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守己的她》 1. 和离家去 《安分守己的她》全本免费阅读 萃州城,宛南巷。 夜里落了一场细雨,巷子旁的屋檐上沁着雨珠,摇摇欲坠。 杳霭流玉,浮云卷霭,天边不见一丝日光,只有丝丝缕缕流动的雾气。 孔氏皱着一张脸,裹紧身上东一块西一块补丁的秋香色夹袄。 雨水已过,迎面吹来的风儿仍透着丝丝寒气,她可不敢轻易褪下袄子。 若是病了,家里可没银子买药吃! 她提着水桶推门,又抬头望灰蒙蒙的天,眼里尽是担忧。 孔氏心里不住念叨:当家的应到了码头,老天爷,可万万不能下雨啊!家里可就指着今日的活计了! 待她行至巷头水井处,那儿已零零散散的站了五六位妇人。 一圆脸妇人见孔氏过来,双眸一亮,忙拉着她过来说话。 “纪家小子是不是要考中了?” “那可不!他大姐这几日跟个斗胜公鸡似的!” “你们家真是攀了门好亲事!” 此话一出,一旁的妇人均凑上前来打趣孔氏。 正在水井前放桶打水的妇人,也情不自禁地停下动作,作侧耳倾听状。 孔氏脸上盛满笑意,虽大笑出声,却摆手谦虚道:“这哪里说得准?不过依女婿的聪明劲儿我看行!” 圆脸妇人面露羡慕,她难免长叹,遗憾道:“真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早知今日,我也不会舍不得我家丽娘嫁去了……” 她身旁簪着银钗的妇人拍了拍她,轻声安慰:“谁成想穷得叮当响的纪家能出个进士种?淮娘真是生生熬出来的,那几年日日早出晚归……” 银钗妇人止住话头,望了眼孔氏,到底是没有接着说下去。 当年纪家看中方淮,便是因她那一手灶上手艺,街坊邻居哪个不知? 其实依纪家小子的秀才功名来说,并不愁找媳妇。 但奈何纪家举家之力助他考中秀才,拿到功名再无钱财娶妻。 况且纪家老的老,小的小,上有年迈爹娘,下有年幼弟弟。 空有秀才功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嫁进去同纪家人一起去姐夫家打秋风吗? 纪母原本还奇货可居,一直拖到第二年没有媒婆敢上门时,她才急了,再不敢挑剔。 也直至方家应下婚约,方淮嫁进纪家,他们的境况才渐渐好转。 “我们淮娘那是没话说!吃得进苦,眼里有活!” 说起方淮,孔氏不免想起方清,随即又夸起大女儿:“清娘也是好的!长得俊还机灵!她那时嫁人我真是眼泪水都淌干了!” 她唾沫四溅,嘴巴咧到耳朵根。 说话间孔氏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将方清吹嘘得好似甚么了不得的人物。 “方家嫂子,那是不是……淮娘?” “不可能!”孔氏当即否认,她大声道,“淮娘这会儿定陪在女婿身旁——” “淮娘?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圆脸妇人走近一看,果真是方淮,她当即拉着方淮走到孔氏身旁。 “娘……”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茶褐色夹袄,拎着包袱的双十女子正立在孔氏面前。 她低头垂目,瞧不清其相貌,只隐隐露出发丝的那一双耳朵——如玉生光的窗笼可窥见其姿色。 女子虽垂首而立,但孔氏一眼便看出她是自己的二女儿方淮。 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除了她哪个会这样! “淮娘?” 孔氏双眼瞪得溜圆,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回神。 她难以相信地狠掐自己的手。 “嗷——” 孔氏吃痛地叫了一嗓子,她发觉不是梦,紧紧握住方淮的肩旁,盯着她吼:“你不是在京城吗?为甚么——” 旁边的妇人一声不吭,默不作声地挪到两人身边,眼睛齐刷刷地望方淮,满脸的兴奋。 孔氏这才察觉自己所处何地,她忙扯着方淮往方家走。 “水你们先打!我待会再来!” 一众妇人遗憾地望着两人匆匆的背影,不住叹息。 “哎哟——” 孔氏与来人撞了个满怀,她捂着发疼的胸脯,叫嚷道:“哪个不长眼的——” 大儿媳曹氏发现是婆婆孔氏,脸上惶恐渐消,当即拽过她往家里冲。 方淮见状,连忙跟着两人进方家。 只见方家院子中央,三个身着玄青短打的男子正围着一个躺椅,焦急地打转,当中正隐隐传出男人的呻吟声。 孔氏见三个儿子都在,大惊失色,忙拨开三人。 一个男人在躺椅上,他脸上惨白,满头大汗,抖着唇低吟,左小腿处沁着血,正顺着躺椅往下流。 孔氏惊得双腿发软,浑身上下不住地抖动,她望着一地殷红的鲜血,竟说不出一句话。 大儿子方扬定扶住她,着急道:“娘,快去拿钱袋!爹得去医馆!” “不……”方永祥微微睁开眼,挣扎着开口,咬牙用力道,“阿实下定……” 孔氏急得眼泪欻地流下,她蹲在方永祥身边,慌张道:“但你这腿不治……要废了!” “有阿定……” 曹氏一听这话,险些破口大骂,她急得满头冒汗。 这话甚么意思?难不成要夫婿一人养两个弟弟?这怎么成! 阿实下定完,阿守也要相看了,这得挣多少银钱啊!我的阿庆也才四岁啊! 曹氏死死掐着手心,眼眸一沉,当即劝孔氏道:“娘,爹伤得这样重,定要去医馆!不若恐有性命之忧!” 孔氏闻言,泪水淌得更快了,她掩面哽咽。 绝望的话语从她口中断续吟出。 “可……可家里只有几个大钱了,前几日买定礼都、花光了……” 曹氏嘴巴微张,她不敢相信道:“上个月爹不是才拿回三两银子吗?” 方扬定抿唇,望了眼垂头不语的方扬实,对曹氏低低道:“不若去丈人家先借几两……” “不行!”曹氏矢口拒绝,她见孔氏抬头看自己,连忙道,“我三弟今岁五月娶媳妇,哪有银子借?” 院子里霎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孔氏脸上遍布泪痕,她跌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大伯哥在颐都,离我们隔了一个萃州城,大姐随姐夫省亲去了,这会子到哪去找人……” “娘,我这里有九两,先带爹去医馆吧。” 院中的五人猛然扭头,齐齐望向出声的方淮,或者说盯着她手里亮闪闪的银子。 孔氏立即抹去眼泪,双手撑地利落起身,拿过银子,吼道:“赶紧的!发什么愣!” 方杨定与两个弟弟当即抬起躺椅往医馆冲去。 去过医馆,上了药,方永祥便沉沉入睡了。 方淮站在门口,望着床上神情平和的方永祥,轻轻舒出一口气。 坐在床边的孔氏,仔细掖好被褥,回头将围在床边的 2. 初入谢府 《安分守己的她》全本免费阅读 孔氏连连点头,摆手让两人抓紧去牙行。 踏出堂厅,方淮脸上一凉。 她抬头望天,缕缕细雨轻柔地抚过她的脸颊,伸手感受絮雨带来的微凉。 雨丝风片,微风细雨,将她眼前的一切笼罩上一层薄薄的罗纱,恍若仙雾缈缈的人间仙境…… 方淮心里的愁闷不禁散了些许。 她只盼望爹能尽快好起来…… “淮娘!别磨叽了!快过来!” 方淮应了一声,快步走到曹氏身边。 “你们运道着实不错!”牙婆乐呵呵地对曹氏道,“谢府正巧今日让我带厨娘过去,那你跟我一道去吧!” 曹氏一愣,随即狂喜道:“可是伴月香铺的谢家?” 她问完,又疑惑道:“可我听讲谢家不是请了南山楼的大厨子吗?” “家底再厚哪能——那谁知道?”牙婆连忙咽下后半句话,不耐道,“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她进不进得了谢府,你也管不到!” 她扭头高声招呼方淮:“你赶紧跟在后面,要走了!” “淮娘!你安心进谢府!爹我们会照料的!” 方淮回头望喊叫的曹氏,朝她点头。 几位厨娘坐上马车,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方淮见牙婆靠着车帘假寐,便往她手里塞碎银,小声道:“婆婆,不知此次前往谢府小女需留意哪些?” 牙婆掂了掂,满意地将碎银揣进怀里。 她扭头,笑着叮嘱方淮:“谢老爷、谢夫人为人和善,无须担忧,只要做的菜合他们胃口,约莫便能定下了。” 牙婆看着方淮,着重点出谢家少爷:“他们只有一子,名唤谢易,荒淫无度,若是进了府可得避着他点。” 其中有着一对酒窝的厨娘花容失色,她惊道:“厨娘他也不放过吗?” 牙婆耸肩,随意道:“那谁说得准?他若是看上了,谁能拦住?” “我略有耳闻,但只说——”酒窝厨娘顿了顿,才小声道,“说谢府中的丫鬟都被——” 牙婆赞同点头,她指着南边道:“我也是听怜花巷姑娘说的——” “那厨娘怎会被他瞧上?” 牙婆理了理发髻,瞥她道:“我只是好心提了一嘴,并非定会被他纠缠。” “那我不去了!停车!” 方才说话的酒窝厨娘,连忙掀开车帘,催促车夫停下。 “谢府月例能给多少?” 方淮望着牙婆,满脸认真。 “少说五两。”牙婆张开一只手,语气感慨,“谢公子说不准会顺手给赏银。” “他不是……” 牙婆点头,她掀开车帘,见离谢府还有一条街,又放下帘子道:“人是□□,但出手也确是大方,他头回去满春阁,为湘芬姑娘豪掷近百两银!” 方淮垂眸暗暗思量,大概清楚谢府的家底了。 车内的厨娘又喜又愁,喜的是在谢府做活能拿多多的月例,愁的是谢家公子这个大色胚。 马车缓缓停下,牙婆率先下车,她见其中两个厨娘磨磨蹭蹭,不耐道:“不愿进谢府的,在这儿等我出来!其余的赶紧下来!” 方淮头一个下车,她对牙婆直言:“与谢府签的是一年期吧?” “你想卖身,他家还不见得乐意!”牙婆又对几人嘱咐,“谢老爷与谢夫人看重的是手艺,只要他们看得上,便能留下。” 几人随着丫鬟进谢府,方淮垂目行走,只默默听着身旁偶有的惊叹声。 走了片刻才至上房花厅,立在门口的丫鬟见到几人,打起帘笼朝里道:“夫人,牙婆来了。” 方淮刚迈进花厅,便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暖意。 她匆匆垂头行礼,谢夫人严氏发髻上簪着的凤尾累丝金钗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严氏细细打量几位厨娘,剔去一位没入她眼的厨娘。 “婢子唤黄沙,几位娘子请随婢子往这边走。”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方淮耳中。 方淮不禁抬眸望了一眼,面前是一位身着豆绿短袄,下面月白褶裥裙的妙龄丫鬟。 她面容姣好,笑吟吟的上前领她们往灶房走。 行走间,其发髻间的珠钗莹莹泛光,下身月白绸缎似流水一般流淌。 方淮感慨谢府富裕的同时,打定主意要留下。 她方才扫视周围,多数厨娘打算做大荤。 方淮思量片刻,决定做一道爽口小菜。 她将莴苣清洗干净,去叶、皮,切成易入口的长段。 再将其放入沸水煮熟,捞出过凉水。 方淮垂眸,默默调着师父教她的秘制料汁。 今岁终于能去方家屯看望师父了…… 方淮在方家行三,上有大姐与二哥,下有四弟与五弟。 若非师父认定,习得这门手艺,她也不会有底气离开纪家,回萃州…… 不论曾经,还是如今,她都极为感激师父。 师父无子女,她便将师父当做亲娘;师父常腰痛,她便向人求教推拿;师父喜食糖,她便试做甜食菜肴…… 况且她年岁愈大,愈发知晓会一门手艺对自己有多重要。 但奈何子欲养而亲不待。 师父在她定亲前,便因病去世了。 方淮嫁进纪家时常会想,若师父还在,她会嫁给纪辰吗? 她将料汁倒进,缓缓拌着莴苣,使其充分浸透料汁。 待这盘莴苣透亮青翠,散发出淡淡清香,这道脆琅玕便成了。 方淮环顾四周,见已有厨娘离开,便端着脆琅玕出了灶房。 刚出门,前面慢慢踱步的厨娘听到动静,一脸紧张地回头,看她手里是一盘素食,便又松了口气。 “你怎么做了道素食?我可听闻谢夫人最喜炙羊肉。” 方淮见这位厨娘与自己搭话,便行至她身边。 她刚要说话,一阵扑鼻而来的肉味。 这不禁让方淮微微蹙眉,她闻到了羊肉浓重的膻气。 若要去除羊肉的腥膻味,需用到陈醋、白芷、干姜…… “谢府若是没有留你,你也可跟着牙婆去周府瞧——” “瞎扯!周府哪还要厨娘?他们那儿足足有三位厨娘!” 身后忽而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方淮扭头一看,一位捧着羊杂汤的厨娘正向她们走来。 她瞥见方淮手里的脆琅玕,扫了一眼便不再留心,转而与炙羊肉厨娘说话。 “好香的炙羊肉!若非在谢府,我必要尝上一尝!” 花花轿子人人抬,炙羊肉厨娘随即道:“冬日里若是能喝上一碗羊杂汤,才是享受!” 方淮见两人聊得起劲,便默默后退,不再打扰两人交谈。 掀起帘笼,两人一前一后进花厅,方淮跟在后面。 严氏呷茶,余光瞟到一抹鲜绿,心里松了口气。 她放下茶杯,淡笑道:“总算来了一道翠色,端来让我尝尝。” 两位捧着羊肉菜肴的厨娘面面相觑,将嘴边自荐的话咽下,目含不甘地瞪着方淮。 方淮递过菜肴,轻轻地走到两位厨娘身旁,垂首站立,静等严氏发话。 两位厨娘不敢开口,只能期待地望着严氏,祈祷她脸上露出嫌弃之色。 然而事与愿违,色泽清爽的脆琅玕,将严氏从油腻腻的大荤中解救。 白素瓷盘衬得上面莴苣愈发青翠欲滴,严氏见之胃口大开。 她接连下 3. 谢易其人 《安分守己的她》全本免费阅读 严氏心里长叹,面上柔声道:“找他作甚么?我没见到他。” 她拉着谢衡坐下,转而又道:“你先尝尝这两位厨娘的手艺,过会儿便要定厨娘。” 谢衡没心思在这儿浪费功夫,他甩开严氏手,不耐道:“你做主便是!” “可别——”严氏故作不悦道,“若请了来,不合你口味——” “行了行了,”谢衡打断她的话,随意尝了一口,随口道:“花鲈鱼不错。” 孙娘子顿时喜笑颜开,恨不得在此欢呼雀跃,她嘴巴咧到耳后根,牙床子上的韭菜显眼无比。 方淮心里一紧,双手攥紧香囊,只等严氏下通牒。 严氏蹙眉,望了眼谢衡,轻轻叹息。 “如此,也罢……” 她扭头对身后丫鬟道:“去匣子里拿支——嵌有南洋海珠的珠钗过来。” 方淮抿唇,知晓自己没法留在谢府了。 一白净小厮忽地出现,俯身对谢衡耳语一番。 严氏见两人匆匆离去,眉目间尽是担忧。 她不由得拧眉,领着丫鬟跟其身后。 “你还不走?在这儿做甚么?”孙娘子开口赶方淮,“我若是你,早早地走了,兴许还来得及去下一家做厨娘!” 方淮抬眸望她,低声问:“萃州城里,还有哪几家与谢府一般富?” 孙娘子一愣,放声嘲笑道:“你真该撒泡尿照照!真以为自己是南山楼厨子?谢府是我们赶巧,恰逢厨子离府,不然哪里还会碰到恁好的事!” 方淮双手不自觉地捏紧香囊,再不肯出声。 她也不知自己在这儿等甚么,但她知晓谢府给的月例极高,更晓得爹的伤势颇重,自己急需银子。 也许,自己可以求夫人再比试一次…… 鱼她也会做,红烧鱼、松鼠桂鱼、鲫鱼豆腐汤…… 方淮内心忐忑不安,脸上微白,不再理会孙娘子的恶言恶语。 “沙沙沙——” 孙娘子见黄沙疾步走来,喜上眉梢,先一步问:“黄沙妹妹,不知短契何时能签?” 方淮到嘴边的恳求,被孙娘子一句话堵住。 她合上张着的嘴,望着胸有成竹的孙娘子,又瞥向笑意吟吟的黄沙。 方淮抿唇垂首,而后直直望向黄沙,开口刚要说话—— 黄沙舒出一口气,扭头对孙娘子道:“夫人让婢子送您出府。” 她语气中含着丝歉意,而后拿出一个香囊,道:“夫人见您劳累半日,特特赏的。” 孙娘子不可置信,她瞪大双眼,惊道:“可、可老爷不是更中意——” “婢子只传达夫人所言,”黄沙笑意淡下,直言,“请孙娘子随婢子走吧。” 她见孙娘子执意不走,便叫了牙婆来。 牙婆对着黄沙连连道歉,连拉带拽地将孙娘子带走了。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方淮,满脸茫然。 黄沙面色平静,对她含笑道:“方娘子,随婢子走吧。” “黄沙姐姐……短契何时能签?” 没在短契上签下自己名字,她便没法安心…… “方娘子别急,待夫人回来自会安排。” 方淮垂头嗫嚅,见她动身,只能快步跟上。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经过灶房,来到一处偏僻安静的院子。 金沙拨了拨手上的钥匙,开锁推门而入,她含笑道:“娘子,这里便是你的居所,若无要事,万不可随意走动。” 方淮点头,也不往院里看,只问她:“不知夫人几时用夕食?有几人用餐?有何忌口?” 金沙微微颔首,语气里带了丝暖意:“今日老爷、夫人、少爷一同用夕食,酉时正点用食,夫人厌豕肉,老爷厌芫荽,少爷那儿需常备降火汤……” 方淮在心里默念,一一记下。 金沙见她神情认真严肃,忍俊不禁,柔声道:“娘子若是有甚么记不住的,可来寻婢子,先带你走一圈认路吧。” 俄顷,金沙忽而说自己要回屋换件衣裳。 方淮默默走至金沙所说的亭子里等她。 “……您脸上怎红了一片?哪个不长眼的——” “婢子前几日刚进府,想贴身伺候您,不知您——可瞧得上奴?” 一道娇媚酥软的女声隐隐传来。 “过来我瞧瞧……” 随即一道清润又富有磁性的男声清晰入耳。 难不成是谢家少爷? 方淮脸色骤变,慌乱间蹲下身,靠在凉亭坐凳边。 然而声音愈发清楚,她神情愈发惊惶。 她扶着石凳沉思,一咬牙,矮身快步往凉亭外走去。 谢易刚逃出书房,走进内院,便被一个长相娇俏、行为大胆的丫鬟拦住去路。 他见其有趣又胆大,便解下腰间香囊递与她。 丫鬟一脸困惑,她拿着香囊瞥谢易,见他望自己,随即将香囊往怀里揣。 “婢子会好好——” “你这是做甚么?”谢易连忙制止,伸手拿回香囊,摇头道,“真是初生牛犊,甚么也不知便来寻我。” “求少爷明示。” 丫鬟见谢易面上含笑,便直率道。 谢易也不卖关子,将手上的香囊往前一递,坦言道:“若是想贴身伺候,便要细说这囊中所有香料,少说一味,便不成。” 丫鬟瞪着双眸,指着香囊,讶然无措道:“啊——那……至今有人猜出过其中的香料吗?” 谢易摇头,随即想了想,又道:“湘芬上回运道差些,只差一味便猜出来了。” “湘芬姑娘,若是猜出……您打算如何?” “娶她回府。” 丫鬟哑口无言,她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声音:“湘芬……姑娘似是怜花巷中人?” “正是。” “老爷那——”丫鬟小心翼翼地瞥看谢易,见他面上并无愠色,接着道,“能点头吗?” “他?他可管不到我。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若想做我丫鬟,下回再说!” 说罢,谢易神色匆匆,疾步离去。 半晌后,方淮悄悄从树后探头,她见两人消失没影后,吐出一口气。 她本打算迅速离开此地,但奈何谢易两人走得太快。 那时已然来不及走开,她只能一个闪身躲到树后。 方淮心里一松,庆幸自己没被他察觉的同时,也不由感慨。 这位谢少爷果真如牙婆所说一样,□□不堪、毫无规矩,甚至目无尊长。 这种人往后还不知会做出甚么惊天动地的事出来…… 自己定要远离他,只盼日后别再碰到他了…… 天色渐晚,方淮见金沙还未过来,只能往灶房赶去。 还未至灶房,便听到里面传来窃窃私语。 方淮抿唇,手放在门上顿住。 “叩叩叩——”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金钗少女探头探脑地开了门。 她见方淮立在门口,长长地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娘子,你做甚么敲门?直接进来便是!” 话毕,便拉着方淮进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