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82职工大院》 第5章 插班生 话说回来，李明跟秋火明还有丁宇都是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一直到从本校初中部直升本校高中，比起很多同学来说，关系应该更加深厚，奈何，秋火明性子别扭，他看不惯李明的做派，以及他的那帮子狗腿子。 时间久了，渐行渐远，仅仅成了点头之交。 不一会儿，看台上两侧的喇叭里传出熟悉的背景音乐，一道充满激情的女声回荡在操场的上空，秋火明伸展四肢，跟在李明的身后，将整首操给做完，散场的时候，秋火明一把拉住李明，开始情感攻势。 “班长，我听说后面要预选，你懂得多，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李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秋火明，他的跟班张建、陈勇跟在身后，叽叽咕咕在小声地议论着。 李明清了清嗓子，“你也想考大学？” 秋火明点点头，“家里没路子，不考大学没办法。” “那就好好读书，别逃课了，我听老师说，预选就放在正式高考的前一个月。” “如果在乡镇读书的学生，也要参加预选吗？”秋火明问道。 “要的，他们的预选，落选率更高，像我们中学这样的，名额会多给一点。” 秋火明心中的一个疑问落地了，怪不得，大堂伯一门心思要把他的学号给秋生。 还有，当初在高一的时候，原身其实读书还是很有干劲的，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秋火明仔细想了想，那应该就是暑假的时候，大堂伯带着自己跟秋生在他任职的肉联厂转了一圈后，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改变。 在他们的鼓吹下，进厂千般好，读书百样差。 原身耳根子软，加上没主见，竟然听进去了。 “谢谢班长大人科普，我先回班上了。”秋火明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笑嘻嘻地拍了一下李明的肩膀，大跨步朝前走去。 李明的两个跟班这才走上前，张建努努嘴，“这小子吃错药了？” “谁知道，别管他。”张勇接话道。 李明看着不远处秋火明快速离开的背影，他隐约觉得秋火明变了，以前总觉得他白长了个大高个，却喜欢佝偻着背，如今脊背挺拔了，反而有股莫名的气势，看着顺眼多了。 “听说我们班要来一个插班生，去看看？”陈勇凑到李明的面前问道。 陈勇的父亲是学校办公室的副主任，所以他的小道消息特别多，能在李明的面前卖弄一二，是他的最大乐趣之一。 一旁的张建兴趣立即来了，“男的、女的？” “男的我要你看个毛啊，当然是女的。”陈勇说道。 “伱们去吧，我要去厕所。”李明揉了揉肚子。 “反正一会儿也能见到，走，一起去放水！”张建手搭在陈勇的肩膀上，三个人说说笑笑往教室方向晃去。 秋火明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依旧空空荡荡，大多数学生还没回来，丁宇醒了，他在看小人书。 秋火明瞅了一眼，是岳飞传。 “出息，多大的人了，还看这种画本，你应该看武侠小说，可带劲了。”秋火明收回目光，他翻出化学课本，打开 “什么武侠小说？你看过？” 他放下小人书接着说道：“我要是在岳飞那个年代就好了，保家卫国，驰骋疆场我辈男儿本色！”丁宇站了起来，摆了一个造型，抬起头激昂地说道。 “噗呲”身后传来一声女生的轻笑。 丁宇跟秋火明一起回头，一个穿着驼色呢大衣、扎着高马尾，戴着一条红黑针织条纹围巾的娇俏姑娘就站在他们身后。 她背着一个卡其色书包，款式比起他们的直筒式好看很多。 丁宇一只手捂住胸口，宛如中箭一般，他看了秋火明一眼。 秋火明秒懂了他的意思，差点不忍直视，上一次他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那位女孩还是学习委员何欣欣，好在她此刻不在教室。 秋火明打量了一 这妹子的外形、气质与这个县城的女学生截然不同，用后来的话解释，就是她有一副见过世面的气度。 “你是？”秋火明问道。 “这是高二三班对吧？”女生的声音很好听，柔和中带着一丝娇媚。 “是……” “那就对了，我是插班生，你们班还有空位置吗？”女生问道。 秋火明毫不犹豫指着自己的前排说道：“这位置空的，欢迎入座。” 前排的位置的确是空置的，他们的主人早就考技校走了，因为靠后排，也没其他人愿意调过来坐。 女生看了一眼座位旁边的窗户，以及窗户外的操场，似乎对这个位置很满意。 “那我就先坐这里。” “哎，你等等。”丁宇终于反应了过来，他飞快地走到前排，伸出自己的袖口，将座位与桌面擦拭了一番。 “好了，你坐。” 秋火明看着丁宇狗腿子的行为，不禁哑然失笑。 上一世，他落水以后，只来过一次学校，还是大堂伯带着他直接去的办公楼办理退学，自然不知道多了这么一位插班生。 “我叫秋火明，他叫丁宇，你怎么称呼？”秋火明问道。 “顾晓然。”她嫣然一笑说道，随即放下书包，坐到前排，靠窗口的位置。 “你刚刚说的武侠小说是？”她扭头问道。 “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秋火明印象中，这部小说改拍的电视剧应该这几年就要放映了。 “你也看过啊，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一位角色？”顾晓然一脸兴奋地问道。 丁宇默默收起小人书，他们聊的话题他压根就插不进去，他目光哀怨地瞥了一下秋火明。 “那自然是小妖女黄蓉了！”秋火明丝毫没犹豫地说道。 “我也是哎！她敢爱敢恨，最主要的，她聪明绝顶。” 顾晓然的眸子一亮，原本就娇俏可人的脸上增加了几分神采飞扬，看在秋火明的眼里，竟然有几分港星翁美玲的影子，她也是未来扮演黄蓉这个角色的演员之一，也是秋火明认为最为贴切这个角色的演员。 “铃铃铃……” 上课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秋火明笑道：“上课了。” 顾晓然转过头去，好奇地看向门口，走廊上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鱼贯而入的三班学生大多数跟秋火明一般，衣服朴素，简单来讲，不讲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6章 两只苍蝇 进入高中以后，女生大幅度减少，三班一共52名学生，只有5位女生。 对于班级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大家议论纷纷，顾晓然神色淡定，对打量她的同学们保持友好态度。 不一会儿，班主任黄老师跟化学老师一起走了进来，化学老师独自待在门口等着黄老师的课前发言。 黄老师径直走上讲台，他看着已经自主择位的插班生，眉头一皱，这位看来也是个有主见的，只希望她不要打扰到三班的正常学习，毕竟很快就要高考了，分秒必争啊。 “上化学课之前，我先简短说几句话，我们班新加入一位女同学，顾晓然，大家欢迎。”黄老师说道。 顾晓然站了起来，笑嘻嘻地冲着大家挥了挥手。 热烈的掌声瞬间响起，张建手掌都拍红了，他跟陈勇互看了一眼，笑得见牙不见眼。 黄老师手掌向下虚空一按，掌声都停了下来，他轻咳了一声：“大家要以学业为重，高考临近了，都收收心，还有，明天周六，上午摸底考试，语文跟数学，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们上课吧。”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丁宇看了一眼秋火明，秋火明大剌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兄弟我给你抄。” 丁宇撇撇嘴，托着下巴懒得理会他。 黄老师这才满意地走下讲台，将课堂交还给在门口张望的化学老师。 丁宇见化学老师走了进来，“啪唧”一声，瞬间像没了骨头似的趴回课桌。 化学课是他最讨厌的课程之一。 其实也怪不得学生，化学课本上的实验操作，当前的学校还不具备条件，只能由老师凭空将这些实验过程与结果描述出来，老师是工科生，表达能力欠佳，听得在座的学生都昏昏欲睡。 丁宇戳了戳秋火明的胳膊肘，“那……武侠小说，叫啥，我去买一本？” 秋火明拿起笔在丁宇的笔记本背面写上书名。 这课听不听都一样，老师也是照本宣科，听的毫无生趣。 秋火明自顾自翻看着化学课本，比起物理，这个时期的化学课本反而简单一点。 早上一共四节课，分别是化学、物理、数学、语文，几乎就是填鸭式教育模式，一节课上下来，秋火明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记忆力确实好的离谱。 那些繁琐的公式以及元素名称几乎毫不费力的装进了他的脑海，就连上一世的那些知识点，都在他翻阅书本的同时回归到他的记忆宫殿里。 下课铃响起，化学老师板着脸离开教室。 学生们放松了下来，张建频频在前排回首，除了他，还有好几位学生，就连学习委员何欣欣也是如此，学生们不仅慕强，也慕艾…… 漂亮妹子谁不喜欢多看两眼。 只是何欣欣的目光里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原本三班的班是她，之后怕是要易主了。 秋火明撸了把杂乱的短发，转头看向窗外，突然，他的目光一凛，他看到了大堂伯夹着一个小包，领着一位瘦小的少年正穿过操场向着办公楼方向走去。 自己所在的教学楼跟办公楼是并排的，操场在教学楼的前方，从学校大门口进入必然要穿过操场旁边的步道。 少年正歪着头听着大堂伯说着什么，秋火明看着他的侧脸，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秋生。 大堂伯秋建军带着他的儿子秋生一大早到学校来，想都不用想，秋火明就已经知道他们要来做什么，自己不打算退学的消息大概父亲还没跟他们说。 秋火明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 一转头看到顾晓然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一旁的丁宇嬉笑道：“火子，看什么这么出神，你目光能飞出两把刀来。” “没什么，看到两只烦人的苍蝇。” 秋火明合上课本，站了起来。 丁宇也站了起来，身体前倾，伸手拍了一下顾晓然的肩膀，“出去晃晃？带伱熟悉一下校园……” 秋火明的嘴角一扬，丁宇这家伙社牛啊！ “好啊，我早上才到，还没逛过呢。”顾晓然笑嘻嘻地顺势站了起来。 一行三人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从后门走到走廊上，走廊上陆续走过一些学生，大多数赶着去上厕所，厕所在楼梯的后面，几乎可以凭借着气味就能找到。 教学楼一共才三层，高一高二在三楼，一楼二楼是初中部，后面的裙楼就是办公楼，跟教学楼不是同一个入口。 “胖子，你陪顾同学逛逛，我去办点事……”秋火明挥了挥手，身后隐约传来丁宇的嘀咕声，他迈开长腿，飞快地冲到楼道口，往下一骑绝尘，很快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秋火明径直朝着办公楼方向跑了过去。 办公楼一共二层楼，高二办公室在一楼的东面，是个大筒间，秋火明从走廊探过头去，没看到大堂伯他们。 此刻是下课时间，办公室里很是热闹。 他看了一眼楼梯，二楼是校领导办公室，上了二楼，大概天气寒冷的缘故，走廊里空无一人，主任办公室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秋火明耳朵贴到门上，听见大堂伯正在说话，“陈主任，我家秋生的成绩比火明可强太多了，这些成绩单，你看看，就没低于前十名，火明这孩子，不是个读书的料，你看……这学位？” “秋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放心，只要秋火明同意退学，这学号我给你家秋生保留。”陈主任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进了秋火明的耳朵里。 “那就麻烦你了，秋生，快谢谢你陈叔叔。” “谢谢陈叔叔。” “这事宜早不宜迟，预选之前就要办好。”陈主任说道。 “放心，火明这孩子我了解，他一门心思要进工厂上班，听说已经办的七七八八了，我一会儿就去找他，让他签个字。” 大堂伯说完这句话，紧接着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肉联厂新宰了一头好猪，几扇排骨我都留着，晚上送到您家里去，弟妹上回说的事情，我都记着呢……” 秋火明透过门缝，看到秋生涨红着脸，缩在秋建军的身后，陈主任正一脸正气地摆着手。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看样子，还关系匪浅。 秋火明转身下了楼，他要赶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回到教室。 上一世的记忆逐渐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父亲之所以同意自己进厂工作，并不是自己求来的，而是迫不得已，自己被大堂伯的几句话怂恿，瞒着他办理了退学手续，等父亲知道的时候，名字都签好了，自然不容许反悔。 一个半大的小子待在家里，徒惹是非，父亲这才托了关系让他进了一家化工厂，化工厂里工作繁重，他吃不消，这才有了后续的一系列事情发生……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7章 吃瓜群众 等他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的时候，丁宇跟顾晓然已经回来了。 见他脸色不好，也没追问他刚刚的去向。 这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姓程，是一位中年妇女，声音清越，条理很清晰，秋火明一边听课，一边回想昨天复习的内容。 课上到一半，就看到后门外黄老师跟他招了招手。 程老师也看到了，点头示意他出去。 秋火明心中冷哼一声，果然来了。 他走出教室，发现走廊上只有黄老师一个人，他张望了一下，没见到大堂伯他们。 黄老师拉着他走到角落，低声说道：“火明啊，你可要好好想清楚，高考也没几个月了……” 秋火明一怔，看来黄老师跟自己的父母一样，也希望他能搏一搏。 “我建议你还是参加高考，最不济还有个高中文凭，以后啊，这知识还是能当饭吃的。”黄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道。 “黄老师，我要参加高考的，谁跟你说我不参加高考？”秋火明故作一脸疑惑地问道。 “伱大堂伯……”他的神情一滞，眉头皱了起来，“你大堂伯在办公室里，我没让他跟过来，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意见，而不是被别人左右的意见。” “这么说，你大堂伯就是自说自话咯！这就过份了！”黄老师拍拍秋火明的后背，“回去上课吧，别被这些事情打扰到自己，还有，学习上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问老师。” 秋火明认真地看了一眼黄老师，上一世他根本就没留意身边的这些事情，看来不仅仅是自己父母，就连老师都看的分明，傻子只有原身一个人而已。 他向黄老师鞠了一躬，“我会努力的，麻烦黄老师了。” 黄老师自从恢复教师身份，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学生这么毕恭毕敬过了，失去过才懂得这些有多么珍贵。 他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仿佛眼里进了沙子，声音略带些沙哑，“回去上课。” 他转身朝着楼梯走去，干瘦的背脊挺得笔直。 秋火明无声无息地从后门走回座位上。 “黄老头找你啥事？”丁宇问道。 “说苍蝇的事情。”秋火明说完打开课本，又开始专心听讲了。 见他不肯细说，又摆出了认真听课的模样，丁宇也只好提起精气神，支起耳朵，他数学还算可以，勉强跟得上进程。 上午的课程终于都结束了，大堂伯他们没上来找他，秋火明重重吐了一口气，对于他们刻意哄骗涉世未深的人，他打心眼里觉得唾弃。 秋火明对眼下的几门主要课心里都有了底，周一要摸底考，他也顺便摸摸自己在班级里的排名位置。 中午学校是有午餐供应的，秋火明摸出塞在衣内侧口袋里的粮票。 除了粮票，口袋里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五角钱，这是他这个月的零钱。 这年头义务教育还没有盛行，读书要钱的，家里孩子多，自然负担比较重，不过这几年上大学不仅仅免学费，还有津贴拿。 如果考不上，他也不会待在这里的工厂，他要拿着高中文凭一路南下打工，未来，那可是一片热土啊，多少名人会在那里起步，开创一个个属于他们，也是属于时代的商业帝国…… 秋火明收拾好课本与笔记本，一边想着有的没的，前排的顾晓然转身问道：“中午你们回去吗？” “不回去，要到门口下馆子吧？我请客，顾同学一起啊。”丁宇财大气粗，醒了醒鼻子说道。 顾晓然的眉头一挑，接着露出一副沮丧的模样，“今天不行，我要回去吃饭，改天我请你们吧。” 看来都是不差钱的主，秋火明略微有些心酸，想到自己仅有的五角钱和那三张二两的粮票，自嘲道：“都省省钱，我回家吃馒头去，走了。” 今天周五，老妈有半天的空闲，家里肯定做了饭。 秋火明跟顾晓然没有理会哀怨的丁宇，背着书包一前一后下了楼，顾晓然在楼道口推出一辆凤凰牌自行车。 这车比一般的二八杠要小一些，估计是26型号，秋火明虽然眼馋，也知道自己现阶段买不起。 “好家伙，26型，这还带大灯啊。”秋火明称赞道。 顾晓然笑道：“挺识货啊！”她把车推到路口，举起手，对着他摆了摆，“再见。” 秋火明也挥挥手，“慢走了您呐。” 看着她骑着脚踏车的身影摇晃着往校门口驶去，秋火明双手插兜，也跟了过去。 刚出校门口不远，就看到前面的巷子口围了好几号人，其中有一个是西门口有名的二流子，简称社会闲杂人等。 走近了些许，他听到巷子里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我又不吃了你，上车，我送你回去，你们几个，坐我哥们的车，保证全部送到位。” “哟吼，小妹妹不领情，小伙子你不行啊。”看热闹的二流子咬着牙签拱火道。 秋火明摇摇头，这年代的年轻人不造啊，哪有这么追女生的。 经过巷子口顺便看了一眼巷子里的情景。 看清楚里面的人之后，顿时嘴角抽动，这吃瓜吃到自家人身上了。 自己的大妹跟她的两名女同学被三辆自行车给堵在巷子里，为首的男生将大衣敞开着，骑着车，一只脚支在地上，正故作潇洒地盯着自家的大妹秋红叶。 秋红叶小脸涨得通红，“方军，你别缠着我了，我不要你送，我自己走回去。” 声音细小无力，毫无气势。 秋火明绕开看热闹的人，走到为首的那位骑着单车的少年身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位同学，勉强是没有幸福的，要认清楚情况，不要一错再错。” “你特么谁呀，管啥闲事！滚。”方军扭头看着秋火明怒道。 他身高不高，体格倒是颇为健壮，头发很久没剪了，遮住了半边眼睛，一双三白眼里透着凶光。 这看着就不像是学生。 秋红叶原本只是涨红着脸，见到秋火明的一瞬间，眼角都红了，她攥紧书包叫了一声：“哥！” “听到没，我是她哥，亲哥，你说我是不是管闲事！” 秋火明推开他的脚踏车，挤到秋红叶身边低头问了一声，“你没事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8章 冲突 “哥我没事，我们回去吧。”秋红叶的声音颤抖着，抬头看向秋火明。 方军身后的两个人，将自行车后退了少许，其中一个瘦子嘀咕道：“军哥，你拿个主意吧。” 巷子口的那位二流子又嚷嚷开了，“这就退了，怂啊。” 这人真是拱火不嫌事情大。 80年代初，无城县打架斗殴那是常事，特别是这些喜欢拉帮结派的半大小子。 方军支起自行车，脱下大衣丢给他的同伴。 “你打赢了我，以后我见到你妹妹绕道走，伱要是输了，那对不住了，以后啊，你妹妹管我叫大哥。” 方军将卫衣的袖口卷了上来，看着秋火明嬉笑道。 秋火明推开大妹，对着她和她的两位同学说道：“带着我妹妹，离得远一点。” 他解开衣领口的扣子，一路解下来，瞥了一眼方军道：“感情你输了，一点也没损失啊，这算盘打的真是精明。” 他将衣脱了，连同书包一起丢给大妹。 他衬在里面的秋衣有些旧了，露出发毛的袖口，他也不以为意，原地跳了跳，活动了一下筋骨。 想当年，他在爷爷家没少被几个堂哥揍，为了复仇，他可是下了狠功夫，钱从镇子上拜了一个师傅，学了一套拳脚功夫，后来才知道，那叫泰拳，等他上了初中，方圆几里，已经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了。 原身这身子骨虽说弱了一些，但是少年人的柔性不错，也能抗揍。 “那我就加个彩头，我输了，这自行车就归你，我要是赢了，你得倒贴我100块。” 方军话说得大气，脸上却带着一丝戏虐，他活动活动手腕，示意两个小弟将巷子口清空。 “我这车市场价可是值180块钱。”他带着一丝自得与高高在上，看向秋火明破旧的秋衣，还有肥肿的裤。 “成交。”秋火明看着自行车有些眼热，当下毫不迟疑就答应了下来。 一旁的秋红叶抱着他的衣跟书包，跟两位同学已经退到了巷子里侧，现场的气氛凝重，她看着大哥，一时间有些语塞，他们平时交流就少，自己对他更多的是抱怨，但是眼下他在替自己出头，她的心中百感交集，一双蕴含雾气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 方军是街头的小混混出身，打架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面前的这位，虽说身高比他高半个头，但是瘦的很，这种人怕是没吃过社会的苦，这种赌注都敢应下。 方军的嘴角扬起起一丝冷笑，左右拳头对撞了一下，一身的痞气一览无遗。 他二话不说，后脚一用力，已经欺身朝着秋火明扑了过来，他身量不高，但体格健壮，一拳挥过来夹杂着风声，来势汹汹。 围观群众传来了惊呼声，秋火明身子轻轻一晃，闪过了这一拳，拳头贴着他的下巴差之毫厘交错而过。 对于行家来说，方军这种无章法的攻击，分分钟能被他看出破绽。 只要不是打群架，打群架极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事件发生。 单打独斗秋火明就没怕过。 他们身体交错的瞬间，秋火明一个肘击，借用方军本来的冲力，将他直接击倒在地。 方军狼狈地爬了起来，似乎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刚刚是被打倒了，他再次恶狠狠地朝着秋火明扑了过去。 秋火明依旧没有跟他正面交锋，低头晃腰扎着马步躲过他的攻击，脚步快速移动，瞬间来到他的侧面，利用膝关节，狠狠踢向他的背部。 方军重心不稳再次跌倒在地。 他的两位小弟有些坐不住了，一左一右要上来围堵秋火明。 站在巷口的二流子又嚷嚷开了，“说好的单打独斗！还是不是个男人。” 方军摊开手掌，两次扑倒后，手掌已经被粗粝的巷子地面划出血痕了。 他转身对着两个小弟骂道：“滚一边去，老子的事情，你们别插手。” 他看着依旧云淡风清的秋火明问道：“你学过？” “跟着一个老师傅学了几年。”秋火明实话实说。 “这局算我输，再打下去也没意思，这车归你了，以后我也不会来找你妹妹的麻烦。”方军这个人倒也硬气，他盯着秋火明突然露出一丝笑意。 “你叫什么？交个朋友吧。” 他见秋火明无动于衷，叹了口气说道：“我真的没有恶意，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秋火明一愣，有些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但是能化干戈为玉帛总归是好事，况且有没有恶意他也能感受得到。 他停顿了几秒，伸出手，“我叫秋火明。” 方军的笑意更盛了，握手之后，他挥挥手对着看热闹的人群嚷道：“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他从小弟手中把军大衣披回身上，扭头将小弟的自行车的支架踢开，嘱咐他们他们俩，“你们骑一辆，这车我借用一下。” 他也不管小弟脸色难看，把自行车向前推了几步，潇洒地抬起单脚上车，向着学校的反方向骑去。 两名小弟慌忙推着车跟了过去。 秋火明这才半跑着走到大妹的身旁，接过自己的衣。 他看着梨带雨的大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跟哥回家。” 大妹将眼泪憋了回去，低头“嗯”了一声，告别两位同学，乖乖地跟上秋火明的脚步。 秋火明看了一眼大妹的侧脸，秋家的基因太好，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以貌服人也不是一件坏事，就是废手。 这身体有些弱，方军的背脊太硌得慌，这胳膊肘还有些痛。 他弯腰将巷子口的自行车支架给踢开，巷子口的二流子还没走，嘴里带着一丝艳羡地说道：“你小子运道可真好。” 秋火明看了他一眼，这人在刚刚的场合里也算是帮了自己一把。 “哥，谢了。” 那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愕，平时看热闹，引来的大多数是谩骂，这回倒是收了句谢谢，也是出乎意料，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这一句。 他摸了摸后脑勺，干脆也不回话，度着方步往回走。 秋红叶指着这辆二八杠永久牌自行车，感觉有些不真实：“哥，你真的赢了。” “上车，哥带你去兜风。” 秋火明看了一眼这车的成色，车子九成新，看来平时的养护很到位。 “你会骑车？”秋红叶再次震惊了，比起大哥会打架更让她诧异。 秋火明拍拍后座，“别墨迹，上车。” 一路上秋红叶牢牢抓着坐垫下方的金属杠，风将她的头发吹了起来，秋火明嘴里哼着陌生的旋律，正奋力地踩着脚蹬。 这种不真实感，一直延续到她进了职工大院。 秋火明跟她对了口供，借口说这车是同学的，给他借用几天，先糊弄过爹妈再说。 回到家，陈素娘果然在家，在门口就已经闻到了菜饭香气，小妹已经到家了，正在跟她说着学校里的事情，说的神采飞扬，手脚并用。 转身看到秋火明，立即安静了下来，她有些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三姐。 “妈，今天烧的菜好香。”秋火明说道。 “熬了猪油，菜里都放了一点，剩下的油渣子沾点白，我们也开开荤。”陈素娘放下手里正在缝的衣服，笑着站了起来，从厨房将温着的菜端进来。 秋火明看着她鬓角边藏不住的几根白发，心里发酸。 赚钱这件事要快点实施才行。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9章 原来早就认识 陈素娘这会儿已经瞥见了门口停着的自行车，她嘴角一努问道：“这哪来的？” “借的，同学的，用几天过过瘾。”秋火明说道，顺便朝着大妹使了个眼色。 “别给弄坏了，记得锁好，晚上停到客厅里，你有车，一会儿吃好饭，给你爸送饭去。” 陈素娘也没想到儿子会撒谎，当即就信了，顺便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 “使命必达！”秋火明扬起嘴角，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门牙。 小妹瞅了瞅他，突然觉得大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吃好饭，秋火明将装了饭菜的铝质饭盒盖好盖子，放进网兜里，挂在车把手上，自行车顺滑地从门前的小路滑行，朝着职工大院的大铁门骑去。 县委大院在北门大街，半道上会经过文化宫，那里节假日会有说书人专场，旁边还有个剧场，本地的戏剧团经常在里面排练。 电影院也在这附近，旁边的墙面上，已经贴出了少林寺的海报，被人撕了一角，余下的部分依旧牢牢地黏在墙面上。 有了自行车后，这效率果然高了很多，没多久就到了县委大院，看门的老头不在，大概率上厕所了。 他直接骑了进去。 父亲秋建设的办公室在大院的最里侧的一栋二层木楼里，地点很是偏僻。 秋火明心想，如果父亲在皇宫，他的位置就大约等同于冷宫的方位，属于常年见不到皇上的杂役。 车子停在了木楼的楼道口，锁好车取了钥匙，秋火明这才慢条斯理地将网兜从车把手上取下来，转身踩在咯吱作响的木楼梯，拍打着木栏杆往上走，父亲的办公室在二楼的北面，这栋楼是原来县里有钱人的住宅，解放后交付给国家使用。 原有的格局也没怎么改动，二楼一共三间房，一间是打印室，另外两间是办公室，平时办公室里也只有父亲一个人，小时候，秋火明经常在他的办公室里写作业，对这一带很了解。 天气不错，县委大院里的绿化很好，团锦簇的，甚是养眼。 秋建设体格单薄，国字脸，眉眼清秀，有种书呆子常有的执拗，也因为不善于经营关系，被同事们给边缘化了。 他正在印刷文件，蓝色的底稿上盖着一层细网，上面刷满油墨，秋火明闻着熟悉的油墨香走了进来。 “火明你来了，伱等会儿，我还有几张就好了。” 秋建设抬起头，露出一丝笑意说道。 “嗯。”秋火明应了一声，将网兜取下来，饭盒放到木桌上，四下打量着这间印刷室，旁边的柜子上还整齐摆放着铅制的活动字，地上放着一撂堆得高高的稿纸。 另外一边堆着几叠过期的报纸。 “爸，你们这里有‘半月谈’吧，在哪儿？我想看看。” “我桌子上就有，你自己去翻。”秋建设头也没抬，顺口说道。 秋火明转身朝着那间朝北的办公室走去，桌子上放着父亲常用的已经发黄的陶瓷杯，旁边零散放着一份报纸两本杂志，还有几个文件夹。 两本杂志都是“半月谈”。 看日期是上个月的，看来是半个月出一期，这份杂志里面都是时事政治的内容，对了解当下的政策有很大的帮助。秋火明坐在椅子上，开始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父亲托着铝制饭盒走了进来，他的手洗过了，依然残留着部分蓝色印纸的颜色，他一边用筷子扒拉着饭盒里的饭菜送进口中，一边问道： “不懂得地方可以问我，你们政治考试应该有部分题目是关于时事的。” “好。”秋火明答应了一声，手中继续翻看着。 半月谈的杂志不厚，秋火明选自己感兴趣的细读，很快就看完了，他抬头看向父亲问道：“爸，现在都在鼓励搞经济，发展生产经营，你有啥门路吗？” 秋建设吃完最后一口饭，有些意犹未尽，他抹抹嘴，板着脸说道：“你小子，别没学走就学跑，好好读书，别动歪心思。”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怪不得坐冷板凳，老古板一枚。 “饭盒给我，我回去了，这杂志我能带回家看吗？”秋火明没好声气地说道。 “带回去吧，过几天我再带回来。” “走了。”秋火明把书插进兜里，提着网兜准备下楼。 经过走廊的窗口，另一侧是一户老奶奶的家，与这栋木楼只隔着一道围墙。 围墙一侧是院子，里面种满了卉，小时候秋火明还站在木楼的楼梯上，吃过她递过来的水果，有时候她也会递给他小人书，一老一少每到周末都会心领神会地一个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一个坐在楼梯上，互相聊着有的没的。 小学毕业那年，老太太去世了，秋火明还伤心了很久。后来他跟父亲关系处的不太好，就几乎没踏足这里了。 他探头看着下方明显有些萧条的院子，那把竹椅已经破烂了，堆在杂物堆里，他摇摇头，有些伤感地走到楼梯口。 突然他的眼神一凛，下方院子的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自行车，凤凰26型号，上午放学他才见过的，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这种特殊型号因为贵，小县城里很罕见。 他“噔噔噔”又走了回去，看着闭目养神的秋建设叫了一声：“爸，隔壁的那个院子是谁家的？” 秋建设睁开眼睛，不假思索地说道：“顾县长的家啊，他妈以前还特意给你送果来的，你不记得了？你还喊她眼镜奶奶。” 秋火明的记忆陡然之间清晰无比。 自己家境不好，小时候能吃饱饭就不错了，零食那是想都别想，但是眼镜奶奶总能拿出各种好吃的东西，条件就是要他好好读书，她在院子里考校他，只要能正确答对，她就会递过来一份零食作为嘉奖。 自己从小读书成绩好，眼镜奶奶的功劳也不小。 难道顾晓然是她的孙女？那也就是说顾县长是她爹或者是她叔伯？ 秋火明有些恍惚地从楼梯上走了下去，隔壁很安静，院门虚掩，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他踩着自行车往回骑，脑海里回想起有一年小学放暑假的事情，他按照惯例待在楼梯口，眼镜奶奶不在院子里，出现的是一位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穿着小红裙，坐在椅子上拆开包装纸，准备吃冰棍。 秋火明眼馋冰棍，就提出给她变魔术，他能把她的冰棍变成纸飞机。 小姑娘信以为真，将冰棍递给他，他拿着冰棍飞快地跑了，后来好几天都没敢过来。 现在想想，不仅仅丢脸，而且，那位被骗的小姑娘看来极有可能就是顾晓然本人…… 秋火明踩着脚踏车，有种即将社死的错觉。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0章 好姑娘 回到家，几乎没停顿，又要上学去了，秋火明踩着单车搭着大妹一起出发。 大院里一群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小孩，追在他的自行车后面，大呼小叫，秋火明踩快几步抛下那群小不点。 他已经听到有人在门口指指点点，好像是在谈论他的自行车。 大院里有点风吹草动就会人尽皆知，秋火明摇摇头，有人会觉得这个时代富有人情味，但是过犹不及，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从东大街往无城中学的路上，还会经过供销大厦，那附近格外热闹，农村人结婚都要开着三轮车进城采购家电。 绕过那些胡乱停放在路边的三轮车，秋火明踩着自行车在人流中穿行，没人的路段还风骚地双手脱把，“不是我吹嘘，我这车技绝对能排上我们县城前十！” “哥，我也可以学骑自行车吗？”秋红叶坐在后座鼓起勇气问道。 “当然可以，礼拜天我带你到小妹的学校操场上，我教你。” 小妹的学校离家近，操场上没有篮球场，人少，没人打扰，学骑车再适合不过了。 “好啊，哥，你觉得我学得会吗？”秋红叶的声音带着一丝雀跃。 “当然学得会，身子重心放在腰臀这里，等伱学得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秋火明自己在小学就会骑车了，父母虽然不在他身边，但是钱给的很大方，车子只要他要，分分钟买的起，与这一世的情况截然相反。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鱼与熊掌难以兼得啊。 到了无城中学，看门的老头瞅了他们一眼就放行了。 大妹心情很好，蹦蹦跳跳地上了楼，他把车推进楼道旁的车棚里，平时没注意这里，无城中学有钱的学生还真不少，单车棚里已经停了好些车了。 秋火明一眼就看到了靠近门口的那辆26型凤凰自行车，他有些心虚地瞥开视线。 回到三班，果然顾晓然已经到了，她没坐在位置上，而是跟学习委员何欣欣一起站在窗口，小声地聊着天。 这么看起来，顾晓然的身高比何欣欣高出2公分，一个长发扎了马尾辫，另一位留了齐耳的学生头，侧面看上去都属于美人胚子，看上去很是养眼。 丁宇中午借住在宿舍，走回班上的时候，头发还是翘的，自己浑然未觉，他坐在凳子上，托着下巴，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着站着前排窗口方向的顾晓然与何欣欣。 秋火明上了厕所从后门走进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呢！” 丁宇吓了一跳，瞪了秋火明一眼，随即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一时间，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们两个都往我心里钻，我该如何是好……” 秋火明也一时间无话可说。 只能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问道：“大郎，药吃过了吗？” “吃了，大郎？我家还有大哥呢！我最多是个二郎。”丁宇揉了揉托的有些僵硬的脸颊，顺手摸出小人书放在桌面。 秋火明：…… 丁宇翻了几页小人书，突然停了下来，“我连最爱的小人书都看不进去了……” 秋火明：…… “不是发烧脑子烧坏了吧？”秋火明伸出手搭在他额头上。 丁宇推开他的手，“明天看完电影到我家听歌吗？我哥这次回来，带了好几盘磁带，还有邓丽君的，你听过邓丽君吗？” 秋火明下意识就想起那首耳熟能详的“甜蜜蜜”，“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他顺口就哼了起来，这歌流行了几十年经久不衰。 原身的嗓音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还略带一丝低音炮音质，压低嗓子唱的时候，特质更明显。 “你唱歌很好听哎！”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晓然已经走回来了，她靠在自己的桌前，有些好奇地看向秋火明。 “火子也听过啊，邓丽君还有好几首歌，都好听！”丁宇扭头看向顾晓然：“哎，顾同学，你周六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吗？”他期待地问道。 “少林寺？” “你也知道？听说可好看了。” “是挺好看的，可惜我看过了，不过……磁带倒是可以借我听听。”顾晓然坐回座位，半斜着身子对着丁宇说道。 “没问题，要么周末跟火子一起到我家一去听歌，我家还有好多磁带，你看中哪盘拿哪盘。” 丁宇爽气地说道。 “也行，几点？太晚了不行，我爸管的可严了。”顾晓然有些意动。 一旁的秋火明很想问她，你爸是不是顾县长……而且他越看顾晓然的那张脸，越觉得跟小时候他坑过的那位小姑娘相像…… “我们吃了中饭就去看电影，下午三点吧，你要不到剧场来找我们？”丁宇说道。 “好的，那就三点。” 顾晓然刚答应下来，上课铃声响了。 她转过身，端正地坐好。 下午的 秋火明将英语书取了出来，这是他 不一会儿，严老师走了进来，她40来岁，戴着一幅厚重的框架眼镜，扎着两条粗重的辫子，衣服极为朴素。 这时候的英语不考听力，大家学的都是哑巴英语，她的口音有些重，先是带领大家从头到尾将文章读一遍，把生词单独列出来，然后开始讲解句型。 严老师看样子，也不指望大多数学生能跟上她的进度，她提问、回答的几乎就是前排的几名固定的学生。 跟读了一段之后，秋火明有些担心自己的口音要被她带歪了，决定还是自学。 一旁的丁宇偷偷翻看隐藏在课本里的小人书。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将来他可是要移民的人，为了他好，秋火明眼疾手快没收了他的小人书。 他敲了敲课本小声说道：“好好听课！” 丁宇作痛苦状，无精打采地跟着老师念了起来。 孺子可教，秋火明很欣慰。 英语课本不难，就是翻译很具有时代特色。 秋火明饶有兴致地将课本从头翻起，看得正起劲的时候，“铃铃铃”下课铃响了。 他将老师在黑板上布置的作业在课本上勾好，随即取出政治书。 “火子，你真的想考大学啊？”见他这么认真，丁宇打了个哈欠问道。 “比真金还真，我想考到南方去。” “那我也努力一下考大学吧，不然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县里太无聊了。”丁宇叹了口气。 前排顾晓然放下翻看的英语课本，扭过头来，插了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考到南方去啊？申海市不好吗？它离无城县还近。” “大概南方遍地黄金吧。”秋火明扬起嘴角自嘲道。 “那我也考到南方去。”丁宇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现在考大学的录取比例吧，我这么说吧……”顾晓然想了想，继续说道：“像我们这种区重点，大概一个班能考上3-7个人，如果是县重点，最多也就能考进3个人。” 丁宇张了张嘴，半天挤出一句话，“也就是说我要考进班级前7才有希望？” 秋火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孺子可教！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顾晓然盯着秋火明看了一眼，“你就这么有信心？” “明天不是摸底考试吗，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听何欣欣说你成绩是中游，要一次提高那么多成绩很难吧，我有些复习资料，你如果想看，我们明天下午见面，带出来给你参考一下。” 秋火明有些诧异地看向顾晓然，这妹纸倒是人美心善，自己要不等天热的时候还给她一根冰棍算了，不然这心里老是觉得对不住她。 “那太好了，重不重？要不我自己去拿？”秋火明挤出一丝微笑问道。 “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那就说好了，等明早考完试我回去整理一下。” 顾晓然转过身去，继续翻看着英语课本。 不远处，陈勇在偷偷打量着他们的动静，随即趴在李明的耳朵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李明扭头看了顾晓然一眼，脸上飞起一丝红韵，刚好被放空的秋火明看到，他揉了揉太阳穴，转头看向操场的围墙处，那里有几株桃，开的正艳。 秋火明嘀咕了一句：“春天来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1章 上学去 晚上回到家，自行车被陈素娘安排给推到客厅里了。 吃完饭，主动请缨洗了碗，秋火明在几位家人异样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陋室。 秋火明开始写作业，重生后 这才扭头看向挂在墙上的积灰了的吉他。 他把吉他取下来，表面擦干净后，仔细检查了一遍，表面锃亮，接口处也没脱胶，一个醒目的标牌就贴在共鸣箱体里，这个牌子就算在90年代也一样盛行。 这把吉他怎么来的，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好像是有一天父亲给带回来的。 吉他的弦紧了之后还能用，他调好琴弦，矫好音，试着弹奏一曲试音专曲“致爱丽丝”。 夜晚的小房间里，响起柔和轻快的音乐声。 指法略有生疏，连贯性尚好，一曲终了，秋火明仍旧有些意犹未尽，古典音乐他记得不多，当年他拿手的是通俗歌曲。 现在是1982年，很多耳熟能详的歌都还没诞生呢。 不过邓丽君的歌倒是可以试试，下午跟丁宇他们的聊天，让他对邓丽君的记忆再次复苏，他回忆了一番指法，开始弹奏她的成名曲“甜蜜蜜”，熟悉的旋律响起，他脑海里浮现出张曼玉与黎明主演的那部港片。 那可是他少年时候的意难平。 一首歌唱完，陈素娘过来敲门，“火明，这么晚了，别吵着邻居。” “好的，我不弹了。” 秋火明听到陈素娘关门，还有跟秋建设说话的声音，“火明这歌怪好听的，这孩子怕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了吧……” 秋火明佩服自家老妈这脑洞，他放下吉他，挂回墙上。 职工大院里的人大多数都是直属于县委的，家家都认识，自家的平房位置在大院的东南角 靠近职工大院大门口位置的是两栋平行的两层高楼房，那里的住户平时眼睛都长头顶上，对他们这些住平房的多少有些看不起。 他看了一眼闹钟，已经接近10点钟了，看来大堂伯今晚不来了，他应该是到陈主任家里送排骨没空过来，上午偷听到的那些话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人惯会踩低捧高，如果知道自己不肯退学，他这张脸一定很难看，他越是生气，秋火明才会越开心。 秋火明摇摇头，将这可恶的人从脑海中赶走，他定了定神，取出语文课本，靠在木椅上翻阅起来。 这时候的语文主要靠的是对文章的理解与对文章内容的熟悉程度。 要背的课文还挺多的，好在读了一遍就能记个7、8成，等一本书都翻看完了，已经快12点了，他打了个哈欠，对面毫无动静，一大家子人都已经睡了。 他迅速冲进厨房间洗漱了一把…… 早上依旧被厨房的声音准时吵醒。 他懵懂中睁开眼睛，听着厨房间母亲在和父亲说着家长里短，前世他渴求不到的亲情此刻就在身边，一开口就可以得到父母的回应，而不是隔着长长的电话线。 刚重生那会的一些懊恼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 洗漱完毕，发现今天早上的伙食改善了，桌上多了几个煎蛋。 秋火明整理书包的时候发现了昨天放进去的三颗大白兔奶，他将果分给两个妹妹一人一颗，剩下的一颗贡献给了辛苦劳作的老妈。 白粥上铺着焦黄的煎蛋，格外地有胃口。 “老秋，我们要不给孩子订牛奶吧，我看我们院好几家都订了，听说能长得高。”陈素娘说道。 秋建设瞥了一眼秋火明，“他这个子不用再长了。”随即目光看向两个女儿，“那就订吧，给红叶、红霜补补……” 秋火明：…… 秋火明忿忿地扒完碗里的早饭，背上书包，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红叶，走吧，跟我车。” 一旁的小妹艳羡地看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又不敢多说什么。 “红霜，你也想坐车？”秋火明看她的眼神，哪有不懂的。 “想。”她咽下最后一口早饭，期待地看向他。 陈素娘嘴里回味着儿子孝敬的大白兔奶，她原本是拒绝的，怎奈纸被他剥了，直接丢进她嘴里，她吐也不是，只好吃了。 已经好半天了，甜滋滋的奶香味似乎还充盈着她的口腔，看着逆反期的儿子突然间就懂事了，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满足感。 日子再苦，都仿佛值了。 “火明长得高，营养更要跟上，先订一个月给孩子们喝喝看。”陈素娘直接拍板了。 没吃到的秋建设，嘴里哼了一声，冲着秋火明吩咐道：“别把你妹妹给摔咯！” “放心，我这技术，那可是杠杠滴！”秋火明站了起来，调整好书包位置，“两位小公主，我们走吧，我带你们俩一起去兜风。” 小妹被他提到前面的横杠上侧坐着，她双手不知道该放哪儿，一脸局促又兴奋地看着秋火明。 “抓住车把手的中间部分，放松，相信伱哥的技术水平。”他坐到车上，双脚支地，扭头吩咐大妹，“上车。” 门口陈素娘担忧地嘱咐着：“你可骑慢一点，悠着点……” “放心，走咯！”秋火明用力一蹬，车子向前驶去。 小妹攥的指节发白，头发被风吹起，她有种要飞的错觉，嘴里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呼。 秋火明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小妹柔顺的头发，“别怕，哥骑车稳着呢。” 秋红霜的小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秋火明，这里只能看得到他略带青涩的下巴，她窝在他的怀里，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心中的不安已经烟消云散了。 “嗯，我不怕。” 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声音软糯、乖巧，让秋火明的心中一软，他几乎难以想象，上一世，家中发生变故后，这两个小女孩是怎么撑下去的。 难怪后来最疼爱他的大姐都与他断绝往来，原身真的，活该孤苦一生。 穿过一座有些年代的石拱桥，就看到小妹的小学了，门口很热闹，除了孩子就是一些摊贩，这年头的小孩几乎都是自己走路上学的，送孩子的家长凤毛麟角。 到了校门口，秋火明停下车，用脚支着地，松开把手，小妹自己跳下车，不远处她的同学看到，惊奇地问道：“红霜，他是谁呀？” 秋红霜一脸的傲娇，声音来的响亮，“他是我的大哥。” “你大哥真好，还亲自送你上学！” 秋火明被几个凑到眼前的小女生说的老脸一红，慌忙调转车头，脚下一用力，车子窜出去老远。 小学的门口摊贩已经将小商品摆出来了，两侧的街道被挤得满满当当。 秋火明顺便看了看当下比较热销的一些小玩意。 画片也流行的，他扫了一眼，大概太幼稚了，里面的人物不认得。 吃的主要还是麦芽、杠子、水果，他还看到了果丹皮、“老鼠屎”、无果，饮料橘子汽水作为主打，玩具有玻璃弹珠、铁皮青蛙，自制弹弓…… 小女孩用的扎绳品种也多…… 这些富有年代感的小物件，让秋火明看了眼，等绕到了主街道，摊贩们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门面房。 经过菜场，耳边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声音中夹杂着各种录音机里播放的流行歌曲。 “红叶，你们小姑娘现在流行买些啥？”秋火明快速通过这里后问道。 小妹在后座迟疑片刻，“哥，小姑娘的事情你问个啥，你要考大学的！你可不能分心早恋啊！” 秋火明哭笑不得，“你这脑袋瓜里到底想些啥！？我想业余时间做点小生意，你难道不想有零钱吗？” “想，那我们能做什么？” “做生意之前，要先做调研，简单来说，就要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比如你们女孩子最想买的东西，商店里卖的最好的东西，都要了解一下。” “头绳，文具盒，还有铅笔跟香味橡皮！”秋红叶不假思索地报出这几样东西来。 “画报你们喜欢吗？”秋火明问道。 “画报喜欢的，就是买了会被妈妈骂，而且，我也没钱买。”秋红叶嘀咕道。 “那就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把画报铺满房间！”秋火明哈哈哈大笑说道。 秋红叶喜欢这样胡诌但是比以前开朗的大哥，她捂着嘴憋着笑，想象了一下这个情景，眉眼舒展开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2章 又来了 自从骑车上学，平时半个小时的路程，被缩短了2/3，大妹心情明显很愉快，跳下车后，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 秋火明把车推进楼道口旁的车棚里，等锁好车，上了三楼，发现自己来早了，班上除了学习委员何欣欣还有一位住校的小姑娘在，其它位置空无一人。 何欣欣好胜心强，对成绩极为看重，在班上读书比起一般人要刻苦的多。 秋火明笑眯眯地跟她们打了一声招呼，在何欣欣诧异的目光中，坐回位置上，坐定后，他从书包里翻出语文与数学课本。 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学校生活其实很简单，要么你读书好，要么你家世好，后者无法选择，前者努力一下还是办得到的。 学校是象牙塔，也是浓缩的小社会。 秋火明对自身的定位极为清晰，这条路没有半点捷径好走，肝就对了。 昨晚看得语文课文，再次看一遍，秋火明只觉得大脑一片清明，所有的文章待在脑海里，丝毫不乱。 稳了。 秋火明的嘴角扬着一丝笑意。 没多久，班上的同学开始络绎不绝地走了进来。 丁宇走的满头大汗，一进教室，就敞开了大衣，这几天天气已经有点回温了，反而像秋火明这种短款衣更适合。 他坐下后，垂头丧气地取出课本，他看了秋火明一眼，“我昨晚听了一宿的歌，一点没看书。” 正说话间，顾晓然跟李明一伙人一起上来了。 丁宇一脸的愕然，他胳膊肘撞了撞秋火明的肩膀，小声说道：“火子，大事不妙！他们怎么搞一块了！” “你想多了，大概是上楼的时候遇上了。” 顾晓然很明显跟李明中间保持了一人宽的距离，尽管张建跟陈勇一直在找她说话，她的神色却没有半点不自然，反而是李明连耳根都红了。 顾晓然坐回座位，刚放下书包，丁宇就问了：“伱跟他们认识？” 顾晓然扭头看了他一眼，解释了一句，“不都是我们班的同学嘛，刚楼下停车碰到了，就一起上来了。” “你也有车？火子也有车了，就我没有，我也要去买一辆！”丁宇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 “你会骑车么？”秋火明瞅了他一眼。 “你不是有会嘛，你教我吧。”丁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那就礼拜天一起到古小操场上跟我妹一起去练。”秋火明倒是无所谓，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 正说话间，早课的铃声响了。 这节早课，大家都格外的用心，整个教室里没人说话，都是翻书声。 果然人类需要一定的压力，才能自律，秋火明扫了一眼教室里的情景，收回目光，开始做数学题。 看得懂，与会解题有时候并不一致，解题的时候，思路往往更重要。 秋火明静下心来，沉浸在题海里。 黄老师暗搓搓地躲在后门打量着早自习的学生们。 最后他将目光移向秋火明。 秋火明的表情认真，手里的笔几乎没有停顿。 黄老师满意地退后一步，转身度着方步下了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等会儿要发放的试卷就装在桌子上的文件袋里，还散发着油墨香气。 办公室里，几位教课老师聚集在一起闲聊，大多数说的都是关于这几年的新政策。 今年的物价涨得飞快，已经有不少人有怨言了，现在很多人讨论的都是关于“倒爷”的事情。 听得出，尽管老师们对这种行为唾弃，但是同时又很羡慕。 这些倒爷大概就是这个时期脑子最为活络，路子最多的一群人，这些人还大多数文化水平不高，但是胆大下手狠，利用当前的核价政策，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 聊完这些，大家又开始聊起最近流行的一些电器设备。 收音机在当下已经过时了，录音机成了新宠。录音机一般都有两个卡带口，听到好听的音乐还可以录制下来，空白磁带可以反复录制，甭提有多方便了。 黄老师没加入他们聊天的行列，他伏案在写教案，高二最后一学期新的知识已经不多了，当下最主要的是复习。 没多久，听到门外传来办公室陈主任的声音，“黄老师，你出来一下。” 黄老师抬头看了一眼门外，思路被打断，他有些不高兴，忍着烦躁，他放下笔走了出去。 陈主任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人他认识，是秋火明的大堂伯，他怎么又来了？黄老师的眉头微皱。 秋建军冲着他笑了笑，“黄老师，我又来麻烦你了。” 陈主任拉着他们走到转角处。 “黄老师啊，老秋你也认识，他想跟你们班的学生秋火明当面说说，要不这样，就到我的办公室里谈，你把秋火明也叫上。” “上次不是说过了嘛！他不肯的。”黄老师瞥了一眼秋建军，没好声气地说道。 “上次不是没当面谈嘛，你去把他叫下来，现在自习课，又不妨碍他念书。”陈主任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黄老师有些无奈，“那好，我去叫他过来，今天要考试，你们别聊太久。” 正解题解的带劲的秋火明被黄老师给叫出来，黄老师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猜到大概是什么事情了，毕竟他在学校也是个小透明，谁闲的蛋疼，有事没事来找他。 除了那位大堂伯。 他跟在黄老师的身后下了楼。 前面就是办公楼了，黄老师吩咐道：“你坚持你的想法，别轻易动摇，老师也会支持你的。” “好。”秋火明抬头看向二楼的走廊，大堂伯站在那里正一脸慈爱地对着他挥手。 秋火明心中一阵恶寒，等到了陈主任的办公室，他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真是难得的待遇。 “你们叔侄先谈谈，我跟黄老师聊些其他事情，一会儿再过来。” 陈主任说完拉着黄老师的胳膊就往外走，门还被他反手关上。 “咳！”秋建军清了一下嗓子，他从夹在腋下的小包里取出一张写了字的信纸递给秋火明。 “火明啊，这是我写的退学申请，你看看，要是没问题，就签个字吧，早点去工厂上班，那不比在学校死读书强啊！” 他看着秋火明将信纸接在手里，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3章 误伤 秋火明一目十行将信纸上的内容给看完了，他冷哼道：“这个我不同意，我进工厂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呢。” “我不能丢了西瓜还没捡着芝麻。” 秋建军一愣，挤出一丝笑意劝到：“要不这样，我给你找工作，你签了字，这事就包在大伯身上！” 这人想得很美，还拿一件虚无的工作来诓骗他，秋火明心想，这脸还真大。 “哦，哪些工厂啊？说给我听听。”秋火明一脸认真的问道。 秋建军在心中冷哼一声，到底是个孩子，这里只有他跟秋火明两个人，这瞎话还不是由着他随便编。 “油脂化工厂、化肥厂、还有我们肉联厂，随你选，大伯我这个脸面还是有的。” “那就肉联厂吧，有招工单吗？”秋火明盯着秋建军问道。 秋建军一愣，这孩子怎么会知道要招工单，转念一想，或许也是他从别处听到的，毕竟他前一阵子一直在打听上班的事情。 “当然有，等伱退学了，我就托人去办。” “那可不行，我要先见到招工单。”秋火明义正言辞地说道：“不然啥都没落着，回家那可不被我爸给打死！” 秋建军在心中暗骂，肉联厂能是一般人进的？就算能进，干嘛要便宜这小子。 他还想再劝说一番，只见秋火明站了起来，“大堂伯，我要回去上课了，等你拿了招工单子来了，我们再谈。” “哎，你……你小子……回来。”秋建军一手没抓住，只见秋火明已经利索地走到门口，推开门快步走出去。 秋火明对身后的叫声毫不在意，只当作没听到。 刚走到楼道口，就看到陈主任跟黄老师正一人一根烟凑在一起聊着天。 一抬眼看到秋火明走了出来，陈主任沉声问道：“你们谈好了？” “谈好了，我不同意。”秋火明冲着他说道。 陈主任还想要说什么，一旁的黄老师摆摆手，“好，老师知道了，火明，你快回去上课吧。” 秋火明应了一声，快步下了楼，大堂伯此刻才追了出来，看着他的背影嘴里骂了一声，跟陈主任打了一声招呼，先回去了。 回到自习室，刚好下课，一会儿就是做早操的时间，三个人下楼一起往操场上走，秋火明架不住丁宇跟顾晓然的再三追问，终于将事情和盘托出。 “陈主任就是陈勇他爸，上梁不正下梁歪。”丁宇嘴角一努，操场上陈勇正跟在李明的身后一脸谄媚地说着什么。 “李明他爸是组织部的……”丁宇看起来没心机，但毕竟是官宦子弟，对学校的事情了如指掌。 秋火明有些诧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事情原身压根就不知道，他到底错失了多少有用的信息啊。 “你小子，挺能耐啊，那张建呢？”秋火明指了指站在陈勇身后一脸傻笑的张建，他脚下放着一个篮球，看来是想做完操去打篮球。 “张建就是一工具人，跑腿专用户。”丁宇偷偷看了顾晓然一眼，能在心仪的人面前露一手，内心早就乐开了。 顾晓然若有所思地看向李明三人，“可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她的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因为丁宇的爆料而有所激动或忿忿不平。 “高考就是一次跃入龙门的机会，所以，与其看不惯，不如努力拼一把。” 顾晓然转向秋火明说道：“走吧，我们学校跳操是 小姑娘径直走在前面，马尾辫随着走动晃动着，她的大衣已经不穿了，现在外面套着的是一件红色滑雪衫，衬得肌肤胜雪。 李明一边听着陈勇在说话，一边一直用眼角余光在关注着顾晓然的动静，见她走过来了，立即挺直了腰杆，心里带着一丝期待，脑海里反复酝酿， 顾晓然走回三班的队伍，偏偏离他有些远，陈勇在他耳边又说了什么，正在紧张的他还没听清，就看到陈勇已经走了出去。 他一弯腰将放在张建脚下的篮球抱在手上，随即轻巧地投掷给张建，两个人嘻嘻哈哈在三班队伍的头顶上投掷，引来几个胆子小的学生发出惊呼。 他们很快就绕到了秋火明的身旁，陈勇目光不露痕迹地扫了秋火明跟丁宇一眼，随即将目光锁定了秋火明，原本对着空中投掷的篮球突然转向，朝着他的头部狠狠地砸了过去。 秋火明刚要闪避，身体却被人大力推开，他一个趔趄冲出去几步远，只听到身后丁宇发出一声痛呼。 他左手的胳膊垂落，整个人痛得半跪在地上。 “失误，失误。”陈勇笑嘻嘻地走过去，想要扶起他。 “你故意的！”顾晓然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恼意，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这回分明就是下了狠手，同学之间犯得着这么恶毒吗！她对陈勇这群人的印象迅速降到了谷底。 陈勇刚想反驳，突然肩胛处传来一阵疼痛，一个圆形的物体砸在他的肩胛处，又顺着他的肩胛弹跳到他的脸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晕头转向，扑到在地。 “哎呀，失误，失误！”秋火明顾不得还在地上滚动的篮球，快步跑过来，他也不去扶陈勇，反而走到丁宇的身旁，他弯下腰小心地脱下丁宇的衣，“你手能动吗？” “能，就是疼。”丁宇咬着牙说道。 陈勇已经晃过神来，他捂着肩膀坐了起来，一旁的张建指着他的脸惊呼道：“血，鼻血……” 陈勇这才后知后觉伸手摸了一把，当场愣住了。 教导主任江丰年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挤了进来，“怎么回事？” “他故意砸人！”张建指着秋火明说道。 “玩篮球，不小心误伤了而已，不信你问陈勇。” 秋火明直起腰看向江主任，江主任在无城中学是个独特的存在，他不属于任何派系，年纪五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身材魁梧，但看模样就极具震撼力，据说他以前跟领导当过警卫。 江主任将目光移向正扬着脸阻止鼻子流血的陈勇。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4章 考试 陈勇忍着痛说了一句：“是误伤。” 他不傻，如果真的定性为故意伤人事件，他就算是把秋火明拉下马，自己也要受牵连，他还打算毕业了就去当兵，有李明父亲这层关系，这条路最合适不过，这时候可不能有污点。 江主任的黑脸缓和了一下，他转头问丁宇，“你说说怎么回事？” 丁宇瞥了一眼秋火明，低声说道：“的确是误伤。” “行了，你们班找几个人，把这两位受伤的同学送到医务室。”既然受伤的两个人都这么说，那他就姑且这么信了，都是高二生，能大事化小对学校也好。 江主任话音一落，秋火明就上前小心地搀扶起丁宇，“走，我送你到医务室。” 另一边张建也扶起陈勇，李明缓慢地走过来，他一会儿要领操，不能擅自离场，看着现场发生的事情，他恍然间明白陈勇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大概就是要替他出头。 他看见顾晓然跟在丁宇的身侧，还听到她在说，“我也陪伱去医务室。” 当下心都凉了，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正被张建扶着往医务室走的陈勇。 姗姗来迟的陈主任听闻自己儿子受伤了，顾不得刚泡好的绿茶，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到了医务室，发现三班班主任黄老师也在，儿子的脸多了一块淤青，正在冰敷，他的肩膀倒是没事，红肿了一块没有伤到骨头。 丁宇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大碍，胳膊红肿处正在被秋火明大力在揉红油，痛得大呼小叫。 医务室的小钱放下药已经出去了，医务室的工作对他来说算兼职，平时他都待在保卫科。 “听说是你伤了小勇？”陈主任沉着脸走到秋火明身边。 他伸出食指骂道：“你这个没教养的小畜生！” “小畜生骂谁？”秋火明停下搓揉丁宇胳膊的手，冷声问道。 “小畜生骂得就是你！” “噗呲” 一旁的顾晓然笑出了声音，忙伸手捂住嘴。 丁宇茫然地看向她，一时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笑。 还是陈勇反应快，他跳下病床推开张健嚷嚷道：“爸，他骂你！” 陈主任这才反应过来，一张胖脸憋得通红，当即怒骂道：“你这种害群之马必须处分！叫你的家长来，怪不得你大伯要你退学，你就是个害群之马！” 黄老师一听急了，“陈主任，这事本来就是个误会，江主任都了解过了，小孩子打篮球一时没收住手那不是常有的事情？你不信问问你儿子！” “就是，我这胳膊疼死了！就是陈勇干的！”丁宇缓过神来，立即嚷嚷开来。 陈主任看着眼前的几号人，心中已经信了几分，自家儿子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他嘴里冷哼一声，转身扶住儿子问道：“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扶着儿子检查起他的伤势，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一张脸五味杂陈。 黄老师清了清嗓子问丁宇：“一会儿考试，你没问题吧。” “写不了字，这胳膊使不上劲。”丁宇可怜巴巴地举起自己的左手。 “你写字不是用右手吗？”秋火明幽幽地说道。 丁宇一脸哀怨地瞪了秋火明一眼。 “没事都回班上，一个个闹得不像话。”黄老师冲着秋火明使了个眼神，双手一背，率先出去了。 狭小的医务室外，李明领好操也赶了过来，刚好秋火明拽着丁宇也往外走，秋火明跟他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顾晓然走在最后，冷着脸跟他擦身而过。 李明转身看着他们几个逐渐走远的背影，内心愈发的苦涩，少年慕艾似乎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了。 高二三班的考试如期举行，先考语文，后考数学，当中有三十分钟课间休息时间。 散发着油墨香的试卷发放下来，秋火明拿起试卷从头看到尾，心中有了底，拿起笔先写上名字，接着有条不紊地写了起来…… 作文的标题也很标新立异，‘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秋火明想起自己父母辛苦的劳作，想起原身的好高骛远，心下感触颇深，一篇文章没有动用草稿，直接写在了试卷上。 下一场考数学，除了最后一大题，他磕绊了十几分钟才想出解题思路，其余的都写得很顺畅。 经过这场考试，他也对这个世界的高二学生水平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当中，丁宇已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上去交卷了。 秋火明终于解完最后一题，他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依旧在埋头苦写的同学们，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万丈豪情。 此时此刻，他才有了一丝真正融入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感。 交卷的时候数学老师多看了他几眼，最后一题她是参考了首都一位老同学给她的一份奥数的卷子，据说奥数在国外颇为盛行，她改了一下题型作为最后一道大题也编进了这次考核的试卷里，没想到，还真有学生能解的出来。 她看着台下，就连班级排名 程老师拿起卷子，看向他的解题步骤，半响后，她压制住内心的震惊，看向还在走廊上跟丁宇小声说话的秋火明。 这解法也是打开了她的思路，跟标准解法并不一致，虽说结果是一样，但是这可是一名高中生啊。 秋火明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跟丁宇小声地交谈着。 丁宇交卷早是因为，他看到不会的毫不纠结直接略过，仅仅把会的都写了，算了算分数，觉得自己能及格，就主动交卷了。 当不了 秋火明虽说不理解他的脑回路，但也不会质疑他。 可惜他失算了，最先一个交卷的是陈勇跟张建，交完卷他们就离开了，急急忙忙地不知道要干什么。 没多久顾晓然也交卷了，程老师下意识先看了一眼卷面的最后一题，她也写了，这答案倒是跟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程老师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难道三班的学生开挂了？ 秋火明半靠在栏杆上，看着顾晓然走出来，这才直起腰，他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形成了三人小组。 “顾同学，考得怎么样？”秋火明主动问道。 “反正都写了。”顾晓然的表情很是轻松。 “走吧，回家吃饭咯，还有，下午的事情别忘了。”丁宇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下了楼。 他们两个先回去了，秋火明还要等大妹下课。 秋火明骑在自行车上绕到宿舍区后面的一个小池塘边，这里有颗歪脖子树，横插进池塘的水面上空，也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地方，这里很偏僻，平时几乎没人。 他把车放倒在草丛中，一个箭步窜上树干，小心地沿着歪斜的树干走到水塘上空，他倚着枝桠坐在新发的郁郁葱葱的绿叶之中。 透过茂密的树叶，看着清澈的池水，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清新，浑然没有后世的那些污染。 要是把吉他也带来就好了，可以在这里自由地弹奏。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放学了，他起来刚想往回走，突然听到池塘的后方传来了脚步声，透过树叶的缝隙，他看到了陈勇、张建还有一位陌生脸孔的男人正朝着水塘方向走了过来。 他隐藏在树丛里，看着他们站在离他几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5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陈勇从怀里摸出一包已经拆开的“大前门”，随手给陌生男人递上一根，自己故作潇洒地低头咬住一根烟抽离烟盒，随即瞥了张建一眼。 张建心领神会，取出火柴，主动给他们点火，三个人分散站立着，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大剌剌地聊着天。 “天哥，小弟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让他躺上个几天出出气就行……” 秋火明趴在树上心神一动，他隐约觉得这事跟自己有关，当下更是放缓了呼吸，竖起了耳朵。 “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放心，分分钟搞定，你这烟还有吗？” 天哥抽完手里的烟意犹未尽地看向陈勇。 陈勇恋恋不舍地从怀里将还剩下一大半的大前门递给他。 天哥一把接过，塞进自己外衣口袋里。 “再给我十块钱，老子最近手头紧。” 天哥的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出头，头发剃得很短，身材壮实，眉眼处一道很浅的疤痕。 陈勇犹豫了片刻，从书包里翻找了一下，取出一本书，从书页中取出一张纸钞。 天哥伸手捏起塞进裤兜里。 “我走了，放心，下周我就去堵他，叫秋火明是吧，我记下了。”他拍了拍陈勇的肩膀，陈勇痛呼了一声，这一巴掌刚好拍在他红肿的地方。 天哥嘿嘿笑了两声，“那小子揍得？放心，我给你捞回本。”说完转身摇晃着上半身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陈勇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了这才吐了口吐沫到地上。 “他的胃口真大。”张建有些意难平地说道。 “能办事就行，走吧。”陈勇的脸色难看，双手插袋往外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都消失了，秋火明这才慢腾腾地从树上往下爬，这种事情他以前当留守儿童的时候经常遇到。 因为他有钱，还被高年级的同学勒索过零钱。 果然，不管哪个年代，霸凌都是存在的。 等接到大妹，两个人回到家，今天是周六，父亲在家，母亲因为昨天放了半天班，今天要在工厂待到下午才能回来。 家里冷冷清清的，父亲在卧室里练习毛笔字，厨房里冷冷清清，很明显没开火。 大妹像是习以为常，她取下挂在墙上的围兜，套在衣外面，进入厨房开始淘米洗菜，小妹打下手，秋火明看得目瞪口呆，他瞪了一眼袖手旁观的父亲，转身进了厨房，帮忙生火。 秋建设大概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半响渡着步子走了出来，“火明啊，伱也会生火啊？” 秋火明不搭理他。 早上的煤炉开着一条小缝，里面的蜂窝煤还有余火，秋火明尽管没做过，但是看陈素娘生过火，摸索了几次就会了，换好蜂窝煤，将下方的风口全部打开。 火很快就旺了，大妹这才将放了米跟水的饭锅端了上来。 几个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大妹切菜，小妹洗菜，秋火明看锅，他扫了秋建设一眼，整个家就他最懒。 秋建设见没人搭理，无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拿起毛笔继续在报纸上练字。 “我看妈把老爸给宠坏了！”秋火明忿忿道。 “可我们院除了陈叔叔家，都是女人做饭。”大妹叹了口气说道。 秋火明有些担心，自家两个妹妹以后要被老公压榨，想了想说道：“那你们以后结婚就找陈叔叔这样的男人。” “陈叔叔，长得帅气，还会做家务，人可好了。”小妹有些羡慕地插了一句话。 小妹跟陈叔叔的女儿年纪相仿，都在古小上学，陈叔叔是给领导开车的司机，家里只有一儿一女，日子过得比自己家要好很多。 平房靠近围墙的地方被几个勤快的妇女开辟成了菜园子，也包括陈素娘。 现在刚好是春季，青菜秧长得碧绿可人，自己家正对门的地方按照惯例拥有管辖权，小妹提着篮子出去摘菜了。 秋火明等饭煮开，还要提着锅把手，让侧面贴着灶头旋转一周，让热气均匀分布，又过了几分钟，这才把饭锅端下来，现在就让米饭在封闭的锅里闷片刻，就算是把饭煮好了。 大妹麻利地将炒锅放在煤炉上，今天中午三道菜，一道菜就是用剩余的油渣烧萝卜，另一道菜是炒鸡蛋，最后一道菜等小妹摘回来的嫩菜叶清炒。 大妹的手势很稳，很明显不是 秋火明绕过自己的小房间，走到屋后，自家的菜园子一共开垦了两块地，面积很小，但是郁郁葱葱，除了青菜还有蒜苗，这些平时都是由陈素娘来照料的。 围墙下的这一片菜园里，除了小妹，还有位老妇人蹲在隔壁的那块地上撒菜籽。 “朱奶奶，你在忙呐。”秋火明认得她，她的孙女跟自己同一年考大学，不过她在县重点中学，小时候两个人倒是经常一起玩，上了初中就几乎不来往了。 “火明啊，最近怎么不到我家来玩？我家秀敏还念叨你呢。” 话音一落，平房的转角处走过来一位穿着袄的少女，听到自家奶奶的话，顿时脸上一红，“谁念叨了，奶奶你不要瞎说。” 秋火明摸摸鼻子，一把接过小妹手里的篮子，“朱奶奶，我回去了。” 还没等他走上几步，就看到杜秀敏身后窜过来一位人高马大的年轻人。 他是张局长家的独子张有根，平时游手好闲，打架斗殴那是常事，张局长给他在附近一家单位里挂了职，他在单位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已经被处分好几次了。 秋火明小时候还跟着他到处混过，张有根住在楼房，今天怎么会突然来平房区域。 “火明，你在家啊，那就好，我进你屋躲一躲，别跟人说我在。” 秋火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窜进自己的小房间里，还反手将门给关上。 杜秀敏指了指大门方向，小声说道：“有个小姑娘带着几个人在堵他！说是他跟她谈了朋友，又突然反悔了……” 秋火明一拍脑袋，这事闹得。 他看了一眼抬着头，竖起耳朵努力吃瓜的小妹，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你先回去。” 小妹恋恋不舍地慢吞吞地往回走。 “谢谢，我也回去了。”秋火明提着篮子跟了过去。 “哎，你准备考什么学校？”杜秀敏在他身后问道。 “等预考分数出来了再说。”秋火明含糊地回答道。 菜园里，杜秀敏弯下腰把她奶奶给搀扶起来，她父母成分有问题，她自幼就跟奶奶在一起生活，对奶奶的健康尤为上心，生怕她有个好歹，就只剩自己一个人。 秋火明其实对她挺同情的，但是自己当下也帮不了她什么。 他隔着自己的房门，问躲在里面的张有根，“有根哥，你要在我家吃饭吗？” “不用不用，我吃过出来的，你别跟我说话了，被人发现了不大好，一会儿你出去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人堵我。” “好吧。” 秋火明一脸无奈，这位大爷也不知道哪里招人爱，这几年，女朋友不断，他的名声早就不好了，偏偏还有不怕死的凑上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6章 少林寺 吃好饭，秋火明走到门外，堵门的姑娘已经带人走了，张局长和张有根的后妈这才屁颠屁颠一起出来找儿子。 没多久，在知情人的指引下，张有根就被他愤怒的老父亲给捉走了，秋火明不得已，当着张有根的面再三申明他啥都没说。 张有根四下找寻假想敌，怎奈耳朵被父亲揪的生疼，一家人吵吵闹闹地回去了。 秋火明看得咂舌，这一对老夫少妻与桀骜不驯已成年的儿子，这一家子的闲话大概一天一夜都唠不完。 职工大院的人物繁杂，偏偏这年头大家还喜欢凑在一块闲聊，特别是周六中午吃过饭，大家都闲着没事，一个个祥装出来散步，实际都在打探八卦，等张局一家人回去了，这些人开始有声有色地猜测，刚刚堵门那姑娘的来路。 秋火明从他们的八卦中汲取了很多宝贵的社会经验。 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杜绝这些窥视。 他骑上车，出发去丁宇家。 丁宇家住在公安局后面的丁家巷里，他们家解放前是大家族，后来四分五裂了之后，还喜欢聚集在一起建造屋子。 这一条巷子里的自建屋主人，几乎都姓丁，解放后，因为他们都分家了，资产大为缩水，再加上他们一姓的人团结互助，反而没受运动影响，保留下不少老房子与老物件。 丁宇家是一栋二层的木制楼房，正门还有个宽敞的院子，一楼是丁父、丁母居住，二楼是丁宇跟他哥丁浩居住，他们两一人一间卧室。 丁父不在家，丁母笑眯眯地将秋火明迎了进来，她打扮的很年轻，头发烫了个时下大城市流行的波浪卷。 她生的两个儿子都是小胖子，长相也随他爸，自己优秀的基因没能传下来，是她的遗憾，所以对长相俊俏的秋火明格外的喜爱。 丁宇很明显经过了精心的打扮，袄脱了，换了一件蓝色的滑雪衫。 “妈，我跟火子去看电影了。”他说完停顿了几秒，悄悄伸出手在母亲面前比划了一下。 丁母白了他一眼，随手丢给他五角钱，“记得请人家火明。” 丁宇大喜，接过纸钞说道：“好嘞！” “妈我出去了。” 工具人秋火明跟她打过招呼后，跟在丁宇身后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丁宇他哥从楼上喊了一嗓子，“我那件衣服要是弄破了，回来我撕了你。” 丁宇讪讪地看向秋火明说道：“我就借他衣服穿一次，这人小气的很，只给他自己买新衣服……” 楼上他大哥探出头来，这屋子隔音不好，大概是听到了他说的话。 丁宇一个箭步冲了到了巷子里，“火子，风紧、扯呼！” 秋火明不紧不慢地骑上车，头也不回叫道：“自己跳上来。” 丁宇跑了几步，跳到车后座，车子严重晃动了几下，朝前驶去。 电影院在北大街文化宫旁边，秋火明踩着单车，没多久就觉得热了，下午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气压也低，连呼吸都有些憋闷。 “要下雨了！”秋火明加快了脚下动作，刚到影院门口，雨就浠沥沥落了下来，春雨不大，但是细密。 “我去买票。”丁宇已经跳下车，捂着头冲进了门口的售票处。 等秋火明停好车，他的票已经买到手了。 “火爆啊，一点一刻的电影就剩后面一排几个座了。”丁宇撸了一把发丝上的水汽，看向售票窗口前的人流。 “多少钱一张？” 秋火明刚开口，丁宇一巴掌搭在他的肩膀上。 “咱哥们提啥钱，我妈叫我请你的，哎，我们买支汽水喝喝呗。” 他捏着票就往另一侧的小卖部走去，下雨的缘故，原本分布在门前的小摊贩都聚集在电影院的屋檐 等着看电影的人也多，大厅里人声嘈杂。 不一会儿，丁宇就抱着两瓶汽水跑了进来。 瓶盖靠着门边给撬开了。 “喝完瓶子别丢，我钱还没拿回来。” 秋火明接过汽水，往嘴里灌了一口，一股科技狠活的味道瞬间充斥着他的味觉神经，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里面的确有汽，还算是解渴。 这一口下去，秋火明就开始想念肥宅水了，可惜这个时候这玩意儿还只能在友谊商店售卖，专供外宾。 无城这种小地方，短期内就别奢望了。 “好喝吧，真甜。”丁宇抹了一下嘴角，抬头看了一眼大厅里检票的人。 “哎，剪票了，走吧，进去了。” 丁宇熟门熟路向前游走在人潮中，秋火明拎着汽水跟在他身后。 一起检票进了放映厅，电影院目前就一个放映厅，平时不放电影的时候，还能作为演出场所。 放映厅很大，里面人头攒动，闹哄哄的，几个熊孩子在大银幕下方来回奔跑嚎叫。 “最后一排，好找的很。”丁宇对周围的噪音充耳不闻，自顾自“噌噌噌”走上台阶。 坐下后没多久，灯光熄灭了。 等熟悉的旁白响起的时候，放映厅里开始安静下来。 剧情紧凑，丝毫没有拖沓。 当牧羊女在山上初次露面，乐曲声响起，“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 底下一片赞叹声，“真好听……” 丁宇也在夸，“歌真好听，她长得真好看啊。” 秋火明看着电影里，牧羊女如臂使指的那只大黄狗，再过一会儿，它就要挂了。 果然吃狗肉的时候，有小孩在哭着说话：“他们吃了阿黄！” 秋火明保持镇定，他不吃狗肉的，打死也不吃，但是看到屏幕上那群人吃烤肉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貌似重生到现在，他一口肉都还没吃过，油渣除外。 紧接着名场面，打醉拳出现了，男孩子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随着剧情的发展，电影前半段轻松的情节逐渐转变为沉重…… 师傅死了…… 方丈死了…… 一直到最后觉远被律戒大师询问，抛弃俗世情爱能持否的时候，牧羊女从大殿的柱子后面向他张望，等听到觉远说出“能持”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伤心欲绝，电影院里顿时响起一片抽噎声。 丁宇拉住秋火明的胳膊，更是哭的抽抽嗒嗒的。 “要是我的女朋友……我……才不会把她一个人抛下呢！”丁宇抹了抹眼泪。 秋火明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没有女朋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7章 月亮代表我的心 杀人诛心，良药苦口，果然丁宇立即被他的劝说止住了眼泪。 灯光亮起，丁宇依然意犹未尽，放眼望去，整个放映厅里座无虚席，银幕上依旧在滚动着字幕，大家开始陆续站起来往出口聚集。 “真好看，我要是会武功就好了。” 秋火明笑笑，“我会，我可以教你。” “别开玩笑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一拳就能撂倒你。” 丁宇摆出一幅醉醺醺的样子，模仿了一招醉拳招式。 秋火明摸了摸鼻子，说真话总是无人相信，他提着已经喝完的汽水等这一排的人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往出口走去。 到了门口，那是人山人海，雨已经停了，散场的与正要进场的，都闹哄哄地挤在大厅里。 丁宇跑过去还汽水瓶，他径直去车棚拿车。 推了车走到门口，人还没来，他坐在车上，双手搁在车把手上，看着眼前热闹的马路，一边等顾晓然跟丁宇。 电影放映了90几分钟，现在离约好的下午3点也没多久了。 正发着呆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用力一拍，“这么快！”秋火明以为是丁宇退好钱了。 扭头一看，拍他的是个陌生的少年，年纪大约16、7岁，“我们老大叫你，过去一下吧。” 秋火明想起昨天那位叫天哥的混混，下意识骑着车就想跑。 车后座被那人抓的紧紧的，“跑啥，你认识的，方军，军哥。” 秋火明这才放下心来。 “我脚滑。”秋火明边说边跨下车，顺手把车头转了个方向。 方军看来也是打算进去看电影的，大概在等下一场，他蹲在屋檐下，跟之前他见过的其中一个小弟在抽烟，见他看过来，还伸手挥了挥。 秋火明骑虎难下，推着车走了过去。 “这车，好骑么？” 方军吐了口烟问道。 “我就骑着过过瘾，你要是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吧。” 秋火明把车停下，支了起来，这东西打赌得来的，总归让他心中有几分不踏实，对方要是真的想要回去，他也不介意，这年头，脑子活络赚钱还是容易的。 “切，我给出去的东西，就不会拿回来，我找你是有其他事。”方军丢下手里的烟屁股站了起来。 走下台阶，他一把揽住秋火明的肩膀，奈何秋火明比他高出半个头，准备揽他肩膀的手半路收了回来，换成搭在他半边肩膀上。 “南大街那我开了一家电器店，这你知道的对吧。”方军说道。 秋火明哪里会知道，他支吾了一声，含糊其辞地带过。 “明天下午吃过饭，你过来找我，南大街电器行。” 方军的话让秋火明一愣。 “找你谈些事……”方军看出他有些犹豫，补充了一句：“不来就是不拿我当朋友！” “那好吧，明天下午我过来找你。” “够意思。”方军笑着松开手，转身回到他的小弟身边。 秋火明推着车往门口方向走，边走边想，自己一穷二白，他能找自己干嘛，如果是为了报复自己，有无数办法，犯不着费这么大功夫。 到了影院的大门口，丁宇正在跟顾晓然已经碰头了，正四下张望。 “刚有人叫我，聊了几句。”秋火明解释道。 顾晓然将手里提的一个布袋递给秋火明，“这些都是复习资料，看完了还给我。” 秋火明接过，取出其中一份资料翻了翻，这些竟然是79年、80年、81年的手工抄录的高考试卷。 秋火明大喜，“及时雨啊，多谢。” “我们边走边说吧，一辆车，三个人不好骑。”丁宇清了清嗓子说道。 顾晓然依然穿着昨天的那件红色的滑雪衫，扎着高高的马尾辫，露出白皙的脖颈，看上去格外地青春靓丽，丁宇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这件借来的蓝色同款外套，嘴角抑制不住地笑意。 “你要么坐前面，让顾同学坐后面，我不介意同时带两个人。”秋火明拍拍车子坐垫说道。 他当然想坐前面的是顾晓然，谁愿意怀里抱着一个大男人骑车，但是这个年代社会风气偏向保守，他倒是无所谓，人家小姑娘脸皮薄。 顾晓然轻笑，“我没意见。” 结局就是，丁宇一脸憋屈地斜坐在横杠上，秋火明骑着车，后座是顾晓然。 以前的物件质量没话说，坐了三个人，车子的支架依旧坚挺，秋火明奋力踩着脚踏板，鼻子嗅到丁宇好几天没洗的头油味道，“胖子，你头低一点……” 身后顾晓然轻声给他打气，“加油，加油！” 三个人嘻嘻哈哈，车子飞快在街头穿梭…… 到了丁家巷，车子推进了院子里，家里很安静。 丁母也外出了，家里就剩下二楼的丁浩，他下了楼打了声招呼，就上楼了。 客厅里，丁宇献宝似的抱着一个纸盒子走了出来，一个三洋双卡录音机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 “随便挑。” 丁宇把磁带倒了出来，秋火明猫腰翻了翻， 磁带大多数是民族唱法的大陆歌手，还有几盘盗版带，这些盗版带明显是港台歌手，贴在磁带上的标签都很粗糙，这些里面就有邓丽君的歌。 随手拿起一盒，封面是邓丽君正一只手放在脑后，长发飘飘，青春可人，下面写着几行字，都是歌名。 专辑一共12首歌，最有名的就是那首甜蜜蜜，除此之外，还有两盘她的岛国情歌系列磁带，分别是第四集与第五集。 第四集里面的那首“月亮代表我的心”，那可太经典了。 “这里面的有首歌也很好听，比甜蜜蜜更耐听，你可以试听一下。”秋火明将这盘磁带挑出来。 顾晓然接过磁带，打开录音机的卡盒，将磁带取出放了进去，播放键按下去后，熟悉的旋律响起，邓丽君轻柔的嗓音亮了出来。 丁宇搬了凳子坐在茶几对面，一脸沉醉地打着拍子。 听到的第三首就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秋火明禁不住轻轻随着乐曲哼了起来。 “我就借这盘，还有甜蜜蜜这盘，等我回家录好了再还给你。”顾晓然选好了磁带，对着丁宇说道。 “拿去拿去，什么时候还都行。” 秋火明突然问道：“你们说，如果把好听的歌都凑一起录在一张磁带里面，然后拿出去卖，会不会有人买？” 顾晓然点点头附和道：“我肯定会买，但是你的价格不能定的太高。” 现在正版磁带要6块钱一盒，贵的还要7快，只有新华书店能买到，还供不应求。 但是新的空白磁带才2、3块钱，录了歌之后，自己找个小印刷厂，把歌名印上去，妥妥地能卖到5块钱，这个价格也算合理，毕竟这还是个合集。 第18章 做生意吧 “火子，你要做生意？” 丁宇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嗯，赚点零花钱，到时候你的这些磁带借给我拷贝一下。” “没问题，这录音机也能拿去，别弄坏了就行。” 丁宇扭头看向身后的楼梯，确定自己的大哥没有下来后，压低声音对着秋火明说道：“我有80块私房钱，你要是缺费用，我可以支援你。” “卧槽，大户！” 秋火明想到自己口袋里的那五角钱，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我刚好认识有家福利性质的印刷厂的车间主任，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不光是价格的问题，如果你的量小，很多地方不给你印的。” 顾晓然插了一句话进来。 秋火明心头一热，他看了他们俩一眼，朗声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丁宇跑进厨房，冲了三杯麦乳精出来，秋火明喝了一口，这种他只在电视里见过的东西，喝起来，竟然很好喝。 三个人窝在客厅，一边听歌一边闲聊，一直到挂钟突然敲响。 顾晓然看了一眼时间，她将两盒磁带揣进兜里站了起来。 “都五点了，我要回去了。” “一起吧，我也要回去了。” 秋火明也站了起来。 “火子，你送顾同学回去吧。”丁宇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 秋火明看向顾晓然。 她嫣然一笑道：“好啊。” 二十分钟后，秋火明看着熟悉的围墙，与面前的这扇院门，心中对顾晓然的身份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 “你家住这里啊，这地段不错，闹中取静。” 秋火明推着车看她走到院门口才停下。 她扭头对着秋火明说道：“这是我奶奶的房子。” “你奶奶有几个孙女？” “就我一个，还有，我奶奶已经过世了。” 秋火明眉心一跳，他轻声说道：“节哀。” “过去很久了，已经不伤心了，今天谢谢了，再见。”她挥了挥手，随手推开院门，“吱呀”一声，铁质的院门被推开一道一人宽的缝隙，露出里面杂乱的花草。 秋火明见她走了进去，这才调转车头往回骑去。 还没到家，在大院的门口看到了正站在一间卖杂货门口抽烟的张有根，他对面站着一个身材丰盈的年轻女人，两个人似乎正在吵架，彼此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秋火明正要下坡往大院的铁门骑去的时候，被他喊了一声名字，秋火明单脚支住自行车问道：“有根哥，啥事啊？” “给你两张明天的电影票，反正我的心意也没人能看见，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家兄弟。” 张有根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摸出两张票来，一旁的女人眼角一下子红了，眼看就要哭出来。 秋火明慌忙说道：“有根哥，我看过了，你陪你女朋友去看吧。” “小姐姐这么好看，有根哥你快哄哄。” 秋火明撂下这句话后，立即头也不抬，“吱溜”一声，车子错开他们往大铁门飞快驶去。 身后传来那位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连一个小孩子都知道要哄哄……” 秋火明吓出了一头冷汗，这年头怎么连小孩子都有人要坑。 反正他实际年纪还没到18，自称为小孩子大概也许或者也可以说得过去。 晚上天黑的很快，六点不到已经暗了下来。 陈素娘已经到家了，一回来就开始忙碌。 吃好饭，一家人坐在客厅，陈素娘把房门打开，将卧室里的缝纫机推到门口，这里灯光更亮一点。 家里人贴身穿的内衣都是靠她亲手缝制的，秋建设捧着一本杂志陪在她旁边。 客厅的桌子上，大妹跟小妹在写作业。 秋火明回房间取出政治课本也留在客厅里翻看起来。 屋里听到缝纫机的踩踏声，还有翻开书页的声音。 隔壁的大学生看样子回来了，吹着口哨听上去心情很好。 大院里各种声音交汇，这些声音，听在秋火明的耳朵里，仿佛看到了活色生香的大院生活。 他刚看了半个小时左右的书，就听到大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随即一道熟悉的男人嗓子响了起来：“建设、他婶子，你们在家吗？” 秋火明眉头一皱，他看向父亲。 秋建设放下杂志绕过卧室门口的陈素娘，嘴里应道：“哎，是大哥啊，我在，你等等。” 陈素娘放下手里的活计，看向门口。 秋建军带着秋生正提着一个网兜站在那。 这网兜里的东西看得眼熟，分明就是那天陈素娘死活没收的那些水果，外皮已经有些干瘪了。 “大堂伯，秋生哥。”大妹跟小妹叫了一声，跟着站了起来，乖巧地收拾好桌面上的作业回自己房间去了。 秋火明忍了忍，叫了一声，“大堂伯，秋生。” “进来坐。”秋建设把他们父子迎到家里面，拉出桌子边放置的椅子让他们坐下。 “火明也在啊。”大堂伯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秋建设说道：“我今天来呢，就是上回跟你说的那事。” “读书读到后面不还是要工作，眼下就有个机会在眼前。”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再次看向了秋火明。 秋火明不接话，若无其事地继续盯着手里的政治书翻看。 “啥机会？”秋建设接了他的话茬。 “化工厂招工了，火明这样的年轻小伙子最吃香，我给他报了名，等周一就有结果了。” 秋火明听到这话，脑子里一炸，这化工厂就是原身上一世待过的地方，不仅三班倒，还特别累。 “这么好，你让秋生去吧，还有，你凭什么替我报名啊！”秋火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火明，好好说话！” 秋建设连忙喝道，秋火明站在原地看向他。 他拧过头看向秋建军，脸上明显也带着一丝不快，“大哥，你说，你办的这事，咋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呢？” “这种机会，过了这村就没有那店，当然先拿下再说。”秋建军一脸我为你好的表情。 陈素娘突然站了起来，“我们家火明说的也对，这么好的机会，咋不让给秋生，他在农村长大，农活做的不少，这体格也适合。” 秋建军顿时不高兴了，“我儿子成绩好，不读书那不是浪费嘛，反正你们家火明也考不上大学，干嘛就不能照顾一下弟弟呢，做人怎么能这么自私。” 秋生坐在他身边，虽然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很显然也是赞同他父亲说的，他的目光打量着简陋的客厅，看到墙角放置的那辆自行车时定住了。 秋建设的脸涨的通红，“大哥，那……那不能这么说。” “二堂叔，你们家买新车啦？”秋生怯生生地声音响起。 “哪买的起，火明借同学的。”陈素娘耐着性子回答道。 秋生问完这话就不开口了，秋建军再次重申道：“这真的是次机会，你们考虑一下，我周一再来。” 他跟秋生站起来，就往外走。 秋火明提着他放在桌上的网兜，一把塞进秋生的手里，“东西带走，周一也别来了，一个字，我们不愿意！” 卧室里正在听墙角的小妹举着右手，掰着手指低声问姐姐，“我们不愿意，不是一个字啊……” 第19章 电器行 秋建设做出一副要打他的架势，嘴里嘀咕道：“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秋火明顺势向前多走了一步，等于把这对父子给推出家门。 秋建军踉跄了一下，跟秋生脸上挂不住，在门口骂了几句，提着东西气冲冲地走了。 陈素娘看向秋建设，“老秋啊，你这大哥咋这样啊，我家火明都说了要读书，他怎么就揪住咱家火明不放啊！” 秋建设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不是看我们好说话呗，我看见他给我们学校办公室陈主任送礼了，他还让陈主任针对我，今天上午差点给我记了个处分。” 秋火明深谙拱火这一套把戏的，一句话半真半假说出口，让自己父母瞬间破防。 原本还对秋建军带有几分愧疚的秋建设立即红了眼，“这孙子！” 陈素娘白了他一眼，恨不得再伸手掐他一下，“你们是堂兄弟，他是孙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秋火明火拱完，拿起书回房间去了。 剩下秋建设、陈素娘夫妻俩在客厅开始文武斗，秋建设这人虽然大男子主义，但是有一点很好，不打女人，他被陈素娘掐的腰眼都肿了，也只是龇牙咧嘴、怒目圆睁，动作很怂，嘴里却放着狠话…… 周日原本要去教大妹跟丁宇去学车的，怎奈当夜就下了雨，早上起来，雨还在淅沥沥下个不停，今天的户外活动肯定是泡汤了。 大妹挂着一对熊猫眼唉声叹气，早知道昨夜就不用熬夜写作业了。 秋火明睡了个自然醒，等到吃完中饭，雨还在下着，就撑了把伞，借口去找丁宇，出了家门。 东大街的护城河边，烟雨蒙蒙，路上的行人大多数脚步匆匆，秋火明走在青石板路上，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在心中想着一会儿跟方军的会面。 不知不觉就到了南大街，无城县的汽车站就在这附近，这里也是县城人流量最大的区域。 尽管是下雨天，依旧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还没到城门口，秋火明就看到了临街一间简陋的门面房，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南大街电器行，门口停着几辆三轮车，有人从店里往外背电器。 秋火明走近还没开口询问，三轮车后面绕过来一个人，正是方军。 原本耷拉到眼睛旁的头发都给他梳到了脑后，喷了发胶，油光可鉴，原本痞子气的模样竟然改了大半，透着一股县城精英的错觉。 “秋火明，这里，你小子挺准时啊。” 方军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往店里引。 店里还有一个人在清点货物，看样子是他的店员。 店铺的两侧堆积了很多货物，部分摆放了出来，里面还有个仓库兼卧室，一张简陋的桌子挤在几个箱子旁边，他拖出一把凳子递给秋火明。 他弯腰从盒子里摸出一瓶橘子味汽水递给秋火明。 秋火明摆摆手，“军哥，你到底有什么事，你不说，我心里有点慌。” 方军把汽水硬塞进他手里，从桌子当中的抽屉里翻出一份文件递给他看。 “我小学文化，这里的几个字都看得懂，就是不明白啥意思，你不是要考大学嘛，我寻思着你大概能懂。” 秋火明看着手里的这份文件。 这是省城最大的百货公司要在下级城市招募代理商的文件。 “军哥，你想当他们的代理？” “当然想，你看，这里的资质要求里面，要写一份计划书。” 方军皱着眉头，“啥叫计划书，我也不懂，咱卖货不就行了，咋还要这玩意，你帮我看看，这到底是个啥。” 秋火明悬着的心这才安稳落地，他翻看这两页纸的文件，一个字一个字读了一遍。 这才抬头说道：“这计划书我会写，我接下来问你一些行业内的数据，你先给我几张纸一支笔。” 方军见他说得专业，觉得有戏，脸色露出一丝喜色，一弯腰从下面的柜里里取出一打白纸，桌面翻了一下，找出一支笔来。 秋火明想了想问道：“他们公司是做品牌的，品牌电器对代理商，有一定的销量指标……” 方军的神色一开始无所谓，到后面越来越郑重起来，他们一问一答，折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秋火明将收集好的数据归类后，提出自己的看法，“要是同城有竞争对手的话，你这数据不能这么写，至少多写100%，这样才稳妥，等成了代理商之后，站稳了再去改进……” 方军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做。” 秋火明这才趴在桌子上，将简略版本的计划书写了出来，这计划书要求很简单，与后世的那种动不动十几、二十几页的ppt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小时后，他写好了。 方军看了一遍，他扭头看向秋火明，“你确定你是个学生？你这生意经老道的比我一个真的做生意的还像个做生意的。” 秋火明听着他说得那句宛如绕口令一般的话，谦虚道：“大概书看的多，也愿意去想，我就表面功夫，真的做生意肯定不如你们。” 方军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大团结，“今天你帮了我大忙了，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这钱算是你的劳务费。” 秋火明推开钱，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是给了我一辆自行车了嘛！” 方军不为所动，直接将钱硬塞到他上衣口袋里，“一码归一码，这钱你收着，不然下一次我都没脸来找你帮我写东西。” 他低头从抽屉的一个纸盒子翻找了一下，取出一张购买凭证递给秋火明。 “既然说是送的，这自行车的购买凭证你也拿去，我偷懒没去办证，刚好便宜你了，就算你将来想卖也容易。” 这回秋火明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是供销社的专用凭证，他用一张白纸将凭证包裹好，放进口袋里。 他看了一眼方军一本正经的脸，突然开口道，“军哥，你也是个人物，怎么当初就会骚扰……额……找我妹妹呢？” 方军苦笑着说道：“我其实，是想报恩的。” 秋火明闻言一愣。 方军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拿你当朋友才说这些话，这些事情不算光彩，我也没跟其他人说过。” 他回忆道：“三年前，我跟一帮人南下学做生意，后来胆子大了，见他们赚钱，我也眼热，反正我孤家寡人，我爹娘留下的房子，凑巧收拾一下能当门面。” “门面房值钱，我就抵押了我这房子给了一个小老板，进了一批电器，谁特么知道，电器刚到就被一个孙子举报，然后查封了。” 第20章 谈妥了 方军打开汽水瓶，喝了一口，嘴里嗤笑道： “我找了查封的负责人几次，他连面都不见我，这批货本身也确实有些问题，但是那个时候，谁都这么做，我觉得这负责人是在针对我。” “钱没了，货没了，老子想死的心都有了，那天我找这负责人，被挡在了外面，偏巧赶上下暴雨，我走到桥上，看着河水，当时就想跳下去一了百……”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秋火明，看来他是真心想交秋火明为朋友了，连这么难堪的往事都自爆了出来。 秋火明表情严肃地继续安静地听着。 方军摸出一根烟，自顾自点着，“你上学就不给你抽烟了，这玩意儿抽多了上瘾。” 他吐了一口烟圈，接着说道：“一把伞突然支在我头顶上，一个小姑娘笑眯眯地把伞塞给我。” “她说：‘叔叔，雨这么大，你快回家吧’。” 方军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这么老吗？” 秋火明瞅了他一眼，仔细看不老，咋一看叫叔叔也没什么问题。 方军接着回忆道：“她自己淋着雨跑回她同学那里，我拿着伞看着她们走远，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就像是一脚踏上阎罗殿了，又被人给拉了回来。” 秋火明摸了摸自己青涩的下巴，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像是大妹会做的，小时候，她还会给无家可归的淋着雨的狗子打伞，要不是母亲死活不肯养狗，怕是家里要多一张嘴吃饭了…… “后来我死皮赖脸到处托关系，当时刚好上头有文件要各地大力发展经济，我赶了个巧，东西都还给我了。” “上周，我路上遇到那小姑娘了，就是你妹妹，虽然过去了三年，但我一眼就认出是她，我看她衣服穿的旧，鞋面还打了补丁，就想着多帮她一点，又怕她不肯，就打算先从朋友做起……” 方军瞥了一眼秋火明，“小姑娘戒备心大啊……” 秋火明：…… “还有跟你打架那次，以你这小身板，再躲几次，就没啥力气了吧，我要是横起来，拼着自己带伤，能让你伤得比我更重。”方军弹掉烟灰说道。 秋火明点点头，自己这幅身板的确是太弱了，大概是个子长得太快，营养没跟上，跟上一世自己那体格没法比。 “既然说开了，我也没啥疑问了，军哥，以后有这种文案方面的事情，尽管来找我。” “我得回去了……”秋火明站了起来。 方军也站了起来，“你等等……” 他把烟头按灭，丢进简陋的烟灰缸里：“秋老弟，你这脑子不去做生意太浪费了，别读书了，跟我干，保准你赚钱。” “我要考大学，做生意只能业余时间搞搞了。” 秋火明听着外面大喇叭里放的流行音乐，灵机一动问道：“军哥，你这里有空白磁带卖吗？” “有啊，我家卖录音机，这玩意肯定要备上。” 方军兴匆匆地走到墙角，踮起脚尖取出最上面的一个箱子。 秋火明看到箱体上整齐划一的“SONY”标志，心中一动，这个牌子的东西质量够硬。 “这里一共100盒，空白磁带可以录很多次，保证不会绞带子。” 方军打开封口，秋火明凑了过去，摸出一盒看了看，“可以的，这怎么卖？” “给别人3块，给你进货价，2块4，要多少你自己拿，钱不着急，一个月内给我就行，我跟上家也这么结算的。” 这价格绝对是良心价了，新华书店里还要3块1呢。 “我都要了，一个月内把钱给你。”秋火明抱着箱子掂了掂，不重。 方军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的神色，“火明兄弟，你一次性拿这么多货是想干嘛？” “我就随便问问，你别给别人骗喽！” 秋火明笑笑：“diy，我想整合一些好听的歌，录到磁带里，然后包装一下卖钱。” 方军神色一动，“省城城隍庙那带有人卖过，都是从南面进的货，他们自己没那脑子，你这要是弄好了，放我店里卖吧，我拿两个喇叭对着街道吹！” “那太好了，等我弄好了，就来找你。”秋火明大喜说道。 他们穿过店铺当中的走道，秋火明发现他的这家店铺录音机的货进的最多，堆积在门口的位置，生意不错，店门口已经被踩踏出一地湿哒哒的污渍。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 “兄弟，我不送你了。”方军站在门口朝他挥挥手。 “谢了，军哥。” 秋火明一手撑伞，另一只手牢牢地将纸箱扛在肩上，这样能更好的防止雨淋到。 接近傍晚，雨气弥漫，空气清冷，秋火明哈了一口雾气，加快了脚步，经过菜市场，花了5毛钱，买了一份渣肉，也就是类似于后世人们常说的粉蒸肉，只不过它这个是油炸的，后世的那些是蒸出来。 到了家，母亲陈素娘正在厨房做饭，门外的菜园子里的菜窜了一大截，看着青翠欲滴，春雨对庄稼是好事。 秋火明先回小房间将磁带放下，这才提着渣肉放到饭桌上。 昏黄的灯光下，小妹眼巴巴地看着焦黄透香肥多瘦少的渣肉就差流口水了。 “一共有五块，大家一人一块，早吃晚吃都是你的，不用担心。”秋火明摸了摸小妹的小脑袋说道。 秋建设眉头一皱，从里屋走了出来，刚好陈素娘端着菜进来。 秋建设指着渣肉呵斥秋火明，“这钱就这么乱花？” “我馋了。”秋火明对他的语气无动于衷，冷静地说道。 “我花的是我的零花钱。” 陈素娘白了秋建设一眼，“老子没用，才让儿子饿肚子！你说你，隔壁那大学生都调资了，你咋还没动静！” 这话一打岔，秋建设就没声音了。 等饭菜都上了桌，他扒了一口饭说道：“我被借到纪委了……” 陈素娘冷哼一声：“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给你。” 秋火明心中一动，“这是好事，多结一点善缘。” “还是火明懂我，这是结善缘！那些人家日子也不好过，能帮一点是一点……”秋建设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主动夹了一块渣肉放进儿子的碗里。 这时候的渣肉一块分量很足，秋火明咬了一口，油水混合着米粉的焦香，扒了好大一口米饭，吃的那个香啊。 果然物以稀为贵，上一世自己哪会看上这种瘦肉稀少的老肥肉啊。 “真好吃，我想天天吃肉。”小妹嘀咕道。 大妹立即点点头，“我也想。” “确实好吃，菜场那家买的吧，那家人实诚。”陈素娘边吃边点评。 …… 吃好饭，秋火明回到自己的小屋，取出顾晓然给的那几套复习资料。 微微摇晃的钨丝灯下，少年在奋笔疾书…… 第21章 你这个废物 周一的时候终于天晴了，秋火明把擦的铮亮的自行车放在家里，他打算找个时间把它卖了，这玩意至少还能卖个150块钱，可以当启动资金。 走路到了学校，发现班上黑板上方写了自己跟丁宇的名字，今天轮值。 早课刚结束，就看到陈勇跟张建走到顾晓然身边，低声说着话。 声音虽然低，却清晰地传进后排大多数学生的耳朵里。 “顾同学，第三排还有个空桌子，我们帮你搬过去吧，这后排坐的都是后进学生，成绩差还不学好……待在这里容易被带坏了。” 第三排靠走廊的位置果然清空了一张桌子，上面还风骚地放了一支雏菊。 后排的几个学生听了脸色都不好看，但是陈勇他们在学校里属于校霸一类的角色，他嚣张惯了，几个人敢怒不敢言。 丁宇脾气上来可不管不顾，“成绩差我承认，这不学好你打哪听来的？说说看，我们怎么不学好了？” 顾晓然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喜欢这个位置，还有，大家都是同学，你们这么说有些过分了。” “啪啪啪……”秋火明鼓起掌来，丁宇立即跟上，紧接着后排的几位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陈勇直起身子，脸上青红交错，他鼻子“哼”了一声后，说了一句：“不识好歹。” 转身就走。 这个小插曲丝毫不影响三人小组的心情，草地上湿漉漉的，加上看到陈勇他们觉得膈应，三个人没去早操，而是上到天台上，学校的天台角落里杂草丛生，很明显没人打理。 秋火明熟门熟路走到女儿墙旁边，跳过去，那里刚好有一根横向的水泥柱子，坐在上面透过低矮的墙体，可以看到远处的旗杆与碧蓝如洗的天空。 “好地方。”顾晓然也坐了下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无花果干，“来几根？” 三个人边吃边聊，秋火明顺便把自己的车怎么得来的，昨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他要卖车，这事情也放到了明处。 “牛批啊，我说你咋会多出一辆车，火子，你这算是遇到贵人了。” “未必，我倒是觉得火明同学是他的贵人。”顾晓然笑道。 “也算是我运气好。” “我家也有一些好听的磁带，你要的话，歌名给我，我录给你。”顾晓然说道。 “歌名我已经想好了，你能支持我那再好不过了，等放学我去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牧羊曲’跟‘少林少林’这两首歌的带子。” 秋火明说道：“趁着这部电影热播，还能赚点热钱……” 丁宇咋舌，“你这话一套一套的打哪学来的。”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秋火明嘻嘻哈哈把这问题带过。 上午的第一节课依旧是语文课。 跟往日不同，今天要公布上周的摸底考试分数，在座的同学心情五味杂陈，学习好的期待，成绩差的忐忑。 丁宇倒是无所谓，“我肯定能及格，60分万岁。” 正说话间，黄老师走了进来，大家不约而同盯着他手里提着的文件袋。 黄老师清矍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意，“这节课专门讲试卷内容，我先公布成绩，数学成绩下节课由程老师公布。” “这次班级大家考得不错，有几位进步很大，值得表扬，我先从低往上念……” 李明腰杆坐的笔直，后排的陈勇鼻子哼了一声，“那两位能及格就烧高香了。” 张建附和道：“那是，那怎么说来着？实践出……出啥来着。” “安静！”黄老师瞪了他一眼。 “张小山，你作文跑题了，写得什么，你自己回头看看，这次考砸了不要紧，以后审题要仔细……” 后排一位垂头丧气的男生垂头丧气地上台把自己的卷子领了回来。 “常忠实……” 黄老师每报一个名字，都会说出该名同学失掉主要分数的原因。 丁宇果然刚好搭在及格线上，排名倒数11名。 不知不觉间，已经报了25号人了，陈勇跟张建的名字都叫过了，他们名次位列中游。 还没叫到秋火明的名字。 他倒是不着急，旁边的丁宇急了，“哎，火子，是不是老师把你的卷子给弄丢了……” 正说话间，门外走廊走进来两个人，正是学校办公室陈主任跟秋火明的老熟人大堂伯秋建军。 陈主任跟黄老师小声说了一句话。 黄老师看了一眼秋火明，“秋火明，你跟陈主任出去一下，你家里给你带了东西。” 秋火明一愣，他家里能带啥，父母也没来啊。 等走到教室旁边的走道上，秋建军笑眯眯地递给了他一张纸。 他顺手接过来一看，是化工厂的招工单，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这是大伯好不容易求来的，你这两天就去入职，大伯不会害你的……” 秋建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嗡嗡地响着。 秋火明拿着招工单的手在颤抖着，他的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一股绝望的气息笼罩着他。 这是原身残留下来的执念。 秋家的悲剧就是从这张招工单开始拉开的序幕，无数次原身在忏悔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一幕。 而如今，这张原本不应该再出现的单子，却又一次地出现在眼前，他整个灵魂都跟着战栗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工厂开除的那一天…… 父母焦急万分地赶过来，他却没等到他们。 再次相见是在医院，辛苦劳作几乎没享过他一点福的母亲陈素娘就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已经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父亲双腿截瘫…… 他像是一个木偶，浑浑噩噩中过了好些日子，后来有人推荐了一个做生意的人给他。 家里那时候已经非常的困苦了，两位妹妹辍学，大姐拿了些钱过来，家里那时候还剩些抚恤金，他偷偷拿着这些救命的钱去跟着这个人做生意，被骗的血本无归…… 一切一切的灾难就在他退学进了这家工厂开始。 ----------------- 秋建军隐约觉得面前的这位一向懦弱的侄子表现得有些不对劲，他的手抖得厉害，身体也是。 突然他听到秋火明低声说了一句话，他没听听清楚，就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秋火明抬起头，眼角的红色蔓延又逐渐退去，他的颤抖停止了。 刚刚他跟自己说了一句话：“你这个废物，你护不住的家人，我会护住！” 眼前的幻觉已经消散，他抬头看着还在询问他的大堂伯，伸手将招工单一点点撕碎。 “这么好的地方，你让堂弟去吧，我还要去上课，不奉陪了。” 他转身朝着教室走去，背脊挺直，宛如青涩的还没长成为参天大树的青松。 第22章 少年人的锐气 教室里已经开始报出倒数第三位同学的名字了，“李明，这次考的成绩跟往日持平，但是希望你能再接再厉……” 陈勇惊讶道，“李明怎么不是第一？” 秋火明回到座位上，丁宇正一脸紧张地说道：“火子，大事不好，还没报你的名字！” “接下来，我要重点提到一个人的名字，顾晓然！作为一名插班生，她考了第二名！她的作文功底很深，抓住主题，娓娓道来……” “卧槽，火子，你不会是第一名吧？”丁宇惊恐地问道。 前排的顾晓然回头看了秋火明一眼，随即上台领回自己的卷子。 她考了98分，前面全对，作文扣了2分。 黄老师轻咳了一声，“大家一定很期待，我们班的第一名到底是谁，这些日子，我每次见到他，他都在认真看书、努力复习功课，他的成绩提高的非常的快，他就是秋火明同学！” 丁宇“啪啪啪”，立即鼓起掌来，后排的几位也跟着鼓起掌来，紧接着全班同学都鼓起掌来。 秋火明在掌声中领回自己的卷子，99分，作文扣了1分。 门口还没有走的秋建军跟陈主任还在小声地说着话，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意。 陈主任皱着眉头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 “好，你跟我一起进去。” 3班的门再次被敲响，陈主任走了进去。 “有人举报，秋火明同学盗窃他人的自行车，还在外说是借同学的，那么我问在座的同学们，这车，到底是谁借给他的？如果没有人借，那就是盗窃！” 前排的何欣欣嘀咕了一句：“或者是他家里买的呢！” 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在秋火明身上，他正要站起来辩解，前排的顾晓然已经站了起来，“是我。” 丁宇的脸上先是茫然，继而是恍然大悟。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陈主任的脸色难看，他转身看向秋建军，“老秋，你不是说他的车是偷来的嘛！” 秋建军上前走了一步，“你们同学间互相帮助是可以的，但是不能说假话，执照或者购买凭证拿出来一看就知道真假。” 这年头自行车如果正规渠道购买会砸个钢印，并且发一份自行车执照。 也有人怕麻烦，买了之后迟迟不去办证，方军给他的那部车刚好就是属于后者。 秋火明站了起来，他冷着脸问道：“请问失主是谁？既然是偷的，那肯定是有人报案了？报案的人肯定有购买凭证的对吧？” 秋建军梗着脖子回道：“我这么说肯定是有人丢了车，我们车间的小李子，他的车不见了，就跟你的车一模一样！” “至于凭证嘛，早就丢了，谁会留着那玩意。” 秋火明的眸子越发的冷了，以前只是觉得这个大堂伯自私自利，眼下看来，这人不仅如此性格卑劣，他还会栽赃嫁祸。 学生们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今天这一波三折，真的是让人情绪跌宕起伏。 “哦，那我说，我有凭证呢？”秋火明幽幽地说道。 “你有凭证，信口雌黄！你偷来的东西怎么会有凭证！”秋建军心中那是一万个不相信。 秋火明从怀里将包裹严实的白纸打开，取出一张盖了公章的供销社收据。 “这里有编号，也有公章。” 丁宇在旁拍起了桌子，信口雌黄起来：“这老头欺负人，他是火明大伯，一家人贪图我们火明家的东西，天天想着法子打击他！” 话音一落，教室里学生们都激愤起来，就连陈勇跟张建的辩解的声音都被盖过了。 黄老师看着脸色难看的陈主任跟秋建军，到底是在自己的班级，他尽管气愤，也要顾着影响。 “静一静！” 喧嚣的班级渐渐安静了下来。 顾晓然挺直了脊背，她指着台上的两个人说道：“陈主任，你不相信自己的学生，竟然相信一个外来的人，单凭这外人的一张嘴，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你就助纣为虐抹黑自己的学生，我怀疑你跟这位老同志有不正当的关系！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帮着一个外人来污蔑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她的声音清亮，条理清晰，说出来的话语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就是就是！帮着外人抹黑我们自己的学生！”丁宇“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跟着是更多的学生站了起来。 张建碰了碰陈勇的胳膊，他有些受不了周围人看他的目光，脚下一动，也站了起来，只剩下陈勇一个人，呆呆坐在原地。 陈主任额头的冷汗滴了下来，脸色涨得通红，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大脑仿佛短路了。 他支支吾吾说道，“是……我考虑不周，我跟这位同学道歉……这事我会调查清楚的，你们先上课。” 三班的同学看着他们落荒而逃，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李明扭头看向秋火明，向他伸出大拇指，笑着向上比划了一下。 秋火明回了他一个微笑。 “咳咳！好了，人都走了，都坐下来吧。”讲台上黄老师忍着笑意说道。 他的眼眸里隐隐有些雾气，看向台下的这群半大的孩子。 “少年人，就要有这股子锐气！你们做的很好，老师……我很欣慰。” “接下来，我们继续讲卷子……” 底下心情正激动的学生们顿时发出一声声哀嚎，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展开卷子，收起心思，开始认真听讲。 秋火明戳了戳前排的顾晓然，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顾晓然头也没回，举起手指，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丁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我呢？” “你是我兄弟，你不帮我谁帮我。”秋火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丁宇揉了揉眼睛，“奇怪了，你这话怎么说得我眼睛有些发酸。” 一节课终于结束了。 秋火明还有些怔忪，原本他觉得他在这个班级里就是一个过客，除了丁宇跟顾晓然，他对谁都没有在意过，但是今天，这些他没有在意的同学都在向他挺身而出。 “你们猜，接下来数学的卷子，我们班谁的成绩最高？”顾晓然扭头打破了他的思绪。 秋火明想了想，“我写完了。” 顾晓然嘟着嘴说道：“我也写完了。” “我没写完，但是我能及格。”丁宇单手支着下巴有些苦恼地说道：“你们休想抛下我，反正接下来，我也会认真听课的，这么一想，好痛苦啊！” 他支撑的手一滑，脑袋顺势趴在桌面上，“再见了，我的小人书……” 第23章 突如其来的荣誉 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地过去了，上课铃刚响起，走道里程老师已经步履轻快地走过来了。 她手里捧着一沓试卷，放在讲台的桌子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今天大家应该很期待，数学卷子我批改完了，你们的成绩还行，大多数都在及格线以上，还有两位得到了满分。”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陈勇没什么心思在课堂上，他表情木然，对周遭的哗然声无动于衷。 反而是第一排何欣欣隔着一个座位在问李明，“这满分肯定不是我，最后一题我只写了个开头，压根没写完，你写完了吗？” 李明摇摇头，“我也没写完。” “那满分的会是谁？”何欣欣下意识扭头看向顾晓然。 班级里只有她是空降军，她的底细自己也不了解，但是还有一位会是谁？她瞥了一眼秋火明，随即摇摇头，这人的水平她很清楚，去年期末考试也只排在班级中上游而已。 程老师敲了敲手里的戒尺，课堂里重新安静下来。 “这堂课按照老规矩，我先报成绩，你们上台把各自的卷子领回去，我把卷面的题目详细讲一遍，有还不明白的，下了课后可以去找我。” “先从低往高报，成绩不好的，也不要气馁，数学只要多做题，这分数肯定能提升。” “钟伟，56.5分，你后面的几道大题都没写完，我跟你们再次重申，无论答案对不对，这解题的步骤都要写完，多少还能得点分数……” 丁宇悄声说道：“我也没写，指不定她要数落我了。” 秋火明冷哼一声，“知道就好，再不努力，你可追不上我们了。” 丁宇鼓起嘴，闷闷不乐地等着老师报自己的名字。 终于报到丁宇了，程老师一拍桌子，“丁宇同学考了61分，后面能得分的几道题，你干脆空着？我看你交卷交的那么快，你说……” 丁宇垂头丧气领回卷子，程老师数落了他一通后，终于放过他开始念下一位的名字。 他这才松了口气，秋火明敲敲他的卷面，“你要是搞不明白，也可以问我……” “你怎么突然进步这么多？” “你寒假天天玩，我可是天天啃书。”秋火明把自己努力看书的时间线拉长了一点，这样更符合逻辑。 “不是吧，你不是跟我一起玩的吗？” “回家后我挑灯夜读，悬梁刺股，一心扑在知识的海洋里，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丁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总感觉你被老妖怪附体了。” 秋火明心头一震。 又听到丁宇说道，“老妖怪为什么不来找我……” 顾晓然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她扭头将白皙的食指竖放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口型。 丁宇这才发现讲台上程老师的目光已经盯在他的身上，她手里捏着一小截粉笔，正跃跃欲试。 他赶紧闭嘴，腰杆挺直。 程老师收回目光，“何欣欣，85分，排名第三，我特别申明一下，最后一道题没写的人，不用过于介意，这题目是选自奥数，我们课堂上还没有讲过该类型的题目，不会也很正常……” “李明，87分，第二名，发挥很稳定，前面只失掉一分……” “顾晓然，100分，第一名，卷面整洁，解题步骤明朗，思路清晰……” “最后我要着重提起一个人，秋火明，这次他也考了100分，跟顾晓然同学并列第一，他不仅写了最后一题，而且，他的解题思路非常的好……” 张建冷冷说了一声：“他肯定是抄顾晓然的！” 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课堂上，还是被许多人听到了。 程老师的脸一板，“张建，你给我站起来！” “在这里我要给秋火明澄清一下，他的解题步骤跟顾晓然的并不一样，所以，他不可能是抄袭，他能抄袭谁的，你的吗？张建？你考68分，人家100分，他怎么抄？” 后面的这些话，已经语气很重了，程老师是带着一点情绪的，班上好不容易出现几个学数学的好苗子，她爱护还来不及，哪能允许别人一句话就给扼杀、抹黑。 丁宇立即起哄了，“张建你撒泡尿照照自己。” 张建低着头，嘴里嘀咕了一句：“我就是猜测。” “猜测也不行，大家都是同学，要互相爱护，等以后走到社会上了，同学之间的情谊那是很宝贵的，好了，你坐下吧。” 程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了第一道题的标准答案，“我们从第一道题开始说起，你们拿好自己的卷子，不懂的都记一下……” 秋火明手里的卷子已经被顾晓然拿走了，他手里如今看的是顾晓然的，最后一道大题，她的步骤与思路果然跟自己不同。 课堂上除了程老师的声音，就剩下钢笔“沙沙”划过纸张的声音，秋火明耳朵里听着老师的讲解，又加深了印象，等于在给他复习了。 一直到了讲最后一题的时候，程老师在课堂上点了顾晓跟秋火明的名字。 “你们两个上台来，一起把这道题的解法写在黑板上。”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讲台，分开站立，少女与少年的背影都同样挺拔。 丁宇支撑着下巴，看着讲台上他们的背影，竟然觉得这一幕画面分外的和谐。 他捂着自己的心脏，暗自想，“怎么觉得很乐意看到他们俩在一起的样子……” 如果他把这种感觉告诉秋火明，秋火明一定会给他一个名词解释：嗑cp…… “你们大概很疑惑，为什么叫两位同学一起上台来解答这道题……你们看，他们对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截然不同，但是最后的答案是一致的……这该怎么说呢，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要拘泥于固定的框架……” 顾晓然跟秋火明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不同的解题方法，对唯二做出来的两位来说，听到不同的解题方法也是等于打开了自己不同的思路。 两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程老师是上一年度的优秀教师，当时县里还颁发了奖状，这个时候还没有教师评级，这种奖励就已经是最高级别了。 “最后，我跟大家说一件事情，省城教委在月底有一次奥数竞赛，可能我们县城还没有听过，什么叫奥数……” 秋火明听着这熟悉的名词，不禁有些晃神，当年他也没能免俗，参加了后世火爆的奥数培训班，他回过神来，继续听程老师在台上的发言。 “这次通知很突然，我们学校给了三个名额，其他班这次都有摸底考试，这次筛选就放在这些答对的学生里面……” “我已经将顾晓然与秋火明的名字报上去了，如果人数超出名额，会再次筛选一次，这是一件给学校增添荣誉的事情，希望我们班被提名的同学可以认真对待。” 她还要说些什么，下课铃突然响了。 她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两位候选人，脸上露出一丝鼓励的笑意，“好了，下课。” 第24章 回马枪 一天忙碌的学习终于结束，顾晓然先回去了，剩下丁宇跟秋火明留下来打扫好教室。 等清扫好之后时间还早，两人结伴去西门口的新华书店闲逛。 二楼是卖的是音像制品与部分书籍，磁带专柜旁边的墙上贴了好些宣传画册。 秋火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磁带，问了营业员，她也一问三不知，“没听过你说的那些，有的都在柜台上了，什么时候有？不知道……” 大概看秋火明的模样顺眼，人也客气，营业员多说了几句话：“省城那边有了，才能到咱们这里，起码要一个礼拜。” 秋火明叹了口气，将里面的定价记住了，其它的再想办法。 丁宇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们生意好，当然不急。” “我上回跟我哥去国营饭店去吃饭，等上菜就等了一个小时，生意还特别好，不过，那饭菜确实好吃。”丁宇咂了咂嘴。 书店开在西门口的一条岔道口，门前有个小广场，旁边是条巷子。 等逛完，天色已经快黑了。 “这时候就想念你的那辆车了，呲溜一下就能到家。” 丁宇还穿着他大哥的那件滑雪衫，这衣服比棉袄轻薄，还显瘦，他宝贝的不行。 “走路还能健身，我长点肉，你少点肉，多好。”秋火明也换了一件薄款的棉袄，这是秋建设淘汰下来的，被陈素娘的巧手改造了一下，重新换了一个蓝色的罩面，看上去就跟新衣服一样。 春天下一场雨就要热一场了，最近的天气温和的很，颇有几分春暖花开的感觉，老棉裤脱了以后，简直身轻如燕。 两个人超了近路，从广场直接绕到右侧的巷子里，刚走进巷子没多远，身后传来了自行车的金属晃动声。 扭头看过去，两位打扮的流里流气的男人正骑在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上，从外冲了进来，骑车的人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眉眼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秋火明眉心一跳，骑车的人是之前在学校有一面之缘的天哥。他见里面有人，丝毫没有减速，径直朝着秋火明撞去。 他认得自己！ 秋火明的心提到嗓子眼里，拉着丁宇就往前跑。 丁宇见状哪有不懂的，无城县长大的孩子，多少都看过混混们打架，眼看身后这两个人的架势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艹，敢跑？追到打断你们的腿！。”天哥沙哑的嗓子在身后响起，秋火明更加的确定，他们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当下的脚步跑的更快了。 这条巷子不算很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围墙后的住户有些人家已经点灯了，透过昏黄的光线，看到还有几十米才到出口。 里面花盆、青砖这样的障碍物不少，人跑还行，这自行车躲闪起来没有那么灵敏，秋火明还没跑到出口，就听到后面自行车“哐啷哐啷”的声音停止了，换成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们俩舍弃自行车了。 “卧槽，火子，你哪来的对头！”丁宇的脸颊跑得通红，气喘着问道。 “陈勇那孙子找来的！”秋火明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们跑得掉吗？”丁宇只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在急剧提升，他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出口问道。 秋火明突然站定了，“跑不掉，前面那条街旁边是屠宰场。” 那里下了班几乎没人，视野还空旷，躲都没处躲。 还不如留在这个巷子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们两个人，咱哥们也两个人，怕啥。”秋火明低头从巷子的地上拾起两块青砖，这种砖密度高，不容易断。 他递给丁宇一块，“你躲我后面，见缝插针，抖冷子就拍！” 丁宇接过砖头声音颤抖，“火子，要不，我站前面。” “心领了，往后退，躲好。”秋火明贴在拐角处的一处爬山虎下面，也顾不得衣服被墙上的青苔弄脏，他半猫着腰，安静下来，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丁宇被说服了，他后退了几步，学着秋火明的样子也紧紧贴着墙面，浓密的爬山虎遮挡了他小半的身体，眼下除了如擂鼓的心跳声，他此刻的大脑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巷子里的脚步声杂乱，对方的身体底子也不咋地，已经听到气喘吁吁的声音了，“艹，虎子，你特么跑快点，别给他们跑了。” 声音暗哑，是天哥的声音。 “放心，能从我手下逃掉的人还没生出来。”这是个陌生的声音，气息很平稳，应该是天哥口中提及的那位虎子。 他们一前一后，几乎毫无防备地冲进了秋火明的视线范围。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这两个弱鸡一般的学生敢围堵他们，还敢打他们一个回马枪。 昏黄的光线下，跑在前面的虎子只见到眼前绿叶飞舞、虚影一闪，脑门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应声踉跄着向旁边的墙体倒去，“痛！痛！”血水沿着指缝滴落，这一砖头拍的突如其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天哥见虎子突然遭遇袭击，一个趔趄止住了前进的步伐，就这么瞬间，现场风水逆转，他由猎人变成了猎物。 “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追我？”秋火明见他已经有了防备，也停下偷袭，手里牢牢握住那块青砖问道。 身后的丁宇举着砖头，努力克制着颤抖，摆出一幅凶狠地模样。 天哥咬着牙，从腰间摸出一根铁棍，“管他认不认识，你碍了我的眼了。” 这人还算是讲义气，没把陈勇给说出来。 铁棍带着呼啸而来的风声朝着秋火明的头上挥了过来，秋火明下盘一沉，头部向侧面迅速低下，躲开他的攻击， 随即他不退反进，拱起身子撞进天哥的怀里。 天哥手里的铁棍挥出去还没来得及收回，只觉得胸部被重物给击中，他后背猛地撞到墙壁上，一口气没缓过来，手腕又传来一阵剧痛。 “啪嗒”铁棍没握住，掉到地上。 围墙外的灯光下，映照得秋火明的脸忽明忽暗，他的表情狰狞，如同要噬人的幼兽。 “这事情，要怎么了结，你们说吧。”秋火明扔掉砖头，捡起掉在地上的铁棍，用它尖锐的一头抵在天哥的胸口。 天哥莫名有些心慌，他刚想说些场面话，突然眼角一凛，身体绷紧了。 秋火明的身后突然传来丁宇的叫声，“啊啊啊！” 第25章 有难同当 秋火明扭头看了过去，虎子跌倒在地上，他的手心里滚出一块砖头来。 “他偷袭。”丁宇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看来是虎子缓过来后，也捡了一块砖头要拍秋火明，被一直精神高度紧张的丁宇看到，瞎猫遇到死老鼠，竟然让丁宇胡乱冲撞中给他拍中了。 虎子肩膀很明显被他拍脱了臼，胳膊垂落在一边，牙关紧咬，却一声不吭。 “胖子牛批啊！”秋火明被这么一打岔，脸上的杀意少了许多。 “老子认栽，随你们处置，老子没二话！” 天哥见翻盘无望，认输认得很爽快。 秋火明继续抵着那根铁棍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们，我知道你们肯定是受人指使，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恩怨。” 话音一落，天哥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这小家伙，大概是怕得罪自己。 面前的这位看似纯良的少年又接着说了：“但是你们吓到我们了，我们要去看医生，这不给些医药费说不过去吧？” 少年的声音像是恶魔一般在天哥的耳边响起。 他的脸上五味杂陈，看着坐在地上努力给自己额头止血的同伴，又看看自己几乎抬不起来的右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跟对方到底谁才是流氓。 他忍了忍，从怀里摸出一张五元钱，“就这么多了。” 秋火明飞快地将它收进怀里。 “放了你们也可以，你们会不会来报复我们？” “当然不会。”天哥有些担心坐在地上发呆的虎子，语速加快了。 “发个誓吧。” “我要是找你们麻烦，天打雷劈。” “换一句话，你们要是找我们的麻烦，以后你们当不成男人！” 天哥的眼皮一跳，狠了狠心，念了一遍，“我们要是找你们的麻烦，就让我们当不成男人！” “好了，不打不相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朋友，那我们走了，唉，还要去医院，好好说话不行，非得打架。”秋火明一手提着铁棍，后退了几步，随即拉着丁宇往外快步走去。 天哥松了口气，他迅速蹲下身子去查看同伴的伤口，“虎子，你咋样了。” 虎子额头的伤口不大，血已经在缓慢凝固，就是胳膊脱臼的地方要找个专治跌打的中医看看。 虎子摇摇头，一脸的晦气，“你刚刚发的那狗屁誓言，也包括我？” 天哥扶他站了起来：“那是当然，兄弟就要有难同当。” “那就放过这两个小子了？” “不然呢，说出去你不嫌丢人？” “那钱呢？白给了！” “找姓陈的要……要医药费……” ----------------- 秋火明拉着丁宇的手，脚步越走越快，经过放倒在巷子里的破旧自行车，他突然笑了起来，扔了手里的铁棍，一把揽住丁宇的肩膀，将他手里的砖头也扔了。 “有没有一种，觉远打败了王仁则的感觉？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丁宇缓过神来，绷紧的身体在逐渐放松，他的脸色好了很多，电影里的情节被他想了起来。 “火子，我们俩竟然打赢了！可惜我没用醉拳……” 秋火明见他神态终于正常，又恢复话痨本色，应激障碍应该是解除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脸上都沾染了污渍，擦了几次总算干净了，秋火明指着丁宇的那件蓝色滑雪衫，“脏了，你哥要揍你了。” “一到家我就哭给他看，弟弟给人欺负了，他做哥哥的还要骂我！” “牛！” 秋火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有好事，赚了五块钱，分你一半。” 两个人边说边走已经走到了新华书店门口，书店已经打烊了，只留下门廊下方一块昏黄的灯牌。 穿过小广场就是主街道，两侧的路灯下多出来一些临时搭起来的小吃摊位，这年头想挣钱，努力、不怕吃苦也可以做到的。 “你不是要做生意嘛，我不要，都归你了。”丁宇说道。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功勋章上也有你的一半风采，走吧，先回家，明天我要去供销社门口卖车，顺便请你中午在外面搓一顿。”秋火明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好，我要吃辣椒炒小公鸡。” “那叫青椒炒仔鸡，要么再叫上顾晓然。” “那也叫上你大妹吧。” “你不是看上我妹了吧，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她才15岁！” “火子，你这脑子里到底藏了些啥糟粕！我当她亲妹妹！” “哦。”秋火明瞥了一眼即将暴走的丁宇，赶紧补充了一句：“那就这么定了。” 秋火明掀开袖口，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处的血痕，撞击的那一瞬间，自己受伤了，身体的反应速度还是太慢，对方铁棍回收的那一瞬间，还是被碰擦到了。 还好是隔着秋衣，否则怕是要打破伤风针了，看来健身也要提上议程。 分岔路口辞别丁宇后，沿途的路人逐渐少了。 东大街离城乡结合部不远，附近还有广袤的农田，一条水道，常年跑着水泥船，船上住家也有，但是为了小孩读书，河岸上有些跑船的人搭建了简陋的茅草屋。 回到大院的时候，院门口的铁门已经锁上了，只留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门。 楼房区阳台上，张有根正站在那里抽烟，继母对烟味道敏感，他想抽烟就只能待在这里。 远远他看就看到了秋火明，等他走近，香烟头被他轻轻一弹，划过空气精准地掉落到秋火明的脚下。 秋火明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张有根对着他喊了一嗓子，“站那等我。” 还没等他回话，张有根的身影已经从阳台上消失了。 半响后，他穿着拖鞋“踢踢踏踏”从楼道口跑了下来，一下来就拽住秋火明的胳膊，把他拖到一个角落里。 “你爸是不是得罪人了？”张有根一开口就吓了秋火明一跳。 “干嘛这么问？” “这次评级，你爸应该能当上股长，再不济也能当个副股长，他怎么给外借到其它单位了，这么一来，他连汤都喝不到。” 张有根的父亲是局长，他自然对这里面的事情门清。 秋火明苦笑了一声：“我爸这人，能保住这份工作就谢天谢地了，也不指望他升官发财，不过……” 秋火明声音压低，“有根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张有根瞅了他一眼，“噗呲”笑了，“算了，你爸这人说不定这次能因祸得福，回头你让他卖力点做事，好了，我回去了。” 刚走出去几步，突然又扭头看向秋火明，“你小子人缘还怪好的，我女朋友说周五晚上请吃饭，一起吧。” “谢谢有根哥，谢谢嫂子。”秋火明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赶紧答应了下来。 看着他回到楼道口，秋火明暗想，看来他们这对又和好了。 爱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第26章 启动资金 等到了平房区，还没走近，就看到路口站着自己的母亲陈素娘，春夜的风还有些冻，她裹紧衣服，双手抱胸，正朝着他走过来的方向在张望，周围没有路灯，只有附近民房透出一丝光亮。 陈素娘在纺织厂上班，用眼有些过度，才40出头，一双眼睛看远已经有些模糊了。 “是火明吗？”她隐约看到前方的那道身影像自己的儿子。 她在等自己。 秋火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声音听在耳朵里，让他的眼睛发酸。 “妈，是我，去了新华书店，回来的晚了。” “饿了吧？赶紧回家吃饭，饭菜都给你留着。”陈素娘看着儿子，满心满眼的喜欢。 两个人并排往回走，陈素娘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需要仰视的儿子，“火明啊，明天牛奶就有了，一天两瓶，你一瓶，你两个妹妹一瓶，你这身子太瘦了……” “你大姐托人带回来100个鸡蛋，这几天给我狠命地吃，吃完了，妈就去买，你姐还给你带了一双鞋子，是你姐夫出差带回来的，说是大城市的人都喜欢穿……” “要不是你爸还要养你爷爷、奶奶跟二叔，咱家日子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紧巴……” 爷爷跟自幼得了小儿麻痹症的二叔住在乡下，父亲每个月领了薪水，总要拿一些送到乡下的。 奶奶是爷爷后来娶的，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位姑娘，秋火明叫她三姑，后来她也出嫁了，嫁给山里一户种果园的农户，果子成熟的季节，就会进城来销售，那时候，秋火明就要把小房间让出来，给他们夫妻住，自己在客厅搭个地铺。 三姑会做人，每次都留一箱好果子给秋火明三兄妹，秋火明对她印象也挺好。 几十米的路在陈素娘的絮叨中很快就走完了。 家里的客厅灯光温暖，秋建设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手里拿着报纸却时不时看向屋外。 厨房门口的墙壁上多了一个方形的牛奶箱，应该是牛奶公司给挂上的。 大妹跟小妹趴在方桌上写着作业，见他进来了，一起叫了一声，“哥，你回来了。” 秋建设这才站了起来，嘴里哼了一声：“这一天到晚的……赶紧的，你妈给你留了饭。” 随即打量了一下他的衣服，“你打架了？” 秋火明低头看了一眼，“摔了一跤。” 这边陈素娘已经将饭菜端了进来，“没摔疼吧？吃好饭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干净。” “妈、爸，我今天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全班第一。”秋火明一边扒拉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边说道。 “我们老师还要我到省城参加奥数比赛。” 他又补充了一句。 陈素娘闻言一愣，继而欣喜起来，“我就知道我们家火明能行，学习上需要买什么，别怕花钱，我都给你买。” “哥，你好厉害。”大妹的眼睛笑成了两道弯月亮。 小妹也软糯糯的出声附和。 “咳咳，瞎猫碰到了死老鼠而已……” 这声音不用想，肯定是情商为负数的秋建设。 秋火明几口扒拉完饭菜后，对着他说道：“爸，有可靠消息，你在新单位记得好好干，卖力一点，别人不干的，你也抢着干，有好处的。” “你这孩子，不正之风倒是学的快！”秋建设义正严辞的话刚一说出口，耳朵就被陈素娘给揪起来。 “有你这么说孩子的吗！”陈素娘气的脸色通红。 随即气呼呼地收了手，将秋火明面前的碗筷收了，送进厨房去清洗。 秋火明无奈地看着他的榆木脑袋父亲，他正在揉着耳朵，半响走进厨房，低声跟陈素娘赔不是。 大妹捂着嘴，悄悄指了指厨房方向。 消了气的陈素娘从卧室里取出一大包东西。 其中就有她说的那双鞋，鞋盒上写着大大的“回力”两个字，秋火明打开一看，还是运动款式，当即换上，非常合脚。 “妈，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她了。”秋火明说道。 很早以前，大妹、小妹还没出世的时候，他是跟大姐住一间房的，父母工作忙，平时都是大姐在照顾他，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深。 “你姐有了身子，最近不能劳累，等放假，我带你们去看她。” “嘿，我要当舅舅了！”秋火明打心眼里替姐姐高兴，同时又有些担心，这年代的妇科水平一般，生孩子这种事情，几乎有一半概率是听天由命。 他突然想到原身的记忆里，家里出事的那段时间，大姐带了些钱回来，同时一脸的病容，也没见她提起小外甥。 当时他浑浑噩噩的，也没有留意她到底怎么了。 难道…… “发什么呆，过几天你给她打个电话，你姐一直念叨你，你把你的成绩亲口跟她说说，让她也高兴高兴。” 大姐在临县的车队当小会计，他们车队有电话的。 “好啊，我也有话要跟她说。”秋火明一口答应下来。 陈素娘整理着大女儿寄过来的一些鞋底跟鞋面，这些还要她用重新裁剪，然后用麻线给绞上，才是一双完整的鞋。布鞋穿的透气，小孩子活动量大容易出汗，穿它再合适不过了。 大姐给大妹跟小妹带的是两个蝴蝶结发卡，一只红色，一只蓝色，她们两个爱不释手。 秋火明回自己的房间把衣服给换了，走出来说道：“妈，明天我跟大妹中午都不回来吃饭。” “钱够吗？”陈素娘下意识以为他们说的是在学校吃食堂。 “够了，吃饭花不了几个钱。”秋火明冲着大妹挤了一下眼睛。 大妹嘴角上扬，会心地点了点头。 前世自己也有一大家子人，不过都把他当外人，每当他跟堂兄弟发生争执的时候，但凡他们说一句：“你是三叔三婶不要的孩子！” 就足以让他破防。 他们明确地知道该怎么才能刺激到他。 眼前的这个家虽然穷，但是他很喜欢。 他检查了一番自行车，又拿抹布仔细擦去缝隙里的灰尘，用母亲缝纫机专用的机油，给自行车链条也点了一些，不一会儿，车子被他擦的油光铮亮，好的卖相能卖出价格。 翌日中午一等到放学，秋火明就从车棚将车推了出来，他要先去供销社卖车，供销大厦的坡道上，每天都是车水马龙，所谓的大厦其实只有四层楼高。 大楼的斜对面不远就是国营饭店。 饭店大门处白墙黑字，旁边还粉刷着标语，丁宇带着大妹先进去点菜了，这里上菜慢但是生意好，又是饭点，去迟了怕没位置。 顾晓然陪他卖车，他们站在供销大厦的门口，秋火明毫不怯场地吆喝起来：“新车转卖，便宜出售！” 顾晓然默默地退后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果然这吆喝是有用的，立即围过来两位年轻人，其中一位很明显有想买的意向。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行车的成色，又蹲下身子，用手试了试脚踏板与链条。 “这踏板保证丝滑，骑车带两个成年人不在话下，要是做农活，扛重物，都不带响的！我要不是缺钱，这车我可舍不得卖。” 这年头的人还是老实的居多，查看了半天的那位年轻人点点头附和道：“的确很新，你要多少钱卖？” 第27章 第一步选歌 “我买的时候180，还给了票，属于核定价……” “我可没票！”年轻人立即开口道：“我出170，再贵我就没钱了。” 秋火明下面的那句，‘你想要就150拿去’这话生生给咽了回去。 他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犹豫的神色，最后一咬牙，“好，成交。” 年轻人正要付钱，旁边的他的同伴提醒了他一句，“有没有购买凭证啊？” 秋火明立即从口袋里将包裹的完好的凭证取了出来，“同志，我这可是正规买卖，你看看。” 年轻人接过来看了一眼，“是供销社卖出去的，你等一下，我拿钱给你。” 他从挎包里，摸出一个油纸，打开里面是清一色的十元一张的大团结。 清点了17张之后，不放心，又点了一次，这才交到秋火明的手里。 秋火明把钱小心地塞进内衬的口袋里，系上了扣子，这才把车跟凭证一起给了他。 年轻人摸着车，当即就到旁边骑了起来。 走在路上，顾晓然幽幽地说道：“你刚刚的样子好像奸商哦！” 秋火明领着她过马路，嘴里辩解道：“我那是在犹豫要不要把价格说低一点，但是根据我学过的心理学知识，这个时候我说低了，他反而就不会买了……”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开始担心，这么低会不会有问题……” “还说你不是奸商！” “那奸商请你吃饭，你还吃不吃？”秋火明瞥了她一眼。 “当然要吃，把人民的血汗钱给吃回来！” 进了饭店，里面人头攒动，丁宇在角落里站直了身子，挥着手，“火子，这里！” “菜呢？”秋火明一屁股坐了下去，顺口问道。 “都说这里上菜慢了，还不能催，催就翻脸。”丁宇嘀咕道。 “哥，车卖了吗？”秋红叶想起自己夭折的学车计划，车还没捂热就已经没了，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卖了，等哥以后赚了钱再买回来。” “嗯，我相信哥。” 身后的厨房间里，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员端着盘子走了出来。 几双眼睛立即飘了上去。 大妹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在人潮中走动的服务员，她们手上托举的那些菜看上去就很诱人，她吞了一下口水，目光更加的灼热了…… 丁宇拿着简陋的菜单报了起来：“我点了青椒炒子鸡、银鱼跑蛋、木须肉、糖醋鱼片，1斤米饭，你还要补充一下吗？” 秋火明把菜单递给顾晓然，“你看看，还要加什么，不用客气。” 顾晓然没接菜单，“就我们四个人，菜够了，不要浪费。” 秋火明看了眼菜单，心中算了一下价钱，青椒炒子鸡2元、银鱼跑蛋1元、木须肉0.9元、糖醋鱼片1.3元，米饭0.2元，一共花费了5.4元。 还在可控范围内。 盼星星盼月亮，菜终于上齐了，撇开价格不谈，这分量相当的实诚，秋火明就着菜，连刷了三碗饭这才停下筷子。 他瞥了一眼顾晓然，她吃饭慢条斯理，动作优雅，一碗饭见底，这才将筷子放置在桌面，取出一只手帕轻轻点了一下唇角。 这架势，没个几年的熏陶做不出来。 丁宇跟大妹负责扫尾，实现了清盘运动。 这年头人们的肚子里最缺的就是油水，国营饭店里的菜都是重油重酱，一餐饭下来，秋火明觉得自己力气复苏，甚至产生了可以倒拔垂杨柳的错觉。 买了单，秋火明的全部身家还剩下179块6毛钱。 老爹上了这么多年班也才一个月挣48块，老妈工厂按天计费，一个月挣35块。 秋火明此刻怀里揣的那绝对可以算的上是一笔巨款。 他还欠方军的电器行240块钱的空白磁带费用，接下来这些钱要用在刀刃上才行。 “顾同学，哪天带我去见见那位印刷厂的车间主任？” “不急的话就周六下午，时间比较充裕。” “好嘞！一会儿回学校，我给你写几首歌名，你回去帮我看看你那有吗？” “嗯。”顾晓然点点头，丝毫没嫌麻烦。 “我也要去！”丁宇一旁哼唧道。 秋火明伸手钩住他的肩膀，他总觉得自己最近又高了一点，这个高度搭在丁宇的肩膀上，刚好极为舒适。 “一起一起。”他揉着肚子说道。 四个人沿着街道往学校的方向缓慢地走着，无它，除了顾晓然之外，其他三个人都吃撑了。 等到了学校，程老师找上门了，下午几节课不用上，秋火明跟顾晓然要参加集训。 集训的老师就是程老师，她将写满了奥数题目的资料递给两人，接下来的题型万变不离其宗，这份资料要他们短期内理解、吃透。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位小个子男同学叫孙自立，他是一班报上来的，也是此次的候选人之一。 教学楼一楼的活动室就成了他们这次集训的场所。 秋火明刚展开资料准备看一眼。 顾晓然拿笔戳了戳他，“我以前在申海市学过一些，但是，你怎么会奥数的？” “我隔壁住着一个大学生，他教我的。”真相说出去也没人信，说不定还会被关进半山精神病院。 “原来如此。”顾晓然收回目光。 孙自立也插话道：“我爸是县一中的数学老师，我是跟他学的，懂得不多，恰好老师卷子上的那题我写过。” 县一中是县重点中学，那里的老师也很厉害。 “顾晓然，你以前在申海市住吗？”申海市的繁华与无城县有着云泥之分，秋火明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到无城县这个小地方来。 顾晓然沉默片刻，突然说道：“那里不是我的家。” 秋火明突然间就懂了她这句话的意思，他看着顾晓然似乎很平静的面容，赶紧岔开话题。 三个人交流了一番后，都有些惺惺相惜，再加上这次要代表学校去参赛，打好关系那是必须的，彼此间都挑了些好听的话来说，现场气氛其乐融融。 不等上课铃响，程老师就进来了，她的黑眼圈很重，即使戴了黑框眼镜也没遮住，昨夜单单做教程就花了大半夜时间。 今天她要利用下午这半天的时间，将整份资料讲完，任务很重。 好在三名学生都很聪慧，程老师虽然说的口干舌燥，心里却很满意。 趁着休息时间，秋火明将一条长长的歌单递给顾晓然。 她展开来看了一遍。 「1、邓丽君《在水一方》 《小城故事》 《你怎么说》 《甜蜜蜜》 《月亮代表我的心》 2、蔡琴《被遗忘的时光》 3、张艾嘉《童年》 《光阴的故事》 《是否》 4、刘文正《兰花草》 《乡间的小路》 《外婆的澎湖湾》 《三月里的小雨》 《迟到》 5、郑绪岚《牧羊曲》 6、罗大佑《恋曲1980》 7、程琳《妈妈的吻》」 一共十七首歌，顾晓然看完一脸诧异地看向秋火明，这里很多的歌，是从港城那边中转进大陆市场的，秋火明一个居住在县城里的少年是怎么知道的？ 她压下心头的疑问，用笔勾划了一番。 “1、3、4、7序列号的歌曲几乎都有，牧羊曲是电影插曲，你要是想录怕是只能去录原声带，等歌曲正式发行要等很久。” 秋火明大喜，他原本就是打算广撒网，没打算这些歌都能找到，毕竟一盘磁带也最多录制12首歌，这些歌都是这个时代最火的歌，不愁销量。 第28章 布置好了 顾晓然看了一眼在一旁有些听不懂的孙自立，给秋火明使了个眼色。 秋火明秒懂，这里还有外人在场，身为学生讨论这些多少有些不妥。 课休的时间很短，程老师再次走了进来，这次除了她还有教导主任江丰年。 程老师放下自己手里的茶杯说道：“教委正式下通知了，3月30号我们就出发，31号竞赛，我们4月1号回程，全部的费用由学校出，江主任是队长，我是副队长，你们三个回家后记得跟父母说一下，要在外面住两晚的事情。” 江主任扫了他们一眼，隐约觉得秋火明的模样眼熟，也没多想，学校的学生太多了，眼熟也正常，“我是这次的带队的队长，出门在外，记住一切行动听指挥，切忌擅自行动。” 秋火明听说提前一天到省城，当即心中一动，他开口询问道：“报告江主任、程老师，那我到了省城后，可以去新华书店买资料吗？我们县的复习资料不齐全，省城的或许能买到。” 江主任眉头一皱，但是这个理由很合理，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你们还有谁要去吗？”他扫了三位学生一眼。 顾晓然举起手附和道：“报告江主任、程老师，我也要去买。” 江主任看着唯一没有出声的孙自立问道：“那你呢？” “我就不去了，我待在招待所复习奥数，我的基础没他们好。” 刚刚讲解试题的时候，很明显孙自立的进度最慢，他接触奥数的时间短，也没有系统的学过，突然被塞进去许多陌生的知识，他一时半会消化不了，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慌了。 程老师开口了，“要么我陪他们到新华书店，江主任你就在招待所陪同孙自立？” “好，那就这么定了。”江主任说道。 “还有，请问江主任、程老师，我们怎么去省城，是坐大巴车吗？”秋火明问道。 江主任笑了笑，“我开车，我们五个人，刚好一部车。” 孙自立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秋火明诧异道：“江主任还会开车啊，好厉害！” “部队学的，好了，那你们继续学习吧，30号上午7点学校门口集合。”说完江主任就往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三名学生响亮的回答：“好！” 秋火明暗自算了一下，今天是23号，也就是说下周二就要出发。 留给他们复习的时间很短。 “好了，我们继续上课！”陈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上新的题目…… 数学本身就是秋火明的强项，再加上逆天的记忆力，秋火明在放学之前，就已经将这份资料上的题型理解透彻了。 顾晓然骑着她的凤凰单车先离开了，丁宇跟秋火明走出校门后，丁宇拉着秋火明就八卦了起来。 “陈勇下午来了一会儿就走了，脸上挂了彩，你猜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他不是三天两头地闹事嘛，估计遇到狠茬了，别提他了，晦气。” 秋火明摸了摸藏在上衣夹层里的钱，心定了：“明天放学我到你家借一下录音机，周六晚上还你，你问问阿姨能不能借，不方便借的话，我再到军哥店里花点钱租一台。” “我妈肯定没二话。” “就我哥这人，怕是要唧唧歪歪了，昨天我回去跟他闹腾了一下，我妈训了他一顿，这人小气的很，最会记仇……”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幺儿最受宠这话放在他家一点不假，他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大哥其实还可以，你也别得理不饶人，话说，我这趟做生意，你想不想入股？” “我倒是想，我爸不肯，我爸商业局的，他老早就说过了，不允许家里人碰这些，怕犯错误。”丁宇撇了撇嘴，“还不是怕人举报……” “树大招风，算了，不入股的话，等我赚钱了，我请你们多吃几顿好的。” 两个人聊着有的没的，秋火明已经没有了刚重生时的窘迫，他已经有些习惯于这个不是那么便利的时代了。 此刻是下班的时间，街道上自行车跟人流交错，声音嘈杂，街道上的店招大多数很朴实无华，水泥门楼上翻出一点点花样，走过围墙的时候还看到伟人的头像，一行行印刷体，被风雨侵蚀，有些斑驳了。 粉嫩的花朵从缝隙中探出头来，墙角下野草横生，不远处有清洁工，正在不紧不慢地清扫街道。 偶尔遇到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大爷大妈，坐在竹椅上，目光炯炯扫视着进入小区的人。 跟丁宇分开后，秋火明到菜场兜了一圈，原本想买些猪肉回去，结果摊主要有肉票才卖，只好到旁边的熟食摊上，称了5毛钱的蹄膀，让摊主给切小份，包裹在油纸里，系了根绳子提在手上。 秋火明提着油纸包，下了坡就看到了大院门口很是热闹。 大院的铁门边多了一只系了绳子的小狗，旁边蹲着几个小孩正在逗狗玩。 秋火明觉得好奇，还没等他问，旁边几个闲聊的人就说出了真相，前面平房里有人遭贼了，大白天的爬窗，没捉住给逃了，结果大家一合计，干脆养条狗，遇到陌生人还能起个威慑作用。 大家谁家有剩饭赏它一口就成。 秋火明看了一眼地上五短身材的小黄狗，等它能起到威慑作用大约要很久。 走到平房区域的时候，天际的光线已经暗了，有些人家把灯点亮，大院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叫娃回家吃饭的声音。 秋火明加快了脚步。 陈素娘跟秋建设都没回来，厨房间大妹正在煮红薯粥，小妹在菜园里就着黑拔杂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清楚的。 见他回来，立即站了起来，兴冲冲地跑回家，张开手就要揽住他的手臂，“哥，你回来了。” 秋火明瞥了一眼她黑漆漆的小手，快速地闪开，“去洗手，今晚吃蹄膀。” “好耶！”小妹欢呼着冲进厨房。 粥煮好了，放在桌上放凉，猪蹄装盘，还有一碟油炒花生米。 秋火明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已经6点半了，“我出去迎一下他们，把门关好，陌生人叫门别开。” 他双手插袋，走到大院门口，那些孩子都回家了，只剩下那只小狗孤零零地系在树下，旁边有个空盘子，还有个装了水的破碗。 秋火明蹲下身子，摸了摸它，还没等他直起腰，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第29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母亲正拉着一位胖乎乎的女人的手，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她们的身后是秋建设，他也不插话，就默默地跟着。 “妈！三姑，爸！”秋火明迎了上去，他看了一眼三姑，她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不像是来卖水果的。 往常来，她都推着板车。 “火明啊，都长这么高了！”三姑显然很喜欢他，停下脚步，目光含笑地打量着他。 “他呀，今年突然就抽条了，这细胳膊细腿的，风大了都怕被刮走，快到家了，吃了饭慢慢聊。”陈素娘拉着她就往前走。 秋火明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至于么，明明有肌肉。 “三姑怎么跟你们遇上了”秋火明跟秋建设并排走着，低声问道。 “你三姑进城买东西，刚好在你妈厂房附近，她们一起回来的，半路上跟我遇到了，今晚你跟我挤挤，让你妈跟她睡你那一间。” “嗯。”秋火明应了一声，一会儿要把空白磁带给藏好了才行，还有贴身的这钱。 这年头孩子是没有个人隐私的，秋火明暗自叹气。 一进屋，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几道菜。 “猪蹄是你买的？”陈素娘狐疑地看着秋火明问道。 “庆祝一下，没想到三姑来了，喜上加喜。”秋火明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老师说了，下周二带我们参加比赛的选手到省城，要住两天，4月1号回来。” 这么一打岔，陈素娘顿时忘了前面要问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 三姑忙拉着秋火明仔细问了问他在学校的近况。 桌上三个大人一人坐一边，秋火明借着给三姑盛饭，总算脱离了她的魔爪。 他跟两位妹妹盛了粥就坐到靠墙的凳子上了，小妹啃着猪蹄，头都不抬，大妹中午吃过好的，对晚上这餐兴致少了许多。 陈素娘问着她们在乡下近况，三姑一五一十地回答着。 饭吃到一半终于没忍住说了一句话：“大哥、大嫂，你们听到村里边的传言了吗？” “啥传言？”秋建设一脸的茫然。 三姑姑圆润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恨，“说我们家的风水压了堂伯他们家，还说我们两家只有一家败了，另一家才能起来，前几天还吵着要重新划分宅基地……” “狗屁，什么年代了，还风水！”秋建设的脸色涨的通红，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这句话突然间如钝物击中了秋火明。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掠过，他有些恍然大悟。 “我妈是后嫁的，在村子里没啥发言权，咱爸人老实，二哥又是残疾，他们受了委屈也不敢吱声，我这……我这看在眼里，心里实在是憋得慌，就趁着到城里来买东西，跟你们说一下，这建军一家子不是个好人，你们提防着点。” 陈素娘一把把秋建设给拉到椅子上坐下，“老秋你冷静点，他们怕是打着封建迷信的幌子，想霸占咱们家的宅基地。” 秋火明若有所思，母亲说得有道理。 “火明如今有出息了，这家人怕是又要搞事情了！”三姑咬着牙说道。 这话立即让陈素娘炸了，“他们敢动我儿子！我到村里把他们家给砸了！” 秋火明的心里百感交集，捧着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秋建设闷着头把碗里的粥喝完。 家里的气氛一下子低沉了下来，小妹突然觉得碗里的猪蹄也没那么香了。 秋火明看了看在场的家人，心中突然灵光一闪，他说道：“爸、妈、三姑，我们不气，我们生气了，不就中了他们的下怀。” “等周末你们还是回一次乡里吧，直接找村长，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说，就说他们封建迷信，荼毒村民，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听说秋生的户口起到县里了，他跟堂婶的户口是通过什么方式给办理的，这些都能说道说道。” 秋建设虽说情商不高，但是毕竟在县委工作的人，脑子好使，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他当过兵，在部队里上的工农兵大学，在公社里还有两三个同学，过年回家见面也客客气气的，真要闹起来，也有人支援。 秋建设以往对这些事情不关心，但是现在涉及到自家人了，他自然留了个心眼，他推开碗筷，想到之前在办公室看到的一份红头文件。 “火明这话提醒我了，如今农转非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考大学，一种参军后晋升，还有一种……” 他的眉头紧锁，“征地！” 一句话说出来，大家都愣住了，三姑睁大了眼睛跟陈素娘面面相觑，她们心中隐约觉得这或许就是大堂伯一家吵着要更换宅基地的事实。 但是他们本村的人都不知道有“征地”这回事，他这消息打哪儿来的？ 这件事可大可小，这年头大家崇尚的是民不告官不究。 秋建设想到这件事情闹开后的后果，顿时有了一丝心软。他嘀咕道：“他们要是改过了，这事要么就算了？” 陈素娘白了他一眼，农村人讲究亲缘关系，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才更合适。 秋火明见他们这个时候还心软，当即拱火，他幽幽地说道：“昨天大堂伯到学校找我了，还带着我们办公室的陈主任，我怕你们不高兴，就没跟你们说。” “他要我退学到化工厂上班，我记得这个工厂有些问题，好几个工人身体都有损伤，我没答应，他就到我们班诬陷我偷自行车……” 一番话说下来，陈素娘听得眼眶都红了，秋建设捏紧了拳头。 大妹咬着牙恨恨地说道：“大哥要是被诬陷成功了，他大学也考不成，工厂也进不了了！他们都不会要一个小偷……以后，媳妇也找不到！” 小妹糯糯地附和道：“爸爸，他们是坏人。” 陈素娘一拍桌子，顺手抹了一把眼泪：“今天礼拜二，明天我回车间请假，后天一早出发，当天把事情给办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狗日的一家！弄死他们！” 秋火明也想去，眼巴巴地盯着陈素娘。 陈素娘秒懂，她扫了他一眼：“你好好读书，这事犯不着让你一个孩子出面。” “那好，你们回乡下注意安全。”秋火明只好放弃了。 “我跟家和也去，多个帮手。”三姑附和道。 家和是三姑父，人长得五大三粗，属于武力担当。 秋建设这次没有丝毫犹豫，他点点头，三个人埋头合计起来。 大妹赶紧把碗筷给收拾了，把客厅留给他们。 秋火明听了一会儿墙角，见父亲像突然开了窍似的，理论知识一套一套地搬出来，张口闭口不离政策，他放下心来，这些就已经够唬人的了。 他先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把床铺整理了一下，明天要上的课本理好塞进书包。 把装空白磁带的纸箱四周用胶布绕了一圈，主要防止老鼠啃咬，封口上压了一块板，这才重新塞回床底，前面放了点杂物将它遮挡住，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第30章 “母带”做好了 磁带的封面他原本想用“少林寺”的主演牧羊女角色的照片，吃一波热度，但是“牧羊曲”这首歌看样子是得不到了。 计划变更，封面改用刘文正或者邓丽君的，这两位一个英俊一个甜美，都具有很强的号召力。 歌词也要镌抄到到一张纸上，磁带的A面与B面的小图标也要设计，这个年代对这些的要求倒是不高，只要能让他们明白磁带这两面分别有哪些歌就行。 具体数量要看印刷厂，多少可以印刷，毕竟打版本身也是费用，数量决定单价。 他初步规划好之后，开始写作业。 等作业写完没多久，陈素娘领着三姑进来了，他识趣地背着书包离开。 小妹跟大妹作业写完，偷偷把吃剩的蹄膀骨头给小狗送去了，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地，跟秋火明手舞足蹈描绘了一番，小狗有多可爱。 大院多了一条狗，对这些孩子来说，是莫大的吸引，况且还是小奶狗。 陪着两位妹妹聊了一会。 秋火明洗漱完毕，磨磨蹭蹭回到爸妈卧室，还好秋建设还没进屋，他一个人在客厅看资料。 秋火明先把外套给叠叠好，特别是内衬的口袋，不能曝光，那里用油纸包了他全部的家当。 弄好这些，他转身看向那张木床，硬着头皮，抱着枕头乖乖躺到床尾，他才不要跟秋建设睡一头，他的鼾声会震死他。 想了想不放心，又从身下垫着的棉絮上面揪下两团，揉紧塞进耳朵里，趴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生物，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三姑跟陈素娘一起在厨房忙乎，牛奶已经到了，属于秋火明的那瓶被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干完，这可不是客气的时候，这副身体的确需要营养。 另一瓶，大妹跟小妹分着喝完。 等以后赚了钱，再多订几瓶，让父母也能喝上。 家里来客人的缘故，早饭一人两个糖打蛋，白糖放的齁甜，小妹连碗底剩余的糖渣都舔了干净。 大妹斯文一点，用手指粘着碗底的白糖再送进嘴里，主打一个优雅。 临近月底，这雨水多了起来，天气阴沉，秋火明也拿了一把长柄雨伞夹在腋下。 刚到班上，顾晓然已经到了，提着一个纸袋递给秋火明，他放下雨伞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磁带，班上还有其他人在，他忍着没有拿出来。 “谢谢，帮大忙了。”秋火明把纸袋塞进书包。 “别客气，等你都弄好了，记得也给我一盘。” “Noproblem！” 秋火明刚说完，就看到走廊上丁宇一路小跑着进来了，踏进教室的瞬间，早课铃声响起，他兴匆匆地坐了下来，“看看我这运气！” 窗外天空云层翻滚，闪电隐隐，远处传来轰然一声雷鸣。 不一会儿，大雨落了下来，伴随着电闪雷鸣，格外地骇人。 秋火明探起身子，将窗户给合上，声音小了许多。 他取出顾晓然给的卷子，写了起来。 丁宇在一旁小声地背着英语单词，眼睛时不时地瞥向第二排的空位，陈勇到现在还没来，他的同桌张建有些无精打采，半靠在后排的桌子上，看着门口发呆。 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他才披着雨衣冲进课堂，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有擦伤涂了药水，看上去挺滑稽。 学校的生活已经步入了正轨，秋火明的人缘也好了不少，以前下课，桌前门可罗雀，现在就连李明也会走过来跟他交流一些难啃的题目了。 ----------------- 时光飞快…… 礼拜四一早，陈素娘就跟秋建设一起到南门汽车站，搭早班车回乡下了。 傍晚的时候，秋火明终于做好了第一张“母带”，丁宇借给他的三洋录音机，音质出奇的好，反复录制，计时……几个小时后，他已经成为了熟练男工。 听完这张精心炮制的“母带”，他发现空白磁带的容量竟然比原声带多了3-5分钟。 可以再增添一首歌作为卖点。 他想了想，到底对“牧羊曲”还抱有一丝希望，先空着吧。 母带既然做出来了，接下来就是整理歌词，秋火明认真地将歌词按照顺序抄录，具体排版要看印刷厂了。 封面的图片他选了两张，一张是留着对分刘海微卷发的刘文正，他面容俊朗，笑语盈盈的模样很有师奶杀手风范。 另一张选的是邓丽君，她长发披肩，面容恬静，穿着一身红裙，看上去很有气质。 AB两面磁带上要标明歌名顺序。 目前来说，忽略电费的话，成本就是2.4元的磁带费用，剩下的费用要看印刷厂的报价了。 他带着一丝火热，将桌面的东西都收拾好。 看了一眼闹钟，已经晚上八点了。 父母还没回来，他锁好自己的小房间门，跟两个妹妹打了声招呼，这才走了出去，这几天天气一般，今天的雨刚停，空气还湿漉漉的。 他信步走到铁门那里，小狗依旧栓在原地，有人给它搭了一个狗窝，见到秋火明走近，立即卖力地摇着小尾巴，院门口的铁门合上了，只留着旁边的一扇小门。 秋火明无心逗它，走出院门，到了街上。 等了十几分钟，旁边的店面灯关了，他这才转身往回走，还没走到门前的下坡，身后传来了三轮车的“突突”声，他扭头望了过去。 三轮车停在了大院的门口，跳下来两个人，正是秋建设跟陈素娘，她手里还提着两只绑好的鸡，秋建设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铺了两层鸡蛋。 秋火明迎了上去，三轮车原地调了个头，回去了。 “爸、妈！”秋火明喊了一嗓子。 “哎，火明来了，等急了吧？我跟你爸事情耽搁了，票没买到，就叫了三轮。”头发凌乱，风尘仆仆的陈素娘见到儿子立即笑了起来。 “走，回家，外面冷。”她风风火火朝大院走去。 看他们的神态，精神饱满，看样子这次回乡应该没出啥问题。 进了屋，先把鸡放进小房间旁边的柴火屋里，用废弃的碳渣铺在地上，这才洗了手，倒了一杯水进了屋。 秋火明好奇发生了什么，也跟了过去。 “火明啊，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家吃了大亏了！”陈素娘喝了一口水，笑眯眯地说道。 秋建设难得没有唱反调，他脱了鞋子在一旁泡脚，“你三姑父可太厉害了，一个打三个！” “噗呲，你家二大爷那脸色可难看了。”陈素娘笑了一会儿，终于开始说正题了。 “还好我们回去了一趟，你爷爷差点跟二大爷把宅基地给换了，我们在公社找人一打听，你猜怎地？” 没等秋火明接话，她又迫不及待地说道：“山那头的小张村，按照规划，要从他们村修一条路，原本不经过咱涧北村，好巧不巧，说是要保护一个啥建筑，改了一下规划，刚好拆到咱家，咱村子里，就咱家一家需要拆。” 秋建设接了她的话说道：“村头那块地，原本没人要。当初你二叔刚得病不久，他们嫌弃他拖累家里，闹着要分家。” “你爷爷二话没说，带着你亲奶奶，一个背着我，一个背着你二叔到到村头一点一点把家给搭起来的。” 秋火明知道他口中说的亲奶奶就是父亲跟二叔的亲妈，亲奶奶大概是内疚当初没照顾好二叔，让他得了病，加上搬家后，闲言碎语听得多了，思虑过重，搬了新家没多久就病逝了。 “你爷爷平时要挣工分，忙的很，为了照顾二叔，这才托人找了三姑的妈，也就是你奶奶……” 秋火明等了等，见他们还不说重点，赶紧打断他的忆苦思甜问道：“大堂伯他们家怎么截的胡？” 第31章 做了亏心事的大堂伯 秋建设说道：“你爷爷奶奶不识字，你二叔又不出门，拆迁小组平时隔着一座山头在小张村驻点，你大堂伯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赶在拆迁小组来的时候冒充是那房子是他的。” “都是一个姓，沾亲带故的，他们也没仔细审核，就给给他家登记上了，等拆迁批文下来就给开介绍信，有了介绍信，他们家就能起户口，听公社同学说，批文在路上了。” 陈素娘冷哼了一声，“做了亏心事，怕被人揭穿，就扯了个谎，说咱家风水压了他们家，要求调换，他们那房子修得光鲜，你爷爷又被他家缠的没办法，差点动了心。” “你大堂伯真是个人精，在村里绝口不提这事，就想着房子置换后，他名正言顺把事情办了！” 秋火明一愣，大堂伯一直在自己耳边说堂婶的工作关系有了户口，秋生也进城了，原来都是烟雾弹。 “公社里，把他登记的名字划掉了，秋生怕是不能进城念书了。” 80年代孩子的户口随母亲。 房间里大妹探出头来，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们活该！” “活该！”小妹也跟着叫了一声。 “你二大爷知道事情败露，怕我们告他，这不，非要送两只还在下蛋的鸡给咱。” 秋火明眉头一皱，秋建设的目光瞥了过来，他嘴角一扬说道：“你这孩子，还气不愤啊？咱农村讲究的是你退一尺，我让一丈，都是一个姓，真把他们拉去坐牢？你大堂伯这属于犯了错误，不至于坐牢，你爷爷还要在村里待，事情做的过了，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放心，这件事我们不追究了，但是有人会追究的。” “爸，那爷爷的房子拆了，有补偿款吗？” “有，愿意留在农村的，会重新给个地建房子，愿意把户口迁城里的，会在县城里调剂一套房子，还有一个工作名额，要是你三姑愿意进城来，就把工作让给她。” 上一世大堂婶的工作是在煤炭厂，想必这次的工作名额也是来自煤炭厂。 秋火明这才放下心来，他看了一眼秋建设，自己这便宜老爹不拧巴的时候，倒是挺懂得人情世故。 农转非后，成了城市户口，不用再买议价粮，就有商品粮吃了，能省下不少钱。 他也懂了大堂伯的心思，自己如果真的退学进厂了，这份工作就落在堂婶的身上，他儿子秋生也能顺理成章入读无城中学，即使后面自己知道了真相，大概率会被人调解，然后不了了之。 这件事情还好闹开了，否则真的暗箱操作到后面成了既定事实那就不好说了。 人逢喜事分外爽，翌日一早，秋火明口袋里就被陈素娘塞了一元钱，大妹跟小妹各自给了五毛。 一早上，大家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秋建设咬了一口大饼，边吃边问陈素娘，“素娘，那鸡咋处理？” “留一只在家生蛋，另一只我下午在家拿到菜场卖掉。”陈素娘风风火火吃完早饭，就猫在柴火屋里，清理了一块地方。 今天周五她有半天调休，刚好可以去卖鸡。 秋火明喝完牛奶，嘴里嚼着大饼裹鸡蛋，背着书包去上学。 半道上遇到骑着单车的张有根，他“嘎吱”一声捏了一下手刹，“晚上别忘了吃饭的事。” 秋火明乖巧喊了一声，“有根哥，我记得。” “宣传部那栋房子你认得不？就安排在它斜对面的老国营饭店，你放了学直接过去。” 宣传部就在老爸工作的地方不远，秋火明自然认得。 “好嘞，让大嫂破费了。” 能吃顿好了，给自己补补油水，秋火明乐意至极。 张有根脚下一用力，车子很快汇入车流中。 秋火明有些艳羡，曾经他也是一名有车一族，如今……他摸了摸胸口位置，油纸包微微凸起的地方，让他心里一安。 过了石桥的时候，遇到了丁宇，他正在那家老字号包子铺门口买肉包子，铺子侧面墙上，还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丁宇提着老板包好的油纸袋，见到秋火明二话没说，拿了一个包子塞给他，还主动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我妈跟我爸去省城了，这几天我都得在外解决伙食。” “1毛一只，抢钱啊！”秋火明接过肉包子顺便看了一眼旁边写了价格的牌子，吐槽了一句。 “架不住它好吃啊！我特意绕路过来买的。”丁宇咬了一大口，里面的馅料很足，咬开后香气顿时溢开。 秋火明早就馋它了，一个大包子，几口就下了肚，这时候的猪肉又香又筋道，面是老面，吃进肚子里踏实。 “再来一只？” “不了，早饭在家吃过了。”秋火明摸了摸肚子，不是他客气，真的塞不下了。 “录音机我还要用几天，周一再还给你，你哥没说啥吧。” 丁宇喝了一口豆浆，“他知道你做生意，没说啥，还说你脑子好使，让我跟你多学学。” “你哥这话说得，太中肯了。”丁浩在秋火明的心中立即上了一个台阶。 丁宇翻了个白眼，“英语作业写了吗？借我抄抄。” “写了，回班上给你，6月份就要预考了，你复习要抓紧了。” “你瞅瞅我这黑眼圈？”丁宇叹了口气，“不是不努力，但我觉得悬。” “还有两个多月，拼一下，考个大专也不错。” 丁宇点点头，突然他眼睛一亮，嘴里喊了起来，“顾同学！”，前面的巷子里转出一位穿着鹅黄色毛线衣的少女，最外面套了件黑色暗花棉质的马甲，她听到叫声，单脚支地，扭头望了过来。 “这么巧。”丁宇小跑了几步，把手里的纸袋子递了过去，“我们无城县最有名的老面包子，吃了保准你还想再吃。” 顾晓然嘴角一扬，“我确实没吃早饭。”她翻身下车，秋火明很识相，一把按住她的凤凰26，“你吃，我来推车。” 她取出一只肉包子，其余的还给丁宇，“一个够了。” “你家也没人做饭？我家也是，我妈不在家，这家就瘫痪了……”丁宇嘀咕道。 “我爸妈不在这里，我住亲戚家。”顾晓然说完咬了一口肉包子，点点头附和道：“果然筋道。” 秋火明有些诧异，这么说来顾县长不是她爸。 第32章 果然是你 放学后，秋火明先走了，虽然他跟顾晓然顺路，但是他不好意思蹭小姑娘的车。 同时也怕别人说闲话，放学路上学生多，闲言碎语的他倒是无所谓，小姑娘脸皮薄，总归不大好。 宣传部是栋二层楼房，墙上粉刷着几行标语，计划生育已经实施了几年了，现在城里的小夫妻只能生一个，煤炭厂门口有时候还会有人偷偷放下襁褓中的婴儿，秋火明遇到过一次，襁褓里面还放了小孩的生辰八字。 老人们都说，孤儿有了八字，在这个世界上才算是有了跟脚。 宣传部斜对面就是“老国营饭店”，这家店比起供销社对面那家大很多，前面是个院子，里面停了几辆车。 秋火明刚走进去，就见张有根从二楼楼梯口探出头来，向他招手，“刚你过马路我就看到你了，走吧。” 进了包厢，里面已经坐了三个人了，加上秋火明跟张有根，刚好五个人，三女二男，在座的几位模样看着都年轻。 “大嫂好。”秋火明毕恭毕敬跟坐在主位的张有根女朋友打招呼，然后自觉坐在上菜位。 对面的女子捂着嘴笑了，“什么大嫂，八字还没一撇，叫我红姐。” “红姐。”秋火明乖巧地叫了一声。 红姐旁边的齐耳短发的姑娘目光一亮，“有根，你弟弟长得这么帅啊！介绍一下？” “叫他火明，他小时候长得也一般，怎么大了反而就出挑了！”张有根有些嫌弃地打量了一下秋火明。 跟着对着门口喊了一嗓子，“02包厢上菜！” 红姐笑嘻嘻地揽住身边的短发姑娘，“火明，你可以叫她莉姐。”又指着莉姐旁边的那位扎辫子的姑娘介绍道：“叫她小云姐。” 秋火明挨个叫了一遍，主打一个嘴甜。 门外的服务员已经进来布菜了。 菜都齐了后，张有根开始倒酒，瓶口几个大字：古井贡酒。 53度，浓香型，好酒，秋火明闻着熟悉的酒香，喉结滑动了一下，只见张有根快速倒了五杯，推了一杯给秋火明，“你还在读书，喝一杯够了。” 红姐取下挂在椅背上的一个大的布袋，笑嘻嘻地递给了秋火明，“我差点给忘了，先给你，不然一会儿酒多了不记得。” 秋火明还想客气一下，张有根已经一把把布袋半空劫持，他打开口看了一眼，“哟，少林寺的宣传海报……” 布袋被张有根塞进他的手里，秋火明看着里面放着的一叠主演们的海报，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谢谢红姐，红姐你怎么有这些东西的？这电影在我们学校可火了！” 张有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红姐是宣传部的，电影院都归她们单位管。” “来，先喝酒，边喝边聊。” 桌上已经上了四道菜了，其它的菜还在陆续上，秋火明忙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我敬各位哥哥姐姐。” “别站着，都是年轻人，不搞这一套，坐着喝。”红姐发话了。 一杯酒下肚，宛如一条炙热的线从咽喉直冲到胃里，秋火明白净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张有根忙劝他，“吃菜，你怎么全喝了，你可别醉了要我送你回去。” 红姐笑道：“送一下怎么了，今天你必须把火明给送回去。” 饭桌上气氛很融洽，没多久，秋火明就知道了莉姐跟小云姐都是在电影院工作的，莉姐还是放映员，这可是这个年代最吃香的职业之一，简称八大员。 “一般的电影院放映员都是小伙子，莉姐那是巾帼不让须眉，早几年还在农村放映露天电影……”红姐适当地夸了起来。 “话说，我还真的想念以前下乡的日子……我这头发还是后来才留起来的……”莉姐又一杯酒下肚，脸上飞起一团红云。 “莉姐，那你有少林寺插曲‘牧羊曲’的磁带吗？”秋火明总算插了一句话进去。 莉姐把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笑着回道：“你还真是问对人了，你想要的话，明天我白班，你过来直接找莉姐就行。” “好嘞，那我明天中午过来，谢谢莉姐。” 莉姐性格外向，话也多，几乎掌控全场，小云姐模样很文静，都是问一句才回一句，她是影院的售票员，上回是丁宇去买票，秋火明没跟她打照面。 一餐饭吃了近两个小时，秋火明捂着肚子，再也吃不下了。 红姐买好单，几个人都从室内走到院子里，院子里的灯笼已经点亮了，旁边围墙上标语一半明一半暗，秋火明身在其中，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们三个人都住附近不远，张有根推着自行车，送她们回家，在大门口跟秋火明分道扬镳。 秋火明暗想，说好送我的呢？心里吐槽一下，不过这话他自己也没当真。 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他看着不远处的县委大院，信步走了过去。 看门的李老头认得他，还以为他来给秋建设拿落下来的东西，二话没说放他进去了。 天空挂着一轮清冷的上玄月，秋火明走着走着就到了父亲秋建设的办公楼楼下，他走上楼梯，看着下方与围墙连接的小院，门口一盏昏黄的钨丝灯亮着，院子里的花草没人打理，已经荒败了，自行车孤零零地停在院墙一侧，旁边就是眼镜奶奶经常坐的小竹椅，散了架了，跟废弃的花草一样，不再被人关注。 这个身体大约是第一次碰高度酒，他有些微醺，倚在楼梯木制的扶栏上，目光看向远方。 春夜清凉的风刮过他有些涨红的脸颊。 “你怎么在这儿？”下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秋火明低头一看，顾晓然穿着一套家居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内走出来了，正站在院子里，目光囧囧地望着自己。 “我爸就在这里办公。”秋火明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顾晓然抬着头看着楼梯口的少年，突然一怔，这个角度看过去，跟记忆里的某个人竟然重叠了…… 她露出一丝作狭的笑容，“我知道你是谁了！” “不是我，肯定不是我，你认错人了。”秋火明的脸腾的一下，再次翻红。 原本只是想诈他一下的顾晓然，这次肯定了，“欲盖弥彰！你这个可恶的骗子！奸商！” “好吧，我承认，我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到了省城我请你吃雪糕，想吃多少吃多少！”秋火明低头看着下方院子中站立的小姑娘，两个人说话声音不算小，可是院子旁的房间里毫无动静。 “你家亲戚呢？”秋火明问道。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每天有阿姨过来做饭。” “那多不安全啊！” 顾晓然的眸子里似乎氤氲了一丝雾气，“我……”只说出一个字，剩下的话被咽了回去。 “不过，这里是县委大院，附近没人敢闹事的。”秋火明赶紧补救了一句。 “我回家了，还有，我就要搞到牧羊曲了！”秋火明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门牙，他挥挥手，“我给你变个魔术，只要你眼一闭再一睁，我就不见了……” 他飞快地沿着楼梯往下跑，耳边隐约听到她说了一声：傻子…… 第33章 光阴的故事 等他被夜风吹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之后，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这次好像……真的社死了。 他双手插袋，书包跟布袋挂在胸前，县城的夜晚很安静，偶尔有狗吠声，晚归的人都是脚步匆匆，时不时有自行车在“哐啷”声中跟他擦身而过。 这一带比起南门车站附近要安全的多，那边不仅乱，这个点还有众多的露天食肆做夜排档，小混混们最喜欢猫在那种地方。 昨天他跟爸妈说过今天要晚归的事情，所以他也不急，等走到了东大街，身后一辆单车“嘎吱”一下慢了下来。 扭头一看是张有根，他的脸还是红的，带着酒气问道：“你怎么才走到这？” “到处晃晃，吃撑了。”秋火明老实回答。 “瞧你这出息，那我先回去了，困死我了……”话音一落，车子被他大力一踩，朝前快速驶去。 这样鲜活的日子真好，秋火明嘴角扬起弧度，看着天空的上弦月也加快了脚步。 大院的门口小黄狗听着动静摇着尾巴就迎上来了，秋火明蹲下身子看到它的碗里放着剩菜，他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你这伙食不错啊。” 回到家厨房屋檐下的灯是开着的，有细小的飞虫在盘旋。 听到动静，陈素娘把门打开，“火明你回来了，热水给你烧好了，你去洗个澡。” “噢，好。”秋火明快手脱了外套，找了睡觉穿的衣服，夹在胳肢窝里，顺手取下一条干毛巾，走进厨房，一起扔到自己的洗脸盆里。 厨房间的地方大，澡盆放倒在地上，他提着暖水瓶，倒了两瓶热水，热气在厨房间弥漫开来，侧身从旁边放了明矾的水缸里舀了凉水兑了几遍后，这才脱了贴身衣物，曲着身子坐在澡盆里，开始搓起澡来。 没有淋浴总归不方便，平房区域属于三不管，这里现在还能自己搭建房子，再过几年会收紧，不如等有钱了，就在旁边搭一间卫生间。 现在小城市还没有化粪池这个概念，更别提标准化生产、安装工艺，洗手间当下就只能洗洗澡，不能装家用锅炉的话，实现淋浴还需要自己准备水箱。 水渐渐凉了，秋火明这才收起思绪，擦干身体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将洗澡盆的水半弯着腰挪移到门口，倒在门口的下水沟里。 头发擦干还是湿漉漉的，回到小房间后，看了一下时间，快十点了。 今晚他不想学习的事情，张弛有度才能走得学得更好。 他把布袋里的海报数了一遍，一共有7张，红姐果然大气。 秋火明看着这些海报，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根据客户买磁带数量，赠送海报。 明天去电影院找莉姐的时候，顺便问问她还有没有多的少林寺电影海报，收好布袋。 他将身子向后一探，从床尾将吉他取了下来。 这几天听歌听的多，有点心痒痒。 他调整了一下琴弦，开始轻轻弹奏起来。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一曲《光阴的故事》唱完，困意上涌。 他挂好吉他，揉了揉短发，头发短干的快，已经不湿手了。 厨房间里陈素娘在清理他留下的水渍，顺便浸泡他换下来的脏衣服。 他躺在床上，迷糊中想到，要不再买个洗衣机？ 翌日问了一声洗衣机的价格，有票还要3百多，当场就歇了这心思。 陈素娘昨天卖了一只鸡后，就直接在门口的篾匠那里，买了竹制的罩子回来，罩子像一个倒扣的上下通透的漏风大碗。 柴火房门后的那块泥地里，撒了一层煤炭渣，那只被选中生蛋的幸运鸡，正站在煤炭渣上低头吃着盆里的碎菜叶，白天它就关在罩子里，晚上赶进柴火房。 煤炭渣能吸湿气和味道，清理鸡屎起来也方便，直接铲掉即可。 母鸡来到的第一晚，就贡献了第一颗鸡蛋。 它在秋家的地位稳了。 厨房间的钨丝灯亮着，看到天空飘着小雨，小妹尖叫了一声，奔回房间拿了塑料布搭在鸡罩上，这才放下心来，昨晚的那只蛋也是她拿的，家里突然多出来一只活物，她是最上心的。 这年头没有手机、网络，孩子反而跟大自然、小动物更加的亲昵。 秋火明斜背着书包一手撑着厚实的大雨伞，走在细雨绵绵的街道上，天空只有微弱的光亮，周遭的一切朦朦胧胧，被湮灭在湿漉漉的空气中，脚下穿的是大姐送的回力鞋，比布鞋防滑。 一想到大姐，他又开始有些担忧了，姐夫是车队里的司机，收益好，他对大姐也不错，就是他有个从小把他拉扯大的妈，也跟小夫妻一起住。 平时大姐从不抱怨家里的事情，但是秋火明好歹也是上过心理课程，看过无数纪实文学的人，大姐怕是在婆家过得不容易。 这些事情，一方既然瞒着不说，自己作为弟弟也不好去多管闲事，说得多了，反而有挑唆关系的嫌疑。 但是无论如何，娘家都是大姐最稳固的后盾，这句话，他要跟大姐说明白，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家还是她的家，有委屈不需要忍，做弟弟的即使能力有限，也会尽全力给姐姐出头的。 前面不远处菜场门口的早餐铺头，朝着马路方向搭了一块防雨棚，一盏灯悬挂在连接处，随风轻轻飘荡。 秋火明的眉头刚刚展开，就看到棚子的下面，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丁宇捧着一碗柴火小馄饨埋头苦吃，浓烈地胡椒味道伴随着肉汤的香气，让下风口的秋火明咽了一下口水。 这家伙还真是，每天早餐不带重样的。 刚走到他身边，就看他举起碗喝完最后一口汤汁，伸手抹了一下嘴，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好吃么？” “好吃！”丁宇说完扭头看到秋火明，立即笑嘻嘻地站了起来，“火子，本来想等你一起吃的，我太饿了，没撑住，你要吃吗？我请你。” “我吃过早饭了，走吧。”秋火明说完撑着伞就往前走。 “我没带伞，你慢点，给我撑一下。” 丁宇“哧溜”一下钻到秋火明的伞下，一手要去勾秋火明的肩膀。 手指没勾到滑了下来，“火子，你是不是又长个了？” 秋火明淡定地拍开他的手，反手勾住丁宇的肩膀说道：“好像是高了，你听说过一种人叫霍比特人吗？就跟你似得……” 第34章 多了一条路 等秋火明科普完霍比特人的故事后，丁宇已经忘了一开始的气愤填膺，一直在追问，“那，魔戒后来怎么了？霍比特人真勇敢，你刚刚的意思肯定是在说，他的勇敢像我！” 秋火明：…… 已经到了学校了，秋火明走进楼道，先将雨伞收了，“我也不知道魔戒后来怎么了，因为后面几部电影，不对……几部书我还没看。” “说到书，我想起来了，你上回跟我说得那本武侠小说，我哥有，就是这字体，忒难看了，还是竖的！” “我翻了几页，没看下去，还给我哥了。” 秋火明摇摇头，“文盲真可怕，那是繁体字。” “什么魔戒？什么繁体字？” 楼道口上方探出来一张明媚的脸来。 “顾同学！”丁宇叫了一声后顿时心情大好。 “你怎么在楼梯上啊？” “鞋带松了，刚系上就听你们在说啥魔戒、繁体字……” 身后又络绎上来几位学生。 “那就说来话长了。”秋火明瞥了一眼顾晓然，想起昨晚自己做的中二事情，顿时耳根微微发红，见她的表情倒是没有异样，这才定下心来，拿着雨伞往楼上走去。 楼梯上已经印了一些水渍，今天这雨不算大，伞尖断续滴落几滴水珠后，就放缓了。 进了班级，果然雷打不动的学习第一人，何欣欣已经在座位上了，见到他们三个人同时走进来，已经有些见惯不怪了。 秋火明刚坐回座位，就见顾晓然坐在前排扭过身体，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都说说来话长了，我先说繁体字的事情吧，胖子他哥搞了一本《射雕英雄传》但是直接搞了原版的，也就是繁体字版本，胖子看不懂……” 丁宇摇摇头，“我也不是都看不懂，就是读得吃力。” 国内是56年开始推广简体字的，以前的文盲率高，之后出生的孩子不懂也很正常。 “胖子你想看，回头我给你带一本简体字的。”顾晓然说顺了口，也开始随秋火明叫他胖子。 这年头，金庸的《射雕英雄传》这本书如果是简体字版本的全都是盗版，等83年电视剧开始播放后，这本书更是一书难求。 丁宇大喜，“嘿，那谢谢顾同学了。” “接着说，啥是魔戒？”顾晓然追问道。 秋火明清了清嗓子，开始从巫师甘道夫进入村庄开始说起，说到霍比特人带着‘魔戒’准备出发的时候，上课铃终于响了，黄老师今天来的早，铃声刚停下没多久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课桌边聚集的学生们顿时一哄而散。 丁宇小声地嘀咕道：“真想有一根魔杖啊。” 秋火明摸了摸鼻子，在大洋彼岸，魔戒三部曲早就已经出版了，但是日后红遍世界的《哈利波特》此刻还没诞生。 未来这部小说的作者罗琳此刻还是一位少女，她恐怕也没料到，将来她成为了万千人崇拜的偶像，知识改变命运的典范，她由一个贫困交加的单亲母亲，靠着这部小说一跃成为了富豪阶层。 “还有更劲爆的，我想去魔法学校上学……”秋火明回想起小说里的情节小声地嘀咕道。 黄老师今天来的早，是有话要说的。 “各位同学，高考就要临近了，关于预考的事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预考就是高考的第一道关卡，教委的通知下来了，今年我们学校的高考预考时间放在5月份10、11、12号三天，考试的科目跟高考是一致的……” 底下的学生们顿时发出一声声哀嚎。 “安静！五月初要把参与预考的考生名字上报，在此之前大家要准备一张一寸的免冠的大头黑白照片，下堂课结束后，我会把具体注意事项贴到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面，大家先看看，有不明白的，随时来找我，好了，开始早课吧。” 黄老师大概也知道，这帮学生要紧张了，所谓张弛有度，情绪都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他笑眯眯地单手往身后一背，另一只手拉开教室门，快步往外走去，看样子这节早课，他也不会盯着了。 见他走远，安静的教室内顿时再次响起哀嚎声。 丁宇趴在桌子上，“火子，我好慌啊。” “我……”秋火明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我也有点紧张。” 顾晓然瞥了他一眼，“我怎么没看出来？”说完她从书包里取出一本杂志，转身递给秋火明，“你能编得出魔戒这种小说，我觉得你可以尝试投稿。” 秋火明顺手接过，《当代》1982年1期，双期刊。 “挣稿费吗？稿费能有多少钱？还有，刚刚我说的那个故事不是我写的，是个老外写的。” 顾晓然不以为然，还以为他在藏拙，她翻开杂志随意选了一篇文章，“你看这是短篇，你猜这篇稿费是多少？” “5块？” “300多，等于千字30块钱左右，文章写得精彩还可以往上浮动。” 秋火明顿时觉得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么多钱，比他辛苦做生意可轻松多了，他随手翻开里面的文章，大多数是写生活类的故事，这曲折程度跟后世的网文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我可以……我可以试试。”秋火明看着翻开的每一张书页都仿佛变成了大团结。 “后面有投稿的编辑部地址，你自己看看。” 秋火明点点头，无城县此刻还没有报刊亭，只有沿街的书摊，大多数是小人书，交个几分钱，可以看一天。 手上的这本杂志售价1元钱，这价格不算便宜，后封还盖了一个印戳，他辨认了一下上面的字迹，“你这书是在申海市带过来的啊？” “嗯，2月份发行的杂志，我看完放书包里，忘了带回去了，就便宜你吧，下一本要4月份了，你要是写得快，说不定能在上面看到你的名字。” 秋火明真的心动了。 一篇文章的稿费就能买一台洗衣机！ 前世他能进工会工作也是因为他写得一手好文章，没想到进入工会以后，写得都是公文，一些好的文思渐渐被日常消磨殆尽。 他还被几个坚持写作的大学同学调侃他成了一名文字匠人了，公文写下去，这辈子都成不了文坛大师。 “这本杂志借我读几天，看完还你……” “送你了，反正我也看完了。” “好嘞，多谢顾同学。” 丁宇探着头盯着秋火明翻动的书页，刚伸手去拿，被他躲开。 “你还看？做题目吧，你数学底子不错，数学发挥稳定不容易掉分……” “好，你先把英语作业给我。”丁宇委屈地缩回头，掏出自己的作业本。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丁宇看着无动于衷继续翻看杂志的秋火明嘀咕了一句。 “自己写，不会的你问我。”秋火明没好声气地看了他一眼。 窗外的雨还在淅沥沥下个不停。 预考的消息让大家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最初的吵闹平息后，整个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秋火明看了一篇短篇后，知道了编辑大约喜欢收什么样的稿子，就将杂志收了起来。 生物课本已经看完了，他现在要开始背政治，摊开政治书，他默默地读了起来。 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第三节课是物理课。 秋火明一边听课一边翻看着课后练习，同时用笔计算。 楼下一辆红旗轿车从校门口方向，朝着操场驶来，应该是去办公楼。 秋火明听到动静从窗口看了过去，雨丝中车窗黑漆漆的，看不清坐在里面的人，他刚收回目光。 却在窗户的反光里看到顾晓然的脸，她半侧着脸也在看下面的那辆行驶中的车。 玻璃流淌下来的水渍映照在她的侧脸上，小姑娘一向开朗的面容仿佛阴翳了下来。 第35章 你做了什么 下课铃突兀地响了起来，楼下的车子已经看不到了。 因为下雨，学生们只能待在室内，所以一下课，大多数学生都涌到走廊上，几个要好的聚集在一起嬉笑打闹着。 顾晓然“呼”地站了起来，她快步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秋火明的视线中。 秋火明收回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转头看向下面的操场。 丁宇打了个哈欠，拉着他往外走，“动一动，坐的腰疼。” 他在走廊里挤了一个位置，秋火明伸了个懒腰，顺便原地跳了十几下，不一会儿站在另一边的李明也走了过来。 他走近后背靠着栏杆，小声地说道：“我不跟陈勇玩了。” 陈勇和张建还在教室里，两个人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聊什么。 “为什么？”秋火明原本问都不想问的，但是人家特意过来跟自己说了，不问不太礼貌。 “就上次陈主任诬陷说你偷车那事，我跟我爸说了，他叫我离他们远一点。”李明说完又觉得这话显得自己太乖宝宝了，又补充了一句： “我自己也觉得他们这样做不对，所以我就不跟他们玩了。” 丁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就是，我们才是你的真朋友，小时候，我没少给你拿吃的！” 闻言李明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淡下来还真不好说，好像就是上了初一就突然渐行渐远了。 他们各自有了朋友，一开始还有些不好受，后来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 “班长，你这次打算考什么大学？”秋火明见他尴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我爸希望我考原先军政大学的政治学院……” 秋火明点了点头，李明父亲是组织部的，对儿子的要求高一点也很正常，这个大学的后身就是国防大学，2017年以后就不在社会面招收高考生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等预选结果出来再说。”李明还是一贯的稳重。 丁宇眉头皱了起来，“看来只有我考不上了。” 接着他低声问李明道：“那谁不是说要当兵去嘛？” “你说陈勇吧，他体格不错，家庭背景也没问题，已经满18岁了，符合征兵条件。”李明老老实实回答了。 他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陈勇只能靠他自己，他家是不会给助力了。 “搞得我也想当兵了，不过我妈肯定不肯。”丁宇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走廊外飘落的雨丝。 最后一堂课是数学课，从楼上已经看到程老师的身影了，她撑着伞走过两栋楼之间的通道，到了走廊这才收起伞，径直朝着教学楼走了过来。 “哎，短暂的自由时光啊。”丁宇扭头四下望了望，“顾同学呢？上个厕所这么久？” “我看见她下楼了。”李明说道。 丁宇正要继续问，上课铃声响了。 “走吧。”秋火明率先往教室内走去。 课程上到十分钟了，前排的位置还是空的，书包还在原处。 丁宇暗地里戳了戳他的手肘，视线落在前排低声说道：“不对劲啊。” “大概是老师找她有事，别神叨叨的。”秋火明说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窗外。 雨似乎更大了。 这场急雨让地面迅速积起了水洼，空中有闪电划过，随即是轰隆隆的春雷。 秋火明的视线里再次出现了那辆神秘的红旗牌轿车。 轿车在雨雾里朝着来时的方向开去，带着晕染开的红色车尾灯渐渐消失在窗口。 随着车子的离去，空中的黑色乌云被风吹散，落在玻璃上的雨线肉眼可见的少了。 40分钟过得很快，布置好作业后，程老师没有拖堂，径直离开了教室。 学生们顿时如潮水一般向外涌去，放学大家都很积极。 “火子，下午我们不是一起到印刷厂吗？几点碰头？”丁宇问道。 “要看顾同学怎么说，哎，你不是家里没饭吃吗！去我家吃吧，吃好饭一起出发。” “那怎么好意思……” “爱去不去。” “去，当然去。” “我先去放个水。”秋火明站了起来，快步往外走去。 厕所的窗口，陈勇跟张建正站在那里，各自嘴里叼着一根烟，小声地说着话。 秋火明解决好个人问题，洗了一下手刚想离开。 陈勇突然开口了，“你做了什么？” 秋火明一愣，“我上厕所啊！” 张建拍了一下陈勇肩膀，“勇哥，算了。” 陈勇忍了忍，扭头继续看着窗外，吸了一口烟之后，又奋力地吐出。 就在秋火明刚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他的声音幽幽地在身后响起，“若要天不知，除非己莫为……” 秋火明在心里嘀咕一声，神经。 脚下步伐不停，转了个弯到了走廊上，身后陈勇跟张建已经顺着楼梯往下走了。 他看了一眼楼梯，突发奇想，往天台的方向走去。 推开半掩的门，天台上有些地方已经有积水了。 雨丝极细，断断续续，肉眼可见的停了。 天空像是被拉开一道口子，有稀薄的阳光透了出来。 秋火明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句话：东边日出西边雨…… 他小心避开水坑，走到女儿墙边，纵身一跃，随即他看到横向的水泥柱子上顾晓然蹲在上面，手里撑着一把红色的洋伞。 听到动静她扭过头去。 “快来看看这里有只会撑伞的青蛙！”秋火明嬉笑着叫道。 顾晓然眸子亮晶晶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秋火明伸出手，那缕阳光透过他的指缝，“雨停了。” “放学了，走吧。”他说道。 顾晓然收起伞站在石柱上，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怕我想不开……” 被说破了心思的秋火明当然不肯承认，“我邀请了丁宇到我家吃饭，你要一起吗？” “不用了，阿姨的饭菜大概都做好了。” “带上你阿姨做的饭菜去我家吃？”秋火明的话音一落，顾晓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你又想骗我的食物！” “也不是不可以！”她终于直起了腰，“走吧，去我家端菜。” 他们一前一后下了天台。 刚走到转角处，就看见丁宇一个人背着三个书包，手上还提着秋火明的长柄雨伞，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 “胖子！”秋火明冲着他喊了一嗓子。 丁宇立即张牙舞爪一步一颠地跑了过来。 第36章 请客吃饭 丁宇原本装出一脸愤怒的表情，奔跑中没绷住，等跑到他们身旁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欲怒还休的模样，他把伞扔还给秋火明。 “我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 随即把挂在脖子上的书包分别还给他们俩。 “谢谢胖子。”顾晓然嫣然一笑，丁宇的表情立即变得喜笑颜开，“重不重，还是我来背吧。” 秋火明提着长柄伞，径直往下走了，“先去顾晓然家端菜，然后去我家吃饭。” “好你个火子，是你请我吃饭，还算是顾同学请我吃饭？” “我们请你吃饭，开心吧。” “……” 自己一行人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教学楼里已经人迹罕见了，今天周六，下午不用上课，那些学生溜得比兔子还快。 顾晓然推出自行车，“我先回去了，找个中间地点碰头吧。” “电影院，我要去拿磁带。” “好，我拿好菜就出来。” 丁宇看着她骑着车逐渐骑远，“你还真的让她拿菜啊？” “不然呢？浪费了多可惜。”秋火明灵巧地避开地上的水坑，几个箭步已经窜出去好几米远。 “好你这个铁公鸡啊！”丁宇追了上去。 ----------------- 电影院门口每到周末都很热闹，现在是中午，卖小吃的最为火爆。 秋火明在门口花了2毛钱买了两瓶汽水，塞进书包，跟着丁宇一起挤进大厅，对着检票的中年大叔打了声招呼：“同志，我来找莉姐。” “你们什么关系？” “我们是她弟弟。” “只能去一个，你去，他留在外面，进去后禁止喧哗。”大叔把秋火明放了进去，让丁宇在外等着。 秋火明进去之前把雨伞递给丁宇，“胖子，你要么到大门口看看顾晓然到了没？” “好嘞。”丁宇接过伞，转身就往外走。 放映厅里正在播放《骆驼祥子》这部电影，看这部电影的50%以上都是情侣，电影院里黑灯瞎火的，对正在热恋的小年轻来说，再好不过了。 外放的喇叭里隐约传来对白声音，隔着厚重的门听得不那么真切。 他沿着过道向前走，看到一扇门半掩着的门，门口挂着一个牌子：闲人免进。 他快步走了过去，门内是个楼梯，上面应该就是放映厅了。 还没等他上楼，就听到身后有动静，他扭头看了过去。 过道的后面走进来两个人，正是他要找的莉姐，旁边是一位陌生的阿姨，她们手里拿着饭盒，正边走边说笑着。 “莉姐！”秋火明立即停下脚步叫了一声。 “哟，火明啊。”莉姐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你亲戚啊？长得怪俊的，你们聊，我先回去了。”那位阿姨打趣了一声，径直向前走去。 “走吧，带你见识一下放映室。”莉姐的心情看上去不错。 “好嘞！” 放映室里还有一位有些年纪的大叔，莉姐放下饭盒笑眯眯地对着他说道：“师傅，我带我亲戚来见识一下。” 秋火明赶紧跟着叫了一声：“伯伯好。” “看一下就走，不能久留，上班时间影响不好。”大叔瞥了一眼秋火明，推开门走了。 “我师傅老古板，但是心地好。” “莉姐，我知道，拿到磁带我就走，周一还给你。”秋火明透过放映窗口，可以看到下面的大厅，声音从窗口传进来，异常的清晰。 流明灯的光照很强，胶卷卷动时发出机器的声响。 张丰毅扮演祥子，斯琴高娃扮演虎妞，影片的画面上，祥子正站在车行里跟虎妞在说着话…… 旧时光扑面而来。 “莉姐，你看过的电影一定很多吧？” “多的要吐了，天天重复播放，再喜欢也变得不喜欢了。”莉姐从旁边的柜子上摸出一盒没有封面的磁带，“喏，就这一盒，里面还有其它歌，不用特意来还了，你回头给你有根哥就行。” 秋火明把书包里的汽水取了出来，“莉姐，我请你喝汽水。” “哟，小家伙会做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哪能跟我客气啊，莉姐，你这里有少林寺的画报吗？” 秋火明收好磁带顺便问了一声。 “还真有，但是就剩下三张了，这电影吃香，要不是我藏了几张，早就被瓜分了。” 她半蹲着打开柜子下面的门，取出一份卷起来的画报。 “拿去吧。” “谢谢莉姐，那我先走了。” “去吧。” 秋火明兴匆匆地走了出来，今天的收获不错。 通过检票闸口的时候，他还特意谢了那位检票员同志。 礼多人不怪，他看了一眼售票窗口，此刻几乎没有人，他快步走了过去，有着一面之缘的小云姐正坐在里面翻看着一份杂志。 “小云姐，你在啊，我来买几张票。” “是你呀，买哪场？少林寺？” “嗯，给我来四张下午三点的票子。”秋火明掏出五毛钱，随即将包里的那瓶汽水给塞进窗口，“小云姐，请你喝汽水。” 小云姐恬静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那多谢了。” 座位给他选了当中的，视野好。 到了大门口，顾晓然已经到了，车篮里放着两个饭盒，用网兜扎紧。 丁宇正笑容可掬地跟她在聊着什么。 秋火明快步走了过去，“不好意思，久等了，走吧。” “我来推车。”他抢过她的车把手，顺势朝前走去。 顾晓然也没跟他客气，双手插在马甲的口袋里，看上去特别的悠闲。 经过菜场的时候，秋火明花了3毛5分钱，买了7个烧饼，都是红糖馅的，有芝麻的那一面烤的酥脆，香气扑鼻。 周六中午的大院很是热闹，门口的小黄狗再次成了大院小孩的中心，小孩们在铁门附近尖叫着、四处乱跑，还有住一楼的住户干脆把炉子提到单元门外生火，煤炭的烟气，邻里之间的谈话，还有大人责骂孩子的声音，彼此交汇。 秋火明推着车解释了一句，“平时没这么吵的。” 再定睛一看，围绕着小黄狗的众多孩子当中竟然还有自己的小妹，小妹一抬眼见到他，立即奔了过来，“回家吃饭咯！” 跟着伸手就要摸自行车，“哥，你哪来的车。” “我同学的车，他们两个今天在我家吃饭，你快跑回去，跟妈说一声。” “好嘞。”小妹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迈开短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你小妹啊？”顾晓然问道，大妹她见过，小妹倒是第一次见。 “她叫红霜，皮得很。”秋火明解释了一句。 有几个好事的邻居站在楼房一楼的门楼下，朝着他们打量着，还有一位大婶直接喊了起来，“秋家小子，你朋友啊？” 秋火明眉头一皱，丁宇在旁已经扯着嗓子回应了，“我们是他同学过来做作业。” 大婶这才收回目光。 得知来客人了，陈素娘回到厨房准备加一道菜，刚摸出三个鸡蛋，就看到小妹在门口对着外面在喊，“哥，我跟妈说过了。” 秋火明支起自行车，对着厨房方向说道：“妈，不用加菜了，我同学带了菜，我还买了烧饼。” 陈素娘从厨房探出身子看了过来，丁宇她认识，但是这位好看的姑娘却是第一次见，想到儿子前一段时间的转变，她心中咯噔了一下。 第37章 还是大意了 “火明，你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同学带菜，快，进来坐。” 陈素娘心里有一丝紧张，当下用围兜下摆擦了擦手，忙迎着他们进来。 “阿姨好。”丁宇跟顾晓然一起叫了一声。 “好，好，小宇啊，你有阵子没来了……”她的目光瞥向顾晓然，“这位……” 秋火明一手拎着网兜，一手提着纸袋，笑着回道：“我同学顾晓然，下午有课外活动，就干脆一起过来吃饭了。” 秋建设这才从里屋走了出来，“啥课外活动？” “叔叔好。”丁宇跟顾晓然又一起叫了一声。 他们对看了一眼，到朋友家就这点不好，拘束。 “问东问西的，也不怕小孩嫌弃你，你们别回答他，小姑娘可真俊啊！”陈素娘怕顾晓然不自在，忙打断了秋建设的话，儿子变得这么懂事，这小姑娘居功至伟。 她笑着招呼道：“随便坐，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桌上原本只有二菜一汤，清炒青菜、青椒炒豆干、鸡蛋汤，现在又多了两道顾晓然带来的菜，一道红烧狮子头，另一道是蘑菇肉片，看着就美味可口。 “大妹、小妹，你们盛了饭先回房间吃，给你哥跟同学在客厅好好聊聊。”陈素娘转头看向秋建设，“老秋，我们吃了饭出去走走……” 大妹闻言从房间里走出来，先是跟顾晓然他们打了一声招呼，接着对着母亲点了点头：“那我跟妹妹进房间吃。” 秋火明看着母亲的安排不禁笑了起来，“你们别走，阵仗搞这么大，太吓人了，我们三个到我的小房间，你们还在老地方吃。” 他弯腰把客厅里的小方桌给提了起来，小房间虽然不大，但挤三个人还是够的。 丁宇帮忙打下手，提着小凳子跟了过去。 秋火明进了厨房取出三个搪瓷盆子，依照盖浇饭的风格，将米饭装小碗后反扣在盘子里，随即用公筷将每道菜都夹了一些进去。 三盆盖浇饭就算弄好了。 烧饼他取出来三个，其余的交给陈素娘，“妈，我给你们都买了，人手一只。” “好耶！”小妹抢先将袋子拿在手里，她现在越来越不怕这位大哥了，满眼崇拜地看向秋火明。 “那红霜你负责让咱妈也吃一只烧饼，能做到吗？” “能。”小妹脆声应下。 陈素娘嗔怪道，“我哪能跟你们孩子抢吃的。” 秋火明没理她，径直看着小妹，小妹立即觉悟起来，“我看着妈吃完，我再吃。” “嗯，很好。” 秋火明夸赞了一下她，转身跟丁宇将盖浇饭端进小房间。 回头又盛了三碗汤，家里的空碗顿时被使用一空。 顾晓然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小方桌上的盖浇饭眼神发亮，“这样分餐很有趣。” 之前等饭的时候，她已经打量过小房间了，她指着挂在床尾的吉他问道：“你会弹吉他？” “火子只会弹棉花。”丁宇插嘴道。 “放心，我弹棉花很动听的。”秋火明单脚勾了一下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吃吧，要冷了。” 小房间毕竟离客厅有段距离，脱离了长辈们的视线，丁宇跟顾晓然顿时觉得周身舒爽，动作也随意了起来。 “哎，我刚拿回的磁带，给你们也听听，我还不知道里面有些啥歌呢。” “好啊，那我们就是音乐午餐了！高级！”丁宇立即拍手叫好。 秋火明站起来，从书包里将莉姐给他的磁带取出。 放进卡槽后，按动播放键。 轻快的前奏过后，随即一道悠扬的女声响起： “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 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 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 声音在小房间内回荡，丁宇听得如痴如醉，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牧羊女站在桃花下牧羊的娇俏模样。 “我打算拿这首歌作为主打，毕竟在我们小县城，少林寺的名气肯定比宝岛那些歌手名气大。”秋火明说道。 顾晓然点点头，“我赞成。” 这首歌结束后，后面又有几首当下比较新潮的歌曲，但是对于听惯了金曲的秋火明来说，还是有些看不上。 吃完饭，秋火明将碗筷收拾好，又进了里屋跟秋建设窃窃私语了一番，这才回到自己的陋室。 磁带两面都听完了，他伸手将录音机关掉。 “我们几点出发？” “去的太早不大好，我们2点再动身吧。” 顾晓然解释道：“他是我奶奶的学生，姓周，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他经常过来拜访，跟我们家关系挺不错，也是前些日子我回来住了，跟他遇见了一次，我才知道他现在调到印刷厂了，地址也给我了，一会儿我报给你，这里我不熟，你们帮忙一起找找。” 秋火明看了一下闹钟，还有1个小时时间。 “要不，我给你们弹一会儿棉花？” “好啊，我要听。”顾晓然当即同意。 丁宇撇了撇嘴说道：“等棉花弹好，你就不这么说了。” 秋火明冷哼一声，“我头悬梁、锥刺股，学了一个寒假，早就堪比为弹棉花大师了，尔等且竖起耳朵听起来。” 他低头调了一下音，片刻后用播音腔说道：“这首歌是来自宝岛的音乐才子罗大佑，歌名叫做《你的样子》，献给大家……” 丁宇捂着肚子笑出了声，还是顾晓然很给面子鼓了几下掌。 琴弦被指尖轻轻拨动，少年干净、澄明的声音伴随着和弦在陋室中响起：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惊醒，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不明白的是为何人世间，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 “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 这是秋火明最爱歌曲之一，也是他练习最多的曲子。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小房间里陷入了诡异地安静。 丁宇缓过神来吃惊地看着秋火明手里的吉他，“我现在头悬梁、锥刺股还来不来得及？” “怕是锥出血都赶不及了！”秋火明幽幽地回答道。 “好听。”沉默半响后顾晓然突然出声道。 接着她开口询问：“你说的歌手是叫罗大佑？” 秋火明点点头，今天4月份罗大佑将会出他人生的第一张专辑《之乎者也》，也是这张专辑奠定了他成为宝岛音乐教父的根基，在此之前，他更多的是为别人写歌，像张艾嘉去年发行的专辑中，《童年》、《光阴的故事》都是他操刀的。 “你给我的那盘张艾嘉的磁带，里面就有几首是他写的……” 说着说着他突然愣了起来，不对，《之乎者也》这张专辑里并没有《你的样子》这首歌，同样是80年代出品，这首歌应该更加的靠后，差不多接近90年代了。 他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第38章 印刷厂 秋火明整理好要带去印刷厂的资料，时间已经差不多到2点了。 “走吧，出发。”他背着装好资料的书包走出小房间。 陈素娘今天算是悠闲的，昨天同事就跟她提出临时换班，今天下午她不用到厂里，明天要代替有事要回乡的同事上一整天班。 这两天单位人事变动，换了厂长，搞了新政策，很多岗位要竞争上岗，她兴匆匆地报了后勤岗位，她原本就有小学文化，对工厂的生产工序、物料损耗都非常了解，就等下周考核了。 要是能通过，对她来说是一个大的跳跃，工资暂且不提，至少以后就能正常上下班了。 她在客厅里偷偷地观察小房间里的动静，这次刚刚祥装不经意看过来，就发现秋火明一行人准备走了。 她连忙走出门问道：“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课外活动时间到了，妈，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你别给我留饭了。”秋火明说道。 陈素娘见儿子跟同学走远了，顿时有些松懈下来。 秋建设从里屋走出来，“素娘，叫上大妹、小妹我们也出去走走，听人说，电影院里在放一部很好看的电影……” “花那个钱干嘛，自己挣多少钱心里没数啊……”陈素娘白了他一眼。 “我有票。”秋建设得意地从兜里掏出四张电影票，原本想的说辞早忘了，嘴里蹦出一句：“儿子送的。” 耳朵尖的小妹在房间里听到这话，顿时“登登登”跑了出来，“姐，快来，我哥买了电影票！” 大妹一把推开作业本，几步就窜到了房门口，目光灼灼看着客厅里的父母。 陈素娘对秋建设没好声气，却不舍得骂儿子，她神情恍惚了片刻，一把拿过电影票看了一眼，“3点的？那赶紧走。” “红叶、红霜，走了走了，去看电影。” “素娘，你等等，我喝口水。” “就你事多，大妹你把你房间窗给关好咯，小妹，你去拿伞，防止下雨……对了，还有鸡，把鸡关进柴火屋……” 一家人顿时兵荒马乱地忙了起来。 ----------------- 无城县福利印刷厂规模不大，坐落在北大街的护城河附近，入口在一个巷子里。 厂门口放着几辆板车，透露着一股萧条的气息，顾晓然皱着眉头将自行车跟板车放在一块。 秋火明看了一眼门上挂的招牌，确实没错，正是顾晓然给的地址与厂名。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腿部残疾的小姑娘，正低头清理雕板。 里面就是车间，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作坊，几台机器附近零散站着几名工人，几个工作台上堆满了杂物。 墙壁上写着几行标语，最当中的位置挂了伟人的照片。 靠近窗口的位置摆放了几张办公桌。 室内大约是阴天的关系显得很阴暗，最里面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他带着军帽，穿着绿色短款军外衣，正在吞云吐雾，将他那一小块地方，晕染的烟气缭绕。 这人烟瘾挺大。 “周叔叔！”顾晓然已经走过去了。 秋火明连忙跟上。 “晓然，你怎么来了。”周主任慌忙站了起来，随手将烟头摁灭，手在空气中招了几下，烟气还是浓郁。 他转身将窗户开了一道小缝。 这才从桌子后面绕了出来，“坐，坐。” 他转头看向顾晓然的身后，“他们是？” “他们是我同学，他叫秋火明，他叫丁宇。” “秋火明要印一些东西，我上次听你说在印刷厂上班，就跟他推荐你了……” 周主任笑出了一脸的褶子，“难得你还想着你周叔叔，你们坐，我去泡茶。” 门口那位断了一条腿的小姑娘，单边胳肢窝支撑着已经磨得光滑的拐杖，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从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三个搪瓷杯，她的声音清脆，“厂长，我来泡茶，你快陪客人说话。” 秋火明有些坐立不安，这哪能让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来给自己倒茶啊，大概看出他们的神色局促，周主任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梅花可能干了，你们可别小看她。” 梅花动作很是麻利，拐杖如臂使指，并不比正常人慢多少。 “周叔叔，你是厂长啊？”顾晓然问道。 “害！我既是厂长也是车间主任，还是我们厂销售、采购……” 周主任一边说着，一边搬出椅子，坐的离他们近一些。 “原来上面发单子下来，日子还过得去，现在印刷厂多了，日子过得紧巴，走了好几个人，就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他苦笑着打量着这个简陋的车间。 “要不是厂长，我们早就吃不上饭了。”梅花一只手提着三个杯子，另一只手拿着热水壶，夹着拐杖，走了过来。 秋火明连忙快走了几步，将她手里的热水瓶拿下来，“我来，我来。” 梅花笑了笑，把杯子放在桌上，杯子里面已经放了浅浅的一层茶叶，秋火明把热水瓶打开，每个杯子都倒满，茶叶一般，但是茶香飘出来，多少掩盖了一下空气中的机油味与烟味。 搪瓷杯上还印了厂名，边口已经掉瓷了，一圈圈细小的纹路停留在豁口处。 秋火明从书包里将一盘包装完好的邓丽君的磁带取了出来，接着又将自己的空白磁带取了出来。 “周大叔，我想印刷的就是这样的封面，字体可以跟它一样，头像换掉，还有这个……”他将里面折叠的歌词取出来打开，“我是想制作一批自己选歌的磁带……” 他把要求，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有牧羊女的那张画报就摆在一旁，这是他选的作为封面的样板图。 “这封面上的这个唱片公司名称要照做吗？”周主任指着那个标志问道。 “这个……”秋火明倒是没想过，“照这个风格做，名字换成，星火燎原唱片公司，标志不要。” 这个名字他也是随口想的，这可以用来区分自己跟其他人翻录的磁带的不同，他可以想象，只要这玩意儿火了，跟风的肯定不少。 周主任拿着他的样品，仔细端详了一番，开口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们可以做，但是要300块钱最低开印量，”周主任测了需要印刷的几样东西的尺寸，“彩色的要胶印，大概需要……” 他拿出算盘“劈里啪啦”手指飞快拨动木质的算盘珠子，跟着拿起笔记下一个数字…… 他在这里写写算算，把秋火明晾到一边。 秋火明低声问顾晓然：“他都是这么自说自话的吗？” “以前还好，没发觉他是这样。” 丁宇坐不住，跑去看梅花捯饬铅字排版。 七八分钟后，周主任抬起头，“一周后来取，能给你做1200套，这价格一点水份都没含，你是晓然的同学，给你优惠了。” “别看我们厂子规模不大，这设备可不差，东面那一台机子是80年申海市印刷厂淘汰下来捐赠给我们的，别看是捐赠的，这工艺在我们县绝对一流……” 第39章 成交 “取货时间太久了，而且我要不了那么多。”秋火明心中微微泛起苦涩，他摸了摸胸口位置，内衬里一共才170多元钱。 “那就难办了，我们这个行业，要是起订量达不到，机器损耗就不划算了……”周主任又看了看萧条的车间，一咬牙问道：“那你说个准数，我看看行不行？” 秋火明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几名残障员工，他想了想提议道：“周大叔，我也不想为难你，要不这样，就按你说的印制1200套，我先付给你100块钱，下周五中午我先来拿200套货，一个月后我来拿剩余的货，再跟你把尾款结清。” 周主任“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吓了秋火明一跳，只见他一巴掌拍在秋火明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响亮：“好！成交。” 秋火明也赶紧站了起来，心里轻松了一些，“那签一下合同吧。” “要签的，小同志你等一下。”周主任走回自己的位置，拉开抽屉，取出一沓空白合同。 他坐回椅子上，垫了蓝印纸，开始填写空白处。 顾晓然笑着对秋火明举起了大拇指。 不一会儿丁宇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个活动铅字，“梅花送给我的，是我的名字。” “你看，这字是反的，盖在纸上就是正的……” 秋火明拍拍他的肩膀，“这东西拿了他们要是缺了怎么办？” 周主任抬起头笑着说道：“能给他的肯定是报废的。” 秋火明仿佛看到了自己那情商超低的父亲，怪不得，这车间生意如此清冷。 丁宇的脸顿时耷拉下来，看着手里的铅字也觉得不香了，秋火明凑上去看了一眼，“字是完整的，看着就很有质感。” 丁宇也把铅字凑近看了看，“就是，明明是完整的。” “你收好了，别掉了。” “好嘞。”丁宇把铅字小心地塞进上衣口袋里。 “小同志，你过来看看，这合同还有哪里要改吗？”周主任冲着秋火明喊了一嗓子。 合同他已经填好了，这是常规的供货合同，秋火明主要看了付款方式、交货数量、交货时间，这些都没问题，各个版面的尺寸对照了一下，也没问题。 “不用改了，就按照你写的，周大叔，质量你要帮我把把关。” “这你放心，我们印刷厂出去的东西就是质量过硬，尺寸要是不合适，或者漏了字，我退你钱。”周主任拍着胸脯说道。 “谢谢周大叔，那把你刚刚说得这句话也写进违约责任里面吧。”秋火明指着最后一个条款说道。 周主任的目光扫了秋火明一眼，“你这个小同志啊。” 他看着最后一条，拿起笔，把自己刚刚说的这段话加了进去，在甲方这里签了字、写上日期，最后盖上合同章。 秋火明这才笑眯眯地在乙方这里签了名字，写了签署日期。 合同一式两份，秋火明将自己的那份收好放进书包里。 付了100块钱后，拿了收据跟合同放在一起。 “那我们走了。”秋火明说道。 周主任看向顾晓然，“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吧，你怎么来这里了，你还没跟我说过……” 顾晓然指着秋火明说道：“改天吧，今晚他请客。” 周主任的目光移向了秋火明，带着期待，大概想要被秋火明一并邀请。 秋火明根本不接茬，他摆摆手，“走了走了，周大叔，那就下周五见了。” 周主任苦笑着说道：“这小同志……” 外面原本就是阴天，才刚过5点，就已经灰蒙蒙了，护城河这里冷冷清清，到了主干道的时候，天全黑了，秋火明推着车说道：“我们去吃路边摊吧，我请你们吃蛋炒饭。” 顾晓然双手插袋，步态悠闲，“准了。” 丁宇嘿嘿一笑：“不让我花钱，你请啥我都吃。” “胖子你变了，你不爱我了，你都不肯替我花钱了……”秋火明幽幽地说道。 丁宇打了个冷颤，揉了揉胳膊，“火子你换个语气，这里黑灯瞎火的我害怕。” 顾晓然探过身子，伸手打开车头灯的开关，眼前的路顿时亮了起来。 丁宇顿时来劲了，摸了摸车灯，“这车可真好看，火子，我也想有一辆自行车，你教我骑车吧。” “胖子，你说先有鸡还是要先有蛋？” “先有鸡，才有蛋。” “我教你骑车，你是不是得先有车？” “有道理，明天我妈就回来了，我让她给我买！” “这就对了，别跟阿姨说是我说的。” 顾晓然“噗呲”笑出声，“奸商。” 秋火明嚷嚷道：“胖子，顾同学说你是奸商。” “你以为我傻，她明明说的是你！” 三个人打打闹闹，很快就过了桥，桥那边有路灯了，北大街原本是工业区规划，这里的厂房比较多，居民很分散。 陈素娘所在的纺织厂也在这一区域。 他们绕了一圈到了西门口，这里的摊贩集中，有几家生意特别好，他们的食材也更新鲜，这也是个因果关系，再细说就要扯到“玄学”了。 空气中就已经飘来了食物的香气，丁宇摸了摸肚子，“我突然觉得饿了。” 顾晓然点点头，“好香啊。” “我们去胖婶子的摊档，她的蛋炒饭简直是一绝！”秋火明吹捧道，这里离学校很近，有时候晚上回去晚了，看到她推出板车支起摊子，炒饭那香气，让囊中羞涩的秋火明望而生叹。 路灯昏黄，还没走近，就看到胖婶子腰上系着围兜，一手捏着厚布块包裹着铁锅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铁铲，片刻，油辣子加了进去，随手放入一些切碎的酸豆角，立即上下颠勺，金黄色的蛋炒饭混杂着微微的辣与酸豆角的酸，在锅中不断地翻滚，单单闻着这味道就让人口舌生津…… 最后加上一撮葱花，迅速盛入旁边的海碗里面，她用货车篷布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放了三张方桌，各自摆了几个小凳子，此刻已经坐了一桌人了。 秋火明把车停进棚子里，走到胖婶子旁边，“婶子，给我来三碗蛋炒饭。” “好嘞，你们棚里坐，很快就好。” 胖婶的脸红扑扑的，额头有细微的汗渍，她的灶台用的是废弃的油桶改建的，密封性很好。 热锅随意用抹布擦了一遍，右手迅速用锅铲舀了一勺猪油，“刺啦”一声，香气随着热气一起升腾，她拿蛋轻轻敲击锅边，单手巧劲一捏，蛋液完整地落入锅中…… 棚子里的桌子上摆着粗陶茶壶，里面的茶水是免费供应的。 蛋炒饭5毛钱一碗，不便宜，不过比起在饭店吃还是划算很多，在饭店吃这个还要粮票。 她手脚麻利，三碗蛋炒饭很快就端了过来。 秋火明咽了一下口水，“开动。” 丁宇已经扒了一口，烫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却不肯吐出来。 顾晓然看着海碗里的蛋炒饭扒拉了几下，开口道：“我吃不完，我分你们谁一点。” 秋火明立即将碗推了过去，“我！” 丁宇迟了一步，悻悻地收回手。 顾晓然分好饭，这才这才端起海碗吃了一口，咀嚼片刻后眼睛一亮，“好吃。” 胖婶子靠在一旁休息，闻言笑了起来：“胖婶我用的都是真材实料，吃过没人不夸的。” 第40章 找上门的亲戚 秋火明端着海碗边吃边打量着周围，路边摊的生意随着夜色的降临，开始好了起来。 此刻他若是诗人顾城，一定会写出这样一段诗句： “在街角铺一张油布，前边是路，他们很灵敏，是网上的蜘蛛，他们很茫然，是网中的猎物……” 这诗名正是叫《小贩》，也是顾城早期的诗作之一。 朦胧诗已经在校园里盛行了，未来它还会风靡大江南北各个行业。 蛋炒饭吃完了，秋火明就着吃的干干净净的海碗倒了茶水进去，狠狠灌了一口，茶水温热，入口刚好。 “走吧，先送顾同学回家。”秋火明说完，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1块5毛钱转身交给胖婶。 顾晓然摸了摸肚子，最近好像长肉了，“不用了，我骑车还能快一点，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快点回家吧。” “那好吧，你自己路上当心。” “我又不是个孩子，这个点路上人不少，放心、放心。” 顾晓然推着车到了马路上，“走了，下周见。” 自行车一骑绝尘，那缕车灯摇晃着远去…… 秋火明伸出手搭在丁宇的肩膀上，“别看了，人家都没回头。” 丁宇冷哼一声，见顾晓然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这才问道：“火子，你明天干嘛？” “还能干嘛，翻录磁带，下周二还要到省城，这当中没啥时间搞了。” “真羡慕你能去那么远。” “又不是去玩，是去打比赛，要死很多脑细胞的。” “也对，这么一想，你也挺可怜的。” 秋火明：…… 终于到家已经快七点了，秋火明熟练地穿过职工大院下坡的预留小门，墙角狗窝里的阿黄摇着小尾巴迎了过来，秋火明半蹲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这几天阿黄被养的圆嘟嘟的，多少有些可爱。 他站直了身子，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斜后方的阳台上传来张有根的声音：“火明啊，你家好像来客人了，你快回去看看。” 秋火明扭头望了了过去，张有根叼着烟站在阳台上朝他挥了挥手。 秋火明一愣，这个点会是谁来？他加快了脚步，还没到巷子口，就听到了自家老妈的声音，似乎在骂人。 他跑了起来，自家门口此刻围了好几个邻居，就连自己的老同学杜秀敏也在。 “大家评评理，这老东西一家人陷害我家火明，他还有脸上门来说我们不孝，我们凭什么对他孝顺，他自己有儿有女……” “我们老秋对他爹多好，咱们大院、咱们那村子里打听打听，谁不拍着胸口夸他！自家孩子没东西吃，都先想着自己的老爹，还有身体残疾的二叔……” 杜秀敏的声音响起，“就是，陈阿姨一家人对上人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旁边几个邻居顿时都附和了几句，大院里的人平时八卦归八卦，真遇到事了，枪口不会朝里拐。 秋火明挤进人群，昏黄的灯光下，厨房门口站着一个皮肤黝黑、干瘦的老年人，正是乡下的二大爷，他旁边的地上坐着一位扎着两条粗辫子的中年妇人，颧骨很高，面容有几分孤苦相，正在擦拭着眼泪，她是大堂婶古翠芳，最前面站着的是大堂伯，跟母亲吵架的正是他。 陈素娘披散着头发，伸长双手护着两个女儿，秋建设人影都没。 秋火明心头的火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上，他只觉得脑袋一热，这场景谁能忍。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对着大堂伯的下巴狠狠揍了一拳。 “老畜生只敢欺负女人、小孩！趁我爹不在家，这个时候上门来！”秋火明又挥了一拳，打得秋建军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二大爷反应极快，此刻毫无老态，立即欺身插到他们之间，一把揪住秋火明的手，身子顺势往地上坐，同时嘴里嚷嚷：“不孝子孙，打人了！” “你的不孝子孙在你后面呢！冲着咱们家嚎什么嚎！”秋火明能打大堂伯是因为他先对不住自己家，又明摆着欺负自家老娘，绝不能忍。 他却不能打二大爷，二大爷是爷爷的亲二哥，到底是老人家了，这年头对这种事情还是很在意的。 大妹、小妹立即委屈地叫了他一声：“大哥。” 大妹口齿清晰带着一丝哭腔说道：“他们一上来就骂人，还抓妈妈的头发。” 秋火明的手腕被二大爷死死地扣住，陈素娘正要上来帮忙。 只听到身侧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我也快80咯，比你这老东西年纪还要大，你拿年纪压人家孩子，我也来压你，你倒是动手打我试试。” 朱奶奶佝偻着背，推开杜秀敏的手，颤巍巍地走上前去。 二大爷躺在地上看着这位但凡大力一推，就能让全村请吃饭的老太太，当即脸都绿了。 他哆嗦着松开手，正想着对策。 大堂婶哭着骂了起来，“为一个外姓人，不顾自家人死活……” 大堂伯被莫名打了两拳，有些懵逼了，等缓过神来，冲上来就要打秋火明，还没走近，脚下不知道被谁伸脚一拌，当场扑倒在地。 陈素娘怕儿子吃亏，二话不说冲进了厨房，摸出一把菜刀，这才嚷嚷道：“你们动我儿子，我就砍了你们。” 二大爷慌忙爬了起来，伸手去拽大堂伯，“跟妇道人家说不清，我们去找建设。”另一边的大堂婶没人理会，赶紧自己爬了起来。 大堂伯被二大爷一拽，还没站直腰，身后被秋火明推攘了一下，他再次一个踉跄冲进人群，头发被谁扯了一把，腰被人捏了一下，鞋面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当场嚎了起来，“大院里的人欺负人啦！没天理啊！” 陈素娘举着刀瞪着还留在原地的二大爷跟大堂婶，他们打了个冷颤，立即转身拨开人群向外走去。 陈素娘一口气松懈下来，身子一软靠在墙壁上，眼角发红，看着自家三个孩子。 秋火明向围观的邻居拱拱手又鞠了一躬，“谢谢各位好邻居帮我们家说公道话，谢谢朱奶奶，谢谢各位阿姨、叔叔，各位先回去吧，辛苦了……” 杜秀敏搀扶着朱奶奶走的最慢，秋火明跟了她几步，“阿秀姐，今天也谢谢你。” 杜秀敏脸颊一红，“应该的，他们太欺负人了。” 等人群都散了，秋火明取下陈素娘手里的刀放回厨房，扶着她进了屋，开口问道：“爸呢？” 大妹恨恨地说道：“看好电影，路上遇到一个人，他就回去加班了。” 秋火明深呼了一口气，看向陈素娘：“妈，你先别难过，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素娘冷静下来，哑着嗓子说道：“我们准备把拆迁后的工作名额给你三姑，这事不知道怎么在村子里传开了，你二大爷一上来就说三姑不姓秋，吵着要把这机会让给他儿媳妇古翠芳，我当然不肯，就闹起来了……” 大妹冷冷地接了一句话，“古翠芳不也不姓秋，他们家就是坏人！” 陈素娘阴沉着脸，“你们先去洗漱，一会儿把门锁好了，谁都别给你爸开门，我算是受够了！这事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他没完！” 秋火明揉了揉脸，自己这便宜老爹怕是要遭罪了。 第41章 寄信 秋火明安抚好母亲还有两位妹妹，这才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今天事情都挤在一块了，实在是有点闹心。 他把书包里的合同还有收据放进抽屉里，从床底下将空白磁带拿了出来，“母带”的第一首歌就选了“牧羊曲”后面的歌不变，记录好每首歌的间隔时间，这样整张带子就会有连贯性，不会有大面积的空白。 敲定好时差后，新的“母带”诞生了，秋火明开始不断地用空白磁带来重复内录。 操作到后面，他觉得自己就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人，桌上已经录了五盘磁带了，看了一眼闹钟已经11点。 他收好桌子上的磁带，出去洗了把脸，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 刚躺到床上，就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钥匙“哗啦啦”响了几下，秋建设在开门，大概是怎么都打不开，有些急了，小声地喊了几句：“素娘，开开门。” 任他怎么喊，屋内都没人答应他，他顿时急了，转身去敲秋火明的房门。 秋火明叹了口气，爬起来，打开门把他迎了进来。 “你妈呢？”他第一句话就问。 “今天妈被人打了，这事你怎么说。”秋火明冷着声音说道。 “哪个狗ri的打的，咋回事，你快说，要急死我了。”秋建设待在小房间里是坐立不安。 秋火明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一遍，“今天，要不是邻居帮忙，你都见不到老妈了。” 这一句宛如刀子，戳的秋建设心口疼。 他的脸色就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脸颊的肉都开始抖动，“太不当人了！太不当人了！” “我秋建设要跟他们决裂！什么狗屁亲戚，什么堂兄弟，火明，你去跟你妈说，这工作就是扔了我也不给他们家！” “你自己跟她说，她肯定没睡。” 秋火明知道陈素娘的脾气，今天遭这么一场羞辱，她肯定睡不着。 “走吧，爸，我去敲门，你就把跟我说的，跟妈再说一遍，妈铁定能原谅你。” “哎，好，好……” 不一会儿门被秋火明喊开了，秋建设趁她不注意，一个闪身迅速从门缝中挤了进去，里面顿时传来陈素娘的低着嗓子的骂声。 秋火明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墙角，便宜老爹认错认得特别迅速，陈素娘闹了一会，大概也觉得他态度很好，怒火逐渐平息了下来。 秋火明这才移开耳朵，老爹这关应该是过了。 只要秋建设对秋建军不再维护，那么他今天上门羞辱老妈这事，自己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进行报复了，秋建军这人很贪财，也会巴结人，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一大半是靠肉联厂得来的，有些帐只要有心人去查，不愁拿不到把柄，这可比打他一顿要痛的多。 他转身打着哈欠回到自己小房间，重新锁门上床睡觉。 被秋建设这么一打扰，之前汹涌的睡意消散了不少，躺在床上又复盘了一下大堂伯的事情，再这么闹下去，极有可能三姑会得不到工作机会，就像后世一个悖论：“按闹分配”。 既然睡不着，他干脆爬了起来，开了灯，取出稿纸，起草了准备投稿的文章名字：《大堂伯的阴谋》。 大堂伯所作所为简直罄竹难书，这都是写作的素材，当下秋火明笔尖毫不停顿，洋洋洒洒写了厚厚的一叠稿纸，文章的最后，自然是以自己揭穿他的阴谋，大堂伯锒铛入狱作为结尾。 写完，他又读了一遍，大约是一气呵成的文章，通篇很流畅，这大概是80年代少有的爽文模式了，坏人的脸被打得稀巴烂，用文字羞辱可大可小，就看这文章能不能出版了，一旦出版，寄一本回乡下，看二大爷一家在村里还要不要脸面。 按一张稿纸576个字来算，一共写了七页半，去掉空格，差不多4000多字。 他也没打算一定能入选，就当作是一次尝试好了，还能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 最后那半张稿纸上写了自己的通信地址、姓名与年纪。 他收好稿纸，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大脑亢奋过后，周身都觉得疲惫，这次真的困了。 关上灯，几乎是刚躺上床，就睡了过去。 早上难得睡了一次懒觉，醒来已经早上九点多钟了，洗漱完毕，老爸、老妈都不在家，桌上放着粥，还有用纱布覆盖的大馍，他揭开纱布，拿了一个大馍用嘴咬住走了出去。 把稿纸塞进书包，锁了自己的房门，跟大妹小妹打了招呼，让她们在家也关好门，这才背着书包向外走去。 等过了石桥，馍也吃完了，有点噎得慌，拍了拍胸口，早知道在家喝口水了。 邮局县城里只有两家，一家在十字街，另一家在北大街。 他去的是十字街那家，邮局门口停靠着几辆定制的永久二八杠邮政专用自行车，后座挂着绿色的帆布分拣信兜，大厅里，穿着制服的邮递员正在分拣信封，他们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很高，吃国家饭的，也属于当时的八大员之一。 小年轻几乎都以能当邮递员为荣。 秋火明在柜台买了一个土黄色信封、一张8分钱的邮票。 跟着走到邮局专门给人写字，贴邮票的桌子旁，一笔一划将编辑部的地址填进信封正面的横线上，稿纸对折塞进信封，随即拿着放在桌上的胶水涂在信封口，压实之后，又将胶水涂了一点在邮票背面，将它规规矩矩贴到信封地址的右上方。 旁边一位敞着大衣，里面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直接拿着邮票在背面舔了一口，就着口水直接把邮票贴在信封上。 秋火明瞥开目光，扇了几下信封，感觉胶水快干了，这才走到邮筒边，将信封丢了进去。 十字街离南门很近，秋火明顺便去找方军，这么长时间没见他，他怕是要担心自己赖账了。 自己顺利的话下周六下午，就能把一半左右的磁带交给他代卖了。 如果销量好的话，他打算先结清方军的欠款，顺便再入手一批空白磁带，如果自己这批磁带销量好，它的盗版肯定会如同雨后春笋般出来，自己占了第一位吃螃蟹的光，后面就说不准了。 到了电器行，门口停着一溜的三轮车，方军正站在门口跟一个胖子在说话，店里熙熙攘攘，看上去生意很好。 秋火明走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军哥。” 方军跟胖子说了几句，就朝着他走了过来，“火明兄弟，怎么今天来了，你那事情办好了？” “七七八八了，下周六下午我拿些成品过来给你，你先卖着，要是生意好，后面我打算再继续搞。” “你打算卖多少钱一盘？” “定价5块，军哥你卖多少随你，就是要尽快出货，防止夜长梦多。” “这价格不贵，等你成品拿过来我看看，好的话，我包圆了。” 方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省城的代理听说快下来了，多亏了你，走，进去坐坐、喝杯饮料。” 他拿代理这玩意儿，主要是想让自己的电器能过个明路，就像他仓库里眼下堆的一些家电，从南方过海来的，不能明说，只能暗地里出手。 “你这么忙，今天还是算了，改天。”秋火明很识相，礼拜天是商户最忙的时候，他当然不能自讨没趣。 方军的大背头如今看着越来越气派了，他伸出手梳理了一下头路，“也是，今天太忙，那就下周六再好好聚聚吧。” “军哥，我能租你一部录音机用用吗？我家只有一部，实在是录不及。” 秋火明想起昨晚愚公移山般的录音，一部机器实在是效率太慢了。 “租金啊？算了，你到时候东西交给我卖，差价就算是租金吧。” 方军扭头喊了一嗓子，“小钱，把放在货架上的那部三洋录音机样品拿出来。” 店里应声走出来一位小年轻，他提着样品机走了出来。 秋火明赶紧接过，“谢谢军哥，我要不要给你签个单子，还有上次的空白磁带……” “不用，这条街上还没人敢赖我的帐。”方军随意说道。 “好嘞，军哥，你忙吧，那我先走了。” 秋火明抱着样品机，转身往来处走去。 方军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店铺门口，拉着那位胖子继续说话。 秋火明一到家，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昨晚才炮制四盘磁带，这效率太低了。 第42章 去省城 现在多了一部录音机，可太好了，秋火明取了一个插线板过来，将这台机器电源也给插上。 忙碌了大半天，终于在吃晚饭前搞定了二十盒，等待的时间里，他也没闲着，将政治书背了一遍。 按这个速度，周六下午肯定能给出去一半以上的成品。 这时候的快录机还没出来，这产能低的可以。 累归累，成就感还是有的，他在这个时代，由无到有，已经在慢慢积累原始资本了。 这时候还没有工商管理部门，只有“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大家对版权还没有意识，很多生意人都是在野蛮生长。 今年还好说，明年会有一次全国性规模的严打，像方军胆子这么大的，结果很难说。 等跟他混熟了，还是得提醒他一下。 无城县经济一般，属于农业大县，工业薄弱，像倒卖票证之类的，每天在供销大厦大门口都有好几拨人，这行饭赚的轻巧，但是吃得不稳当，一不小心就要被送进去喝茶。 秋火明只想求个安稳，他毕竟还要考大学，身上不能有污点。 ----------------- 周一陈素娘在工厂里考核，晚上回到家一脸的兴奋。 据说她的得分挺高的，具体考核结果要周末才能公布，秋火明暗示老妈去给自己师傅送点东西，探探口风，被秋建设一顿猛批。 夫妻俩又吵了起来，秋火明有时候觉得父亲这人榆木脑袋，有时又觉得他坚持的一些东西很宝贵，不管怎么说秋建设是靠不住了。 秋火明叹了口气，还得要靠自己雄起…… 晚上继续一边内录磁带，一边写数学习题，临睡觉前陈素娘帮他把随身穿的衣服给整理好，又偷偷塞给他一块钱、二斤粮票。 周二一早，天还黑漆漆的，秋火明就背着书包，提着一袋衣服往学校方向赶，半道上花了一毛钱买了个肉包子，吃的眉开眼笑。 到了校门口，孙自立已经站在凌晨清冷的风里在等了，他的打扮跟秋火明相仿，提着布袋背着书包，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体都在哆嗦。 “走，到保安室避避风。”秋火明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保安室里看门的大叔问清楚原由，客气地让他们进来了。 毕竟今天带队的江主任也是他的上级领导。 灯光映照在洞开的学校保安室门口，远处的天际已经发白了，秋火明坐在靠近门口的小板凳上，看向保安室里的挂钟，已经6点半了。 一辆吉普车轰鸣着开了过来，停在了保安室门口，戴着一顶军绿色帽子、穿着短打军大衣的江主任拉开车门，敏捷地跳了下来，秋火明赶紧喊了一声，跟着站起来，顺便叫上了孙自立一起过去。 他走到车旁，发现程老师坐在副驾驶，她的长头发剪成了时下流行的“耳朵毛”，也就是头发堪堪留到耳朵下方的位置。 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了很多，她伸手在门把手边摸索了半天，没打开车门。 干脆摇着车窗探出头去，“你们来了，上车，顾晓然呢？” 秋火明把书包跟衣服丢到后排，扯着嗓子说道，“程老师，她还没来，我到路口看看。” “你去吧。”程老师左右看了看。 江主任拿着一个茶杯走到保安室去倒热水。 秋火明一路小跑，西大街上此刻人已经多了起来，他伸长了脖子看向远方。 顾晓然这个人一向很准时，没理由会迟到。 他心中有些担心，但是这个时代又没有手机，当下也只能干着急，等了十几分钟，身后传来孙自立的声音，“秋同学，老师要你先回车上。” “噢，好，我这就来。” 孙自立的脚步远去了。 秋火明正要往回走，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奔跑着的身影，他的嘴角一扬，向她迎了过去，“嘿，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东西我来拿，你的车呢？”秋火明将顾晓然身后的双肩背包取了下来，入手很沉，也不知道她装了些什么东西。 顾晓然喘着粗气，“别……说话，让……我……缓缓。”秋火明背着背包陪着她放慢脚步走起路来。 “车胎……没气了，临出门……才发现，只能跑着过来了。”顾晓然摸了摸不断起伏的胸口。 “没事，时间刚刚好。”秋火明声音带着笑意，“你擦擦汗吧，就当锻炼身体了。” “你……说得轻巧，你试……试，路老远了。”顾晓然总算缓了过来。 见他跟顾晓然一起到了，程老师这悬着的心顿时落入了原处，“饭都吃了吗？先上车，要出发了。” 秋火明发扬光大主动坐在后排车当中，顾晓然坐他左手，孙自立坐他右手。 江主任打开车门，脚下一用力身子带着惯性坐上驾驶位，关上车门后扭头问道：“你们没人晕车吧？” 孙自立举起手，“我可能晕车。” 江主任打开中控，从里面摸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别吐车上。” “噢，好。”孙自立将袋子紧紧攥住放在膝盖上。 “出发。”江主任熟练地挂挡，一脚油门，离合器松开，打了一波方向，车子发出一声轰鸣，沿着西大街向着城外开去。 过了城乡结合部，马路两侧就是农田了，秋火明一开始还有些兴致勃勃，跟顾晓然还有程老师边看两侧的风景，一边聊着天，路程行驶到一个小时左右，所有人都开始意兴阑珊起来。 车窗开着一道缝，风呼啦啦地朝里吹着，孙自立从头到尾都是紧闭双眼，大有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 又过了半个小时，程老师也开始犯困了，头时不时垂下，又恍然间睁开眼睛，循环往复，看得秋火明也觉得晕眩起来。 顾晓然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秋火明坐在中间百无聊赖，干脆也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回想书本的内容。 不知不觉间，他也睡了过去。 一直到车子突然停了下来，他才恍然间惊醒，这才发现肩膀上靠着顾晓然，正打量着，考虑要不要叫醒她的时候，她的睫毛开始煽动，秋火明一时间没想到对策，只好赶紧闭上眼睛。 果然片刻功夫，她就一脸懵懂地睁开眼睛，见自己靠在秋火明的肩膀上，顿时脸颊飞过一丝红晕，她连忙坐直了身体，将头转向窗外。 秋火明这才睁开眼睛，打了哈欠看向四周。 “下车活动一下，要上厕所的去上个厕所，还有1个多小时就到了。”江主任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程老师这回倒是很顺利地将车门打开，她打开车门转身问顾晓然，“你要跟我一起去厕所吗？” 顾晓然点点头，“好的，一起吧。” 停车的地方，是马路饭店，为了吸引客户，旁边设立了公共厕所。 秋火明也跳下车，“孙同学，去放水？” 孙自立艰难地摇摇头，不肯张口说话。 晕车的人怕一开口就要吐了，秋火明同情地移开目光，小跑了几步，追上程老师她们，往厕所方向晃去。 江主任蹲在马路牙子上抽了一根烟，等程老师回来了，这才独自往厕所方向走。 这里是另一个县的一个小镇子，大概是靠近省道，还算是比较繁荣，饭店里收音机正在播放着流行歌曲，几个小孩蹲在门口玩抛石子。 江主任从厕所出来，往回走，半道上嘴里又叼了一根烟，这一路也难为他了，在车上憋着不抽。 见他走近，程老师招呼各位学生，“走，上车了。” 秋火明拉开后车门，主动坐回中间位置，顾晓然上了车有些不自然地看向他的左侧肩膀。 秋火明顺着她的目光，自己的肩膀上有一摊水渍。 “大概我洗手的时候，水溅到了。”秋火明解释了一番，话音一落，顾晓然的耳根红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秋火明突然明白过来…… 第43章 招待所 江主任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发出的轰鸣声缓解了顾晓然突如其来的尴尬。 秋火明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他朗声问道：“程老师，我们是到省城吃饭吗？” 程老师将目光移向了江主任。 江主任点点头，“到了招待所，先休整一下，招待所自己有饭店，吃好饭我们先去奥数组织委员会报道，接下来让程老师带你们到书店，孙同学跟我回招待所，晚上吃饭还是在老地方。” 程老师赞叹道：“到底是江主任见过世面，这安排井井有条，换成我一个人带队，恐怕要手忙脚乱了。” “尺有所长，我以前出差多，习惯了，这次你要是能带着他们拿个前三名回来，就不枉我们辛苦一趟了。”江主任说完就沉默了下来。 程老师扭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秋火明连忙应道：“我尽力！”又觉得刚刚自己这语气不够坚定，又补充了一句：“我尽全力。” 顾晓然也跟着点点头。 程老师这才满意地扭过头去。 大概是之前睡得太多，接下来除了孙自立以外都睡不着了，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划过，车子开到了一段颠簸的的路上，大家被颠来覆去。 只听到孙自立发出一声干呕，他迅速展开手里的袋子，埋头吐了起来。 程老师默默将车窗开大。 夹在当中的秋火明顿时生无可恋地茫然看着车的前方，孙自立半响抬起头，“对……对不起。”话音一落，又干呕了一声。 秋火明忙拍了拍他的后背，“你还是别说话了，我们也不是嫌弃你，别多想。” 顾晓然从背包里摸了一会儿，取出一只很小的清凉油，“孙同学，你要用清凉油抹一下鼻子下面吗？” “额……给我来一点。”孙自立抬起苍白的脸虚弱地说道。 秋火明接过清凉油打开后，用手抠了一点涂在孙自立的指尖上，随即把清凉油还给顾晓然。 车内清凉油的味道弥漫，孙自立把它涂在人中与太阳穴上，昏昏沉沉的状态好了一些。 “快到了，再忍忍。” 前面的路况好了许多，江主任将车速稍微提升了一些。 没多久后，就看到了界碑，这表明已经在省城的公路地界了。 原身小时候跟父亲来过一次省城，但是时间太久，他已经忘的差不多了。 前面多了一个路障，有穿制服的人在查岗。 江主任将车缓慢停了下来，摇下车窗，递上了学校开的介绍信，来人接过介绍信探头看了一下里面的众人，又将介绍信递回给江主任，将车辆放行了。 江主任解释了一句，“本省的车牌一般不怎么查，估计是有什么重要会议要在省城召开。” 这年头出门基本就靠介绍信，身份证84年才开始逐渐实行，因为一开始是手写登记的，出现了一些手误的信息，一直到了91年，身份证才算真正普及开来。 秋火明在心里感叹，后世的便利生活，都是前人一点一滴摸索、试错、累积经验得来的。 而他不巧，也成了前人。 过了这道关卡之后，四周的房子明显地多了起来，这是省城附近的县城，未来它们会跟省城合并，摇身一变，成为其中一个区。 但是此刻，它们依旧有着天壤之别。 过了这个县城后，路上的车子明显多了起来，周围建筑林立，穿过一座天桥，省城的招牌建筑省城百货大楼就左侧不远，一共六层楼，有孩童被大人牵着手欢快地在桥面蹦跶。 江主任黝黑的脸庞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就要到我们住的地方了，最多十几分钟。” 秋火明好奇地问道：“江主任，你是不是在这里住过，我觉得你对这里很熟。” “住过，跟着首长在这里待了三年，这附近还有个公园，那里才叫漂亮，等你们考上了省城的大学，记得一定要去看看。” 大概是触景生情，江主任的话明显地多了起来。 “这里还有个城隍庙，那里的小玩意儿多的不得了，你们这些孩子肯定要喜欢的……” 车子转了两个路口，缓缓驶入一条两侧有梧桐树的街道，秋火明看了一眼路牌，【中菜市路】。 路口有家看上去规模挺大的菜场，绕过这里转进一个巷子，一栋三层楼的招待所就出现在眼前，门前有个大院子，看招牌这招待所应该是教委下属的单位。 江主任将车停了下来，院子里一共有三辆车，加上他这辆，顿时挤得满满当当。 看门的大爷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我一看这车就知道是你，还是出差？” “张叔，我带学生来住两天。” “这几天空房子不多了，好像是开啥商业啥会议。” 江主任一听立即说道：“那我先不跟你说了，要是没房子那就糟了。” 他上了台阶，快步朝里走去。 秋火明等顾晓然下了车，这才跳了下去，提着她的背包，自己身上背着书包，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装衣服的袋子。 顾晓然打量了一下院落，伸手将秋火明提着的双肩包拿在手里，“我哪有这么娇气，我自己背。” 另一侧的孙自立扶着车门下了车，脸色还是发白，他将手里的装着呕吐物的袋子，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从车上将自己的袋子拿了下来。 程老师眉头轻蹙，这孩子的身体素质实在是令人堪忧，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明天的发挥。 秋火明眼观八路，主动上前扶着身体虚弱的孙自立，博得了程老师的一波好感。 进去一楼大厅入眼是胡桃木色的柜台，里面站着一位年轻姑娘，齐耳短发，眉眼清秀，胸口扣着一个徽章，写着招待所的抬头，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江大叔，你怎么来了……”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声音并不亲昵，反而透着一股疏离。 “带学生来参加比赛，小芹，帮我看看，还有空房间吗？开两间房，一间双人间，一间三人间。” 小芹笑道，“有，刚好有个三人间空出来，才退的房，黄婶子正在里面搞卫生。” 江主任这才松了口气，他从夹在腋下的小包里取出介绍信，“那帮我们登记一下。” “嗯，稍等。” “姓名、家庭住址？学校名称……噢……好，来这里的原因？都写参加比赛……”小芹的字中规中矩，登记簿上将五个人的明细都填上。 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在柜台后面的挂钩上取下两把钥匙。 “3楼的那间，黄婶子还在里面搞卫生，你们可以把东西先放进去，另外一间两人房在二楼，一楼外面的那间是餐厅，洗浴在三楼，厕所每层都有，在走廊西面。” 江主任将钥匙接过，把二楼的钥匙给了程老师，三楼的扔给了秋火明。 “放好东西楼下集合。”他吩咐道。 程老师答应了一声，带着顾晓然先上去了。 秋火明提起孙自立的袋子说道：“你要么就在楼下休息一下，别上去了，我把你的东西放上去。” 孙自立感激地笑了笑，找了个椅子坐了上去。 江主任到门口跟看门的大爷唠嗑去了。 招待所的楼梯是水磨石的，连同它的扶手也是，独自上楼的秋火明暗自悲叹，三个大男人住一间，这晚上怕是要遭罪了。 第44章 报道 上了三楼，304号房刚好在走廊的中央，房门是开着的，一个微胖的阿姨正在更换枕头套，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 “小芹姐让我上来放下东西，这房间我们老师定了。”秋火明赶紧解释。 “噢，知道了，东西放下来吧，不会丢的。”黄婶子说话带着地方口音，态度倒是不错。 秋火明放下袋子，转身就出了门。 这间招待所的用材还是很考究的，看来是旧建筑改建而成，秋火明下楼的当口在楼梯上遇到了顾晓然跟程老师。 大家速度都挺快。 江主任手里捏着一根烟，已经抽的只剩烟屁股了，他站在院子里跟她们招了招手，程老师率先走了出去。 “走吧，去吃饭。”江主任扔掉手里的烟头，用脚尖一碾对着几个学生说道。 餐厅也是水磨石地面，就一层，看着宽敞，里面一共八张长方桌子，已经坐了三桌人了。 江主任选了个靠院子的位置。 菜单就一页纸，菜品简单，主食还算丰盛。 江主任招了招手，直接点了四斤白菜猪肉饺子，一份鸡蛋汤。 大概是煮饺子简单，没等多久厨房间开始送餐了。 孙自立闻到醋味，胃口渐渐打开，蘸着醋吃了几个饺子后，脸色缓和下来，一连吃了十个饺子这才停下筷子，又站起身盛了一碗蛋汤喝了起来，原先苍白的脸上多了丝红韵。 程老师见他精气神回来了，一颗心才定了下来，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吃好饭，江主任签了单子，“走吧，直接到组委会去报道，下午再休息。” 秋火明跟顾晓然倒还好，就是孙自立一想到吉普车那汽油味，胃口又有点闹腾起来。 程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坐副驾驶，听说坐这个位置不会晕车。” 孙自立挤出一丝笑意，“谢谢程老师。” 院子里，江主任已经将车子启动了，等他们上了车，他又从中控取出一个袋子递给坐在副驾驶的孙自立。 跟着右手熟练地挂挡，一脚油门，轻抬离合，车子丝滑地转了90度角越过招待所的大门，朝着巷子外驶去。 孙自立原本一颗心还提着，后来发现坐在副驾驶后，自己的感觉的确好了很多，也有心思看外面的景色了。 车窗被江主任摇开一道缝隙，风呼呼地吹了起来。 车子开到了之前经过的天桥，江主任说道：“这次比赛安排在科技大学，组委会也在那，一会报道好了，你们可以让程老师带你们去转转，感受一下高等学府的氛围。” “好啊，也让我见见这些天之骄子。”秋火明嬉笑道。 程老师也笑了起来，“你们要是好好努力，也会是天之骄子的！” 孙自立原本想着报道完早点回招待所，他还要看书，但是见大家都很有兴致，就忍住没有开口反对。 二十分钟后，眼前出现一道两侧缠着爬山虎的高大的校门，门口站着一个保安，视线的尽头是座红色的大楼。 江主任放缓了车速，摇下车窗，停下车后，将介绍信递了过去，“同志，我们是来跟‘奥数组委会’报道的。” 保安看了一眼介绍信，抬头说道：“你们看到那座红色的大楼吗？组委会就在那里，到了就看到了。”保安很客气，把介绍信还给了江主任，闪开身子放行。 车子继续前行，这回不仅是秋火明好奇，就连顾晓然也好奇起来，大概是中午的原因，路上的学生不少，大概是赶往食堂的。 秋火明想到自己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中午总是会特别容易饿，一到下课，就跟同寝室的几位哥们一路朝着食堂飞奔，总能排到前几位打饭。 搞得离他们学院最近的那间食堂里的几个阿姨都认识他了。 加上他嘴甜，阿姨们最擅长的颠勺总能对他网开一面，让他过了好几年油水多的日子。 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打量着这些莘莘学子，想到有一天，他能重新回到高校去念书，他的心头有些火热。 车子嘎吱一下停了下来，江主任挂好挡，熄了火。 “到了。” 秋火明看着眼前的红楼，走近才发现它特别的高大很有建筑的质感，这间学校的绿化极好，一楼有爬藤顺延着水管已经攀附了小半边墙了。 一楼门厅处挂了一个红色的横幅：【热烈欢迎参加奥数比赛的莘莘学子】。 一楼的门楼里摆着两排长条桌，上面盖了红绒布，放着登记簿，一个立式的牌子摆在桌上：【第一届省城奥数组织委员会】。 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正坐在左边的桌子后面，低头吃着盒饭。 男青年看来吃好了，顺手拿着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到走过来的一行人。 “同志，你好，我们是无城中学，来参赛的……” 江主任话音一落，那位男青年立即站了起来，跟他握手说道：“欢迎欢迎。” 他登记的速度很快。 没多久，参赛的三位名字都登记好了，秋火明拿着属于自己的参赛证，就是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学校、姓名、性别、年纪、编号，名字上还敲了公章。 “明天上午8：00开始，8：30准时比赛，赛场就在本栋楼的三楼，你们可以先上去看看，座位号跟名字的位置都贴出来了，就在门口……” 男青年的脾气很好，条理清晰地解释了一遍。 江主任道了谢，转身跟自己的学生说道：“走吧，上去看看。” 踏上宽敞的楼梯，迎面就是巨大的玻璃窗，孙自立赞叹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里我就觉得很神圣。” “大概，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吧。”秋火明嬉笑道。 “噗呲。”顾晓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孙自立摸了摸后脑勺也笑了起来。 三楼设立的考场看起来是个大型教室，门口贴着参赛考生排序表。 考生数量不少，有100来号人，秋火明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跟顾晓然、孙自立位置被打乱了，他排在第一列的第三排，顾晓然在第二列的第五排，孙自立更远，他排到了最后一列的倒数第二排。 孙自立看着表格上自己的名字，手脚有些微微颤抖，平时不觉得，但是真的参与到这种省级考试，还是会觉得精神紧张。 他有些嫉妒地看了秋火明一眼，明明他跟自己一样从小地方来的，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淡定。 对于顾晓然他反而没有恶意猜测，她原本就是来自大城市的，有见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轻轻低下眼帘，收起眸子中的忿忿不平。 第45章 新华书店 秋火明哪里知道自己突然被同伴无端恶意揣测。 他记住了自己在考场中的位置，随即兴致勃勃地问程老师，“老师，你要带我们到校园里转转吗？” “好啊，我也没来过这里。”程老师扭头看向江主任，“江主任，你要不要一起？” “一起吧，不然我怕我们会迷路。”秋火明笑嘻嘻地看着江主任说道。 “好吧，那就走吧。”江主任黝黑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下了楼，他先把前车窗给摇了上去，这才锁上车门，他指着旁边的林荫小道说道：“我们沿着这条路走，然后转一圈再往回走。” “好嘞。”秋火明跟了过去。 孙自立走在最后，他的心中有些怨念，一开始他就说过，他基础不好，想在招待所里复习，可这些人根本就不听他的。 大概是钻了牛角尖，孙自立越想越委屈，一张脸沉得挂不住，脚步不由自主放缓了。 眼看着前面的四个人已经越走越远，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他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没跟上他们，自己半道迷路了，所以自己先回车旁等他们。 学校的图书馆建造的很是恢弘，秋火明一行人，正想进去看看，程老师这才发现孙自立不见了，“孙自立呢？你们谁看到他了？” “他大概没跟上我们。”秋火明不太在意，这间学校并没有老建筑，很明显是新造的，马路也修的极为工整，几乎没有弯路，那栋红楼又很明显，只要智商没问题，就肯定能找到到回去的路。 江主任眉头一皱，他是带队的，任何差错都不能有。 “走吧，我们原路返回。” “好，回去吧，你们眼睛好，多看着点，他会不会走岔了路。”程老师赶紧附和道。 回去的速度明显加快了，20分钟就回到了原地，果然孙自立正规规矩矩地坐在红楼门口的台阶上。 江主任松了一口气，没了再逛的闲心，他也没怪孙自立，一行人都有些意兴阑珊，纷纷坐回车上，往回赶。 车子开到半道上，在新华书店门口把秋火明、顾晓然、程老师三个人丢下，江主任先送孙自立回招待所。 一会儿再回来顺他们。 省城的新华书店果然跟县城的截然不同，单单里面的客流量来说就多出了好几倍，有设置专门的阅读区，靠近窗口的位置安静着坐着一些顾客，还有几个小孩，都在看书。 程老师找了一本书，在角落里坐下，“累死我了，我就在这里不走了，你们买好书过来这里找我。” 秋火明跟顾晓然应下了，他们先到高中教材书架旁看了起来。 这年代的教材还是少的可怜，秋火明翻看了一会儿就索然无味了起来，“我去音像柜台看看。” 顾晓然将选中的书拿在手里，“好啊，那我到程老师那里看书。” 音像制品倒是有很多，他还看到了苏小明的《军港之夜》，这首歌即使在几十年后也依然很受欢迎，这些原版磁带大多数定价在7元左右。 还有《牡丹之歌》、《驼铃》、《绒花》…… 浓浓的岁月气息扑面而来，宝岛与港城的歌这里没有，市面上如今流行的那些歌，看来都是舶来品。 这个年代的青年人对知识的渴望，以及对外界的探索大概是史无前例的，有股蓬勃的精气神，又宛如孩童，在无序中寻找答案。 秋火明边走边看，很快他就晃到杂志这里。 《故事会》、《读者文摘》、《当代》、《今古传奇》、《少年文艺》…… 其中的《读者文摘》因为版权问题，后来还改名为《读者》，这些都是熟面孔了。 秋火明挑了最新一期的《故事会》、《少年文艺》。 前者售价1毛8分钱；后者售价2毛5分钱。 既然打算要写些短篇挣钱，总归要先看看这个年代的文风。 付好钱，杂志的背面被营业员大力敲上了印戳，用一张薄纸包裹起来，系上细绳，秋火明提着书去找程老师跟顾晓然。 窗台旁，顾晓然靠在墙壁上，低垂着头翻看着手里的书，离她不远的角落里，程老师手里拿着一本数学类别的书，心不在焉地看着四周。 她是领队，心中有事，还要算着江主任要过来接他们的时间，静不下来看书。 “买好了？”见秋火明走近，程老师小声问道。 “嗯，我们要不要到门口去等江主任？”秋火明也压低声音问道。 “好，那走吧。”程老师支撑着站了起来。 顾晓然听到声音，她抬起眸子，“你们先到门口等一下，我去结账。”她摇摇手里的书说道。 “嗯，好。”程老师跟秋火明一前一后向外走去。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上班的时间，路上的行人不算多，但是车子不少，毕竟是省城，路上行驶的大多数是吉普车，偶尔几辆红旗，这里就是站台，公共汽车时不时会停下上下客。 除此之外，更多的车是那种敞篷的三轮车与货车…… 等了没多久，就见顾晓然拿着一本包好的书从店里走了出来。 差不多同一时间，马路的拐角处，江主任的车也开到了。 程老师松了一口气，伸长手臂朝着车子的方向挥了挥。 等回到招待所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三楼的房间里，孙自立已经选好了靠窗的床铺，秋火明顺势选了第一张，把中间的留给了江主任。 他把书包放到床头柜上，从袋子里翻出了洗漱用品。 床底下有拖鞋和洗脸盆，不一会儿江主任也走了进来，看着秋火明的举动问道：“洗澡？” “嗯，冲一冲。” 他到三楼的时候注意了一下，贴在门口的洗浴时间，热水是从下午三点供应到晚上八点，早上是6点供应到8点。 趁现在人少，赶紧去冲一波。 “我也去。”江主任脱下外套，一弯腰掏出洗脸盆，换上拖鞋，直接拿了招待所里的毛巾披在肩膀上。 秋火明赤着脚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往洗浴间走，走近发现这里有两扇门，是分男女的。 “没来过这种地方吧，这里水大，洗得舒服。”江主任率先进去了，“走啊，别站在门口，让女同志说你耍流氓。” 秋火明被他说得嫩脸一红，快步走了进去。 里面一共三个淋蓬头，中间毫无遮挡，后面是放东西的搁架。 一个白净的男人正在中间一个淋蓬头下洗头发，地上的泡沫随着水流蔓延了一地，江主任毫不在意穿着拖鞋踩了过去。 秋火明放下脸盆，这场景倒也没什么，当初住校的时候，他们班分到的是老宿舍楼，在里面待了半年，洗澡就是大通间。 后来新的宿舍建好了，每间宿舍都有了独立的洗浴，这才鸟枪换炮，过上了好日子。 大通间洗澡，就跟撞衫一样，谁小谁尴尬…… 第46章 不翼而飞 秋火明前世今生都很有资本，最近伙食好，身体明显多了些有力的线条，少年傲娇地洗好澡，率先顶着湿漉漉地头发回到三人间，正奋力擦干头发的时候。 江主任也洗好回来了，他黝黑的脸上毫无表情，放下脸盆后，披着外套，摸出一包烟走到窗口，“呼啦”一声拉开一道窗缝，取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坐在床上看书的孙自立，低声问道：“江主任，洗澡的地方人多吗？” “现在去刚好，空的。”江主任侧着头回答道。 “那我去洗澡。”孙自立依葫芦画瓢，换好拖鞋，拿着脸盆出去了。 秋火明觉得头发差不多干了，一屁股坐在床上，随手从书包里翻了起来，“咦！” 秋火明摸了半天，“不会吧，我忘记带选真题了？” 江主任扭头问道：“什么选真题？” “程老师给的复习资料，我记得带了，我还想考试前翻看一下。” “是不是落在车里了？” “其它东西还在，肯定不是落在车里。” 秋火明想了想，回溯了一下他整理书包时候的场景，他的记忆极好，这种失误几乎不可能发生。 “算了，反正题型都在我脑海里了。”秋火明懒得再去细想，干脆打开今天才买的杂志，拆开外包装，取出《故事会》看了起来。 江主任一根烟抽完，关上窗，走到当中的床铺，靠了上去，“你买的课外书？拿本给我看看。” 他指着拆开来的《少年文艺》说道。 “噢，好。”秋火明有些担心他会觉得自己玩物丧志。 没想到江主任压根就不在意他看的是什么，他接过《少年文艺》认真地看了起来，看到好笑的，黝黑的脸上像是绽开的菊花，笑的嘎嘎声。 秋火明万万没有想到，江主任的笑点如此之低，简直跟他这个霸总人设毫无关联。 一直到程老师上来敲门问他几点去吃饭，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杂志。 晚饭他点的更加简单，一大份粥，一份咸菜，每人一个肉包子加一个馒头。 顾晓然喝了粥，吃了肉包子，把馒头让给了秋火明。 秋火明连刷一个肉包子加两个馒头，又喝了一碗粥，这才满意地摸了摸肚子，他这年纪本来就能吃，在大院里，日子过得抠抠嗖嗖的胃里几乎没有油水。 出门在外就是好，免费吃喝还可以开眼界。 临上楼前，程老师再三叮嘱，“你们今晚早点睡，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的面对比赛。” 秋火明跟孙自立自然是点头答应。 但是一回到房间，孙自立开始埋头苦背公式，秋火明跟江主任交换了杂志，双方都在苦读。 这回江主任极为克制，秋火明偶尔看他一眼，他正咬牙切齿，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愤怒，但秋火明肯定他只是在忍笑罢了。 第二天一早，程老师就上来敲门了，江主任洗漱回来，秋火明已经换好了衣服就等着出发了。 孙自立背着书包，手里依旧拿着自己那份资料，嘴里念念有词。 秋火明有心想要开解他一下，但是又不想被他误会，认为自己是在存心打扰他复习，忍了忍还是算了。 反正跟他也不熟。 餐厅里喝了豆浆，一人一根油条加两只白煮蛋。 秋火明嘴角微微抽搐，这意思是要100分，没想到江主任还挺讲究。 吃完他摸了摸肚子，没吃饱怎么办。 江主任很明显自己也没吃饱，最后加了五个花卷，让他们带在车里吃。 吉普车一路风驰电掣往科技大学而去。 到了红楼门口的时候，一楼大厅已经挤满了学生了，昨天给他办理登记的男青年正在维持秩序。 8点还差几分的时候，男青年大声吩咐道： “请大家有序上楼，带上报道时候发的卡片，进了考场后记得将书包放在讲台上，记住，考场里除了文具和那张卡片之外，都不可以带进去……进入考场后将卡片放在桌子的右上角……” 秋火明一行人随着人群一起上了三楼，进了考场后，江主任跟程老师还有其它学校的随行人员都被拦了下来。 考场里已经有五名老师在现场了。 不一会儿，来了一群穿着正式的服装的人员从楼下上来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摄像师。 摄像机很大，看上去也很重，他将它扛在肩膀上，努力维持着平衡，将镜头一路跟随着这群人，又跟随着他们进入考场。 秋火明已经坐了几分钟了，这间大型的教室里已经布置过了，一些关于奥数的标语被拉在前后两侧，讲台上放着一个连线的话筒。 这群人为首的是一位中年人，他穿着中山装，模样白净，进入教室后他径直走出队伍，来到讲台当中，拿着话筒开始发言。 他声音很有亲和力，对着台下的考生说了一些鼓励的话，跟在他身侧的摄影镜头从他开始，慢慢对准了下面的学生，底下的那些学生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一个个激动不已。 简短的发言过后，“中山装”拿着话筒走下台，随机找了坐在第一排的一名学生，对方有些腼腆，他问一句学生结结巴巴回一句。 采访完后，他似乎并不满意，他直起腰，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学生，拖拽着脚下的话筒线，径直走到秋火明的身旁，亲切地问道：“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学生。” “回老师，我叫秋火明，我来自无城县，无城中学。”秋火明礼貌地站了起来，回答起来毫不犯怵，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澈。 “中山装”的脸上笑容更加的和煦了，“个子够高的，你快坐下。” 秋火明依言听话地坐了下来。 “你在你们学校能够脱颖而出，一定是最优秀的学生了，是吗？” 这是一道拉仇恨的问题。 “我们学校有很多优秀的学生，只是这一次因为名额关系，他们才没有一起过来。”秋火明的太极拳打得滴水不漏。 “哦，如果这次的采访能上报纸或者电视，你最想和谁说些什么话？” “我想跟我的家人们、学校的老师同学们说一句话，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愿与大家一起共勉。” 中山装的眼底终于露出了一丝兴趣，他半俯下身子问道：“你对今天的考试有信心吗？” “有，我会尽全力。”秋火明扬起嘴角，露出几颗白皙的门牙，少年意气一览无遗。 “好，那我期待着你考出好成绩。”中山装眉眼里都是笑意，他直起腰，返回讲台，将话筒放了回去。 摄像师又取了一会景，这才将摄像机关闭，那群人来的匆忙，走的也很匆忙。 第47章 小插曲 监考人员这才看了看时间，其中一位老师拿起话筒开始讲述考场的注意事项。 另外四名老师开始各自负责一列考生，按顺序向下派发试卷。 讲台上有墨水以及备用钢笔，考生如果中途笔没墨水了，或者笔有问题，都可以举手提出加墨、更换钢笔等合理要求。 第三排的秋火明很快就拿到了试卷，他先从头看了一遍，里面的知识点跟程老师提供的范围差不多，几乎都涵盖了，但是题目变了花样，一不小心就会弄错。 考试时间设定为1个小时45分钟，时间足够了。 秋火明定下心来，开始把名字、学校、年纪、编号抄写到试卷上。 这才开始答题。 时间在“滴答滴答”一分一秒地过去，考场外，那些不同学校来的学生的随行人员已经干脆席地而坐了，有几个开始互相搭讪了起来。 没一会儿就被里面出来的一名老师给制止了。 现场顿时一片安静。 秋火明写完了最后一题，正想要检查一遍的时候，教室里传出了抽噎声，在几乎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听得格外真切。 他扭过头去，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孙自立正在抹眼泪。 老师发话了，“不要互相张望，不要扰乱教室秩序。” 大概是孙自立开了一个头，跟着哭着的还有好几个。 很多选拔上来的考生之前都没接触过奥数，临时被学校培训了一番，就送到了考场，加上之前的记者来采访，他们的压力一下子增加了。 拿过试题后，又发现试题跟培训的不一样，勉强写了下去，心里是没底的。 秋火明转回头，尊重他人的命运，他深呼了一口气，开始检查起试卷。 铃声终于响起来了，老师发言了，“放下手里的笔，将试卷反转放在原处，大家有序离开，成绩会在一周内，以邮件的方式通知到你们的学校……” 秋火明拿着钢笔，走到讲台弯腰找出自己的书包，背着出了门。 不一会儿顾晓然也出来了。 程老师盯着最后走出来孙自立，原本想要责骂他几句，最后只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一次考试而已，这个又不是高考，不要有压力。” 江主任黑着脸，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走吧，回去再说。” 秋火明低声问顾晓然，“你考得怎么样？” 顾晓然嫣然一笑，“反正没有空着的题目。” “嘿，我也是。”秋火明颇为自得。 人不轻狂枉少年，今天的这些成就也是他以前一点一滴累积得来的，当然值得骄傲。 程老师一路陪着孙自立，她有些担心这个孩子会钻牛角尖，孙自立擦干眼泪后，表现得都很乖巧。 看来只是一时受了刺激，应该问题不大。 秋火明坐进车里，没想到组办方这么快就结束了，原本还以为下午有啥活动，一个下午的时间，难道就待在招待所？ 江主任将车驶离科技大学，沿着宽阔的马路朝着市中心开去，他似乎读懂了秋火明的心思，“下午带你们去爬山，出来一趟不容易，要劳逸结合才对。” 秋火明大喜，“谢谢江主任。” 顾晓然也附和了一句，“这算是春游吧。” 眼下是春季，这么说没毛病。 程老师看了看坐在当中的秋火明，这孩子之前的采访让她长了脸了，在考场外留守的几个老师都在问他是谁的学生，她甭提多高兴了。 她嘴角噙笑，“回招待所吃好中饭，我们到小卖部买点吃的喝的带在路上，就当是春游吧，你们这几天也辛苦了。” “嘿，谢谢程老师。”秋火明一听能蹭吃蹭喝，还能带，当即积极性大增。 来省城之前，秋建设就把他以前用的军用水壶让陈素娘给他夹在衣服里带过来了。 秋火明嫌弃它太大，但是现在要去春游，还是带着比较好，毕竟这个年代瓶装水还只有崂山一家，仅供出口，一般人还真喝不到。 这水壶有背带的，可以斜背在身上，里面被他灌满了招待所提供的茶水。 吃好饭，程老师花了一斤粮票加了1快钱，买了几袋面包，这玩意小县城目前还吃不到，它不像馒头，时间久了就硬，它什么时候吃都是软绵绵的，口感极好。 秋火明也分到一袋，就是后世的那些最简单的黄油小餐包。 几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山脚下。 秋火明坐在车内看向这座山，门口一个标记显示了山名：暑山。 这里离招待所也就10公里左右距离，这时候的“暑山”还可以直接让车辆通行。 眼前的山并不高大，宛如一个巨大的鹅卵石横卧在省城的西南角，山下有农田以及好几个村落。 山顶上一座高耸的发射塔，老远就能看到。 车子停在了半山腰。 江主任一马当先，“我跟你们说啊，这山可不简单，这是火山，不知道多少年前，火山喷发了之后岩浆堆积，冷了后就成了暑山。” 顾晓然来劲了，“也就是说这里一带曾经是海洋？” 秋火明左肩背水壶，右肩背书包，气宇轩昂地跟在她身后，问了一声：“那岂不有很多化石？” 走在最后的是程老师跟孙自立，她有些不放心让他跟在后面，所以宁可自己走慢一点也要看护着他。 这年头的读书育人，那是真的以身作则，责任心很重。对于大部分老师来说，都希望自己的学生可以能成才，成为祖国的栋梁。 江主任哈哈哈笑了起来，“化石那玩意不好看，以前我在首长家里见过。” “江主任，你懂得可真多。”秋火明嘴角上扬，恰到好处的夸了他一句。 自从昨天一起分书而看之后，他在秋火明的心目里变得更生动、更富有人情味了。 离他们七八步远的孙自立听到他的话下意思撇了撇嘴。 走了几步路后，他乖巧地看向程老师问道：“老师，我这次没考好，会不会给学校抹黑……” “当然不会，只是一个考试而已，之后的高考才是重点。”程老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老师，我听说奥数会加分，会吗？” 程老师一怔，这消息她都不知道，这孩子打哪儿知道的。 “当然不会，这哪跟哪儿啊，就算加分，也不会这么局促的，至少要推广开来才会有……”程老师话没说完突然停了下来。 她不能再说了，对政策性的东西不要妄加揣测。 她补充了一句，“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还是别人跟你说的？” 孙自立的目光看向了前面的那道挺拔的背影，没有出声。 第48章 爬山 程老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即眉头皱了起来，“江主任？不可能，你这孩子，别听到风就是雨……” 孙自立垂下眼帘：“嗯”了一声，程老师大概是近视程度太高，竟然没发现他刚刚明明看得是秋火明。 但是这话他不能明说，一口气闷在心里，一时间觉得山中的美景都索然无味了。 秋火明哪知道后面有人想编排他，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 前面就是发射塔了，等走近了才发现这里已经成施工工地，工地上此刻还有工人在作业，这是省城唯一一座可以兼容黑白与彩色电视的发射塔。 后世的人很难以想象，此刻省里还基本是黑白电视的天下，但是对于彩色电视的日益追求，现有的发射塔已经不能胜任了，于是才有的这一次大规模改造。 秋火明看着眼前的施工工地，总觉得自己是在见证一段历史。 江主任取下帽子，扇了扇风，“走吧，这里是施工重地，我们换个地方休息一下，看看风景。” 顾晓然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今天到我们考场采访的人是不是就是电视台的？” 秋火明点点头，“我猜是的，报社不大用摄像机，他们一般用相机就够了……” “你心还挺细的。” “就当你在夸我了……” “所以你今天采访说得那些话都是刻意说的？” “那可是真心话，我们要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哎呀，我怎么把这句话给忘了加进去。”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句话已经够了，说多了，过犹不及……” “嘿嘿，我就知道你懂我。” 秋火明话音一落，身侧的顾晓然耳根一热，耳垂处红成一片，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尖朝着自己扇风，“今天天气有点热……” 走在前方的江主任已经停下了脚步，他选的地方是个小高地，地上散落着几块石头，走近了一看，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山脚下的湖水，以及湖边的良田。 这倒是极佳的休息地点。 秋火明拿着书包扇掉石头上的落叶微尘，“ladyfirst”。 顾晓然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秋火明走到她旁边的那块石头上，也一屁股坐了下去。 程老师跟孙自立这才慢慢从身后的山道绿荫中探出身影来。 秋火明取出自己的军用水壶，打开后问顾晓然，“我还没喝，你要先来第一口吗？” 顾晓然白了他一眼，“我有水。”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做工精美的保温杯，按开盖子，里面还有热气上涌，她低头小心地喝了一口。 “还真是保温杯，这玩意儿稀奇。”秋火明移开目光，打开自己的军用壶塞子，仰头灌了一口。 “这种杯子只有拿外汇券才能买，还死贵死贵的。”江主任插了一嘴，他的茶水杯是带盖的但是没有螺纹，会漏水，不能随身携带，平时也就是放在车里和办公室里用。 他伸出手，“小子，给我来一口。” 秋火明心里嫌弃，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他苦着脸把军用水壶递给他。 江主任还算是讲究，离壶口半寸的距离倒水喝，没有直接接触，秋火明这才松了一口气。 书包里的面包取了出来，大家边吃边看着山下的风景，山风并不凛冽，有稀薄的阳光照在山岚的树丛上，这一刻没有烦忧，只有吹拂过每个人脸颊上的温柔山风。 江主任咬了一口面包，咀嚼半刻后咽了下去，“真他……这风真是舒服。”嘴里的那句“娘”紧急关头缩了回去。 程老师坐在另一侧，也在吃着面包，她的身后是孙自立，这三个孩子性格泾渭分明，她教书育人多年，尽管没学过心理学，多少也见识过。 孙自立这性子不改，怕是走不远。 顾晓然伸直两条长腿，脚尖在互相摇晃，额头散落的发丝随着风轻轻飘动。 这一刻的放松，让她像是回到了童年，可惜，这样的时光太短暂了。 她微微侧头看向秋火明，在无城县这种小地方，竟然能遇到一个跟得上自己频率的人，就像自己的发小常说的那样，“人挪了……会活。” 她从申海市挪到了无城县，宛如旧日被放逐的人……还好，也不算全是坏处。 顾晓然吃完手里的这块面包，又喝了一口水，这才将水杯放回背包里。 她认为很寻常的物品，其实是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所在，她以前没有仔细观察过。 但是以后还是要注意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秋火明跟丁宇一样，对她表现出来的优越生活毫不在意。 或许这就是奶奶在世时说得那句：不亢不卑，荣辱不惊。 坐了二十来分钟，江主任这才站了起来，“山风吹多了不好，走吧，我们下山去。” 山上的野花开的灿烂，它们躲藏在树下，草丛中，石头缝隙里，这座曾经的被山火肆虐的大山，如今又孕育了无数生灵。 原路返回，又经过工地，秋火明随手摘下门口种植的一株棕榈树的叶子，用书包上的别针将叶片剖开，边走边手指翻动，没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蚱蜢就出现在他手里，后世这种视频教材特别多，他当时也是为了逗一个病房里的孩子特意学得，眼下看见了山上有原材料，手痒。 他将蚱蜢放在手心上，还好，这技术没有退步，程老师伸手将它捏在指尖，“不得了，秋火明，你这技术挺好啊！” 顾晓然的眼睛发亮，“好像真的一样。” “这个就送给程老师了，我再做一个送给顾同学。”秋火明笑嘻嘻地将之前剖开的剩余的叶子从裤兜里摸了出来。 “你们要学吗？我免费教。” 这回他放慢手速，还同时讲解，江主任走在前面回头看了几眼，嘴里笑骂道，“你这娃长大了可不得了。” “技多人不愁。”秋火明嘴角上扬，明显心情愉悦。 手里的这个也很快做好了。 顾晓然接过新鲜出炉的“蚂蚱”，叹了口气，“我手残，我眼睛看会了，可手还是不会……” 程老师也附和道：“太难了，压根记不住。”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回到了半山腰，江主任一马当先找到了车，几个人上了车后，一路向山下驶去。 招待所的餐厅里有电视，大家吃完饭后，都聚集在里面，等着看新闻联播。 秋火明抽空到三楼洗了个澡，他很珍惜能淋浴的时光，洗好澡后，他回到餐厅也跟他们一起蹲守电视。 陌生的简陋片头过后，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屏幕的右侧，左侧的上面是央视标识，背景是绿色的竖条纹，大概这部彩色电视机的效果一般，颜色很失真。 赵忠祥的声音响起：“各位观众，这次新闻联播的主要内容有……” 第49章 礼物 这时候的赵忠祥还是如此的年轻，秋火明有些黯然神伤，在他那个年代，他已经因病过世了，对于听他的《动物世界》长大的孩子来说，他的声音已经刻进了记忆深处。 正胡思乱想着…… 胳膊突然被顾晓然戳了一下，他侧头看了过去，昏暗的灯光下，小姑娘的脸红扑扑的。 “谢谢你的礼物。” “突然这么客气，搞得我有些害怕。” 顾晓然白了他一眼。 秋火明见她没其它话要说，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前方的电视机，应现场住店客人的要求，电视机的声音被服务员调大了一点。 与此同时顾晓然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今天，不一样。”声音极小，被淹没在电视机的声音里…… 这时候的新闻连播还是晚上9点多钟才放映，等看完了，无城中学的几位师生基本都困了，毕竟早上起来的太早，特别是几位学生，今天也算是累了一天，体力劳动兼脑力劳动。 回到三楼，江主任提着洗脸盆去洗漱了，房间里剩下秋火明跟孙自立。 秋火明脱下外套，准备躺被窝里。 靠窗的孙自立坐在床边，看着窗户外面黑漆漆的夜空，突然幽幽地问道：“你这次一定考得很好吧，我真羡慕你，不像我，他们说不会怪我，回去肯定要批评我的……” 秋火明平生最烦的就是这种说话阴阳怪气的人，还是个男人，他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 孙自立见他不出声，干脆转过头盯着秋火明问道： “你的成绩真好，以前程老师是不是经常课外辅导你？” 秋火明的火一下上来了，这是在内涵谁呢！ “试也考完了，把我的复习资料还给我！”秋火明直起腰大声地说道。 孙自立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你别乱说，我没有拿你的复习资料。” “我的复习资料里面放了一块钱，你把钱还给我就算了！” “你瞎说，里面根本就没有钱……” 话音一落，他的脸色顿时一片苍白，他嘴唇颤动了一下，干脆一声不吭了起来。 秋火明冷哼了一声，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片刻后，房门被拧开，江主任端着脸盆黑着脸走进来，把东西放回原处后，吩咐道：“今晚都早点睡，明天一早就回县里。” 秋火明答应了一声，径直钻进了被窝里，随手从枕头下摸出自己自制的耳塞，“那我先睡了。” 另一侧的孙自立有些狐疑地看着江主任，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自己跟秋火明的对话，但是看江主任的神色自若，不像是听到的样子。 “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就睡觉了。” 江主任点点头，“嗯，去吧。” 孙自立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厌恶自己，顿时放下心来，换上拖鞋，踢踏踢踏出门去了。 江主任听他的脚步渐远，嘴里嘀咕了一声，“年纪不大，心眼贼多。” 跟着又瞥了一眼埋头苦睡的秋火明，“年纪不大，狡猾……还有……心大。” 随即一屁股坐到床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拽出一卷从招待所一楼顺过来的报纸看了起来……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秋火明被极为精准的生物钟催促了去了一次厕所，回来的时候，江主任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快去洗脸刷牙，弄好了把东西带带齐，一起扔车上，吃了早饭咱就出发。” 大概是要回家了，江主任的心情很好。 秋火明的东西不多，洗漱后套上外套，把睡觉穿的衣服一股脑塞进袋子里，新买的杂志跟空荡荡的军用水壶也塞了进去。 他背着书包，提着袋子，“登登登”就下楼了。 院子里江主任正拿着一根烟跟看门大爷谈笑风生，旁边的车门开着，程老师正猫着腰探头在车里放东西。 秋火明提着袋子跟了过去。 袋子随意放在中间，反正这个位置大概是由他包圆了。 程老师大概是帮别人带了东西，比来之前多了个包裹。 “程老师，能不能帮我买一份昨天的那款面包啊，我想带回去给我妹妹们吃。”秋火明放下东西后没走，笑嘻嘻地问道。 “当然可以，我问问晓然，她好像也要。” 毕竟在一起待了这么久，程老师已经换了一种更亲昵的称呼来叫他们的名字。 没一会儿顾晓然背着双肩包下来了，她看起来心情也很好，“你们都下来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背包扔进车里，顺手把她那边的车门给关上。 程老师问道：“火明要买面包带回去，你要不要？” “要，多少钱，我给。” “别急，等结账了再说。” 一楼大厅终于出现了孙自立的身影，江主任咳了一声，“就等你了，东西放上车，我们去吃饭。” 孙自立小跑了几步，把东西放到副驾驶。 吃早饭的时候，程老师为了公平起见，也问了一声孙自立要不要带面包，他摇摇头，“我不爱吃那个。” 早饭依旧是豆浆油条，多了几个米饺，“这是地方特色，你们吃吃看。”江主任介绍完率先夹起一只放进碗里吃了起来。 秋火明也夹起了一只，米饺油炸过，外皮金黄，看着就很美味。 饺子皮在嘴里咬的嘎嘣响，里面却又很糯软，馅料很足，他吃出五花肉丁、豆腐、虾皮、山芋粉…… “好吃。” “识货，这厨师功底深厚，还是老味道。” 江主任吃完一脸的陶醉。 程老师抽空去提了两袋面包回来，分给秋火明跟顾晓然。 “谢谢老师，多少钱？”秋火明率先问道。 程老师笑了笑，“我请，算是犒劳你们的，走吧，都吃完了吧？” 秋火明一口气喝完剩余的豆浆，“吃好了。” 他提起面包，跟顾晓然一起上了车，他依旧坐在后排当中，左边顾晓然，右边程老师。 不一会儿脸色不太好看的孙自立也上了车。 江主任去前台开好单子，腋下夹着他的包，一手端着茶杯上了车，“门看看都关好了？” “关好了。”程老师回答。 “那就……回家喽！”江主任随手放下茶杯，小包塞到屁股旁边的位置。 车子穿过招待所的大门朝着街道开去。 ----------------- 依旧是经过那座天桥，早晨的空气很清新，马路两侧的自行车洪流相互交汇，偶尔停站的公交车上人满为患。 这里既热闹又荒芜，秋火明终于在脑海里找到这样的形容词。 第50章 回家 中午之前，终于回到了县里，车子停在了西大街的校门口，今天几名学生被网开一面，下午也不用来学校了。 秋火明兴冲冲地下了车，提着行李准备回家。 他跟顾晓然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镳，他归心似箭，家里还有好多东西要操持，特别是他的宝贝磁带。 急匆匆地赶到家门口，刚好是中午时间，大妹做好了饭，和父亲三个人正准备开动，小妹听到门外有动静，奔到门口，见是秋火明，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她走近伸手拽住秋火明的衣襟，“哥，是哥回来了。” 秋火明心里一软，这大概就是有人等你回家的幸福。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哥给你跟大妹带了面包，你铁定没吃过，可好吃了。” “好耶。” 大妹也走到门口，要给他提袋子，不一会儿，秋火明就两手空空。 秋建设坐在餐桌上纹丝不动，见他进来这才开口招呼道：“你回来了，考得怎么样？” “嗯，考得还行，妈呢？” “她在厂里吃食堂。” 秋火明扭头冲着正在分赃的大妹、小妹说道：“给咱妈留两个面包。” “留了。”小妹大着嗓门回答道。 秋建设的脸色有些难看。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没理他，径直到厨房洗了手，端了碗筷出来。 经过大妹身边，顺手拿过袋子里一只面包，走到桌旁递给秋建设，“爸，你也试试。” 秋建设端着架子没接，秋火明直接塞进他手里，很明显秋建设刻意绷着的老脸上绽开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秋火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边盛饭，顺口问了一句：“爸，你最近在忙什么？” “帮人写材料，还要到处去走访，摘了几个人的‘帽子’，他们非要给我送东西，我当然不要。” 秋建设一聊到工作立即就来劲了：“我们单位新来了一位主任，明天要我跟他一起下乡，要是时间来的及，我就去看看你爷爷、奶奶跟二叔。” “晚上回来吗？” “大概率要留宿，要看主任怎么安排了。” “爷爷他们什么时候拆迁？” “快了，听我公社同学说，县煤炭厂那里给调配了一套三居室，还有院子，等周末，我们去看看，煤炭厂离咱家近，还有个照应。” 这些都跟原身的记忆吻合，秋火明见老爹最近眉眼之间都开阔了些许，原先郁结的模样已经很少见了。 这人的面相还真是会随着境遇改变。 调到这个部门对他来说，或许还真是一件好事。 大妹跟小妹已经瓜分好面包了。 大妹笑嘻嘻地说道，“我给爸爸、妈妈、哥哥都留了，我跟小妹一人两个。” 一共有12个小面包，秋火明有些心酸地笑了笑，“哥哥吃了好多，不要了，你给妈留两个，爸再留一个，其余你们平分。” 小妹的眼神亮晶晶的，“我可以拿着它到外面吃吗？”这孩子大概是想跟她的小伙伴炫耀了。 “想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不过还是先吃饭。”秋火明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 “嗯。”小妹跟大妹都乖乖坐上饭桌。 吃好饭，秋火明提着书包回了房间，第一时间开始他的翻录大计。 一直到晚上陈素娘回来，敲他的门，这才缓过神来，收拾好桌上的成品，他伸了个懒腰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暗了，小妹在门口赶鸡回柴火房，陈素娘见他终于走出来了，这才放下心来，又返身回到了厨房。 大妹趴在桌上写作业，秋建设还没回来。 “哥，这芦花鸡可会生蛋了。” 小妹成功将芦花鸡赶进室内，一脸的成就感。 秋火明突然想起一件事，“哎，妈，朱奶奶家你送了东西了没？” 上回老太太帮了那么大的一个忙，按礼数，是要上门送几个鸡蛋的。 “送了，隔天一早煮了一大碗糖打蛋给送了过去，一转头，她又给送了一包红糖回来。”陈素娘笑着说道，“听说秀敏这孩子，她爸妈要回来了，还是你爸给经手办的。” “真的假的，那朱奶奶一定很高兴。” 朱奶奶只有一个儿子，夫妻俩在乡下一待就是十几年，日子过得苦得很，还是朱奶奶经常掏家底来接济他们。 最近两年县里才有了回城的政策。 可实际等这些政策落实到下面的乡镇又拖延了一段时间。 大概他们在农村也听到风声了，听说秋建设最近在忙这些事情，就找到了他，他们家情况秋建设门清，按政策的确可以享受回城，他这人办事只讲事实，很少给人加塞，反而一些资料查补上，还亲历亲为帮他们收集，大概过些日子他们就能回城了。 陈素娘一边埋怨丈夫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一方面又觉得他这次能帮到大院里的人，多少给她长了点脸， “杜秀敏的弟弟也不小了，我记得就比你小个大半年，小名叫宝子，他们这家太冷清了，等他们一家三口人回来，这日子就能热闹起来了。” 秋火明一怔，原身对周围的事情关注的不多，但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记忆里。杜秀敏的父母并没有回城，后来反而让她去乡下，她不肯，他们还特意从农村上来在大院里闹腾了很久，最后还是朱奶奶出面摆平的。 他竟然不知道杜秀敏还有个弟弟。 “那他们回来，街道会不会给安排工作？” “这就不知道了，哎，进来端菜，吃晚饭啦！”陈素娘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大妹迅速地将桌面清理干净，小妹蹦蹦跳跳进入厨房去端碗筷。 秋火明摸着鼻子笑了笑，“我来端饭，妈，你吃过面包了吗？你放你包里，饿的时候吃，它不会硬，也不用加热。” “你又花钱了？”陈素娘走出厨房门，解开系在腰上的围兜，走近客厅把围兜挂在挂钩上。 “我们老师请的，说是犒劳我们比赛辛苦了。” “那你留着自己吃，我看你这两天没在家吃饭，脸都瘦了。” 秋火明沉默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这瘦了从哪里看出来的？ 吃好饭，好说歹说，在她包里塞了两块面包。 秋火明跟陈素娘聊着有的没的，间歇回小房间给磁带换了个面，又走了出来。 “妈，你换工种的事情怎么样了？” “明天公布。” “那你找你师傅了吗？” “找了，今天中午我就请他吃饭的，还给他买了一瓶酒，你别跟你爸说。” “嘿，知道知道，我口风严得很。” 第51章 成年人 在家的日子秋火明丝毫都没有闲着，忙忙碌碌地就到了周五，一大早顶着个黑眼圈，背着书包进了学校。 经过保安室的时候被江主任给拦了下来。 “我听黄老师说了你的事情，老陈这事做的不地道，以后在学校再遇到这种事情，记得来找我，我来给你做主。” “谢谢江主任，江主任，我私下里问你一声，要是陈主任犯了严重的错误被人指出来，你会不会觉得是学校的家丑不让公布啊？” “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旧思想，只要有证据，我第一个把他抓起来。”江主任话音一落用狐疑地眼光看了一眼秋火明，“哎，我咋觉得你这话里有话！” “嘿，江主任，我可啥都没说，我回去上早课了。” “去吧，猴精猴精的。” 江主任若有所思从怀里摸出一根烟，想想此刻是学生到校的时间，忍了忍，又把它放回烟盒里。 秋火明一进教室，就发现顾晓然已经来了，正在跟何欣欣在说着省城考试的事情，见秋火明进来了，她手指一指，“沧海兄来了……” 一个早课的时间，整个班级的人都知道了秋火明在省城说过的那句名言，就连丁宇也开始叫他，“沧海兄弟……” 秋火明：…… 熬到了中午放学，秋火明满心期待接下来看到的印刷品。 “沧海兄弟……呃，火子，去印刷厂带上我，帮你把把关！”丁宇在秋火明翻脸之前迅速改了称呼，踮着脚一把揽住秋火明的肩膀。 “顾同学要一起吗？”秋火明问道。 顾晓然摇摇头，“今天精神不大好，我中午回家睡一觉。” 秋火明看了看她红润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 ----------------- 出了校门，他们直接赶往了北大街，过了护城河，进了巷子里，印刷厂门口依旧很萧条，看来最近生意还是一般。 “梅花，梅花，我们来了……”丁宇嚷嚷着，兴匆匆地走了进去。 车间昏暗的光线下，周主任正站在工作台前清点货物，听到声音扭头看了过来，“小同志，是你们啊，还真是准时，过来看看，这批货就是你们的。” “梅花呢？”丁宇四处看了看。 “病了，请了一天假。”周主任眉头皱着说道。 放在货物上面的是单独拿出来的样品，秋火明取出一盒空白磁带，当场贴了起来，尺寸吻合，比起一般的盗版磁带看着高级多了。 “周大叔，你们这技术可以呀。” 周主任一听他这话，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同时嘴里“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同志有眼光，以后替我们多宣传宣传。” 秋火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拍的龇牙咧嘴。 周主任立即表情讪讪地收回手，“小同志，你点一下数量，没问题，就签一下签收单。” 第一批，一共200套，加上样品一共201套，样品是送的，已经用上了，清点了没问题后，印刷品用牛皮纸给包的严严实实，用绳子系好，秋火明将它抱在怀里。 “走了，周大叔，剩下的货，四月底或者五月初我来拿。” “知道知道。”周主任转手就拿了一根烟咬在嘴上，“晓然今天咋没来？” “这种搬东西的粗活，我们大老爷们来就行，走了周大叔。” “慢走。”周主任有些无奈地跟他挥了挥手。 刚到门口，丁宇扭头问道：“大叔，梅花生了啥病？” “就是感冒。” 丁宇这才放下心来。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丁宇这人实诚，你对他好，他会对你更好，活脱脱是一位地主家的傻儿子。 此生有这么一位兄弟，他觉得原身的命运也不算是一凉到底，好歹也有一位知心人。 “到我家吃饭呗。”秋火明提议道。 “算了，不自由，你妈那眼睛老盯着我。” “也对，反正你妈回来了，你家饭菜铁定比我家好。” “那去我家吃？” “不行，我归心似箭，我要疯狂地将所有的磁带都贴满我火子哥的标志！” “那我吃好饭去找你，帮你一起贴。” “准了，顺便给我带瓶汽水。” “你就知道坑我，啥味道的？” “还有啥味道，橘子汽水。” “好吧，我也好久没喝了……” 交叉路口跟丁宇分开后，秋火明径直抱着一捆印刷品回到家，简单扒了几口饭，就钻进了小房间里，一边继续翻录磁带，一边在磁带上贴上图标，歌词折成方块塞进磁带与外封面盒子间的缝隙里。 外封的正面是牧羊女站在桃花林里的照片，下方是整齐划一的歌名，外封的背面写着：【本年度最火劲歌金曲】，最下面是他随口说得唱片公司名称。 完品后的磁带模样周正，掂在手上极有质感。 没一会儿，丁宇就气喘吁吁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两瓶汽水走了进来。 他一共买了四瓶，另外两瓶丢给在客厅的大妹、小妹了。 “怎么没见你妈、你爸啊？”他熟练地用桌沿打开瓶盖，递了一瓶给秋火明，另一瓶自己拿在手里。 “一个厂里竞选，一个出差了。”秋火明随口答道。 “早知道我就来你家吃了。”丁宇一屁股坐在床边，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口汽水，随手将瓶子放在地上，他伸手拿了一盘秋火明贴好的磁带。 “火子，不得了，你这堪比新华书店里卖的了！” “你也觉得是吧，5块钱会不会定价低了？” “6块钱起码！”丁宇看着秋火明手上的动作，也拿了一套学着他的样子给磁带贴了起来。 “可惜已经答应别人了，这价格不能改了，做生意诚信为本……”秋火明感概着继续说道：“哎，胖子，你觉不觉得我未来或许真的能开一家唱片公司？” “我觉得你行，你会弹琴唱歌，看起来比较专业，你老奸巨猾，他们大概也搞不过你……” “打住打住，前面说得还行，后面的收回。”秋火明瞪了他一眼。 “火子，你有没有觉得顾同学今天有点怪？” “还行啊，不就是今天她没来嘛！总不能天天跟我们两个大男人混吧，人家毕竟是小姑娘。” “这么说也对，哎，你前天生日在省城过的，有没有吃点好吃的？” 秋火明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3月31日生日，这么说来从今往后，他就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了，他有些喜忧参半。 也就是说，他再牵小姑娘的手就是耍流氓了？ 第52章 吃鱼啦 “不知不觉，我就老了。”秋火明感叹道：“程老师请我吃了面包，难道知道那是我生日？可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程老师可真好，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老师请我吃过东西……” 两个人边说边动手，不一会儿床铺上就堆满了磁带。 果然是四只手比两只手快，上学之前，他们终于完工了。 丁宇揉了揉手，“礼拜天有空吗？我妈要给我买自行车。” “我大概没时间，我要翻录磁带。”秋火明伸了个懒腰，把书包背上，准备去上学。 按照现在的进度，本周六能送一半以上的磁带成品给方军，下周三之前能全部送完，这一波就算是结束了，剩下的看销售情况再来确定。 课堂上，秋火明继续背诵政治课本，其它课本与后世尽管有区别，但总体框架是差不多的。 政治课本不一样，里面的一些内容差异性很大，很多过时的部分他也得记，考试可不管这些。 除了这部分让秋火明记得有些痛苦之外，其它的都还好。 放了学，秋火明刚走到平房巷子口就看到陈素娘蹲在自家厨房门口的下水道旁，正在收拾一条青混。 他快步走近，“妈，我回来了，这鱼够大，哪来的？” 陈素娘头都没抬，“买的，江鱼！” 这时候长江还没有禁捕这一说法，江鱼那可是难得的美味，平时节约的陈素娘会舍得买这玩意？秋火明心神一动，“妈，你工作搞定了。” 陈素娘这才抬起头，一双眼睛里都是笑意，“搞定了，下周一正式到后勤部。” 大妹在客厅里笑嘻嘻地说道：“咱妈可厉害了，7个人竞争，她排第一。” “咱妈但凡当年读个初中，78年恢复高考，咱妈也能当个大学生。”秋火明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小学文化的陈素娘，其实也只念到小学三年级，现在她会的字，很多都是她后来一点点自学的。 她常挂在嘴里的一句话就是，“要不是你外婆过世的早，我也能读到初中，进个好单位，你们只要好好念书，再苦再累妈也给你们供……” 她大概就是那个淋过雨的人，知道缺乏知识的苦，成年后的她努力撑伞，就为了护住她的孩子们，让他们多一些可以选择的未来。 “净瞎说，考大学哪有那么容易的。”陈素娘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 不一会儿她返身进入厨房拿了一个脸盆出来，将切好的鱼块拿去冲洗，这鱼太大了，晚上红烧一部分，另外的用油炸一下，不然家里没冰箱不好保存。 小妹不知道跑哪去玩了，秋火明进入小房间，继续翻录磁带，半个钟头后，厨房间里飘出鱼的香味。 秋火明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江鱼的肉质鲜嫩，汤头胶质含量很高，当地人说起吃江鱼，一个辨别方法就是，粘不粘口。 “大妹，拿个酱油瓶子，到门口打点酱油……”厨房间陈素娘喊道。 “知道了。”大妹应了一声，提着空荡荡的酱油瓶子，揣着几毛钱出了门。 没多久听到门外传来了小妹跑动的声音，“小胖鸡，回家了！” 秋火明嘴角一扬，她这是在赶鸡回笼了。 他取出空的鞋盒子，将已经完工的磁带整齐划一的摆放好。 没一会儿，就听到陈素娘在厨房嚷嚷，“吃饭了，进来端碗。” 秋火明“噌”得一下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陈素娘端着一个大的搪瓷盆子从厨房里出来，一瞥见秋火明的身影，立即嚷嚷道：“当心啊，很烫……”她边走边说，小心翼翼地将盆子放到餐桌的当中。 除了红烧鱼之外，还有一道炒青菜，虽然简单也算是荤素搭配了。 大妹端了碗筷进来，小妹端着饭锅跟在她后面。 陈素娘没有解下围兜，一会儿还要油炸剩下的鱼，这活还有的做。 “你爸没口福喽。”陈素娘坐在饭桌前扒拉了一口泡了鱼汤的米饭说道。 “爸是出差，指不定在哪位老乡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呢。”秋火明先喝了一口鱼汤，停下勺子后，打趣着说道。 “你爸这人啊，粗茶淡饭也就算了，给个鸡蛋都要付钱。”陈素娘有些心疼自己的傻丈夫又有些心疼钱。 “还好爸没有私房钱。”秋火明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酥烂鲜美的口感顿时充盈了整个口腔。 “他敢！”陈素娘眼睛一瞪。 “噗呲”大妹笑了起来，“妈，这鱼真好吃！” 小妹也附和道：“好吃的不得了……” 秋火明快速地炫了一碗饭下肚，又盛了第二碗。 “妈，我明天到邮局，你有啥话要我带给姐？”秋火明问道。 “问她缺啥，我给她做了几件夏天的小褂子，这天瞅着就热了，下回托人给她带过去，清明让她别回来了，有身子要注意一点。” 大姐是每周一休假，平时正常上班。 “噢，好……你们呢？有啥要跟大姐说的？”秋火明转头看向两位妹妹。 “跟大姐说，暑假我们去看她……” …… 饭桌上，大家闲聊着，秋火明时不时插科打诨，大家笑成一团。 “大妹你去洗碗，我去把剩下的鱼给炸了……”陈素娘摸了摸肚子，这不知不觉就多吃了几口，胃有些涨的慌。 “我来洗吧，大妹中午做饭了。”秋火明卷起袖口就去清理台面。 “哥，你回去忙吧，我来洗。”大妹二话不说，就把秋火明往外推。 “嘿，别人家都是躲着做家务，你们家倒好，一个个争着做！”张有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鱼篓就站在门口。 “有根哥，你找我啊。”秋火明顺势走到门口问道。 “跑船的送给我几条黄鳝，我后妈这人不敢搞，送你了，回头记得把鱼篓给我送回来。”张有根放下鱼篓，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谢谢有根哥！”秋火明喜滋滋地凑了过去，厨房灯下，看到鱼篓里爬着好几条粗壮的黄鳝，这可是正宗的野味啊。 陈素娘走过来也就着灯瞅了几眼，“先养着吧，等你爸回来一起吃，小妹，把柴火房里那个木桶给我找出来……” 小妹蹦蹦跳跳跑了出去，“好嘞。” 大妹已经脱了外套，拿着抹布在清理台面了。 秋火明无用武之地，缩回了自己的小房间，继续炮制磁带。 翻录这会儿也不耽误功夫，他捧着政治书，继续苦读，今晚再用功一下，就记得七七八八了。 熬到十二点，秋火明清点了一下已经完工的磁带，已经有150盘了，比预计的要多。 他踏着夜色匆忙地在厨房接水洗漱，洗漱完毕，快速地躺回床上。 粘床即睡…… 第53章 有钱了 周六陈素娘照常上班，今天是她在一线工人岗位上的最后一天班了，从明天开始，她就有正常的上下班时间了。 她已经年过四十，三班倒实在是吃不消，现在终于能得偿所愿，心情愉悦，连带着眼角的皱纹都浅了下来。 秋火明回到家的时候，秋建设还没回来。 只有小妹正蹲在在门口给鸡喂小虫子。 秋火明脱下外套，拿着老妈的围兜系上，今天他要露一手。 昨天油炸的鱼块，今天中午刚好可以拿出一部分，用调料烩一烩算是道主菜，昨晚的剩饭，刚好可以炒蛋炒饭。 想当年，他最拿手的就是蛋炒饭，简直炉火纯青，征服了不少学弟学妹。 就是这煤炭炉的火候无法控制，全凭目测…… 等大妹到家的时候，饭桌上的已经摆好了饭菜。 土鸡蛋炒出来的饭格外的好看，色泽金黄，上面撒着葱花，香气四溢。 大妹舀了一口蛋炒饭，咀嚼了几下，顿时赞不绝口。 这年头一般家庭做菜不太舍得放油，但是秋火明做蛋炒饭可不管，油够了蛋才能炒香。 秋火明三下五除二把肚子填饱了。 “我去邮局了，中午你们在家把门锁好。”秋火明吩咐了几句，回房拿了布袋，将几个装满磁带的鞋盒塞了进去。 画报单独放在最上面。 秋火明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径直往南大街走去。 天空阴沉，雨水要落未落，临近清明，雨水就是多，这场雨看情况，正在蓄势待发。 秋火明加快了脚步。 大老远就看到方军的电器行门口，站着好几号人正在搬运东西，看穿着应该是附近的农民，路边还停着一辆拖拉机。 秋火明走了进去，一个脸熟的店员正在店里忙活，“军哥在吗？”秋火明问道。 “仓库里面，你自己进去找他。”店员看了他一眼，认出他了。 仓库的门开了道小缝，里面有人在说话。 秋火明伸手敲了敲门，“军哥，你在吗，我是火明。” 门“吱呀”一声被方军打开，“火明兄弟，进来坐。” 秋火明应了一声，走了进去。 里面除了方军还有上回给他拿录音机的店员小钱。 “那你们聊，我先出去帮黑子。”小钱很有眼力界，当即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黑子应该就是正在外面忙碌的那位店员。 “坐。”方军拉了一张凳子给他。 秋火明一屁股坐下，“第一批磁带，一共150盒，后面还有49盒，周二放学后连同录音机一起带给你。” 后面这批原本是50盒的，其中有一盒要留给顾晓然，当初答应她了。 秋火明打开袋子，将里面的纸盒拽了出来，打开最上面的盖子，取出一盘磁带递到他手里。 方军接过磁带，先上下左右翻面看了一会儿，这才打开塑料盒，取出里面所有的东西，他展开歌词纸看了看，再核对了一下封面上的歌名，顿时眼睛一亮。 “不错啊，这做工看着不比大公司的差！”方军大喊了一声，“小钱你拿个单卡录音机进来。” 不一会儿小钱提着一个录音机走了进来，录音机放在桌上，插上电源，方军将磁带放了进去，听了两首歌之后，他一拍桌子，“好，这批我收了。” “150盒，5块钱一盒，也就是……750块钱，去掉240块钱的空白磁带费用，也就是510块钱。” 方军算好帐，笑眯眯地拍了拍秋火明的肩膀，“兄弟，生财有道啊。” 接着他从腰带后面取下一挂钥匙，弯腰将桌子下面的柜门打开，拿出一个铁盒子。 铁盒子打开，里面是满当当的纸钞，他点了51张大团结，厚厚的一沓，握在手中递给秋火明，“你点点看……” 秋火明双手接过，“不点了，军哥我信的过。” “军哥，这些画报我建议买磁带多的人就送一张，也算是刺激消费……” 方军看了一眼旁边的画报，“少林寺，那估计很快就被人拿空了……” 他随手在柜子里摸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把钱装好，财不外漏。” 秋火明迅速装好纸钞，将装好钱的牛皮纸放进手里的布袋里，又将布袋裹了几层，夹在腋下站了起来。 “军哥，那我先回去了，周二晚上我再过来。” “去吧，我不送了。” 他看着秋火明走远，这才将铁盒放回原处，重新上了锁。 “小钱，进来。” 小钱再次推门走了进来。 方军指着桌面的几个纸箱子，“这些磁带摆出去卖，6块到6块5一盘，买的多的，适当给还个价，再送一张画报。” 小钱捧着纸箱子，斟酌了一会儿，有些不解地问道：“军哥，你干嘛对那小子那么好。” 小钱跟军哥时间最久，也是最了解他的人，在他心目中，军哥就是个干大事的人，秋火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值得他这么掏心掏肺。 “嘿，就知道你小子不服他……上一次巷子里，面对我们三个男人，他没怂直接冲了过来，这叫勇，跟着用激将法跟我单挑，这叫智，由无生有借鸡生蛋，脸皮贼厚，这叫生财有道……” “他要是当时就怂了，哼……废掉一个护不住红叶的哥哥……换我来当。” 小钱啧啧了一声，“这小子真特么好运，军哥，你还特意输给他，你这气度……” 他抱着磁带出去了。 剩下仓库里方军暗自踌躇了片刻，半响后，他低声自语道：“我特么不是让他，我真特么打不过这小子……操蛋！” 那边秋火明压根不知道店里还有人在嘀咕他，他夹着布袋，心神飞扬，这笔钱是他重生后见过的最大的金额了，去掉之后要付给印刷厂的尾款，还能剩下310元，后面还有49盘磁带钱没结…… 这些都是进账啊！ 他神采飞扬地进了邮局，打电话的人不多，前面只有一个人。 可惜打长途的电话也只有一部。 大姐在江口县车队财务科工作，这个信息要先登记，县里跟省城不一样，县里的长途电话的隔间只有一个，前面的那位大哥走了才能轮到秋火明。 没过多久…… “江口县车队……找财务科的秋红玲，好的，她的弟弟有事找她，好的……” 工作人员喊了一嗓子，“秋火明，过来接电话。” 正在旁候着的秋火明立即走了过去，伸手拿过电话，听筒那里传来秋红玲熟悉的声音，“火明？是火明吗？” “是我，姐，你最近好不好？”一听到她的声音，千言万语突然哽在喉咙里，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很好，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你学习怎么样？爸妈身体好吗？”秋红玲还有些不习惯，弟弟这是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姐，我就是想你了，爸妈身体可好了，我前几天参加了省城的奥数比赛，可能还要上节目，就是不知道哪天放……” 秋火明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姐，你老实回答，姐夫他们家有没有欺负你？” 第54章 邮电局 “你这孩子，你姐夫对我挺好的……”秋红玲觉得鼻子有些塞，弟弟竟然也知道关心人了。 秋火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姐，你要是在他家过的不舒心，不要瞒着家里人，你记得回娘家，我给你撑腰，你别怕……比起面子，我们一致觉得你的快乐更重要。” 那边秋红玲突然捂住嘴，压抑住哽咽地声音。 电话那头，弟弟还在絮絮叨叨：“妈要你明天休假别回家，清明节怕犯冲，你好好养身子，她给你做了衣服，回头让人带给你，红叶、红霜吵着要暑假去看你……” …… 电话终于挂断了，秋火明取回押金，付了8分钱电话费，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姐姐这人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希望她说得过的好，是真的好。 时间还早，他走到柜台旁看邮票，这时候的人也有喜欢集邮的，但是只是爱好而已，因此市面上的发行的邮票想买都能买得到。 后世的传奇邮票，第一代生肖“猴票”，也就是1980年面值为8分钱的黄永玉画的金丝猴。 秋火明盯着柜台里的那枚金丝猴，心中的DNA疯狂跳动，一组数据划过记忆，一版80枚，总共发行了500万套，发行最少、第一版首套生肖……种种加持之下，造成了一代传奇邮票的诞生。 但是这属于长期投资，在秋火明的记忆里，直到1984年国内才有了第一次集邮热，并且很快就消退了，等到了87年的时候，猴票最高才炒到17块钱一枚，随后是持续的低潮期…… 1991年3月才是国内集邮热的正式序幕，从这一年开始，猴票像是乘坐了直升飞机，扶摇直上，品相好的都能卖出天价。 秋火明定了定神，向着柜台后的工作人员开口问道：“同志，这猴票有全版吗？” “有，不多了，小同志你要多少？” “给我来个十版吧……” “十版没有，就剩下三版了，你要不要？” “要，还有里面这张单张跟旁边的四方联也要了。” 工作人员随手将四方联跟单张摸了出来，放在台子上，跟着蹲下身子从柜里翻找整版邮票。 秋火明心疼地看着四方联边角的轻微折印。 “一共19.6……”工作人员拨弄着算盘珠很快就给出了金额。 秋火明付好钱，拿着白色硬板纸夹住的三套整版猴票，还有些感觉如踩云端，后世那么难收集的邮票，这就到手了？ 可惜县城太小了，售卖的数量也少。 秋火明的心情明显大好，户外的天空却明显有些不对劲了，空气中湿漉漉的，气压很低。 他将猴票也放进布袋里，小心地将边角包裹好，随即抱在怀里，朝着家的方向拔腿就跑。 终于在到家的那一刻雨丝落了下来，没多久就大了起来，劈里啪啦地敲击着屋顶与窗户。 秋火明将邮票用油纸又包了一层，放在抽屉里，他现在的全部身家是：570块4毛9分，取出70块4毛9分放进外套的夹层口袋里，其余的现金用油纸包裹好，跟邮票藏在一起。 恍惚间他有了几分土豪的错觉。 屋檐下雨水肆意地滑落，对门客厅里秋红叶正托着下巴发呆，秋红霜坐在小板凳上翻开一本已经掉了封面的小人书。 秋火明翻出自己上回在省城买的《故事会》与《少年文艺》，快步冲进客厅里，将书递给秋红叶，“给你看两本杂志……” 雨水包裹下的室内昏暗，秋火明随手将灯打开。 小妹抬头说道：“妈妈说，不到5点不给开灯。” “开，电费哥出。” 小妹笑了起来，“我喜欢开灯。” 秋火明指着她手中的小人书问道：“这书名叫什么？” “《红灯照》男入义和团，女入红灯照，林黑娘好厉害……可惜她死了……” 这书他没看过，不过这话听懂了，大概就是说清末民间跟洋人斗争的故事，他看着小妹那没有封皮的小人书有点心酸。 “小妹，我给你订一年的《儿童文学》吧，那里很多好看的文章，都是你们小孩子喜欢的……” “家里没钱。”小妹摇摇头，“我可以借同学的书看。” “没事，哥有钱，明天礼拜天，让大妹带你去邮局订一下。” 其实现在的邮局还叫【邮电局】，秋火明叫的顺口了，压根就没想到要改过来。 大妹正翻看着少年文艺，闻言抬头应道：“好啊……” 秋火明看到她眼里的期待，却不肯开口，她一向乖巧的很，大概怕让自己花钱，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忘了，还有你的杂志，你大了可以自己选择订什么，别跟哥客气……” 秋红叶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大哥，你是卖磁带挣的钱吗？”大妹在他房间里看到那么多封面材料，以及他没日没夜的翻录磁带，能猜到也很正常。 “果然是我妹妹，就是聪明。”秋火明哈哈大笑道：“现在估计只能订下半年的了，我给你们一人五块钱，多出来的，算你们的零花钱……” 一本杂志通常价位区间在2毛到3毛之间，五块钱足够了。 大妹低头揉了揉眼睛。 小妹乐呵呵地傻笑，“哥，我觉得我现在像是要飞起来了……” 秋火明心里一酸，放下钱后叮嘱道：“都收好了，财不外露。” 大妹小心地将五元钱折了起来，用纸包好，塞进文具盒的最下面一层。 小妹依葫芦画瓢。 外面的雨小了一些，“我回房间了，你们空了把作业写了，不懂得话随时过来问我。” “嗯！”大妹乖巧地放下手里的杂志，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本。 小妹笑嘻嘻地说道：“我作业写完了。” 秋火明笑笑，一手遮在额头，迅速穿过雨帘，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他看着桌上剩下的那50盘磁带，卷起袖子继续奋斗。 ----------------- 傍晚时分，陈素娘跟秋建设竟然一起回来了。 秋建设撑着一把雨伞，单手揽着陈素娘，刚好给站在门口背书的秋火明看到，陈素娘红着脸，一回到家，就狠狠地拧了一记秋建设的腰。 “爸、妈，你们怎么一道回来了。” 隔着雨雾，秋火明站在小房间门口诧异地问道。 “我特意绕了路去接你妈下班，我就知道她没带伞。”秋建设自得地说道。 “你还好说，本来车间给我一把大伞，见你来了，车间里的人起哄，硬是把伞给收走了，你这小破伞淋了我一身雨……”陈素娘气恼地拍了拍右侧胳膊湿掉的地方。 秋建设“呵呵”笑了笑，把伞收好靠在门外门框处。 秋火明见他的左侧肩膀都在滴水了，不禁哑然失笑，这古董爹竟然还挺浪漫。 第55章 祖传的酒量 陈素娘将黄鳝处理好切段，烧了一大锅的红烧黄鳝，炒了一盘青椒炒蛋，油炸的鱼回锅做成糖醋鱼…… 饭桌上，难得放了一瓶酒，是本地产的43度的老白干，品质一般，但是在当时的小县城里销量居高不下，一度也火红过，90年代末这家酒厂就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 “火明，过来，陪你爸喝一杯。”陈素娘扯着嗓子将待在小房间的秋火明给叫了出来。 “好嘞。”秋火明兴匆匆地走到客厅，晚上的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积水时不时滴落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大妹跟小妹已经端着碗准备开吃了，她们俩瘦小，坐在四方餐桌的一边，空了旁边的一个位置，就是留给秋火明的。 他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个小的陶瓷酒杯，里面已经倒了酒了。 秋火明奉旨喝酒，心情甭提多愉快了。 他主动拿起酒杯跟他爹碰了一下，“爸，今天啥好日子？” 秋建设抿了一口酒，发出一声满意的感叹，“啥好日子，庆祝你妈转岗……” “那妈也来一杯吧。”秋火明起身就去拿酒杯。 “这孩子，你妈喝酒过敏。”秋建设及时制止了他。 陈素娘笑得眼角都是褶皱，她年轻时模样俊俏，现在年纪大了，底子还在，就是鬓角的白色有些碍眼，秋火明心中微微发酸，他移开目光。 陈素娘吃了一口菜，笑着说道：“一想到不要熬夜上班了，我这心啊，就快活地很，我不喝酒也很高兴。” 她说完看了看坐在饭桌上的三个孩子，嘴角的笑意更加是藏不住，“你们几个娃，要好好读书，以后坐办公室……” 在她心目中，能吃上国家饭，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办公就是最高的荣誉了。 秋火明给她的话浇了一盆水，“就跟我爸一样？” 陈素娘瞬间哑了嗓子，她看了看喝了一口酒脸色有些发红的秋建设，又看了看只喝了一杯酒脸就红彤彤地儿子，苦笑着立起身子，夹了一块鳝肉放进秋火明的碗里。 “你可别学你爸，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能平平安安，我也不指望他能荣华富贵，你这辈子还长，家里不会给你压力，你的未来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秋火明咬了一口鳝肉，鲜滑微微辣口，肉质紧实富有弹性，他正品尝着，一旁的秋建设突然盯着陈素娘鬓间的白发，伸手触碰了一下，“素娘，你跟我受苦了……” 秋建设一杯酒喝完，话逐渐多了起来。 “咱这家要是没你，单单是我弟弟的医药费就要压死我，我根本就抗不下来，你不怪我没用……”说完他醒了醒鼻子。 陈素娘无奈，“老秋，你这酒还是少喝一点。” 秋火明暗自提醒自己，这种家传一喝酒就话多的毛病可一定要引以为戒。 转眼间，第二杯酒就被秋建设倒满了，他一口闷了之后，揉了揉眼角，“素娘你那时候真好看，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大妹跟小妹互相看了一眼，大妹忍着笑意嘀咕道：“爸这酒量越来越差了。” 陈素娘无奈地给他碗里也夹了菜，“老秋，吃了菜再喝酒。” 秋建设乖乖地将碗里的菜统统吃光。 “哎，爸，你上回说的周末去看房子，是明天吗？还是下周末啊？”秋火明问道。 “下周，我找个人带我们去，一家人一起去。” “爸，那爷爷奶奶进城了，以后跟谁住啊？跟你还是三姑？” 这话音一落，陈素娘也看向了秋建设。 “三姑要是能进城，就随他们一起住，要是进不了城，你爷爷奶奶带着二叔就在煤炭厂单过，我们离得近，平时多走动一下，有事也能顾得上。” 陈素娘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秋建设酒瘾大、人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不忘给自己儿子也倒满。 秋火明到后来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他揽着父亲的肩膀唱了很多激昂的歌…… 秋建设还一改古板的形象，跟他一唱一和，折腾了半宿。 翌日秋火明睁开眼睛才觉得头有些痛，他竟然宿醉了，他躺在床上一时间无法接受，想当年他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 以后重要场合，一杯酒足矣，千万不能喝多！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门，透过窗户看到厨房里陈素娘正在切菜，听到动静，她抬起眼，一看到他就笑了，“沧海啊，你醒了？” 在客厅玩耍的小妹也笑了，“沧海哥哥……” 大妹手里拿着《少年文艺》遮住嘴，明显在憋着笑。 秋火明耳根一红，“哼”了一声洗脸刷牙去了。 先喝了杯牛奶解了喉咙里的渴，这才啃了个馒头，他继续猫在小房间里炮制磁带，昨晚怠工了，现在要争分夺秒才行。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 翌日是清明节，这时候的人还是反对封建思想的，至少面子上要反对，因此烧纸钱这种事情，只能偷偷摸摸地去做。 秋火明作为家里的长男，烧纸钱这事就落在了他身上。 周一晚饭过后，他就兜里插着手电筒，咯吱窝夹着几卷黄纸，拿着一盒火柴出了大院门到河边去探点了。 一到河边就看到到处都有隐隐约约地火光。 看来跟他想法一致的人还有不少，他打着手电筒下了路基，到了河道的斜坡上，上午下了一点雨，斜坡上湿漉漉的。 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留着豁口的圈，黄纸就分别放在圈中，他点燃黄纸后念叨了一下亲奶奶的名字，又在另一个圈子里面念叨了一下外公外婆的名字。 最后拿着一张黄纸烧在圈子外面，“过路的孤hun收钱吧，别抢我家上人的钱……”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前世的自己，自己死后，会有人给自己烧纸吗？大概率只有自己同寝室的几个兄弟会伤心难过一阵子…… 正思忖的时候，河道的另一头，隐约传来了哭声，他揉了揉脖颈处突然起来的鸡皮疙瘩，顿时觉得周围鬼影幢幢。 清明节与其说是烧纸钱给逝者，还不如说这是生者寄托哀思的日子…… 等火光都熄灭了，又等了五分钟，没有余烬复燃的迹象，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第56章 转让材料 不知不觉间，秋火明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节奏了，以往睡醒了第一时间摸手机，现在是摸闹钟。 周二吃过晚饭，他就背着余下的49盒磁带，抱着借来的录音机往方军店里去了。 他的店门半掩着，晚上几乎没客人，方军坐在门口捧着一个大海碗正在嗦着面条，吃的额头隐隐冒出汗珠。 “军哥，你吃饭够晚的。”秋火明走近后跟他打了声招呼。 “火明兄弟，你来了，先进去坐，我这口吃完就来。” 方军奋力将剩下的面条几口包圆，又喝了一口汤之后站了起来。 秋火明站在店里，看来最近生意太好，店里的库存少了大半。 方军走进来把碗随手放在货架上。 “还录音机？送磁带？” “嗯，这录音机用好了，剩下的49盒我带过来了。”秋火明迟疑片刻问道：“军哥，这磁带销量咋样啊？” “还剩下三盒，其它都卖完了，我明天要去南面进点货，这空白磁带你还要吗？要的话，我多入一点，后面你翻好的货，有的都给我……” “等等，我先关门。”方军话说到一半，将店门合上，当中的插销插紧。 转身就往仓库走，“走，进来说话。” “店里其它人呢？”秋火明跟上去问道。 “晚上没生意，放他们回家了。”方军一屁股坐在老位置上，顺手拖过旁边的椅子，“你坐。” 秋火明坐在椅子上，把袋子里码放整齐的磁带连同纸盒一起，取了出来，放在桌上。 方军点都不点，直接付钱。 “军哥，你要是喜欢这些磁带，要么这样，我那里的磁带包装纸还有1000份，我毕竟要考大学了，也没那功夫翻录，你手下人多，这翻录的活儿很好做，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你……”秋火明接过钱说道。 方军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小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其它县里还没这玩意，回头给他们带去卖卖试试看。” “这包装纸要不少钱吧？说吧，多少钱？”方军问道。 秋火明笑了笑，方军这人要是在后世，那绝对是个做大事的料。 “一共三百块，我用了200份，剩下的1000份也就是250块，我就是个搬运工，分文不赚。” 方军闭着眼睛算了算，再次睁开眼睛说道：“好，你这两天带过来直接给店里的黑子，钱我先给你……” 秋火明这么一会儿功夫，手里又多了250块钱，这笔钱他要原封不动地送给印刷厂，他果然就是个搬运工。 临出门的时候，他跟方军提了个醒，“军哥，我听说宁海那边开始打击投机倒把了，你最近要么低调一点……” 方军点点头，“我也收到风了，没想到你也知道我们生意场上的事情，谢了，回头再有其它生意，记得关照我。” “好嘞，军哥，那我回去了。” 这边晚上不算太平，秋火明摸着鼓鼓涨涨的内衬口袋，加快了脚步。 进入了四月份，虫子多了起来，昏暗的路灯下，小飞虫逐光扇动翅膀，大约是清明节刚过的缘由，马路上行人寥寥，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快速地跟他擦身而过。 他刚到十字街，就看到路口就站着几名社会青年，各自叼着烟，聚集在一家关着门的店门口，大声说着话，身体动作轻佻，带着几分痞态。 秋火明低头不看他们，脚步更快了几分。 “小子，站住……”秋火明心里一怔，没想到他不想惹事，事情非要来惹他。 为首的青年向前冲了几步，堪堪拦在秋火明的前面，他身后的几个人都笑着站在原地，这对他们来说很寻常，就是找乐子。 秋火明抬眼看了过去，这里的几个青年人他都不认识，为首的青年短发，20来岁，身材瘦长，穿着时下刚刚流行起来的喇叭裤。 秋火明露出一丝单纯地笑容，“同志，我放学回来晚了……请问有事情吗？” “小兄弟，真有礼貌啊，身上带钱了吗？哥几个要去吃饭，钱不够，你说要不要凑一凑？”为首的青年笑着伸手就探向他的衣兜。 秋火明眼神一凛，正要挡开他的手。 旁边一辆自行车突然“嘎吱”一声插在他们当中，车头擦过青年人伸出的手，他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刚想发飙。 自行车上的那人脚踩着地说了一声，“你们南门的人要动我们东门的人？” 后面站着的那几名青年已经有人认出他来了，“根哥！” 秋火明看到身材高大的张有根正坐在自行车上，一脸傲气地盯着那名喇叭裤男青年。 “误会，纯属误会。”喇叭裤青年再次后退了一步，“嘿，我们要去吃个宵夜，根哥要不一起去？” 张有根见他们还算识相，“哼”了一声，“今天没空，清明节刚过就出来野，也不怕撞邪。” 他扭头看向秋火明，“上车。” “好嘞，有根哥。” 秋火明迅速跨到他的后排座上。 张有根放在踏板上的脚一用力，车子迅速向前驶去…… 离得远了，他才问道：“你怎么惹到这帮小痞子？” “我冤枉啊，就是走着路，就被拦下来了。” “这帮人越来越没品了，改天搞搞他们……”张有根冷冰冰地说道。 秋火明的心中立即想起一个名字：陈近南！ 可惜这些道上混的人的下场都很惨，“有根哥，谢谢你，你不用替我出头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对付我……” “关你屁事，我就是想揍他们。”张有根的声音带着一丝暴虐。 秋火明收了声，大佬的世界他不懂。 到了院门口，张有根说道：“下车。” 秋火明迅速地跳下车，张有根猫低着腰，手搭着刹车，骑在自行车上缓慢地通过了那道小门，随即脚下加速，很快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那只小黄狗这才跑了出来，奶声奶气低声咆哮着，秋火明跨过门框，小黄狗见到熟悉的身影，立即毫无痕迹地换成了摇尾巴。 秋火明弯下腰摸了摸小黄狗的脑袋，大概它最近也长个了，身材拉长了一些，显得脖子修长了几分。 第57章 列个计划 刚到自己家的巷口，就看到老妈站在门口张望，他赶紧快走了几步，“妈，我回来了。” “东西还给人家了？” 录音机是借来的，这事她也知道，秋火明说过他在翻录磁带，按件计费，具体能赚多少钱，她也没问，她大概从来没想过秋火明眼下赚的钱已经超过她全年的收入了。 “嗯，还了，进去吧。” 进了客厅，陈素娘看了看门外灯光下的飞虫，又看了看客厅里漏进来的几只，有些烦忧地说道：“纱门明天要装起来了。” 一楼本来飞虫就多，之前天冷还好，眼下气温回升，再过一段时间，蚊子、苍蝇都要杀过来了。 “拿出来，我来装吧。”这种安装的小活，秋火明经常做，没啥技术难度。 秋建设坐在客厅里笑了起来，“养儿子也就这点好了，能干粗活……” 秋火明：…… “火明哪都好，哪像你，一回家就像个大老爷，去，帮我扛门去。” 家里唯一能治秋建设的唯有老妈。 秋火明看了解气。 纱门就靠在柴火房的煤炭侧边，拿出来还要清理，今天是安装不了了。 秋火明帮手将纱门翻找出来，立即在脑海里浮现出后世常用的那种磁吸式纱帘。 眼下那种磁吸式纱帘还没有发明出来，磁吸式纱帘的技术含量几乎为零，如果自己找家工厂去制作的话，大概很有市场。 现在的纱门真是真材实料的实木打造的，边框与正常的木门一样，中间绷紧一块防蚊纱布，一端要用铰链跟大门的门框连接，做工费时费力，到了冬天闲置的时候，还要拆卸，然后找地方放置。 他半蹲在地上，一边看着陈素娘清洗纱门一边想着，磁吸纱帘的优点在于没有技术含量，可缺点也同样如此，这年头没有版权保障法规，只要出了一件，就会出现千百件……根本无法控制。 除非他有家大的工厂，快速地铺开货，将市场先占据，这样一来即使后面被人仿制了，他该吃的都已经吃饱了，作为市场龙头，他还可以改良，通过变更花纹款式进一步稳固已有的市场。 但是他此刻只是一名普通的县城少年，这里的信息闭塞，就连工厂也就那么几个。 他的目光从木制纱门移到了母亲的脸上。 纺织厂？ 后世的那种磁吸式纱帘其实最主要的工艺就是缝制纱布，将吸铁石缝好锁边，另外一个技术问题就是魔术贴，这些也可以通过材料来实现…… 但是这种思路如果提供给陈素娘所在的工厂，对他们家有什么好处？ 他站了起来，还是先看看吧，如果能让陈素娘因此而得到重用，他倒是不介意将方案完整地提供出去，怕就怕，枪打出头鸟，反而让陈素娘成为众矢之的。 回到房间，他取出笔记本，拿了一支笔，开始列计划，明天周三，他打算中午就去印刷厂，让周主任把剩下的货都送到方军店里，他直接把尾款跟他结清。 这桩关于磁带的生意就算是正式完成了。 接下来他还要去找一个人，他的小学同学包俊，以前就听说他初中一毕业就进了肉联厂上班，虽然很久没联系过了，也不妨碍他特意去交际一番。 这人学习成绩不好，但是头脑活络，就是不知道他在肉联厂是做哪个部门的工作。 大堂伯能进肉联厂是占了大爷的光，大爷也就是自己爷爷的大哥。 大爷当年当兵回来直接分配在肉联厂，因为当兵时伤了身体，一直也没要孩子，后来直接把工作内退给了大堂伯。 大爷早几年就过世了，他留下的人脉自然就给了大堂伯，他能混的这么好，很大原因是受了大爷的遗泽。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打小闹、让仇人皮疼几日就好的事情秋火明不屑于去做。 既然要报仇，那就要一击即中，第一步，收集资料。 写好计划后，思路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撕掉这页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回头找丁宇，让他给自己搞一张自行车票，有车还是方便一些，单凭走路实在是太费时间，就像今晚发生的事情，他骑着车逃跑都能快一点。 丁宇也是作孽，买好车后闲置在家，因为他还没学会。 秋火明伸了个懒腰，世界未来的走向都在他的记忆里，如果他只是安于一隅，那重活一世的意义就大打折扣了。 秋火明回到厨房，洗漱后，帮着陈素娘将清洁过得纱门放在门口晾晒，顺便跟她提道： “妈，我想买辆自行车。” 陈素娘沉吟片刻，大概是在计算自己能拿出多少钱。 还没等她回复，秋火明紧接着说道：“我自己出钱，上次卖掉磁带的钱有三百多。” 他特意少报数字，金额太高，他担心陈素娘会害怕他做了什么不法的勾当。 陈素娘一听他这金额果然还是吓了一跳，“贴个包装纸就能这么值钱？” “是里面的歌值钱，我找了好久，还每天翻录，包装纸也是我设计的。” “也是，那是辛苦钱……我看你那几天黑眼圈都出来了。”陈素娘压低声音说道：“那就买一辆，回头我找人看能不能搞到票。” “我找丁宇要，他爸商业局的。” “丁宇那孩子实诚，你可别欺负他！改天带他回家来吃饭，我看着他胖乎乎的样子就喜欢。” 陈素娘有些心疼地打量着儿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是父母没本事，才让你这么小就要想着挣钱……” 秋火明一时间哭笑不得，他伸出手臂一把揽住陈素娘瘦弱的肩膀，“妈，你以后大把福气，你养我小，我养你老。” “家里缺钱尽管跟我拿，我一个学生也用不了这么多。”秋火明松开手，从口袋里取出五张大团结，递给陈素娘。 “大妹都大了，不能再穿我改小的衣服了，还有小妹，她喜欢花花绿绿的衣服，还有你，都做办公室了，衣服也要跟上……” 陈素娘眼角泛红，儿子已经高她一个半头了，但一直在她心里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第一次觉得孩子真的长大了。 就像他昨天酒喝多了，念叨的那句话：人生既然如沧海一粟，那我就把这一粟养好…你们…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第58章 青春 秋火明不知道的是，他念完这首诗后又说了一句话，“你们要叫我沧海兄……” 秋建设跟他并肩站立，当场否决他的提议：“不对，你是我沧海儿子！” “说得好，我就是你的沧海儿子……” 大妹跟小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陈素娘无奈地去厨房给他们拿热毛巾…… 还好，这段记忆被他屏蔽了。 今天是周三了，秋火明刚出走到小黄狗那，就看到大院门口，丁宇正坐在他的崭新的二八杠永久自行车上，单脚支地，姿态潇洒。 “火子，我来接你上学！”丁宇豪气如云。 “卧槽，你学会了？”秋火明上了斜坡走到路口，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可以啊，我觉得你或许是被低估的天才……” 丁宇讪讪一笑，抬脚下车，“你骑，带我。” 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学到操场上，你给我练练，我现在只会摆个架势，车轮一动，我就心慌……” 秋火明忍住笑说道：“没问题，我包教包会。” 他扶起车把手，轻轻一溜，抬脚上车，车子轻轻向前滑行，“上来。” 丁宇小跑着一屁股坐了上去，车子扭了一下，随即加速朝学校驶去。 “哎，胖子，回头找你爸给我也搞张自行车票，我也要买一辆。” “没问题，你也可以买凤凰牌子，它还多个款式。” “谢了，无所谓啥牌子，我也就代个步，哎，你对包俊还有印象吗？” “小眼睛包俊，那当然有印象，我跟他打过架。” 秋火明眉心一跳，“他不是在肉联厂上班嘛，你知道他在哪个车间？” “不知道，但是包俊那小子跟李明关系一直不错，回头可以问问他。” “好主意。” “火子，我觉得你又要耍阴谋诡计了，你大堂伯也在肉联厂，你是不是……” “胖子，你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突然这么智慧？” “还真是啊，我就说嘛，你都被欺负这份上了，咋啥都不做，套麻袋这活，算哥们一个……” 秋火明：…… 还是夸早了。 到了学校，依旧在门口看到监督执勤的江主任，秋火明下了车跟他打了声招呼，坐在后面的丁宇硬着头皮也跟他打了声招呼。 等离得远了，他才问道，“你怎么跟江黑子关系这么好了？” “上回比赛是他带的队啊，他人挺好的其实。” “那就是人不可貌相。”丁宇嘀咕道。 秋火明将车锁好，钥匙向后一抛，丁宇飞身接过。 “又买了车？”顾晓然正推着车走进车棚，见状问道。 “我的车，顾同学放了学，要看我学车吗？”丁宇期盼地看着她。 “不用了。”顾晓然停好车，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丁宇，“这是《射雕英雄传》的上集，一共三集，其它的你看完了我再给你换。” 丁宇大喜，双手接过，“谢谢顾同学，中午请你吃饭。” 顾晓然停顿了几秒，“好。” 丁宇更加开心了，原本以为她会婉拒。 “阿姨请假了，我这几天都要在外吃。”她解释了一句。 三个人往楼梯上走，后面陆续有学生跟了上来。 丁宇喜滋滋地翻开着手里的书页，这是图文一体的简体字版本，当下看了第一页，他就喜欢上了。 回到了班上，一坐回座位上，顾晓然就开口问道：“秋同学，你投稿了吗？” 秋火明放下书包，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发僵的脸颊，“投了，但是还没回应。” 丁宇凑过来，“等我也想一篇，我也要去投稿。” “想投就投，我去年在《辽宁青年》上投了一首诗，得了五块钱稿费。”顾晓然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哟嚯，诗人，写了啥？”秋火明立即来了兴趣。 “一首《无题》其实就是想不起该起什么名字。”顾晓然苦笑道。 “诗的内容？” “那就算了，去年我还挺矫情的，写得东西当时看看还行，现在再看，不忍目睹……”顾晓然扭过头去，取出书包里的英文书，准备早课了。 “铃铃铃……”早课铃声响了。 “神神秘秘的……”秋火明嘀咕了一句，“等我发表了，我会广而告之的，昭告天下！” 前排的顾晓然“噗呲”笑了一声，她单手撑着下巴，打开面前的书，翻开起来。 丁宇已经沉溺于手中的武侠书了，金庸的武侠构想对于当时国内的少年来说，真的毫无抵抗力，大侠风范，爱国情怀，揉捏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多姿多彩的陌生的鲜活世界。 秋火明取出化学课本，也开始翻看起来，这些课本他都已经记下来了，现在主要也就是巩固一下记忆。 课间操结束后，秋火明在楼道口等到了李明。 “班长，包俊现在的情况你了解吗？”秋火明跟着李明一起上了楼。 “他前两天还到我家来玩，他在肉联厂就一车间工人，好像是管饲料那一块的。” “肉联厂咋跟饲料扯上关系？” “收上来的肉，有些不合格，就只能做成饲料，他们的饲料还挺畅销的……其它的我也不懂，就听他吹了。” “我想找他聊点事情，你有空吗，礼拜天陪我一起去呗。”秋火明补充了一句，“我骑车到你家来接你。” “行啊，上午、下午？”李明问道。 “上午吧，你家没搬吧？” “老地方。” “嘿，谢了，哥们。”秋火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掠过他，朝班级走去。 李明咧嘴笑了笑，趴在三楼的阳台扶手上，看着远方的天际。 陈勇之前试图来找过几次李明，但是得到的是不咸不淡的客气，慢慢地他也不再凑上来了。 李明正要转身回教室，没想到何欣欣朝他走了过来，他们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学习委员，本来之间的交流就很多。 李明也不以为意，随口问道：“有事？” 何欣欣低声问他，“班长，你打算考什么学校？” 李明说道：“我爸给我安排好了，考政治学院，就看这次能不能考的上，考不上我就去当兵……” 何欣欣似乎有些失落。 李明反问道：“你呢？” “我考师范大学，出来后准备当老师。”何欣欣说道，她的手揣在衣兜里，半天没有掏出来，手中攥住的信已经被捏出褶皱了。 “当老师挺好，一年有两个假期……” “嗯，就是……” 上课铃响了，她松了口气，“上课了。” “走吧。”李明毫无察觉地跟了过去。 第59章 好消息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程老师的课刚上到一半，被叫了出去，不一会儿，她跟黄老师一起回到了教室里。 她的视线扫过全班同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推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镜说道：“今天要公布一个好消息。” 秋火明后知后觉，他抬头看向讲台上的两位老师。 “省城举办的奥数比赛结果出来了，第一名与第二名都出自我们班！” “秋火明、顾晓然！他们是我们无城中学的骄傲，奖状与奖品会在周五送到我们学校，到时候会由校长亲自给他们两个颁发……” 程校长年事已高，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这次他会来主持。 班上的掌声不断，丁宇戳了戳秋火明的胳膊，“火子，牛批！” “不愧是沧海兄。”顾晓然回首说道。 随即，班上响起一阵阵此起彼伏地声浪，“不愧是沧海兄……” 黄老师不解问道：“什么是沧海兄？”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秋火明耳根都红了，讪讪地看向课本。 等黄老师离开后，程老师这才轻咳了一声，班上逐渐安静了下来。 “好了，接下来我们继续讲课，我刚刚讲到哪道题了？” 程老师翻开自己的讲义抬头问道。 李明朗声回答了，底下顿时响起一阵阵翻书页的声音。 秋火明捧着课本神游天外，可惜，现在的高考奥数成绩还不加分，这所谓的名次也不过是虚名而已。 大概父母会觉得脸上有光。 一上午的课很快就结束了，中午丁宇请吃饭，西门口的饭店不少，随便找了一家吃鸡汤面的，这年头的鸡汤那可真的是鸡汤，阳春面煮好，撒上葱花，最后淋上两勺鸡汤，一碗喷香的面条就算做好了。 桌上有老板家自制的萝卜干跟辣椒酱。 秋火明把面拌了一下，这才开始动口，面条中规中矩，这汤确实鲜美，面条见底后，他端起碗直接将里面的汤一口喝完。 “顾晓然，我一会儿到你周叔叔的印刷厂，你要一起不？” 丁宇赶紧劝了一句：“大家都有车，去转转呗。” “行吧，那就一起去，现在这个点回学校也挺无聊的。” 有车就是方便，回学校拿了车，秋火明骑着二八杠搭着丁宇，顾晓然骑着凤凰26紧随其后。 丁宇风骚地反坐在后座上，要找顾晓然搭话，顾晓然被他烦的干脆下了几脚狠力，车速瞬间加快，径直掠过秋火明，骑到了前面。 “火子，别追！先让我换个方向”丁宇反坐着，一时没法转向，坐在后排嗷嗷直叫。 几个人嬉闹着，很快就过了护城河到了小巷子里，门口的板车旁，俩名工人正在搬运几捆资料，梅花撑着拐杖在旁边清点数量。 自行车“嘎吱”一下停了下来。 丁宇兴奋地冲了过去，“嘿，梅花你病好了？” 梅花展颜一笑，“早就好了，你们怎么现在来了？” 秋火明回答道：“来结清尾款，周大叔在吗？” “在，趴着午休呢。” 梅花嘴角努向车间方向。 秋火明跟顾晓然一前一后走了进去，丁宇留在门口跟梅花闲聊。 周主任趴在最后一张木桌上，睡得正香，桌面上放着他的军帽，他的一只手还搭在上面。 “周大叔，来生意啦！”秋火明没心没肺地喊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周主任迷糊中拿着军帽就坐了起来。 定睛一看是老熟人，“晓然，你怎么来了，来坐！” 又侧头看着秋火明说道：“小同志，你今天来是？” “周大叔，你能帮我把最后一批货送到城里吗？尾款我今天就跟你结清。” “城里没问题，我刚好有批货也要送……”周主任闻言大喜。 二话不说，拉开抽屉，掏出收据就写了起来。 秋火明数了200块钱放在桌上，顺手将他写得收据收好。 地址写在送货单上，包括联系人黑子的名字。 秋火明这才松了口气，这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周主任拿着送货单到门口排货去了，十分钟后回来，笑道：“放心，安排好了。” 他这才搬了椅子坐到顾晓然身旁问道：“你是要考大学了吧？” 顾晓然点点头，“我会考回去的……” “什么，你户籍也转过来了？”周主任“啪嗒”一下站了起来，差点弄翻身后的椅子。 顾晓然眉头轻蹙，“好了，周叔叔，我的事情我知道怎么处理，倒是你，怎么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周主任摸了摸帽子，“我这不也挺好嘛，自己选的，自己受呗……” 顾晓然跟他四目相对，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秋火明默默坐在一旁将他们的对话收进耳朵里，他不大会问朋友的隐私，如果她愿意说的话，自然会说。 但是仅仅从这些只言片语中，他大概也能猜到他们大概是发生了什么。 这些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想必也知道其中的后果。 门外的丁宇像只小狗一样一直围绕着梅花转，梅花也不嫌弃他，一直温言细语地回答他的问题。 秋火明伸了个懒腰，身后的玻璃窗是开启的，午后的阳光照在不远的一颗樟树上，影子部分印在窗台上，随着风轻微变换着形状。 他托着下巴，有点昏昏欲睡。 “嘿，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晓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揉了揉眼睛，“你们不再聊会儿？” “聊好了。”顾晓然笑着转身向门外走去。 “周大叔，送货的事情可别忘了，签收单上要那个黑子把名字签了……”秋火明又嘱咐了一句。 周主任点点头，“放心放心，我都吩咐好了！” 丁宇依依不舍地坐在秋火明的车座后面冲着梅花挥手，“下次我带小人书来给你看，我有全套的岳飞传！” 梅花站在原地，笑着点点头。 秋火明踩着自行车离开巷口，这才对着丁宇说道：“你这人还真是不见外啊，啥时候跟梅花这么熟了？” “她懂得东西可多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前面顾晓然的背影一骑绝尘，丁宇嚷嚷道：“火子，快追，你让一个姑娘赶上了，你好意思？” 秋火明恨恨地说道：“你但凡减个20斤，我能骑的飞起来……” 第60章 颁奖典礼 周五回校的时候，旗帜下方的看台上，已经被布置过了，秋火明趴在窗口看了半天，顾晓然坐在座位上，撑着下巴，看着远方出神。 丁宇凑过来说道：“你跟顾同学一会儿铁定要被叫上台，你快想一下要说些什么，最好提一提我，让我也拉拉风。” “提你啥？你给我端茶倒水，捶肩捏脚？” “说我监督你学习，不让你一刻懈怠……”说完丁宇自个儿先笑了，“哈哈哈哈，算了算了。” 顾晓然悠悠地说道：“不如猜猜奖品是啥。” 秋火明虎躯一震，“还有奖品？” “省级比赛，肯定有的，排名前三大差不差。” 丁宇来劲了，“肯定是个本子，上面写着你的大名，再盖个章……” 秋火明顿时松懈了，“没劲，还不如发个暖水瓶，我家暖水瓶有个壳子要坏了。” 几个人还在谈着，“铃铃铃”早课铃声响了。 秋火明一屁股坐回位置上，翻开顾晓然给他的往年的试卷，开始刷题。 尽管已经做过一次了，再做一次找找题感也不错。 早课结束，三班的人老时间到了操场。 操场上整个三班班级都在起哄，搞得隔壁班级都看向这边，秋火明跟顾晓然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这年头学生大概是太无聊了，难得遇到一次热闹，一个个比正主都激动。 看台上放了一个讲台，拉了长线放了一个扎着红绸布的话筒立在上面。 不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两个人向着这边走来，眼下应该已经是早操的时间了，但是熟悉的音乐声还没有响起。 大多数学生看这种情况，多少都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秋火明眼睛尖，为首的除了一名头发都白了的老人之外，跟他并肩走来的另一个人正是上回在考场上采访他的人。 秋火明有些诧异，这人怎么也来了。 他们的身后是学校的管理层，江主任提着一把椅子，跟在老人的后面，似乎准备随时搀扶他。 陈主任也在队伍当中，黄老师跟程老师一前一后，走在最尾。 站在最后一排的丁宇拍了拍秋火明的肩膀，“哎，阵仗有点大。” “那个应该就是我们的校长了。”他压低着声音说道。 秋火明也大致猜到了他是谁。 没一会儿，这行人停在了看台的下方，江主任放下椅子，搀扶着老者上了台阶，走到讲台边的时候，老者朝着下方的学生们挥了挥手。 “同学们，同志们，大家早上好啊。”老者的声音洪亮，带着本地口音。 零星的掌声响起，又逐渐加大。 “我是程校长，见过我的学生不多，我今天来，是想来亲眼看看，获奖的学生是谁。” “前不久省城召开了一次全省范围以内的数学竞赛，我们学校的学生拔得头筹，分别获得第一、第二名次，他们的名字……” “嘿，你们是不是想知道？” 程校长狡黠地笑了，“有请计算机中心的教授，李永光同志上台……今天他才是颁奖人，我只是过来看个热闹。” 旁边江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椅子端了上来，放在他的身旁，程校长也没推脱直接坐了下来。 中年男人依旧穿着得体的中山装，快步从侧面走到台前。 他手里拿着两个卷起来的奖状，步履轻快地走上看台。 “谢谢程老校长的介绍，今天有幸让我来颁这个奖……话不多说，有请第一名得主秋火明，以及第二名得主顾晓然上台……” 掌声雷动中，秋火明跟顾晓然一前一后穿过人群向看台走去。 台下的秋红叶惊讶地一把抓住旁边好友的胳膊。 她的好友惊呼道：“这不是你哥嘛！” 她点点头，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哥去省城比赛的事情她知道，但是不知道他竟然得了第一名，快步上台的大哥身影顿时高大了几分。 她心情激动，目光一眨不眨看着走上台的大哥。 秋火明跟顾晓然接过奖状后，一左一右站在讲台两侧，李教授发好了奖状，再次凑近话筒说道：“接下来有请得奖者发表感言。” 秋火明跟顾晓然面面相觑，“你去吧，女士优先。”秋火明说道。 “你是第一名，我去了不合适，别墨迹，早说早下台。”顾晓然默默后退了一步。 秋火明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感谢校领导、老师，感谢我的同学们，感谢我的家人，我会继续努力，谢谢大家……” 说完这些，他迅速让到一边，顾晓然快走几步，凑近话筒说道：“一时的成绩不代表什么，愿与诸君共勉，我们大学见……” 下面顿时掌声雷动，李教授作狭地在秋火明身侧说道：“这次你的感言不精彩，还没人家小姑娘说得好。” “……”秋火明抿嘴不语。 “一会儿下台跟我到办公室聊聊……” 秋火明扭头看向他，点了点头，这人在自个儿学校能有这派头，大体上也是个人物，去听听看也不是坏事。 李永光笑了笑，突然快走几步，凑近话筒说道：“都先别下台，这次的前三名得奖者不仅有奖状，还有奖品。” 程校长这才从椅子上起身，他从两侧的口袋里分别拿出一个扁长的盒子，秋火明眼尖，盒子上写着“永生”二字。 程校长笑眯眯地将第一个盒子交给秋火明。 “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又将第二个盒子递给顾晓然，嘴里说了同样的话。 秋火明瞅了一眼外包装，这是钢笔，这个牌子曾经获得过轻工业部的优质产品奖。 颁奖结束后，也没时间做早操了，所有在场的学生就地解散，江主任搀扶着程校长下了看台，旁边留下几名学校工作人员开始搬运讲台等物件。 陈主任走在人群里，左右的人都跟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他的心情复杂，隐约间对秋建军生出了几分不满，如果不是他非要针对他的侄子，自己也不会莫名其妙得罪人。 陈主任对秋火明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江主任对他的态度，自从上次江主任从省城回来，就仿佛对他生出了几分不满…… 秋火明跟在李永光的身后，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了学校办公楼。 一楼的会议室里，李永光跟他面对面坐着。 “秋火明，这名字不错，你父亲应该也是个文化人……”他率先开口道。 “嗯，工农兵大学。”秋火明老实回答。 “你的奥数也是他教的？” “不是。”秋火明可以跟别人瞎扯说是隔壁大学生教他的，但是面对这位李教授，这么回答并不严谨，还不如不正面回答。 第61章 我也有我的理想 “你家庭背景简单，祖上三代都是贫农，政审没问题……你的卷子是我批改的，你的解题方法跟其它人有很大的区别。”李永光前面说得没什么问题，最后一句峰回路转。 秋火明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心中略有些发虚，自己仅仅只是数学有些天分而已，与他心目中的天才区别还是很大的，通过这段对话，他已经大概猜到对方的心思了。 李教授应该在教育界有一定的地位，作为一个有地位的人，会特意批改自己的卷子，特意大老远过来颁奖，只有一个理由，他大概是看中自己了。 “李教授，我想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吗？” 秋火明斟酌着问出问题。 “小家伙够谨慎啊，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省城计算机中心工作，我叫李永光，目前国内最先进的计算机320就放在我们中心。” “噢，对了，计算机你听说过吗？” 秋火明的瞳孔微缩，他何止听过，他连后世发行的最新款电脑都玩废了，320他也了解过，高校上的计算机课上就有说过。 其实80年代就已经有计算机课程了，与后世的U盘导入数据不同，320用的还是纸带盘，由光电输入机输入到计算机里…… “报纸上看过，但是没见过实物。”这是实话，320他只看过一些简单的介绍资料。 这话李永光倒是没有怀疑，他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问道：“你这次高考，心目中，有哪些理想的大学？” “羊城理工、羊城工大，羊城中大……”秋火明一口气报了五个大学名称。 李永光眉头一皱，“怎么都在南面，你不打算考本省？” “不打算。”秋火明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再考虑考虑，可以考科大的数学系，其它的我不敢保证，只要你考试分数达标，以后会作为学校重点学生进行培养，学校有助学金，这些都可以按照最高级别来发放。” 李永光这话已经说得相当到位了。 秋火明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抬头看向李永光，还是摇了摇头，“我要去羊城。” 李永光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你回去上课吧。” 秋火明站起来，对着他鞠了一躬，“抱歉，我也有我的理想。” “哎，回来。”李永光微皱的眉头陡然间展开，“来，跟我说说你的理想？” 秋火明脚步一滞，反派死于话多，自己最后那句大可不必说出口。 “我对科研的兴趣不大，所以……我觉得南方的高校更适合我。” 他打了个马虎眼，半真半假糊弄了一句。 “算了，你回去吧。”李永光这次真的没兴趣再问下去了。 秋火明赶紧开门往外走去，半道上被程老师截住，“火明，他是不是招揽你？别犹豫，答应他。” “迟了，我已经拒绝了。”秋火明苦着脸说道。 “你这孩子……算了，你回去上课吧。”程老师叹了口气，语气多少带着些恨铁不成钢。 秋火明回到教室的时候，化学老师已经在上课了，他被带走的事情老师也清楚，直接放他进来了。 他快速地溜回自己的位置。 丁宇“嗖”地一下顺走了他插在上衣兜里的钢笔。 打开包装，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米色的修长的永生钢笔，笔帽上刻着一行小子，“奥数竞赛第一名秋火明”。 秋火明瞥了眼上面的字，看来没法转卖了，他转了转手里用的有些发旧的英雄钢笔，他目前还不打算换笔，就先收着吧。 “火子，顾同学那支是黑色的，你们是不是拿错了，你这只娘里娘气的……” “有字啊，怎么会错。”秋火明无语。 “不如你们换个笔帽，你用黑色的，顾同学用米色的。”丁宇提议道。 化学课的课堂一直是秩序最差的，老师在上面照本宣科，下面的学生各自神游，或者做小动作，只要别太过分，他通常当看不见。 顾晓然闻言扭头看了过来，秋火明把钢笔递给她，“你的啥样子。” 顾晓然接过钢笔，跟自己的对比了一下，果然如丁宇所说，米色的更秀气，她将两只笔帽更换了一下，合丝严缝，毫无更换痕迹。 “换？”她在前排同时举起两支笔小声地问道。 “换吧。”秋火明倒是无所谓，钢笔也就是平时写写字用一下，什么颜色都行。 顾晓然调换好钢笔，将黑色的换给了秋火明。 她摸了摸钢笔丝滑的线条，突然意识到，她是跟一个男生互换了物件。 正思忖间，后排又递过来一盘磁带。 秋火明压低声音说道：“上回录的歌，给你留了一盘。” 顾晓然顺手接过，这磁带包装好了后，她还是第一次见，这做工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丁宇冷哼一声，“你忘了我。” 秋火明充耳不闻，打开化学课本开始看了起来。 顾晓然捂住嘴遮住笑意，半响后，磁带跟钢笔都收进了她的书包里面。 秋火明继续翻看着化学课本。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无论如何，第一步要先考上大学，荣誉不能当饭吃，别人看得起你，是觉得你的未来可期，离开了这个前提，自己无非就是一名不起眼的县城少年。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中午放学后，他先花了半个小时教丁宇骑车，通过这两天的集训，丁宇已经可以在他不扶的情况下绕着操场骑一圈了，上车下车目前只能先坐上去，再踩脚踏板，那种单脚滑行再跨上去的技术还不行。 “你这样子已经可以在路上骑了，胆子大一点，没事的。”秋火明提议道。 “行吧，我下午上学自个骑着试试看。”丁宇抹着脑门上的汗，把车子转交给秋火明。 “火子，一会儿跟我回家，我爸上午说了，中午回家给你带自行车票。” “好嘞，叔叔帅气。”秋火明扶着自行车把手，一个潇洒的滑行单脚上车，“上来……” “你慢点。”丁宇小跑着追上他，一屁股坐了上去，车子抖了两下，朝着校门口驶去。 丁家巷，丁宇家今天格外热闹，丁宇小声地嘀咕道：“我哥带了他女朋友回来吃饭，你看看他那张脸，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客厅里除了丁家人之外，还多了位姑娘，她羞涩地坐在丁浩的身侧，秋火明没进客厅，自己毕竟对她来说是陌生人，怕人家尴尬，拿到了票子，就先回去了。 老鼠不过隔夜食，秋火明怀揣着自行车票子，径直奔向供销大厦。 第62章 喜提车 供销大厦里的自行车是畅销货，目前只有三个牌子，永久、凤凰、飞鸽。 秋火明盯着凤凰18挪不开眼睛，大链盒180元一辆。 配上原装锁具加2块7。 他又看向旁边的另一辆车，型号26，半链盒，这款要小一些，分斜杠与直杠两种，价格便宜一些，155元一辆，锁具价格一样。 这款跟顾晓然的26不一样，她的那款明显是精品特制的，眼前的这款更朴实无华。 他要是考大学走了，这车还可以留给大妹跟小妹骑，如果买28型号的话，对于她们来说还是太大了。 “中午休息，要买东西下午一点过来。”售货员正捧着一个饭盒，坐在柜台里面吃。 秋火明摸了摸鼻子，他口袋里钱也没带够，他原本就是先看看价格、型号。 陈素娘在家做好饭，没说两句话，就急匆匆地提着饭盒回厂了，她刚换了部门，正是劲头最足的时候。 老爹更离谱，直接在单位吃的食堂。 秋火明回来的晚，等他吃好饭，一点就到了，他带齐了200块，这才背着书包出了门。 供销大厦一楼自行车柜台里，还是上午那名售货员。 “同志，给我来一辆凤凰26直杠的，配锁。” 他殷勤地递上自己的自行车票，售货员见他态度好，倒也没有为难他。 接过他递过来的票子，取出两份购买单，一张写的自行车品牌、型号，金额，另一张写得是锁具，然后抬头将两份单子夹到空中的一条绳索轨道上，用手大力一推，夹子带着购买单径直朝着收银台滑了过去。 “喏，到那边付账。” 秋火明这才恍然大悟，小跑几步到了收银台，收银人员取下夹子，拨动了几下算盘，报了个数字给秋火明。 秋火明付了157块7毛，收银人员清点无误，这才低头将两份购买单敲了章，给了秋火明一份，自己截留下一份。 其余的继续夹在夹子上，又顺着滑绳滑到售货员那里。 这回秋火明不用她吩咐直接就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崭新的自行车组装好，配上锁具，给他推了出来。 旁边几个顾客带着艳羡的眼神看向他。 “带好凭证，记得到派出所打个钢印，办个证。”售货员好心提醒了他一句。 “谢谢，麻烦你了。”秋火明推着车心情愉悦地向外走去，自行车的链条发出特有的轻盈地转动声，听在他的耳朵里，格外地动听。 这就相当于后世，他喜提大奔。 他直奔派出所，花了2块大洋，打了钢印，办了一个小本本。 无城县农村地区很多农民，买了车不舍得花费额外的钱打钢印，没人查的话也没啥事。 秋火明主要是在城区骑车，怕以后麻烦，索性就一次性到位了。 晚上骑车回家的时候顺便捎上了大妹。 “哥，你说明天下午带我去学车？真的吗？”上回她盼星星盼月亮，结果盼了个雨天，然后车子卖了，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小小遗憾。 “那是当然，等我上大学走了，这车就归你了，你车技好一点，可别伤了它。” 大妹双眼冒光，当下连踩在后座下方的金属件上的脚都轻了几分。 回到家，只有小妹在，她扑在菜园里挖虫子，旁边的破盆里已经挖了好几条蚯蚓了。 喂好芦花鸡，洗了手，兴冲冲围绕着秋火明的新车打转，摸了摸钢印，“哥，这是咱家的车子了吗？” “嗯，你要是想学，等你长高一点，也教你骑车。”秋火明摸摸还是个小矮子的小妹。 “那我使劲长！”小妹原地蹦跳了几下。 大妹进厨房去淘米去了。 秋家的基因好，大妹才上初二，已经1米62了，这年头女孩发育的也晚，不像后世有些小学生四年级就已经开始窜个子。 秋火明把炉子提到门口，他眼下已经熟悉这煤炭炉了，先将最下方的废碳换掉，最上方加上新的蜂窝煤，底下的风口打开，拿出一个小蒲扇，扇了扇风，没多久煤烟从炉口窜出，火旺了起来，他这才将炉子提回厨房。 刚好陈素娘回家，她先放下手里的包，提着刚买回来的菜，围上围兜也进了厨房。 秋火明跟大妹被撵了出来。 “火明，门口这车是丁宇的？他借给你了？”她一边洗菜一边问道。 “妈，那是哥买的。”大妹笑嘻嘻地插嘴道。 陈素娘“啪”地丢下手里的菜，湿手在围兜上擦了擦，从厨房间快步走了出来。 绕着车子转了一圈，“这车检查过了？没哪里有问题吧？多少钱？可真好看……” 秋火明拍了拍车后座，“妈，明天带你去兜风，让你也试试，这质量可好了，也不贵，才155块钱。” 陈素娘倒抽了一口气，“这孩子，这还不贵，155块钱，你老妈我4个月工资了……” 大妹在旁附和道：“妈，哥今天在学校得奖了，我们校长亲自颁奖的。” “就上回那考试？”陈素娘从车子旁直起腰，欣喜地问道。 “嗯，就省城那考试，发了支笔，得了个奖状。”秋火明转身进屋把奖状跟笔拿了出来。 陈素娘接过奖状，小心地打开，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火明，你个子高，把这奖状给我贴客厅里，这笔你收好了，回来给你爸看看。” 秋火明：…… “快去，你不去我去！”陈素娘拿着奖状就往屋里走。 “哎，我去，我去贴。”秋火明上前一步，接过奖状，苦着脸找来浆糊，将奖状贴在餐桌对面的墙上。 小妹拍拍手叫道：“真好看。” 灯光摇曳，纱门外飞虫奋勇逐光，大老远就听到秋建设的声音，“真不要，不要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秋火明赶到路口，就看到秋建设推开一对过来送礼的中年夫妇硬塞过来的东西。 “你们怎么找到我家的？真的不要，我给你们写材料，那是你们应该得的，快回去吧，东西也拿回去，你们家日子困难，这些以后别买了，还不如留点钱给孩子买点吃的补补，回去吧！” 秋火明停下了脚步。 父亲清瘦的身躯在此刻突然高大了起来，那对夫妻见他们好说歹说，都无法打动油盐不进的秋建设，无奈之下，只好千谢万谢地提着东西又回去了。 秋建设回头，一眼看到站在身后巷子里的儿子，他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下来，“火明，你在家啊……” 第63章 来信了 晚饭清淡的很，前几天家里日日都有肉，吃的陈素娘都有些发慌，这还不是过年，钱花的太多，让她觉得不踏实。 秋建设看了看墙上的奖状，又看了看停进客厅的自行车，不得不说，自家儿子是长进了。 “你说那位计算机中心的教授让你考他们大学，你不去，你要到南方读大学？”秋建设皱着眉头问道。 “嗯，我有我的打算。” “南面说话跟咱们不一样，到那边恐怕要适应一段时间，最主要的，路程太远了，往后，怕是一年才能回一次家了……” 秋建设叹了口气说道。 陈素娘闻言后神色一怔，“那么远，火明你是咋想的？真要到那么远的地方？” 秋火明有些懊悔刚刚兴致上来，就把跟李教授聊天的内容说出来了。 “嗯，我想好了，到那边去，那是我的理想。” 陈素娘还想说什么。 秋建设打断了她还想问出口的话，“理想？” “要是决定好了，就去努力实现。” 大概是‘理想’这个字眼刺激到他的哪条神经了，刚刚还有些不能理解的秋建设突然像是变了另一个人。 “爸支持你，你这年纪，是该是为了理想……” 秋建设的语气停顿了片刻，一巴掌拍在秋火明的肩上。 “你爸我的能耐不大，给不了你太多的物质，但也不会拖累你……” 陈素娘白了他一眼，却也没说踩脚后跟的话，“吃饭吃饭，搞得我就像是不讲理的人，儿子做啥决定，当妈的能不多问两句嘛！” 秋火明咧嘴笑道：“该问！吃饭吃饭，等我以后在南方打下一片天地，八抬大轿，请你们去玩……” “还八抬大轿，封建余孽，不可取。”秋建设扒了一口饭嘀咕道。 “你不去，我去，儿子！我们一家是封建余孽，把你爸一个人丢在家！”陈素娘冷哼一声说道。 夫妻俩日常斗嘴又开始了，大妹跟小妹对视一眼，赶紧加快了吃饭的节奏。 ----------------- 翌日一早，秋火明喝完牛奶，等了一会儿大妹，有车了，顺便骑车带上她一起上学。 半道上遇到了丁宇，他骑车已经很稳了，就是速度慢，秋火明也慢下速度，“胖子，你这速度不行啊。” “少说风凉话，我这是稳重，谁像你，毛头小子，急急躁躁……” “哟，叔叔在家没少训你啊，这套说辞说得挺溜。” “你咋知道是我爸说的。” “你妈通常不说话，直接上手打……” 丁宇：…… 大妹坐在后排捂着嘴看热闹。 “红叶，你坐我车上，让丁宇哥哥带你，你哥车子小，后座肯定没我这二八杠坐的舒服。” 丁宇转而问秋红叶。 “大妹，别理他，坐稳喽，我们把他甩掉。”秋火明喊了一嗓子，大妹瞬间抓紧车后座。 秋火明脚下用力，车子快速朝前驶去。 “你不讲武德……”身后是丁宇气极败坏的声音。 今天只需要上半天课，就跟后世社畜期待周末一般，大家情绪明显高涨。 秋火明把顾晓然之前给他的卷子都做了两遍了，他把一些容易出错的题，跟题型比较典型的，都单独用白纸抄录下来，卷子还给顾晓然之后，又把他抄录下来的提纲，分别给了她跟丁宇。 丁宇苦着脸看着他列出来厚厚的一沓纸，“都得做啊？” “不仅做，有些还得背。” 秋火明说道：“不然我跟顾晓然以后腾飞了，你一个人留在无城，忒凄凉了。” “别说了……好，我做！”丁宇默默地翻看了起来。 秋火明隐约记得高考结束后，丁宇有次来找原身，跟他提到过语文考试的作文题，《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是他不能确定，也是为了避嫌，因此他列出了好几个类似的题目，作为作文的备选。 这道题也混杂在其中。 顾晓然翻看着他写得提纲，秋火明的字迹行云流水，透着一股子洒脱之气，跟她心目中对他的认知很一致。 提纲有些多，她慢慢看着，逐渐看了进去，干脆拿起稿纸开始练习解题。 大约是离5月份的预考时间近了，早课上大家都很安静，即使黄老师不在后门窥视，大家也都自觉看书了。 即使成绩差的几位也是如此，临时抱佛脚，假如抱上了呢？！ 丁宇忍着不去拿书包里的《射雕英雄传》，他翻着秋火明手写的提纲，慢慢静下心来，也开始认真解答起来。 火子对他好，他不能辜负。 最主要的，他不想真的被他们抛弃的太远，想想这个画面就很可怕。 上午放学了，丁宇跟秋火明都没赶着回去，丁宇在操场学习上下车，秋火明则是教秋红叶骑车…… 丁宇学了一会儿，干脆也假如教学秋红叶的行列中来，他是初学者，对于新手学车极有感悟，没一会儿，秋火明就被挤到一边，换成了丁宇跟在秋红叶身后护着。 秋火明乐得清闲，干脆玩起了单杠，最近营养好了，力量也明显上来了，平时在家地方小，他都是做俯卧撑，大概身体轻，他能连续做50个。 单杠做引体向上，连续10个就已经开始吃力了，秋火明灵巧地挂了个倒钩，随即翻身而下。 那边丁宇在喊，“火子，回去了，饿死我了。” “来了，来了。” 秋火明快步走了过去。 大妹推着车，小脸红扑扑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秋火明说道：“丁宇哥说有一段他没扶我，我自己骑的！” “嘿，厉害啊。”秋火明摸摸她的头，扶住车头，“上车，我们回家了。” 那边丁宇在对他挤眉弄眼，秋火明门清。 “走了，胖子。”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城东方向驶去。 刚到家门口放好车，还没等他放下书包，就看到身后巷子口一辆邮政自行车停了下来。 “秋火明，你的信！”邮递员扯着嗓子在喊。 秋火明一怔，赶紧跑了过去，“同志，我就是秋火明。” 秋家在外的亲戚不多，平时也很少有信件，邮递员对他们家几个也算是生面孔。 邮递员瞅了他一眼，“首都的信。” 秋火明接过信，看了一眼封面，当下心脏开始狂跳起来，是《当代》杂志社的回信。 第64章 文曲星 邮递员送了信后，骑着脚踏车“哐当哐当”走了。 秋火明捏着手里的信回到家，厨房里陈素娘顺口问了一声，“谁寄的？” “编辑部。”秋火明看了一眼邮戳，是3月底寄出来的信件，路上耽搁了挺久啊！他小心拆开封口，抽出里面薄薄的两页纸。 秋火明一目十行看完了第一页纸，他盯着当中的那几行字，【你的文章符合本刊收录标准，拟安插在中短篇小说中，将会刊登在本刊第二期……稿费按照：30元/千字结算，稿费会在近期电汇，请注意查收……】 双月刊，第二期也就是4月20号左右。 他打开第二页纸，这是一篇约稿的信件。 大概意思就是这份杂志会推出长篇连载小说，题材为武侠、侦破，每期会刊登一个章节，直到全文结束为止，稿酬从优…… 刚看完，秋建设提着包回家了。 他放下包，进厨房泡了一杯茶端了出来，坐在餐桌上，随手从包里摸出一份报纸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陈素娘端了菜进来。 她放下菜解下围兜，看向秋火明，“你刚说是谁寄来的？没听清。” 那边大妹将饭端了进来，小妹拿了碗筷。 “妈！我的小说要发表了！”秋火明再三看了一遍来信，确定无误后，终于嗷嗷叫了起来。 他拿着信，原地转了一圈。 “30块钱1000字，稿费有100多！” 秋建设一把拿过他手里的信纸，快速地看了一遍。 “我老秋家出文曲星了！”他喃喃道。 “爸，文曲星是封建余孽。”一旁的大妹嬉笑道。 陈素娘忙问道：“啥小说，书在哪？” “要4月底才能看到，他们说会寄一份给我。” 秋火明隐约有种后世在起点网站第一次正式被签约时的激动，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 小妹惊讶不已，“大哥写书了？” “杂志而已，就一篇，你们也别太激动了。”秋火明已经冷静了下来，发现一家人不吃饭，围着一圈在读信。 秋建设已经是读第二遍了。 秋火明的话他们压根就没听到，他轻咳了一声，“我们要不先吃饭，饭要凉了……” “噢，先吃饭，吃完饭再看！”陈素娘抹了一下眼角，快步走到饭桌边。 信纸与信封被秋建设折好放到小桌子上。 他这才走到饭桌旁，饭已经被秋火明盛好放在他面前了。 秋建设的鼻子隐约有些发酸，那个处处跟他对着干，叛逆期的儿子说长大就长大了。 ----------------- 吃好饭，陈素娘跟秋建设回单位上班。 剩下三个小的，在秋火明的带领下，一起到了小妹的学校学骑车。 小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里，秋火明给她们各自买了瓶汽水，又买了一大张时下流行的画片一整张给了小妹，当下她也不吵着学骑车了，乖乖坐在小卖部里，拿老板借的剪刀，小心地将一格格画片裁剪下来。 操场上，秋红叶在秋火明的保护下，一圈圈地踩着自行车，她的平衡感不错，几圈下来，车头也不晃了，车身也很稳。 如果克服了胆子小这个问题，她其实已经可以独立骑车了。 大概是昨天丁宇说的那句话鼓励了她。 没多久，她就主动要求秋火明放手。 秋火明其实早就放手了，她兴奋地踩了一圈再次接近秋火明，“哥，我不会停车……” “我跟在你身后，你先放慢速度，慢慢捏刹车，然后单脚支地……” “好，你别撒手。” “放心，我抓着呢……” “吱呀”车子停的很稳。 秋红叶兴奋地叫了起来：“哥，我能停车了。” 她扭过头去，秋火明站在不远处正一脸作狭地看着她笑。 “啊啊啊啊，你刚刚不在我旁边啊！” “你是独立完成的！” 秋火明隔着距离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车子支好。 小妹也跑了过来，画片裁好了，厚厚地一叠握在她的手里，“哥，给我喝一口汽水。” 秋火明俯下身子将放在地上开了口的汽水给她递了过去。 大妹就地坐在草坪上，也拿了她的那瓶开了口的汽水大口的喝了起来。 小妹抹了抹嘴角，“哥，我今天好高兴，你会玩拍画片吗？可好玩了。” 她蹲在地上，取出一张画片，卷了一下边，“就这样，先把它拍翻，然后在拍一次，把它拍正，这张卡片就是你的了。” 秋火明笑了笑，也蹲了下来，“好啊，我们试试。” “那我先分画片。”小妹将手里的画片跟他平分了。 “你出一张，我出一张。” 秋火明照做。 “石头、剪刀、布！” “我赢了。”小妹尖叫了一声，将两张画面叠在一起，将边缘卷了卷，放回地面，张开巴掌就拍，画片晃动了一下，没翻。 “噢，到你了哥。” 秋火明学着她的样子，用力一拍，画片翻了过来。 “哥，你在它上面轻轻拍一次，它就能翻回来了！” 秋火明指尖轻轻在画片上一点而过，画片顺溜地翻了个身。 “你看，你赢了我的一张画片走了……”小妹叹息着，将地上的两张画片都塞进秋火明的手里。 大妹也休息够了。 “我也要玩。” 三个人蹲在地上，车子停在旁边，现场欢呼声不断…… “走了，回去喽。”秋火明揣着赢来的一整套画片站了起来。 小妹眉眼弯弯，“哥，你好厉害。” 秋火明将画片都塞回她的手里，低头看了看脏兮兮的手，四下看了看，找到一个上了锁的自来水龙头。 “看好了，表演魔法的时候到了。” 秋火明熟练地在上方扭动了几下，原本滴答滴答的水流大了起来，“洗手，洗手。” 三双手都洗干净了，又在上方扭动了几下，水流恢复了原状。 小妹若有所思，这是她的学校，学会了这个，以后就可以给同学表演了。 秋火明甩掉手上水滴，顺势在裤子上蹭干，这才走到车旁，先把小妹抱到前面做好，这才手扶车把手，一脚踢开支架。 秋火明骑上车，喊了一声，“大妹上车！” 大妹轻盈地跳到后座。 “加速喽！”秋火明脚下用力，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向门口驶去。 到了门口，秋火明将插在口袋里的两个汽水空瓶还给了店家，换回押金。 车子朝着东大街驶去。 很快就到了大院门口，车子下了坡道，铁门是大开的，旁边的小黄狗摇头晃尾地凑了上来。 秋火明刹停车，小妹从横杠上跳了下来，“哥，我跟小黄玩一会才回去。” 大妹也叫了起来，“我也要跟小黄玩。” 秋火明看着她们蹲在小黄前面，小狗奋力地摇着小尾巴在讨好她们，小妹“咯咯咯”地笑着，就差要把小黄给拎起来了。 秋火明放慢了骑车的速度，车子悠哉游哉地向家门口的巷子缓慢地驶去。 天气不冷不热，风儿拂面，日子也越过越好，秋火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来。 第65章 肉联厂 礼拜天一大早，秋火明吃了饭，就踩着脚踏车出门了，他约了李明今天一起到肉联厂。 李明家在文化馆附近，秋火明背着书包，书包里塞了一条大前门，这个他早就备下了，托人办事，空手去不大好。 穿过熟悉的巷子，李明家跟丁宇家类似，都是自家搭建的房子，他家在单位还有个宿舍。 不过这里他们住习惯了，不舍得搬走。 秋火明推着车，伸手敲门。 “吱呀” 开门的是李明，“这么早，你等等，我换件衣服。” 李明穿了居家服，嘴里鼓鼓囊囊的，还在嚼着早餐。 院子里很安静，没一会儿他就出来了，顺手将门锁锁上。 “班长，叔叔阿姨呢？” “别叫我班长，又不在班上，他们一大早开会去了，我弟弟去我外公家，我家就我一个。” 秋火明将车推到巷子口，李明瞅了几眼：“车不错，多少钱？” “155，胖子给了张票子，不然我还买不起。” “你家人对你挺好的……”李明感叹道，他们从小就认识，他的家境他很清楚，农村那几年日子不好过，都是他们家挤出粮食去供应的，二叔还经常进医院，他们家自个儿还有四个孩子读书，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其实，这是我稿费赚的。”秋火明决定把自己有钱了这事放在明面上说，特别是李明这里。 “你发表啦？” “嗯，等杂志出版了，我拿给你看。” “嘿，出息了。” 前面就是街道了，“上车。”秋火明单脚跨上车，扭头说道。 “好嘞。” 车子朝着肉联厂的方向行驶。 肉联厂在西门城乡结合部那里，前几年刚增加了冷库，扩大了厂区规模，招了一大批新的工人，包俊也就那时候托人进了工厂。 他们工厂的内部职工每个月都有肉票发的，他们吃不完就会偷偷拿到市场上去卖，所以说尽管这里跟屠宰挂钩，依旧是当地人找工作的首选。 肉联厂的厂门看着就气派，门口几辆货车呼啸而过，这里大堂伯带他来过。 他记忆犹新，熟门熟路地从东大门转了进去，这里不走货车，都是内部员工上下班的道。 东门一般都是内部员工通道，管理的不严。 秋火明又是骑车的，顺着人流就进来了。 进来后，问了几个走路的工人，包俊的名字他们没听到过，但是说起饲料区，他们都知道，指了个方向，秋火明就杀了过去。 大老远就看到穿着工作服的包俊推着板车往车间方向走。 秋火明追了上去，李明在车后叫了他一声，“包子！” 包俊闻言扭头，李明跳下车，向前走了几步，秋火明也下了车，推着车子紧随其后。 “嘿，大明、小明！”包俊大喜，将车放下，转身就走了过来。 听到这么古早的称谓，秋火明跟李明都有瞬间的晃神，当初在小学时，秋火明生日大几天，他们名字里都带着‘明’字，所以秋火明喜提大明这个称谓，李明喜提小明这个称谓。 后来关系淡了，这绰号也就没人提起了。 “哎，你们先跟我来，我把材料先送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你们在门口等一下我。” “不耽搁你做事吧？”李明问道。 “不耽搁，今天屁事都没有，我先过去，一会儿就出来。”包俊蹲下腰将板车再次抬高，朝车间快速推了过去。 秋火明跟李明找了个大树，这里隐蔽，旁边就是车间。 这些都是水泥厂房，墙脚下长满了苔藓，应该属于旧厂区，四处都透着一股子久远的气息，这里的空气都带着动物特有的膻气。 刚进来觉得冲鼻子，眼下待的时间长了，反而不觉得了。 没一会儿，就看到包俊兴冲冲地走了出来，在门口张望了几下。 秋火明伸长了手臂，挥舞了几下。 “嘿，怎么躲那边去了。” 包俊小跑着过来。 “我跟我师傅说了，一个小时没问题，走，我带你们到处转转。” 李明摆摆手，“哎，先别走，今天是大明有事找你。” “嘿，找我搞肉票，没问题啊，一句话的事情。”包俊拍着胸脯说道。 “谢了，还真不是这事。” 秋火明踌躇了片刻说：“帮我打听一个人。” “说吧，我包俊外号就叫包打听，每个车间我都熟……”他眯着小眼睛笑着说道。 “秋建军……” 包俊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丝作狭的笑容，透着一股子猥琐。 他凑近秋火明小声说道：“这人我刚好知道，他负责饲养车间的活，这人跟检疫科的张姐那可是关系不一般，你知道我们这饲料有部分就用动物骨肉参和其它材料一起配比制造的……” “我们跟张姐的关系就很密切，她有兽医资格，一般的检疫都由她主导，不合格的就给我们，合格的送去屠宰……” “这么说吧，张姐常年寡居，秋建军那家伙听说老婆在乡下，几个月都不上来一次……” 李明眉头一皱，他有些站立难安。 秋火明听了乍舌，没想到这次来，还能听到大堂伯的花边新闻…… “他在肉联厂人缘咋样？”秋火明见他越说越露骨了，忙打岔问道。 他就算是讨厌秋建军，也犯不着拉一个未曾蒙面的女人跟他一起下水，靠黄色新闻来打击对手，他也不屑于为之，更何况，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未必是真的。 “这人挺会拍马屁的，人缘还行，但是看不惯他的人也不少，例如财务科的朱会计，前几天他们还为了几张报销单子吵了一架。” 包俊话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秋火明说道：“大明，你也姓秋，这秋建军是你什么人？” 秋火明咬了咬牙说道：“仇人。” 包俊这才松了口气，他刚刚那可是没半句好话。 “你这年纪怎么跟个大叔结了仇？” 秋火明将他在乡下冒名拿拆迁名额的事情以及他到学校诬陷他偷车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李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来龙去脉，上次在课堂上发生的事情，他也在场，当即点了点头，又附和了一句。 包俊骂道：“这龟孙子原来这么恶毒！” “搞就搞大一点，朱会计跟我师傅关系好，回头我仔细问问，反手一个匿名信。” “姓朱的这老家伙，怕是巴不得有人搞秋建军，他这人暗恋张姐，在我们厂人尽皆知。” 第66章 检疫科 李明在旁边想了想说道：“要是有确切的贪污或者受贿的证据，倒是可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其它的就别搞了……” 秋火明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的心思竟然跟自己一样，他看着包俊说道：“我同意小明的话。” 说完低头从书包里将那条烟抽了出来，顺手塞给包俊，“打听消息用的，这事可就靠你了。” “这倒是，皇帝不差饿兵。”李明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包俊原本还想推脱，又觉得他们说得话有道理，厂里那帮子人，不见好处不撒鹰，况且他烟瘾也不小。 “那我就收了！哎，大明啊，你哪来的钱买的烟？” 李明插了句话，“他现在可是作家，稿费大大的有……” 秋火明老脸一红，还没等他解释，包俊凑过来问道：“我也投了报刊几首诗，就是没个下文，回头我去你们学校找你，你帮我看看……” 秋火明神色一正，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摆出一幅伟光正的模样说道：“其它的我不敢说，就这现代诗，我的确还略懂一点，回头把稿子带过来，我们一起合计合计……” “嘿，够意思。”包俊的小眼睛笑成了一道缝。 这是个躁动的年代，改革开放带来的冲击正在改变着这一代年轻人，他们热血沸腾，物质逐渐改善的同时，精神文化的空虚开始入侵，他们迷惘，他们想了解这个世界…… 79年4月现代诗人舒婷在《诗刊》杂志上发表的《致橡树》，“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这首诗一经发表，就在女性读者中引发了一次探讨两性关系的热潮。 同年同月，顾城在《星星》杂志发表了那首让他一举成名的诗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去寻找光明……” 70年代末期与80年代是个盛产诗人的年代，北岛、海子…… 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更加是人尽皆知，不过这首诗要到89年才被海子写出来。 从70年代中期开始，各种文艺周刊都开始有诗的专栏了，“诗”对现代人来说可能仅仅只是一个调味品，但是对当时的一些年轻人来说，这是他们的精神世界，他们的乌托邦…… “你还要上班，那今天就这样吧，回头我请你吃饭……”秋火明转身把车倒转着调了个头。 “等一下，我送你们到门口再回来，让我也出去透透气。”包俊跑回车间放好烟，这才到推出来一辆五成新的二八杠自行车出来。 到了小道上，他熟练地翻身上了车。 秋火明带着李明骑着车跟上，他们径直往厂房东门驶去。 包俊骑车有点野。 秋火明脚下踩得飞快，这才堪堪跟上。 眼看到了门口，人流多了起来，包俊这才慢下速度。 包俊停下车子，下巴偷偷向前一努，压低声音说道：“喏，刚跟你们说得张姐，就是她了，白大褂那个……” 大门外几十米的地方站着一名穿着白大褂，头发盘在脑后，气质娴静的女人，她面朝着秋火明的方向，正沉着脸跟旁边的一名青年女工在说着什么。 秋火明一愣，这女人的模样透着几分熟悉感。 一个名字瞬间从记忆中浮现出来。 她算是自己的老熟人，自己居住的小区门口有家宠物医院，那医院就是她开的。 规模不大，但是她的高超的手术，给她带来了丰厚的客流。 自家当时养的那只老猫也是她救回来的。 只是记忆里的张院长是满头银发，而此刻的她还一头乌发，看上去也才30多岁的模样。 宠物医院里收留了一些流浪猫狗，会定期发动人去免费领养，秋火明也是义工之一。 他们算是忘年交，老太太也没后代，对他不错，常常会说一些以前的事情给他听，大多数是愉快的事情，老太太为人乐观，很少说别人不好。 除了有一次，那天雨下得很大，老太太难得没客人，秋火明进来避雨顺便撸猫。 她那天情绪不佳，秋火明记得她当时拿着一份报纸，她指着报纸上的一个标题说道：“过了这么多年了，还在用这一招来抹黑女人。” 秋火明拿过报纸看了一眼，大致是在说，某位女大学生回家看望爷爷，因为染了粉色的头发，她跟爷爷的合照被无良媒体造谣，说她是擦边女，女孩一时接受不了，就寻短见了。 大概是触景伤情，她那天话多了一点。 “我男人死的早，没留下一儿半女，他走了，我也绝了那方面的心思，一心扑在工作上，我业务能力强，附近一些农户有疑难杂症都会来找我，后来我就内招进了一家工厂，一待就是八年。” “厂里的男青年多，我拒绝了好几次示好，一开始就有人传播我的坏话，行得正站得直，我也不害怕，有天下大雨，检疫科就我一个人，其它科室里过来了熟人，他要我替他写一个证明……” “我们厂，养殖有病死率的，有些人就利用这个病死率来做文章，把一些正常的，当病死的报上去，然后勾结其它员工，将它变卖，获取利益。” “这个人大概是被人发觉了，他让我出一份证明，证明这些经过检疫确实是病死的。” “他说他已经跟老婆离婚了，他愿意娶我……” 老太太气乐了，当场回绝了他。 没想到他气急败坏，竟然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雨声大，她们科室又偏僻，眼看就要被得逞了，也是运气好，刚好检疫科有个男性员工回来拿东西，看到后当场阻止了。 她要去报警，被领导拦了下来，说影响不好，反正这事那人也没落得好处，让他当场道歉，写了个检讨。 原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随即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谣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 没多久她就被动辞职了。 而那个男人却毫发无伤，后来她才知道，用谣言逼迫她辞职，再偷偷用她交上去的检疫公章，给他作证明的人，正在自己苦心培养的接班人，她的徒弟胡小翠。 她早就已经跟他们同流合污了，利益捆绑，当然是容不下一个碍眼的人。 秋火明的记忆太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曾经说过的话就过了一遍大脑，可惜她当时没说那男人是谁，对工厂的名称也是含糊带过，他当时见她心情不好，也没多问。 “包子，她旁边那位是谁？”秋火明问道。 包俊撇撇嘴，“她徒弟，我们叫她胡工，技术不咋地，心高气傲地很。” 话音刚落，那位胡工似乎有些不开心，她阴沉着脸一个人朝着大门口走了过来。 第67章 张阿姨你好 秋火明的大脑飞快地运转，张院长眼下跟他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如果贸然上来说些什么，怕是要被人扭送到精神病院。 但是她以前跟他说过一些在下乡时发生的一些趣事，恰好有几个地方他是知道的。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我刚刚还觉得她面熟，原来还真认得！”秋火明下了车。 李明坐在后座两脚着地将车支着说道：“那你去打声招呼。” “好嘞。”秋火明放下自行车拔腿就跑。 张姐看着走远了的徒弟，随手撩了一下额头掉落的发丝，抬脚朝着街道的方向走去。 秋火明已经冲了过来，“张……张阿姨，这么巧，你原来在这里上班啊！” 张姐看了一眼眼前因为奔跑脸颊有些泛红的少年，一时半会在记忆里找不到对应的名字，她迟疑道：“你是？” “甘树村，周家的亲戚，我叫大明，我们公社的那头牛，拉肚子闹腾了好几天，就是你治好的，还是我去牵的……” 张姐恍然大悟，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瘦小男孩的模样，“好几年了，你那会儿还是个孩子。” “对对对，我在城里上学，就因为你，我特别想去当兽医。”秋火明的话里半真半假，却让张姐信了个八成。 毕竟，一个孩子能图她什么。 “那就好好学习，考个好的学校。”张姐的表情柔和了下来。 “嗯，我在读高二，今年就高考了，我有条小黄狗，要是有问题，我能来找你吗？” 大院的那条小黄狗，是大院每个人的，四舍五入也是他的。 张姐“噗呲”笑了，“土狗好养活，吃的别放太多油盐，不会出啥问题。” 这年头，大家养的几乎都是土狗，张姐也这么先入为主。 “那我能来跟你请教兽医的知识吗？” “你住在附近？” “不在，但是我经常过来找我同学玩。”秋火明遥遥地指着坐在车上的包俊。 张姐眉头展开，“饲料车间的吧？好了，我还有事，以后真的遇到难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检疫科找我，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好嘞，我会好好读书的，张阿姨再见。”秋火明乖巧地跟她挥挥手。 他小跑着回到了包俊身旁。 “卧槽，大明，你真的认得她啊？那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包俊见他真的跟她搭上话了，当即改了口风。 “认得，我们公社那头牛就是她给治好的，她人可好了，技术南玻万！我叫她张阿姨。”秋火明在同学面前给张姐加了几道滤镜。 “放心，你阿姨就是我阿姨，以后再有人造谣她，看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包俊这人对人不对事，一旦认同为自己人，就立即同仇敌忾了起来。 浑然忘了刚刚说得最带劲的就是他。 李明坐在后座支地的两只脚前后前后挪动，自行车丝滑地随着他的节拍移动，“我赞成，好了，包子你得回去了……” 秋火明嘴角上扬，露出几颗大白牙，一拳锤到包俊的肩膀上，“回头见。” “嘿，回头见。”包俊也笑了起来。 少年人的友谊没有参杂太多的杂质，很容易就重新火热起来。 自行车穿梭在行道树的绿茵下，秋火明骑着车带着李明已经离开了北门，正朝着文化馆的方向而去。 “火子，要是找不到证据，你也别在这种地方耗着，认真考个好大学才是正事。”离开了包俊，李明下意识将秋火明的称呼改了回来。 “放心，我不是认死理的人，我将来要是越过越好，只怕他们比我还要着急。”秋火明冷哼了一声，“他们以前在村子里说过，秋家只能有一房能兴旺，这话，他们恐怕是真的信了。” 李明有些无语，“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大堂伯一家到底是些什么人啊！” “自私、自利的小人。” 秋火明的嘴角微抿，转个弯就要到巷子口了。 “那就飞得高高的，让他怎么也够不着。”李明的声音还透着几分孩子气。 “我们一起飞，我去南方，你去政治学院，我们兄弟几个干倒这个世界！” 李明嘴角上扬，他清了清嗓子，“干倒它！” “嘿，没气势，跟我一起说，干倒这个世界！”秋火明的声音随着刮过耳畔的风声被吹的很远。 隐约听到一个过路的行人嘀咕了一句：“神经病。” “哈哈哈哈……”李明笑得捂住肚子。 秋火明：…… 车子在巷子口嘎然停止，秋火明捏着刹车，单脚支地扭头说道：“到了。” “火子，你一寸照片拍了吗？五月份之前要交的。”李明跳下车问道。 “没，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你呢？” “下午一起呗，到十字街的影楼，叫上胖子。” “好啊，那就吃过午饭，我去叫他，1点半在那碰头。” “好。”李明这才挥挥手，脚步轻快，转身朝着巷子里走去。 秋火明回到大院，家里大门是开着的，秋火明拉开纱门，一眼就看到陈素娘正踩着缝纫机，看样子是在给自己未来的小外甥做小衣服，拿的还是自己的旧衣服改的。 秋建设坐在客厅，拿着一本书看得起劲。 “妈，买新布料呗，反正家里还有布票，这旧衣服多寒掺。”秋火明走进去，就着桌子上的还有些热气的茶狠狠灌了一口。 陈素娘抬头，停下手里的动作，嗔怪道：“小娃儿皮肤嫩，旧衣服软和。” “下周你爸单位有人去江口县，刚好给她带过去，还得给你姐再做几件大腰身的裙子，再过几个月怕是旧衣服也穿不了了。” 陈素娘停下话头，手转了一圈缝纫机右侧滑轮，脚下用力一踩，缝纫机的针头开始规律地上下跳动，衣服被她灵巧的手指向前推动，很快就缝好了一道边。 “火明啊，功课复习了怎么样了？”秋建设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反正都记下来了，考个本科应该没问题。”秋火明从陈素娘脚下捡起一块不要的废布头，走到车子旁，开始擦拭起来。 “链条上点机油。”陈素娘抽空说了一句。 “好嘞。”秋火明取出专门给缝纫机上机油的物件，圆肚子平底，上面一个长长的空心尖头，上好机油，手拿着脚踏摇了一圈，链条的声音丝滑。 秋建设悠悠地来了一句：“不能大意，你认为记下来的东西，说不定过几天就忘了，车子弄好了，就回去看书去吧。” 这句话陈素娘倒是没反驳，“你爸说得对，回你房间看书去吧，等吃饭我叫你。” 第68章 理个发 大妹跟小妹作业做完了。 吃好饭就跑到大院的朋友家看电视，小妹发小的父亲是司机，姓陈，她们管他叫陈叔叔，他家是大院第二家买电视机的，12寸的黑白电视，屋顶上那个显眼的接收电线就是她们家的。 第一家买了电视的就是张有根，不过他人缘不好，也没几个人敢到他们家凑热闹。 12寸黑白电视现在买，有票的话440块钱一台。 秋火明手上的钱还有600多块，真的想买也买的起，但是电视不是必需品，一下子耗资太大不划算。 上回给陈素娘的50块钱，她给家里人一人添置了一套衣服，就等着天热起来，大家换上。 小妹是一套水红色连衣裙配上一双时下最流行的粉色塑料凉鞋，这颜色是她自己选的，秋火明见过一次，实在是辣眼睛。 大妹是白衬衫、蓝裤子，搭配一双搭扣黑色小皮鞋，进了中学，每次运动会动不动着装要求就是这些，干脆一步到位。 秋火明有大姐给的回力运动款鞋子，这次就买了一套成衣，跟大妹如出一辙，白衬衫、蓝裤子。 陈素娘给秋建设入手了一双新皮鞋，给自己买了一套碎花连衣裙。 可惜现在才4月中，离天热还有一阵子，小妹时不时摸出自己的漂亮新衣服，望天生叹。 秋火明吃好饭，把保养好的车子推进客厅。 反正十字街也不远，步行就可以了，他先走到丁家巷去找丁宇。 丁宇正蹲在院子里擦车子，秋火明不禁哑然失笑，果然大家对爱车的态度是一致的，都宝贝的不行。 丁宇一抬眼看到秋火明，立即扔了手里的抹布，“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跟李明约了到影楼拍大头照，走吧，一起。”秋火明站在院子门口懒得进去，进去又得接受他家人无微不至的问候。 “好嘞。” 丁宇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妈，我跟火子去拍大头照了……” 不等她妈反应过来，他已经兴匆匆地搭着秋火明肩膀就往外走。 过了巷子就到了街上，“回头找李明要几个像章，在我书包上挂几个。” 丁宇晃悠悠地说道。 “你那书包已经够花哨了，不如挂你身上吧。”秋火明瞅了他一眼说道。 “也不是不行……” 十字街离他家不远，两个人没聊几句，就看到影楼门口，李明已经到了，门口有个小人书摊子，几个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正看得入神。 他也在摊子前弯着腰用目光扫射着那些小人书的封面。 “班长！”丁宇向前冲了几步，伸手拍了他一下。 李明有些别扭地说道：“别叫我班长，又不是在学校，就叫我名字吧。” “好嘞，班长，我们走吧。” 李明：…… 影楼的一楼只是一个楼梯的入口，左右都是其它商店的门面房，真正的影楼是在二楼。 上了木制楼梯，楼上的摄影师正在整理道具。 “同志，我们拍照。” 摄影师抬头问道：“生活照还是大头照？” “一寸大头照，高考用。” “我知道了，那边有镜子跟梳子，你们把头发梳整齐了，衣领理一理。” 楼道口的确挂着一面四只边角已经不清晰了的镜子，旁边的搁架上放着梳子，还有个喷壶。 “头发不服帖的，可以用水喷一喷。”摄影师走到反光罩那里，调整了一下灯光，顺口说道。 秋火明已经有阵子没照过镜子了，这么一看，自己这发型颇有几分谢霆锋早期的样子，桀骜不驯，这头发也长得太快了。 他看了看丁宇跟李明，他们的头发也不咋地。 看来是要去找家理发店好好修剪一下了。 “好，不要闭眼……再来一张……”摄影师头蒙在相机后面的黑色布里，如同流水线一样毫无感情地声音响起。 三个人很快拍好了照片，付了3毛钱，秋火明收好收据。 下周过来取。 “我们去剪头发吧。”秋火明摸了摸自己的发尾提议道。 “好啊，我妈刚给我买了新衣服，配个新头型，那是杠杠滴！”丁宇首先表示赞同。 秋火明看着这地主家的傻儿子，移开视线看向李明。 “正有此意，到街口那家去剪，我阿姨在里面。”李明笑着说道。 他补充了一句：“她真的是我阿姨，我妈的亲表妹。” 秋火明冷不丁想到自己上午的事情，有种莫名被内涵了的感觉。 街口那家理发店是国营的，里面的理发师都有制服，白色的外套上面还印着理发店的名字。 里面确实有位头发烫成波浪卷的阿姨，看着年轻，30来岁的样子，店里还有位头发锃亮的中年男人。 李明推门进去，径直走向她，“阿姨，我带我的同学过来理发。” 秋火明看了眼墙上的价目表，剪头发不论长短，统一收费0.26元。 “小明，你这同学帅的来，剪好头发，回头拍张照片挂门口……” 阿姨果然丝毫不见外，卷发上夹了几个发卡就直接招手要秋火明过去。 “阿姨，我要是拍了照片，理发的费用是不是就不收了？”秋火明走近后说道。 “那可不行，这店可不是我开的，你的照片要是挂在这里，不要太多小姑娘喜欢噢。”她伸手抖开一个白色的衣罩，“来来来，坐下。” 秋火明顺势坐下，她把衣罩给他从前往后从脖子处围上。 李明凑了过去，“阿姨，我也要剪头发的。” “老郑，给我外甥剪个头发。” 阿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丁宇左看看又看看，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无人问津。 “长得帅了不起啊。”丁宇嘀咕道，找了个空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孤单凄凉被遗弃感。 阿姨嘴碎，但是这手艺没二话，洗好头，直接下剪刀，快准狠。 最后用推子收尾，也就十来分钟搞定。 秋火明摸着发青的鬓角，头发剪短了，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就清爽了起来。 “听说申海市电影制片厂要招演员，小明，我看你这同学也能去试试，都说你好看，你看你同学一来，就把你给比下去了嘛！” 郑师傅的速度也快的很，李明拍了拍脖子处遗留下来的发茬，走近秋火明。 阿姨已经在帮丁宇洗头了。 秋火明压低声音问道：“哎，小明，你阿姨不是本地人吧。” “你也听出来了？她从申海市下放到我们这地方来了，原本要到农村去，但是她手艺好，就留在理发店了。” 第69章 电汇单来了 秋火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是满意。 他的头发以前都是陈素娘亲手剪的，根本没有发型可言，这家理发店还是他第一次来。 “她这样的，应该符合回城的政策。”秋火明说道。 “要有接收的地方才行，姨奶奶不在了，我表舅表舅母不肯让她回去，他们关系不好，以后怕是更不好了。”李明压低着声音在秋火明耳边说道。 “还有，我阿姨嫁给了本地人，要是她回去了，家里人可怎么办……” 秋火明一时语塞。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在机会的路口，你抓不住就会流失。 三个人剪好头发，蹲在小卖部门口喝汽水。 这会儿功夫，原本还有些被时间拉远的生疏关系，已经有些像是回到过去的感觉了。 “火子，你真的发表小说了？”丁宇还有些难以置信。 “那是，后面我想投个连载小说，这样就能长期有收入，还能混个名气，我要不起个笔名？”秋火明灵机一动问道。 “对的，大文豪都有笔名！”李明说道。 丁宇苦着脸，“每次考试都要问，老舍原名叫什么？鲁迅原名叫什么！以后怕是要问秋火明笔名叫什么？” “哈哈哈哈，你想多了，离文豪远着呢，要么我就起个笔名叫‘星火’意思是星火可以燎原……”秋火明说道。 李明点点头，“我觉得可以，还好记，胖子以后考试考到了也能多得一分。” 丁宇：…… “那就这么定了，我打算写武侠小说……”秋火明说道。 后世的武侠小说已经开始没落了，随之而来的是仙侠与玄幻，但是现在这个社会你跳开武侠，直接来个玄幻，反而没有市场。 那些后世写烂的套路，用在这个年代恰到好处。 秋火明不打算当文抄公，他要脸。 毕竟这么多套路，他随便选一个就能让这个时代的读者为之沸腾。 例如：莫欺少年穷、三年之约、退婚之辱，换成武侠的世界来铺展开来。 写一个少年从弱小逐渐变得强大的过程…… “那就祝你马到成功。”李明举起汽水瓶敲了一下秋火明手里的瓶子。 丁宇不甘示弱，也用手里的瓶子参与了一下。 秋火明笑着说道：“到时候我把我们三个都写进去，一个个都成为除暴安良的大侠。” “那要把我写得玉树临风，就跟那杨康一样帅才行。”丁宇立即附和道。 “没问题，再给你找个温柔的小媳妇……” 汽水喝完了，少年描述的世界印在彼此的脑海里，成了彼此年少时最天马行空的梦。 走回家的路上，秋火明一直在构思这个武侠世界的框架，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构思的七七八八，大纲还是要写的，这是编辑要求的，毕竟是连载，编辑也想要把把关。 这边拉开纱门，躲开几只打算趁乱飞进来的蚊虫，就听到大妹惊喜的声音，“哥回来了。” 秋建设从里屋兴匆匆地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张单子，“邮局送过来的电汇单，还没下班，你拿着户口本把钱给取回来。” 秋火明大喜，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名字果然是自己的，汇款金额是大写的，壹佰贰拾柒元陆角捌分。 首都的邮戳。 陈素娘坐在客厅缝制袖口，她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说道：“老秋，你陪火明一起去，这么多钱，我不放心。” “好好，一起去，火明，这钱是你挣得，还是归你用。”秋建设脸上挂着喜色，转身就披上了一件外套，从橱柜里把户口本拿在手上，不放心，又把自己日常提的包拎了出来。 小妹开口道：“哥，我也去。” 大妹也提议道：“我也要去，我还没见过怎么取钱呢。” 陈素娘干脆把手里的活计都放了下来，“那就一家人都去，这是喜事！” 秋火明：…… 就这么，一家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礼拜天，天气又好，大院里遇到好几拨人，有熟悉的就直接问了：“你们这一大家子是去走亲戚啊？” “火明写书发表了，我们去领稿费！”陈素娘傲娇地回答道。 “哟，火明出息了，那得有多少钱啊？” “不多，就几十块。”陈素娘深谙财不外露的中心思想。 “嘶！这么多啊！”几个邻居都诧异地看向一脸淡然的秋火明。 “孩子自己挣得，邮局要下班了，不聊了……” “那是得赶紧去……” 大妹悄悄在秋火明耳边说道：“咱妈有的吹了，用不了一天，整个大院就知道你是个作家了。” 能在有生之年让父母如此骄傲，也是作为儿子的一种成就吧，既然她愿意炫耀，那就炫耀好了。 秋火明倒是无所谓，除了耳根子有点红。 也不知道是被人念叨的，还是被周围那些灼热的目光看红的。 可惜他年纪太小，若是20来岁，怕是求亲的就要上门了。 到了邮局，浩浩荡荡的一家人走了进去，又吸引了一波目光的注视。 汇款单子上填写了相关信息，核实无误后，柜台人员，很快就把钱交到了他手上。 秋火明想了想，把钱递给陈素娘，“妈，这钱你给我保管吧。” 他现在还没有用钱的地方，还不如把这钱交给母亲，也让她有参与感。 陈素娘接过钱，点了点头，“那我给你收着，以后娶媳妇用。” 秋火明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倒大可不必。 “夏天要到了，买几台电风扇吧。”他提议道。 “陈叔叔家就有，还会摇头，可凉快了。”小妹艳羡地说道。 陈素娘点点头，“那我回头到供销社去看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蒲扇也凉快。”秋建设恰到好处地泼了一盆冷水。 秋火明没理他，“妈，那就顺便看看洗衣机，我看你洗被单都要到河边洗，太危险了。” “被单大，家里洗不开，这孩子，洗衣机多贵啊，妈没那么矜贵。” “买洗衣机好，我瞅着去河边也觉得危险，缺多少，我们再补补。”秋建设这会儿倒是不唱反调了。 “时间还早，要不，我们一起到供销大厦先去看看？回头我找胖子要票。” 秋火明率先走出邮局，不给陈素娘拒绝的机会，径直往供销大厦的方向走去。 第70章 第一章节出炉 礼拜天，供销大楼里人满为患，单单这么看，会觉得大家生活都不差钱的样子。 仔细看，几乎都聚集在生活百货类区域。 电器这里看的多，买的少。 洗衣机只有一个牌子，国产白兰牌单缸洗衣机，拿票购买199元，双缸每台385元。 电风扇是熊猫牌10英寸双速摇头电风扇，每台61元。 一家人面面相觑，陈素娘顿时觉得兜里揣的钱没那么香了。 “买个单缸洗衣机吧，用掉火明的稿费，家里70几块钱凑凑还能拿出来。”秋建设提议道。 “单缸没有甩干功能，不如买个双缸的，等我成了专栏作家，顺利的话，6月份就能有进账了。”秋火明心想，就算没当成专栏作家，这钱他眼下也能拿得出来。 “都不买，太贵了，走了走了，我们到菜场称点肉，这个月的肉票还没用掉呢……”陈素娘摁紧口袋，转身就往外走。 小妹紧随其后，“妈，我想吃糖醋排骨。” 大妹左右看看，也跟了过去。 “好，那我再去称一斤白糖。”陈素娘在心里一对比洗衣机与电风扇的价格，顿时觉得菜钱便宜无比，当下立即大方了起来。 秋火明苦笑了一声，算了，母亲简朴惯了，先循序渐进，等下一批稿费进账了，直接过来一步到位。 秋建设拎着包跟了过去，眼下已经快到夏天了，洗衣服不冻手，晚些时日来买也没关系。 最困难的冬天已经过去了，寒冬腊月天洗衣服那才叫受罪。 到了菜场，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一家人还是处于兴奋状态，陈素娘买好肉跟白糖，喜滋滋地往家赶。 晚霞映照着街道，秋火明落在最后，他看着他们的身影被落日拉长，听着小妹叽叽喳喳地声音，心里异常的平静。 晚饭果然做了糖醋排骨，陈素娘将剩下的肉剁碎，调好味道，捏成丸子，经过油炸后，用搪瓷盆装好，明天中午做雪菜肉丸，这道菜是秋家的招牌菜，好吃下饭，而且可以吃好几天都不会坏。 这些天的伙食太好，小妹的脸色已经越发的红润起来，婴儿肥更加的明显了。 大妹还在长个子，纤细的身体看上去也比以前健康了许多。 大概是家里现阶段有了余钱，陈素娘平时有些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些许，对待秋建设也温柔了起来。 秋火明看的分明，家里收益最大的就是自家这个便宜老爹了。 吃好饭，秋火明回到小房间开始写大纲。 书名已经想好了，就叫做《少年仙侠传》名字有些土，但是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而且书名直奔主题。 少年在大家族中一直是个耀眼的所在，他读书无数，对武学一点即通，但是就是无法凝练真气，一直到他16岁那年，他的娃娃亲来退婚了。 这是个武侠世界，真气决定着一个人的成长潜力，对于一个毫无真气的废人，他的青梅竹马选择了放弃。 后面的套路就直接用了“莫欺少年穷”这个梗。 少年意志坚定，他离开了家族庇佑，踏上了未知的行程，一路寻找解决自己无法凝练真气的答案，历经千辛万苦，结交了许多至交好友，最后在一次意外中，发现了封印在他体内的禁锢。 一朝破除禁锢后，他的修为一飞冲天。 接下来就是打脸的桥段，妥妥滴爽文架构。 大纲列好后，他开始写第一章节。 一直到夜深人静，第一章节出炉了。 他想了想把稿纸收进了书包，明天给顾晓然看看，她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所看的课外书又多，应该可以给个意见。 早上依旧是兵荒马乱，陈素娘做好早饭，带着一大包准备托人带给大女儿的东西，就出发去单位了，秋火明吃好早饭，骑着车带着大妹往学校赶。 小妹的发小来家里找她一起上学，秋建设最后走，负责锁门。 最近的白天长了，凌晨的天空已经泛白，早晚空气仍有些清冷。 路上先是遇到了丁宇，接着转角处又遇到了顾晓然，秋火明打过招呼后，一骑绝尘，带着大妹率先进了校门。 他经过上一次的颁奖典礼，已经成为了学校的红人，新晋为校草。 还没上楼，就看到有人在窗口探头看他。 见他发觉了，立即飞红着脸躲了起来。 秋火明：…… 这年头的学生真是单纯啊，他觉得对方很有眼光，但是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做了。 回到班上，李明跟何欣欣正在对数学作业的答案，见他来了伸手一招，“火子，你的作业给我们看看，这道题我跟她答案不一样。” 学霸的世界果然与众不同。 秋火明把作业丢给他，自顾自回到座位上。 刚翻出书包里的课本，顾晓然跟丁宇就依次赶到了。 秋火明取出昨晚炮制的第一章《少年仙侠传》递给顾晓然，“你帮我看看，要不要修改一下。” 顾晓然接过，一脸诧异，“还真的写了，你等等，我先看看。” 丁宇哼了一声，“好你个火子，你不给我看。” “她看完了给你看，你还跟一个姑娘家争，瞅你那出息！”秋火明一句话梗的丁宇半天没回过神来。 顾晓然在前排抿嘴忍住笑。 秋火明这张嘴真的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稿纸有厚厚地一叠，她看了眼标题，这书名倒是直白的很。 渐渐地她看入了迷，故事却恰好在最关键的时候嘎然而止。 她眉头轻蹙，有种想要揍作者的冲动。 她脸色不虞地扭头看向秋火明。 秋火明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是自己写得不够好。 只见她“啪”地一下把稿纸拍在他的桌子上，气呼呼地问道：“后面呢？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写？” 秋火明无辜地摊开双手，“昨晚赶出来的，后面的还没来得及写，今晚再赶一下，还是可以出第二章的。” 顾晓然的表情微霁，“行，那就快点写。” 接着她补充了一句：“写得不错……你打算投哪家报刊？” “当代有约稿，说是想搞个长篇连载的专栏。” “它们一般是严肃文学，怎么会收武侠？” 秋火明一愣，他翻出编辑的约稿仔细看了起来。 第71章 恶作剧 “是副刊，增加发行的副刊征文。”秋火明有些狐疑地重复了一句。 “如果是这样，我建议你干脆直接投《武林》或者《今古传奇》，他们的读者对武侠、志异类小说更加偏爱，副刊这种未必能有影响力，现在的杂志都是靠上一年的订阅量……”顾晓然分析道。 秋火明点点头，他对实体刊物并不了解，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那我还是规规矩矩给《当代》投现实文学类小说，他们对短篇要求多，短篇恰好我也拿手，这部长篇小说我干脆投给《武林》吧。” 一旁的丁宇忽略他们之间的对话，默默地将桌上的稿纸收拢，挪到自己的桌面上，开始翻阅起来。 早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宇哀怨的眼神，直直地朝他看了过来。 秋火明淡定地收起稿纸，将它们塞回自己的书包，等到了中午，一放学他就去邮局，把这些稿纸连同大纲寄给《武林》杂志的编辑，再顺便给当代的编辑回个信。 拿出一张信纸，他开始写回信，这年头跟编辑搞好关系总归是件好事。 早课结束，秋火明就被李明给叫了过去，问的还是那道他们有不同答案的那道题。 他耐着性子把自己的解题思路说了一遍。 这道题李明是做对了，错误的是何欣欣，越是临近考试，何欣欣的发挥似乎就越不稳定。 讲完自己的思路后，秋火明拿回作业本回到了座位。 李明瞥了一眼何欣欣，他们俩在班级里，以往都是你追我赶的局面，第一与第二都是轮流坐，作为学霸间的默契。 李明看着何欣欣忍不住问道：“你家里没什么事情吧，我看你最近好像有点上课开小差。” 何欣欣摇了摇头，“最近换季，睡眠不好，过些天就好了。” 她拿着自己的作业本回到座位上，翻开书包，一眼就看到放在书包里的那封信，这封信就像是烫手的山芋，她想扔掉它，却又心存侥幸，干脆把信夹进课本里不去管它。 张建已经有阵子没来上课了，据说他家里给他搞了个技校名额，读出来就能直接进单位上班。 陈勇最近很安分，不是在睡觉就是默不作声看书，等到毕业考试结束也要去当兵了。 班上少了他们两个刺头，最近平安的很。 课间操回来后，秋火明先去上了个厕所，等回到班上这才发现，何欣欣趴在桌子上在哭。 李明铁青着脸站在讲台的下方，地上有一些碎纸屑。 他刚要开口询问，被丁宇拉到一边，小声地跟他说道：“学习委员给班长写了一封情书，不知道被哪个狗日的贴在黑板上，刚刚一进班级就被人给发现了。” 秋火明第一眼就看向了陈勇。 丁宇摇摇头说道：“不是他，他也是后面进班级的。” “那他是什么时候去做早操的？” 丁宇一愣，这倒是没人注意。 陈勇一脸无辜地跟几个同学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 秋火明看着他，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陈勇这人心眼小，颇有几分睚眦必报的性格，比起秋火明跟他之间的恩怨，他大概更恨李明对他友谊的背叛。 秋火明想了想，快步走到台前，拍了拍手说道：“其实这是一个作文练习，最近我跟班长还有学习委员，互相出了些题目，早上我们才对过数学答案。” “这作文还没来得及写完，也不知道被谁改头换面搞了个恶作剧，我们班学习委员跟班长人品大家还信不过嘛，都别看热闹了……” 他这话明显是在混淆视听，但是很有效，就连第一个看到这封信的同学都开始疑惑了，这篇所谓的情书，好像说的更多的是同学间的情谊。 如果是被人改头换面了贴出来，让他们误以为是情书也是有可能的。 李明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一点，他拿起放在角落的扫把，将碎纸都了扫进废纸篓里。 又多了几个女生过来安慰何欣欣。 何欣欣抬起哭肿的眼睛看了一眼秋火明，又看了看李明，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说道：“是谁做的，谁心里有数！” 这话一出，风头立即逆转，大家开始猜测到底是谁做的恶作剧，眼看就要高考了，闹这么一出，分明就是不安好心啊。 秋火明盯着陈勇的脸，他倒是面不改色，进了教室后，自顾自坐回座位上，二话不说，继续趴在桌子上假寐。 李明扫好地，走了过来，对着秋火明说道：“出去走走？” “好。”秋火明随着他到了走廊上。 “你怀疑是谁？”李明冷着声音问道。 秋火明摇了摇头，“没证据。” 李明轻声说道：“我心里有个怀疑对象，如果真是他，我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明这人看似脾气温和，其实骨子里极为傲气。 秋火明靠在栏杆上，没出声，但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这话秋火明是信的，他从初中就一直是当班长，若是他存心调查，大把的学生愿意配合他，只要查清楚谁是最后一个离开班级的人，谁就是最有嫌疑。 不过这件事情也给秋火明提了一个醒，贵重物品不能放在书包里。 等上课铃声响了，秋火明坐回座位上，翻了翻自己的书包，还好，那位恶作剧的同学这次放过了他。 他的稿件还纹丝不动放在原处。 中午放学，他带着大妹骑着自行车直奔邮局，给《当代》编辑的回信都寄了出去，又查找了一番《武林》编辑部的地址。 把稿件跟大纲寄给《武林》，这才放下心来，顺便去看了看邮票柜台，猴票没有补货，这让他多少有些遗憾。 回到家，陈素娘正在厨房里烧雪菜肉丸子，香气顺着厨房门窗传到门口，秋火明支好自行车。 厨房里陈素娘喊了一声，“你们回来了，进来帮我尝尝味道。” 大妹立即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嘴里咬着一颗肉丸子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小妹。 秋火明探头看了过去。 陈素娘夹起一颗冒着热气的肉丸子顺手塞进他的嘴里。 Q弹咸香的肉丸子随着他牙齿轻轻咬下，香气溢开，他忍着烫将它吃完。 跟着竖起大拇指，“老妈的这手艺简直可以出去开店了。” 咸菜是自家腌制的，冬天的雪菜腌制在小菜坛里，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捞取一点，洗净后，晾干水分，切碎用香油翻炒一下，好吃极了。 若是加上肉，那简直神仙来了都不换。 第72章 证据 小妹笑嘻嘻地凑上前来说道：“那我就天天来店里吃。” 大妹接了一句：“那还是不要开店了，你这个馋猫怕是要把店给吃垮了……” 几个人正在说话间，秋建设拎着包回来了。 “都围在厨房干嘛？”他透过窗户向里看了一眼。 小妹笑嘻嘻地叫了一声，“爸你回来啦，妈妈做了好吃的雪菜肉丸子！” 陈素娘这才喊了一嗓子，“吃饭了。” 秋建设嘴角含着笑意，赶紧回房间放下手提包，转身走了出来。 中饭秋火明连吃了三碗，摸着肚子大呼过瘾。 陈素娘知道这菜下饭，特意多煮了饭。 她看着几个孩子笑语盈盈的模样，心中莫名的满足，上午把东西托人带给大女儿了，他们几个能平安喜乐，日子越过越有希望，大概就是为人父母最大的欣慰了。 日子一晃而过。 转眼又到了周六，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大家顿时如同猢狲一样四散开来。 教室里瞬间空空荡荡，秋火明推着车后面跟着大妹，还没出校门，就看到包俊蹲在门外，看样子是在找他。 一见到他立即站了起来。 秋火明让大妹自个儿先回家，跟陈素娘打声招呼，今天中饭他不回去吃了。 不一会儿，李明跟丁宇就一起聚了过来，秋火明打算做个东，在西门口请吃他们吃鸡汤面。 李明家教严，要回去跟父母说一下，直接约了饭后到公园碰头，丁宇倒是无所谓，他经常中午在外吃饭，父母也习惯了。 那家鸡汤面，虽说没鸡肉，好歹有鸡汤，也算是荤素搭配，性价比高。 三个人赶到面馆的时候，里面人不多，桌子还没坐满。 这家店主要是晚上生意，占附近大排档的光，一到晚上，这里客流量增大，多少也能帮衬一下生意。 吃好面，秋火明带着包俊，后面跟着丁宇，三个人两辆自行车径直往公园的方向而去。 那里就是秋火明当初划船落水的地方，公园里有凉亭、假山，平时几个人就喜欢那边看风景和凑热闹。 大中午的，凉亭里空无一人，阳光照在亭面上，假山旁绿荫葱葱。 他们占了凉亭里的位置。 包俊这才将自己挎包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采购单？” 秋火明接过这个类似于账本的东西问道。 “刚人多，没敢拿出来，这是我在那老小子办公室里翻出来的，他藏的可好了，放在抽屉的空档里，打开抽屉是找不到的，要把抽屉给卸了才能看到。” “这账本是他的笔迹，你猜他上面的那个K是什么意思？”包俊说道。 秋火明翻了几页后猜测道：“是一个人名的缩写吧？” “聪明，就是我们屠宰车间孔班长的名字缩写。” “话说，包子，你咋会发现这么隐蔽的账本？”秋火明看着里面陈列的数据，心脏在砰砰砰乱跳。 后世的大学，特别是数学系，财会也是选修科目之一，他虽说还不会做账，但是看懂账本那是绝对没问题。 这个账本里面进、销、存不平，少掉的部分，被他用小字写清楚了东西走向。 涉及到名字用的都是缩写。 大堂伯还是谨慎的，这个账本大约也是他拿捏孔班长的一个手段，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人发现。 包俊嘿嘿笑道：“这就要说到你的张阿姨了，她们检疫科报上去的固定资产数目不对，搞得全厂统一核查固定资产，我小年轻他们都愿意使唤，也被办公室拉去做清查了。” “我特意选了他们科室，大中午的，我们几个人在他们那里清点了半天，弄好了刚好是中午，大家往外走去吃食堂，只有他满脑门汗往回走。” “我就留了个心眼，随便找了个借口偷偷跟了过去。” “嘿，这不就被我给发现了，他一早外出，不知道自己办公室被人清点，等收到风，赶紧赶回来查看……” 秋火明悠悠地说道：“这就叫做做贼心虚。” “就是这个理！”包俊嬉笑着说道。 秋火明捏着账本说道：“等下我选几条数额大的誊写几份，到时候给你们厂里几个大领导一人寄一份过去，我就不信这样他还能逃得掉！” 这事情可大可小，同时给两个不同的领导就是怕有人存了大事化小的心思。 他原本想去印刷厂复印几份，但是县城一共就这几个印刷厂，很容易被人查到端倪。 丁宇点点头，“火子，用左手抄，他们看不出笔迹，我也负责抄一份。” 包俊笑道：“哪需要这么严谨，换个字体不就得了。” 不远处李明正小跑着从小道上现出身影来。 包俊站在凉亭的入口对着他挥动手臂，“这儿呢！” 李明快步走进凉亭里，包俊把之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那我也抄一份，这件事情没有下文之前，大家一定要保密，尤其是包子，你们一个单位的，这事能装傻就装傻。” 李明思忖片刻后说道。 秋火明明白他的意思，这下在场的人都参与了，等于是个投名状，大家虽说都知根知底，但是这样一来，毕竟涉及到自身，大家的口风会更严谨。 包俊笑道：“放心，他从桌子里面将这本东西取出来后，就放在文件柜的顶上，大概是想晚上带回去，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要是还放在原处，我还不一定搞得到。”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还有我在朱会计那里抄了一份这个月秋建军报上来的单子，你核对一下，说不定有惊喜。” 秋火明接过那张单子，这个月才过半，他报了三张单子，单看是没问题，但是结合那份账本，问题就出来了。 包俊说道：“朱会计前两天跟我师傅一起喝老酒，还说了，秋建军这老小子不知道从哪儿把检疫的单子补敲了章子，搞得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忒难受了。” 秋火明说道：“要是他怕单子是假的，去检疫科一问便知。” “朱会计见到张阿姨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话都说不拎清，不然我们怎么说他对张阿姨有意思呢！” 包俊站在凉亭里，伸手去够旁边的槐树叶子。 扯下来一条树枝，上面的叶子对称分布。 他取出其中分支，开始揪树叶，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有罪，无罪，有罪，无罪……” 最后手里剩下了一片叶子，嘴里刚好报到：“有罪！” “嘿！这老小子这回逃不掉了！”包俊兴奋地说道。 秋火明眼角微抽，这是他们小时候很喜欢玩的游戏，对一件事情不那么确定的时候，就扯树叶。 第73章 投寄 秋火明想了想问道：“那秋建军给的单子里有没有张阿姨的签字？” “我只看过这个月的，好像是只有章子。”包俊神色一动，他看了一眼秋火明，“应该不会吧，章子只有张阿姨有……” “她徒弟也能拿到吧。”秋火明猜测道。 “正规的报销单子是不是也要有负责人的签字？”秋火明问道。 “好像是要的，但是有时候没有，大家也不计较，都是内部报销。”包俊狐疑地看了秋火明一眼，“难道真的是黄工偷偷给他敲的？” 张阿姨这个人一向很有原则，她单身一人也不缺钱，同流合污这种事情犯不着去做。 “假设单子是有问题的，以这个为基础的话，那么这些章子绝对不会是张阿姨敲的。” 秋火明蹲在凉亭口，看了看万里晴空的天，“我下午到你们厂里找她，看能不能问到点什么，顺便把信给投了。” “那赶紧抄吧。”丁宇从书包里翻出一个作业本子，直接撕掉后面的空白页，坐在凉亭中间的石头凳子上，趴在石头圆桌上准备抄录。 秋火明立即起身，将账本里几个近期发生的单子单独挑选了出来，丁宇、李明各自拿了一支笔写了起来。 秋火明换了一个字体，一改他用开的行书，改成规矩的楷体，特意写得有些东倒西歪。 一个小时后，秋火明将上回在邮局多买的几个信封取了出来，一共装了三封信，在包俊的指引下，分别写了厂长、书记、生产主任三个人的名字。 厂里本身就有举报信箱，每周一会打开，或者直接放在东门的门卫处，但这样就会被人看到。 秋火明打算见机行事，他揣好信件，看了一眼李明的手表，眼下也才下午二点，时间很充裕。 “大明，你等会儿走，先给我看看我写得这首诗，我打算投给《星星》杂志。”包俊脸色微红，从挎包里摸出一个小号笔记簿，翻开第三页，递给秋火明。 秋火明接过看了起来，诗的名字很朴素，他轻声读了一遍： 《我在车间里的一天》 清晨在鸟儿的叫唤下，我来到了车间 流水线上 死去的生命与死去的麦麸拥抱搅合 我是操盘手 捡拾动物尸骸 与植物中没人要的部分 让废物们重获新生 夜晚，在虫豸的陪伴中 关上了车间的大门 我的一天渺小如尘埃又伟大的如同造物主 秋火明读完这首诗，一巴掌拍在包俊的肩膀上，“你小子可以啊！投稿吧，我觉得能行。” 包俊紧绷的嘴角，突然缓和了下来，他难得露出一丝羞涩，“那我就投了。” 丁宇感叹道：“你们一个个都成了作家，只有我一事无成，真是令人遗憾。” 李明幽幽地蹦出一句：“你漏了，还有我，这么文邹邹的话，我这辈子也写不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丁宇深情地看着包俊说道：“我渺小如尘埃，又伟大的如同造物主……” 包俊飞起一脚朝他踢了过来，丁宇微胖的身躯灵活地闪避开，一时间亭子里闹成一团。 等大家闹腾够了，秋火明背上书包，“你们再玩一会儿，我去一下肉联厂。” 丁宇问道：“火子，我陪你吧。” “人多目标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秋火明挥挥手，从台阶上直接跳了下去，转身从凉亭下面的小道上把车子推了出来。 包俊喊了一嗓子，“今天门卫是东子，要是他拦你，你就报我的名字，我跟他铁哥们……” 秋火明扭头喊了一声，“知道了。” 他翻身骑上车子，朝着公园外骑去，阳光照耀在他身上，他的心里暖暖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结交的几个朋友都是极好的，大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有些自得地想到。 等到了肉联厂，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他骑着车刚进厂房大门口，就被保安给拦了下来。 “哎，这位同志，你看着面生，工作服也没穿，不是我们厂里的吧。”保安皮肤黝黑，身材不高，看着敦实。 “东子？” “你咋知道我的名字？”东子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我是包俊朋友，他跟我提起过你。” “那小子啊，他今天不上工。”东子略带狐疑地看着他。 “我找其他人，有点事。” “啥科室？” “检疫科，我找张姐。” “去吧去吧，直走到底向右转弯，那片林子旁边就是。” 东子一听他找张姐，当即就放行了。 秋火明骑着车按照他说的方向骑去，看来包俊这脸面还不够大，张姐更管用一点。 骑在主干道上，还没骑出去多远，就在一片绿荫道旁看到了宣传栏，宣传栏的的旁边挂着举报邮箱。 这时候工人大多数都在工作中，路上行人寥寥。 秋火明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骑在车上，探长手臂，快速地将书包里的三封信投递了进去。 随即脚下用力一蹬，车子向前快速驶去。 骑到底，左右两边都有路，他径直朝着右手骑去，没多久就看到了一片防护林，这里靠近水域，这林子应该也有部分是为了防止有水灾设计的。 林子不远处的地方一栋孤零零的L型房子，门口挂着招牌：检疫科。 这里果然够偏僻，秋火明有些担心起来，张院长当年遇到的事情，还真的保不准还会重演。 进了大门，里面很安静，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这里靠近水域，湿气比较重，进了一楼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走廊里打扫的很干净，但是这股味道依旧盘旋在这里。 一共二层楼，楼梯口是封锁的，上面一层大概等着维修，几块木板挡在楼道口，用木条钉了起来。 L型的后半段是实验室，前面半段是办公室。 秋火明打了个冷颤，这办公环境谈不上多不好，就是有些慎得慌。 实验室里传来了动静。 秋火明快步走了过去，正好有人从实验室里推门出来，跟他相距四五米的地方，迎头碰上。 “张阿姨，我是大明。”秋火明停下脚步，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副憨厚相，看向面前的这位穿着白大褂，面色疲惫的女人。 “是你啊，这里是实验室，你不要贸然过来，病菌多。”张姐跟他擦肩而过。 “过来吧，到办公室里说话。” 秋火明快步跟上。 第74章 你到底是谁 办公室是第三间，里面只有两张桌子，背靠背靠近窗口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那片林子，视野不错。 “坐吧。”她起来翻找了一下杯子，接着脸上微微露出尴尬神色，“没杯子了。” 桌上只有一个杯子，杯盖开着，里面泡着浓茶，已经冷了，这应该就是她自己的杯子。 “没事，我不渴。”秋火明问道：“张阿姨，你这里就你一个人啊，那平时门要关关好。” “还有五个小年轻，都出去了，平时还是挺热闹的。”她笑眯眯地说道，顺势坐了下来。 秋火明跟她面对面，郑重地说道：“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上次在门口遇到的那个跟你一起说话的那位，是不是姓黄？” 张姐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是我徒弟。” “你查一下最近检疫科敲出去的章子吧，别什么事情都没做，反而给人泼了脏水。”秋火明站了起来。 “我不小心听到的，我也没证据，就是提醒一下你。” 张姐有些怔忪地看着他，也站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秋火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明，“我就是单纯钦佩你技术好，我不想让一个有真本事的人被那些无能的人拖下水，还有，你如果一个人在办公室就锁好门，这里真的太偏僻了……” 张姐若有所思地看向秋火明，“我知道了，不管你是谁，我都要谢谢你，如果你真的听到了什么，直接跟我说我不会介意的。” 她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毕竟她多少也是一个小领导，一些风吹草动多少都能感受的到。 “小心黄小翠，小心秋建军，尤其是后者，不要跟他单独待在一起……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张阿姨，我要回去了，你不要跟别人说见过我。” 秋火明走到门口，扭头再次强调说了一句：“对了，还有个姓孔的家伙！没人的话，记得锁门。”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张姐是什么反应。 他沿着走廊快步地朝外走去。 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身后隐约传来了张姐的声音：“谢谢！” 他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她大概是听进去了。 秋火明骑着车原路返回，临近下午四点多，突然刮起了风，太阳隐进了云层里，马路上的落叶被风卷起，秋火明的脖子凉飕飕的。 看样子是要变天了。 一路骑着车回到家，父母还没下班，大妹跟小妹正在菜园里给芦花鸡捉虫子，地上放着一个破旧的盆子，看来她们俩收获颇丰。 秋火明放下书包，闲着也是闲着，他翻出数学课本，开始做起了习题。 一个小时不到，天色陡然间暗了下来。 片刻就听到雨点砸在屋顶上，小妹一路尖叫着跑了回来，打开柴火房，把芦花鸡给撵了进去，这才转身跑回家。 大妹已经在厨房间淘米做菜了。 秋火明有些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打开灯，暖色的灯光铺满小房间。 他喊了一声：“爸妈回来了吗？” “没！”大妹在厨房间回了一声。 “我去送伞。”秋火明冲进客厅，从门后翻出两把长柄雨伞出来。 口袋里揣着手电筒，撑着伞就出了门。 他打算直奔纺织厂去接陈素娘，至于秋建设，一个大男人，要什么伞。 刚走到供销大厦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陈素娘惊喜地叫声：“火明，火明！” 他扭头一看，供销大厦的长长的屋檐下，已经站满了躲雨的人，这场雨来得突然，很多人都没带伞。 陈素娘正和秋建设并排站在一起，她的目光灼灼，手伸到雨幕里，探长脖子冲着秋火明叫嚷，秋建设一把把她拽回来，他的半边肩膀已经湿了一小块。 秋火明忙跑了过去，在人群羡慕地眼神中，把手里的大伞递给秋建设。 他们撑着伞，一前一后下了台阶，走到长街上，秋火明从口袋里摸出手电筒，打开来，雨幕中，微弱的光线晃动着。 陈素娘挽着秋建设的胳膊，雨点敲击着伞面，落下丝丝雨线，透过雨幕，她满眼都是儿子走在前面的背影。 她小声嘀咕道：“火明是不是又高了？” 秋建设没出声。 她接着说，“你看他衣服下摆都短了，明天礼拜天去店里给他买件新衣服去。” 秋建设这才点点头，“大小伙子了，是要穿的像样一点。” 秋火明听着耳边细密的雨声，脚步声清脆，溅起水花，倒是没想到身后的父母是在聊他。 礼拜天一早，秋火明从梦里醒来，原本夜里已经停歇地雨又再次落了下来，比起昨晚，反而更大了。 刚刚回暖的气温眼看着又冷了几分。 陈素娘原本打算今天出门买衣服的，看了看这天，还是算了，继续留在家里给几个孩子做内衣内裤。 特别是大妹年纪到了，里面穿的衣服要多备几件。 与此同时，XC区的肉联厂里，依旧是一片繁忙景象。 因为今天是礼拜天，昨晚特意宰杀了一批生猪，检疫科的几个小年轻累了一晚上，此刻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张姐一个人。 她从外面走进来，直接将雨伞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打开门，走进室内，看着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有些心烦意乱。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门，突然想起那位少年的话，想了想，她走了过去，将门关上，顺手反锁了起来。 等走到窗口，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己还真是，信了一个孩子的话。 她坐在椅子上，开始处理这几天的文档。 还没等她处理好手里的活，门把手被人用力拉下，发出金属的卡塔声。 门是反锁的，对方没有把门打开，反而因为惯性头被门撞了一下，发出一声痛呼。 张姐眉心一跳，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屠宰车间的孔班长。” 张姐的脸上露出一丝厌恶。 “有事吗？” “有事，我有几张单子，你帮我签个字。” “你放小黄的桌上，回头我去看。”张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开门。 小黄他们几个的办公室是大通间，就在隔壁，平时大家都是直接去那里谈事情。 “我找你还有其它事情，你把门打开。”孔班长拍了拍门大声嚷嚷道。 “门坏了，我等小钱过来修理，你先回去吧。”张姐随便找了个借口。 小钱是他们部门一位年轻技术人员，也是检疫科唯一的男性。 “坏了？”孔班长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意。 他后退了几步，用力地向门的方向撞了过去。 张姐心里一慌，昨天那位少年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她拉开抽屉，从铁盒里取出一把解剖用的刀，这把刀是淘汰品，但是也足够锋利了。 门到底是年久了，门锁都有些松动，就在她刚攥紧刀柄的时候，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冷风倒灌了进来…… 第75章 历史的惯性 孔班长的手里攥着一叠单子，脸色发红，身上隐约散发着酒气，似乎是宿醉还没有完全清醒。 他将手里的单子拍到桌面上，“帮我把单子都签了吧，你又没什么损失。” “你放这里，我先看看。”张姐的手放在抽屉下面，她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这人今天明显不对劲。 手里的刀给了她底气，作为一名技术高超的兽医，她做的实验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见血那是常有的事情，胆子早就练的很大，最初的慌乱过后，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你签了字，我就走。”孔班长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张姐摊开单子，快速地扫了一眼，这些单子看着就陌生，她绝对没有经过手。 “等小黄回来，我问问她，单子放这里，我会酌情签字的。”她抬头看着孔班长说道。 他走近了几步，身高的优势，让他看起来咄咄逼人。 “你是存心不让我好过喽？” 他停顿了几秒，突然换了一个语气，“我跟我老婆离了婚，不如你跟了我，我的就是你的……让我教你……怎么疼人……” “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再这么下去，我要叫人了！”张姐冷着脸说道。 “这里这么偏僻，你认为会有人听到？”孔班长看了一眼窗户外还在肆虐的雨，冷笑道。 “都是你逼我的。”他朝着张姐扑了过去。 “来人啊，救命啊！”张姐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同时手里的手术刀狠狠地划向他伸过来的手腕。 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检疫科的小钱恰好要回来拿东西，无意间，听到了张姐的呼救，立即奔了过来。 办公室里，此刻正乱成一团。 没多久，电话内线通知了保安，生产主任跟保安一起冒着雨赶了过来。 …… 历史以其巨大的惯性重复了这件事情，又带来了偏差，不同的选择，导致了不同的发展走向。 检疫科难得热闹了起来。 孔班长被控制后，送去医院包扎伤口了，这次因为伤了人，生产主任没能将事情摁下来。 张姐到底还是报了警。 事情是明摆着的，门是被人强力破坏的，人证、物证齐全。 进了医院的孔班长，大概也会很快地进班房。 张姐录完口供后，拿着那叠单子直接去了厂长办公室…… 这场雨一直到了下午才断断续续地停了下来。 浑然未知的秋火明猫在自己小屋里，已经将手头上的课本读的滚瓜烂熟。 临近傍晚时分，他骑着车冲到影楼将自己的照片给取了回来。 黑白照片里，青涩的少年嘴角微微露着笑意，青春扑面而来。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之前来送邮件的邮递员，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大院。 秋火明见他把车停在了自家门口。 邮递员听到身后的车轱辘声，这才看到他，他取出一个厚实的信封，问道：“秋火明？” “是我。” “怪不得看你面熟，你的邮件。” 他将信封抛给秋火明，骑着车原地调头，很快就消失在小巷中。 秋火明看了一眼手里的邮件，入手微沉，封面写着印刷品。 回到小房间，坐在书桌前拆开来一看，是《当代》寄给他的新的一期刊物。 他快速地翻到自己小说的那一页，看着自己的名字，笑容止不住地挂在脸上。 厨房里陈素娘问道：“谁呀，谁寄过来的信。” 秋火明走到门口扬了扬手里的杂志，“妈，我的小说发表了！” 陈素娘的手一滑，差点打翻盆子，她连忙将盆子摆放好，打开水龙头将手洗了一遍，仔细擦擦干净，一个健步走到门口，拿过刊物迅速翻到有儿子名字的那一页。 邮递员的这封信让一家人又兴奋了起来，陈素娘晚饭也没心思做了，直接拿着杂志到几个处得好的邻居那里窜门子去了。 随着刊物而来的还有一位署名为李编辑的回信，杂志现在对青年作者的推广力度加大，也鼓励他们踊跃投稿，对于秋火明之前说的副刊一事也作了说明。 果然如同顾晓然所预料的那样，副刊的发行并不稳定，目前的题材都是根据收上来的稿件来作为最终的定稿，依旧会以中短篇为主，连载目前是编辑部内部热议的话题，还没有最终确定。 秋火明暗道一声好险，多亏了顾晓然的提醒。 看时日，《武林》也该有回应了，这年头寄出去的稿子如果对方不收，会原封不动给寄回来的，毕竟这些稿子都是作者手写的，大多数没有底稿，对个人来说尤为珍贵。 他看着逐渐漆黑的天空，思绪飞扬。 明天就是周一了，他有些期待肉联厂里会发生什么。 肉联厂里，秋建军几乎当天就发现账本不见了，他旁敲侧击问了几个同事，都没有见到有外人进他们这里。 隔天他立即去找了老搭档孔班长，两个人晚上喝了很多老酒。 趁着酒意，秋建设怂恿孔班长去找张姐，如果张姐成了他们自己人，单子里的漏洞都会完美的补缺。 如果孔班长失败了，那也是他的问题，与自己无关。 那丢失的账本里用的都是代号，上面没有任何一个署名，到时候咬定不是自己的，别人也拿自己没办法。 况且这账本也许是被人夹在什么杂物里，一起扔了也说不定。 秋建军的心理确实强大，周日他休息，周一去上班的时候，孔班长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厂区了。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淡然地在听着同事之间的交谈。 大概下了几天的雨，今天阳光格外的强烈，之前还有些下降的气温，又陡然之间升高。 这时节快到5月了，天气变幻不定，大家开始胡乱穿衣服。 秋火明穿着一件薄外套，在操场上锻炼身体，他之前去医务室量过身高，果然是长高了，如今1米81的身高，在高中部也算是高的了。 长得高唯一的缺点就是费布料，老爹的旧衣服平白要加一截他才能穿。 好在陈素娘的手艺好，拼接的自然耐看，宛如自然而然的花纹。 原本的三人组合，加入李明后，变成了四人组合，旁人称他们为学霸小组。 丁宇浑然未觉他在学霸小组中属于滥竽充数之类，所有的课程中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绘画，可惜高中的美术课没有，不然他少不了要露一手。 第76章 通风报信 顾晓然穿了一件风衣，里面是薄款的毛衣，脚下穿了一双小皮鞋，吸引了众多目光的窥视。 她的穿着与同年级的其他女生差别极大，一帮没见过世面的毛小伙子想看又不敢直视。 阳光照得人周身暖洋洋的。 秋火明耳朵尖，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头发的事情。 经过漫长寒冷的冬天，在洗发水还没有普及的年代，洗头发也没那么勤快的季节，很多人的头发上长虱子了，天气一暖和这些虱子就开始作妖了。 男生还好，大不了剃个光头，女生就麻烦了，几个低年级的女生，正站在阳光下，彼此捉虱子。 秋火明看了一眼顾晓然。 顾晓然顺手捋了一下发尾，她的头发乌黑亮丽，看着就很健康。 丁宇挠了挠头说道：“看着我都觉得我头皮发痒。” 李明摇摇头，“年年都这样，用蔑子梳头也不顶用，还是得勤洗头，有些地方还用偏方，搞得头发都掉了。” 陈素娘素来爱干净，特别是对家里的几个女儿，隔三差五就要帮她们洗头，没有洗发水，就直接用碱粉，也是这个年代人的头发质量好，这么乱洗一通，她们几个的发质还依旧那么好。 被子和枕头那更是一出太阳就抱出去晒，秋火明庆幸在自己家里没见到过那些恶心的小玩意儿。 回到班上，李明收了一叠的照片，秋火明把自己照片后面写了名字也交了上去。 预考的日期越来越接近。 班级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 高二年级现有的新课程已经都说完了，近期都是以复习为主。 现在跟78年的高考区别还是有的，以往考试年纪大的偏多，经过这4年的高考，今年的应届生开始占了绝大多数。 也就是说，当下大家几乎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秋火明有种与班级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松懈，他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只要发挥正常，名列前茅那是毫无疑问的。 班上原本当他是空气的一些人，现在也厚着脸皮跟他请教一些解题思路，秋火明因为要辅导丁宇，如果题型一样的，也不介意认真讲解一遍。 丁宇人不笨，就是没有什么学习动力，眼下在学霸堆里打滚，总算是有了些压力。 他虽说进步很快，但距离考上大学还有段距离，考个中专应该没问题。 高二自从开始全员复习，老师就习惯让他们留堂了。 傍晚时分，才终于放学，高二的几个班级学生一个个神色呆滞向外走去，这些日子，老师们都恨不得把所有的知识点，都硬塞进他们的脑子，纵使年轻精力旺盛，那也架不住…… 这边一放学，几个住校的慌忙拿着饭盒冲去食堂打饭去了。 秋火明推着自行车，跟丁宇、李明、顾晓然陆续走出车棚。 学校里已经很安静了，远处操场上一轮落日悬停在半空，云霞将天边印染成红色。 丁宇坐在后座，探着身子扶住车把手，用两只脚挪动自行车，一脸哀怨地叫嚷：“火子你给我布置的作业比老师布置的都多！” 李明冷哼一声，“别人想都想不来的事情，你就偷着乐吧。” 丁宇怂了，“我就是说说，其实我这心里贼特么甜。” 顾晓然“噗呲”笑道：“胖子你说这话，倒是先把眼泪擦擦……” 学校的大门外几十米的地方，包俊坐在自行车上，正叼着一根烟等在路口。 遥遥地看到秋火明一行人，忙扔掉烟头，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丁宇乐了，“嘿，肯定是有消息来了。” 一行人走近，包俊跳下自行车，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一眼就看到了顾晓然。 他刚想说出口的话，临时缩了回来。 秋火明笑道：“说吧，这姑娘自己人。” “嘿，妹子漂亮，我叫包俊……” 顾晓然回了个笑脸，没有接话。 包俊也不介意，扭头看向秋火明说道：“你猜昨天发生了啥，这一天可把我憋坏了，我要好好跟你们说道说道。” “去小广场上说吧。”李明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提议道。 “顾同学，一起？”秋火明问道。 顾晓然也是好奇的很，她点点头说道：“好。” 小广场就在新华书店的附近，这个点也没啥人了。 到了广场，路灯照耀下，几个人坐在自行车上围成一圈，听着包俊手舞足蹈的描述昨天厂里发生的事情。 他口才不错，如果忽视他时不时爆出来的粗口，故事被他说的活灵活现。 他已经说到了张阿姨勇斗孔班长的片段了…… “卧槽，张阿姨这么牛批！”秋火明目瞪口呆。 “那是，钱工发现孔班长的时候，还以为他占了上风，抡起椅子就砸，等砸翻他才发现，他已经血糊喇喇了，反而是张姨手里握着解剖刀，面不改色……” “这下好了，我们厂里没男人敢招惹她了，原本想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也都蔫了，这谁敢啊！” 包俊看了一眼秋火明立即改了口，“那是巾帼英雄，我们厂里那帮子老爷们不配啊。” 顾晓然这会儿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也夸了一句，“这张阿姨处事不乱，有大将之风。” 包俊咧开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今天上午你们猜怎么着？” 还没等别人给反应，他又接着说了。 “昨天下午张姨把孔班长有问题的单子统统给清理了出来，今天一早，厂里几个领导班子开会了，张姨她的徒弟黄小翠，还有秋建军都一起被带到会议现场。” 包俊对着秋火明挤眉弄眼说道：“秋建军问题更大，他还有几封举报信。” “黄小翠还没等询问就把秋建军他们招了出来，现场热闹极了，可惜我是个小兵蛋子，没资格进去听，这些都是朱会计出来跟我师傅说的……”包俊一脸的遗憾。 秋火明神色一动问道：“有说怎么处理了吗？” “这次的问题还涉及到了刑事，肯定是小不了了，如果金额不大，一个遣返是少不了的，问题大的话，怕是要蹲班房了。”包俊啧啧嘴。 “恶有恶报！”顾晓然冷声说道，“就该如此。” 秋火明点点头无比同意顾晓然的话。 他伸手拍了拍包俊的肩膀，“谢谢哥们过来报信，走，一起去吃个夜排挡。” 包俊脖子一缩，“不去了，你一个学生能有多少钱，等你以后赚大钱了再请哥们搓顿好的，我回去了，最近厂里查的特严。” 第77章 宝塔糖 几个人听饱了八卦，这才送走了包俊，秋火明松了一口气，轻松骑上车地往家赶。 大堂伯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把悬在自己、以及父母头上的剑被剔除了，后面他们家再怎么着，也翻不起浪来了。 秋火明骑着车，一路开始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后面的日子要认真备考，再挑选一个合适的专业。 回到家，他忍着没将大堂伯的事情告诉秋建设。 他原以为大堂伯的事情很快就能传进父亲的耳朵里，没想到后面的几天都是风平浪静。 周三中午的时候，爷爷跟三姑两个人进了城。 等秋火明晚上赶到家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秋建设开了一瓶酒，看样子是等他一起来喝。 “爸，爷爷的事情妥了？”秋火明心想，爷爷跟三姑一起来，大概率是为了拆迁的事情，放下书包后，他顺口问道。 “文件都下来了，证明也开了，你三姑打算进城，以后你三姑父进城卖水果可不就有落脚的地方了嘛，你表妹小萍也刚好可以随你姑进城读小学……” “中午我陪他们去看过房子了，有三间房，还有个大院子，爷爷奶奶一间，你二叔一间，你三姑跟小萍一间，以后要是不够住，院子里还能搭一间出来……” 秋建设谈性正浓，“你爷爷非要把房契写我的名字，我要那玩意儿干嘛，你三姑说了，规矩不能乱，我要是不同意，他们就把你的名字挂上去。” 秋火明嘴角一扬，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道：“那我不就成地主啦！” 陈素娘端了两碟菜走了进来，“呸呸呸，什么地主！小孩子家别乱说话。” 秋建设也嘿嘿地笑道，“我听你妈的，她要是想要挂名字，那就挂，不想挂，咱就不挂。” “三姑虽说跟了咱家姓秋，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咱爸中午说的那话，意思我大体上明白，挂你的名字，他才安心。” 陈素娘端好菜，拿了两个酒杯走了过来，边走边说道。 “老秋啊，那就挂你的名字吧，有这房子，以后谁养二叔老，这房子就归谁，要是三姑能照顾的好他，房子给她，一方面能堵住别人说闲话，一方面我们把房子给她也有个由头。” 秋建设静静地听着，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他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跟秋火明各自倒了一杯酒。 “咱火明要是有出息，也看不上这里的一砖半瓦的，要是没出息，给他再多，他也守不住。” 秋火明嘴角上扬，“那是，我同意妈的意见，我就不挂名字了，你们才是同辈分的人，我参合了像什么话。” 他们今天过来都没有提及秋建军，估计他犯的事情，还没有传到乡下。 桌上有三菜一汤，油炒花生米、千张皮炒五花肉、青椒炒蛋、肉片豆腐汤。 今天爷爷他们过来，秋建设特意去市场买的肉，这肉是中午做了菜，多出来的，怕坏了，晚上一股脑又被陈素娘全做成菜了。 大妹跟小妹盛了饭，在旁边吃的津津有味。 秋火明苦着脸看着桌边的老白干，“爸，我只喝一杯，我还要写作业呢。” “成，就一杯。”秋建设举起酒杯一口干了。 陈素娘最近胃口有些不好，端着碗先喝了一碗汤，“写作业就别喝了，让你爸一个人喝。” 秋火明主动给秋建设夹了菜，随即举起杯，“爸，我敬你。” 他拿着杯子伸过去，跟秋建设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一口气喝完杯中酒，大妹很有眼力界，立即给他盛了一碗饭端过来。 “嘿，我妹妹真好。”秋火明接过碗，不吝啬夸奖道。 大妹小脸一红，小妹站起来给他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昂起头问道：“哥哥，那我呢？” “小妹也好。”秋火明扒了一口饭，嘟囔道。 小妹立即笑了起来，大妹白了她一眼，“幼稚。” 陈素娘看着两个女儿说道：“你们班上女同学头上要是有虱子你们别离的太近了，会过到的，明天中午都给我洗头发，要是过了虱子回来，就给我把头发剪短喽……” 小妹摸了摸好不容易长到脖颈处的头发嘀咕道：“好多人都有，那可怎么办……” 大妹倒是无所谓，“跟我玩的几个都没有。” 陈素娘吃好饭从卧室里拿出三个宝塔糖出来，“吃好饭，顺便把宝塔糖给吃了。” “好耶，宝塔糖可好吃了。”小妹跳下凳子，凑了过去，拿起一颗二话不说，就塞进了嘴里。 秋火明拿着宝塔糖，心一横也扔进了嘴里，嚼了几下觉得味道还不错。 饭桌上，大家都吃好饭了，除了秋建设还在慢悠悠地喝着酒，时不时夹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 陈素娘叮嘱几个孩子道：“要是拉出虫子可千万别慌，那是药见效了。” 秋火明脑补了一下画面，顿时恶寒不已。 小妹嘻笑道：“放心吧，妈，我们几个同学都拉出来过，我见过了，可长了……” 秋火明默默看了一眼还在吃菜、喝酒的秋建设，他这心理真是强大，丝毫不为外界言语所动摇。 大妹伸手捂住妹妹还在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的嘴，“别说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小妹一愣，随即垂丧着脸，轻轻掰开她的手，“现在去做。” 大妹这才松了一口气，秋火明赶紧站了起来，“妈，我也回去写作业了……” “去吧去吧，晚上睡觉要是冷，橱里有个薄被子，记得盖上去……” “好嘞，我知道了。” 秋火明拎着书包就走。 第二天一早，后面坡道上的公共厕所里，秋火明默默地看着一条昏迷不醒的蛔虫被他排出。 一时间他有些怀疑人生，自己是不是脏了，这虫子从何而来？ 还好只有一条，他安慰自己道。 回到家，就着水槽边放置的碱粉狠狠地搓洗了一番双手。 小妹凑过来问道：“哥，你是不是捉虫子了？” “没有，你别胡说。”秋火明腰杆一下子挺直了起来。 小妹悠悠地说道：“唉，我也没有……” 秋火明瞥了她一眼，没有还这么一副惆怅的样子是为了哪般？！ 等到了学校，他拉着丁宇问道：“你吃了宝塔糖了吗？” “吃了，一年要吃两趟……”丁宇吧唧了一下嘴，“可惜不能多吃，是药三分毒啊。” “你有虫子？” 丁宇惆怅地说道：“小时候有，长大了就没有了……” 秋火明眼神一时有些恍然，只有自己一人受到伤害的世界达成了。 第78章 乡下来人了 前几天因为《当代》杂志约稿，他以张有根为原型，写了一部短篇，关于大院里的青年相亲的故事。 文章名字就叫做《相亲》，描述贴合当下的实际情况，中间穿插着几次的阴差阳错的误会，这对男女在不同的视角下，逐渐了解对方，认同了对方，最后给了一个大团圆结局。 这个短篇他直接投了李编辑。 踏入五月，第一个礼拜天，又迎来了一场雨，直到半夜才陆续停了下来。 秋火明从薄被中伸出双臂，昨晚熬夜写出了《少年仙侠传》的第二章节，眼睛还有点酸涩。 但是《武林》杂志到现在还没回音，他打算稿件退回来，他就直接投稿《今古传奇》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闹钟，才上午7点45分。 陈素娘换了岗位后礼拜天正常休息。 她一早就做了早饭，眼下正蹲在门口洗衣服，换季了，要洗的东西太多。 特别是雨季这段时间，潮湿的很，好不容易雨停了，立即就开始大清洗。 早上云层散开，阳光撒了下来，看来今天天气不错。 秋火明洗漱完毕，刚喝完粥，没一会儿就听到巷子口那里，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叫声：“他婶子啊，救救我家建军……” 这声音一听就是大堂婶古翠芳来了。 秋火明推开椅子，一个箭步推开纱门窜了出去，里屋的秋建设也跟着走了出来。 巷子里，古翠芳眼睛红肿，头发散乱，拉着秋生的手快步朝着他家门口走来，边走边嚎。 陈素娘一转身，进了厨房就提出一把刀出来。 小妹从菜园旁跑过来，嘴里喊道：“坏人来了，坏人来了！” 秋建设一个大跨步拦到了他们当中，“他大堂婶，我上回回村里说过了，咱们两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一大早来这里哭嚎，像什么话！现在给我走，你家的事情，我家不想管，也不想听！” 古翠芳一把扯过秋生往前一推，“你不听我的可以，秋生可是你们秋家的种……” 秋火明冷哼一声，“我才是秋家的种，你们哪来的脸。” 秋生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解放鞋，鞋头都是露水粘接的泥块，裤脚也因为赶路而湿了一小块，他突然双膝一跪，对着秋建设说道：“堂叔，我爸被关起来了，说是要坐牢，你救救我爸吧！” 秋建设一愣，声音放缓了几分，“出了什么事？”他顺手想将堂侄扶起来，秋生却倔强着继续跪着。 陈素娘虽说恨他们家，眼下见他们这番做派，倒是下不了狠手了，她收起刀具，也不去搭话，冷眼旁观。 秋生脸色苍白，他把肉联厂来人到他们村子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秋建设问道：“是贪污的话，你让你爸老老实实交代问题，你们过来找我也没有用，这件事情我会去问问，你先起来。” 秋火明对秋建设大为改观，这爹遇到原则问题还是很刚的。 话音刚落，古翠芳一脸的不可置信，她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两步问道：“你就这么一点情面都不讲？他可是你亲兄弟，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了……” 陈素娘从怀里摸出2块钱，她把钱塞进秋生的手里，“我们两家早就恩断义绝，还能说几句话，就是看在秋生的面子上，你们回去吧。” 秋建设点点头，“走吧，与其找我们，不如去找找肉联厂能说得上话的人。” 古翠芳的眸子一亮，一把拉起秋生，“走，我们现在去肉联厂。” 他们母子的身影离开了巷子，陈素娘收回目光看向秋建设。 秋建设摇摇头，“堂哥这个性子，犯了错也是早晚的事情，以后秋生读书要是有难处，能帮就帮一点，其他的，你放心，我是不会插手的。” 他目光柔和，“刚刚你不计前嫌，给秋生留了点脸面，我是很感激的……” 陈素娘白了他一眼，“就会说好听的，别站门口了，挡着道，耽搁我洗衣服。” “哎，好好好，回屋回屋……”秋建设明显有几分心神不宁。 大妹拉着小妹说道：“这秋生也是个坏的，上回就是他问的哥哥自行车从哪来的……” 秋建设脚步一顿。 秋火明默默地给大妹比划了一下大拇指。 秋建设走到里屋门口，突然扭头看向秋火明，他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说不管就肯定不管。” 秋火明点点头，“爸，那我可就信你一回。” “这孩子……”秋建设嘴角一抿，快步进了里屋。 门口的小妹挣脱大妹的手，偷偷朝着秋生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一大早的经过这一番吵闹，谁的心里都藏了点事情，特别是陈素娘，她恨不得跟秋建军家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秋火明是她的命根子，他们动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她划进黑名单了。 但是她看着孤儿寡母的又觉得他们可怜兮兮的，衣服跟被单洗好了，她抱着都晾晒了出去。 她叹了口气，用竹竿将绳子的中间撑了起来，两边的被单随风轻轻飘扬。 她扶着竹竿想了想，儿子要是被他们算计成功了，怕是比秋生当下还要更惨，这么一想，那怜悯之意立即烟消云散。 一早进菜园子里摘菜的朱老太太，提着菜篮子，端了只小板凳，就坐在晾晒衣服的柱子旁，陪着陈素娘聊天，刚刚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 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陈素娘这边刚给被单夹好夹子，就看到自家小女儿脸色红扑扑地跑了回来。 看到陈素娘就嚷嚷道：“门口二大爷、三堂叔，还有大堂姑都在，他们骂了爸，然后一辆三轮车都接走了……” 秋火明听到动静，从小房间里走出来，看来他们是想让秋生来打头阵来了，还好自家老爸刚刚没有松口，否则就是甩不掉的牛皮糖了。 三堂叔19岁就成了亲，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入赘，一直跟媳妇一家人住在镇子上，除了农忙、双抢回一趟村子，平时存在感很低。 大堂姑，早早就嫁给了邻村的庄户人家，家境还算殷实，对娘家多有照顾，几个人当中，混得最好的就是大堂伯了，不仅工资高，也是唯一的城市户口，吃计划粮的。 他们家从爷爷那辈得到的资源就多，生活比起秋火明他们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据说太奶奶那代留下的金银首饰，都在他们这房里头，那几年困难的时候藏起来了，后来风声过了，也没人再提起。 第79章 合同 还好爷爷这一房里，出了个秋建设。 他读书好，当兵后考了工农兵大学，分配进县城后，又找了个城镇户口的陈素娘，最困难的那几年，有保障粮食吃，家里老老小小这才平安度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秋建设已经算是能人了，至少他跳出了他固有的圈子，给了孩子们一个好的起跑线。 “红霜可真机灵。”朱老太太看着跑的满脸通红的小妹，笑着说道。 “上回就是他们吧，谁家都有几个闹心的亲戚，几次不理，他们也就消停了。” 陈素娘摸了摸小妹的头发，转身对着朱老太太说道：“可不是嘛，杜大哥跟大嫂要回来了吧？” 朱老太太就一个儿子，自然是关心的紧。 朱老太太咧开嘴，露出仅有的四颗门牙，“还得多亏你家建设，他们是要回来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眉头轻皱。 “就是宝儿，跟他姐一见面就吵，皮的很，读书不行，还喜欢打架，这年纪猫嫌狗厌的，他跟火明差不多大，要是能有火明一半好，我也就不烦心了。” 刚走到户外没多远的秋火明，听到了自己的名号，立即摸了摸鼻子，快速地闪回自己的小房间。 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秋火明刚刚喝了粥肚子还有些饿，进了厨房，从蒸笼里摸出一个馒头，四下五除二给吃下肚子，又灌了半碗清粥，这才觉得通体安泰。 大妹出门玩去了，他在客厅听了一会儿收音机。 突然听到门口传来陈素娘的叫嚷：“火明，你的信！” 秋火明一个激灵，穿着拖鞋冲了出来。 陈素娘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往回走，朱老太太已经离开了。 秋火明迎了过去。 “羊城那边的，你上回的信，我咋记得是首都的。” 陈素娘将信交给他，顺口问了一句。 秋火明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抬头，掂了掂邮件，微重，看来是退稿了。 “是另一个杂志社……”秋火明顺手将封口撕开，取出里面一叠文件。 第一页是一封回信，他边走边看，随即停下了脚步，他翻到第二页，后面的这几页是一个合约！ 这不是他的退稿，这是《武林》编辑部给他的合约！ 因为是长篇，所以《武林》杂志为了严谨起见，也怕作者断更，干脆跟他签了这部小说的长约。 他拿着信件，心头狂跳，他选择《武林》这本杂志是有用意的，作为内地第一家引进《射雕英雄传》，并连载的杂志（虽然当时没有授权），它本身就自带了光环。 秋火明一想到，他的作品能跟金庸先生的书一起出现在目录里，就觉得与有荣焉。 他回到小房间，仔细看了一遍合约，说是合约不如说是一个作品的补充说明，这篇《少年仙侠传》大约字数、集数、预计什么时候能写完，每个月约定交稿时间等等事宜。 稿费跟《当代》的差不多，秋火明想了想，拿起笔开始填写起来。 填写完毕后，他拿了一张信纸出来，给《武林》编辑回了一封信，顺便将昨晚赶工的第二章节也一起塞进了信封。 换了双鞋，秋火明背着书包，把信放好。 “妈，我出去一下。” 陈素娘正坐在门口纳鞋底，她回了一句：“中午回来吃饭不？” “回来吃……” 秋火明进了客厅将自行车推了出来，顺手一勾，将家里的篮子给取了出来，套在车把手上。 “妈，编辑部回信了，我的另一篇稿子也选中了，中午我带点菜回来庆祝一下，你中午休息休息，别烧菜了……” 秋火明笑嘻嘻地推着车，站在门口的阳光下，冲着陈素娘说道。 陈素娘伸手用鞋底遮住眼睛，“别乱花钱，家里有菜……” 自行车的轮毂转动，秋火明翻身上车，“我顺便买点主食，你饭也别煮了……” 陈素娘连忙站起来，追了几步，眼看着儿子影子都没了，这才放下鞋底，想了想，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嘴角抿出一丝笑意。 礼拜天，大院里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大妹跟小妹在院门口跟一帮同龄人在跳橡皮筋，按照年龄分成了三个队伍，那只小黄狗的绳子被几个孩子解开了，它兴奋地跟在一帮小屁孩后面追逐着，引来小孩子们的惊声尖叫。 秋火明的车刚经过，就被小妹看到了。 她兴匆匆地跑过来，额头的汗水黏着几根刘海，也顾不上拨开。 “哥，你怎么带着篮子啊，你去哪？” “去买好吃的。” “哥，带我一起去。” “上来吧。”秋火明单脚撑着地面，指着后座说道。 “耶，我能坐后座了！”她欢喜着手脚并用，爬上去很快就坐稳了。 秋火明这才想起来，好像每次骑车带她，都是让她坐在车前面的横杠上的。 “扶好了，出发。”秋火明笑了笑，脚下一用力，车子朝前快速驶去。 天气好，马路上的人也多了。 秋火明先去邮局把信给寄了，随即去了文化馆方向，那边有家做乌饭团的特别有名，这乌饭团跟其它地方的不一样，它里面是有馅料的。 用一种叫“乌饭叶”的灌木叶子捣烂，然后取其乌黑色的汁液拌入糯米之中，再加上瘦肉、香菇，用淀粉勾芡好，作为馅料包裹在里面，捏成饭团模样，隔火蒸熟。 1毛5一只，不便宜，但是生意很好，还没走近，一股扑鼻的香气就袭来。 小妹看了一眼价目表，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哥，太贵了，你分我吃一口就好了。” 秋火明睥睨一笑，对着老板说道：“同志，给我打包五只乌饭团。” 片刻功夫，荷叶包裹的乌饭团就被他提在手上，放进车头的篮子里。 身后的小妹顿时“哇”叫了一声，顺势又咽了一下口水。 “现在不能吃，等会儿到家，洗好手再吃东西，不然肚子里会生虫……”秋火明话音一落，突然想起前几天吃打虫药的事情。 脸色顿时一变，低声吩咐道：“坐好，我们去菜场买点熟食。” “我坐好了，哥你是不是又赚钱了？” “那是，我可有钱了，想吃什么跟我说……” “有乌饭团，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噢，渣肉你也不要吃了？” 小妹再次咽了一下口水，表情纠结又为难，“我也想吃……” 第80章 准考证 菜场里买了渣肉，又买了半斤干货炒花生，这玩意儿秋建设爱吃。 回家半道上，还没到下坡路的地方，有个乡下的老汉蹲在路口卖枇杷，一个个黄灿灿的，品相不错，陈素娘最爱吃水果了，但是她一向节约，肯定不舍的买给自己吃的。 秋火明停下自行车问道：“老同志，枇杷怎么卖的？” “自家种的，1毛一斤，不甜不要钱。”老汉单手提起旁边的长杆秤，滑动了一下秤砣，称了一下手里的小竹篮，将刻度指给秋火明看，“这斤两小同志你看看好，一会儿保准只给多不给少……” “行吧，我自己选。”秋火明下来，停好车，小妹坐在后座好奇地张望。 选了两斤左右，秤好后，付了钱，秋火明拿起一颗塞进小妹的手里，“吃吃看，甜不甜？” 老汉笑眯眯地看着小妹说道：“好吃再买。” 小妹直接用牙咬开外皮，随后一口咬到果肉上，立即说道：“哥，甜的。” “嘿，再来点？”老汉眉心的皱纹荡漾开。 “吃完了再买。”秋火明踢开后撑，车子向前一滑，来了个单提脚，前档上车，动作滑溜。 刚进大院门，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随即是孩子们的欢呼。 小妹不惊反笑，“哥，炸苞米花的来了！” 刚越过狗窝，就看到空地那里已经排了一个长队了，空气中香气弥漫，一团烟雾还没完全散去。 都是小孩在排队，人手抱着一个搪瓷脸盆，手里提着小袋的米。 小妹雀跃道：“姐肯定也在。” 秋火明在队伍的倒数位置果然看到了大妹，她跟那些孩子动作差不多，也提着搪瓷脸盆，手里拎着一小袋米，正和旁边的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谈笑风生。 “你也想去是吧，去吧。”秋火明单脚支停车子，小妹立即跳了下去，还抽空解释了一句：“哥，我陪姐姐，一会儿就回家。” 秋火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笑了笑，脚下用力，车子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炸苞米花只要给点米，不用额外再给钱，在县城里格外受欢迎，一点点米，能炸出满满一脸盆的苞米花，刚炸出来的苞米又香又甜，甭提多好吃了。 到家，把篮子取下来，放进厨房，陈素娘立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低头清点篮子里的东西。 看到枇杷眼睛亮了一下，问道：“这多少钱买的？” “很便宜的，你就别问多少钱了，吃一个看看好不好吃。”秋火明走出厨房笑嘻嘻地回了一句。 “这孩子，花钱大手大脚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她叹息着，拿出一个枇杷，用干净布头擦了擦，随即撕开已经有些松软的外皮，一口咬在果肉上，清甜溢满口腔。 她满意地点点头，火明这水果选的不错，她喜滋滋地拿出一个盆子，将剩下的枇杷统统放了进去，端到饭桌上，喊了一嗓子：“老秋，出来吃水果，你儿子买的。”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推开纱门，回到厨房间，把秋火明刚买的菜与饭团拿出来。 都是荤菜，她提着空篮子，到菜地里摘一些青菜，不远处苞米花那里又响起了开炉的爆破声。 那只芦花鸡已经熟悉了这里，放它出来自己找虫子吃，它也乖巧地不去啄菜园里的菜。 一到饭点回来的速度还挺快，已经绕着柴火房转了几圈了。 秋火明待在小房间里，继续写他的长篇武侠小说，比起后世在电脑上，一秒好几个字，现在只能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写在稿纸上，速度慢不说，就是这精修完之后，为了稿件整洁，另外要誊写一份。 秋火明看着自己笔力越发有力的字迹，正写着，笔尖陡然间扒开，墨汁瞬间湮开，自己的老钢笔报废了。 他取出自己获奖的那支新的钢笔，拧开后笔筒吸入蓝黑墨水，试着写了几个字，字迹清晰，下墨丝滑，这笔果然不错。 刚写了一整张纸，门外传来大妹跟小妹嬉笑的声音。 随后是陈素娘的声音，“拿个空筒子装起来，不然跑气了就不好吃了……” 大妹笑道：“妈，你先抓一把，可好吃了，我拿点给哥。” 小妹声音含糊地嚷嚷道：“我去送……” 秋火明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大妹脸色红润，端着一脸盆的苞米花向家门口走来，小妹的腮帮子已经塞满了，边吃边嘀咕着。 陈素娘手里抓了一把，正要放进嘴里，看到秋火明立即笑道：“今天是啥好日子，好吃的都凑一块了。” 这在后世大概就是最为平常的一天，可在现在，在此刻，在她们洋溢着幸福的眼眸里，这一天如此的不寻常。 秋火明被她们的快乐感染，他笑了笑，“等着，我去拿个瓷盆装一点。” 他进了厨房，拿了一个瓷盆出来，大妹给他装满了，纱门这才被秋建设推开，他拿着一份报纸走了出来，“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嚷嚷，给我也来一口。” “进去吃，进去吃！都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陈素娘率先进了客厅，在厨柜上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空的茶叶筒，打开盖子，放在餐桌上，大妹开始将脸盆里的苞米花分装进茶叶筒里…… ----------------- 日子一天天过去，5月8日是周六，早课铃声刚响起，黄老师就抱着一大摞准考证走了进来。 班长李明帮忙一起发放，大家一边等着拿准考证一边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秋火明也拿到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准考证，考场在县一中。 丁宇凑上来看了一眼，“咦，你跟我都在一中，就是不同考场。” 顾晓然扭头把自己的准考证亮了一下，“我在本校。” “那我们可就分散了，火子，放学我们要去考场看一眼吗？”丁宇问道。 “行呀，我还没去过一中。”秋火明记下自己的准考证内容。 三班是理科班，一共考七门课程，语文、数学、化学、物理、政治、英语还有生物。 准考证一发下来，整个班级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黄老师发好准考证人还留在课堂上，他清了清嗓子。 “安静一下，我再跟大家说一些考试前的准备事项。” “大家的考场地点不一样，看好自己的准考证，你，李军，看自己的就行，不要到时候记错了，记成你旁边的那位的……所有的考生要提前15分钟进入考场，你们要是怕赶不及，就早点去，准考证可千万不能丢了，那是唯一的凭证……” 第81章 考试前夕 “明天是礼拜天，要是不知道自己考场位置的考生，可以提前去那边看一看，记住自己的位置，还有，考试带好笔，墨水的话现场会有，但是装墨水也花费时间，所以，最好把钢笔墨水装满带进考场……” “你们不用紧张，放轻松一点……”黄老师清瘦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笑意，“好了，我也不多说了，考试的各科时间表贴在黑板报上，大家自己记一下，我祝你们考试顺利。” 黄老师说完，双手背在身后，径直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哀嚎声顿时响了起来，还有此起彼伏的推开桌椅的声音，陆续几个人朝黑板报方向走去。 丁宇挠了挠头，“奇怪了，我一点都不紧张。” 秋火明赞叹道：“这才是大将之风，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不玩……” 顾晓然笑道：“你这是歪理邪说。” “这就证明平时努力复习了，脑中有货自然不慌，大考因为重要就更加要放松……”秋火明解释道。 丁宇点点头，“我觉得火子说得在理，等一下，我去把考试科目跟时间抄一下。” 他拿着笔记簿，拿着钢笔，翻开最后一页，冲到黑板报前。 那里已经黑压压站着一排学生了。 顾晓然问道：“你有想过考什么学校与专业吗？” 秋火明想了想，这年代的大学的专业很少，具体什么专业他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 “我还没想好，你呢？” 顾晓然说道：“我不是去首都就是去申海市，如果去首都只有清北两个选择，看考试的结果再定，如果去申海……” 她苦笑了一声，“再说吧，看看预考成绩再做打算。” “黄老师那里应该有各大高校的招生简章，回头找他拿一份看看。”秋火明说道。 那边丁宇已经走回来了，他把笔记簿翻开，“给你们抄一下。” 顾晓然拿过笔记簿，照抄了一遍。 过了好一会儿，黑板报那边才安静了下来，该抄的都抄了，开始有人埋头苦读了起来。 临时抱佛脚，说不定能蒙对一题呢。 中午放学，丁宇跟秋火明一前一后骑着车往一中赶。 一中离秋火明的家还要近一些，一中的大门楼比起无城中学稍微逊色一点，但是绿化反而比无城中学更好。 看好了教室，半道回来竟然遇到了孙自立，他目光躲开秋火明的注视，径直走开了。 丁宇问道：“那小子不是跟你一起去参赛的嘛！” “不是同道中人呐！”秋火明踩着自行车穿过林荫道，“回去了，周一直接考场见了。” 丁宇咧嘴一笑：“好嘞，我周一上午8点半就到，你可别迟到了。” “放心放心，走了。”秋火明脚下用力，车子迅速朝着大门口疾驶而去。 回到家，家里人大概知道他要预考了，就连说话声音都小了。 吃完中饭，他刚想去收拾碗筷，就被陈素娘给轰走了。 搞得他不看书都有些自责了，干脆躲进小房间，取出生物课本翻看了起来。 礼拜天下午，那位负责他们这片区的邮递员又来了，他已经对秋火明认脸了，翻身下车，冲着他的门口就喊：“秋火明，你的信。” 困了一个上午的秋火明，顿时一个箭步从小房间里冲了出来。 邮递员取出信件，朝他抛了过来，秋火明伸手接住，“同志，谢了。” “叫我春生哥吧，你是个作家？”邮递员这次倒是没有急着走，反而站在原地问道。 “春生哥，我还是个学生，算是个半个作家吧。”秋火明扬起嘴角回复道。 “那也很了不起了，回头你家要是订啥报刊杂志的可以找我。” “好啊，我还真的要订杂志。”上回大妹跟小妹要订的杂志错过了日期，原本想让秋建设通过单位去订，这回有邮局的人在，那就更方便了。 “行啊，订下半年的吧？我明天下班过来给你带订阅单，你填一下就行……” “那感情好，谢谢春生哥。” “别跟我客气，我也算指标的，走了。”春生哥将车头绕个方向，利索地翻身上车，车子“哐啷”响了几下，朝着巷口驶去。 秋火明这才转身进入小房间，撕开封口，里面有一封信加一个盖好章的合约。 他一目十行，看着信纸的内容，从6月份开始，他的文章就要连载了，作者简介里，只写了他是一位武侠迷，并没有说及他的年纪，笔名星火。 他嘿嘿笑了一声，万事就怕早，作为第一个写这种套路的作者，不管他未来的成绩怎样，一个开创者的名声总归是稳了。 况且，他的笔力并不弱，加上时间的锤炼，已经逐渐拥有了自己的风格。 他把合约跟猴年邮票放在一起，锁在当中的抽屉里。 接着，他取出稿纸，开始构思《少年仙侠传》第四章节，这一章节，少年主角已经在外游历了，他踏入危险重重的妖兽森林，被一只强大的妖兽掳去…… 不远处，秋建设晃到门口，见儿子在埋头写字，甚感欣慰。 就连小妹说话大声了一点，都被他喝止。 他是考过的人，自然知道考试的分量，倘若让他知道秋火明在写小说，怕是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了。 浑然未知的秋火明沉浸在小说的世界里，写好一章后，又精修了一遍，这才取出新的稿纸，将内容誊写上去，这样一来，手上的存稿已经有两章了。 门外的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 陈素娘将洗晒过的蚊帐连同四根竹竿，给他取了过来，母子两人一人扯着一边，将竹竿在床的四角固定好。 蚊帐是棉纱的，夏天不太透气，除了能挡蚊子外，无任何好处。 还好现在还没到夏天，秋火明暗自打定主意，电风扇无论如何都要买几台回来，早用早享受。 室内昏暗，秋火明伸手拉开电灯，没亮。 客厅里小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妈，停电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暗了，客厅里秋建设打开手电筒，陈素娘将放在墙角的煤油灯取了出来，将信子捻高，取来火柴，如豆的火焰颤动着将客厅照亮。 “这还没到夏天，咋又停电了呢？”陈素娘一边说着，一边又取出一根蜡烛，推开纱门，摸黑推开秋火明的房门，蜡烛点亮了，她把它倒着滴了蜡，固定到秋火明的书桌上。 “晚上睡觉前记得吹熄它。”她叮嘱道。 烛光摇曳，秋火明点点头，“知道了，这电啥时候来啊？” “你爸出去问了。” 大院里的空地上此刻站了一溜的人，都是出门打听停电的事情。 几个要好的，立即凑在一起说起了闲话。 秋建设打着手电筒走到了大马路上，发现街道两侧的路灯都灭的，这才安心地走了回来。 不一会儿，秋火明就听到了动静。 秋建设拉开纱门走进客厅，陈素娘问道：“咋回事啊？” “我们这一片区都停了，今晚别想来电了……” 第82章 预考开始 翌日一早，他就被陈素娘给叫醒，叮嘱他检查好准考证，这才放他去洗漱。 家里的气氛极为安静，大妹跟小妹面色凝重地吃着早餐，有心想鼓励一下大哥，又怕说多了，让大哥紧张。 秋火明洗漱完毕，看到餐桌上这一幕，心里暗自好笑。 刚一屁股坐下来，陈素娘将一个盆子端了上来，盆子里放着一根油条、两个鸡蛋，过一会又送过来一瓶牛奶…… 秋火明二话不说，大口将自己的那份早饭统统吃光。 小妹捂住嘴小声地说道：“大哥要考100分……” “放心，100分小意思。”秋火明喝完牛奶，笑嘻嘻地说道。 客厅的众人的神色这才突然松懈了几分。 这边刚背上书包，秋火明再次被陈素娘喊住，“火明，你再看看准考证带了吗？” 他看了一眼，准考证与钢笔都在，“都在，放心放心。” “今天考啥？”秋建设想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 “上午语文，下午化学。” “那课本也要带上，等开门的那段时间，也可以翻一翻。” 秋火明没办法，又回到房间带上语文书，这才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等赶到一中大门口，门外已经聚满了学生。 不远处，丁宇兴奋地冲着他挥手，“火子，这里。” 秋火明推着车挤了过去，没多久，校门开了，学生们蜂拥而入。 他推着自行车走到教学楼楼下，停车的当口，看到了好几波人正拿着课本念念有词。 现场气氛凝重、压抑，丁宇拍了拍胸口，随手从书包里取出语文课本，“我也翻一翻。” 他们的考场都在二楼，分不同的教室，时间没剩下多少了，已经有老师在进进出出，搞得气氛愈发的紧张。 秋火明干脆抬眼看天空，养养眼睛，今天的天气还算给力，微风拂面，一中的绿树很多，这年头鸟儿倒是不多，打猎还是合法的，也有专门打鸟的。 这时候流行一款射程比较远的铅弹工具，这都属于贵重物品，一般人还买不到。 90年代也盛行过一阵子，因为太危险后来就给禁了。 正想着，铃声响起来了。 丁宇收起语文书，豪气万丈，“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火子，我进去了。” 秋火明被逗乐了，“放心，你只要细心一点，难不倒你的。” “嘿，借你吉言。” 秋火明的考场在二楼的最里侧，提前15分钟进场，语文考试时间是2个半小时，进场后，老师还要讲考场的规则，书包统一放在讲台的一侧。 他拿着准考证，握着文具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号码很一，第一排第一座。 这位置，等于坐监考老师眼皮子底下，一旁经过的几名考生带着同情的目光望着他，这方位，就算有小抄那也拿不出来。 秋火明气定神闲，先将准考证放在桌面，核对了一下位置无误后，这才将文具盒打开，取出钢笔。 等卷子拿到手，秋火明先从头看到尾，心中有数了，他这才把自己的姓名、准考证号等信息填好。 第一道题是看拼音将对应的文字填空，他默读了一遍，飞快地将文字填上。 身后有几个学生念念有词，被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声怒喝：“请保持考场安静……” 整个考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秋火明心神沉浸在刷题当中，手速很快，作文800字，这更是他的强项，写完作文后，一抬头就发现监考老师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试卷。 他一愣，老师对他笑了笑，移开目光。 秋火明检查了一遍，该写的都写了。 不一会儿，老师在上面大声地说道：“还有半个小时，时间是充裕的，大家不要慌，写完的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的，没写完的继续放心写……” 秋火明又坐了几分钟，实在是没有检查的必要了，举手交卷走人，在讲台上把自己的书包翻找出来，装好文具盒跟准考证，径直出了门。 等出了门才发现，走廊上依旧是静悄悄的，看来提前交卷的人不多。 他揉了揉手腕，下楼去拿车了。 这个点时间还早，回家还能睡一觉。 下午理科考的是化学，文科考的是历史，时间是2个小时。 预考的所有科目都跟高考是同步的，包括分数计算方法也是一样。 预考是省里统一出卷子，比起县里自己出的卷子难了不少。 下午秋火明赶到考场的时候，就听到聚集在大门口的一些考生正在互相诉苦。 丁宇晚来了一会儿，一见到秋火明就苦着脸说道：“上午有几题我是蒙的……” 秋火明嘴嘿嘿笑道：“你不需要跑赢大盘，只需要跑赢同伴……” 大家都觉得难，那就不叫难。 “有道理，这么一说，我的心定了。”丁宇左右扫射了一下，见大家脸色戚戚，还不如自个儿，顿时信心回归。 “化学这元素周期表你帮我再背背。”丁宇把化学课本扔给秋火明。 “好嘞，那我开始问了……” 两个人在楼下角落里，一问一答，不知不觉，旁边站了几个偷听的，秋火明问一句，回答的人多了几个。 丁宇也无所谓，都是复习，人多还热闹。 铃声响了，秋火明把课本扔还给他，胖子是属于你越是夸奖越发挥好的人，他瞥了他一眼，随意说道：“你这水平没问题的。” 丁宇闻言乐了，“嘿嘿，我也觉得脑子一下子特别灵光。” 考试分三种人，一种越是紧张发挥越是好，另一种就是平时优秀，考试怯场，最后一种就是稳如老狗，平时怎样、考试就是怎样。 秋火明踏着稳如老狗的步伐回到了二楼自己的考场。 化学试卷一发，底下的人顿时好几个面如土色。 考试的题目有提及实验内容的部分，例如说几种不同的液体在中和后是什么颜色等等，这些县城的学生有几个做过实验的，都是文字描述，记得步骤，但是颜色还真的忽视了。 对秋火明来说，这些就是送分题。 2个小时的考试时间，依旧混到了1个半小时，听到监考老师开始报时间了，他这才举手交卷。 第83章 好意头 听说这次的预考会刷下来一半以上的人，这年代审批卷子计分的都是人工，为了不让资源浪费，这才想到这么一个预考的政策。 这也是一种过滤，筛选出成绩好的那部分人。 秋火明骑着车往回赶，一边骑车一边想，刚开放高考时的那批人其实才是最幸运的，那时候一切由零开始，不仅录取分数低，门槛也低。 最难的恰好是80年代，尤其是82年。 今年的理科数学有附加题，总分120分，英语卷面分数100分，但是实际算分是按照70%计算，生物50分，其余科目满分100分。 也就是说满分640分。 据说能考出总分一半的分数，就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回到家，天还是亮的，直到快六点钟了，阳光才落了下去，陈素娘一回到家就开始忙碌，秋火明从公厕回来，洗好手，看了一眼今晚的菜式。 “今晚吃肉丸汤啊！” 案板上捏着一个个可爱的肉丸子，这道菜是陈素娘的拿手菜。 陈素娘笑道，“给你补一补，最近废脑子，你今天考得咋样？” “语文大概不能满分，因为作文满分的少，化学么，我觉得可以满分。”秋火明思索片刻后回答。 客厅里，秋建设“呲”笑了一声，“就会吹，也不怕闪着舌头，做人还是要谦逊！” 陈素娘敲了敲锅边，“你就不会说点好话。” 客厅里正在写作业的大妹说道：“爸，我觉得哥说得对！” 小妹也用力点点头，“哥说得对。” 秋建设见一家人都向着秋火明，一时间哑了壳，冷哼了一声，背着手进了里屋。 陈素娘这才笑着对秋火明说道：“你爸这人就是吃亏在这嘴上了，不过他说得后面一句话也有道理，谦逊一点，做人不被人嫉恨。” 秋火明咧嘴笑道：“我也就跟你们说说实话，别人问我，我就说考的还行，一般一般。” 陈素娘揭开锅，水已经滚开了，她有些欣慰儿子能听得进去她说得这些大道理，要是往日，她这么说，这孩子怕是要蹦起来了。 她瞥了一眼秋火明有些憔悴的脸，转身一边放圆子一边说：“你回屋休息一下，饭一会儿就好。” “好嘞。” 秋火明在厨房间门外的空地上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家几间房的方位，突发奇想，如果在柴火饭侧面再搭一间洗浴房，就可以在洗浴房跟客厅的这面墙延伸处修建一个门。 那么厨房前面的这块空地就可以当一个院子了，不仅私密性更好，未来公屋买断的时候计算面积那可就大多了。 他沿着空地走了一圈，这想法绝对可行，柴火房的周边都没有建筑，房间后面就是菜园子，排水也没问题。 这样大家洗澡就方便多了。 自己眼下手里的钱还有600多，这年头搭建一间4平方米的小房间花费不了多少。 上回听大院里的人聊天说，买了一个带房子的宅基才花了1000多。 等预考结束就去找泥瓦匠师傅问问行情。 没一会儿，就听到陈素娘在身后喊了一嗓子，“吃饭啦，进来端菜……” 他刚转身，就看到大妹推开纱门，笑嘻嘻地进了厨房。 门口的灯光暖黄，映照在厨房外的空地上，身影走动，他快步跟了过去。 晚饭多吃了几碗，又去洗了个澡，等洗好澡，他坐在客厅里，把洗浴房的想法跟她们提了一下。 原以为陈素娘会反对，没想到她是第一个赞同的，“姑娘也大了，猫在厨房间洗澡不是个事，那等你预考结束，妈去找人问问，大院里赵阿姨家侄子就是个泥瓦匠，听说手艺不错……” 有陈素娘在他身后背书，这事情就稳了。 “妈，我的稿费就要下来了，盖房子的钱我出。”秋火明财大气粗。 陈素娘瞪了他一眼，“你的钱留着，以后上大学还有费用呢，这盖房子的钱我跟你爸出。” 砖块倒是有多的，当初盖秋火明这间小房子的时候，有多出来的。 还堆在他的窗后的空地上，秋火明听着陈素娘跟秋建设低声商议着，他们盖过房子，心里有谱，自己倒是可以不用操心了。 至于钱么，等稿费下来，直接把钱交上去，他不信陈素娘会舍得不要。 “火明，你回房间休息去，明天考数学是吧，晚上别看书太晚了，要张弛有道。”陈素娘跟秋建设说话说到一半，一抬头看到秋火明还在厅里，立即吩咐道。 “噢，那我回屋了。”秋火明穿着拖鞋，“踢踢踏踏”推开纱门走回自己的小房间。 灯一打开，就看到几只飞虫沿着光照飞了起来。 不时地发出碰撞声。 秋火明赶紧把房门关死，平房就是这点不好，等天热了，窗后还会有蛇盘在砖块下面。 不过这些都是家蛇，没有毒，不惹它的话，它也不会伤人。 书是看不进去了，今天考了一天试，他只想轻松一下，干脆又闪身回了客厅，把收音机给搬到自己的小房间里。 收音机打开，悠扬的音乐声响起，他躲进蚊帐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躺了下来。 瞥了一眼闹钟，已经九点多了。 这年头晚上都没啥消遣，九点钟睡觉也属于正常范畴。 他闭着眼睛，开始构思他的《少年仙侠传》，大致的框架心中有数，但是具体的情节还是要细分一下，脑海里，少年侠客开始遭遇他的第一场情劫…… 早上醒来时，他有些懵逼。 等反应过来，立即跳了起来，不堪回首的记忆再度涌进脑海里，他掀开被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被单。 迅速地下床，套着拖鞋，翻出一条干净的裤子，将换下来的衣服揉成一团，盖在被单上，遮掩住痕迹，早上时间来不及，只能等中午回来再洗了。 可恶的青春啊。 秋火明洗漱完毕，一脸的心虚。 等赶到考场的时候，丁宇正蹲在门口吃肉包子，看到秋火明立即站了起来，扬了扬手里的纸袋，“火子，过来吃包子。” 秋火明毫不客气，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摸出来一只，跟他一左一右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你妈今天没做饭？”秋火明问道。 “做了，我没吃饱，只给我吃一根油条两个鸡蛋……” 秋火明理解地点点头，“我也没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