百万汴梁城,街头火并之事时有发生,但是惨烈如今日局面的,兴许几十年都不曾一见了。 三十人,与二三百人当街火并,火并之人只知道埋头去干,看不清楚局势。 但是那门窗缝隙里的一双双眼睛却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刚刚只能铺满街面宽度的三十人,竟然不断往前,节节胜利。 另外一方二三百人,看起来好似有那么一点前仆后继的味道,但是却节节败退,甚至许多受伤之人,已然在往左右巷弄去躲,更有人直接逃散了去。 人群中的王胜,喊声越发着急,出的价格也已经到了二百贯、三百贯。 不论是二百贯,三百贯。气势已分上下,打斗的局面更是一边倒。 王胜捏着刀柄的手,已然满是汗水,忽然王胜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中间挤了挤,到得大杀四方的狄咏面前,开口说道“好汉快快停手,甘奇出得多少价钱与你,我王胜出十倍。” 狄咏闻言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 却听王胜开口又喊“只要好汉到我黑虎帮来做事,什么价钱我王胜也答应你。” 狄咏闻言已然发笑,双拳已起,弓身一跃而去,口中还道“怕你家底不够爷的佣金!” 王胜见得狄咏跃来,急忙往人群退去,口中还有一语“甘奇家底,岂能比得上我?” 狄咏已然不答,几拳而下,倒地三个,重拳如锤一般。 王胜又一次直面了狄咏,紧急一语“兄弟,你开价!” 第三十三章 滚蛋 狄咏已然再也不答话语,提着拳头就往王胜而去。 却见甘奇赶到头前,开口答道“胜爷若是早愿舍财,何至于此!” 甘奇的刀,已然往王胜劈去。 接下来的一幕,甘奇倒是也没有料到。只见王胜果决非常,调头就走,挤开身后两人,脚步却就跑了起来。 狄咏见得这般情况,嘿嘿一笑“大哥,这厮是不是逃跑了?” 甘奇也愣了愣,他对这个时代的江湖人物,其实一直以来都看得比较重,也是因为听多了故事,《三侠五义》也好,《水浒传》也罢,宋朝的江湖汉子,多是重义轻生死。这个时代的江湖人,多是那一言不合就揭竿而起造反的汉子。甚至有人统计,两宋是中国历史上民间起义最多的朝代,两宋三百一十九年,历史明文记载的起义高达四百三十三次,一年一次都有多。 所以甘奇在面对王胜的时候,一向谨小慎微,就算今日火并,甘奇也是极为认真对待,甚至有一些决绝的心理。 甘奇是真没有料到江湖大佬王胜会在火并之中临阵脱逃。 此时的甘奇,才有空闲抬头左右去看,看得场面局势之后,对于王胜逃走的事情倒也多少能理解了,因为左右到处都是黑衣短打的哀嚎之人,邻近巷弄里,还有无数奔逃的背影。随着王胜而逃的,也有几十人之多。 甘奇点了点头,把手中的刀往地上一扔,笑道“咱们赢了。” 狄咏笑答“大哥,我这还没过瘾呢,也太不经打了。” 甘霸到得头前,捡起甘奇丢下的刀,龇牙咧嘴笑道“大哥,我可没给你丢脸吧。” 甘奇转头看着甘霸龇牙咧嘴的模样,拍了拍甘霸的肩膀,说道“呆霸,你当真是条好汉。带着弟兄们去寻医馆看看伤势吧。” 甘霸嘿嘿笑着,点头应答,一瘸一拐拖着腿,看着满地乱爬的黑衣短打,也不追打,只是左右看了看,又回头说道“大哥,这个人好似死了!” 甘奇闻言凑了过去,地上有一个一动不动之人,脸色已苍白,口鼻也没了气息,当真是死了。 此时的周侗显得有几分紧张,问道“大哥,这怎么办?” 一场如此火并,岂能不死人? 甘奇只道“别乱说,且让人抬到村里去了,晚间再说。” 甘霸定了心神,倒也不急,左右叫来几个人,抬着尸体往村中而回。 门窗缝隙里,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去惊讶是否死人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死了的事情。所有人似乎都是一脸轻松,因为大家都知道,黑虎帮从此成了过去式。 码头之上,再也没有了黑虎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人群中的甘奇,兴许也在猜想此后的甘奇会是个如何做派。 甘奇显然也知道有无数人盯着自己在看,提高了嗓门,开口与甘霸说道“呆霸,你明日去与码头上所有讨营生的人说,往后啊,再也不收保护费了。也不会有人放高利贷,咱们更不会仗势欺人。” 甘霸闻言,问道“大哥,码头苦力的保护费不收无妨,倒是商户们是不是让他们多少意思一点?” 甘奇摆摆手道“一文不取,不仅一文不取,往后若是有人闹事,还可来寻我们去帮忙调解。” 商户的保护费可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如今甘奇说不要就不要了,甘霸微微有些失望,却也无法,点头又说了一句常说的话语“还是大哥心善。” 一旁的周侗开口问道“大哥,那王胜逃跑了,该如何处置?” 甘奇答道“先把黑虎帮的人驱散了,把黑虎帮的赌坊也关掉,勾栏瓦肆也派人接管起来。至于王胜,再说吧。” 周侗点点头,已然带着还能走路的人往街上而去,直奔四方赌坊。 一场江湖火并,码头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带开封府衙门里也有人收到了消息,却不见一个衙差到场。 王胜失踪了,黑虎帮的黑衣短打,再也看不到了,四方赌坊里面,也门窗紧闭。 甘奇站在大哥彩坊的门口,忽然发现路边有人对着自己笑。 甚至有人上前拱手“见过甘大官人。” 甘奇回以笑意,也拱手回礼。 那人一边点头,一边离去。 又见一人上前“拜见甘大官人。” 甘奇又是笑着回礼,说道“客气客气。” 又有一人路过上前“甘大官人发财!” “发财发财,一起发财。”甘奇又答得一语。 答着答着,甘奇转头上了二楼,大概是笑不过来了。 刚刚送七八个汉子去医馆的甘霸,一瘸一拐往大哥彩坊而回,脸上笑开了花,似乎觉得今日这码头,比以往什么时候都要好看,好看得让人赏心悦目。 此时路边忽然蹿出一人,开口与甘霸说道“呆霸……霸爷,头前当真是我不对,只顾着家中还有老母病重,还请霸爷到东家那里帮我说项几句。” 甘霸转头看着这人,自然是认识,火并之前,这人从后门溜走了,火并完了又出现了。 甘霸懒得理会,拖着伤腿自顾自往前走,看也不看他一眼。 那人连忙跟随几步,又道“霸爷,只要你还能让我接着为甘东家做事,每月例钱,我给你五百文!” “滚蛋。”甘霸怒斥一语,抬手作势要打人。 那人连忙躲到一旁,便也不敢再上前,怕甘霸当真动手要打。 街面上的店铺已然都继续开门营业了,甘霸心情当真是极好,口中还咿咿呀呀哼着曲调,腿上的伤也不觉得疼,若不是刚才碰上了一个让特恶心之人,心情只怕能更好几分。 傍晚时分,大哥彩坊却来了一个人,巡检捕头何海。 何海上到二楼,与甘奇见礼落座,开口说道“甘官人,恭喜恭喜。” 甘奇直白答了一语“何捕头来得正好,你不来,我还准备去找你呢,往后这码头上的事情,一切照旧,该你们兄弟的酒菜钱,一分也少不了。” 何海摆摆手说道“甘官人,我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是那王胜刚才上门来寻了我,希望甘官人能手下留情。他说他年纪大了,只想在城里过些自在日子,城中他还有些产业,便不与甘官人争夺了。” 第三十四章 你为何要做这般傻事? 甘奇眼神微眯,问道“王胜花了多少钱到何捕头这里买命?” 何海闻言,倒也不尴尬,答道“于我这里三百贯,不过他倒是愿意给甘官人八百贯,算是把此事了结。” “他在城中的产业当真不小啊。”甘奇说道。 何海点点头“有一处不小的铺面,做布行生意,铺面之后便是宅子,倒也不小。” 甘奇想了想。 何海又道“他还说你放心,伤者的汤药钱他自己负责,死者的抚恤他也会付。民不举官不究,此事就这么过去了。甘官人以为如何?” 甘奇认真在想,若是王胜当真这么想,想着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倒也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但是甘奇也在想王胜这是不是缓兵之计,在想着从头再来东山再起,这也是不可不防的。 因为王胜当真算不得老,满打满算也还不过四十岁。 是真想过安稳日子?还是在迷惑甘奇? 甘奇还在想着,忽然楼下传来“蹬蹬蹬”的上楼脚步,快速非常。 甘奇转头看向楼梯口,只见一个瘦弱之人抱着一个布包裹一脸紧张上得二楼。 甘奇开口问道“小狗儿,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小狗儿,依旧还穿着黑虎帮的黑衣短打衣服,站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身形不断颤抖,口中的话语也在颤抖“甘……甘大哥……我……我……” 甘奇定睛一看,只见甘狗儿手中的包裹还在不断往地上滴着什么东西,再看清楚,竟然是血。 甘奇大惊,连忙站起,几步走到甘狗儿面前,急忙问道“你杀人了?” 甘狗儿愣愣不答,而是看向甘奇身后一身公服的何海。 甘奇也回头看向了何海。 何海听得甘奇之言,也连忙起身到前,问道“所杀何人?” 甘狗儿愣愣看着甘奇,甘奇也管不得那么多,问道“小狗儿,快说,所杀何人?” 甘狗儿把心一横,答道“大哥,我终于做了一回汉子,以后再也不教人欺辱了我,我把王胜杀了,包袱里就是王胜的脑袋。” 甘奇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何海。这种场面,甘奇如何也没有料到,甚至甘奇最近忙忙碌碌,几乎都忘记了甘狗儿还留在黑虎帮里。 甘奇与何海面面相觑一番,甘奇又连忙问道“狗儿,你在何处杀的人?尸首在哪里?” 甘狗儿闻言答道“我在布店里杀的。” 甘奇又问“可有人看到?” 甘狗儿闻言,把头一扬,双眼放光,答道“四五十人当面,我拔刀而起,上前把这厮刺杀当场。在场之人,谁也不敢动我分毫。” 甘狗儿话语之中,有一种畅快,被人欺负了这么久,他似乎第一次这么畅快,第一次做这种让人看得起的事情,第一次享受人人惧怕的那个场景。 话语说出的这一刻,甘狗儿激动无比,双眼通红。自小无父无母,吃着百家饭,跟在甘奇身后饱腹玩耍,又被人欺辱恐吓,出卖了甘奇,致使甘奇差点横死。在黑虎帮里也受尽欺辱,好在甘奇对他出卖的事情既往不咎。 也正是甘奇这份既往不咎,甘狗儿才做下今日这件事情。 甘奇看着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说道“你为何要做这般傻事啊?大庭广众之下,汴梁城内,岂能杀人?” 甘狗儿闻言答道“大哥,我不想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大哥待我如同再造,大哥的仇人,我岂能不杀?” 甘奇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何海看了看甘狗儿,又看了看甘奇,开口说道“明日开封府里就会出海捕公文。” 甘奇已然回身,抱起一个大木箱,直接送到何海身前,说道“何捕头,大恩不言谢!” 何海看了看甘奇手中抱着的大木箱,想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说道“先躲上一躲再说吧。” “多谢何捕头。”甘奇拱手一拜。 “已是傍晚了,我先进城去。”何海抱着木箱,也长长叹了一口气,下楼而走。 甘奇连忙喊来甘霸,带着甘狗儿就往村中而回。路上甘奇一边走一边想,还时不时提醒甘狗儿“狗儿,从今往后,你名叫甘武,文武之武。是甘霸亲弟,一定要记住。往后遇见生人,不论谁问你,你都这么答。” 甘狗儿点头“嗯。” “近来不要出村,先躲在我家老宅中,躲在村里也不要见任何人。”甘奇已然在安排,他家还有一处不大的老宅。 甘霸此时看甘狗儿的眼神也不一样了,甚至有敬佩在其中,此时也出言说道“狗儿,大哥老宅靠近后山,若是你听得什么风吹草动,就往后山跑。王胜那厮,死得好,他这辈子不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不知逼了多少人卖妻卖女为娼,也不知杀了几人毁尸灭迹。今日横死在你手中,合该如此。你这是为民除害。” 甘狗儿似也有几分激动,答道“霸哥说得对,我就是为民除害。” 趁着夜幕降临,甘奇从家中抱出被褥等用度之物,安排好甘狗儿,回到家中,摇头叹气不止。 热血少年,这个大宋朝,哪里有那么容易。 书房里的灯火一直到半夜,甘奇久久未眠,书看不进几页,心中却是思绪繁多。 村外的运动场,大早上依旧热火朝天,干活的人直有四五百之多。 昨天不知挨了几下闷棍的狄咏,犹如没事人一般,依旧在工地上来回巡视。 村里的下水道挖得差不多了,石灰、青石板、青砖等物却还没有送来。 家中的厕所还未修好,吴巧儿依旧大早而起,到小河边先洗衣物,再洗马桶。 甘奇起床的时候,米粥面饼依旧在桌上了,胡乱吃得几口,甘奇也到了工地之上。 狄咏还是一脸笑意,说道“大哥,昨日当真不过瘾,晚间回去我还说与了父亲听,父亲直夸我,说我没有给他丢脸,许久不见父亲笑容了,昨夜与父亲说一说与人殴斗的事情,父亲竟然还笑出来了,哈哈……” 甘奇看着已经高高耸立起的夯土墙,说道“得再加快进度了,随我去西城外催一催砖石,尽快把这相扑场建好。” “得了,大哥,走!”狄咏心情极好,走起路来,双手大臂都在左右摇晃。 第三十五章 汴梁水军 缉凶的衙差在码头上不断来回,甘奇却在相扑场上忙碌不止。 相扑场的夯土工程已经基本完工了,如今已经进入了细节装修工程,青砖砌在外墙,内部铺青石板做看台,伐木搭棚子。 运动场中央,则是铺草皮,整块整块的草皮在野外挖来,直接铺上去,然后洒水修建一下。 运动场周边,也在盖商铺。还从码头修了一条一里多长的道路过来,全部铺上青石板。 村里的下水道工程也基本快完工了,甘奇家中的厕所也修建得差不多了。 一个木制储水箱在厕所之外,半边水槽横着出来之后,竹子制作成的管道承接在下面,简易的冲水系统就完成了。一拉绳子,水槽就会稍微倾泻,水就会从水箱中涌出,通过水槽流到管道之中,冲向厕所。 原理很简单,但也有许多麻烦。一是没有自来水,所以水箱中的水需要人类运上去。而来就是厕所下水道都是用砖石砌出来的,虽然也砌出了弯形连通器,但是这个连通器一旦堵塞,疏通起来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所以甘奇一次次叮嘱吴巧儿,千万不要往厕所里扔其他的东西,避免堵塞。 吴巧儿一脸甜蜜的笑,连连点头,答着“乖官,我知道了呢。” 甘奇又反复试验几次,勉强堪用,有了那么一点现代厕所的意思了,却又自言自语说道“也不知汴梁附近有没有烧制陶瓷的。” 吴巧儿问道“乖官要烧制陶瓷做什么?” 甘奇随意答道“陶的也好,瓷的也行。烧制个下水马桶应该不难。” 甘奇印象中,不论是蹲式的还是坐式的,都是陶瓷烧制的,宋朝陶瓷工艺极其发达,烧制便器应该不难。 想到这里,甘奇抬头看了看自己设计出的这个厕所,不免想起了自来水。 自来水是个好东西,但是自来水工程就稍微有些复杂了。复杂之处在于管道,若是只供应自己一家,用水槽引水,然后用竹管,倒是勉强可行。若是想要真的弄个自来水系统,竹管是显然不现实的。 所以甘奇又想到了陶瓷管,瓷器很贵重,但是陶器却值不得几个钱。这个想法,甘奇已然深入在想,似乎觉得可行。陶管虽然在密封上有困难,甚至陶管渗水也有问题,但是这些都只是小问题,屋檐墙角漏些水并不是不能接受的。 至于水源地并不难解决,只用在村口这条小河最上游修建一个小小的堤坝即可。这个时代的水质,极其好,并不需要如何净化。修建几个沉淀池就行了,修建沉淀池也只是为了大雨时节使用,一般时候,连沉淀池都用不上。 想着想着,甘奇已然出门,又往村口小河上游去看。 在工地上的狄咏,远远看得在河边慢慢走的甘奇,飞奔而去。 “大哥,你盖的这个相扑场,当真是好,场地又大,坐的人有多,还坚实。用上几十年都不用修。当真是天才的想法。”狄咏显然对于这个已经成型的相扑场极为满意。 甘奇点头答道“这不仅仅是相扑场,往后蹴鞠,射箭,赛马,甚至马球。应有尽有,皆可使用。” 狄咏闻言大喜,连连说道“对对对,蹴鞠,蹴鞠好,汴梁城里的人都喜欢蹴鞠。至于射箭,倒是没见汴梁城里有几个人喜欢射箭,汴梁城也见不得几匹马。” 甘奇却道“汴梁禁军十几万,总有些人才的。没有赛马,也可以赛跑不是?长跑短跑,皆可。” “大哥,赛跑有什么意思?”这个时代,赛跑当真算不得一门娱乐活动。 甘奇自然不这么认为,答道“赛跑自然是有意思的,并非只有赛马有意思,跑起来你就知道了。这两日,该到城里进行宣传相扑比赛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你多操心。” “大哥放心,我自会竭尽全力,不过具体如何宣传,还请大哥教我。”狄咏已然兴奋起来,这段时间的忙忙碌碌,就等今天了。 甘奇想了想,说道“天下第一武道会,这个名头如何?” 狄咏张了张嘴巴“哇……这般……大哥,这般名头是不是太大了些?” “就这般宣传,明日你到城中多寻一些人写大字报,各街各坊的布告栏里都贴上,就叫天下第一武道会,相扑散手为主要,召天下英豪来会,冠者奖金五百贯,亚者奖金三百贯,季者奖金一百五十贯。只要进入三十二强者,皆有出场费十贯,十六强者出场费二十贯,八强者出场费四十贯。只要进入三十二强,便可与相扑场签订契约,往后赛事,出场费皆不低于十贯。”甘奇当真是大手笔。 狄咏却听得一愣一愣的,掰着手指头在算,倒也没有算清楚,只道“大哥,这般奖金与出场费,两千贯了吧?大哥,这般巨资,在汴梁城内都可以买一处大宅邸了,大哥,我觉得不必如此,冠者给个几十贯就足够多了,那些瓦肆里的相扑手,一年也赚不到几十贯钱。” 甘奇大手一挥,说道“给出去的钱,自然都会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狄咏还真担心甘奇赔本赚吆喝,举办一个相扑比赛,哪里能赚得两千贯钱?听得甘奇信誓旦旦,还是问道“就怕到时候没有人来看?” 甘奇答道“放心,就这个名头,几百贯的奖金,如此大的噱头,必然趋之若鹜。到时候在炒作一些其他的事情,引起话题,那就是人山人海了。” “炒作?何为炒作?”狄咏问了一句。 甘奇想了想,笑着说道“比如有一个陕西来的少年,他说汴梁无人,他要把汴梁所有的好汉都打得满地找牙。这个话题怎么样?” 狄咏邪魅一笑“哈哈……大哥,周侗岂不是要成了所有汴梁人的公愤?到时候周侗怕是哭都来不及。” 甘奇也笑得有些玩味,说道“得让甘霸寻些人手,每日到汴梁城内的各处茶楼瓦肆里去喝喝茶。” “大哥,这是为何?”狄咏不解问道。 “这叫水军。宣传天下第一武道会,也要带起汴梁人对陕西少年的义愤填膺。以后制造话题,都要靠他们到各处茶楼瓦肆里去多坐坐。”甘奇笑得越发开心。 狄咏倒是听懂了,却还在琢磨一个词“水军?江南倒是有水军,汴梁并无水军。” 第三十六章 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 “五百贯?他娘的,老子一辈子都赚不到五百贯钱,早知道老子也去习武了。” “不说五百贯了,能赚一百贯,老子也发财了。” “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把这五百贯赚到手。” “他娘的,谁家这么大手笔,不会是假的吧?糊弄人的吧?” “假的?你没看到吗?天下第一武道会,天下第一你看到没有?这般岂能作假?你要是把五百贯钱赚到手了,你就是天下第一武道高手了。” “厉害厉害了……” 布告栏前,人山人海,人群里还有一个脸有刺字的虬髯胡老汉,看得也是连连点头,脸上微微有笑,口中也道“这个甘小子,会玩!还玩出了个天下第一武道会出来,有点意思。” 布告栏不远处,有一个茶楼,茶楼里有老汉口沫横飞说着书,正说到孙权赤壁大战曹操。 此时忽然有汴梁水军在行动。 却听一人说道“兄弟,你知道吗?那个天下第一武道会,来了个陕西的高手,说咱们汴梁无人,他要打得汴梁所有高手满地找牙,跪地求饶。” 同桌另外一个人闻言,声音有几个八度那么高“什么?岂有此理,还有这事?我汴梁乃是大宋中央,群英荟萃之地,藏龙卧虎所在,哪里的陕西人,敢如此小看我汴梁英豪?” 这个台词,大概是专门设计过的,兴许就是甘奇设计的,用词用语,经过甘奇深思熟虑。 “谁说不是呢?就说东京禁军,十几万之多,里面高手如云,一个陕西人,且看他有多大本事,打得过几人。” “就是就是,一个外地人也敢胡乱吹嘘,到时候弟兄们一起去看他是如何被我汴梁好汉打得满地找牙的,看看他还有何脸面见人。” 说着说着,隔壁一桌忽然有人出言问道“这世间当真有这般自大之人?” “有,怎么没有,兄弟我当面听来的,不然我怎么会如此气愤。” 隔壁那桌之人气愤也起,问道“此人唤个何名?如此大言不惭。” “好像叫做周侗,说是陕西华州潼关人士,年纪也不大。到时候一定要亲眼去看看他是如何被我汴梁好汉教训的。” “周侗,当真好大的口气。” 几人说得义愤填膺,头前说书老汉的声音都被掩盖了下去。 老汉便也停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水,听得众人义愤填膺再说。 待得众人议论结束,两个挑起话题的人往门口而去,说书老汉连忙追上几步,问道“两位留步,老朽想问一问,你们知不知道那个陕西周侗到底是什么来路?” 两人看了说书老汉一眼,一个机灵一点的人连忙点头说道“当然知道,听说是陕西那边的江湖大侠,有一双铁臂膀,打遍陕西无敌手,所以才到京城里来会一会汴梁高手。嚣张至极。” 老头点点头,说道“多谢多谢。” 两人心满意足往门外而去,又去寻另外一个茶楼,照着台词再来一遍。 头前那个说书老头,回到茶楼里,醒目一拍,开口“今日说一说陕西大侠周侗的故事,说那周侗,出身潼关,自小学武,师出名门,十三岁出门之时,路遇强人剪径劫道……” 下午时分,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名震京城的周侗,正在大哥彩坊门口坐着晒太阳,身旁围着几个街坊邻居的孩童,周侗正在逗弄着几个孩童玩耍。 忽然有几个汉子到得门前,一人大声呼喊“哪个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给老子出来。” 周侗愣了愣,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似乎觉得这人应该找的不是自己。 又听人喊道“周侗,给老子出来,胡吹大气一通,不敢见人是不是?” 周侗这个时候才确定来人喊的就是自己,起身拱手“在下周侗。” “你就是那个陕西华州潼关来的周侗?” “正是在下,不知几位有何贵干?”周侗似乎还是懵圈状态,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义愤填膺。 “教老子好找,终于找到你了,出手吧。” 周侗还在懵圈,问道“不知哪里得罪了?” 那人已然不管,抬起拳头就来,口中还道“岂敢欺我汴梁无人,今日好教你知道厉害。” 周侗一脸不解回头看了看二楼,二楼窗户上,甘奇正一脸笑意看着楼下这一幕。 “嘭”一个老拳打在了周侗的肩膀之上。 周侗猛一回头,下意识拳脚就出。 再看场面,那出拳之人,一手捂着自己的胸腹,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口中还有一语“好生厉害。” 周侗又回头去看二楼的甘奇,一脸的不明所以。 却听头前又有人大喊“我来会你!” 说话之人摆好了架势,小心谨慎开始围着周侗转了起来,谨小慎微。 还好甘奇已然从二楼而下,出得门来,口中说道“诸位好汉,陕西大侠周侗今日不会再出手了,待得天下第一武道会开始之时,再来会过诸位汴梁豪杰。” 莫名其妙的周侗闻言,也连连摆手“不打了不打了。” “你打败了我兄弟,岂能说不打就不打!”围着周侗转圈的汉子说道。 甘奇又道“你们这般轮番上场,有失公允,来日擂台上见高低,如此心服口服。天下第一武道会就要开始,你们往南里许,就可以报名,也不要费用。待得来日,再一较高下,到时候还有许多人见证,岂不更好?” 围着周侗转圈的汉子停了脚步,往南看了看,问道“那个什么天下第一武道会,报名当真不要钱?” “分文不取。”甘奇答道。 “好,周侗,你我擂台上见。”汉子说完,左右抱拳,便往相扑场而去。 这人才走,又有人开口大喊“哪个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出来一见。” 甘奇上前,又是一番口舌,天下第一武道会又多了个参赛选手。 一脸懵圈的周侗开口问甘奇“大哥,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甘奇尴尬笑了笑,拍了拍周侗的肩膀,说道“没事没事,就是给你传了些名声,名动汴梁不在话下。” 周侗闻言愣愣点点头“大哥,铁臂膀这个诨号还挺好听的,就是陕西大侠不敢当。” “敢当敢当,如何不敢当,你就是陕西大侠,我说你是,你就是。”甘奇说道。历史上周侗就有陕西大侠这么个称号。 周侗还是连连摆手“大哥,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忽然又有人龙行虎步而来,一声大喊“哪个是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汴梁铁腿前来一会。” 周侗苦笑一言“大哥,你到底给我传了个什么名声啊?” 甘奇尴尬在笑“好名声,当然是好名声。” 周侗似乎会过意来了,一脸狐疑“我看不像好名声。大哥,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第三十七章 汝南郡王的诗会 周侗在满城的叫骂声中,也暂时躲起来了。 始作俑者甘奇,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叫骂之人,却喜笑颜开。 相扑场的收尾工程还在继续,不过那高大雄伟的相扑场,却已传遍了汴梁城。 相扑场的雄伟,如一座高大的小城池一般,若是把几个出口堵住,当真可以作为城池来用。 如此的场地,让“天下第一武道会”更加名副其实。本来只是甘奇临时想的一个噱头,而今有了这么一座巨大的相扑场,似乎那些汴梁豪杰们,真觉得这里就是争夺天下第一的地方了。 这倒是甘奇头前没有预料到的。水军依旧在行动,传言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因为打败了谁人,如今更加嚣张起来,天怒人怨。 如今这大哥彩坊,不仅有人来寻周侗比斗,还有更多的人来问能不能把举办天下第一武道会的时间提前,许多人已经摩拳擦掌等不及了。 甘奇倒是想把时间提前,奈何工程进度不允许。 在大哥彩坊的甘奇,忽然听得家中有人来报,苏轼来了。 甘奇连忙从码头而回,苏轼已经在甘奇家书房里坐了许久,正在翻看甘奇家的书籍。 见得甘奇进门,苏轼也不寒暄,直接开口说道“甘兄,你家中藏书当真不少,许多杂本,我是见都没见过。” 甘奇闻言也不在意,只道“苏兄若是看中了哪本,带回去看就是。” 甘奇家的藏书,才是这个家庭最大的财产,远比那两百亩地值钱,也比甘奇住的这座宅子值钱。这个时代的书,都是人工抄写,费时费力,上好的笔墨纸张也值不少钱,一本书的价格可想而知。 家中藏书,一半是甘奇的父亲省吃俭用买的,还有一半就是甘奇的父亲几十年来亲自抄写的。官学处,学究老师家里,同窗好友家中,到处都是甘奇父亲抄书的身影。这也还是甘奇的父亲中过举人,有这么个身份,否则一般读书人,想要借本书也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十几个书架,上万本书籍,几十年的心血。就算拿出去卖,也能卖出一笔巨资。 苏轼倒也不客气,答道“甘兄,那就多谢了。” 甘奇自然不是那小气之人,也不在意这些,看着苏轼在书架上慢慢挑选。看着苏轼认真挑选书籍的模样,甘奇打自内心有一种敬佩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一种求知若渴的信仰,这种信仰是甘奇稍微欠缺的。 苏轼挑着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甘兄,明日就是中秋了,所以我今日特地出城来寻你。欧阳学士要举办中秋诗会,汴梁士子都会到,正是我辈起名头出彩的时候,不可不去啊。” 甘奇闻言皱了皱眉,如今的甘奇对于欧阳修的观感实在不好,但是如今这个大宋,文人的事情,没有一件离得开欧阳修的。 书架之后的苏轼见得甘奇没有立马答话,又道“甘兄,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不把握住,一朝闻名天下知。你可知道曾巩?他便是因为一朝成名,得了欧阳学士赏识,更拜了欧阳学士为师,今年会试,曾巩必然得中。所以这名头,不可不夺。” 年纪轻轻的苏轼,当真是心高气傲。 曾巩这个名字,甘奇是听说过的,这人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甘奇也记得似乎学过这个人的课文。但是却不知曾巩原来是欧阳修的弟子。 “苏兄,这中秋诗会在哪里举行?”甘奇问了一句。 书架里面的苏轼一边翻着书籍,一边答道“倒也不是在某一处,主要诗会在汝南郡王府,由汝南郡王主持。其余之处,白矾楼、宜城楼、八仙楼、遇仙楼等地,皆有诗会,诗文都是互通的。” “汝南郡王?为何诗会要在一个郡王府上举行?”甘奇问道。 “汝南郡王府邸雅致,再加上汝南郡王他最爱此道,平常里都免礼宗室子弟进学勤勉,在宗室之中威望甚高。所以诗会在他府中,再合适不过了。”苏轼答道。 甘奇猛然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当今官家可是无子?” 苏轼笑了笑道“甘兄明白了吧?” 甘奇点点头“这般倒是明白了。” 甘奇明白了什么?明白了当朝皇帝赵祯无子之事,赵祯生了三个儿子,皆早夭而亡。而汝南郡王赵允让的儿子赵宗实自幼就被接进了宫中抚养,这里面的事情,也就不言而喻了。赵宗实,也就是赵曙,未来的英宗皇帝。 也就是说未来的皇帝,就是汝南郡王的儿子。 难怪这些朝中大佬会把诗会举办在汝南郡王赵允让的家中,看似是因为汝南郡王爱好此道,又有雅宅场地。其实深层次里还有另外的原因。 “甘兄与我同去否?”苏轼问道。 “去倒是无妨,就是凭着你我这般身份,怕是入不了汝南郡王的府邸啊。”甘奇答道,说得也不假,且不说甘奇,就说苏轼,也不过是个刚刚到得京城的外地士子,籍籍无名,哪里有资格入那汝南郡王的府邸。 苏轼也点点头,叹息说道“是啊,能入汝南郡王府的,多是朝廷官员,亦或者是国子学与太学的学生,你我今年没有这个资格,有些可惜了。” “苏兄不是说各处诗会,诗词文章都是互通的吗?那到哪里都一样。”甘奇听得出苏轼的情绪,安慰一语。 苏轼笑了笑,说道“那也要那些花魁清倌人看得上你,如此才能互通诗文。” 甘奇闻言,想了想才明白。原来所谓各处诗词互通,要靠各楼里的花魁,她们之间互相传递,才有各处诗词互通。说直白一些,就是你得写得让这些花魁清倌人们喜欢推崇,才能互通到各处。 “哈哈……这对子瞻而言,那不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甘奇玩味笑道。 苏轼面色一红,把头探出书架外,对着甘奇笑道“甘兄见笑了。” 甘奇又问“那咱们去哪里?” “遇仙楼如何?中秋佳节,有月上仙子,遇仙楼最合适不过。明日咱们一道,名震遇仙楼。”苏轼答道。 “好,那就遇仙楼,且看子瞻如何名震汴京城。”甘奇期待着将在文坛崛起的苏轼。今日的苏轼,未来的大苏学士,实在让甘奇期待万分。 苏轼闻言却答“甘兄,不是子瞻一人,是你我二人。” 苏轼认真一语,甘奇自顾自笑了笑,不答。 第三十八章 国子学大才(祝大家春节快乐) 汴梁城一年之中有两大诗会,一是上元节,也就是正月十五元夕,再就是中秋诗会。这两大文人聚会,朝廷也极为看重,会参与其中。 除了这两大诗会以外,也还有其他许多文人聚会,比如春游踏青,比如其他一些节庆日子,也颇为盛大。至于文人圈子的好友之间聚会,那就数不胜数了。 上元佳节,全城灯火通明,汴梁城所有的老百姓都会出门逛花灯。中秋佳节却不然,民众们出门的不多,多在自己家中,好友闲叙,亲属娱乐。 但是城中的各大名店,却早已人满为患。文人士子们穿着自己最得体的衣服,把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冠帽更要戴得不能有丝毫的歪斜。白天的时候,那些街边净面的小摊,也会被这些文人士子挤满。 年轻人折扇在手,时不时拂过胸膛,显出仪表不烦的模样,君子风流的气度。 正店名楼的姑娘们,也早早梳洗的干干净净,娥眉粉黛,甚至也把琴弦反复调试到最佳状态,等待着今日光临的客人们。 甘奇自然也做了一番打扮,年不满二十,倒是不必戴冠,一个清爽的发髻即可,只是甘奇的儒衫看起来有些老旧,虽然没有什么褶皱,但是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淡蓝色已经微微泛青黄。 显然这件衣服不是甘奇自己的,而是甘奇父亲的衣服。被吴巧儿用炭斗熨烫了许久,才把上面的褶皱熨平。 与甘奇同行的苏轼则不然,一身青色儒衫,说不尽的文人潇洒。还有一个苏辙,与苏轼穿得差不多,兄弟俩相得益彰。 若非吴巧儿坚持,甘奇哪里愿意穿这身出门?还是那套粉红绸缎刺绣花鸟的袍子合身。对的,就是粉红色,兴许还可以叫“绯色”,极为骚气的粉红。 在唐之时,男人就开始穿粉红色,这是身份的象征,官服就有许多粉色的。到得后来,民间也开始流行粉色,到得如今大宋,红色是标准的官服颜色,甚至皇帝也多穿红色官服,粉红色算是在跟风流行。后人兴许难以想象古代街上的男人,时不时穿一身骚气粉红出门。 遇仙楼里早已人满为患,倒也没有人注意楼里又进来了两个年轻人,今夜诗会,所以那些闺房里并没有入幕之宾。所有人都在遇仙楼的雅苑花园之中。 雅苑花园里,条案一张一张,到处都是成群结队文人正在谈笑风生。如甘奇与苏轼这般三人一伙的,当真少见。读书人没有点人脉圈子,不免被人看轻,再加上甘奇穿的那一套几十年的老儒衫,所以那些伺候人的小厮们都懒得往这两人身边凑,大概是觉得这两人翻遍口袋也翻不出几个打赏钱。 好在甘奇与苏轼、苏辙三人也能自得其乐,点了酒菜,迟迟不见人送来,三人倒也不生气,自顾自调笑着。 苏轼虽然是个外地人,但是他对这遇仙楼比甘奇还要熟悉一些,还与甘奇笑道“甘兄,头前我与弟弟来过一次这里,这楼里的姑娘,当真不是成都那种小地方可以比的,不论是身姿还是妆容,亦或者琴技唱腔,皆是顶尖。” 苏轼说着说着,还竖起大拇指,可见夸得真心。 甘奇闻言答道“子瞻岂能说成都是小地方?” 苏轼连连摆手说道“以往在成都求学的时候,还觉得成都是个大城池,到得汴京一比,算不得什么了。” “子瞻,上次你既然来过,缘何没有听你谈起其中雅事啊?”甘奇笑着说道,所谓雅事,便不用多说了。 甘奇一问,苏轼还未回答,一旁的苏辙已然笑道“甘兄,头前几天,家父在此会客,家父当面,兄长还能有什么雅事可谈?哈哈……” “哦,原道是这般,难怪子瞻头前一开口就说要来遇仙楼,怕是已经看好了哪个姑娘了吧?”甘奇取笑一语。 苏轼此时也不矫情,说道“一个姓萧的姑娘家,挺好。稍后且看我送她一曲,让她一曲闻名天下知。” “子瞻上一次怎么不送他一曲?”甘奇问道。 苏轼闻言,把头一昂,答道“宴客之时,不好发挥,总要照顾着众人脸面。” 此时的苏轼,当真是年轻,年轻的傲气展露无疑,听得甘奇只夸“子瞻大气!” 苏辙也点头说道“看多了兄长的词,再听别人填的,当真是味同嚼蜡。” 有时候,天才与凡人,就是这么大的差距,有些人读了一辈子书,诗词文章还离不开一个“憋”字,有些人提起笔,什么东西都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 苏轼忽然抬手指了指甘奇身后,开口问道“甘兄,你可是认识那人?那人一直往你在看。” 甘奇闻言回头一看,还真碰到熟人了,答道“认得认得,那是我同族之人,名唤甘正,国子学的大才。” 苏轼倒是疑惑起来,问道“国子学之人,缘何不去汝南郡王府,却到这里来了?” 甘奇摇摇头表示不知。 却是不远处的甘正见得甘奇回头来看自己,立马与左右之人开口说道“诸位兄台,当真失礼了,不能久陪,时候不早,该告辞了。” 左右之人连忙起身,有人答道“甘兄只管去,你能来这里陪着昔日同窗们坐坐,已然周到了。再晚了,怕是王府那边宴会就开始了,诸多先生当面,迟到了可就真正失了大礼。” 又有人说道“甘兄快去,切不可因小失大。” 甘正左右拱手,又往甘奇这边看得几眼,忽然低头与身旁之人说得几语,再见他左右之人,皆往甘奇这边看来,一边看还一边点头。 苏轼见得这般场景,问道“甘兄,既然是同族兄弟,要不要过去照面一二?” “不必。”甘奇答道。 苏轼其实也看出了不对劲,便也不多问,只是随意口气说道“国子学大才啊!” 甘奇听得出苏轼语气中的揶揄,便也知道苏轼看出了他与甘正的不对付,笑道“子瞻何必小气。” “哈哈……甘兄头前不是还夸兄长大气吗?”苏辙出言一语。 三人立马前仰后合起来,苏轼也自嘲道“我向来小气。” 此时却见甘正从甘奇身边不远路过,昂首挺胸,折扇轻挥,刚刚路过甘奇身边,甘正还忽然回头一语“诸位兄台,若是王府那边散得早,我便再来寻你们,今夜不醉不归。” 已然隔了十几步距离的人也连忙答道“老学士、老先生们多早眠,熬不得夜,王府那边宴会定然散得早,我们等你来,不醉不归。” 甘正闻言,点点头,脚步一抬,似乘风而走,说不尽的潇洒气度。 苏辙评价一语“矫揉造作。” 苏轼笑道“国子学大才啊!” 甘奇微微抬手,话还没说。 苏轼已然又道“甘兄,你别说,我就是向来小气。” 甘奇也只有笑而不语。 苏辙接道“这厮若是中个进士,十有八九能平地飞升!” 第三十九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 遇仙楼的诗会,已经开始了,甚至早了汝南郡王府开始。汝南郡王府那边,学士先生、名流大儒之人一大堆,诗会之前必然还要有一通繁文缛节,这个说几句,那个说几句。 遇仙楼这边自然没有这么多事情,从第一个姑娘抱着琴出来落座之后,这诗会就开始了,姑娘家的琵琶声动听非常,口中唱着老词,也别具一番风味。 这还是甘奇第一次正式听这个时代的流行歌曲,恍惚间让甘奇想起了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听戏曲的许多情景。 要说大宋朝,也是有戏剧这一说的,后人称之为宋杂剧。虽然中国的戏剧历史很悠久,唐朝之时,还有大名鼎鼎的唐玄宗之梨园,梨园也是后世戏剧界的代名词。但是真正意义上舞台上以故事为主要的演戏,兴许真要从大宋朝开始算起。 即便是宋杂剧,也还不是后世意义上的戏剧,而是参杂着滑稽表演,杂技表演的性质,故事性还不是唯一的主要。 到得元曲了,故事性为主要的戏剧才开始真正发展成型,这里说的元曲单指杂剧,不包含《天净沙·秋思》这一类的元散曲。比如后人熟悉的《窦娥冤》与《西厢记》,便都是在元朝时候成型的,成了真正以故事剧情为最主要的一种戏剧形式,已然就是后世所谓的戏剧了。 甘奇一时之间想得有点多,多出来的就是念头,“戏剧”这个念头就在甘奇脑袋中浮现出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此时的甘奇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头前姑娘的曲调,脑中皆是这件事情。戏剧是雅俗共赏的东西,诗词终究是阁文人的雅趣。所以戏剧才是真正能沟通所有人的一种艺术形式,文人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可以沉浸其中。 这对于此时的甘奇而言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钱,代表了名。这是名利双收的事情。 甘奇忽然转头看了看苏辙,脑筋一转,说道“苏辙,我与你讲个故事如何?” 苏辙正在尽情欣赏小姑娘婉转的唱腔,听得甘奇没头没脑的话语,随意答道“甘兄请说。” 甘奇开口“我与你讲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爱情故事。” 苏辙闻言看了看甘奇,答道“我听过,不就是横刀夺爱,双双赴死的故事吗?” 甘奇闻言有些尴尬,他还真不知道梁祝的故事大概东晋就开始流传了,却还是说道“你不知道其中细节,我与你细细来说,如何?我说出来的一定与别人不一样,更加凄美,更加动人,更加……高潮迭起,保证听得你潸然泪下。” 苏辙闻言,稍稍起了一些兴趣,答道“甘兄请说,我洗耳恭听。” 甘奇要说这么个故事给苏辙来听,自然有目的,此时目的且不谈,甘奇当真认认真真在说,从梁山伯与祝英台相遇、同窗、相知,到祝英台暗示梁山伯,再到祝英台要给自己做媒,到最后祝英台被迫要嫁给马文才,让后两人相对而泣,凄然作别,再到最后化蝶而飞…… 甘奇说得是口沫横飞,说的都是经过一千多年不断完善的版本,自然是精彩纷呈,比苏辙以往听过的那个横刀夺爱的故事不知精彩了多少。 苏辙头前只是随意在听,听着听着,姑娘家唱曲的事情他都放到了一边,慢慢认认真真听着甘奇说故事。 到得最后,连一旁的苏轼也不听曲了,开始听甘奇讲的故事。 遇仙楼诗会,此时早已进入高潮,在场文人士子,一个个都在使尽浑身解数出彩,各处佳作频出。 唯有这三人好似忘记了今日来意,听了半个时辰的甘奇讲故事。 故事听完,苏辙开口就夸“精彩,当真精彩,动人非常,未想到甘兄还擅长讲故事,这故事讲得当真是好,不禁叫人潸然泪下。” 故事结局,苏轼已然在轻声叹息摇头,读书人同窗的故事,不禁让苏轼更有几分代入感,这也是甘奇选择这个故事的原因所在。 苏轼也是开口来夸“女扮男装进学堂,祝英台当真是个奇女子也。只可惜到头来却是这么一个结局,化蝶而飞,也罢,能双宿双栖,便也算是美满结局了。” 甘奇看着两人,见得效果不凡,心中大定。却忽然又见得苏轼一脸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 甘奇问道“子瞻缘何这般看着我?” 苏轼也问了一句“甘兄,你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吧?难道……难道甘兄你是女扮男装的?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苏辙闻言也连忙转头来看甘奇,还上下认真打量了一番。 甘奇一脸尴尬,连忙摆手说道“你看我这模样,像是个女的吗?” 苏轼好似放心不少,说道“也是,甘兄文武双全,生得这般五大三粗,若是个女儿家,那……” 苏轼说到这里,已然笑了出来,也不知刚才那一问是故意调笑还是苏轼真有怀疑。 苏辙也跟着笑了出来,又问道“甘兄缘何忽然要说这么一个故事?” 甘奇回问“这个故事怎么样?好不好?” “好,绝顶的好!”苏辙答道。 “那你回去把这个故事写成话本如何?”甘奇说故事的目的就出来了,话本,就是用来讲故事的书。甘奇需要的是剧本,有了话本,这剧本就好说了,台词对白之类,大多就可以直接套用了。 苏辙却道“甘兄你为何不自己写?” 甘奇自然不可能自己写,写话本可不是随便当个文抄公就行的,甘奇要的话本,那是要真正雅俗共赏的,其中文采的要求也就不用说了。甘奇可不觉得自己能长篇大论写出来,还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文人们看得上眼。 但是苏辙不然,苏辙是谁?唐宋八大家,本就是指的散文大家,就是唐宋散文八大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我近来太忙,你写就是,我有大用处,于你也有大好处。”甘奇赚钱,苏辙赚名,甚至苏辙也赚点钱,天作之合。 苏辙闻言笑问“可有润笔费用?” “有,自然是有,写出来少不得几十贯钱。”甘奇说道。 “几十贯钱?甘兄莫不是知道我与兄长在汴梁缺了用度?”苏辙想多了些,兴许以为甘奇是变法子接济刚刚入京的兄弟俩。 “非也非也,你只管写,我当真有大用处。”甘奇又道。 苏辙拗不过,只得连连点头说道“我写,我写就是,写好送到甘兄府上去。” 甘奇与苏轼苏辙三人,此时好似成了这诗会的局外人,自顾自聊天说话,也不认识旁人,也不见这三人有什么词作出来。 却是有人一直盯着这三人在看,头前这些人听过甘正的吩咐,甘正吩咐他们把今日甘奇作的词记录下来,到时候甘正会有大用处。但是甘奇口沫横飞半个时辰,却不见一词出手,倒是把这几个人急坏了。 至于甘正要甘奇的词做什么?倒也不难猜,没有什么比甘奇作出一曲啼笑皆非的词作更能证明甘奇不学无术了。证明甘奇不学无术,就是甘正目的所在,拿着甘奇啼笑皆非的词作,再去拜会一回开封府包待制,效果必然极好。 第四十章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甘奇搞定了“剧本”的事情,脑中“戏剧”这个念头也就算是开始在实施了。搞定了苏辙的甘奇,心情极好,眉开眼笑,听到耳中的曲子都觉得莫名动听了许多。 甘奇的故事讲完了,苏轼却在一旁不耐烦说道“萧姑娘怎么还没有出来?” 苏辙闻言接了一句“是啊,怎么还没出来呢?满场词作,当真味同嚼蜡,就等我兄长了。甘兄,到时候,咱们也得帮衬一二,帮着兄长出彩头。” 心情大好的甘奇,连连点头“萧姑娘是吧?五曲八曲的,随便填与她就是。” 苏轼还认真与甘奇拱拱手“嗯,此番咱们就把萧姑娘捧成个花魁头牌。” 甘奇邪魅一笑“子瞻再成那头牌花魁的入幕之宾,实在是美谈!不知要羡煞汴梁多少士子文人。” 甘奇虽然是在玩笑,但是也说出了一个道理。这般场合上,文人圈子里,花魁人物与文人士子,多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文人捧着花魁们红起来,红起来的花魁,也就成为了文人最好的宣传平台。 真正的头牌花魁大家,也是可以捧红一个文人的。比如每日都唱某个文人的词作,把这些首词作唱成满大街的流行歌曲,这个文人想不红都难。 苏辙听得甘奇调笑,也笑道“还是甘兄知我兄长。” 不想苏轼却答道“甘兄想多了,我也不过是见过她一次而已,谈不上什么爱慕之类,也就更不谈入幕之宾了。只是觉得你我填词,总要有个目标,往后来去此处,也就有个熟人了。” 苏轼还真是认真在解释,这般场合,他经历过太多,万花丛中来去,心中在意的早已不是美色之类。他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结个善缘,做点好事,以后也方便自己在这遇仙楼里来去。 苏辙听得苏轼解释的话语,答道“兄长,调笑罢了。” 却见苏轼忽然笑着与甘奇说道“甘兄若是想一亲芳泽,我便帮你一番。” 甘奇摆摆手“这玩意儿花不起的钱。” 此时却忽然听得头前不远一张条案上有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听说咱们汴梁最近出了一个文才了得之人,名唤甘奇,今日怎么不见甘奇填词啊?” 显然就是有人等不及了,怕辜负了国子学大才甘正的嘱托,唯有主动出击,让甘奇填词。 甘奇忽然听得有人说自己是汴梁最近出来的才子,愣了愣,当寻到说话的人是刚才甘正身边的人之时,甘奇也就了然了,虽然猜不到细节,却也知道有人在向自己发难。甘奇哪里在汴梁有什么才名,却有人就这么说了。 却又听得人答“不知哪位是甘奇啊?有才之人,今夜岂能不填词?” 已然有人在指“那位,那位就是甘奇。” 几句大声之语,让许多人都往甘奇在看,连刚刚走到雅苑中央落座的姑娘也先听了手中弹琴的动作,看向甘奇。 已然又有人喊道“甘奇,何不填上一曲?” 听得这般来去话语,苏轼已然面色一沉,便也知道是有人向甘奇发难,转头看了一眼甘奇,便准备出言帮甘奇了。 却听甘奇直接答道“诸位见笑,你们继续,在下可不是那位有才的甘奇,在下只是来凑热闹的,诸位只管尽兴。” 甘奇这一语,倒是把苏轼要说的话堵回去了,苏轼唯有低声说道“甘兄何必谦虚,他们刚才的词作,没有一曲能入耳来听的,甘兄比之他们,不知高了多少。” 心急之人,见得甘奇不受激,唯有加重一语“我听人说甘奇大才,莫非是浪得虚名?” 苏轼听得这话,已然要起身,却被甘奇拉住了,还听甘奇随意说道“不必意气之争,咱们静候萧姑娘就是。” 苏轼听得这话,点点头道“嗯,也好。我只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 甘奇压了压手臂,示意无所谓。苏轼也就不在多说。 却还听得心急之人又道“填首词而已,却都拿不出手,还坐在这里参加诗会,当真不怕人笑话。” 这是激无可激了,若是旁人听得这话,必然面红耳赤而起,如何也要与人评个高低。 但是甘奇还是笑而不答,懒得理会。 苏轼见得甘奇还在笑,也自顾自笑了出来,夸了一语“甘兄大气。” 这是头前甘奇夸苏轼的,转过来苏轼又夸甘奇,再听甘奇答出“我向来小气,稍后就让他脸面尽失,仓皇而走”的话语,三人不免又笑成一团。 着急之人看得甘奇还笑得出来,气得一跺脚,又说一语“附庸风雅,教人不耻。” 说完这一语,也是无法,唯有落座,身旁几人皆是一脸懊恼,晚间甘正还要过来,但是甘正嘱咐的事情,怕是办不成了。他们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么激甘奇都激不出一首词来,甘奇却还赖在这里不走,只觉得甘奇那脸皮比城墙还厚。 甘奇算是出了丑,露了怯。随之左右之人,自然免不得笑谈起来,笑谈的话语,离不开厚脸皮的附庸风雅。 指指点点之人,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人给后来人说着甘奇刚才的故事,又免不得一番笑语。 甘奇却还在与苏辙交流着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中的细节,两人如何关系好,祝英台如何起爱慕。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上来表演的姑娘一个又一个,终于苏轼激动一语“来了,终于等到了。” 甘奇抬头一看,姑娘从不远厢房而出,娉娉婷婷,婀娜多姿,面庞婉约清秀,当真是个好姑娘,苏轼眼光不差。 再看姑娘一福之后落座,淡蓝裙摆轻轻抚平,动作轻柔,气质也是极佳。 甘奇当真盯着在看,苏轼已然笑道“甘兄可有意思?” 甘奇点点头“有点意思,且听她唱。” 苏轼闻言大笑“哈哈……甘兄头前不是还说花不起那钱吗?” 甘奇又连忙解释道“我这个意思不是你那个意思。” 甘奇还真不是那个意思,甘奇的意思在于祝英台,甘奇是在找演员的意思。唱戏讲究身段,也讲究唱腔,身段是那个意思了,这唱腔还待看看。 苏轼大手一挥“管你哪个意思,我帮你就是。” “我也帮你。”苏辙也道。 甘奇看着这对兄弟俩不怀好意的笑,摇摇头,说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第四十一章 再催怕你要吃亏 苏轼、苏辙兄弟俩也并没有继续调笑甘奇,因为头前的萧姑娘已经开口说话了“奴家萧九奴见过诸位公子,蒙诸位公子不弃,上前来唱,若是唱得不好,还请诸位公子多多见谅。” 古人起名,男女有别,贫富有别。说重视也重视,读书人家多会翻遍经史典籍,或者请名士大儒来取名取字。不重视的,没文化的,狗儿猪儿牛儿,只为孩子健康成长好养活。 女子的名字就属于不那么重视的了,就算是达官贵人之家,许多女子的名字也极其简单,甚至只有一个乳名一样的东西,甚至有些女孩连好听的乳名都没有,如“九奴”这般的名字,更像是一个代号。 萧九奴这个名字一出,也就说明了这个姑娘才刚刚出道不久,没有什么名气,但凡有些名气,这姑娘的名字就会重新起上一个了。古人多名多字是很正常的事情,许多人甚至有几个名、几个字、几个号。 就像看许多古籍资料,有的人名什么,又名什么,字什么,又字什么,号什么居士,还号什么散人,还号什么先生。 没什么名气的姑娘,在文人士子面前也就没有什么热烈的反响,好词好曲付与名家,那是图一个名声鹊起,大多数人自然舍不得把好词好曲给那些没有名气的姑娘。 萧九奴也不在意比较冷淡的场面,琴音起,便是柳永柳三变的老词“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 唱腔婉转动听,清澈如夜莺鸣啼,难怪苏轼记得住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姑娘。 甘奇点点头道“是那个意思了。” “哈哈……甘兄果真是看上了。”苏轼答道。 甘奇认真点头“嗯,不错不错。” 兄弟俩笑得玩味,苏轼大手一挥“取纸笔。” 一旁伺候的小厮闻言,几步走过来见礼,虽然表情上不是那么热情,但是这纸笔自然还得去取。 纸笔已来,苏轼手腕轻动,另外一只手提着下笔的袖子,片刻已罢,俯身微微吹了一下墨迹,说道“甘兄,你看如何?” 甘奇转头去看,字都没有看清,就已经在夸“极好极好,六六六。” 甘奇夸得敷衍,他只知道苏轼写出来的,就算是坨屎,那也是满场最好的屎。 苏轼听得甘奇夸奖,微微一笑,又抬手一招“送与萧姑娘。” 小厮接过词,微微躬身,等候了片刻。 苏轼哪里能不懂这些,伸手到怀里去摸,还未等他摸出什么,一串铜钱就已经塞到了小厮手中。 小厮接着铜钱,愣了片刻,不为其他,只因为出手之人实在阔绰,平常里十几个铜板就能眉开眼笑的小厮,此时看着这一把铜钱,岂能不愣? 再看给钱之人,小厮连忙俯身大礼一拜“多谢甘公子,拜谢甘公子。” 小厮缘何认识甘奇?只因为刚才那一番激人填词的戏码,这个小厮头前也是那躲着偷笑的人,偷偷笑话甘奇,此时礼节实在周到。前倨后恭不过如此了。 甘奇摆摆手“速速送去。” 小厮起身连忙往前送,此时也有人听得这小厮拜谢之语,不少人转头来看甘奇。 也有人小声议论“甘奇填词了,甘奇终于填词了。” “好,终于是填出词来了,稍后甘正回来,你我也有个交代了。”这声音多少有点欣喜之意。 苏轼见得甘奇替他给了赏钱,也不多言,只笑道“笔给你,甘兄快写。” 甘奇接过了苏轼递上来的笔,皱眉在想。甘奇就算是要当文抄公,也不及苏轼那般信手拈来的快。 头前的萧姑娘接到了词,似乎还有些意外,拿着词稍稍一读,惊喜立马就写在了脸上,起身一语“奴家拜谢眉州苏轼苏公子大恩,愿以奴家咿呀之唱,助苏公子今夜一场好醉。” 众人一听,又有不少人失望了,原道不是甘奇,是个什么眉州苏轼。 还有人说“这苏轼又是谁?” “许是甘奇身边坐着的那人。” “唉……这甘奇今夜当真是厚了面皮了。” 萧九娘调弦开口“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今夜中秋,这曲《虞美人》填得自然是极好,苏轼手笔没得说。 要说中秋词,古往今来,莫过那曲苏轼的《水调歌头》,便是那“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堪称千年第一中秋词,但是苏轼这个年纪,似乎还差了一点人生感悟。千年第一中秋词还作不出。 这曲《虞美人》里年轻的苏轼还想着“愿月圆无缺、花枝常在”。《水调歌头》的苏轼,就已经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人生感悟已经到了不一样的境界了。 但是这曲《虞美人》,已经足够吊打满场众人。 词作是好是坏,在场明眼人不少,一曲而罢,所有人的目光都往甘奇这边看来。 唱完的萧姑娘已经起身再次行礼“奴家再谢苏公子,承蒙苏公子厚爱,如此佳作付与奴家,奴家感激不尽。” 苏轼此时也起了身,有礼有节拱手,答道“萧姑娘之弹唱绝技,依在下听来,世间罕有,一曲与你,正合适。” 也有人出言来夸“眉州苏轼,才华不凡啊。” “萧姑娘也唱得极好。” 众人大多都在以为苏轼与萧姑娘这算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的时候,忽然苏轼开口一语“萧姑娘稍后,我好友甘奇也有一曲送给你。” 甘奇还皱眉在想,听得苏轼之言,连忙动笔去写。为何甘奇还在想?因为中秋词,古往今来佳作不少,真要一曲出彩,一般的词作还够不上,文抄也有文抄的为难,那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甘奇倒是可以信手拈来。 但是转头看一看当面的苏轼,甘奇还是摇了摇头,做人还是得厚道一点。所以甘奇又想了一个大佬,大佬名叫辛弃疾,也有一曲中秋词冠绝古今。 只是甘奇背啊背啊,差点就骂出来了,心中已然在想他妈的,老子好像忘了几句,都怪小时候读书不用功。 苏轼已然在推甘奇“甘兄,快点,不要让萧姑娘等久了。” 正在搜肠刮肚背词的甘奇闻言答道“子瞻你可别催我了,再催怕你要吃亏。” 苏轼闻言不明所以,只道“我吃什么亏?你快点写,别让萧姑娘久等了。” 苏轼在催,似乎有人比苏轼更着急,出言说道“甘奇,你不会憋不出来,又不写了吧?这么多才子当面,莫成了众人闲谈的笑柄,令人耻笑。” 甘奇本就在烦心,忍了这人三番五次,此时已然不忍,起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