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攻略不下的男二》
1. 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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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缘
沈情穿书了,穿成《捉妖录》内对男主爱而不得的恶毒女配。
书中写道:“沈情幼时被男主柳霁月救于危难之中,自此芳心暗许。她为了柳霁月坏事做尽,陷害女主,离间二人,最终惨死女主追求者李道玄剑下。”
沈情这一辈子确实应了书中这段话,活成了恶毒女配该有的样子,被众人唾弃,令男主失望,最后落得个被李道玄一剑穿心的下场。
只是到死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穿越到了书里,她以为自己只是胎穿到了一个神奇的捉妖世界。
一剑穿心的滋味并不好受,沈情狼狈跪在地上,口吐鲜血,漆黑黑的瞳中倒映着火光残垣,以及背对火光而立的红袍少年。
李道玄一手握剑,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她,剑尖尚且滴落温热的鲜血,那是沈情心口的血。
在黑夜的掩饰下,少年撕破了所有伪装,露出原有的样子,自私,冷情,以及一双眼中,对她满满的恶意与杀意。
“呼——”
沈情似乎听到了喉间混着鲜血的呼吸声,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令她难以说话,她只能死死望着李道玄。
恨意、不甘,通通在心底交织。
李道玄褪去玄皮手套,一双手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白皙修长,如精致的玉瓷。他噙着一抹冷笑,拇指抚上唇角,重重抹去唇上血渍。
他的声音同样冰冷,“若知你欺瞒我至如此,我就该早些杀了你。”
沈情掀起眼帘,嘴唇微蠕,好似要说些什么。
李道玄细细盯着她唇,却读不出她说的什么,半晌,他俯身凑近她脸庞。
然而下一刻,沈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攥住李道玄衣领,将人拉近了几分。
二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
李道玄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打下一层黑影,他说:“垂死挣扎,无济于事。”
沈情笑了。
下一刻,二人周身光芒暴涨,李道玄惊觉自己浑身动弹不得,一双眼刀落到沈情脸上,发现沈情依旧挂着得逞的笑,接着,她手上用力一拉,将二人之间最后距离也消除。
远远望去,仿佛一对情人在火光中依偎,实际上,浑身僵硬的李道玄带着浓稠的恶意咬破了沈情唇瓣,他想要让对方知难而退。
唇畔疼痛显然不及穿心之痛,沈情不疾不徐拉着他吻。
李道玄紧闭双唇,不肯张嘴,她就挠他痒,等对方按捺不住吸凉气时,心头血如愿渡到了李道玄嘴里。
沈情松开了他。
李道玄依旧不能动弹。
他不知对方是如何在体内血液里掺了毒,也不知她何时准备了困住他的这道阵法,现下灭顶的疼痛开始从心口至四肢百骸蔓延。
沈情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眼眸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她笑着说:“我活不成,你也陪我去死好了。”
李道玄恶狠狠骂道:“疯狗。”
沈情回道:“你也不赖。”她拖着残破的身子,夺过李道玄手中佩剑,认真道,“还给你。”旋即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对方闷哼一声,看着心底穿插的剑,又抬头看向沈情,眼底霎时云开雾散,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再也说不出话。
眼看着李道玄眼中光芒渐渐暗了下去,沈情眼底闪过一抹痛快,紧接着脱力倒下。
这一倒恰好落入李道玄怀中,沈情心想:晦气,死了都要和他倒在一起。
她靠着李道玄坚硬的胸膛,慢慢闭上了眼,等待阵法生效。
在二人底下,金芒大盛,他们的血自心口流出,源源不断朝金芒纹内汇聚,很快整个阵法被填满,金红交织,最终阵纹隐没于地。
火舌舔舐着天幕,烈烈熊焰燎过地上交缠的二人,最终将他们掩盖,埋藏。
以血祭阵,换她重来。
.
再次睁眼,沈情回到了十七岁这年,她还等到了姗姗来迟的系统。
并且,她从系统口中得知了自己穿书的事实。
沈情正在镜前欣赏自己的面容,镜中少女乌发朱唇,杏眼弯弯,眉梢满是二月春似的娇俏,明艳动人。
侍女正手持檀木梳替她梳理一头乌黑浓密的发。
不知为何,沈情食指点桌的动作突然一顿,接着她遣退了侍女,望着黄铜镜内的自己。
须臾,少女似是听见什么欢快的事,噗嗤一声笑了,眉眼间满是雀跃。
沈情擦去眼角笑出的泪,她指了指自己,“你说我穿书了,还是书里的恶毒女配,李道玄是男二兼反派?”
“是的,宿主。”不知为何,001总感觉这个宿主有些不对。
因为主系统出了故障,所以001来迟了一段时间。
主系统安排宿主胎穿,它便以为自己迟来了十七年。殊不知,001何止是迟来了十七年,它的宿主早就在它不知情的情况下经历了一辈子。
而且它不知道的是,它的宿主早已不是刚穿越而来,对一切都感到懵懂好奇的小姑娘了。
“你说让我做什么任务?”
沈情轻笑垂眸,欣赏自己粉嫩如玉的手指。
上辈子为了努力追上柳霁月的步伐,沈情没日没夜的练剑,一双手磨得满是老茧,粗糙不堪,甚至冬日里会生疮,流脓水。
一朝重来,她一定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至于什么破剑,她不练了。
系统道:“攻略本文男二李道玄,好感度满一百算成功。任务成功后,宿主即可获取重生回家的机会。
氛围罕见宁静半晌,沈情不敢置信问它:“你说谁?”
“男二李道玄。”
001:“因男二李道玄的计划被女配沈情破坏,因此导致男二黑化,让他做了许多难以控制的事,此事严重影响到男主的苏值,以及男女主之间的感情。”
“现实作者无法再写后续发生的事,因此这本小说断更了。”
归根结底系统让她感化李道玄就是为了阻止李道玄黑化,防止他搅和男女主的感情,给这本书填上一个he的结局。
沈情微微一笑,“只要李道玄好感度满一百,你们就能滚蛋了?”
001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套路了,它继续解释道:“是的,宿主,攻略完毕后,系统将自动脱离这个世界。至于选择返回现实世界,还是留在原地,由您自己决定。
“鉴于宿主
2. 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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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传输完剧情后就遁了,沈情重新唤回侍女为自己盘发。
算了算时间,离沈家出事还剩下两个月。犹记得前世东市闹妖患,柳霁月早早就赶到,并且与大妖恶斗许久才将其收服。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大妖是雌雄一对,雄妖在东市闹,雌妖在沈家闹。
东市有柳霁月保,沈家却无人护。
耶娘将她藏进酒窖,他们却留在了地面。沈情哭着求着也要将他们留下,却只来得及抓住阿娘一片衣角,后来衣角也被阿耶一剑斩断。
沈情眼睁睁看着阿耶阿娘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大妖开膛破肚,惨死在自己面前。
那一日,血染苍穹,絮絮烟飘,阿耶掌心的血渗入木板滴进沈情眼底,温热、腥湿,她的世界也被染成一片凄惨的红。
失去耶娘的痛沈情记了一辈子,也永远忘不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上一世雄妖要比雌妖先行发难,这一世定也相同,沈情即使强行将柳霁月留在沈府也没法,提前收到妖患消息的他一样会去东市。
当初柳霁月耗费大半时日才收服一只妖,且身受重伤,他赶到沈府时要收服另一只妖难免吃力,因此让那雌妖侥幸逃脱,后来沈情寻了几年也未曾找到它报仇。
就连玄机阁的首席弟子对付其中一只大妖都如此吃力,更论其他同门。
别人帮不上忙,师兄也分身乏术,自己天赋不佳,对付不了这样的大妖,于是沈情想到一人,李道玄。
身为四皇子的李道玄自幼拜东山寺主持游道子为师,年至十二时随师父出门游历,十五回长安受封苍王,他三年内收妖无数,实力不详。
上一世主角团多次遇险,虽说大半危难都是柳霁月消除,李道玄只抱着剑冷观,可当柳霁月因保护自己而分身乏术时,女主几次有危难都是李道玄出的手,观其斩妖时轻松悠闲的样子,他的实力绝对不会弱。
很快手巧的侍女盘了一个长乐髻,沈情看了看空荡荡的发髻,道:“把我的辛夷簪拿来簪上。”
粉白玉簪插入发髻,随着主人脑袋轻轻晃动,玉簪花蕊处吐落的紫晶铃发出清脆声响,镜中少女满意地弯了眉眼。
“翠芽,备马车,我要去东市买大碗软面镈饦吃。”
翠芽“啊”了一声,“娘子,已经申时三刻,去东市来回一趟天都要黑了,老爷夫人会担忧娘子的,若您实在想吃,不如奴婢叫人去给娘子买?”
沈情拒绝:“等大碗软面镈饦送回来都不新鲜了,我要吃新鲜的。”她堵住翠芽还想劝的嘴,“你再啰嗦,等回来的时候天可就真黑了。”
翠芽无奈只得领命前去备马车。
沈情伸手拨了拨头上的紫晶铃,对着黄铜镜问道:“你确定李道玄在有间酒楼?”
空旷的房内一片寂静,梳妆台前的少女却好似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勾起了唇角。
东市正值热闹的时候,街道人群熙熙攘攘,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与孩童嬉戏声混杂,一辆马车停到有间酒楼前,沈情与一众奴仆乌泱泱走进了酒楼大堂,店小二热情将人迎向雅间。
隔壁二楼,几名少年对桌而坐,见沈情进来,有人出声道:“呦,这是哪家小娘子,生得这般貌美,以前竟未曾听闻长安城有如此美人。”
他眼中无轻佻,仅有纯粹的欣赏与好奇。
同伴道:“我知道!这是沈将军的女儿,沈家小娘子!这位娘子因幼时体弱,大夫断言其活不过五岁,圣人谅将军奉国忧公,膝下又仅有这么一个女儿,便下旨将其送到玄机阁千机真人门下养着。”
“你别说,玄机阁倒真有些东西,这沈家娘子到了玄机阁几年,竟果真痊愈了,还能跑能跳。”
为了沈情的身体着想,沈将军夫妻二人更是忍痛让女儿每逢春秋留在玄机阁,冬夏再居家中。
沈情也相安无事长到了十七岁。
有同伴打趣道:“这么一说,倒是巧了,沈家娘子是个女冠,咱们阿蛮也是道士!”他勾过身旁少年肩膀,笑道,“沈家娘子倒和咱们阿蛮有缘,年龄也相仿。阿蛮,你且好生看看,可有喜欢上人家?”
被同伴勾肩的绯袍少年饮完手中最后一口酒,指间把玩着酒杯,旋即眼帘微抬,目光轻飘飘穿透栏杆略过楼下。
着粉白齐胸襦裙的少女迈着轻快地步子走向雅间,裙角绣着一朵朵绽开的辛夷花,随着她脚尖轻抬,裙边跟着炸开一层层浪缘,带着裙角那些辛夷花也随之轻舞。
她臂弯挂着的水蓝披帛轻盈透滑,似云似水,行云流水般地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似是察觉到少年注视,沈情忽然回头望了他一眼。
与他对视少女丝毫不惧,很快她淡定收回了视线,同身旁侍女有说有笑。不知聊到了什么,沈情脸上蓦地挂上了灿烂笑容,一双圆眼笑得明媚,眼中好似盛了流波星辰,水汪汪一片。
周围几个同伴一时看呆了去。
只有李道玄毫不在意地撤回视线,垂眼间嘴上轻嗤,“皮肉之下皆白骨,本王对这种俗人没兴趣。”
同伴怒了,“就你最清高,我们都是俗人!”他一时气鼓鼓,甚至半开起了不着边际的玩笑,“我看不一定,万一那沈娘子刚好命里克你呢!你且等着!”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光看那沈娘子豁达从容之态,就于其他娘子不同,我瞧阿蛮万一嘴上说着不喜,后边指不定可劲追着人家跑呢!”
他懒得应答,只默默转动酒杯杯壁,垂眸不语。
李道玄手上带着露指玄皮手套,手套下露出的指节白皙莹润,随着杯壁转动愈发勤快,靛青杯壁与瓷白指腹相触碰,他的指尖也随之染上淡淡粉色。
沈情只带了翠芽进雅间,其余奴仆被她留在了大堂。
点了吃食,刚吃到一半,沈情忽然又想吃隔壁街上小贩卖的芝麻胡饼,于是她笑眯眯地看向翠芽。
翠芽走了,雅间只剩沈情一人,她抽过冰丝帕,慢条斯理将嘴上擦了一道,随后起身走向雅间后门。
有间酒楼二楼除却靠围栏处有几桌喝酒的地儿,其余往里便是客宿
3.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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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疼!”沈情眼中顷刻冒出泪花,即使是三分疼也被她精湛的演技演绎成十分疼。
然而面对梨花带雨的少女,李道玄丝毫没有怜惜之心,反而愈加不耐,他烦躁道:“本王问你是怎么上来的,有何目的。”
沈情也来了脾气,她带着微弱哭腔喊道:“都说了不知道!我是追着我家婢女才来到这儿的!她忽然夺了我的簪子就跑,我怎么喊也喊不动她,那簪子对我很重要!”
李道玄静静觑着她,漆黑的瞳中闪烁着不明情绪。
沈情亦不甘示弱回瞪他,眼角悬挂的泪珠欲落不落,一双眼尾泛红,瞧着可怜极了。
若是旁人见了她这副模样定会心生怜惜,忍不住想要轻声哄着她。
可李道玄依旧无动于衷,反而内心杀意愈演愈烈。
就在沈情以为他又要同上辈子般,一剑给自己穿个透心凉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撞开。
“砰——”
猛烈的飓风掀起屋内一切杂物,连带着二人衣角交缠,烈烈鼓动。
“叮!”李道玄挥剑打开飞来的一物,那东西反被钉到墙上,定睛一看,竟是一支粉白的辛夷花簪。
沈情忽然喊道:“我的簪子!”她一把挥开李道玄的手,跑去将墙上嵌着的玉簪拔下来,见簪子完好无损,她货真价实松了口气。
一口气才吐到半路,沈情就被妖风掀翻在地,她的掌心在地板磨出一片血印子,长乐髻也散了,乌黑顺滑的长发散落一背,如上好的水墨玄绸。
虽说摔倒在地,可簪子被她及时护住,完好无损,并且她脖子上横着的剑也离开,沈情心下不免庆幸,那妖来得及时,否则她已经开始想怎么让这人给她陪葬了。
李道玄身如磐石,岿然不动,任由妖风将他的衣袍吹得哗哗作响。
“驹齿未落的小儿,竟敢杀我同伴!”
一道愤怒的男声传来,接着见一绿花花的身影朝着李道玄攻去。
声音混着妖力直直穿透人的耳膜,沈情不禁捂住耳朵痛呼出声。
李道玄一点也没有要帮沈情的意思,而是朝着来人狂道:“杀你同伴又如何,本王还要把你削成灰。”言讫,他睨了角落的沈情,旋即提剑同袭来的男妖斗在一起。
一人一妖打斗丝毫不顾及屋内还有个普通人在,瞬息之间过手数招,他们将屋内有东西都打了个粉碎。
沈情也不干坐着,为了自己的小命和耳朵着想,她从袖子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黄符,在周围给自己布了个结界,隔绝周围一切伤害。
前世沈家灭门前,沈情因资质不够,怎么修炼都杯水车薪,索性早早开启了她的咸鱼瘫。
在玄机阁时有柳霁月为她操心一切,在家时有父母亲人庇佑,沈情只需快乐享受生活即可。十七岁前她最大的烦恼便是愁偶尔要上玄机阁内的早课,或是想要某个裙子却买不到。
自从沈家灭门,沈灵来到玄机阁后,有了危机感的沈情才开始勤奋起来。
可无论她怎么修炼都没有起色,剑术也差得出奇,于是她在阵法上多下了些功夫。
虽说后期她专注于针对沈灵,荒废了许多岁月精力,也疲于修习,可她的阵法在这之前也算学了个差强人意,堪堪能拿出手。
否则上辈子她也不能动用禁阵拉李道玄献祭,换自己重生。
眼下有了阵法阻挡,刺耳的妖力瞬间消失,屋内二人打得天昏地暗也丝毫波及不到角落的沈情。
男妖长着一张精致的脸,穿着身显眼的的蓝绿袍子,头发也是绿色,十指长满了尖锐利爪,一爪子下去甚至在李道玄银色护肘上擦出耀眼的火花。
然而火花刚熄灭不久,他一双爪子就被对方砍下了一只。
二人交手间男妖明显要更加吃力,李道玄始终游刃有余,甚至未曾用尽全力。
孔雀妖似乎也明白了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忙从身上拔下几片漂亮的翎羽,朝李道玄射过去。
李道玄挥剑抵挡,几片翎羽便改变方向嵌入了沈情身旁的墙上。
沈情从墙上拔出一片翎羽,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这是孔雀尾巴上的羽毛,看来那男妖真身是只孔雀。
欣赏完孔雀羽毛,沈情轻飘飘将其朝着李道玄那方丢了出去。
孔雀妖在李道玄拔剑抵挡翎羽之际乘机钻出窗户逃走,走之前不忘放狠话:“你且等着,老子会回来报仇的!”
李道玄也不傻站着,轻嘲一声“蠢货”后,踩着窗棂追了出去,高高的马尾在身后扬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屋内瞬间平静下来。
沈情撤了阵法,踩着残渣小心翼翼走到窗边。
看着夕阳下踩着瓦桁相互追逐的一红一绿两道身影,沈情轻嗤:“两个蠢货。”
说完,她拔下钉在窗棂处的翎羽,在翎羽尾端,赫然挂着一枚双鱼玉佩。
玉佩是两只胖乎乎的鱼相互衔尾嬉戏的模样,玉身圆润光滑,没有丝毫棱角,显然是被人常常把玩在手。
沈情只看一眼便将其收入锦囊中。
得到想要的东西,沈情没再停留,她避开人群从后门回到了雅间,没过多久翠芽也跟着回来。
捧着芝麻胡饼气喘吁吁的小丫鬟推开门,就见自家娘子发髻散了,衣裳凌乱,甚至颈间还有一道伤,伤口还在冒着血珠。
猩红的血滴在她嫩白的颈间格外显眼,犹玉托红珠。
“啪!”手中刚买的饼落到地上,翠芽蓦地红了眼,惨叫道:“娘子!您怎么了!”
翠芽哭着朝沈情跑来,她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摁在沈情脖子上止血,哀嚎道:“莫不是、莫不是方才有歹人闯进来!娘子你怎么不喊人呐!”
沈情还在吃桌上的零嘴,任由翠芽抱着自己哭,见她哭够了正准备喊人,沈情一把将玉晶包塞进她嘴里。
“你家娘子我没事,只是方才遇见一只小妖害人,顺手收了罢。”
沈情在玄机阁长大一事长安城人尽皆知,她能收服小妖翠芽并不感到疑惑,可见到自家娘子这般狼狈的模样,心里不可避免地心疼了起来。
翠芽方才从隔壁街上回来时,确实见到几个小道长在街上寻找着什么
4. 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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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至,沈情在有间酒楼并未吃上多少东西,因此到了饭点她自然而然要随耶娘用膳。
上辈子耶娘去时沈情十七岁,沈情死时也才十九岁。
算下来她有整整两年未曾见过他们,想到如今即将见到耶娘,沈情心底罕见地生了些许近乡情怯。
下人早已将菜布上,屋内染着暖光,一桌子丰盛的菜是为迎接沈情回家而准备,此刻耶娘正坐在桌前唠着家常。
说到兴头处,阿耶发出爽朗的笑声,声音中气十足,人也容光焕发。
阿娘掩唇也跟着笑了起来,阿耶见状提箸为阿娘夹了一筷子菜。
二人脸庞是如此鲜活,面容红润有色泽,不再是横死家中时的那般老瓜皮色。
沈情停住步子,呆呆地望着二人,眼里不知何时已然蓄满了泪水。
那是她的父母,对她万般宠爱、时时刻刻用爱意将她浇灌长大的耶娘,又怎么会是一本书中寥寥几句话概括死亡结局的纸片人?
沈母眼中笑意还未消除,余光瞥见沈情到来,她推了沈父一把,“看谁来了,仔细瞧瞧可是你可念叨了好几个月的宝贝?”
沈父摸了把胡须,睁大了眼望向此处,见沈情站在屋外不动,他嗖地站起身,沈母也跟着站了起来。
“哈哈哈我的幼安回来啦!怎么光站着不动,快进来坐!”沈父一双眼笑开了花大步朝着她走来。
沈情鼻尖一酸,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阿耶!”她委屈地扑进父亲怀中,止不住的哭。
沈父脸色瞬间变了,他忙揉揉女儿脑袋,轻声哄道:“乖女儿不哭,可是在玄机阁受了委屈?是谁欺负你了,告诉阿耶,阿耶替你教训他!”
沈母也急了,十几年里从未见女儿哭得如此惨烈,如今这般委屈扑进父亲怀里,难不成是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忙捧上女儿的脸,轻轻为她拂去泪珠,“幼安啊,你阿耶说得对,告诉阿娘,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有耶娘在,耶娘会为你做主!”
见耶娘急得不成样子,沈情赶紧擦干眼泪,她道:“没有,就是太久不见耶娘,女儿想你们了。”
沈父沈母依旧保持怀疑态度,沈情废了大半口水,总算勉强打消他们疑虑。
等三人坐回桌上,沈父沈母便一直朝她碗里夹菜,桌上全是沈情爱吃的菜。
沈情一双眼哭得通红,跟只小兔子似的,眼下她问:“师兄不是今日要来府上么,怎么还不见他来?”
沈父道:“为父今日进宫觐见圣人之余,顺道见了你师兄,他托为父告诉你一声,玄机阁内临时有事耽搁,他可能会迟些来。”
经沈父提醒,沈情才想起确有此事。
上辈子沈情五月初归家,彼时耶娘还未归来。边境战况告急,阿耶领兵出征数月,阿娘亦伴其左右,直至五月中旬阿爹才成功击退蛮夷,举兵凯旋。
今日便是耶娘归家的日子,沈情去了有间酒楼,因此错过了耶娘归家,思此,她心底隐隐闪过懊悔。
柳霁月则是临时遇见了事,耽搁到晚上才解决,因此他第二日才到沈府。
沈母道:“你呀,才刚回来就念叨你师兄,怎么不见你多念叨耶娘几声。”
沈情塞了一口鸡腿,眯起眼道:“女儿不仅在家中念师兄,在玄机阁时也常常念耶娘,不信等师兄来了阿娘问他。”
几人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饭点。
饭后沈情又同父母腻了许久,等回到自己院落时,月已高高悬在空中。
沈情身旁只跟着翠芽一个丫鬟,等入了院子,她发现院中黑漆漆一片,并无人掌灯。
不应该如此。
照理说平时此刻应当有下人掌灯等候自己归来,可眼下不仅院子里没有灯,就连屋内也是黑漆漆一片,周遭寂静得可怕,仿佛一个人也没有一般。
没有人。
沈情蓦地回头,翠芽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屋内只剩下自己一人。
“砰!”房门凭空紧闭。
沈情连忙去往窗边,然而窗牗也跟着一排排关上。
“翠芽?”沈情轻声唤道。
无人回应她,足矣证明此处只有她一人,沈情一颗心不自觉沉了下来。
“叮铃铃—”沈情头上铃铛发出清脆响动,不知从何处透来的丝丝凉风打在身上,冷风夹杂着刺骨冰霜,触及皮肤犹如棰楚加身,沈情周身无可避免的泛起了疼。
隔着薄薄的一层上襦,沈情一身娇生惯养的皮肉很快红了些许。
若是再由这怪风打在身上,恐怕自己身上很快就要泛起血印子了。
沈情干脆从怀中掏出符纸,准备故技重施,布个法阵护住自己,再另作出去的打算。
可这次无人再帮她牵制妖物,藏在暗处的东西似乎察觉到沈情的意图,尖叫一声猛地朝沈情扑来。
然而沈情好似早有所料,她手中符纸瞬间转了个向,对上那东西,这家伙扑得太快,来不及刹脚,直直撞上了沈情手里的符纸,整个身体顿时再也动弹不得。
屋内的怪风顷刻止住,周遭浓稠如墨水的黑幕也被穿透纸窗的月色划破,莹莹月光为屋内渡上一层银色。
淡淡的月色叫人勉强能视物,不至于一摸瞎。
沈情趁那东西动弹不得的时机快速扑到镜台前,她一手拉开镜箱,从里扒拉出一个物品,随后将物品抱在怀里就往外跑。
紧闭的屋门一拉就开,沈情刚跑出去,怪物脑袋上的符纸唰一下自燃,很快烧成了灰烬,随着最后一抹灰扬散,怪物睁开了眼,同时沈情手中的信号弹也随之放出。
巨大的金色花型图案在沈府上空炸开,信号弹明亮的光将半座沈府照得透亮。
同时怪物也向沈情追来。
沈情躲到一颗树后面,又丢出一张符纸。
怪物显然是怕沈情手中的符,在攻击之余不忘躲闪着它。
沈情在剑术一道本就学得稀烂,加上回到十七岁还未开始努力的时候,一身细皮嫩肉使不上半点力,更别说还没有剑傍身。
她只能靠仅剩的符纸竭力拖延时间。
随着最后一道符撒出,怪物终于近了,散发着浓浓腥味的獠牙大嘴近在咫尺,熏得沈情差点吐出隔夜饭。
在獠牙离沈情鼻尖不到两指,千钧一发之际,怪物猛地被人拖了回去。
腥臭味来源离去,沈情看见来人,一个称呼脱口而出:“师兄!”
5. chapter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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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打开药瓶给食指抹药,清凉的伤药敷上指间,伤口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似是有火在燎伤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疼出了泪花。
柳霁月对她这副娇气模样习以为常,却也还是忍不住道:“这回知道疼了,见你用血作符时那般勇猛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
沈情委屈驳道:“那是情况紧急,找不到朱砂我才如此,我这样还不是为了师兄能早些收服它,万一让它逃出院子祸害别人可就不好了。”
柳霁月自知说不过她,连连道了几句“罢了”,万般无奈揉了揉她脑袋,“作血符伤身体,下回别再这样。”
沈情底气不足“嗯”了一声。
不止下回,恐怕还有下下回,下下下回呢。
虽说作血符伤身,可作出的符威力极大,这巨大的力量正是身上功夫弱些的沈情所需要的。
方才被黄鼠狼妖逼得走投无路的绝望感至今还萦绕在心底,若不是她恰好留有玄机阁的信号弹,若非柳霁月刚好在附近,沈情今夜恐怕又要丧命。
说话的功夫柳霁月已经着手开始探查四周,沈情这才发现院子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下人闻声而来。
院子里依旧寂然无声。
冷静下来的沈情也发现了异常,院内被那黄鼠狼妖下了阵法,阵法将沈情与外人隔绝,柳霁月不知如何闯进来的。
好在玄机阁信号弹特殊,无论处在何处空间放出信号弹,凡是身上同样携带有信号弹的玄机阁弟子都能感应到,并及时赶来,否则沈情今天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
月色如瀑洒下,将院内照得更加清晰几分。
沈情逡巡院子四周每个角落,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树下的秋千上。
秋千绳上环绕着绿油油的藤叶,藤叶直直延伸到粗壮的树干,明明巨大的树荫已经笼罩住整个秋千,可秋千上却依旧有月光照射。
所有阵法内都会有一个阵眼,若是稍微弱一点的阵法,其阵眼便极为明显,被困人若想出阵,只需在阵法内明显异常的地方找到阵眼,将其破坏即可。
柳霁月显然也发现了阵眼,他抽出陌刀,一剑斩断秋千底座。
周遭一切好似有变化,又好似没有什么变化,沈情只觉恍惚几分,眼前便突然传来了光亮,仔细一看,是屋内传来的烛光。
“娘子!娘子您去哪儿了?”翠芽一见沈情,立刻焦急万分地扑了过来,“奴婢只是点个灯的功夫,娘子就从奴婢眼下消失了,奴婢怎么找都找不到娘子的身影!”
短短一日让自家小丫头受惊了两回,饶是沈情没心没肺惯了也罕见地生了些许愧疚,她咳嗽一声,道:“我没事,只是——”
“只是方才遇见了邪祟,眼下邪祟已被我除去,你家娘子已无事了。”清润的男声接道。
翠芽闻声惊讶看去,“柳副使?”
柳霁月面带浅笑朝她颔首示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他朝翠芽问道:“你家娘子今日可还出过什么事?”
沈情心里疑窦丛生,为何师兄会突然如此问,莫不是白日在酒楼撞见了她行事?
胡思乱想间,柳霁月虚空点了点沈情颈间。
沈情心中咯噔一下,她迅速抬手摸上脖子。颈带依旧挂在脖子上,只是经方才一番折腾,眼下略微有些松垮,刚好露出脖子上的剑痕,剑痕恰好被柳霁月看了去。
沈情立马转头对柳霁月解释道:“可能是方才被那黄鼠狼妖一爪子划的——”
柳霁月抿唇:“妖爪子划的伤可不似这般齐整,何况上面也无妖气,我瞧着,分明是剑伤的。”
说罢他眉宇间已然聚上一股薄怒,“幼安,告诉师兄,是谁伤的你。”
沈情脑袋转了几转,快速思索怎么才能略过这个话题。
她总不能直说下午为了一枚玉佩,她同时算计了一只孔雀和李道玄,脖子上的伤就是在演戏的时候被对方划的。
若是让师兄知晓了是谁伤的她,即便对方是皇帝最宠爱的四儿子苍王,恐怕他也会顶着犯上之罪去给她讨公正。
她的师兄就是如此好,可也叫沈情一时语塞。
见她不说话,柳霁月便将矛头指向翠芽,“翠芽姑娘,你家娘子受了委屈,你总不可能不知道是谁伤的她?”
翠芽闻言,立刻红了眼,她不敢置信看向自家娘子,“娘子,您不是说这是收服妖物时受的伤吗?!怎么会是剑伤?”
柳霁月一双眼立刻锁定翠芽,他一向温和的语气此刻罕见带有强硬以及不容拒绝:“劳烦翠芽姑娘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如实道来。”
翠芽:“娘子今日去了有间酒楼——”
沈情立即大声喝道:“翠芽!”
翠芽止住了声,她红着一双眼,纠结不已。
一方是自家娘子的命令,可一方又关乎娘子今日受的委屈,她实在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听娘子的命令,一半将今日之事如实道来。
好在沈情很快有了动作,她一把拉住翠芽,将她推出院门,口中对其他下人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娘子!不可啊!”
“对了!不许把耶娘喊过来,若是谁惊了耶娘,我要她好看!”沈情历声道。
如此一来,院子里就只剩下柳副使和娘子二人。
翠芽在外急得团团转。
虽说柳副使是半养半照看着娘子长大的,算娘子半个兄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孤男寡女晚上同处一个院落,若是传出去了到底会有损娘子清誉。
何况人云亦云,积毁销骨,此事到底是对娘子不利的。
思此,翠芽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她对方才一同被沈情赶出来的小丫鬟们道:“要知道这里谁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的卖身契也在主家手中。若是过了今日有哪个不知好歹吃里扒外胡说些什么出去,便是明晃晃地说自己不想要这条命了!”
众丫鬟立刻将脑袋低了几分:“翠芽姑娘,奴婢今夜什么也不知道。”
翠芽在外敲打这些小丫头,沈情在里头绞尽脑汁想好怎么应对柳霁月。
柳霁月就这么看着她,等她解释。
沈情拉住柳霁月,苦着脸道:“师兄,我真没事儿,就是不小心伤的。”
柳霁月:“一会儿是除妖受的伤,一会儿是不小心弄伤的,好一个不小心,能给自己脖子划出那么长一道伤。”
“你这身手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清楚得紧,别说除妖,就连对付普通贼子恐怕都会吃力。”
柳霁月越是数落她,沈情的头越是埋得底,只恨不得能把头插进地里。
末了,她哀
6. chapte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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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芽差些惊掉脑袋,她家娘子何时又与苍王扯上了干系?
“你心悦他?”柳霁月也似是被她这一番话打得措手不及,两眼放空,脑袋发懵。
刚说完这句话,沈情就后悔了。
明明她可以直说是簪子被孔雀妖抢了,所以她一路追到李道玄所在的房间,并且被他当成妖物差些杀了便是,可情急之下她脑袋一抽,说出的话也就不过大脑。
左右后面也要攻略李道玄,沈情眼一闭,干脆认了,她近乎咬牙切齿道:“是……我心悦他。”沈情一把扣住柳霁月的刀柄,“所以师兄,你且听我解释,我这伤他并不是故意弄得。”
柳霁月目光紧紧盯着她,似要将她盯个透彻,看看她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沈情不等他开口,继续接道:“我今日听闻李道玄在有间酒楼,所以便借着吃东西的理由去了那儿,我、我本想支开翠芽,然后去看一眼他,不虞头上簪子被一只妖给夺了去。”
“那妖引着我去了苍王所在的房间,恰好那时苍王正在除妖,情急之下,他便将我认作妖物,误伤了我。可后来他发现我不是妖,也急忙收了剑。”
说完,沈情不忘补充道:“我发髻和衣裳确实乱了,那是不小心被苍王与那妖物打斗时所波及的。”
沈情每次在柳霁月眼前撒谎总是有股莫名心虚,眼下她说完这通话,眼底更是飘忽不定,双颊也跟着发烫。
如今瞧着,倒像是因被戳破了女儿家的心思而脸红。
良久,柳霁月隐含薄怒的声音传来,“胡闹!”
此话一出,犹一道凉水朝着沈情当头浇下,虽是五月中旬的夜,可她却恍若如坠冰窟,牙齿隐隐打颤。
上辈子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一道圣旨赐下,将玄机阁副使柳霁月与沈家旁系孤女沈灵二人绑定在一起。
两人一个是天生不详的遗腹子,一个是父母双亡的孤女,二人怎么看怎么般配,可在沈情眼里,沈灵千般万般配不上她的师兄。
她怒气冲冲砸了沈灵屋内所有东西,将她的衣物东西全部扔出房间。
闻风而至的柳霁月急忙制止她,沈情却再也忍耐不住,她势必要将这个烦人精赶出玄机阁。
可举族皆亡的沈情早已不是备受尊敬与宠爱的瀚国公之女,而是玄机阁内人人厌恶的嫉女,整天肖想着自己师兄,见不得别的女孩子好。
或许柳霁月也逐渐对自己失望了。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可沈情早已近崩溃边缘,脑中浑噩一片,除了师兄,她再也抓不住旁的。
沈情发了疯似的想要把沈灵赶出去,可耳旁全是同门的斥责与不满声:“沈情!你太过分了!怎么说她也是你同族姊妹,你二人不相互搀扶也就罢了,如今连最后一点活路都不想给她留!”
他们都维护着沈灵,只有师兄还扶着自己。柳霁月或许知晓沈情已经极其溃散,身形不稳,因此他尽到师兄的责任,最后照顾着她。
沈情如拉住最后一棵稻草,死死抓住他,她说:“师兄,我喜欢你,你不能和她成亲!你快去圣人那里退婚,你不能和她成亲!”
柳霁月听见沈情喊出的这番话,大声斥道:“胡闹!
沈情哭着道:“我没有胡闹!我喜欢你,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柳霁月松开了沈情,万般头疼捏了捏眉心,他道:“沈情,你先冷静下来,此事等我回来再说。”
邕州出现大蛟,蛟妖肆意制造水患,导致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此刻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然而沈情不管不顾,非要得到一个结果,她大喊:“柳霁月!你到底退不退婚!”
柳霁月仿佛也来了脾气,他严肃道:“我从未喜欢你,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而且圣旨赐婚不是你说退就退的!”
他最后说了句,“你先好好冷静。”言讫,拂袖离去。
似乎是怕她伤到沈灵,柳霁月走之前还特地带上了她。
殊不知那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沈情还是找到了沈灵,她不顾沈灵的哭闹,将她珍爱的琉璃心夺了去,因此她也被李道玄一剑穿心而死。
柳霁月的声音还在耳畔徘徊,令她在前世与今生间昏聩,不知朝夕,“据我所知,你与那苍王除了幼时有过几面之缘,往后便再无交集,谈何喜欢?”
听见苍王二字,沈情回神,她低低道:“师兄总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旁,我与谁见过面,又同谁说过话,喜欢过谁,你怎会全部知晓。”
柳霁月道:“此事不是儿戏,关乎你往后幸福!苍王行事我行我素,阴晴不定,不适为你的良配!”
沈情近乎哽咽道:“从小到大我什么事你都要管,如今连我心悦谁,想要嫁给谁都要插一脚。”
“我就是喜欢李道玄!我非要嫁他不可!师兄难道还要管吗?!”沈情是真的委屈极了,上辈子同师兄告白要被斥责,如今她喜欢别人师兄也要说她。
柳霁月最后问了她一句:“幼安,你当真知晓何为喜欢?”
“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为他的皮相所迷惑?”
苍王李道玄为人虽恶劣,却生了一副极其妖孽的皮囊,若师妹是被他的皮囊所迷惑,倒也说得通。
柳霁月的瞳色清浅,却带着浓浓的幽深,似要将她卷进漩涡,剖开皮囊下藏着的一切心思。
沈情心虚垂眼,倔强道:“嗯。”
她听见师兄叹了口气,“此事我暂时不会告诉沈将军与沈夫人,希望你好好想想,若你是真的喜欢他,我也不会阻止你。”
“幼安啊,师兄希望你幸福,你耶娘也是如此。”
沈情鼻尖酸涩,视线一阵模糊。
“娘子,柳副使走了。”翠芽的声音传来。
沈情知道他是去调查今日妖物一事了,她胡乱抹了把脸,抬头,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姿态,“去,给我找朱砂和黄符来。”
“还有,今晚发生的事暂时先不必告诉我耶娘。”
“是。”
阵法一破,原本被妖物搅乱的房间和院子也恢复原本模样。
沈情坐在镜台前,手中是几沓空白的黄符。
她今夜要为整个沈府作一道阵法,不止要防妖物,还要防一个人。
在找到琉璃心之前,她不能让李道玄找到机会接近自己。
等李道玄发现自己的玉佩没了,要不了多久,绝对会找上自己。
彼时正是让他发现自己就是琉璃心主人的好时候。
上一辈子,正是沈灵捡到了李道玄的双鱼玉佩,李道玄愤怒之余要将她一剑击杀,却在动手时看见了沈灵“无意”露出来的琉璃心,他当即停手离去。
等再见时,李道玄就已经混入了主角团中,每次沈灵与柳霁月出门除妖时他都要跟着。
沈情目光流连于朱砂和食指。
食指方才抹了药,伤口才结痂。
朱砂与狼毫笔已经被人准备好,放在镜台前。
她纠结于继续用血作符,还是用朱砂。
“用血作符伤身,下回别再这样。”
“幼安啊,师兄希望你幸福。”
“你耶娘也是如此。”
脑海中突然闪过耶娘对自己关切的神色,沈情最终选择拿起狼毫笔
7.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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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柳霁月如约登门拜访,师兄妹二人谁都默契的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事,用完膳后耶娘拉着师兄说了许多话,无非是感谢师兄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往后又如何。
彼时沈情无聊的在院子里荡着秋千,翠芽手中拿着一张绯色鎏金印的拜贴走来,道:“娘子,婉仪公主遣人送来拜贴,邀您参加半月后的裙幄宴。”
照理说裙幄宴本该在上巳日举行,奈何婉仪公主突然抱病,直至前不久才久病初愈,因此裙幄宴也被推倒了五月底。
此番话唤醒了沈情的回忆。
上辈子圣人唯一的女儿婉仪公主于东郊骊山举办了裙幄宴,然而那次宴会上并不太平,突然出现了妖物害人,当场事故造成一人殒命,十多人重伤。
也正是那次之后,沈灵因祸得福,得到了琉璃心。
前世沈情嫌麻烦,便叫翠芽将拜贴推了,如今倒有必要去一遭。
沈情将拜贴间夹着的香囊抽出,细细闻了一番,香囊表面还夹杂着淡淡的辛夷花香,沁人心脾。香囊上也绣着她喜欢的金丝辛夷样纹,显然拜贴主人是废了心思来准备这个香囊的。
翠芽问:“娘子,您要去吗?”
沈情带着笑意将香囊绑在腰间,指尖点点拜贴,“当然要去了。”
然而沈情脸上笑意维持不过半晌。
因为柳霁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沈情看见那碗黑乎乎的药,口中久违的泛起苦,她顿时捏住鼻子,跳下秋千想要跑回房间里,翠芽一把抓住她的手,“娘子!您得乖乖喝药身体才能好!”
回头一看,柳霁月已经端着药来到了二人跟前,沈情心虚将翠芽的手抽开,“师兄,你怎么亲自送药来了,这多麻烦啊……”
柳霁月将碗递给翠芽,道:“我若不亲自来送药,恐怕有人又要将药倒在哪处角落了。”
沈情自幼体弱多病,即便如今不似幼时那般弱不胜衣,可每月调理身体的药也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沈情向来讨厌苦,在玄机阁时受师兄制裁,她只能乖乖把药咽下去,如今回了自家,她自然就肆无忌惮了起来,一般府上人当天准备的药当天就会出现在某个盆景当中。
此刻柳霁月亲自端来药,沈情立刻明白是有人向师兄告状,她倏地瞪向翠芽,翠芽眼神飘忽举着药碗道:“娘子,该喝药了。”
柳霁月淡淡看着她,脸上带着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笑意,“怎么,是药太苦了,不想喝么?”
沈情扯着嘴角道:“没……我喝。”
她接过碗,视死如归般将药一口闷入口中。
刺鼻的辛辣与苦味熏得她泪眼汪汪,翠芽熟练的从锦囊中掏出一颗石蜜,递到沈情嘴边,沈情如饥似渴将石蜜含入嘴里。
苦味被浓浓的蜜意散去,沈情解脱般叹了口气。
柳霁月盯着对方将药喝完,眼底总算带上了真心实意的笑意,他道:“每月就喝这么一次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不能再把药倒掉了。”
沈情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哦。”
“昨夜我查了一番,那黄鼠狼妖并非人为放入你府内,如今妖已除,此事也就翻篇。淮畔近日闹妖患,我得前去探探情况,记得照顾好自己,别让你耶娘操心。”
“师兄保重。”
柳霁月最后道:“至于苍王,”他顿了顿,“也罢,往后再说。”
“哦……”
柳霁月嘱咐完她,很快动身前往淮畔。
.
五月底,日头渐渐炎热起来,今日婉仪公主于东郊骊山举办裙幄宴,长安城内大半名公巨卿、金枝玉叶前来赴宴,曲水流觞,觥筹交错。
其裙幄宴规模之大,空前绝后。
因往来之人内权贵命妇占据大半,为保宴会顺利进行,圣人甚至调遣近千名禁军驻守骊山,公主在圣人心底的地位可见一斑。
苍王府,蓝袍少年翻墙跃进内院,刚落地,就猝不及防和一条手臂粗的黑蛇打了个照面,他吓得头皮发麻,立刻攀到一旁的树上。
“阿蛮!快、快管管你的蛇!我最怕蛇了!”饶是和李道玄的宠物蛇打了数次照面,顾昀依旧对其感到害怕。
原因无他,只因小时候顾昀贪玩掏了一个蛇窝,结果被蛇报复一口咬到屁股上,后来顾昀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屁股也肿了半个月,自此他对蛇这种生物便产生了阴影。
黑蛇灵性极了,见顾昀越是怕它,它越是吓唬他。黑蛇甚至张大嘴巴,露出尖锐的獠牙,颇有一副要冲到树上的姿态。
“走开啊!走开!李阿蛮快管管你的宠物蛇啊!”顾昀快哭了。
坐于石桌旁的李道玄不疾不徐擦完佩剑,将剑收鞘,随后他缓缓道:“秋仁。”
黑蛇听见主人呼唤,眼底闪过一道光,最后朝顾昀嘶哑叫了一声,这才依依不舍爬灰石桌旁。
秋仁顺着李道玄的靴子慢慢往上爬,它的尾巴缠绕上主人的腰,脑袋缓缓自李道玄肩头探出,它附在他耳旁微微吐露蛇信子。
李道玄安抚地碰了碰秋仁乌黑锃亮的脑袋,他一双眼桃花眼眼尾上挑,瞳孔漆黑深暗,如冰冷的玄石,闪烁着寒光,有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慑力。
顾昀这般瞧着他的眼睛,内心只觉看见了一汪深邃的寒潭,李道玄的眼竟与那黑蛇瞳色有缓缓重合之意。
近日阿蛮总是露出这般神色,周身气场也低得可怕,顾昀一下子忘记了黑蛇带来的害怕,他利落跳下树,拍了拍手,迟缓道:“阿蛮,你最近好像……情绪不佳?”
李道玄把玩着腰间秋仁的蛇尾巴,“没有。”
没有那就是有,顾昀觉得多半是那日玉佩丢了的原因,如今瞧着阿蛮腰间空空如也,想来是没有寻回玉佩。
他知晓玉佩对于阿蛮的重要性,也不好挑着对方痛处来提,于是他搭上李道玄肩膀,又一把松开,蹦离他三尺远。
顾昀尴尬擦了擦腕子,清嗓道:“今日婉仪公主举办裙幄宴,长安城中大半王孙贵女都去了,想来热闹极了,要不你也去看看?”
李道玄:“不去。”
“好歹也是你阿姐举办的裙幄宴,你阿姐那般疼你,你竟也不去么。”顾昀道,“那真是可惜了,要知道,就连一向对宴会兴味索然的沈娘子也破天荒去了。”他似是不经意间提道。
众所周知瀚国公家的女儿自幼体弱,被送往玄机阁后更是鲜少露面,除却玩得好的几个贵女姊妹的宴以外,鲜少见她出席过各类宴会,哪怕圣人亲临的曲江宴也不曾去过。
如今沈娘子愿意前去,倒是罕见,可想想沈娘子与公主的关系,好像也不奇怪了。
听见沈情的名字,李道玄摸蛇头的手一顿,他忽然改口道:“你说得也对,既是阿姐的宴,我这个做弟弟的若是不去,未免不够厚道。”
顾昀以为是自己的劝解奏效了,双眼光芒暴涨,“去就对了!今日还有好些娘子也要赴宴,我听闻京兆伊家的赵娘子也会去!你正好陪陪我!”
见顾昀终于暴露出他真正的目的,李道玄眯起眼道:“若是去见你的心上人,何须带上我。
8. chapte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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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沈情眼子一跳,收回了目光。
李毓回头,大喜道:“阿蛮也来了!”
李道玄:“阿姐的裙幄宴,我这个做弟弟的应当来。”
李毓拉住沈情,介绍道:“这位是瀚国公家的女儿,沈娘子。”
沈情默默朝他行了一礼,“见过苍王殿下。”
李道玄看了沈情一眼,眼中意味不明,他勾唇道:“既是阿姐的朋友,自是不必多礼。”
沈情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在看见他肩头缠着的黑蛇后更是提着一口气,她皮笑肉不笑道:“殿下客气。”
李毓也瞧见了他身上盘着的黑蛇,道:“此番怎把秋仁也带来了,万一惊着其他娘子就不好了。”
李道玄懒懒道:“它非要跟着我来,我也没法。”
李毓:“既如此,你快些去男席,莫要吓着这些娘子了。”
李道玄:“弟告退了。”
他好似没将沈情放进眼底,对李毓拱手一礼后扭头便走了。
远处同伴早已等候多时,李道玄一走近,他便被人簇拥着带去了蹴鞠场。
沈情终于松了口气,随之心底疑窦丛生,她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李道玄可没有参加裙幄宴,怎的重生一回,事态发展倒与上辈子有了差轨。
想到踪迹成谜的琉璃心,沈情罕见的多了几分紧张。
千万要在这之前避免与他碰面。
照这人恶劣的性子,一旦被他逮到落单的自己,若是不脱层皮,恐脱不了身。
如此想着,沈情拉着李毓去了贵女们所聚集的圈子。
.
河畔五彩云布翩跹,青荷流衍,贵女们巧笑嫣然聚于河畔,准备开始祓禊仪式。开场仪式由瀚国公妻子——敬仪夫人所主持。
早些年沈情的父亲随圣人一同驰骋沙场,平定四海,最终助陛下开创李家盛世繁荣。因此圣人擢父亲为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封爵国公,赐瀚国公之名。母亲也因此获封诰命,称敬仪夫人。
沈情混于人群内,听阿娘振振有词说着规则,同时她的目光不忘扫向四周,终于,她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令她讨厌了一辈子的人,女主沈灵。
沈灵显然第一次参加公主的裙幄宴,面容瞧着青涩生疏,不安极了,身旁是她的婢女,正竭力安抚她放松下来。
对方初来乍到的生涩,在沈情眼中俨然成了浓浓的小家子气。
在场贵女哪个不是仪态万千,雍容大度,偏生她却一副蹑手蹑脚,仿若那未经世面的浅薄之人,举手投足间尽是扭捏局促,丝毫不见贵女该有的洒脱优雅。
一瞬间,沈情眼底的恶意几乎要化作实质涌出。
这时沈灵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女孩,十七八岁的年龄,生得娇憨可人,她长了一双令人心生好感的笑眼,看谁都是一副温和善意的模样。
此刻女孩儿轻轻拉了拉沈灵的袖子,沈灵却如同受惊的小鹿,后退一步回头,眼底满是恐慌。
女孩儿也没料到这宴会上竟有胆子比自己还要小的人,她结巴道:“对、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
沈灵脸色一白,她慌忙道:“没、没。”
如今瞧着,倒像是女孩儿欺负了沈灵一般。
周围已经有人朝她们投来了视线,带着浅浅的好奇。
女孩儿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壮起胆子想要认识一个人,结果对方竟如此娇怯。
她小心翼翼道:“没有就好,我是赵苒苒,娘子叫什么?”
沈灵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沈、沈灵。”声音如猫儿一样细,模糊不清。
赵苒苒没有听清,又凑进了几分,“什么?”
沈灵突然红了眼,她猛地后退一大步,差些缩进自家婢女怀中。
赵苒苒没猜到她会有这般动作,一时手足无措僵在原地。
已经有贵女开始窃窃私语,目光投向二人。
有人小声问:“怎么了?”
“不知道,瞧那娘子眼睛都红了,莫不是受赵娘子欺负了?”
赵苒苒闻言白了脸,她连忙挥手,“不是,我、我没有!”
沈灵娇娇弱弱被婢女揽在怀中,看上去紧张得不能说话,她解释道:“没有,赵娘子没有欺负我。”言讫,眼眶更加红了几分。
此话一出,仿佛坐实了赵苒苒欺负对方一样。
周围讨论声更加大了。
赵苒苒显然没见过这般场面,无措极了。
沈情烦躁看向沈灵,只恨不得一剑将她劈成两半,省得又在这搞白莲那一套。
她问:“001,我可以杀了女主吗。”
脑袋里顿时警报声大作,001道:“……宿主,不可以,若您亲手杀了女主,您会消散的。”
“哦。”
沈情失望而归。
这时有一个性情爽朗的贵女站出,路见不平道:“这位娘子这般欺负别的娘子,恐怕不太好吧?”
赵苒苒一脸慌张否认道:“我真的没有欺负她!我只是、只是想认识她……”
刘婉秀显然没认出赵苒苒,也不认识沈灵。
可她的同伴却熟悉赵苒苒的性情,拉住她小声道:“阿婉,你说的这位是京兆伊赵家的娘子,赵苒苒,她怎么可能会欺负别人?”
刘婉秀一愣,赵苒苒的名头她是听过的,出了名性情温婉,不生是非,甚至有些胆小。
可转眼一看那位红眼怯懦的小娘子,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欺负的样子。
她也不知如何办了。
好在关键时刻目睹全程的李毓站了出来。
她皱眉朝沈灵问道:“我且问你,赵娘子可有欺负你?”
沈灵身形一怔,她呆呆地看向李毓,“没有。”
“既然没有,何须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李毓眉头一挑,“这般瞧着,倒像是人家赵娘子狠狠欺负了你一般。”
“况且方才我分明瞧见,是赵娘子想认识你,你却二话不说红了眼躲进自家婢女怀中,”说到这,李毓忽然问,“你是哪家的女儿,怎的瞧着如此面生?”
沈灵快要哭了,此刻她的婢女突然跳出来答道:“这位娘子,我家老爷虽非官居高位,可好歹也是万年县县令,您上来便如此颐指气使问我家老爷,未免太过了。”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了口凉气,有人脸色甚至带上了看好戏的神色。
李毓突然笑了,“原来是刚从淮溪县升迁到万年县的沈县令之女。”
“可在场贵女哪个身份不比你家娘子尊贵?父亲不过区区一个县令,何须你一个婢子如此高傲作态?”
她神色忽然严厉,周身充斥着公主的威压,“本宫可记得自己未曾给一个县令之女递过拜贴,你主仆二人究竟是从
9. chapte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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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闻声转头望去。
青年如一道独特的风景款款而来。他身着一袭雅致的蓝色衣衫,俊朗的面容如精心雕琢般,剑眉微微上扬,眼眸明亮而深邃。
李瑾修唇角上扬,又不失规矩向李毓行礼:“皇姐万安。”
李毓疑惑看向这个弟弟,“阿瑾,你拦我作甚?”
李瑾修面带惭愧道:“皇姐有所不知,这位沈娘子是我顺道带进来的,如今叫皇姐误会如此之深,实乃弟的错。”
沈灵一见三皇子,仿若找到了主心骨,她挣开禁军的手,委屈巴巴望着李瑾修,“殿下……”
李毓眉头一皱,禁军顿时将想要扑上来的沈灵拦住,李毓问:“此话怎讲?”
李瑾修面带浅笑道:“弟途径城门时,这位沈娘子突然拦住弟的安车,说是想要进骊山认亲,弟瞧这位娘子好生可怜,便顺道将人给捎了进来。”
毕竟是自己带进来的人,如今见对方快要被赶出去,李瑾修心下自是过意不去,他转头看向沈灵,问道:“娘子可有认出自家姊姊?”
沈灵闻言,双眼含泪,好不凄惨,“托殿下的福,民女、民女已寻到阿姐。”
略有几分憨直的李瑾修见到沈灵这般说,当下松了口气,他道:“如此甚好。”
殊不知沈灵面容更难看了几分。
李瑾修毫无察觉,朝李毓道:“虽然这位娘子没有拜贴,可也是弟带进来的人,望皇姐看在弟的面子上,莫要赶她走。”
李毓闻言,怒道:“好阿瑾,你总是这般滥好心,也不问问对方底细就胡乱将人带进来,如今为人所役使倒还反过来为她求情。你且问问她,她所说的阿姐是谁!”
听完这番话,李瑾修笑容凝在脸上,若是真如皇姐所说,他被人所役使,那就意味着他今日大半脸面都被抹了去,思此,李瑾修看向沈灵的脸色不算好,“不知沈娘子所说的姊姊是哪位?”
沈情本意是让沈灵在宴上狠狠吃一遭亏,她与李毓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人留下。
如此一来,既不耽误沈情寻找琉璃心,又能为李毓博一个仁善的名头。
前世李毓正是因缺少圆滑伪善,为人过于强硬而落得那般惨死下场,如今重来,沈情怎么说也不能让她再重蹈覆辙。
李瑾修与李毓是皇后所出的同胞姊弟,且三皇子向来仁善宽厚,心肠耿直。
若是这辈子李毓同她弟弟那般要多一些好名声,也是会好些的。
可有当下有了李毓这个傻弟弟掺和一脚,若是沈情继续否认沈灵这个“妹妹”,沈灵这遭今日何止是打了李瑾修的脸面,更甚,堂堂婉仪公主李毓的脸面也在被人狠狠往地上踩。
为了自家好姐妹的脸,沈情不得不忍住恶心抢先一步站出来,款款行礼道:“禀殿下,此人乃臣女之妹。”
李毓惊讶的望向她。
沈情暗自拍了拍她的手背,李毓当即明白她的用意,只能强忍着怒气闭了嘴,只是看向自家蠢弟弟的神色多了几分暗色。
李瑾修倒是一脸意外,“沈娘子?沈将军何时多了一位女儿?”
沈情皮笑肉不笑道:“这位许是远房哪位亲戚所出的妹妹,并非臣女阿耶所出。”
李瑾修尴尬道:“啊,原来如此。”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勉强算阿姊。
可既是认了姊姊,皇姐那句“所役使”又是何意?
他还未想通,李毓就已经一把拉住他,他疑惑:“皇姐?”
李毓朝在场众人笑笑:“诸位继续参加祓禊礼,本宫暂且离去半晌。”
说罢,她拉着李瑾修往歇脚楼阁去。
李毓自是去修理箴诫自家弟弟,让他不要再随便帮些阿猫阿狗之辈。
沈灵被留于原地,沈情面对沈灵这个糟心东西,自是厌恶至极。
得了公主命令的禁军没再有要将人赶出意思,但沈灵的脸面早已在先前丢了大半。
众人对于方才一场闹剧心照不宣,谁都知晓沈情是为了三皇子与公主的面子才不得不认下沈灵这个“妹妹”,至于沈灵其人,她们断是不敢恭维的。
因此沈灵虽成功留了下来,周围却无一人再愿与她说上一句话,只留她在原地噙泪欲滴。
便是她想接近沈情也无法。
因为取完三勒浆酒归来的翠芽已经叫了几个给使来,一旦沈灵想要靠近沈情,几个给使会毫不客气出言阻止,若是对方执意要靠近,便会被给使往外推搡。此番既出了气,也省了沈情的力。
与此同时,沈情刚找到席位座下,忽然感觉自己袖子被人扯了扯,沈情回头一望,撞进一双纯粹干净的眼中。
来人是京兆伊赵家的娘子,赵苒苒。
她小心翼翼抱着盛满水的白瓷盆坐到沈情旁边的席位,放下白瓷盆,冲沈情感激道:“方才谢谢公主还有沈娘子相助,否则,否则——”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于被沈灵祸害过的小娘子,沈情是抱着一颗怜惜之心的,她杏眼弯弯道:“赵娘子客气了,举手之劳。”
赵苒苒险些被沈情这一笑晃了眼,她顿时两颊生热,好不紧张,她抿唇小声道:“沈娘子唤我的小字,明月就是。”这一下带着唇角两个梨涡也露了出来。
沈情亦热情道:“明月也无需客气,唤我小字幼安即可。”
赵苒苒嗫嚅道:“幼安……”显然还不适应这么亲近换对方的小字。
交换了小字,同龄人之间的话向来只多不少,很快赵苒苒提议道:“不妨由我用艾草替沈娘子洗礼。”
赵苒苒一片好意沈情自是不会拒绝,她当即点头应允。
暇余心中却愁云杳冥,她愁的对象不止是一直未曾有动作的沈灵,还有不知何时会钻出的妖邪,以及在蹴鞠场与一众少年公子蹴鞠投壶的李道玄。
就连赵苒苒的名字,她也是越听越熟悉,可始终有一层雾在真相前方阻挡着,令她看不透,也窥不穿。
沈情颇有些心不在焉,赵苒苒却兴致勃勃拿起白瓷盆内备着的艾草,以艾草点取盆中的水,轻轻拂在沈情的肩头,额头,口中不忘送上祝福:“愿沈娘子祛病减灾,无病无忧。”
无病无忧。
沈情倏地抬眼看向赵苒苒,这一眼,顿时云开雾散,上辈子的记忆清晰涌入脑海。
她想起来了,上一世裙幄宴内,唯一丢了命的唯有一人,正是赵苒苒!为此赵夫人甚至哭瞎了眼,就连赵京兆也在下朝途中意外摔断了腿。
倘若沈情今日没有来裙幄宴,或许她会就此错过有关这里的消息,最后听见赵苒苒殒命的讣告。可如今认识了这位和善温柔的赵娘子,沈情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送了命。
于是她回以艾草点水礼,认真道:“愿赵娘子福泰安康,长命百岁。”
洗礼完毕,两家管事娘子上前将白瓷盆端走。
赵苒苒与她显然也更加熟稔了几分,不再局促不安。
沈情指着赵苒苒头上的簪子,道:“赵娘子头上的簪子真好看。”
赵苒苒伸手摸了摸那簪子,弯了眉眼,显然沉浸在幸福之中,“这是我阿娘送我的及笄礼。”
沈情托腮似羡慕道:“不知这是哪家珠宝行做得,妹妹我也想得一支如此美丽的簪子。”
赵苒苒道:“这个我得回去问我阿娘才知晓。”
沈情忽道:“可我今日就想买到。”她瞧了瞧天色,见还早,她便提议,“左右赵府离这儿不远,不如明月回去一趟问问你阿娘这簪子的来源,我得了空顺道来寻你,我们也好逛逛长安城的首饰铺,如何?”
赵苒苒闻言,一脸为难:“可裙幄宴才刚开始,祓禊礼也还未举行完,若我贸然离席,会不会不太好?”
沈情摇摇头,“怎么会?待会儿我去同公主说一声便是,反正这裙幄宴我瞧着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逛珠宝行首饰铺来得痛快。”
赵苒苒只觉感到有些冒犯,哪儿上来就怂恿别人离席的小娘子?可又想到方才对方如此帮她,想来心肠也不坏,可能确实很喜欢这个簪子罢。
她内心纠结不已。
沈情却觉愈发焦急,因为她察觉到,筵席内不知何时吹来了一阵凉风,风内还夹杂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阴气。
见赵苒苒眉目间有些不愉,她忽然冷静了下来,也察觉到自己的这番不妥。
着实是因为上辈子身边太多人离去,导致她一紧张就会泛迷糊的性子。
赵娘子与她非亲非故,面对她这般无理的要求,何以至答应呢?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将对方时刻带在身边,有她护着,总不至于叫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丧了命。
正如此想着,却听赵苒
10. 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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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盈盈一握的腰腹不知何时缠绕上一条黑蛇,黑蛇吐着蛇信子,脑袋幽幽凑到沈情耳旁,黑漆漆的瞳中闪烁着微弱光芒。
沈情只觉耳畔一阵发凉。
秋仁不知何时离了李道玄身边,爬到她身上缠着。
翠芽险些吓破了胆,她忍着恐惧想要上前将蛇赶走,沈情道:“莫慌,这蛇只对付妖邪,不伤人。”
说罢,她试探性伸手摸了摸秋仁的蛇脑袋。
好在秋仁还算配合,它用头部短短的犄角蹭了蹭沈情的手,便将脑袋埋在沈情肩上,静静不动。
李道玄身旁这条蛇通灵性,沈情从未听说它有伤过人,见秋仁果真安伏下来,沈情吐了口气。
她又扫视了眼四周,不见李道玄的踪迹,总算放松下来。
那群伥鬼近了,压压的脑袋挤在结界旁,手脚并用拍打着结界,他们长长的舌头吊在胸前,双眼全白,瞧着真有几分唬人之意。
有贵女吓得浑身颤抖,险些跌落在地,好在被身旁婢女和管事娘子扶着,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在场所有人加起来,少说有百来号人。
沈情将所有清明符画完,也才几十张。
于是她道:“符纸有限,望几位娘子合用一张,伥鬼无法直接伤人,诸位只需保持灵台清明即可!”
说完,她不管在场众人如何反应,将符纸放给翠芽,由她自行发放。
她要去找李毓。
走之前,她拉住六神无主的赵苒苒,往她手中塞了一串手链。
那是佛骨珠链,可抵御妖邪。
沈情嘱咐道:“有了这串佛珠,无需清明符也可护你无虞。”她余光眄了眼远方惊魂甫定的沈灵,不放心又道,“切记不可让佛珠离身。”
赵苒苒倒吸一口气,“那沈娘子你……”话未说完,就见沈情已急匆匆离去。
沈情方才扫视了一圈都不见李毓踪影,焦急之余她拉了一个给使问道:“公主何在?”
给使握着清明符瑟瑟发抖,“公主与三皇子谈完话后便去了春景台内!”
沈情当即寻了一削果子的匕首,往春景台去。
伥鬼选择附身的对象是有讲究的。
越是娇贵且意志薄弱之人,越容易成为它们的目标。反观骊山近千名禁军守卫,阳气大盛,意志坚明,是它们恰恰所不喜的。
因此男席那方只去了几只伥鬼,余下十几只都围在女席这方结界旁,只等着打破结界,去往贵女堆里挑选符合心意的宿主。
沈情从阴气薄弱处钻了出去,她往身上设了阵法,并没有伥鬼注意到她,因此她得以顺利脱身。
山中阴气大盛,就连原本的晴空万里此刻也阴云遍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腰间还挂着一条黑蛇,沈情艰难在阴浓的雾里穿寻。
.
春景台,长廊前。
李毓衣裳不小心被一道树枝划破,她本想在此处更衣,怎料出来后原本大亮的天忽然暗了下来,就连原本候着的宫人也消失不见。
四周一片阒然,廊檐外还刮着猛烈的飓风。
直觉告诉李毓此刻最好不要乱跑,她站在长廊上,目光凝重看向阴沉沉的天。
这时忽听一声剧喝传来,李毓回头就见一乌发白脸的伥鬼朝自己面门扑来,她心中霎时大惊,趔趄着往后退去。然而身后就是木梯,这一退,李毓直直摔向庭院内。
李毓脚在圆钝的灵璧石上打滑,人在倒下的同时脚踝处也传来钻心疼痛,她知道,自己这是扭伤了脚。
那方伥鬼扑了空,半道转了个向继续朝着地上的李毓扑来,獠牙大张,嘴角直咧到耳根。
李毓心中惊惧交加,正当她魂不附体之际,眼前突然一黑,她的双眼被人及时蒙住。
耳畔传来清冽的男音,如一道春风淡淡拂过心头,令她倏忽镇定心神,“望公主恕罪,臣无意冒犯。”
男子俯身以背挡在李毓跟前,那青面獠牙的伥鬼刹那虚虚穿过二人身体,化作一团烟雾散开,很快又凝聚出实体。
任由它如何张牙舞爪,来势汹汹,却始终触不到二人身体。
男子见状,心下顿明了几分。
他撕下自己衣袍一角,将李毓双眼蒙住,接着抄过李毓腿弯,一把将人横抱起。
李毓还没窥清来人全貌,双眼就被人蒙住,随之感觉身体一轻,失重感传来,接着自己便落入一个沉稳有力的臂弯。
她刹那一瞬忘记身处何方,嘴上先脑子一步呵斥道:“放肆!”
那道淡淡的声音又传来:“公主贵体为重,臣不得不放肆,望您暂且忍耐。”
他将李毓抱到一间屋内,李毓刚坐上椅子就要将眼睛上的布摘下,却听对方道:“那东西还在。”
她立刻停下手中动作。
伥鬼随二人飘到了屋内,见二人皆灵台清明,无丝毫污秽,便知晓这二人是无法作它附体的宿主,于是又荡了一会儿,最终施施然飘走了。
良久,李毓微颤的声音传来,“它走了没?”
“走了。”顾泽如实道。
李毓一把撩开眼上白布,旋即目光被眼前人吸引了去。
眼前男子淡淡垂首,目光垂落于地,身着不知洗了多少次的粗布白衫,即便白衫破了一角,依旧不挡他那皎皎流雪般清冷出众的气质。
李毓缓缓道:“抬起头来。”
顾泽微微抬起头,清浅的目光终于迎向李毓。
这一眼,仿佛画中人活了过来。
李毓心道:当真是个如雪清绝的人。
见方才伥鬼已然不见,她问:“你是玄机阁之人?”
顾泽微微摇头,随即拱手道:“臣,御史中丞顾泽,见过公主。”
“你叫顾泽?”她眯眼道,“方才那妖邪是你赶跑的?”
顾泽否认:“那妖邪近不得公主与臣身,见游荡无果便自行离了去。”
李毓还欲问些什么,却听一道担忧的声音传来:“李毓!”
她心头大惊,这是沈幼安的声音,想起屋外的危险,李毓下意识就要站起身,却被脚上一道尖锐的痛感给打了回去,她倒吸一口凉气。
顾泽虚扶住她,“公主贵体有损,容臣去应。”说罢,他走到屋外,拉开了门。
沈情刚走进春景台就与开门的顾泽撞了个对脸,听对方道:“沈娘子,公主在里间。”
沈情下意识一愣。
原因无他,只因此人乃李毓上辈子的冤种驸马。
上一世李毓不知从哪儿与御史中丞顾泽见了一面,当即对对方一见钟情,非君不嫁。
最终圣人拗不过李毓撒娇打滚,为二人赐婚。
当朝驸马不得入仕,圣人便寻了个理由找人暂代御史中丞一职,顾泽身为孤臣,又迫于天威,最终不得不一身清闲入赘公主府。
奈何顾泽心系朝堂,无心风月,李毓又这般强硬决定了他的一生,无疑折了他的羽翼,因此他对李毓从未有过好脸,二人活脱脱活成了一对怨偶。
最终郁郁寡欢的顾泽抱病而终,英年早逝。
不久后,李毓也惨死府上。
众人猜测,是有人早已看不惯李毓这般荒唐行事,加之清臣之死,硬生生成了一个导火索,所以李毓造了报应,横死于府上。
沈情看着顾泽,顿感心惊肉跳,无论如何,这一世一定要将二人分开,这般既护住
11.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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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灵一人单拿一张符纸,见赵苒苒双手空空,主动提道:“赵娘子,不如我们共用一张符罢?”
赵苒苒一见沈灵,想起自己先前那般窘迫境地,不是很愿意同她走近,便婉拒道:“多谢娘子好意,我有这个就够了。”她露出手腕挂着的佛骨珠链。
沈灵只得尴尬一笑,“如此,甚好。”她小心翼翼收回了手中符纸。
这时阵法结界突然破了,十几只伥鬼势如破竹齐齐飞来,耳畔尖叫声此起彼伏。
即便这些伥鬼只能失望穿过贵女身躯,化作一团团黑烟又重新凝聚,附不了身,众人也被伥鬼那般恐怖的模样吓得魂不守舍,尖叫连连。
赵苒苒被惊魂失色的沈灵无意间推到一只伥鬼眼前,她霎时白了脸,伥鬼也注意到眼前的赵苒苒,立马吊着舌头向她扑去。
虽说有佛珠护体,可赵苒苒还是会对其感到害怕,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冽白光闪过,伥鬼刹那灰飞烟灭。
蓝袍少年手持利剑从天而降。
顾昀甫一落地,便一脸焦急问道:“你没事吧?”
赵苒苒惊魂甫定,见突然出现的少年,心中忽的一安,她道:“顾世子,我、我没事。但是后面还有好多妖邪,您快去救救她们!”
见心上人果真没事,顾昀勉强定下心来,旋即举剑钻向伥鬼群,一手一只如削西瓜般将伥鬼打散。
李道玄在女席内未瞧见熟悉的身影,见顾昀一人足矣应付全局,他随即手持木弓,背着箭囊去了别处。
不消片刻所有伥鬼被诛杀殆尽,顾昀也发现李道玄不见了踪影,还未等他细究,就见禁军统领上前请示他该如何做。
顾昀颇感头疼,但见空中阴气依旧浓郁不散,怕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在阴气里浸久了会有后遗症,他当即下令,让人将贵人们送往春景台内休憩,他会在春景台布下结界隔绝阴气。
禁军护送劫后余生的众人前往春景台,途中要穿过一片树林。
因阴气盛行将天色给掩了去,所以树林内黑压压一片,光色暗淡,走在后排的贵女只觉背后瘆得慌,恨不得能快些穿过树林。
给使们迅速找来羊角灯点上,有了闪烁的暖光探路,总算给众人心底安下一颗镇定种子。
很快人们到了春景台,等所有人都进入春景台后,顾昀下令封门,并撑起一道结界隔绝四溢的阴气。
正当他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忽听有人道:“赵娘子不见了!”
顾昀霎时心头一震,他转头朝发声的人厉声问道:“你说谁不见了?”
说话那贵女被他吓得瑟瑟发抖,她强忍着恐慌道:“京兆伊赵家的娘子,赵苒苒。方才还在我身旁跟着,可门一关上,在周围扫了一圈我才发现,她不见了。”
有人道:“还有那位被三皇子带来的沈娘子也不见了。”
“你说谁?!”又有一道声音插进来。
众人齐齐来人望去,就见一水蓝襦裙的娇美少女立于长廊,眉目肃立,饶是如此,她也依旧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她腰间还盘着一条玄蛇,玄蛇静静蛰伏一动不动,在她身上好似一条精致的挂饰。
顾昀看见那条熟悉的黑蛇顿时眉梢一跳,心下又惊又疑。
“赵娘子和沈娘子。”这时有人回道。
沈情一听,心下一惊,上辈子沈灵正是失踪了一小段时间,等再出现时,她便因祸得福有了琉璃心。
明明伥鬼已除,可为何赵苒苒也会随着沈灵一同失踪,难不成上辈子赵苒苒之死另有原因?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利落跳下长廊,往春景台外跑去,裙裾在脚边炸出朵朵浪花。
顾昀忙道:“沈娘子等等!外头危险,我随你一同去!”
沈情头也不回,“世子请便!”
余下众人在春景台内面面相觑。
他们也发觉沈情腰间那条黑蛇格外熟悉,貌似正是苍王来时携带的爱宠。
他们心底同时闪过一道疑惑:这位娘子是何方神圣,她与苍王又是何关系?
.
沈情原路跑到树林中,既然人是在树林中消失的,想来是二人无意触及某处阵法或者意外跌落某处裂隙,这才凭空消失。
顾昀很快追了上来,不熟的二人一时无言,就这么沉默走了半晌。
碍于沈情腰间那条蛇,顾昀不敢太靠近沈情,可心中疑惑不解,令他一时如鲠在喉,噎得慌。
终于,顾昀提起勇气,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沈娘子。”
“顾世子,”疑问还没说出口,少女忽的回头打断他,一双杏眼清润明亮,“骊山林子很大,你我二人走在一处恐不好寻人,不妨我们分开走,这样更能早些寻到人。”
想起下落不明的赵苒苒,顾昀再也顾不得问些什么,他很快应下来。
正当他准备往反方向走,又听对方道:“不知可否借世子剑一用?”方才出来匆忙,她误将匕首落在了李毓那里。
顾昀一愣,想起她与李道玄不明的关系,他犹豫将背上裹着的剑取下,递给沈情。
沈情接过道谢,旋即毫不犹豫往南方行去。
等走了有一段距离,沈情这才将裹剑布取下,然而借手中微弱的灯笼光一照,剑柄镶着的一颗鸽子血红石分外显眼。
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他妈是李道玄的剑!
前世被人一剑穿心的感觉恍若今夕,以及她夺剑反杀李道玄时,剑入手的触感,还有剑柄冰冰凉凉的红石,她死都不会忘。
沈情知道李道玄与顾昀关系一向好,可她做梦都没想到李道玄会把自己的宝贝佩剑交给顾昀保管,更没想到他兄弟这么不靠谱,转手就把剑借给一个外人!
那头顾昀忽的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尖,有些心虚的想:他的佩剑落在春景台了。既然是秋仁认定的娘子,那他把好兄弟的剑借出去应当也没什么——吧?
一想到李道玄不知何时与沈家娘子勾搭上了,那日在有间酒楼李道玄狂妄放话的样子在他眼底越像个笑话。
他想,等回了东山寺,他可要定要好好大声宣扬,什么白骨,什么俗人,李道玄可就等着脸被兄弟们狠狠搓到地上摩擦吧!
沈情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接受事实,她安慰自己,李道玄的佩剑入手轻便,不像师兄的陌刀那般笨重,她也只能趁手用着。
好在她已经知道了赵苒苒与沈灵二人失踪的大体方位,她径直朝南走。
越往里,越容易迷失方向。
渐渐的,周遭树影婆娑,热浪滚滚,原本阴气带来的瘆凉消失不见,越往里,周遭温度越炎热,好似身处一个巨大的热炉。
在热浪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沈情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接着见她身形一晃,竟凭空消失在原地。
.
赵苒苒与沈灵在一处暖帐幽幽转醒,一抬眼,但见窗外明月映泉,亭台水榭曲折蜿蜒。
屋内绫帐绡纱迷人眼,冬日的槅扇被人拆下换成了透气清凉的碧纱窗。
白衣女子顶着一头乌黑顺滑的发跪坐在几案前,手持偏提,淡黄的茶水随着她的动作被缓缓倾入青瓷茶瓯,暖烟自杯口悠然攀升。
倒完两杯茶,女子抬眼,冲二人展颜一笑,面如明月生辉,她踩着海棠屐缓缓走至二人跟前,“二位醒了。”
赵苒苒一脸警惕坐起身,离了暖帐。
沈灵还盯着眼前姝丽女子,眼中不知是何情绪。
白衣女子见状淡然一笑,“娘子莫慌,奴家这儿暂时安全。”
赵苒苒抿
12. chapt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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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苒苒惨白着脸闭上眼,半晌却未等来预想中的剧痛,再睁眼,却见白衣女子已恢复人貌,秀眉紧蹙捂着唇。
她只觉手腕发热,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那白衣女子便靠近她不得。
是沈情送她的佛珠生了效,挡住了眼前这怪物。
白衣女子眉头一拧,旋即又笑了,“莫以为有了这串珠子,我便吃不了你。”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红石链,朝沈灵开口,“不妨这位娘子替我摘了她的佛链可好?”
沈灵毫不犹豫道:“好。”
言诺,她眉梢染上些许焦灼与不耐,沈灵起身离开茵席来到赵苒苒跟前,欲要摘了她手上的佛珠。
赵苒苒怎么也没想到眼前一脸人畜无害的沈灵竟会与妖邪为伍,想到今日就要殒命于此,她心头不免染上一层绝望与哀愁。
然而沈灵还未碰到赵苒苒分毫,忽见一根簪子穿透碧纱窗迅猛往沈灵掌心刺去。
“啊啊啊——”耳畔净是女子尖锐叫喊。
一朵血花自沈灵掌心炸开。
沈灵整个掌心都被簪子刺透,鲜血霎时浸满整个手掌,她素白的襦袖也洇出一片深红。
沈情便是在此刻破门而入。
她眉目结冰,娇艳的脸上满是不愉,“一个帮着妖邪残害同族的愚人,也配自称我妹妹?”
沈灵见到来人,眼中掀起一片骇然,嗓音也破了,“沈情?你为何会来此?!”
沈情微微侧头,一派天真之态反问道:“我为何不能来此?赵娘子失踪了,我自是要来寻她呀。”
此刻她面上镇定,心头却灼烧着浓郁的怒火,赵苒苒之死果真与她脱不了干系,这人惯是如此,当真是为了目的,不择生冷。
方才就不应该丢簪子,而是应该丢剑,斩了她那双祸害人的手才是。
白衣女子一见来人,双眼霎时放出猛烈光芒,她道:“好一张完美的皮,奴家正好想换皮了!”
沈情冷笑将目光摄向她,“你当真敢扒了我的皮,你且仔细感受感受,我是何人?”
白衣女子闻言,先是一怔,接着缓缓凑近沈情,待感受到对方身上熟悉的血脉时,她瞪大了眼,“你便是沈从之后人?”
沈情道:“正是。”
女子一脸扫兴与遗憾,“你竟是沈从之后人。罢了罢了,”她指尖勾过红石链,漫不经心丢到沈情那方,“拿去,这是你外婆给你留的。”
沈情伸手接过,余光没错过沈灵一张煞白的脸。
她淡淡扫过手中红石链,接着将其戴到了脖子上,她不忘将红石塞进襦领内,彻底隔绝沈灵的目光。
琉璃心如上一世般来到了沈情手中。
上一世沈情正是在除妖途中无意掉入了这片林中罅隙内,方来到这片幻境。
而守护这片幻境的女子正是眼前之人,或者说她并非人,而是一名为美人面的缚地灵。
缚地灵集天地阴气与怨气而成,同时究其一生只能困在出生之地。但有一法子可助她们脱离枷锁,恢复自由身——完成一将死之人的愿望。
事成之时,便是缚地灵获得自由之时。
然而上辈子沈灵将琉璃心据为己有,对外声称这是她阿娘的遗物,如此瞒天过海骗众人,也骗过了沈情。
若非迟迟未曾恢复自由的美人面认出了她,道出事实,她至今都会被瞒在鼓里。
这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外婆想要赠予她未来孙女的法宝,又怎会是沈灵的东西。
待物归原主,女子显然高兴极了,她察觉自己身上无形枷锁正一步一步消失,向往已久的自由就在眼前。
“好妹妹当真来得及时,我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破地儿了。”
屋外景色固好,她却只能困于屋内远观,日居月诸,一生不得踏出屋内一步。
女子试探朝门外伸出手,见她一双素白玉手能穿透门口,毫无损伤,她当即激动不已。
“哎呀,总算能出去了!”在场三人都以为她要就此离去时,却见她倏尔回头,目光凝向赵苒苒与沈灵。
她笑眯眯对沈情道:“虽说你我碰不得,可她二人正好能给我打打牙祭,皮我就不换了罢,省得他到时候认不出我。”
若沈情这个任务对象死了,便意味着她的任务失败,因此想要的自由也就会成一场空。
说完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她当即朝着几案前的二人走去。
然而刚踏出一步,听一声利响,像是剑出鞘的动静,紧接着就见一柄长剑横于她胸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女子道:“你这破剑可拦不住我,莫要做无用功。”
沈情眉眼弯弯道:“我知拦不住你,可你想想,你这邪物如今就剩三日可活了,确定还要损自己本就不多的阴德去吃人?”
一旦缚地灵完成了将死之人的愿望,便意味着,她们只剩三日可活,故而以阴寿博自由。
看着面前这亦正亦邪的美人面,沈情出于好心提醒,“如今你还未犯过杀孽,死后倒有可能入阴府投胎,可若是犯了杀孽,当真是死后万劫不复,泯灭世间。”
女子掩唇一笑,“我一个天生天养的美人面要什么转世成人,做人才是受罪。还有,我有名字,名唤青女,非你口中的邪物。妹妹要积点口德才是。”
“那便唤你青女。”沈情虽然很想只护住赵苒苒一个,任由对方将沈灵一口解决。
可沈灵是书中女主,系统说她的命运与自己休戚相关,若是她死了,自己可也活不了。
沈情只能强忍恶心阻止青女吞噬二人。
青女实力莫测,修为无几的沈情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若要硬碰硬,对方轻飘飘一个定身术就能把自己定住,所以沈情决定另辟蹊径。
她说:“听你说像是要出去寻人,你说那人是谁,或许我认识?”
青女笑了,她望向沈情的眼神,仿若看着一个小辈因一件事而做出些徒劳无功的举动,言语间也带上些许调侃,“奴家自是去寻情哥哥呢。”
“情哥哥?”
青女道:“对呀,奴家的情哥哥。”
“二十多年前就在这里,同样掉了个小道士进来,那小道士古板、迂腐,奴家一靠近他,他就红着耳朵躲得远远的。”
提起小道士,青女眼中染上些许笑意。
“彼时他受了重伤,光靠自己出不去这个幻境,我便留他在这养伤。”
其实青女能助他出去,可她不想。
她太无聊了啊。
青女出生的地儿不巧,在人迹罕至的罅隙幻境内,这里一片虚无,她不知道到外头是什么样,也出不去。
后来小道士貌似看出她的无聊,养伤之余也愿意多陪她说几句话。
在他生动的描述中,她能从他字里行间管窥到外面世界的模样,在他的指导下,青女慢慢在罅隙内幻化出明月苍穹,亭台水榭,以及屋内的一切。
她识得的第一个字便是青,她很喜欢这个字,所以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青女。无他,唯动听尔。
不知过了几个月,他的伤好了,话也多了,二人也熟稔了。
青女知道他心不在这里,也不愿囿于一方小天地。鸟儿羽翼丰满时,自是要飞向远方。
所以小道士走了。
走之前,他双目清朗,提道:“你可想随我去看看外方天地,感受灵泽雨露,看遍山川天倪。”
青女软若无骨的懒懒枕在几案上,热乎乎的茶汤雾气氤氲,揉了她的眉眼,竟令她面容略显出几分温柔。
“你这道士果真心怀不轨,你分明晓得,我一旦自由,就活不长了,还怂恿我去赴死。”
对方却一脸认真,眉宇间尽显凌云豪志,“往后我定能将你完好无损带出,届时你自是不必担忧性命长短。你可愿等我。”
青女笑他天真,可看着对方无比肃穆的神色,内心倒也真升起几分希望来,她道:“好啊,我等你。”
可惜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青女觉得他是没有找到办法,害怕被她狠狠嘲笑,因而不敢来见她。
没关系,她出去找他就好了。
青女等了没多久,就见到了她的机缘,一个身受重伤妇人。
妇人将红石链塞给她,要她等一个人,将这个东西交给她。她的女儿与一个名唤沈从之的人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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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chapter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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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恨不得以头抢地,重新钻回去。
开玩笑!如今她腰间盘着他的蛇,手上拿着他的剑,拖家带口的出去,拖着的还是别人的家。若是就这么与他碰面,不得被他揍成一摊泥才怪!
然而沈情失望了,她已经全须全尾出现在了骊山林中,眼前正是寻她已久的李道玄。
赵苒苒与沈灵不见了踪迹,许是被人接回了春景台。
李道玄双手抱臂,闲庭信步般立在一棵树下,看见沈情出来,他缓缓松开了手。
沈情看着眼前眸色沉沉的绯袍少年,默默将剑背到身后,歪头笑道:“苍王殿下,好久不见。”
“是许久不见。”
若非李道玄莫名扯起的嘴角,以及周遭若有若无的银装素裹、雪虐风饕之感,二人倒真像是许久不曾见面叙旧的旧友。
李道玄喊出她的名字:“沈情。”声音淡淡,却莫名透着一股杀意。
沈情嘴角笑容更大了,面上瞧不出什么,可她后背却差些被冷汗浸透。眼前这人向来阴晴不定,谁知他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发疯。
“苍王有事?”她装傻问道。
李道玄垂下桃花眼,忽然凑近她。
沈情反条件后撤一步,腰间却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大力收紧,往他跟前带。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李道玄突然扯住了秋仁的脑袋,将它往这方拉。
在惯力的影响下,沈情脚下刹不住,她一个趔趄就往李道玄怀中扑去。眼看自己就要撞进他怀里,沈情反应极快用手撑住李道玄肩头,及时稳住了身形。
她脸上很快染上了红霞。
不是羞的,是憋的。
秋仁这条蛇倒也死犟,脑袋都被主人拉成了直直一条线,尾巴也不肯松开,倒是沈情差点被勒断气。
“殿——下,”沈情尽全力稳住得体笑容,她另一只手覆上李道玄的手腕,用力一握,“可否松手?”她快喘不过气了。
李道玄没有丝毫要放手的意思,反而从撑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中一把将自己的佩剑夺回,“该松的不是我,是它。”
秋仁整个脑袋都被他攥在手中,想来也不好受。
沈情忍住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镇定道:“我想如果殿下先松手,它也很快会松开的。”
李道玄无动于衷。
就在沈情以为自己要被憋死在这儿的时候,李道玄终于大发慈悲的松手了。
他似是气笑了,“主外不分的蠢货。”
沈情刚喘着粗气往后退却几步,又被对方拉住腕子。
就见李道玄迅速从腰间掏出一张符,拍在秋仁蛇头上,秋仁霎时僵住身子,从沈情腰间松松垮垮的掉落下去,摔在地上。
李道玄挑抹布似的用剑将其挑起,嘴上道了句:“自己滚回去回去找顾昀。”旋即将其往后一扔。
总算能动弹的秋仁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沈情,后灰溜溜朝反方向的位置爬去。
霍霍顾昀去了。
李道玄道:“现在该算算我们的账了,沈娘子。”
沈情挣开手,装傻道:“算账,算什么账?殿下可莫要乱冤枉人家。”她指着物归原主的剑,“这剑,是顾世子借我的,我并不知道是它是您的剑呐。”
“还有,那蛇。”她眉头一蹙,似娇嗔道,“我本来好好走着,殿下的蛇却突然跑到我身上来缠着,甩也甩不掉。若是换作旁的娘子,非得被殿下的蛇吓破胆才是。”
李道玄:“那便不谈蛇,也不谈剑,”他双目微阖,微微俯身,面门蓦然逼近沈情,带着浓浓的压迫,“那日有间酒楼,沈娘子拿了我一物,至今还未归还,如今我这正主上门讨要,沈娘子也是该物归原主了罢。”
沈情疑惑道:“我只记得我从孔雀妖手中拿回了我的簪子,世子与那妖打得难舍难分,我这普通人便是想近二位身也难,谈何拿您的东西?”
李道玄蓦地沉了脸,他不欲再多废话,开始摘取手上的露指玄皮手套。
这是他准备收拾人时惯有的动作。
沈情见状,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不过二位走后我倒是在地上捡了个东西,不知是不是世子想要的东西。”
李道玄止住摘手套的动作。
她从腰间锦囊内勾出一物,“便是这个东西。”
少女指尖白皙精致,宛若上好的羊脂玉。胖乎乎的双鱼玉佩吊在其上打着旋,赫然是李道玄寻了许久的东西。
李道玄一见它当即伸手欲拿。
沈情却将手一抬,脸上笑容愈发可掬,见李道玄不追究佩剑与秋仁的事,又想了想刚拿回的琉璃心。多出底气的同时,心底忽然生了几分逗狗的乐趣。
她道:“这玉佩当真是殿下的?”
李道玄:“明知故问。”
“可我不信,殿下可有证据证明这是您的玉佩?”
此话一出,如愿见脖子上横出一剑,李道玄周身满是不羁与狂傲,他眼带冷笑嘲讽道:“本王拿自己的东西,何需证明?”
沈情当即作害怕的模样抓住颈间利刃,不虞用力过猛,猩红的鲜血透过指缝滴入对襟领口,渗透衣领。
一道肉眼可见的红光在二人眼前闪过,沈情惊呼一声,将琉璃心从内襟拿出,“好烫!”
李道玄在看见琉璃心的那刻,瞳孔狠狠一缩,连带着手中剑也不稳了。
忽而他又想到什么,猛地将剑收回,抬头一觑,但见少女脖子白净如初,柔嫩光滑,他倏尔抿唇,改了话语,“你要本王如何证明?”
琉璃心认了主,身上光芒随之隐没,又成了块朴实无华的红石头。
沈情压下眼底笑意,转而带上困惑,“殿下说话怎如此首尾乖互,”她拧着秀眉,一脸紧张,“殿下要玉佩不成,莫不是准备要强抢?”
李道玄看着眼前惺惺作态的少女,浅浅压下心中杀意,闭眼道:“不是。”他忍住不耐解释,“这是本王自幼携带的玉佩,身旁人皆可作证。”
沈情道:“可苍王殿下位高权重,近旁下人都畏威怀德,俯首帖耳,我又怎信得他们的——”
李道玄终于忍无可忍打断她,“顾昀!”
沈情抬眼,眸中漾着无邪与单纯。
“顾昀乃摄亲王嫡长子,他的话,你总信得?”
摄亲王乃当今圣人胞弟,身份尊贵无双,甚至连李道玄见人也得乖乖叫一声皇叔,身为亲王世子的顾昀身份自是差不了多少。
沈情终于放过对方,释然一笑,“既然殿下都提到顾世子了,想来这话是真的,玉佩定也是您落下的了。”
她将玉佩郑重塞进李道玄手中,一字一句道:“殿下的东西一定要收好,下次莫要又掉了。”
李道玄缓缓攥紧玉佩,沉声道:“一定。”
今日总算找回场子,沈情看着李道玄狼狈离去的身影,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她就爱看对方想弄死她却又不能的模样。
爱看,多看。
001冰冷的电子音中透着浓浓不解:“宿主,攻略对象好感度—20。”
沈情头也不回,“哦。”
“您……真的在攻略李道玄?”
沈情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依照主系统推算,若是宿主继续如此下去,任务对象好感度不会有任何起色,若是等到三年后李道玄好感度还不满一百,宿主任务将视作失败。”
沈情唇角一勾,“破系统,这你就不懂了,人是一个情绪很复杂的动物,光靠推算,是没用的。”
何况她发现,李道玄为了琉璃心,底线可以一降再降,足以见得琉璃心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琉璃心认主,若是沈情一日不心甘情愿奉上琉璃心,他即便将琉璃心强抢过去,手中也只会得到一个无用的破石头。
当李道玄为了她愿意一而再再而三降低容忍度的时候,那便注定了他将会是输的那一方。
沈情评价道:“李道玄就是一个嚣张不羁的中二少年,要想治他,就得比他更甚。”当然还得有琉璃心这个外挂辅助,否则若是当着对方面狂,只会被对方一剑削死。
001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看来001还得努力了解人这个生物。”
沈情挥挥手,“
14. chapter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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颈窝处被人吐出一口冷气,男子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香的味道。”
沈情被对方紧紧揽在怀中,顿感一股犹如实质的危险威压扑面而来,那股强大而令人窒息的气息,让她浑身的汗毛瞬间直立起来。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蹦出嗓子眼儿。
沈情很想用力推开对方,可那深入骨髓的压迫却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勇气,让她暂时丝毫不敢动弹,只能僵硬地被束缚在那怀中,身体微微颤抖着。
这股压迫仿佛对方与生俱来,令沈情百思不得其解,直觉告诉她对方非池中之物,不能轻举妄动。
她竭力压下生理上的恐惧,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应对之法。
男子在她腰间梏住的手缓缓上移,旋即一把握住她柔软纤细的手腕,将其带到自己嘴边,他又一次喟叹道:“好香啊……许久不曾闻过如此香的血液了。”
沈情压下身体颤抖,缓缓转头,就见一面容俊朗的白发男此刻宛若酗酒之人遇见难得佳酿般,神色沉溺嗅着自己的掌心。
她的掌心上,赫然是方才被李道玄的佩剑所划的伤口,伤口还未凝固,不断有新鲜的血液自伤口涌出。
她严重怀疑,是受比翼双生阵的影响,让她周身气运以及血液发生了变化,从而导致她极为容易招惹妖邪。
这不,又来了一只。
白发男生了一双绿瞳,那双眼睛很是怪异,在见沈情转过来后,他的目光从沈情掌心移到了她脸上,眼中绿瞳仿若心脏跳动般一收一缩。
沈情总算知道为何他的眼睛会如此怪异了,因为这双眼睛,和秋仁很相似,显然是一双蛇眼。
似是验证了沈情的猜想,男子唇角一咧,长长的蛇信子迅速自他口中吐出,又猛地缩回去。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可男子的看似轻飘飘一握,内里却蕴含极大的力道,沈情手腕此刻半分也动弹不得。
沈情颤着声音问:“你是何人?”
她有些后悔没和李道玄一同回去。
男子掸了掸垂在身前的头发,温和道:“在下没有名字,你可唤在下无名。”
这时他似乎才察觉不妥,轻轻松开沈情,“抱歉,是在下失态了。娘子的血似乎对我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无名方松手,沈情立刻对他退避三舍,她不欲与他多说,好不容易克服了周身威压,她转身就要走,却惊觉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无形屏障。
沈情立马回头问他:“你想要做甚?”
无名弯了眼,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我可以喝娘子的血吗?”
这人不知抽什么风,此刻明明想守着一套人类的君子之风,却又将其学了个不伦不类。
沈情一脸警惕,背着手后退道:“若我不愿呢?”
无名当即耷拉下眉眼,颇有些苦恼道:“那在下只能强行动手了。”
此话一出,周遭空气忽然变得潮湿无比,地面顷刻烟雨霏微,有谡谡风来,露水淋漓的草地高低参差,纷纷被压弯了腰。
就连沈情的襕裙也被晕湿了。
沈情霎时白了脸,她惊恐道:“你别过来。”
无名唇角挂着温和的笑,“娘子莫怕,我不会杀你,你长得很好看,甚是合我心意。”他带着诱惑道,“你可要做我的伴侣,与我一同共享天人之乐?”
伴侣个屁,想找个长期移动的活体血包还差不多!
沈情手中忽地朝他丢出一颗珠子,却被对方轻而易举接住,无名宠溺般摇摇头,“这辟邪珠还伤不到我。”
沈情头一回见有人俊朗的脸上竟能将猥琐与油腻演绎得这般淋漓尽致。
同时她心底大为吃惊,对方竟能随意把玩辟邪珠,要知道,这东西打到普通妖邪身上,可是能把对方打个洞穿。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沈情心下一沉,她立马又从锦囊里掏出黄符,朝他丢去,无名依旧毫不费力的将其接到手中。
到最后沈情手中再无东西可丢,无名微微一笑,颇有些无奈道:“还有吗?没有的话可到我了。”
沈情眼中精光闪过,她说:“我可是有心上人的人,又怎么能同别人结为伴侣?”
无名一听,眯起了眼,他仔细将沈情浑身上下扫了个遍,旋即道:“还果真是有别人的味道。如此好办,我杀了他就是。”
沈情立马破口大骂:“你个长相丑陋的妖邪,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丑样,我的心上人俊美无双,天下无人可及,就连他的实力也是你这等妖邪所望尘莫及的!你只配瞠乎其后。想杀他?做梦去吧!”
言讫,她当即抬手一挥,掌心血液瞬间挥洒而出,落到无名身上。
紧接见金光大作,无名手中握着的符纸迅速脱离他手,飞到半空飞速旋转,结成一道金网自他头顶罩下。
然而无名指尖轻轻一划,那网顿时破了开来,被打回原型,符纸失了效用,很快无火自燃,化作齑粉消散空中。
“枉自挣扎。”无名叹了口气。
沈情眼睛在这昏暗的林中亮得出奇,她歪头反问道:“是吗?”
下一瞬。
“砰!”
先前被无名握在手中的辟邪珠刹那催动爆开,扬起白茫茫一片粉尘,无名脸上风轻云淡的笑意失踪了。
空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辛辣味,正是雄黄的味道。
辟邪珠,避的自然是世间百邪,要想练就辟邪珠,除却普通辟邪之物外,雄黄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可空中本就为数不多的雄黄很快会散去,沈情马不停蹄又在他身上多打了几道定身符。
见无名短时间内不得动弹后,她秀眉一皱,怒嗔道:“方才你欺负我,你且等着,我这就叫我的心上人来揍你!”
说罢,她提起襕裙当即朝着李道玄的方向追去。
无名只能冷着脸看向她离去的背影,周身妖力徐徐涌动。
沈情是越跑,她身上的裙摆越是沉重,就连空气也愈发湿润,给人一种身处沼林的错觉。
她明白这些变换是那蛇妖带来的,心底大惊,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能影响到人界气候。
身后有飓风渐渐近了,她明白是那妖快追上来了,她一刻也不敢停留,撒腿在林中狂奔。
路过阴森森的枯树群,一道熟悉的鲜红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情仿佛久逢甘霖之人,目光紧紧抓住那抹绯色,等走得近了,她大喊:“李道玄!”
来人闻声回头,高马尾在脑后扬起好看的弧度,他猝不及防被少女撞了满怀。
沈情抱着他劲瘦的腰,从他怀中抬头。
她面额上是凌乱细卷的碎发,沈情剧烈运动后的双颊红扑扑。一双杏眼此刻熠熠生辉,亮得惊人,仿若将这林间失踪的春光全部纳了进去。
少女如猫儿般撒娇的声音响起:“李道玄,有人欺负我——”尾调拉得长长,细软的音色快要将人溺在春水里头。
仿佛被猝然接近的春光给迷了眼,李道玄莫不可遏制地眨了眨眼,很快他又清醒过来。
虽只见过两次面,他可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满身的心眼子,不明的动机,故意露出的琉璃心,她如今这般姿态又是作何?
李道玄强硬将盘在腰间的手拉开,“沈娘子,自——”重自还未说出口,沈情一把捂住他的嘴。
“有人要欺负到你头上了!快去揍他!”
似是要验证她的话语,沈情话音刚落,就有一股浓烈的妖力夹杂着劲风朝李道玄面门袭来。
李道敏捷拔出佩剑,一剑斩断妖气。
妖气四散到周匝,瞬间凝结成一片亮堂堂的冰霜。
白衣银发的无名随之赶到,他原本就不算好的脸色在看清李道玄的长相时,更是黑了一个度,此刻他的脸色简直比李道玄的头发还要黑。
尤其是看见小鸟依人般缩在李道玄身后的沈情后。
十八岁的少年身量正值疯长的时候,沈情脑袋堪堪及他鼻尖。
李道玄无疑生了张精致清隽到无可挑剔的面容。
眉分八字,秀若青山,他秀挺的鼻梁下是精致的薄唇,唇角弧度微微上扬,恰好中和了他眉眼中那份凌厉逼人的傲气。
一眼望去,直摄人心魄。却又透着一股子邪气。
眼下将无名与他放在一起比较,沈情都有些分不清是无名要更妖些,还是李道玄更邪一些。
一言蔽之,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沈情拍拍李道玄肩,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气音小声说:“那个叫无名的家伙,听说你很厉害,要来同你打一架呢!你们且好好打,我先走了!”
她叮嘱完李道玄,接着继续朝春景台的方向跑去,找帮手。
虽说先前她放出了玄机阁的信号弹,可如今刚过没多久,那些弟子便是脚踩风轮也不能这么快到达,但顾世子还在。
万一李道玄打不过对方,加一个顾世子,胜算总该能大些。
李道玄想要拉住沈情,无奈对方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无名的攻击也随之而来。
李道玄冷嗤一声,“一条破蛇也敢来招惹本王。”他抬剑挑断无名一截银发。
无名目光随着发丝的掉落逐渐凝缩,他一向对自己的一头银发和这身皮相宝贝得紧,李道玄这一举动这无疑惹怒了他。
“小娃娃,我当初搅弄人界的时候你恐怕还在娘亲怀中要糖吃呢。不知好歹。”他五指疯狂暴涨数寸,指尖泛着寒冷的幽光,对着的方向赫然是李道玄面门。
任由李道玄与那无名打得昏天黑地,沈情近乎用尽了全力迈步奔跑。
等终于回到春景台时,她打开门,却见院里乌泱泱的人头齐齐看向她。
见还有这么多人没走,沈情只觉眼前一黑。
翠芽率先朝她跑来,“娘子!”
沈情一把摁住这丫头脑袋,气喘不匀道:“所有人马上下山!快!”
否则走晚了,她怕这些人皆沦为无名手下亡魂。
翠芽忙道:“娘子!夫人正到处找您呢,您要去哪里?”
沈情拉住她问:“顾世子何在?”
翠芽:“眼下正在西苑。”
沈情立马召来给使,“去通知禁军统领,立马带所有人下山,不得耽误!”
给使扯着尖锐的嗓子道:“这、沈娘子,可又是发生了何事?”
沈情道:“后头还有一只大妖,眼下苍王正与他周旋。待会苍王与顾世子要收妖,尔等立马下山,不得添乱!”
给使一听,本就惨白的脸色霎时又青又紫。
他忙道了句:“我的天爷哦!”急匆匆去找人了。
沈情则交代好翠芽一定要将阿娘护送回家后,掠过人群穿去了西苑。
还没跨过垂花门,沈情就与迎面而来的顾昀撞了面。
顾昀一见沈情,脸色霎时变了,“沈娘子!”
沈情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对方急匆匆问:“先前我借沈娘子的剑呢?!”
顾昀见沈情空手而归,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以为沈情不小心把剑弄丢了。
沈情解释道:“我半路上碰见了苍王殿下,他把剑拿回去了。”
顾昀心底仓皇瞬间消失,甚至多了几分看客心态。这么说阿蛮已经与沈娘子碰过面,也知晓对方得了剑。
他对二人的关系越发好奇了。
没等顾昀那愈发微妙的眼神被看清,沈情抬起指尖朝北方一指,一脸严肃地说:“苍王殿下半路上遇到了妖邪,此刻正在与他缠斗,还望世子快些前去支援!”
顾昀一愣,似是没料到还有妖,他问:“什么妖?”
沈情想了想,道:“人身为银发绿瞳,还会吐蛇信子,似是蛇妖。但其所到之处,尽成水泽,有扭转近旁气候之能。”她神色愈发凝重,“瞧着,不似寻常妖。”
无名一道妖力挥出,近旁草木皆凝上了霜,让人恍若身处寒冬。
骊山林中目前已一片润泽潮湿,想来再过不久,恐怕林中处处是沼泽苦水,无从下脚。
突然,一个猜测闪过沈情的心头,她与顾昀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顾昀喉结微动,咽了口水,他问:“沈娘子,你确定?”
沈情瞪大了眼,后背已阵阵发凉,“所言句句属实。”
顾昀旋即想到什么,眉目突然一沉,他道:“不好,阿蛮有危险!”
沈情叫住欲转身离去的顾昀,“世子,倘若真的是它,您一人前去恐怕也会有危险!”
当初东山寺与玄机阁的精英弟子倾巢而出,也才削了他一个脑袋,还叫重伤的
15. chapter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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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刹那黑了脸色,“找死!”不过很快他看着沈情离去的方向,面色又恢复如常。
沈情早在骂完她后推门跑进了骊山林中。总之她离春景台越远,赵苒苒便越安全。
禁军统领动作很迅速,此刻骊山内再不见其余活人踪迹,约莫是全都下山回了长安。
如此甚好。
林中湿气愈发弥漫,沈情向着顾昀与李道玄的方向跑去,无名始终没有出来阻止她往那方跑。
她在心底暗戳戳问系统:“001,李道玄死了没?”
001冰冷的声音传来:“经系统检测,攻略任务正在进行中,目标任务尚在。”
沈情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掉了下来,没死就好。
无名不知在哪方凝视着她,或许他也觉得沈情微弱得同一只蚂蚁一般,轻轻一碾就会死,所以始终没有亲自现身动手,而是持着一颗愚弄猎物的心思,看她在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作无谓挣扎。
沈情则恰恰把持了他这一心态。她一边稳住心神,一边往李道玄的方位行进。
突然,她不知踩到何物,只见眼前一花,层层递进的树木霎时以她为中心,错落有致地移动起来,只向前望一眼,顿给人头晕眼花之感。
若是在阵法中呆久了,人的魂都会被这些树给转出躯壳。
不是开玩笑。
是真的三魂七魄当中的三魂会被这些树给吸走。
无名显然对骊山熟悉至极,对阵法也颇为精通。她眼前便是以骊山为阵基,树林为阵体所设的一个阵法。
沈情停下脚步,当即在地上细细寻找一番,终于摸出个石头来,眼前的槐树群转得愈发快了,甚至出现了残影。
她顶着晕眩细细洞察一番,待找到内里玄机之时,她以黄符包裹石头,将其快速掷出,刹那间一棵最为细弱的槐树被她击中。
看似坚硬的槐树瞬间被拦腰折断,化作幻影消散。
阵眼一破,槐树林顷刻停止运转,回归正常模样。
无名颇为吃惊的声音传来:“未曾想你倒还有几分能耐。”他低低地笑了,“别高兴得太早,你再走一步试试。”
沈情闻言迈出一步,但见周匝槐树林地底突然生出数条藤蔓,同蛇般蜿蜒交错朝她爬来。
见状,她莫名想到十年前,九头相繇喜好钻研阵法,待他学有所成时,便将一城人给困住,并且在城中设下八宫绝杀阵。
唯有破阵者,方能出城。
此阵变幻莫测,阵阵相扣,实乃阵中阵。
玄机阁与东山寺倾尽大半所学也未能找到破解之法,只能围在城外干着急。城中百姓皆是肉体凡胎,对于玄学阵法一道一窍不通,而八宫绝杀阵内危机四伏,稍不留神,便会送命。
是以城中百姓被困三月有余,又因物资粮食送不到城内,很快仅存的百姓们神思恍惚,粮竭矢尽,他们不仅出现了幻觉,甚至开始出现人相食之景。
待九头相繇终于被玄机阁主使斩下一头,重伤潜逃后,城内阵法这才不攻而破,然而经过阵法摧残,城中幸存百姓只余一百有余,这次一役损失实乃惨重。
因此九头相繇也被圣人下旨列为重点通缉对象,然而十年过去,仿佛这只大妖从来不曾存在于世,一丝踪迹也无,直至今日,沈情的血才将他引了出来。
如今沈情所处的,也是一个阵中阵,在槐树林阵外,还有更大的一个阵等着她。
见沈情似是不知所措愣在原地,无名戏谑的声音自空中四面八方传来:“虽说你对阵法有几分研究,不巧,我也喜爱钻研阵法,你如今所处的,便是我就近钻研出的新阵。”
“你那情郎此刻也被困在阵法内,不如这样,倘若你们共同努力,破了我这阵法,我就放了你们其中一人如何。”
“相反,若是在这之前你就被这槐树林绊住步子,再也无法行进,那就乖乖做我的伴侣,任由我吸你的血。”
沈情当然没有别的选择,看着近在咫尺朝她爬来的树藤,她当即答应道:“好啊,一言为定。”才怪。
她知道这条蛇说的都是屁话,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要放过她的想法。等她破了阵法,将李道玄给捞出来,定要让李道玄把这条破蛇给揍成一摊烂泥。
如果沈情猜的没错,无名的伤至今还未养好,没准他还不一定能打得过李道玄。
照十年前他那将人界闹得惊天动地的嚣张脾气,若是伤真的好了,今日就不会这般敛气屏息,低调不已,而是早就卷土重来,一口将骊山众人给吞了罢。
若是他真杀得了李道玄,早就杀了。而非设计将这个隐患困在阵法内,拖延时间。
或许无名也在忌惮玄机阁与东山寺之人。
如此自是好办了。既然他喜欢玩,那就陪他玩玩。论阵法心得,她还真不一定比他差。
沈情无视朝她爬来的藤蔓,径直穿向槐树林内。
这些藤蔓已然近了,沈情一脚踩下,却如踩平地,她目不斜视地走着,脚下密密麻麻的藤蔓好似幻影,直直穿过了沈情的脚,向身后掠去。
这些藤蔓确实是假的,这一关不过是在考验人的定力与心态。
若是她当真在惊慌之中对这些藤蔓出手,那这些藤蔓会遽然暴涨数寸,凝出实体,将人困在林中。
只要不贸然出手,便相安无事。
骊山内的阵法许是无名闲来无事时自发研磨出来的,或许他对此阵法引以为傲,然而在沈情眼里它处处是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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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某处,着金丝织的金枝祥云绯袍的李道玄俯下身,将方才摘下的银护肘捡起,拷在腕上,银肘将宽大的袖口重新束拢,旋即他又恢复利落干练的模样。
然而没走多久,几道人高的水镜突然从天而降,团团围在他身旁。
耳边忽然响起女子欢快似银铃般的笑声:“郎君走了这么久,可否累了?莫不如来奴家怀中歇歇?”
水镜镜面掀起几道波纹,几个妖娆女子纷纷赤足从镜内走出,她们同着细薄顺滑的绸缎料子,料子薄薄一层,堪堪遮住身躯,却掩不住那秾纤合度、曼妙销魂的身姿。
女子们巧笑嫣然,各自拿着手绢朝李道玄围来,嘴里充斥着不堪入耳的中冓之言。
李道玄仿佛在看几只白骨,他冷冷道:“几只丑陋镜妖,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女子们一听,嘟着嘴不高兴道:“郎君这张嘴好生厉害,说得奴家怪不欢喜。”
说着,欲要伸手攀向李道玄肩头。
李道玄立刻拔剑挥出,女子们吓得尖叫后退,旋即异口同声道:“小郎君,你可刚硬绝情、铁石心肠好伐!”
对于这些随了他一路的欢喜镜,李道玄嘴里从始至终只有两个字:“滚开。”
“小郎君可真冷呐~”突然,她们抬起纤纤素手,往肩头一撩,那顺滑的料子瞬间从肩头滑落,如水纹般掉落一地。
眨眼间玉体横陈,春光一地。
“可莫要是……嘴硬心软才好呀。”
李道玄反应极快,早在她们脱衣之前便用剑划破衣袍一角,紧接着将其简单卷了几折,蒙于眼上。
周围视线顷刻暗了下来,与此相反,他的听力与触觉却较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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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笑眯眯道:“殿下,好巧,你也在这。”
李道玄转过身去,从背后拿出弓箭,“不巧。”
话刚落,无名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如何,二位可有找到出阵的法子?”
李道玄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当即嘲道:“一个头都不敢露的东西,不如别做蛇妖,当只缩头乌龟正好。”
沈情知道李道玄一向很狂,也知道无名可能重伤还未愈,可她着实没想到李道玄竟会上来就开骂,她一双眼瞪得圆溜溜,“你疯了?”
李道玄眼也不乜她,缓缓抽出自己袖子。
莫说无名还未正式与二人硬碰硬,就说此刻二人被困在这危险的阵内,还没容她找到破解之法,李道玄就率先挑衅设阵之人,就不怕他一个恼怒,在阵法内动动手脚就令他们处于命悬一线的境地?
她的本意是想先与无名周旋,再想办法破阵,最后让李道玄去对付他,就算他对付不了无名,也能拖到游道子先生来。
可如今他这一出,无疑加剧了无名的怒火。
果然,空气寂静一瞬,无名似是怒极反笑,连道了几个“好”。
“当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儿,待过了这关,看你可还狂得起来!”
话音刚落,沈情与李道玄周遭土地忽然一阵剧烈晃动,好几个土锥冲破地面如雨后春笋般疯长。
若非沈情与李道玄闪得快,只怕下一刻二人就会被刺个对穿。
这些土锥似是有灵性般,无论二人躲到何处,都会追着他们跑。
其速度快如离弦之箭,转瞬已至二人脚下,就在土锥即将刺破李道玄鞋底之时,他足尖一点,身轻如燕,很快跳到了一棵延伸的树干上。
然而沈情可没这么好的身手,眼看她马上就要被土锥刺个对穿,情急之下沈情冲树上少年道:“殿下,救命!”
李道玄似乎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他坐在树上,单膝屈于树干,双手报剑,好整以暇地觑她,眼中颇有几分看戏的笑意。
沈情没想到李道玄竟丝毫没有要相助的意思,土锥已逼近眼前,沈情咬牙迅速转了个向,从手中掏出爆破符往前一掷,她口中念咒,催动符纸。
听一声巨响,冲到跟前的土锥群刹那炸开,无数细碎土块自尘烟中炸出,滚落一地,沈情也受了爆破符冲击,面上挂了彩。
她擦去脸颊溢出的鲜血,看着树上那悠哉悠哉看戏的人,顿时来了气。
然而不容她多想,先前被炸破的土锥又争先恐后冒了出来,甚至比先前还要多。
这时,沈情脑中突然想起无名挑拨的声音:“都说患难见真情,可如今看来你那情郎也不是很在乎你嘛。”
沈情没想到眼下无名竟会在李道玄眼皮子底下挑拨离间,如今一听,她倒还真装模作样抹了两滴鳄鱼泪,“你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无名的声音更加兴奋了:“不如这样,我替你缓住这些土锥,你将他骗下来,然后我控制土锥将他杀死,替你出气如何?”
沈情好似有些心动,可旋即又皱眉道:“可,可他终究是我的……”
无名打断她:“谁说女人这辈子只能跟一个男人?你瞧那李家王朝若干年前不也出了个女皇,女皇照样男宠成群,美仆环膝,世人不也未曾说过什么?”
沈情像是听进了他的话,犹豫不过半晌,最终她咬咬牙,眉心一横,“好!我答应你!”
言讫,地上土锥忽的不再动弹,嗖地一下便缩回了地里。
沈情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朝树上的人道:“殿下,此阵已被我破解,可否高抬贵脚,下来了?”
李道玄冷不丁道了句:“你倒有本事,还来求我做甚?”
沈情眯眼道:“防患未然嘛,万一这符纸突然失灵了怎么办。”
李道玄道:“沈娘子倒是谦虚了,本王瞧你满肚子算计谋略,就未曾见你计划之事有失手过。”
沈情假装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含沙射影,欣然道:“殿下过奖。”
就见这小疯子冷哼一声,总算愿意下来。
沈情笑眯眯杵在原地看他动作。
果不其然,李道玄脚刚踩到地上,原本缩回的土锥刹那冲天而起,道道直逼李道玄性命而来。
李道玄一身功夫也不是盖的,他短暂狼狈闪躲过后,随手将手中佩剑丢到沈情手中,“想出去就给本王拿好了。”
这下换沈情悠哉悠哉作看客,她毫无芥蒂抱着李道玄的佩剑,乐呵呵看戏。
双手得空的李道玄从怀中抽出一道符,又拔出一根箭,他将符纸穿在镝上,接着一口含住箭杆,旋即又从箭囊抽出一箭,挽弓射出,一箭穿地,紧着他又将口中含着的箭射出。
没入地中的箭倏尔闪过一阵金光,一道金线自两道箭中生成,越扩越大,直至最后,地面一阵闷响,金光彻底扩散开来,在地面成大大的蛛网状,而原本攻向李道玄的土锥也止住了动作。
做完这一切,李道玄迈步折返,冲沈情伸手,目光沉沉。
沈情有一瞬间以为他是要揍自己,转而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问自己要剑,她讪笑着将剑递给他。
脑中无名没声了,沈情歪着脑袋,毫不犹豫将无名给卖了:“殿下,方才是那无名怂恿我将你给骗下来的,非我自愿。他说他要借此阵杀了你呢。”
说到这,她抬眼睨向四周,“如今看来,这条臭蛇不仅狂妄,且自大,竟以为区区一个破阵能奈何得了我们。”
李道玄眼底划过一道流光,哼道:“确实是一个破阵,其还不如本王十岁时随意练手的水平。”
无名怒道:“你二人当真诡诈嚣张,还有你!我竟被你骗了去!我定要一次性吸干你的血,扒了你的皮肉!”
沈情缩了缩脖子,“我好怕怕!”
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无名现身和二人正面刚,反倒是他怒极反笑,“等你二人能活命出去再说罢。”
话落,无名再也没了动静。
沈情当即和李道玄对视一眼,通过先前验证,他二人皆知晓一个事实:无名并不敢现身入阵,他在忌惮阵内的什么。
他在忌惮什么?在耳畔想起无名的声音时,沈情便反应过来,李道玄先前那般刺激无名,并非脑袋发热,而是有意而为。
他是在故意激怒无名,好稽验无名是否真正不敢入阵的的事实。
自从沈情踏入骊山林中的大阵开始,无名便再也没有现过身,从始至终都是用的传音。
起初沈情或许以为他是在忌惮李道玄。
想到这,沈情忽然问李道玄:“不知苍王
17. chapter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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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玄见对方激动得罔顾身份直唤她的名讳,挑了挑眉,最终没多说什么。
二人一路南行,有了李道玄这个外挂存在,沈情来时遇见的一路险阻纷纷被人轻松化解,曾几何时,藤蔓四处爬行的槐树林到了眼前。
然而二人又面临一个问题,受九头相繇影响,林中空气润泽,阴暗潮湿,何况当下无火,想要烧掉这一整片槐树林,实为难事。
还有一点,便是得想个法子在槐树林点燃之前请君入瓮。
可无名显然很谨慎,从始至终不肯露面现身。
沈情对此颇为苦恼。
李道玄见少女盯着槐树林,一脸悒悒,就连一双明眸此刻都闪烁着愁光,他开口问道:“沈娘子又怎么了,不是要破阵么。”
沈情谨慎扫了眼四周,忽的朝李道玄招招手,样子警惕极了,似是要与他说悄悄话。
可少年始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一身鹤骨松姿,悠哉极了。
见他一直不为所动,沈情率先按捺不住,心中訾议道:眼下又无旁人,也不知他在提防个什么劲,我又不会吃了他。
想到这,她干脆向前两步,主动扯住李道玄衣领,将人往下拉,旋即唇畔凑近他耳垂,轻声低语。
李道玄垂着眸,长长羽睫下的眸色极为绀邃。
少女温热的唇息喷洒在耳畔,他鼻尖满是盈溢着微漾透骨的香甜,也不知她平时用的什么香。
沈情说话的间隙,李道玄就这么盯着她白嫩的侧颈。
看着看着,方才脆颈入手的触感忽然间又涌入心头,他心底猝然生了一两缕如羽毛般轻轻的渴望。
他想咬破这层嫩薄的皮肤,细细吮那皮层下那香醇的血肉。
就在李道玄眼底深色愈发浓郁之时,沈情抽身离开了。
李道玄面不改色稍稍抬眼,方才耳畔轻语钻入脑海,他唇角一勾,盯着沈情胸前垂着的琉璃心挂坠,缓缓道:“这东西既是九头相繇,那便好办。”
沈情大喜,她就知晓李道玄总会有法子。
就见李道玄倏地淡讽道:“九头相繇又如何,昔日还不是被人一剑削去脑袋,只能如那夜磨子般东躲西藏,在阴沟里夹着尾巴求生。”他不屑一笑,“如今也是,阵法练个半截就出来丢人现眼。”
“哦对了,那砍下他一头的人,貌似就是你的师尊,那位前任玄机阁主使罢?”李道玄倏尔将矛头对向她。
沈情没想到这人心流黑水到如此地步,到现在都还不忘给她一脚,可转念一想,他说的又是事实,自己确实无话可说。
她只能咬牙接话,附和道:“是呀,当初我师尊既能砍下他一头,等我师兄来了,照样能再砍他一头,就是不知殿下与我师兄相比,哪个更厉害了。”
话音刚落,刹那狂风大作,沈情暗道:来了!
层云堆叠之下,一抹青光破云而下,带着星流霆击之势朝沈情面门打来,沈情一眼不眨望着来物。
只见清风拂起她的发丝,随后空中晕开一段泓光,待光晕散去,凛凛剑身清光如许横在她身前,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眼前出现的,赫然是李道玄清肃挺拔的身形,少年人被余波带动的马尾扫过沈情眼稍,她拨开发丝,浅浅勾起了唇。
这是上辈子她享受不到的,沈灵独有的待遇。她摸了摸胸前熠熠的琉璃心,心下叹道:女主的宝物果真好用啊。
下一瞬,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瞬间交织在一起,瞬息便过数招。
无名的愤怒不已的声音传来:“你竟是他徒弟?我要杀了你!”昔日被砍下一头的屈辱与愤恨犹记今夕。
当初若不是黔子默趁他被众修士围攻之际偷袭,又怎会成功砍下他一个脑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众人围攻至身受重伤,不得不在人界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数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要杀了眼前这个少女泄愤,还要找到她口中的师兄,一并杀掉!
可无论如何他都近不得沈情身,因为眼前少年如同狗皮膏药般缠着他打,重伤未愈的他拿他丝毫无法,心底杀意几乎燎过了他的双眼,令他只想杀了眼前二人泄愤。
不知一人一妖打了多久,突然听见少女喊到:“李道玄,好了!”
李道玄当即身形一折,往沈情那方掠去,恰逢此时,无名挥出一道妖力。
李道玄堪堪捞过沈情,足下一点往更高处飞去,那道妖力穿过二人脚下打到槐树林中。
“砰——”接连传来几声爆破响动,沈情趁二人打斗时所布下的爆破阵被触发,刹那槐树林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五行归位,骊山空中霎时云开雾散,恢复一片清明,灿灿阳光成片打下,顿时将一切阴霾驱散,迎来曙光,暴怒的无名亦被困在了三纲五常阵中。
出了三纲五常阵的范围,还未等沈情站稳,李道玄便颇为嫌弃地松手。
沈情当即摔在地上,身上又喜提新伤。
她未恼,只是站起身来拍拍袖子,意味深长看了眼李道玄,随后目光转向对着阵法结界无能狂拍的无名。
此刻什么礼仪风度,什么君子礼节,无名再也无暇顾及,他颇为癫狂击打着结界,口中道:“你们算计我!待我出去,定要一口吃了你们!”
沈情道:“好不容易抓住你这个祸害,你还觉得我会放你走不成?乖乖等着为身上业障付出报应罢。
除却十年前被他困在城内绝望等死的百姓,也为那些因他而死修士弟子,今日无论如何沈情都要除掉这个祸患。
三纲五常阵渐渐生效,无名周身妖力被压制得愈发薄弱,他脸上甚至渐渐浮现出青色鳞片。
李道玄不知怎的,突然卸下身上箭囊,丢了弓,拔剑迈向结界内。
无名见对方莫名钻了进来,当即张大嘴,吐着獠牙,周身肌肤隐隐有要撑破之势。
李
18. chapter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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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同时,“李道玄!快管管你的蛇!我没被这怪阵给困住手脚,倒是要先被你这黑蛇给弄死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衣衫凌乱的顾昀从林中钻了出来,发丝乱荡,他身后是穷追不舍的秋仁。很显然,秋仁得了主人的令,正兢兢业业缠着顾昀跑。
李道玄眼一抬,秋仁立刻放弃追顾昀,转而晃晃悠悠缠到了李道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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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情再次醒来时,尘埃落定。
眼前是阿娘担忧的面容,翠芽一双眼哭得通红,见沈情幽幽转醒,沈夫人率先有动作。
她忙拉住沈情双手,关心问道:“身子可还有哪处不舒服?”
沈情摇了摇头,眼下还有些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夕。
沈夫人挥挥手,翠芽当即领命前去端药。
沈情思绪渐渐回笼,依稀记得昏倒之前,李道玄早已直接了当戳破了她这龌龊的小心思。
也对,他这般机智聪慧、七窍玲珑之人又怎会看不透她那漏洞百出的小计谋。
可惜还未来得及提要求,自己就晕了过去。
沈情缓缓起身扑进娘亲怀中,雪白软薄的寝衣贴着肌肤,犹如水触,她那如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头,散了几分娇俏,更添几分慵懒与闲适。
自沈灵来到沈家以后,她许久不曾睡过如此舒心的一觉了。
想到这儿,原本如幼猫般腻在阿娘怀中的沈情忽然抬头,毛茸茸的侧发贴在唇角,然而她并未有心思拂开脸上碎发,而是问阿娘:“阿娘,我睡了多久?”
沈夫人温柔替她拂去脸颊碎发,回道:“五日。”她缓缓道,“放心,那大妖已被赶来的东山寺游道子先生收入九转轮回钵中。待他念上七七四十九日楞严咒,那相繇用不了多久也就成一摊血水了罢。”
沈情知晓游道子先生有炼化大妖的方法,这并不是她所担心的,她问:“家中这些日子可有人来?”
沈夫人:“有,你与苍王除妖有功,圣人下旨赏了一堆东西,眼下正堆在仓库,待你好些了,得了空可以去瞧瞧,喜欢什么尽管玩。”她眉梢染上些许愁丝。
她还有没说的,便是返程途中,苍王着抱她的女儿走了一段路。
大妖相繇刚伏诛,骊山妖邪还未尽数退散,常人不得入山,因此当时在场的除却苍王李道玄与游道子先生外,便只剩不知从哪儿逃出来的的摄亲王世子顾昀,以及春景台内昏迷的京兆尹家的赵娘子。
顾世子好歹顾男女之别,隔了几间院子守在春景台,等活人上来将赵娘子接走,这才放心离去。
一向嚣张跋扈惯了的苍王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将沈情从山腰抱到了瀚国公府。
虽说他一路确有尽量掩人耳目,以至于后几日未曾听长安城传过他与沈情的事,可那日他浑身浴血抱着沈情飞到瀚国公府院内时,沈府内一众奴仆下人是确切瞧见了的。
沈夫人与沈将军废了大半精力,威逼利诱皆用上了,这才堪堪堵住众口。
若是沈情听了这件事,她定会明白这家伙心里想的什么。
她乃琉璃心的主人,若是她有个什么不测,那么琉璃心也会跟着失效。李道玄那般注重琉璃心,自然也跟着爱屋及乌,生怕她出了意外,这才急匆匆将她给送回沈府,好叫她早些疗疾,以免出了差池。
听闻阿娘的话语,沈情刚准备松口气,却又听沈夫人道:“府上前几日还来了位认亲的娘子,瞧着与你差不多大,自称你堂妹妹沈灵。”
沈情面色一沉,果真还是来了么。
上一世沈灵参加裙幄宴的目的,正是为了认亲。
沈情自由在玄机阁长大,随着师兄出入皇宫也就成了家常便饭,因而也结识了圣人极为宠爱的婉仪公主。
沈灵以为照二人那般深厚的友情,她定是要去参加李毓的裙幄宴,然而沈情嫌麻烦,根本没去,因此她也扑了个空。
等裙幄宴结束,回长安城后,沈灵又马不停蹄来了沈府,上门认亲。
其父是阿耶的堂兄,且早些年那位伯父在主家时,是为数不多旁观阿耶艰难处境且不落井下石的,有时在阿耶困难时他也曾帮拂过一二。
承这一份情,沈灵的阿耶因此受沈将军暗里扶持,明明其在淮溪县碌碌无为无所功绩,却也被擢升迁至长安城万年县做县令。
要知道,万年县县令一职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至少在这权贵云集,富得流油的长安城是能立住手脚的。
然而沈灵却还不满足,非要如墙苔般缠上沈家,缠上她的耶娘。
沈情当即沉了脸,“阿娘把人接进来了?”
沈夫人见女儿变脸,不知所措眨眨眼,“我见她阿耶在主家时曾照拂过你阿耶一二,又见她与你年龄相仿,你自幼身体不好,结识的娘子又少,阿娘就想着将她留下,给你做个伴……”
沈情气得眼睛都红了,她道:“我不喜欢她,阿娘快赶她出去!不许留她在我们家中!”
沈夫人忙将烦躁的女儿搂紧怀中,细细摸着她的发顶安抚,她察觉出女儿状态有些不对,试探性问道:“幼安可曾与她碰过面,为何会不喜她?”
沈情委屈从阿娘怀中探出脑袋,“我就是不喜欢她,裙幄宴上见她就不喜,我讨厌她。”
因天道禁制,她不能说出自己重生的事实,也不能告诉阿娘,沈灵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沈情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她不喜沈灵的事实。
沈夫人也一遍遍安抚怀中女儿,她也不再细问沈情为何不喜沈灵的缘由,而是道:“既然幼安不喜,那定是她有问题,阿娘这就将她请出去。”
这话绝非哄人之语,也是有凭据的。
她深知自己女儿是什么脾性,娇气、顽固、调皮,却也极为重情义,明事理,绝不和人品有失偏颇之人走在一起。
何况沈情是头一回如此厌恶一人,既如此,定有她自己厌恶的由头,若是再继续问下去,只会加深她内心的烦躁,沈夫人不想让女儿再不开心,所以及时止住了话题。
沈情得了愿,终于被顺了毛。
心情一旦好起来,连一直躲避讨厌的药也不那么碍眼,沈情忍着苦味几口就将药闷了,又忙塞了好几颗石蜜进嘴里。
沈夫人柔声道:“瞧你,吃得跟个小馋猫似的。”
阿娘是如此温柔与宠溺她,以至于沈情差些忘了,沈灵是阿耶堂兄之女,何况是于他有缓急相济之恩的堂兄。
若是沈夫人为了女儿就此将她赶出去,想来用不了几日,人云亦云,沈将军与沈夫人忘恩负义,自己发达了便作出过河拆桥之举的流言便会传过整座长安城了。
她憋红一双眼,又拉住沈夫人,“算了。”
沈夫人一时未及应,愣了片刻才憬悟,她错愕道:“为何?”
沈情气鼓鼓躲回了被褥中,将脸盖上,“她阿耶帮过我阿耶,要赶也不能这么赶。至少得揪出她的错处,那时再赶也差不离。”
沈夫人并未反驳女儿话语,而是欣慰地笑了,刹那间,有春光在她眼稍晕开,她将沈情脸上被褥轻轻拉开,摸了摸她额头,“好,听幼安的。”沈夫人内心甚是欣慰,她的幼安长大了。
沈情又道:“阿娘,明日抽空我要回一趟玄机阁,拿东西。”
沈夫人有些担忧,“你身子本就弱,前些日子在骊山时又受了那么多伤,如今刚醒,缓些时日去也不迟,或者叫翠芽去替你带回也行。”
沈情摇摇头,“我没事了,那东西很重要,旁人碰不得,我得赶些去拿才是。”
比翼双生阵着实怪异,她的身体似乎也因为这个阵法发生了极为大的变化,甚至连蛰伏多年都未曾现身的相繇也能引诱出来,更别说对于其他妖邪的吸引力。
她得尽快翻阅古籍,寻找应对之法,终日扒着李道玄始终不是个好法子。
沈夫人叹了口气,“好吧,记得多带几个人,莫要累着了。”
沈情脑袋点点,“嗯嗯。”
沈夫人:“眼下还早,你再多睡会儿,阿娘便不打扰你了。”
沈情坐在床上挥挥手,“阿娘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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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太极殿。
长身立于座首的中年男子徐徐转身,通天冠垂珠随着他的动作胡乱甩动,敲金嘎玉的细碎声响在空旷的大殿来回响动。
男子一双眼寒潭幽深,周身是多年下来沉积出的天家威压,他的面容年轻不再,却也依稀能看出少时风光,此刻
19. chapter19
是日,沈情早早便来到了玄机阁,她溺于藏书阁大半时日,内里大半藏书被她翻了个遍,却始终未曾找到熟悉的书。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时日太久,而记错了书名。可想来想去只有简单《玄机》二字的书名理应是简单的,她又怎会记错?
正当她疑惑之时,藏书阁门悬着的风铃玲玲琅琅作响,铃声声婉转悠扬,打破阁里的寂静。
沈情闻声望去,来人是个玄机阁新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年龄不大,不过幼学之年。
小童头束青布,一身玄机阁独有的青衫,脸颊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生得水灵极了。
沈情当即笑眼弯弯朝他招手。
“小师弟,你过来。”
对方一见一身水蓝襦裙,笑眼迷蒙朝自己招手的沈情,霎时呆滞住,瓷白干净的脸倏地爆红。
他蹑手蹑脚走到沈情跟前,小心行了一礼,“让尘见过师姐。”
沈情只觉这名字有些熟悉,可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没怎么回过玄机阁,更别说入藏书阁。
等再次回来时,已经是沈家被灭门之后的事了。那时她万念俱灭,整个人被如潮水般的悲伤绝望包裹紧攥,无力兼顾他人,更别说还要记住别人的名字。
于是她问:“你是新来的弟子?”
顾让尘点点头,道:“阿兄政务缠身,为朝廷之事操劳不息,无暇顾及我,故而才将我送到玄机阁习武修道。”
沈情倒是颇感意外,寻常官员侯将哪个不是将自家后代送往六学二馆,让专人负责授课习武,只有少数人例外。
例如自请入东山寺拜师的四皇子李道玄,又比如因看不惯儿子整日和某些膏粱子弟厮混井市的摄亲王,他在游道子先生坐镇的东山寺与主使之位空悬的玄机阁之间权衡再三,最终将儿子提到东山寺去苦修。
如今算来,玄机阁与东山寺相比,失了主心骨坐镇的玄机阁确有日薄西山之势,远不及如今势头正盛的东山寺。虽说即便有天赋出众的柳霁月坐镇,可到底他还是过于年轻,资质尚浅。
但凡有了解过的,大多都更愿意将自家后代送往东山寺。
沈情好奇道:“为何来我玄机阁,而不去东山寺静修?”
闻此,顾让尘有些羞赧道:“阿兄说,东山寺虽好,可规矩未免繁多;人非戒尺,总有性情之时,若在那里呆久了,保不齐木头也会被憋坏、憋死。”
他摸了摸鼻尖,“玄机阁虽只有霁月师兄坐镇,可其为人宅心仁厚,温良如玉,还护短,他向来不忍严惩自家弟子,万一……万一我不小心犯了错,师兄也定会一笑泯之……”
经他这么一打趣,她心底因迟迟寻不到《玄机》而有些阴沉的心境也顿时开朗些许,沈情哈哈大笑,直拍他脑袋,“小师弟,你阿兄认人可真准,我们大师兄可不是如此?”
说白了师兄就是一个男妈妈,总有操不完的心,却又舍不得拉下脸来惩罚自己人。
擦完眼角晶莹的泪滴,沈情一双嫩白的手托着下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阿兄是何人物?”
顾让尘面对沈情,毫不犹豫将自家家底给交代干净:“阿兄现下在御史台任职,官拜御史中丞,名唤顾泽。”
顾泽二字硬生生在沈情心中凿出一个预警,她倒是忘了,李毓与顾泽的牵扯。
顾泽乃进士科出身,年仅二十有二便官拜御史中丞,其人端凝持重,清正廉明,在朝参奏名公巨卿出格之举时直言不讳。
虽说其行为过于耿直不阿,可实乃李朝为数不多的清官,当得上一句逸伦之士。
这也让沈情想起,上辈子顾泽郁郁病逝之时,确有一人在公主府门前闹,正是他年仅十二的幼弟。
可他被护卫拉走后,便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也不知后来顾让尘去了何处。
待此间事了,她定得时时看着李毓,防止她趁自己不注意,又和顾泽有了瓜葛。
沈情颇为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自打重生之后,一大堆未做的事还堆在心里,等着她一件一件去梳理。
这些事情堆积在心头,渐渐发了苦芽,生了霉苔,经这透窗而来的猛烈的日头一晒,霉苔缓缓发酸,发臭,无色无形地开始腐烂。
这份堆叠的腐烂,最终顺着沈情鬓角、背脊的汗水流出体外,自凝白的肌肤下滑,没入上襦,徐徐洇成一团团暗渍。
沈情抽了冰丝帕擦去下巴凝聚的汗珠,甩了甩袖子。
顾让尘迟疑道:“师姐,你很热吗?”
沈情利落颔首,“何止是热,再晒一会儿,你师姐我可就要同那酥山一样化了去。”
顾让尘看了看藏书阁一排排几人高的窗牅,当即苦恼皱眉。
为了防止藏书阁内书籍典藏过早腐坏发潮,因此玄机阁特地将藏书阁透风的风窗修成了顶墙高的漏花窗,日头一起,薄薄的一层窗绢根本挡不住那日光。
故而晒了半天的沈情已然快熬不住,加之她本就身躯娇贵,比常人更耐不住寒暑,此刻还能站在这同他人闲聊,已是竭力强撑。
看了看眼前稚气未脱的小童,毫无愧疚之心的沈情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她问顾让尘:“让尘师弟,你热不热呀?”
顾让尘哪儿知沈情肚子里的坏水已经鼓鼓囊囊,只如实道:“不太热。”甚至他对于沈情为何会如此热一事感到疑惑。
沈情道:“那太可惜了,本来师姐想去买些降暑玩意儿来,比如那加了蜂蜜的酥山,又或者是新鲜适人的槐叶冷淘……”
每当她说出一个名字,顾让尘光想就能想出其中滋味。
说到最后,沈情又眉眼弯弯问道:“让尘师弟当真不想来一点?”她拍了自己手腕上挂着的锦囊,“我的体己钱可多了,花都花不完呢。”
顾让尘心里防线开始溃塌,“可、可阿兄说过不能白受他人之惠……”
见人即将上钩,沈情道:“不算白受,你只需替师姐找一本书,等找到了,师姐不仅请你吃酥山,还给你买石蜜零嘴作犒赏。”
顾让尘抿唇,心中着实委决不下。阿兄中举前,昔日祖上风光的顾家到了他们这一辈早已人丁凋零,颓势尽显,耶娘也在二人幼时驾鹤西去,硕大的家族到如今仅剩兄弟二人,日子自然也不好过。
阿兄勤读之余亦谋稻粱,万般辛苦将顾让尘拉扯至如今这般大,虽说顾让尘未曾受过什么苦,可酥山、石蜜这些个零嘴,只有在逢年过节之时才有机会吃上一口。
这一点,自阿兄官拜御史中丞也未曾改过。除却兄弟二人日常开销,阿兄所得余下俸禄每月定时捐作粥棚,供居无定所之人喝粥除饥。
对于沈情所说的零嘴,他着实心动。
可沈情提的条件却如此轻松,这让他心中受之有愧。
往日他见过阿兄劳作,在铺子作账房先生之余,他也会在家中种菜,以便来年卖了补贴家用。
一碗酥山要半两银子,只有贵人才吃得起,院内菜圃的菜全都卖了也不过一百文,半两银子需要阿兄种五年的菜才有。
这让他如何敢受得起?
沈情不知顾让尘半晌之内已经想了如此多,她道:“这书对于我来说无比重要,你替我找到了,自是解决了我的心头一患,这酥山,你理当受得起。”
她不再废话,从太师椅上起身,将小童往一排排书椟前推,指了指左边几排道:“那几排我已经找过,没找到,”她垂下手,“其余地方交给你了!”
沈情提起裙摆准备开溜,走到门口,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那书名唤《玄机》,就是你想的那两个字!”
“铃铃铃——”
梳着双丫髻,头戴紫玉花铃的少女步伐轻盈走了出去,徒留满室辛夷盈香与脆响不断的风铃声。
顾让尘眨了眨眼,稚嫩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欢喜,他想:今日遇见的师姐真好,超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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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芽!”沈情擦了擦脸上的汗,踏出玄机阁大门。
等候多时的翠芽见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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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娘子满头大汗出来,心疼地皱起了眉,“娘子可拿到东西了?我们赶紧回去吧,老爷夫人已经派人备了冰鉴凉席。”
沈情比常人更怕热惧寒的体质,是阖府上下人尽皆知的。
听闻翠芽的话,沈情忍住想要立刻扑回家中床上的冲动,吩咐道:“东西还没找到,你立刻去派人买些酥山来,对了,还有小孩子喜欢吃的甜食,多买点。”
翠芽咬牙领命,见沈情额间还有密密匝匝的汗珠冒出,又折回轩车内拿了幂篱和几块擦汗的冰丝帕给她,这才去吩咐沈情嘱托的事。
若非玄机阁有规矩,闲散人等不得踏入,且藏书阁只有内阁弟子才才能光顾,她早就叫上十几个人去给她翻箱倒柜的找书。
思此,热得受不住的沈情当即扣上幂篱,折回自己的卧房。
下人要送东西来得赶路,不会那么快,藏书阁又太热了,还是卧居凉爽,浑身疲惫的她决定去那儿小憩一会儿。
师兄自淮畔一去已然有大半月,如今还未返程,若是今日寻不到《玄机》,那她得来日问问师兄才行。
沈情已经对上一世发现《玄机》的位置有些记不清,况且藏书阁每月都会增添新籍,或许《玄机》还未添至藏书阁也说不定。
事实证明,沈情的担忧是多虑的。
她方歇了一会儿,顾让尘就已经拿着一本泛黄的旧籍找上来。
沈情开了门,眼前赫然是印着《玄机》二字的书,她当即大喜,终于找到了!
恰好翠芽托人送来了酥山和一些零食甜食,沈情一股脑将其塞进顾让尘手中,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好师弟,这些全都给你!师姐下次带你去看训儡戏!”
眼泛亮光的顾让尘走后,沈情抱着书,趿着鞋,一溜烟缩回了床上。
头顶悬着的辛夷花样式的水晶风铃微微旋转,却没有发出响动,屋内一时寂然,唯余少女翻动书页的声音。
突然,沈情将书凑近了些许,“找到了!”
这本书记载着各种眼花缭乱却又无实用的阵法,直至最后一页,两只凤鸟衔尾而转的阵法图案映入眼帘,一旁备注着几个大字:“比翼双生阵。”
图文解析先是介绍了比翼双生阵的由来。
讲的是很久以前有一个精通阵法的道士,他因误入歧途残害生灵而受到了天罚,他的一生终将鳏寡孤独,而他的一生也正应了这四个字。
他遇见了一个令他心动一生的女子,并隐姓埋名与其相爱,成亲,直至妻子怀孕,他为邪道的身份才随之暴露。
更有戏剧性的是,当初邪道残害的一众人中,正有妻子的耶娘。
得知真相的妻子当即心头大恸,气急之下动了胎气,因此流产。
妻子杀邪道不成,又因对其爱恨交错,绝望之下自缢而亡。
邪道悔不当初,失去妻子的他万念俱灰,当即按照二人体质尽毕生所学造就了比翼双生阵,以换取妻子重生的机会。
沈情不知为什么,这般逆天的阵法竟会被人大摇大摆摆出来。
许是阵法所需条件过于苛刻,以至于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罢?
如今看来,她能够有这个机会,当真是顶巧了。
沈情继续往后翻,入眼是熟悉的几行字。
“比翼双生阵,是以荧惑守心,八节之末,离宫之内,极阴极阳,歃血以渡,阴盛阳衰。阴着,涅槃矣。”
确实符合她重生的所有条件。
“然逆天改命,必遭反噬。”
这几个字看得沈情心中一紧,莫名想起那次的黄鼠狼妖突袭一事,以及先前骊山突然出现的无名。
她猜对了么?重生会遭反噬,许是气运改变,从而令她格外招妖邪?
然而此刻书内还未提到有关气运改变的地方。
“重生之后,阴者气运与阳者紧密相连,且阴者形体当日渐消颓,三年之内必殒命,若要延寿,阴阳交融。”
她活不过三年?解决方法是阴阳交融?
20. chapter20
沈情捏着书页的指节一紧,她面无表情继续往下看。
好在接下来一列话勉强让人能够接受:“或,阴阳者形影相随三月矣,阴者方可长寿。”
这意味着她只需要和李道玄形影不离相处三个月,她就能改变短命结局。
此事说难也难,可总比第一个要求要好上许多。
后面的字迹逐渐开始模糊,像是曾经被人滴了水上去,又烘干,字迹晕成一团,能看清的字很少。
沈情大概从这些模糊的字迹中拼凑出几句话,约莫就是自己重生之后,改变了什么,因此会有什么副作用,还有什么什么死,方法,做好事,抵消什么。
结合与前世大相径庭的九头相繇与黄鼠狼妖这两个变故,沈情大胆猜测,这些被晕花的内容写的是因为她重生,自己将要面对的不止是短寿的问题,还有体内血液或者气运发生改变,从而导致自己格外招惹邪物的问题。
而解决方法就是做好事,例如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其中还有一句话吸引了沈情的注意力,“比翼双生阵,需阳者自愿,方能生效。”
沈情指尖细细划过这几行字,脑海中涌现出临死前的画面,李道玄那模样简直是要吃人,他会自愿?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看来这书籍还是有记录不准的时刻。
这一页的话好像还没写完,等沈情想继续往后翻时,方才发现这页已经到了头,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惊觉后面有被人撕过的痕迹。
她要的信息已全部得到,后面消失的几页于她而言无关紧要。她将《玄机》合上,随手置于床头橱,独自发了会儿呆,等到天色渐暗,日头不再那么猛烈,沈情这才打道回府。
一路上沈情都在想,究竟要如何才能和李道玄形影不离相处三月,就算是近侍也总会有调休的时候罢?
难不成真要易容混到他身边做个贴身丫鬟?
想法刚钻出,就被沈情一掌拍了回去。且不说李道玄府上一个婢子都没有,光要她去做伺候人的活,就不可能接受。
笑话,耶娘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她怎么可能转手就去给旁人为奴为婢。
沈情忽然有些后悔那么早就把双鱼玉佩还给李道玄了。
她本意是想借此玉佩引他主动找自己,从而“无意”暴露自己有琉璃心的事实。
要知道一个大臣之女想要见皇子的机会可不多,万一二人再次碰面的机会是在几月后,沈家可等不起。
虽说有琉璃心可以和他交换条件,但要求他和自己形影不离相处三月这个条件,怎么看怎么怪异,她也不能保证李道玄一定会接受。
若是有他一直宝贝的玉佩加持就不一样了,或许胜算会更大一些。
她没苦恼太久,因为回家后,一个更震惊的消息传了过来。
沈情刚下轩车,阿娘身旁的婢子就匆匆将她请到了正堂。
阿耶和阿娘已然等候多时,二人神色皆有些凝重。
沈情疑惑道:“阿娘,阿耶,发生什么事了?”
沈父看了看女儿,张嘴欲吐话,可话在舌尖滚了几遭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沈母招了招手,“幼安,来。”
沈情上前坐到阿娘身旁。
沈母掏出帕子,替女儿擦去鼻尖的汗,缓缓道:“幼安对于苍王如何看待?”
沈情心中疑窦丛生,怎么忽然提起李道玄了?想了想,她还是先问:“阿娘为何突然提他?”
沈母不再兜弯子,开门见山道:“圣人今日召见你耶娘,问起了你的婚事。”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底涌现,沈情眨了眨眼,有些发懵,“所以……”
“圣人有意替你二人赐婚。”
沈情坐直了腰,头上铃铛叮当作响,昭示着主人不平的心,“什么?!”
犹记得上辈子根本没有赐婚一事。
见女儿过分激动,沈母安抚道:“不过你放心,你阿耶才从边境凯旋,军功在身,恰是风头正盛的时候,于圣人跟前亦有几分言辞之权,圣人也没有强求。”
她摸了摸沈情脑袋,“如今就是问问你的意愿,若是不愿,阿娘让你阿耶推了这门亲事便是。”
沈情正要说不愿,可忽然她怔住了,脱口而出的拒绝变成了:“阿娘,容我思量思量。”
沈母没多问,只道:“好。”
沈情迅速在内心权衡利弊。
她目前要改变自己招妖邪的体质,就得积德,可《玄机》上并未标明她要除几只妖,做多久的善事,加之师兄从不让自己去做些危险的事,要想让师兄带着自己除大妖,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有了李道玄就不一样,若是二人成了亲,“形影不离相处三月”似乎就水到渠成了,加上她可以凭琉璃心为条件,要求李道玄带自己去除妖,到时候多除几只妖下来,周身气运肯定会改变。
其次就是,天家威严,岂能是她说驳就驳的?
若是此次驳了圣人对最疼爱的儿子的赐婚,便是面上不显,圣人心中肯定会存有芥蒂。时日一久,谁能保证这份芥蒂不会转变成猜疑?
综合考虑之下,这婚若是应了,除了沈情内心会有些膈应外,于她百利无一害。
虽然不知李道玄怎么想的,她眼下倒是看开了,大不了婚后二人保持距离,往后再寻法子和离罢。
虽言自古圣人所赐之婚,欲求和离甚难,然正所谓办法总比困难繁,若实再行不通,也只得委屈委屈李道玄,她丧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念想方落,阿耶愤懑之声骤起:“为女儿择夫婿,莫若觅一门第逊于咱们家的亦可,万一幼安蒙屈,我等好歹尚可训诫对方。”
“苍王此子自幼骜桀不驯,性耽放逸,行事随性不羁。以我观之,他断非能疼惜妻子之人!女儿若嫁与他,指不定将受几多苦楚!”
阿娘却不以为然,“举目而望,整个长安城年轻之儿郎至十八尚未纳妾娶妻者寥寥,无通房丫头者更寡。况且苍王府上无女眷,自幼乃至连贴身丫鬟亦无,实可谓洁身自爱。”
似是言疲,她止言而抿了口茶,复又道:“此子看似放诞不羁,实则具己之巧思。他自幼便远离朝堂之纷扰,不参与皇子夺嫡,生活可谓安闲潇洒,倘若幼安嫁与他,莫论其他,后宅无女子争斗之困,生活必较寻常娘子更为惬意。”
“即便是那不羁之小性,或亦因这孩子自幼失恃之故,我倒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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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相信,此子将来定为会疼惜妻子之人。”
言罢,沈父像是被说动几分,光是“洁身自好”这一点就难能可贵,思忖片刻,他道:“还是得听从幼安意愿才是。”
沈情倏尔抬头,下定论道:“其实女儿对他有几分好感,若是要嫁他,女儿愿意。”
虽说沈父心中早有准备,可听见女儿如此说,还是避无可避有几分心塞。
“也罢,我明日就去回禀圣人。”
.
待李道玄这个当事人闻获自己即将订亲的消息时,已是几日后。
顾昀刚从墙头翻进内院,就见李道玄正握着一杆马槊演练。
那一杆长枪在其手中舞动得赫赫生威,携有力破万钧之势。
顾昀见一杆长枪当面袭来,当即抱着脑袋往后退却几步,“好险,我的头发!”
正当他暗自庆幸头发没有遭殃时,李道玄已然止歇,将马槊归置槊架之上。
他随意抽了条手巾揩去面上冒出的汗,“翘课前来找我,有何事?”
今日秋仁格外乖顺,端端地盘于槊架上小憩,蛇眼微阖。
好兄弟身上没了令他害怕的蛇,他反倒长舒一口气,径去一把勾上李道玄肩膀,顾昀笑容怎么看怎么猥贱,“上次是谁大放厥词说‘皮肉之下皆白骨,本王对这种俗人没兴趣’,今日怎反倒默然无声便与‘俗人’订了亲?”
李道玄目光一凛,停下了擦汗的动作,“你说什么?”
顾昀丝毫未察觉李道玄周身气场已然降低,仍继续火上浇油道:“跟好兄弟装什么蒜啊,若非我阿耶悄然告知于我,我且还不知道明日你与沈娘子订亲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你最好别再回东山寺,不然那日在现场听你大放厥词的兄弟们可要讥诮死你!”
“老黄!”李道玄忽然大声道。
长史老黄闻得主子唤自己,匆匆忙忙赶至内院,这年过半百的老者脚下竟生生似要踏出火星子来,“哎!殿下,臣在!”
“殿下有何吩咐?”他道。
李道玄冷面寒声道:“遣人去摄亲王府,言顾世子逃课离了东山寺,现今正在本王府中胡闹。”
顾昀瞪大了眼,“李阿蛮!岂有此理!你这是耍赖!”
长史老黄瞧了瞧顾昀,又看了看李道玄,“这……”
李道玄眼风一斜,“怎么,还不去?”
老黄赶忙挺直了身子,“臣这就去!”
顾昀悲愤交集,颤抖着手指着李道玄,接连道了好几个“你”,最终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他只得道:“不准去!本世子这就走还不行么!”
走之前,他还不忘道:“李阿蛮!你玩不起就别玩!”
他化悲愤为力量,沿着来时的院墙翻了出去,旋即脚下生风朝着东山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老黄佝着背,用袖子擦了擦鬓角沁出的汗,“殿下,这……可还要去?”
李道玄连衣裳也不及更换,径直朝着外院走去。
“去什么去。备车,进宫。”
老黄满心疑惑:“殿下,此刻天色已晚,突然进宫所为何意?”
李道玄心中冷笑不迭,何意?自然是退亲。
21. chapter21
沈情此人,心机深沉若渊薮,周身仿若迷雾笼罩,浑身上下皆成谜团,其行事之动机却又隐晦不明。
此前,他曾屡次三番遭此女算计,内心已然是愠怒至极,若非琉璃心需得主人心甘情愿奉上,方能生效,他早就给对方教训了罢。
.
李道玄此番注定失败而归。
“我不娶,要娶你娶。”
景仁帝闻得儿子此等要求,气得粗气连连,“竖子!既然不喜沈娘子,那日缘何要将人抱回去?坏了人家小娘子清誉,转头又不认,谁教你如此行事的?”
李道玄:“那日便已言明,我这是怕人死在半路不得已而为之,我从头到尾从未明确过想要娶她之意,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张!”
景仁帝:“如今我已问过沈将军夫妇的意愿,沈娘子亦亲口应允,这桩婚事断无退理!”
李道玄面色一寒,“沈情当真亲口同意了?”
景仁帝斥道:“如何称呼人家的?恁地无礼!”
见景仁帝犹如猪油蒙心,执意不肯退亲,李道玄唇畔紧抿,“既如此,那我唯有亲自往沈府走上一遭。
景仁帝忆起这小子自幼那乖戾叛逆的性子,心头蓦地一揪,“你去作甚?”
李道玄回首,发丝拂过脸颊一侧,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他那一双冷眸幽暗深邃,仿若一汪寒潭,深不可测,他字字如冰道:“亲自让她同意退婚。”
他竟是铁了心要退这门亲事。
倘若真任他去大闹瀚国公府,莫说沈将军,单是御史台那帮御史参劾他李道玄的奏折便能将自己生生砸死!
闹腾了许久,这小子哪里是什么情窦初开,分明是难得起了恻隐之心!自己竟还愚蠢地将他此般行径误认为是他钟情于沈娘子,自己当真是如糊了屎般愚昧,眼拙至极!
景仁帝只觉脑袋阵阵抽痛,他生平头一遭懊悔自己做出如此决断。
但也仅仅是懊悔。
眼下木已成舟,覆水难收,退婚是断然不可能的事,照沈从之对他女儿那般纵容宠溺的性子,若是真让李道玄亲自找上门退亲,就地反了也说不定。
虽然是玩笑想法,可景仁帝到底不好向沈家交代。
他言道:“君无戏言,你此番行为,将我置于何地?”
轻飘飘一句话,李道玄却好似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倏尔转过身,瞳中似裹着汹涌泓泽,波涛不平,“置你于何地?那你在自作主张之前,可有问过我的意愿?”
景仁帝看着这双分外熟悉的的眼,蓦然出了神,这双眼他脑海中渐渐延伸出另一个人的模样,同样是愤怒的神色,女子盛怒言辞至今犹在耳畔回荡。
声音的主人仿若是第一次认清枕边人的面目,崩溃质问着他:“长安城百姓的命是命,那些世家官宦的命是命,而那鬼祟坡三万将士的命就不是命!阿郎,你没有情,没有心啊!”
“世道太浊,来煎人寿!”
女子的话,字字锥心,句句刺腑。化作一支利箭直直扎入景仁帝心窝,箭镝倏地在肺腑爆开,令他夜夜不寐,日日伤神,往昔的威严与意气也渐渐消散。
景仁帝像是忽的散了活气,一向挺直的背也好似枯朽弯曲的老树枝,隐隐呈颓势,在四儿子锐利的直视之下,他似乎透过他的眼,往后看见了熙熙攘攘的暗影。
他嘴唇嚅动,良久都未曾开口。
李道玄之语仿若一柄利刃,将那表面光鲜亮丽的伪装生生割裂,袒露出那鲜血淋淋的实状。
“误会?不过是说得悦耳动听罢了,实则无非是拿我作由头,以图借机为你权衡朝中大臣之势力罢了,何其虚伪。”
自先太子,即大皇子薨逝之后,太子之位悬空,朝中诸重臣纷纷开始重新择队,渐而形成两派。一派乃以二皇子为首之派系,另一派则是以三皇子为首之流。
此两边自太子之位尚未确立之际,便争斗得你死我活,争得面红耳赤,最终太子之位归于二皇子之身。
如此悠悠多年已逝,这两家依旧争斗不息,然而始终有那么些许朝臣不愿涉足朝廷之纷争,独善其身,勤勤恳恳地履行本职之责。
此等臣子即所谓之清臣。
诸如御史中丞顾泽,再如沈情之父,那骠骑大将军。
沈将军手握重兵之权,他在景仁帝心底无疑是个沉默的威胁,三皇子与二皇子一脉又斗得那般激烈,无论他最后是否选择,如何选择,恐朝廷都会引来一阵动荡。
所以空有天家宠爱,却无母庇佑的李道玄无疑是牵制这份微弱平衡的最佳工具。
景仁帝低低道:“我这番,于你亦无害。”
娶了沈家之女,往后李道玄能有个妻子做伴,总比孤身一人来的好。
然,自古掺杂着算计的真心又能得几分好?
李道玄冷笑,“本王不稀罕。”
言讫,李道玄决然转身,正欲迈步离去,景仁帝似妥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乖乖同沈娘子订亲,我便准你将你阿娘的尸骨从陵寝中带走,如何?”
李道玄猛然止住脚步,指尖竟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自阿娘作古,最后一个想回家的心愿也未能实现,困于世俗条条框框的规矩,最终只能葬在皇家,生前囿于皇家,死亦梏在皇土。
“阿蛮,娘好想回家。”
寒峭天地间,遍地皆是烈烈业火,尸骨堆积如山,那双目泣血、白衣惨淡的女子坐在血河中,紧紧搂着瘦弱的孩子,哭着这般言道。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像是从血中艰难吐字般,轻声道:“好——”
“我同意订亲。”
.
沈情自打知道沈灵来了自家府上,终日浑身难熬,只想将人打包丢出去。
即便沈母体贴将人安排进了离沈情最远的厢房,沈情依旧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翠芽愁得脸颊圆了一圈,沈情捏着她滑嫩的小脸,打趣道:“怎么你家娘子瘦了一圈,你这丫头反倒圆了,莫是不将我身上的肉都偷了去?”
捧着脸的翠芽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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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巴巴道:“娘子——您就别打趣婢子了。”
沈情摸够了,旋即松手,罕见来了些许玩闹兴致,她晃悠着双腿,吩咐道:“推高点!”
“吱呀——吱呀——”木绳摩擦发出不堪重负的残喘声,伴着少女欢快的笑语,院内一时漾开清甜的香。
“等等——”沈情脸上笑容忽然止住,与此同时,她察觉座下秋千一矮。
先前玩得太欢,翠芽来不及收力,方停手,就听绳子紧绷到极致从而断裂的的声音。
沈情身体也随之传来失重感。
“娘子!”翠芽尖叫着想要抓住沈情,却只来得及见一抹水蓝如水纹般从掌心划走,亦如不受控制向前扑去的沈情。
好在沈情身手虽差,却也不是个废物。
翠芽只见自家娘子在坠地之前单手一撑,轻飘飘在空中旋了几圈,最终同一只水蓝蝴蝶般稳稳落入地面。
沈情拍了拍手,眉目已然冷下。
她所玩的秋千每日都会有下人专门检查破损,且秋千绳是阿耶专门寻来的牛皮绳所制,牛皮绳材质坚固且富有韧性,沈情这般娇小的重量不可能一下就将其坐断。
果然,她仔细凑近断裂处一看,秋千绳口断裂处参差不齐,不似尖锐利刃割断,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磨去咬断的。
翠芽怒道:“何人胆敢在府上作乱!婢子这就去禀明夫人!”
若非娘子身手了得,反应机敏,轻者摔个手骨断裂,重则,怕是得摔出内伤才是!
沈情拉住翠芽,“等等。”
她仔仔细细将裂痕处瞧了一遍又一遍,半晌,忽道:“去屋内将我黄符拿来。”
翠芽一惊,以为又有邪物出现,吓得冷汗直流,手脚利落跑去拿符纸。
院内尚且算寂静,可细细聆听之下,似乎能听见一些微妙的动静。
得了符纸,沈情当即口中催动咒语,眼神一凌,将符纸丢到芜杂错落的树干之上。
听得一声似婴啼的尖叫,一个黑物迅速从树梢顺着树干爬下,四肢齐齐发力,眨眼间就要跑远。
沈情率先反应过来,召集府上奴仆大喊道:“给我抓住它!”她又补充道,“别抓得太快!看它要往哪处院落跑!”
“是!”
府中得了令的下人都跟着这团黑影乱穿,纷乱无章,像是一群啄米的鸡崽子。他们有的手中拿着笤帚,有的手中抓着匕勺,勺上还滴着油,有疑似嫩笋的食物残渣从勺尖甩落。
沈情显然就是鸡崽子首领,拎着裙摆率先跑到前面,步伐紧紧跟着黑影。
“这边这边!给我围上它!”她当即下令道。
俗话说得好,打狗看主人。
狗只是得令办事的畜牲,若是在外吃了瘪,又受了惊,那它要做的,当然是屁滚尿流爬回到自己最亲近熟悉的主人身边。
果不其然,这黑乎乎的团子很快自一处头大的狗窦钻了进去。
看着眼前矮矮的院墙,沈情拉了个下人问:“这是何人所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