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波澜》 1. 第一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眼底波澜》 文/湛夏 — 十月初泽城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碎雨,直到中旬都是晴空万里。 开学正赶上换季,秋乏一上头,浑身都绵软无力,让人忍不住疑惑为什么要在最不适合学习的季节开启新学年。 泽安大学的法学院位于足有五百个操场那么大的老校区,从宿舍楼到学校礼堂横跨东西两个端点,偏偏学校顾及管理问题,严禁学生在校内骑车。 几个女生在林荫道上跑得呼哧带喘,虞泠健步如飞地冲在最前面,外衫迎风飘扬,露出里面明晃晃的纯欲系白色吊带,以及轮廓分明的锁骨。 郝文莉实在跑不动了,弓腰拄着膝盖,大口喘息,对着一马当先的虞泠说:“虞泠你慢点跑!我跟不上了!我跟你讲,我都听我们社团的学长说了,这种凑人头的宣讲会完全是签个到就可以逃的,也就欺负我们是大一新生比较听话,还能召集得动,迟到就迟到,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这么拼。” 虞泠顿住脚步,调头折返,就在郝文莉以为自己说服了她、可以慢悠悠逛到礼堂的时候,虞泠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跑起来,“我也跟你讲,警队里都是帅哥,一个赛一个酷,去晚了坐在后排,你看你五百度的眼睛hold不hold得住。” “求你了姑奶奶,饶了我吧,我不想看帅哥,我只想活着——” 因为剧烈运动没了半条命的郝文莉奋力挣脱了虞泠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说:“我说怎么从军训到今天上午都没见你化过妆,下午不但在寝室捣鼓了一个多小时,还穿上了小裙子,原来是被男色所惑。但男人的脸在我心目中充其量只能算作加分项,美男计在我这里不好使,youknow?” 既然这样,虞泠也懒得让几个平时不锻炼的拖油瓶扯她后腿了,索性知会了一声:“那我自己先去好了,还能给你们几个占座。” 四个人一起迟到叫法不责众,有一个先到就不一样了,郝文莉不满地说:“你这就想抛下我们自己一个人跑了?” 不只是想,她就打算这么做。 虞泠压根不跟她们废话,等一溜烟跑远了才扯着嗓子振臂高呼:“晚点再跟你们碰头,这个宣讲会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能迟到!”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郝文莉问其他两个人:“她今天是不是不大正常?” “谁知道呢。” “兴许是抵不住制服诱惑吧,说实话我也迫不及待想看那些上交给国家的男人。” “那咋不跟她一起去?” “腿短跑不动!” …… 一刻不停地狂奔了五分钟,虞泠气喘吁吁地抵达了礼堂,原本清秀的脸热得通红,汗水顺着光洁的额头淌下来。 签到处的老师见了给她递了张纸巾,笑着夸她支持工作。 虞泠惭愧地领受了,没好意思说自己这么配合是另有原因。 郝文莉给的情报没错,签到不过是走个过场,排在她前面的人一个人夸张地把一个班的字都签了。 虞泠排在那人后面耐心等候,等待过程中目光准确锁定了穿着藏蓝色警服、正站在礼堂门口跟学校负责人相谈甚欢的男人。 他叫傅峥承,国内TOP1警大毕业,五年前因为在没有防护措施和他人协助的情况下,徒手爬上六楼,救下了三名调皮翻越天台护栏的小学生,没有经过实习期的考评就获得了警队的破格录取。 他的脸似乎永远晒不黑,总是捂一个冬天又能重新白回来,明明五官都很端正标致,但是在面对他的脸时永远只能注意到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睛。 他穿制服的时候扣子永远要一丝不苟地系到第一颗,就算在家里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她永远为他着迷。 “同学,笔给你。” 虞泠正走神,蓦然被身前的男生打断,忙不迭接过对方递来的笔,说了声“谢谢”。 签完自己的名,她顺便也帮三个室友签了。 签到处的老师看着她签完名,收回笔说道:“好了,进去随便找个位置坐吧,空位都可以坐,没分院系。” 虞泠踮起脚依依不舍地看了傅峥承一眼才进了会场,可在她注视他的无数秒里,傅峥承始终没有留意到她。 虞泠进入礼堂后,直接将视线投向第一排。 幸好,那里空无一人。 不过像这种场合一般也没人主动坐第一排,往后躲都来不及。也就是她想离某人近一点,好让某人能注意到她,才会委屈自己坐在容易被叫上台互动的危险区域。 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场陆续被填满,姗姗来迟的郝文莉给虞泠发来消息:【你占座占哪去了?我们没看见你人啊。】 虞泠:【第一排,来吧。】 郝文莉:【……你这座占了跟没占一样。你自己在那儿呆着吧,我们坐后面了。】 虞泠:【OK。】 她这边刚回完郝文莉,手机疯狂“叮咚”起来,屏幕左上角的统计数字飞快飙涨。 ——班级群里炸锅了。 【刚才站在门口和刘主任说话的是今天反诈宣传讲座的主讲人吗?这也太帅了吧!可惜他穿着制服。我保证不流出,拍一张私藏没问题吧?】 【他好像是随行的领导,一会儿要跟校长坐一起的,给我们上课的是另一个警官。】 【嘘,要拍就拍,别问出来。】 【多谢提醒!】 连几分钟前还扬言说对帅哥不感冒的郝文莉都凑热闹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颜值天花板吗?!】 是谁说在她那儿美男计不好使来着? 当然,也有吐酸水的,比如:【你们女生真肤浅,不是喜欢衣服就是喜欢脸。】 有女生当即反驳:【那不然呢?喜欢你这种又没衣服又没脸的?】 聊着聊着矛盾竟然激化了,辅导员连忙出面发话:【今天的宣讲会只允许官方拍照,所有人一律不准发朋友圈。】 【为什么啊?】 【收到】 【收到】 【收到】 …… 一群人回“收到”接龙后,最初提出质疑的人默默撤回了自己那条,也跟着回了个“收到”。 班级群重归寂静,即便是后来傅峥承和学校领导们入场,也没人再在群里发表任何言论。 宣讲会正式开始前,是由校方的主持人介绍列席宣讲会的各级领导和主讲人。 坐在观众席前面的人依次起身,面向大家问好。 校方的鞠躬,警方的敬礼。 整个过程显得十分庄严肃穆,尤其是傅峥承转过来,让前排的同学看到他那张面无表情却异常清俊的面孔时,尖叫声就卡在嗓子眼,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去。 虞泠总觉得傅峥承是在人海中看见了她的,可他的目光没有明显地在她脸上停留。 哪怕是一秒。 计划好的环节一一结束,终于轮到警方派出的主讲人登场了。 他在热烈的掌声 2. 第二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老校区的宿舍破破烂烂,电路老化,就连外墙近几年也都没有翻新过,虞泠她们住的地下层条件就更简陋了,潮得几乎不能住人。 据说就因为这恶劣的住宿环境,他们这届学生里还有熬过了军训回去复读的。 虞泠她们刚来时也抱怨过,但一致觉得高三才是真正的噩梦,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打算把宿舍改造一下,看着也能顺眼一些。 她们在网上采购的物品是赶在中秋放假前到的货,几个女孩齐心协力叮铃咣铛忙活了一夜,喷墙、挂帘、贴海报、安放摆饰,终于在凌晨时分大功告成,原本破旧的寝室一下温馨宜居了不少。 虞泠干了一晚上的活,是真的累着了,想着明天中秋放假,头可以第二天上午再洗,刷了个牙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现在的传统节日终究和过去不一样了,她们宿舍里除了她是本地人,其他都是外省的,嫌往返麻烦,没人回家过节,所以也没人定早起的闹钟。 虞泠则是因为不自律,只要没人管束,就能赖床赖到天荒地老,彻底清醒已经是十点多了。 三个室友早就醒了,戴着耳机玩手机,坐在床上不挪窝。 这和她想象中的大学生活天差地别,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的父母都是了不起的警察,她的梦想是考上警校,但是因为把心思都花在暗恋傅峥承上,没有好好学习,高考分数够不到警校的线,这才来到三流学校读了法学专业,未来的前程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看着往年虚假的就业率内心是迷茫的,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傅峥承。 想到位列神坛的心上人,虞泠决定起来洗个头就去校图书馆自习。 虞泠拿盆托着洗浴用品出门去公共澡堂的时候都没人搭理她,等她吹完头,往包里装书的时候,坐在上铺的室友突然问:“干嘛呢你?” “我去图书馆。” 郝文莉嗤笑:“有病啊,假期去图书馆过?再说图书馆还有两个小时就关门了,装什么勤奋呐。” 虞泠把包背到肩上,倔得像头驴:“我就要去。” 郝文莉漫不经心地提醒:“行,你去吧,手机钥匙别忘了带。一会儿我要去外面玩,她俩说不定也不在寝室,别回来进不了门各种催命连环call,我可不回来。” “放心,我带了钥匙,不会麻烦——”你们的…… 话说了半截,虞泠蓦然想起钥匙是带了,可手机落在了桌上。 她耷拉着脑袋,快步走回去,一把抓过手机,耳根骤然热起来。 郝文莉扬了扬眉:“这下我看出你学习的决心了。” 虞泠恼羞成怒,夺门而出。 她边下楼边摁亮手机屏幕,打算把里面仅有的两款游戏卸载掉,却发现有人给她发来了消息。 她本以为是郝文莉不依不饶地发来奚落她的,没想到发信人是傅峥承的妈妈桂素娟。 ——【明天中午来家里一起过中秋啊。】 虞泠惦记着给傅峥承捎话,不假思索地回了个“好”字。 泽安大学的图书馆有五十多年历史了,是建校的时候就在的,里面的书册数不多,但覆盖的领域齐全,每年都有在增补。 这是虞泠第一次来校图书馆。 她先把所有书架逛了一圈,挣扎了好久才将目光从言情书籍上移走,抽了本法学科普读物去看。 刚开学图书馆并没有多少人,大多是还有三个月左右就要考研的学长学姐。 虞泠看着他们奋笔疾书的样子才有了点动力,沉下心看起书来。 然而看着看着她就发现,书和书之间是有差距的。 那种分上中下三册的小说她两个钟头就能看完,可手上这本满是知识点专业书她啃了半小时才看了三十页,昏昏欲睡。 在她疯狂揪头发的时候,桂素娟打来了电话。 虞泠跑到走廊上接通,昏昏沉沉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一点。 桂素娟在那端和蔼地说:“虞泠啊,你到了没?饭菜已经做好了。” 虞泠懵了:“啊?不是明天吗?” “是今天啊。”桂素娟温柔地解释,“虽然明天才是中秋,但这三天都在节里,挑哪天都是一样的。” 虞泠慌张地说:“桂阿姨,我看错时间了,我马上过来。” 桂素娟没有指责她的马虎:“好,你路上慢点,安全第一。” 挂断电话,虞泠重新看了一眼桂素娟发来的信息,这才注意到发信时间是昨天晚上,只是当时她忙着整理寝室,今天才收到。 所以信息里的“明天”指的正是今天。 虞泠匆匆把书塞回原位,火急火燎地冲出图书馆,搭车前往傅峥承父母家。 好在学校离目的地近,让她在三十分钟内赶到了。 敲门后,给她开门的不是桂素娟,但也是他们那辈的一个老警察,或者说是她父母的上级领导。 虞泠每次见到他都很紧张。 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官威,而是怕从他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虞泠不知道除她以外桂素娟还请了别的客人,猝不及防见到意料之外的人,而且还是掌握着她父母生死的人,顿时心乱如麻。 不过待人的礼貌是刻进她骨子里,即便是脑海里一片空白仍本能地叫人:“谢伯伯好。” 谢广明原本矍铄的眼睛在看到她后蒙上了一层慈祥的笑意:“半年多没见,我们的小虞泠又长高了。” 虞泠没见到人,却先听到了谢广明爱人的声音:“你别堵门口,这让孩子怎么进来。” 警察家庭就是这样,只要你在家里看到了一个客人,意味着家里来了一群客人,市局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在傅峥承家聚齐了,还携了各自的子女。 正当虞泠因为一下见到这么多人忐忑之际,谢广明把她叫到一边,递给她一个脏兮兮的盒子:“这是你爸妈送给你的中秋礼物,一支改装过的通信手表,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是事先埋在土里,被谢广明的人在接头地点刨出来的。 虞泠倏然抬头,眼睛里亮起星星,期待地问:“我能用这支表给他们打电话吗?” 谢广明遗憾地摇了摇头。 虞泠眸里的光亮瞬间熄灭,满脸失落地垂下头。 那她要这支表有什么用。 谢广明最不擅长哄小孩了,无措地看着她沮丧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虞泠开口问:“那能告诉我他们这次的卧底任务大概还有多久结束吗?” 这话问出来她心底其实已经有答案了,果不其然,谢广明继续摇了摇头。 虞泠面露恍惚,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盒子喃喃:“我想他们了。” 自她有记忆起她的父母就一直不断地在执行卧底任务,旧的结束,又会接到新的,一年到头见不到一面。小时候老师给他们布置任务,让他们去了解父母的生日,她是班上唯一一个连父母叫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是从哪一刻起喜欢上傅峥承的呢? 大抵是从她被妈妈抱到傅峥承家托付给傅和山夫妇,哭得撕心裂肺,大喊“爸爸妈妈不要我了”的时候,刚懂事的傅峥承出现在了她面前,用稚嫩的嗓音安 3. 第三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在体制内工作,总会在逢年过节时收到热情的人文关怀,比如说找个平时用来开会的小房间,让不能回家和家人团圆挨个打电话。 这时候摄像机是必少不了的,高高架在身侧咫尺之遥的地方。 要是今后病了残了,当不了警察了,能给自己有限的青春留个纪念。 往好了想,如果将来有配合宣传的必要,也随时都可以拿来当素材。 这种情况下,有的人能真情流露,有的人会受到影响。 傅峥承不是天生内向的人,甚至表达能力堪称一流,只是精力有限,见的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学会了把口舌用在必要的地方。 他介于那两者之间,思路清晰,但锋芒有所收敛。 “家里都有谁来了。”傅峥承和桂素娟随意地聊起来。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这样,会明显感觉到主动权掌握在他手里。 这句话包含了两个信息点:他知道家里人没去别人家拜访,而且家里肯定来客人了。 桂素娟的目光在桌上逡巡了一圈,扫到谁就说谁:“你吴叔、李叔、张叔,还有他们家那口子,你谢叔、方叔、江叔一家,虞泠也来了。” 虞泠听到自己被点名顿时挺直了驼着的背,仿佛傅峥承打来的不是语音而是视频,她能被傅峥承看见。 可即便是她被单独拎出来,傅峥承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是笑着说:“这么多人,一张桌坐得下吗?” 他是笑是毫不违和地融在话音里的,像唱歌一样,悄无声息地化在人心里,激起酥酥麻麻的幻觉。 虞泠一向招架不住他温柔的笑,每每听到都会无法自拔地沉沦。 桂素娟则早已习惯了儿子固有的腔调,温馨地跟他话家常:“一张指定是坐不下的,不过你爸帮我把楼下储藏室里老桌子搬上来了,跟新桌子拼成一桌,挤挤就能坐下了。” “他腰上不是有旧伤吗?老桌子那么重,没电梯他硬背上来的?” 不然要怎么办呢? 他又回不了家。 总不能提前十天半月趁他在家的时候搬上来,摆在家里多占位置啊。 傅和山十年如一日地扮演着严父的角色,时时不忘敲打他:“干警察的谁身上还没点伤了,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你少操闲心。吃饭了没?中午休息一下就上班吧,你又不是没事干,就这样,挂了。” 说着他二话不说把电话挂断了。 直到空气凝滞了三秒桂素娟才反应过来,拍了一下丈夫的胳膊:“干什么啊你,我还没跟儿子说两句呢你就挂了,每次都自作主张。他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啊?平时也就算了,过节也这样。” 傅和山想反驳,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难道他就不想儿子吗? 当然是想的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尴尬,好在在座的中老年朋友都是见过世面的,连忙出面打圆场:“嫂子,老傅是个实诚人,你别跟他计较。晚点再给峥承回一个就好。他忙是忙,哪能跟家人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呢?” 桂素娟是有分寸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激动也得给丈夫留个面子,脸上又恢复了温婉的笑意:“我不是不体谅峥承忙,是怪他对孩子太严厉。” “诶——你们两口子把峥承培养的这么优秀,要不是管得严,我都想把局里那些同样优秀的小姑娘介绍给他认识了。”谢广明说笑。 做媒的永不缺席。 虞泠的嘴巴撅得老高。 这会傅和山不说话了,桂素娟倒是谦虚了起来:“不能说是我和他爸的功劳,是他自己争气。也是他自己不想找对象,说是成天不着家,工作性质又危险,不祸害人家姑娘。嗐,这孩子打小就有主见,我们也不好干涉,随缘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素娟还是这么通情达理,老傅啊,好福气。”谢广明说着举杯,“一起碰一个吧,大家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众人一齐举杯,热闹非凡。 这样的聚会一般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聊家庭,第二阶段聊朋友,第三阶段聊形势政策。 前两个阶段能让专心干饭的小辈填饱肚子,后面那个阶段,小辈就不方便听了,该退席了。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谢熙媛毫不扭捏地说道。 谢广明边跟傅和山说话边拍了下女儿的手,示意她想走就走。 虞泠也跟着跑了,在心里忍不住羡慕谢熙媛骨子里那股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洒脱,换作她得纠结半天,生怕别人觉得自己不礼貌。 谢熙媛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到阳台上开窗透气,看到虞泠跟过来也不觉得意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虞泠成功石化了。 “你喜欢傅峥承吧?” “我……我……” 虞泠如遭雷击,舌头在关键时刻打了结,让她变成了一个小结巴。 谢熙媛讽刺地一笑:“你以为你是在暗恋吗?你是在明恋。你的神情、你的一举一动,都在说你喜欢他。谁会看不出来呢?” 虞泠沉默了。 谢熙媛的潜台词是:傅峥承知道她喜欢他。 谢熙媛冷淡地劝道:“他这个人就像一团没有温度的火一样,只会发光,不会发热,能让人在黑暗中看见他、看见前方的路,却没有被他点燃的欲望。因为他只想孤孤单单地赴死,不影响任何人。别人心里都是一腔热血,只有他是一腔孤勇,所以别爱他,没结果。” 虞泠冷不丁气血上头,执拗地说:“我只是喜欢他,没想得到结果。” 谢熙媛加重了语气:“可人如果没有追求,就只是在挥霍时间而已。” 虞泠不甘示弱:“没关系啊,我的时间可以都给他的。” 谢熙媛的笑容瞬间变冷,连名带姓地叫她:“虞泠,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最讨厌你哪点吗?你永远都是一副你弱你有理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让所有人围着你转,顽劣又自私!你的时间随你怎么处置,凭什么让他把时间花在你身上?你以为你整天缠着他,他不烦吗?他烦死你了,只不过是因为你是虞叔叔的女儿,他不好意思说。说白了没了你爸妈,你什么也不是。” 这话犀利直白,像一把开刃的刀,一下戳在人心坎上。 虞泠瞬间脸色煞白,无声攥紧了手指。 原来谢熙媛刚才在桌上说的话,不是冲桂素娟,是指桑骂槐说给她听的。 谢熙媛像是发泄一样,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你只知道他打算终身不娶,可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的老领导快退休的时候没的儿子,儿媳大着肚子追着推床求大夫救她丈夫,大夫边做心肺复苏边说着孩子快出世的消息。还有曾经指导过他的学长,牺牲的时候二十二岁,为了保护围观群众,被捅了三十几刀才倒下。但是他护着你,一心想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从来不让你跟着参加英烈的遗体告别,而你在干什么?” 虞泠愣住。 她怎么了? 谢熙媛看着她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义愤填膺地细数她的罪状:“你把上课时间用来绣毫无用处的平安符,还说不利用课堂上的时间赶不及;你三天两头在学校惹老师生气,让他不得不请假去办公室挨批评;你对待学习漫不经心,害他在期末备考的期间还要监督你学习。三天一小作,五天一大作,明知故犯,屡教不改,恨不得让他天天陪着你。你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吗,能不能有点廉耻心?” 虞泠不结巴了。 她哑巴了。 她没想到自己对傅峥承的依赖在外人眼里是这么的不堪。 可是傅峥承不是这么对她说的。 他说她不是秉性恶劣,会犯这些错误只是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亡羊补牢、迷途知返,是可以被原谅和包容的。 谢熙媛见她一脸费解,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高高在上地扔下一句话,跟她擦肩而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虞泠的确得好好想想。 其实在回答谢熙媛的时候她没有过脑。 她想她对傅峥承的喜欢是希望得到结果的,这个结果就是傅峥承的 4. 第四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虞泠回到学校,一个人在宿舍楼下的长椅上枯坐到夜幕降临,手肘和脚踝被秋蚊咬了好几个包,眼看着被蚊虫叮咬的地方越肿越大也没有上楼。 她在傅峥承家哭到岔气,泪痕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在地铁上就一直被人围观,回头率一路飙升,实在不想让室友看到她这副脆弱的样子堵着她问东问西,可没想到独处时想起的都是伤心事,越想越觉得自己拖累了身边的人,自责又内疚,泪水汩汩地流,没完没了。 就在她抽抽嗒嗒,努力吸着几乎被封死的鼻子的时候,傅峥承竟从百忙之中抽空给她打了个电话。 傅峥承打是打了,可她哭成这样,不敢接。 以傅峥承的做派应该会一直打到她接通为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候解释起来更麻烦。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起来。 “你现在在哪?”傅峥承用的不是质问的语气,似乎只是寻常的询问。 虞泠的鼻腔被鼻涕糊住了,此刻连呼吸都成问题,遑论说话。 她试着回答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虞泠?” 他叫完她的名字马上问:“是你本人吗?” 这问得可太有职业感了。 为了盖住浓重的鼻音,虞泠尽力夹住嗓子,用俏皮的语调粉饰:“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是不是发现有人去过你家啦,是我陪桂阿姨去的,给你送了点吃的,没干什么坏事呀。” 虽然差点把谢广明送来的新表落在他家,但好歹在桂素娟的提醒下拿上了。 傅峥承察觉到了她在哭,沉吟片刻才说:“没说你干了什么坏事,是平时你只要出了门一定会发朋友圈,但是今天没有,有点反常,所以打来问问。” 原来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她。 她从来不需要像那些叛逆的失足少女一样,用特立独行的错误方式来博取存在感。 虞泠好不容易被他的电话转移了注意,呼吸通畅了些许,他这样一说,她又想哭了,猛地一吸鼻子,大声嚎啕,委屈得不能自已:“呜呜,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不会再关心我了——” 她没跟傅峥承告谢熙媛的状,但傅峥承已经猜到了:“好了好了,是见到熙媛,她又跟你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吧。” 虞泠不想在傅峥承面前说别的女孩子的坏话,矢口否认:“没有。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大家虽然一口一个孩子地叫着,却突然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我不是长不大,只是还没有做好独当一面的准备呢。而且我感觉全世界都是天才,只有我是废物,哥哥,我好害怕被这个世界淘汰啊。” 不止谢熙媛嫌弃她幼稚无能,连桂素娟都开始考虑她将来嫁人的事了。 而他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好多只比她大一两岁,学历高、情商高,有房有车有男人,不像她,前途渺茫,一事无成。 在谴责与对比的双重刺激下,她怎么可能不焦虑? 傅峥承闻言安慰:“但没有哪条法则规定,活在世上一定要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对吗?每个人身上都是有闪光点和天赋的,只不过可能暂时没有被挖掘和发现。” 虞泠情绪低落地打断道:“可是我懒惰、散漫、做事不严谨,会犯浑,会闯祸,会给公务繁忙的你添麻烦,偏偏这些都不是有意的,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怎么办嘛。我连自己都管不住,我还能干什么?” 在电话里交流,远没有两个人面对面来得亲厚,傅峥承没再给她灌鸡汤:“你走到校门口来,南门。我开车来接你。” 虞泠下意识拒绝:“可是宿舍十点钟门禁,我现在出去的话,关门前回不来吧。” 傅峥承不容置喙地说:“快点,我五分钟到。” 虞泠正处于六神无主的迷茫状态,他这样强势的态度反倒让她找到了主心骨,没有再忸怩纠结,听话地朝校外走去。 傅峥承说开车来,没说开什么车来,虞泠还以为他会开警车来,一边走一边想呆会怎么上车才不会让门卫大爷以为她是犯了事被带走的。 结果傅峥承开的是自己的车,一辆黑色奥迪。 他是舍得在车上花钱的。 不怕铺张,就怕在追犯人的时候技术跟上了,硬件跟不上,关键时刻把人放跑了。 傅峥承虽然没开警车,但穿着春秋款的黑色常服,因为开车戴帽子会遮挡视线,晚上光线又不大好,他就没戴。 虞泠拉开的副驾的门看到座位上放着他的帽子,当即就要换到后面坐,被傅峥承叫住了。 “坐前面。” 虞泠依言坐上了他的副驾,拿着占手的帽子准备往后座放,又被傅峥承制止了。 “拿着。” 虞泠又将身子转了回来。 傅峥承接到她以后没有马上动身,确认左边的转向灯是打着的后,侧过脸看向虞泠手上的警帽,正色道:“看着上面的警徽告诉我,我是干什么的。”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得着问?虞泠脱口而出:“警察啊。” “知道我是警察还怕麻烦我?”傅峥承扬着尾调“嗯”了一声,循循善诱,“那被公共汽车运到荒郊野外没法回来的女孩是不是麻烦?被人骗到传销组织好不容易发出求救信号的女孩是不是麻烦?被变态跟踪尾随收到恐吓信的女孩是不是麻烦?别人家的小姑娘是小姑娘,自己家的难道就不是了吗?” 虞泠先是讷讷点头,然后疯狂摇头,反应过来之后有些害羞,赶紧寻找话题:“我知道了。对了峥承哥哥,那个医疗箱是怎么回事啊,你受伤了吗?” 憋了半天她可算问出口了。 “不要紧,一点小伤。”傅峥承答得敷衍。 她就知道,这种事她问了也不会告诉她。 但他一没缺胳膊少腿,二没下不了床,她姑且相信他是真没大碍。 傅峥承在跟她谈严肃的话题,就算打岔也避不过去的,沉默了一阵后,语重心长地说:“有困难找警察不是一句空话,能得到你的信任是我的荣幸,我希望你能意识到,我有责任带你脱离困境,只要你有需要就可以找我。我一向秉公处理,一视同仁。” 而不是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虞泠思路清奇,悻悻“哼”了一声:“那我没有需要就不能找你了对吧?” 傅峥承说:“别说没发生的,你有需要都不敢找我。” 虞泠逮住机会诉苦:“还不是因为你最近都不理我。前几天办宣讲会,你跟我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还高冷客气地说谢谢,不说的话谁看得 5. 第五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昏黄温暖的灯光下,傅峥承朝虞泠伸出手。 虞泠怔了怔,难为情地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沉下上半身,在腿肚上抹了抹手心里无意间染上的油才抬起胳膊,腼腆地把手搭在了傅峥承温热的掌心。 结果傅峥承将手一翻,掌心朝下,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是让你把碗筷给我。” “……” 虞泠飞快缩回手,抓住筷子抱起碗,倏然起身:“谢谢哥哥,我自己吃的自己洗就好……” 太尴尬了,只有靠火速逃离现场来缓解。 无地自容的虞泠悻悻来到洗碗池前,重重把碗筷放了进去,而后一把打开水龙头,懊恼地掬了两捧水泼在池壁上,不高兴地瘪着嘴,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虞泠啊虞泠,你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啊?还有没有点分寸了? 你刚才的举动,往严重了说,那就是轻薄。觊觎之心昭然若揭,以后哥哥还会让你接近吗? 正当她鼓着腮帮颓丧到无以复加,傅峥承走进来取下了挂在门后的围裙,不紧不慢地来到她身后,若无其事地说:“转过去,给你把这个穿上。”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仿佛在意刚才那个细节的只有她,这令虞泠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 虞泠的手是湿的,这回没法自己来了,与其漫无目的地寻找抹布,不如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 傅峥承的净身高将近一米九,罩在只有一米六出头的她头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围裙上端的带子套在她脖子上。 虞泠屏息盯着他圆润性感的喉结,余光却能清晰地瞥见更广阔的区域。 ——没有一条纹路的脖颈、锁骨上方的凹陷、平滑的肩线,还有鼓胀欲出的胸肌。 他今年夏天晒得很不均匀,健康的古铜色像是晕染在皮肤上的,处处泛着原有的冷白。 虞泠像只被钉在唐僧肉前的妖精,喉头一滚,狠狠咽了口口水。 傅峥承没让她动,自行绕到她身后给她系后面的带子,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自带杜比音效,在她后脑勺上方环绕:“怎么净是些白色的衣服,我妈给你买的还是你自己买的?” 虞泠看不见他的表情,没法判断他问这话的涵义,忐忑地问:“阿姨买的,我选的,不好看吗?” 傅峥承轻飘飘地说:“不耐脏。” 说的也是,但考虑问题的角度跟她完全不一样。 虞泠在心里默想:一定要好好记下来多加揣摩,竭力向哥哥的思维模式靠近,直到无限接近。 等等!他是怎么知道她好多白衣服的? 也就是说每一次她为他不拿正眼瞧她而感到无比失落的时候,他其实都有仔细看过她对不对? 虞泠像在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小秘密,欣喜若狂。 傅峥承却不理解这莫名其妙的欢喜:“笑什么?我说错了?年纪轻轻跟没长骨头一样,走两步就要找坐的地方,没凳子椅子就往地上坐,往墙角坐,实在不能坐也要靠,往桌沿靠,往柱子上靠。拖把精附体了?哪脏哪有你,犄角旮旯都被你蹭得干干净净。” 虞泠听他训人跟听相声似的,笑得两只杏眼都眯成了月牙。 傅峥承摇了摇头,把洗碗专用的塑胶手套搜出来扔给她:“戴着洗。” 虞泠一看。 哎呦,讲究人,难怪絮絮叨叨嫌她不讲究。 虞泠洗完碗筷,照着傅峥承留的范例把碗倒扣在碗架上,把筷子放进了筷篓里。 轮到解围裙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噔噔噔跑进浴室里,背着镜子踮起脚照了照。 哥哥打的蝴蝶结她都不舍得拆呢,哪天得找机会让他给她鞋上也绑两个。 虞泠擦干手,算是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在屋里转了一圈,在书房里找到了伏案工作的傅峥承。 他开着一盏老式台灯,正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东西,手里握着的是一支黑色的钢笔。 拿笔的姿势虞泠跟着他学了很久,被他手把手矫正过一遍又一遍,是专执钢笔的标准姿势。 虞泠扒着门框探头,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掩耳盗铃般地以为他连那颗脑袋也看不见,谁知半晌傅峥承头也没抬却突然对她开了口:“要进就进来,别鬼鬼祟祟在门口晃。” 虞泠讪讪摸了摸鼻子,朝斜前方迈了一大步,迅速并腿,双手背在身后不安地搅弄着,整个人乖巧娇俏地呈露在了他眼前。 她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的道理,所以只向他提了自己的诉求:“峥承哥哥,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诶,洗完澡穿什么呀?” 幸好她今天搞错了日子,为了赶时间,阴差阳错没顾上化妆,不然也没法卸妆,第二天肯定会爆痘的。 老天爷太贴心了,都帮她算好了。 傅峥承意识到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一言不发地起身去卧室给她找临时睡衣。 一分钟找出一件军绿色的运动T恤,一条黑色的裤衩,都是纯棉的。 “洗完晒过的,将就着穿一晚吧。”傅峥承一边递衣物一边叮嘱,“换下的注意别掉水里了,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学校,出门继续穿,回学校你再自己换。” 虞泠听出来了,这是只收留她一晚的意思。 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她竟鬼使神差地说:“峥承哥哥,我们寝室有蟑螂和老鼠,墙角还长蘑菇,梯子直直的,环境可差了。” 说到这里,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昏了头,竟然起了跟成年男人同居的心思,连忙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想申请从寝室里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 还好她机灵,机智地圆了回来。 傅峥承也不知信没信她的鬼话,总之是一口驳回了她随口乱说的提议:“不行,你要习惯过集体生活,也要学着克服逆境。” 听到他这么坚决地反对,虞泠反倒长舒了一口气。 这说明她的小心思没有露馅。 好险好险,幸亏她语速不快,留足了改口的时间。 她正心虚,傅峥承忽然问:“你今天晚上夜不归宿,室友和学校方面有联系你吗?” 不管他有没有穿制服,说话都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也可以说气场,虞泠被他十分专业的用词震慑得睁圆了眼,迷茫地答:“没……没有啊。” “那回去以后跟她们沟通一下,如果谁没在门禁前回到寝室,其他人要积极与她取得联系,以免有人遇到 6. 第六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国庆中秋,一个是建国前兴起的节日,一个是建国后兴起的节日,一古一今,难舍难分。 双节合在一起并作一个假期几乎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今年饶是罕见地分了家,之间的相隔也不超过十天。 三天的短假刚过,又迎来了七天的长假,对于虞泠她们这类不爱上学的学渣来说快乐到飞起。 更让虞泠高兴的是,由于假期较长,连公务繁忙的傅峥承也得了几天喘息的空当,只不过到底是几天成谜,中途会不会被召回也没有定数。 可人嘛,知足常乐。 这次放假和上次不同,中秋没有回家团圆的室友国庆都返乡探亲了,留下虞泠一个人看寝室的门。 按理说桂素娟国庆是会喊她过去蹭饭的,但没有事先通知她去,虞泠守在手机边上等呀等,等到天黑也没等到桂素娟的消息,着实是按捺不住,主动拨了通电话过去。 桂素娟这会儿不在家,在那端压低了音量说:“怎么了虞泠,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在我一个朋友家里,不太方便,你长话短说。” 虞泠弱弱“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啊桂阿姨,打扰你了,我是买了点猕猴桃想给您送去,所以先问问您在不在家。” 她没买猕猴桃,准确的说是没钱买猕猴桃,自从给傅峥承家囤了水以后她就变成了穷光蛋,这个月的生活费谢广明还没代她父母给她打过来,今天白天她没吃东西,晚上就喝了小半桶凉水,眼下还饿着肚子。 猕猴桃的来历还得从月底说起。 她去图书馆自习的途中,一个女生恰好昏倒在她面前,她连忙打120叫救护车送去抢救。女生脱离危险后,女生的父母为了感激她非要以礼答谢,实在是盛情难却。 谁知道猕猴桃这么难熟,放了一周还是硬的。要不是这已经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她也不会想到借花献佛,伺机打探。 桂素娟笑了一下:“那你明天来送吧,正好明天跟我们一起去登山,具体的晚点我在微信上告诉你。” 虞泠疑惑:“不是重阳才登山吗?” 桂素娟给她透了个信:“重阳峥承不放假,国庆他难得有几天假期,带他去外面散散心。” 虞泠一听,喜出望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桂素娟约她爬的不是什么巍峨耸立的名山大川,只是一座佛寺的后山,高度也就一千来米,但在地处平原的泽城算个知名景区。 这山离虞泠的学校近,乘地铁不过三站路,地铁出口正对着佛寺大门,先去傅峥承家报到还费事一些,因此他们选择了在售票处会合。 国庆出游就别想求清净,大到名胜古迹,小到不收门票的野点,哪儿都是人山人海。 不过虞泠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长身鹤立的傅峥承。 他站得一向比旁人直,也就岗亭里维护治安的武警能和他媲美。 他今天穿了一身运动系列的休闲装,国牌里相对老土的款式穿在他这副黄金比例的衣服架子上,竟然比橱窗里的模特穿得更有感觉。 放在别人那里是人靠衣装,放在他这里叫做绿叶衬红花,让人忍不住把焦点聚集在他颠倒众生的脸和无懈可击的身材上。 那些结伴而行的年轻女孩们经过他时,齐刷刷将目光黏在他身上,好几队人马差点因为走路不看路撞到其他游客。 哪个单身女孩能忍住不盯着养眼的帅哥看呢? 虞泠对此深有感触。 当桂素娟看清虞泠手中提着的那袋猕猴桃时,哭笑不得地说:“哎呦你这个傻孩子,出来玩哪有拎这么重的东西的,快放你峥承哥哥包里,让他背着。” 可这不是昨天说好带来的节礼吗? 她还怕有破损的,出门特意找了个塑料袋一一挑拣了出来。 虞泠无措且尴尬地问:“不能放在车里吗?” 傅和山闻言解释:“过节路上太堵了,停车也是个问题,我们一家三口坐公交来的,没开车。” 傅峥承见状把肩上的双肩包卸下来,拉开拉链,气定神闲地说:“放进去吧,装得下。” 虞泠看见他包里已经塞了四瓶矿泉水和两个盛满餐点的保鲜盒了,舍不得再给他增添负重量,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就这样提着吧。” 傅峥承看着她说:“别逞强,不解放双手到时候爬不上去。” 虞泠心想爬不上去我就不爬了,却瞥见他的眼神,心知拗不过他,只好照做,心不在焉地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谢谢哥哥。” 傅峥承帮她把摞在下面物品上的猕猴桃往里塞了塞,拉上了背包拉链。 比起锻炼身体,更多人来这里爬山只是为了烧香拜佛,图个吉利。 因此后山上的人比较少,登山的目的也不在于登顶。 傅峥承一家是个例外,他们就是为了登顶而爬的。 虞泠本身对征服一座山没什么兴趣,她跟着他们一家爬山的目的很纯粹。 首先是为了争取到更多和傅峥承接触的机会,其次是想发条朋友圈,用成就感满足虚荣心。 她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身体素质其实比常人略高一点,小时候参加运动会,大大小小的奖拿了不少。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大越懒,读了大学以后,除了每周必上的体育课,她几乎不运动,后来体育课上因为例假请假的人多了,她也开始装娇弱,能逃过一劫是一劫,还能有如今的体魄全靠啃老底。 上山的入口是一段平缓的步道,和公园里的石板路大同小异,虞泠看了心理负担至少减轻了一半。 不是因为怕自己爬不动,是怕傅峥承背着那么重的背包爬陡坡。 傅峥承替她负重前行,已经让她足够心疼且内疚了。 大概走了一公里,上山的途中竟然还有下坡路,虞泠垂头丧气地说:“感觉我刚才爬的坡都白爬了。” 傅峥承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怎么会白爬呢?你又不是凭空走到这里的。” 桂素娟本来没把虞泠的丧气话当一回事,结果听儿子这么一说,觉得甚是有理,也对虞泠说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只接受得了上,接受不了下,这怎么行?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曲折起伏有什么关系,心态要放平。” 傅和山也在一旁附和,总结陈词:“事物的发展总是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的,这是必然规律。” 简直是随口一句话引发的血案。 虞泠听着他们一家三口如出一辙的口吻,超想在旁边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今后在各位家长面前,一定谨言慎行! 虞泠终究还是低估了这座山的高度。 走完了平缓的路段,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爬上去再拐个弯,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老两口的体力都有些不济,派傅峥承去前面探路:“峥承,去看看还有多远到山顶。” 于是傅峥承奉命走了。 虞泠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伸手想叫住他,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昨天她一整天都没吃饭,眼下高强度地消耗体力,犯了低血糖。 白着脸在原地歇了 7. 第七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繁茂的古树遮天蔽日,漫山遍野的灰绿色袭上眼球,视野暗了好几个色度。 虞泠爬山爬到腿软,两腿颤颤巍巍地发着抖,全仗着傅峥承牵着她的手勉力支撑,莹白的掌心里已经攒满了粘腻的汗水,却因为害怕一旦松手再难牵回来,于是强忍着,哪怕眼花缭乱,也依然按照傅峥承给的节奏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傅峥承让她从一数到一百,数到一百,就给她喝一小口水。 这是虞泠从头数的第十五遍。 在数到“五十九”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太阳灼热的温度。 十分钟后,成功登顶。 在山顶的平台上吹吹山风,拍拍风景就该准备下山了,虞泠全然忘了拍照发朋友圈,一心只记得握到了傅峥承的手。 他掌心粗粝,有硌人的枪茧,摸起来会不舒服,但她还是不想撒手。 四个人和上山的时候一样,兵分两路,老两口一组,虞泠和傅峥承一组。 虞泠急着下山上厕所,冲得比兔子还快,等她在山下上完厕所了,老两口还在半山腰。 虞泠难得和傅峥承单独相处,跟他交流的经验不是很丰富,紧张地搓着手,笑嘻嘻地说:“哥哥,我做到了。” 傅峥承笑着“嗯”了一声:“很棒。” 虞泠盯着他上扬了嘴角想了几秒,大胆请求:“那哥哥,你以后可不可以多这样管管我啊?” 傅峥承没回应。 就在她忐忑纠结、不知所措的时候,傅峥承开了口:“理由?” 虞泠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故作可怜:“我知道自己都这么大了还需要人约束看起来很荒唐,但是我好像只能依靠外力鞭策才能在逼迫下前进。我时常会觉得自己太笨了,只要没有人指点就会犯糊涂,做些自己都不理解的错事。事后想通又会自责。我也知道这样会分散你的精力、让你为难,可是我距离优秀和堕落都只有一步之遥,可不可以不要放弃我。” 她烂到不能再烂的自制力让她绝望,而今天的顺利登顶让她尝到了突破极限的甜头、看到了希望,所以已经开始幻想在傅峥承强势的敦促下扶摇直上了。 在没有走到今天这步境地之前,她做梦都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和傅峥承并肩而立。 而现在,她不想只在梦里拥有这些美好的东西了,她有了奢望。 傅峥承听了,冷静而不留情面地说:“虞泠,我不想跟你讲那些大道理,讲了你未必能听懂,我们就说点实际的。我叫你起床,叫早了你怪我打扰你休息,叫晚了你怪我害你迟到,我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你觉得不自由,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嫌唠叨。也就是说你要的是想让我管的时候我管你,不想让我管你就可以阳奉阴违,你是在让我推着你走吗?你是在推卸责任。身为一个成年人,这些你怎么可能逃的掉?” 被他戳中心思的虞泠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傅峥承面露严肃,条分缕析地说:“你本身是学法的,知道什么情况下人才会被剥夺自由对吗?你觉得你有犯过什么罪大恶极的错误吗?不用因为一点小事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不自觉不一定非要找个人监督,找个志同道合的人互相勉励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你说你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那就在做之前想清楚后果。你在思路最开阔的年纪不勤动脑,要等到什么时候。管束少不了责备,挨骂能让你心里好受吗?” “能……”虞泠忍不住顶嘴,小声絮叨,“我就希望有人能时不时骂我两句,骂醒萎靡不振的我。尤其是当我犯了很低级的错误却没有受到惩罚的时候,我会记好长一段时间,很难自己消化。我会乖乖听话,不会反过来怪你的,我自己做不到面面俱到,更不会要求好心拉我一把的人面面俱到,我拎得清。老实说,我求你帮我解决的是心理问题,不是你说的原则问题。” 傅峥承搞不懂现在的小孩怎么会这么娇气,把解决不了的问题通通归于心理问题。 虞泠扯了扯他的袖子,朝他撒娇:“管管我好不好嘛哥哥,没人爱才没人管呢,况且你不管我谁管我呀。” 别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意算盘打得精明着呢,这里面的门道可有得说。 成年前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家混两天,那家混两天。是傅峥承上了大学,桂素娟觉得寂寞,她才搬去了他家。 那年暑假,大一结束的傅峥承从首都回来,搞了场突袭,吓得趴在床上看小说的她正襟危坐,装作正在认真写作业。结果傅峥承通过电扇所对的角度不对,从她枕头底下搜出了发热的电子书,就此紧抓她的学习。 最后开学的时候全班只有她收假前夕没有疯狂补作业,半点没敷衍的写完了。并且因为傅峥承尽心尽力的辅导,新学期的第一场考试,她恶补的那门课考了全班第一。 那是她初一一整年唯一的高光时刻。 这说明什么? 她不是不聪明,只是贪玩。 她不是不乖,只是没有自控力,管一管就能被拽上去。 这样一来,管她的人势必会获得足够的成就感。 人对于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肯定是会偏爱的呀。 得到了傅峥承的关爱,那离得到他的爱还远吗? 日后他发现她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不堪,也是把真实的她和她口中的对比,而不会把真实的她和别的姑娘对比。 她比不过别人,还比不过自己吗? 劣势一下就转化为优势了。 再说她说的可都是实话,她确实存在这些缺点。 她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跟他坦诚相见,这叫诚信求偶,杜绝欺诈。 既然傅峥承终身不娶的原因满满都是为虚无缥缈的老婆好,那她将来的老婆作为利益受损者就应该掌握话语权,他单方面认定的不能算数。 综上所述,他们结婚非常合理。 她要给她的峥承哥哥一个家。 她不但对傅峥承有非分之想,还想渎神。 傅峥承不了解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成功落入了她的圈套,但也反将了她一军:“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管好自己。” 虞泠:“……” 不过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相当于成功了一半。 虽然不是男女朋友,但至少她和傅峥承搭上了关系,虞泠喜出望外。 傅峥承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元现金给她,叮嘱道:“以后再不准不吃饭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要跟上。我看你身材挺标准的,用不着减重,尤其是靠节食减。我不想让你每天拍餐给我看,你乖一点,别为了让我管你,故意不听话。” 这不是挺上道的吗? 虞泠鼓着两块圆润的苹果肌舔了舔唇,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一样,笑意盎然地说:“可是五百块也太多了吧,花哥哥的钱,不是就靠哥哥养了吗?” 傅峥承皱了皱眉:“这就叫养了?胡说八道。给你钱是让你买水果的,不准用来点外卖。” 虞泠心虚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水果的……” 傅峥承就告诉她:“你带来的猕猴桃上贴着标签,明显是礼盒装,既然是礼盒装,过节送礼直接拎过来就好,你却特意挑出来用袋子装,为什么?有两种可能。一是你自己吃了几个,继续装在盒子里没法送出手,二是怕里面有坏的,不便送给对方。同一盒果基本是一批的,刚才你吃那个猕猴桃的时候说酸,如果你之前吃过,要么不会吃,要么酸也不会说出来,因为那是你送的。当然,不排除你有什么小心机,但人在疲乏的时候大脑运转也会变慢,那时候你应该满脑子想着不爬了,估计没有心思顾及别的,是第一种可能的概率微乎其微。猕猴桃装盒的时候没有成熟的,如果你是个爱吃猕猴桃的人,会时不时看一下软了没有,不会任由它放到坏。同样,如果你是爱吃水果的人,寝室会囤经济实惠的散装水果,哪怕是临时起意做的决定,盒子拆都拆了,怎么也要搭两个其他种类的水果。送人东西会把能给的都给对方,是你的个人习惯。” 虞泠被他装到了,惊讶地问:“哥哥,你是对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都做这么复杂的分析吗?” 傅峥承云淡风轻道:“思维的敏捷度是锻炼出来的,拿出你耍小聪明时一半的态度,你也可以。” 哼,批评她就批评她,还要千方百计拐弯抹角,多费事啊。 傅峥承不跟她聊这些有的没的了,对她说:“走吧,回去了。” 虞泠这下是真的走不动了。 8. 第八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桂素娟去缴完费回来,发现病房里站着的除了各科室的专家,不知何时多了个虞泠。 虞泠听到身后高跟鞋的动静下意识回头,视线与桂素娟的相撞。 四目相对,桂素娟一眼就看到了虞泠脸上干涸的泪痕,不由愣了愣,诧异地问:“你哭什么。” 虞泠本来靠强忍是勉强能忍住不哭的,结果被这么一点破,一不留神没收住,放声哭起来,惹得正在专心讨论的医生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 虞泠觉得丢人,难为情地闭上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咬紧下唇,可哭哪里是轻易能控制得住的。 于是她像一台正处于脱水模式的洗衣机一样,过一秒“呜”一下,断断续续,经久不息。 一众专家里有一个年长的医生回过神来对桂素娟说:“小姑娘可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被吓到了。”说完又转过身柔声安慰虞泠:“他是你哥哥是吧?不要紧,你哥哥身体素质很好,只是起了炎症,晚点烧退了就好了。你在这里哭会影响你哥哥的情绪的,他现在情绪不能有波动,你先出去等等好不好?” 虞泠连连点头。 对方微笑,说了句:“小姑娘蛮坚强的。” 虞泠知道真正坚强的是躺在病床上的傅峥承,惭愧地垂下眼,浓黑的睫毛颤了颤。 桂素娟陪虞泠来到病房外,刚关上门就问:“你怎么来了?” 虞泠吸着鼻子说:“叔叔让我来给您送饭。” “这个老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又不是不用上学,干嘛让你跑到医院来。”桂素娟埋怨完丈夫,转而问,“那你自己吃过了没有?” 虞泠其实没来得及给自己选一份餐就心急火燎地赶来了,但她抬眼注视着桂素娟关切的神情,点了点头说:“我吃过了。” 大概是他们那辈人饿过肚子,格外重视温饱问题,在老两口悉心的教育下,傅峥承也不例外。 他会因为她生活费被骗自掏腰包给她补贴,会因为她少吃了一顿饭而收留她一夜,会希望她每天都能吃上水果,会嘱咐她好好吃饭不要瞎减肥。 而他此刻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一瓶接一瓶地输着各种药液,打着营养针,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了。 虞泠想到这里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蓄满了眼眶:“峥承哥哥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傅峥承是多严谨细致的人啊,身手也矫健敏捷,能把他伤成这样的只有天灾和人祸。 她快恨死弄伤他的罪魁祸首了。 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永远阴险狡诈没有底线,不是丧心病狂的变态就是孤注一掷的亡命之徒,她祝傅峥承如愿以偿,可私心一点也不希望他冲锋陷阵。 她害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害怕他那张英俊的面孔就此变成黑白色,害怕有他的记忆随着岁月消磨,害怕他没有被帮助过的人铭记。 可是她害怕的这些,他都全然不在乎。 她不会成为他的软肋,因为他不喜欢她。 桂素娟叹了口气:“具体情况他同事没有详说,只说是抓人的时候逃犯拒捕,峥承为了保护同事被捅到了。没扎到要害部位,可凶器上面有大片铁锈,伤口感染加上失血过多导致了休克。其实昨天就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今天伤口好像发炎了,有点发烧,应该没有大碍。” 说完她主动接过虞泠手中的饭盒,撵她回去休息,“吃完饭容易犯困,快回去睡个午觉,早点把作业写了。峥承还要在医院观察几天,你专心上课,明天不用来了。” 虞泠想说“我已经不是高中生了,读的破学校没有那么多作业可以写”,可桂素娟都这么说了,她找不到留下来的借口。 她在这里能做什么呢? 她不能替傅峥承分担痛楚,桂素娟看起来也不像傅和山说的那样需要她安慰,这种帮不上忙的无力感弄得她心口赌得慌,也不想再无意义地耗费时间了。 虞泠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说了声“好”。 “你是怎么过来的?”桂素娟总要把她安顿好才放心,“让我想想你要怎么回去。” 思索间,她们身后传来高跟鞋落地的脆响。 一步一响,分外清晰。 除此之外,还有轱辘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一个面容姣好、打扮精致的女人blingbling地出现在过道里,听到她们的对话应了句:“小妹妹要去哪?我让司机送你。” 虞泠和桂素娟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对方的目光掠过虞泠,看着桂素娟从容微笑:“伯母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邵漪宁,涟漪的漪,安宁的宁,是傅警官的追求者,听他同事说傅警官受了重伤,特意带了些水果来探望。” 说着她示意身后的男助理把推车移到桂素娟面前,“一点心意,希望傅警官能早日康复。” 她说的是一点心意,可哪止一点,简直把水果店里所有种类的水果里最新鲜饱满的都搬过来了。 山竹、火龙果、百香果、柚子、黄晶果…… 顶贵的东西再凑上一些常见的香蕉苹果,说是水果界的满汉全席也不为过。 虞泠不知道医院的情况,只给桂素娟带了饭,而且因为来得急,没有在楼下的水果摊上挑一两样,况且就算买了,在这么鲜明的对比下恐怕也会显得寒酸。 桂素娟说过,水果是最实用的礼物,傅峥承要她多吃点水果,自己肯定也喜欢。 眼前的人是该有的都有了的白富美,而自己只是前路未卜的穷学生,虞泠不着痕迹地攥紧了衣角,默了默,落荒而逃。 “阿姨再见,我先回学校了,有事随时叫我。” 脆弱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在这样一个,成熟而富有女人魅力的情敌面前,表现得像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宝宝。 她才不是小妹妹。 她已经成年了。 受到打击的虞泠心乱如麻,魂不守舍地回到寝室,一进门就钻进了床帘里,开启了自闭模式。 室友们在玩自己的手机,一边刷视频,一边哈哈笑。 每个人都在外放。 此时已经过了午睡的点,再吵也没理由让别人迁就她,虞泠的脑仁都要炸了。 没多久,不知从谁的手机里传出“姐姐好”、“姐姐妙”、“姐姐不会怎么样”的顺口溜,虞泠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敢让哭泣的声音逸出分毫。 — 十天后。 傅峥承挺直腰背坐在床沿,自己拆掉了从肩缠到腰的绷带。 即使不刻 9. 第九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今天是工作日,桂素娟下午要在家门口附近开个会,上午不用去公司,但傅峥承身边的其他人都在岗,连傅和山这个快退休的老干部也不例外。 傅峥承觉得自己伤愈出院不算事,不想兴师动众,前后用了二十分钟悄无声息地把手续办了。 他拎着一袋这些天放在医院的生活用品走出医院大厅的红外线感应门,一辆布加迪威龙不偏不倚地刹在了他面前。 邵漪宁摘下墨镜,冲他嫣然一笑:“傅警官,上车吧。” 傅峥承看了眼脚下划的标准线,又看向她,沉着脸问:“这里是救护车专用道,非救护车不得占用,没有人请你离开吗?” 邵漪宁不以为意:“我就停两秒,傅警官你要是再不上车,我可真就摊上事了。” 傅峥承无动于衷,肃声道:“邵女士,你弟弟的案子我会认真查的,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干预,要是我被督察带走,你可就要委托别人了。” 邵漪宁瞥了眼后视镜里快步朝这边跑来的保安,摆出一副退让的姿态:“行,那我就听你的,在下面等你。” 傅峥承目送她的豪车驶离专用车道。 她这样高调的行为吸引了一群人的目光,还有人拿手机拍照,他刚才要是上了车,不出一天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从他办完手续下楼到他到达医院门口,全程两分钟,邵漪宁把车停到救护车专用车道上,最多一分钟就会被保安或是热心群众驱离,他的两分钟与她的一分钟重合,概率微乎其微,他们却十分巧合地相遇了。 ——他被邵漪宁监视了。 原本是该他时刻盯着邵漪宁的动向才对。 地上停车场已经没有空余的车位了,邵漪宁靠边停在路上,一副他不上车她就不走的样子。 傅峥承拉开车门,上了她的车。 邵漪宁得逞地笑了笑:“傅警官你家住哪?” “正好快到饭点了,中午请你吃饭。”傅峥承喜怒不明地说。 邵漪宁自然不是差饭吃的人,但是傅峥承请的客哪能和其他人请的一视同仁? 虽然说事不过三,但她也是有毅力,前阵子她约了他不下五次,换作别人可能早就不乐意了,她却乐在其中。现在傅峥承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吃饭,哪有拒绝的道理。 邵漪宁欣然答应:“好啊,不过你伤口刚愈合,忌口多,不如你来定吧,你请我吃什么我吃什么。” 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客气客气,说不必顾及他,但自他住院以来就没按照自己的意志吃过东西,输了这么长时间的营养液,又一日三顿吃流食,早想换口味了,这会儿说客套话也没任何意义,况且请客自己不动筷子看着对方吃更失礼。 于是他问邵漪宁:“我知道一家餐厅各方面都很考究,只不过规模小,所以你可能没听过。” “哪家啊,说不定我听过呢?”邵漪宁挑着秀气的眉毛说,“泽城的餐厅还没有我没去过的。” “食光纪。”傅峥承报出餐厅名。 “他家这么有名,我怎么可能没听过。”邵漪宁笑着说。 傅峥承为了避嫌主动说:“今天我请客,以我个人的名义感谢你这些天的配合。” “我弟是嫌疑人,又不是我是嫌疑人。”邵漪宁笑意不减,“再说了,配合你们警方调查不是我们这些公民的义务吗?” “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看来你和你弟弟关系不太好。”傅峥承故意引导。 邵漪宁当真跟他诉起苦来:“呵,就算他再混蛋,那也是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我拼死拼活地创业,看到新闻才发现自己家居然是市里数一数二的企业。” 傅峥承淡淡说:“是家里人对你隐瞒了资产,还是你本身就和家里联系得不多?也许是你自己边缘化了自己,跟你弟弟在你父母心目中的地位没有关系。” 邵漪宁闻言激动地反驳:“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如果你是我的父母,儿子整天花天酒地,身边的莺莺燕燕没少过,情人一茬接一茬地换,女儿勤奋上进有能力,刚毕业就把一家上市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你会把自己的集团交给谁来打理?” 傅峥承没有再追问她弟弟的社会关系,是因为知道她也了解不到那么多,然而即便是没有刨根问底,邵漪宁也意识到自己被他套了话,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和邵易安在她眼中的形象泄露得一干二净。 她反应过来有些气恼,怒极反笑:“跟你说话真的要小心,指不定哪句就成了呈堂证供。” 傅峥承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便聊聊而已。” — 下课铃还没打,讲台下已经开始骚动了,每个角落都有人咬着耳朵说悄悄话,讲的人多了,就变成了音调单一的交响乐。 任课教授正讲到这版教材的重中之重,见课堂纪律如此之差,不禁拍了拍讲桌,威慑道:“我下面要讲的是期末考试的必考点,要听呢你们就认真听,不听的话我也就只讲这一遍,下课你们谁要来问,我只会让他多看几遍课本,到时候你们挂了科,给我发邮件、打电话,我通通不回,通通不接。” 郝文莉一边滑着手机里的外卖菜单一边吐槽:“学术水平不怎么样,脾气还这么差,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不敬业的老师,内容只讲一遍,下课不答,挂科不理,他到底是来教书育人的,还是来摆谱的?” 室友笑着附议:“就是说啊,干到五十多岁还只是个副教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现在是年轻,到他这把岁数肯定混得比他好。都说莫欺少年穷,这老家伙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们的对话着实不中听,虞泠嫌她们不知天高地厚,不愿与她们为伍,她们非让她认同她们的观点不可:“是吧,虞泠。” 虞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郝文莉把手机屏幕熄了:“算了,不点外卖了,没一家是能吃的,中午去外面吃吧,怎么样?” “好啊。” “我随意。” 只有虞泠不合群,小声说道: 10. 第十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虞泠茫然一怔,骤然收敛了戾气,不知所措地垂下头,假装没看见他们,也自欺欺人地当作他们看不见自己。 理智一回笼,头脑就清醒了。 她知道自己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话,再跟对方掐下去,三不知就因为哪句话成为众矢之的,机灵地对其他两个室友说:“对不起,遇见熟人了,这顿可能要跟他们一起吃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吃你们的吧,该摊多少结完账告诉我,我还是和你们AA。” 巧合巧得太离谱了,郝文莉当虞泠在说谎,怕她被胡语琦拆穿下不了台,主动做起和事佬,在两个人中间打起圆场,她倒也不当什么端水大师,各打了五十大板:“你俩可真行,出来吃个饭也能闹成这样,互相伤害谁不会啊,和谐点行不行,能不能好好吃完这顿饭?” 胡语琦真就和虞泠较上劲了:“不能。她说她忍我很久了?我还早看她不顺眼了呢。大家不都是高考的时候凭本事考进来的,就她是高考失利、凤凰跌进麻雀堆里了?别说什么时运不济、没有尽力,我还说我高中要是再努力一点准能上清华呢。实力就那样,天赋也没有,成天装腔作势给谁看呢?我话就放这了,四年后她要是能顺利通过法考,我倒立吃屎。” 这下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沟通了。 虞泠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怕自己当场失态,二话不说朝傅峥承那边走去。 到了傅峥承面前,她鼓起勇气向傅峥承请求:“哥哥,我能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傅峥承的目光掠过她的头顶,看向店里唯一的一桌女大学生,问道:“你不和你的同学一起吗?” 虞泠看了眼邵漪宁,脸不红心不跳,信口编了套说辞:“盘子太大,菜上齐以后放不下四个人的餐具,她们说既然我跟你们认识,就别跟她们挤了。” 傅峥承倒是不介意桌上多她一个,反正该探的口风他已经探到了,正愁不知道怎么跟邵漪宁独处呢。 不过戏总还是要做的,他偏头询问邵漪宁:“可以吗?” 邵漪宁是成熟的社会人,当然不会说不可以,违心地笑着说:“可以啊,你是傅警官的妹妹嘛。”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谁要你是傅警官的妹妹呢”,也可以理解为“就算你勉强插一脚,你也只不过是傅警官的妹妹”。 有的人就算以情敌的身份出场,也能让人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比如谢熙媛。有的人作为情敌,只会让人对她产生敌意,比如邵漪宁。 虞泠觉得邵漪宁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在有意无意地针对她,因此对邵漪宁的印象很不好。 当邵漪宁点了七八道菜,还在询问傅峥承“这道菜可以吗”的时候,内心的嫌恶攀升到了极致。 依她对傅峥承的了解,不管有没有事先说好谁请客,点好菜了,他都会找借口把账结了。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餐馆里的菜再清淡他也根本吃不了多少,她们两个女孩子哪能吃得完这么多? 浪费可耻。 想到这里,虞泠故意对傅峥承说:“哥哥,一会儿吃不完的菜我能打包带走吗?那个手剥笋看起来可以当零食吃。” 话音刚落,邵漪宁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就垮下来了,默默合上菜单,僵硬地笑着说:“那就先点这么多吧,吃不完我让服务员拿几个打包盒。不过除了这个手剥笋是凉菜,其他都是热菜,基本上是有机蔬菜和汤,带走的话不方便加热,热了营养成分又会流失分解,尽量吃完吧。傅警官饿了这么多天了,得好好补补。” 这下不仅没让邵漪宁吃到瘪,还让她在傅峥承面前营造了贴心体己的形象。 虞泠恨得牙痒痒。 无能,就会狂怒。 她真希望傅峥承是喜欢她的,在邵漪宁面前给她独一无二的宠爱,这样至少一无所有的她至少在感情上是占上风的,生闷气的就是邵漪宁了。 可惜傅峥承没管,起身离席:“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邵漪宁忙不迭担心地问:“是伤口不小心裂开了吗?” “不是。”傅峥承礼貌地解释,“我忘记给我妈打电话告诉她不回去吃饭了,她还在家里给我煲汤。估计这个电话打过去要挨训,就不当着你们的面打了。” 邵漪宁“哦”了一声。 虞泠没什么表示,只是傅峥承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了上去。 邵漪宁见状连忙叫住她:“你哥是去洗手间,你跟过去干嘛?” 虞泠把情绪都写在脸上,没好气地扭过脸,言语粗鄙:“我尿急。” 邵漪宁:“……” 熊孩子真讨厌。 傅峥承是真忘了跟桂素娟交代行踪,也是真得打个电话知会一声,顺便再赔个不是的,而非察觉了两个女孩子之间的微妙气氛,找理由避一避腥风血雨的。 桂素娟在电话那头问了傅峥承是跟谁去吃饭后,清醒地叮嘱道:“问完跟案情有关的问题就别再跟她搭上任何关系了,当心犯错误。” 傅峥承淡定地说:“知道了。” 桂素娟那边有放午间新闻的声音,她说的话在电话里听不清楚,傅峥承索性开了免提。 餐馆的洗手间本就是老板装修的时候在店里自己加的,空心木板不隔音,虞泠虽然不是故意偷听母子俩的对白,但是也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桂素娟不看好邵漪宁,但把她当女儿对待。 她在桂素娟这里扳回了一局。 这下一比一平。 虞泠虽然在感情方面十分的小心眼,眼里容不得沙子,但难能可贵的是,她低调,不爱得瑟,藏得住心里的那份喜悦。 或许是她追随在不扬声色的傅峥承身后久了,耳濡目染,学到了不显山露水的精髓,所以哪怕小计谋得逞了也不会让人感到讨厌。 甭管天塌没塌下来,她干饭从不含糊,一顿八成会食不甘味的饭竟让她吃得有滋有味。 除了用盆一样大的碗盛装的南瓜羹份量实在是太足了,是她把肚皮撑破了都干不动的,还有开餐前 11. 第十一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傅峥承的同事被他叫来接他回局里,顺便送下午还有课的虞泠回学校。 因为刚才挨了傅峥承的教训,虞泠一路都负罪感强烈地耷拉着脑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傅峥承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之所以如此伟岸,是因为他不但惩奸除恶、匡扶正义,还扶住了她这棵险些长歪的秧苗,纠正了她许多差点酿成大祸的错误。 她对他是心存敬畏的。 相较于她的拘谨,傅峥承的同事显得十分轻松自在,丝毫没有因为车里多了个人而产生任何约束,确认傅峥承的伤势真没大碍后,熟稔地使唤起他来:“储物盒里有巧克力豆,给我倒两颗。” 傅峥承依言打开身前的车载柜,找到了他说的那瓶巧克力豆,随口问道:“烟瘾又犯了?” “没,烟早戒了。今天在现场勘查了一上午,早饭和午饭都没吃,你们上车我才想起来,先吃颗糖补充点儿糖分。” 傅峥承将瓶口放在他伸来的手上磕了两下。 两颗巧克力豆蹦到他的手心。 他倒完就要把瓶子放回原处,他同事叫住他:“你不问问你妹要不要。” “她不要。” “我不要。” 两个人异口同声,几乎是同一秒开的口。 不知道是因为了解,还是碰巧,抑或是不容置喙的霸道。 虞泠看了傅峥承一眼,轻声解释道:“抱歉,我在外面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傅峥承的同事笑起来:“家里人教得不错嘛,就该像这样,不管对谁都长三分戒心。要是全天下的女孩子都能有你这个警惕性,熟人作案的成功率至少得下降八成。” 虞泠没当这是夸奖,自然就没好意思应声。 傅峥承把话接了过去:“前面那个红绿灯路口左转,别忘了变道。”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条路好久没走过了。”傅峥承的同事笑着说道。 或许是因为她在车上,两个人没法聊工作,一路上聊的都是“你看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那条路是不是在修”,虞泠盯着窗外倒退的行道树,默默思索一会儿回到宿舍该怎么面对吵过架的室友。 她们比她回去得早,胡语琦会不会因为一言不合,趁她不在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直白地撕破脸。 接下来的三年多可怎么熬啊。 由于心里装着心事,她下车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傅峥承当她又犯迷糊了,偏过头出言提醒:“东西又落下了。” 虞泠闻言回头看向后座,发现他所谓的落下的东西是她说带就真从餐厅带出来的打包盒。 但这其实她是故意留下的。 傅峥承的同事为什么等他们上车才想起来自己没吃饭?当然是因为看到了她带上车的打包盒。 刚才她在餐桌上提出打包,纯粹是为了气一气邵漪宁,当真打包也是做给邵漪宁看的,并不是馋这一口,但现在好像派上大用场了。 让一个饿肚子的人吃上饭,比她吃饱了硬撑值得。 虞泠扶着门框弯下腰,对车里的两个男人说:“不是落下的,是给这位大哥的,不嫌弃的话就先拿去垫垫肚子吧。南瓜羹还是热的,到了办公室趁热喝。谢谢你们送我回来,我走了,拜拜。” 后座的车门应声关上。 傅峥承的同事反应过来笑着评价:“这丫头怪机灵的,是你亲妹啊?” 傅峥承将目光从虞泠纤瘦灵巧的背影上收回,情绪不明地说:“看着长大的邻家妹妹。” …… 虞泠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寝室,一进门,却意外地收获了一份还算诚恳的道歉。 胡语琦像转性了一样,伸出手对她说:“对不起虞泠,刚才我在气头上,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意。今后你做你的鸿鹄,我做我的咸鱼,各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行,我们握手言和吧。” 虞泠怔了怔,一脸茫然地看向坐在上铺的郝文莉,用眼神询问情况。 郝文莉扒着栏杆冲她眨了眨眼睛,眼中含着狡黠的笑意。 好吧,应该是 12. 第十二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虞泠对傅峥承大有研究,已经摸透了他的习惯。 如果电话拨出去的五秒内傅峥承没接,那就说明他的手机不在身边,或者故意不接。 晚点回不回就说不准了,因为没有及时接的电话,他一律默认为接不接无所谓,忙起来抛到脑后也是常有的事。 胡语琦教给她的做法是必须要打通这通电话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所以当没打通他的私人号的时候,虞泠马上打给了他的工作号。 那是她无意中发现的、被神通广大的大数据关联到的灰色信息。 按理说没办法光明正大地使用,她承认自己喜欢傅峥承的方式有点疯。 她明知道不该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做了。 果然,打他的工作号,哪怕是陌生号码他也会秒接。 “喂,您好,我是市刑侦支队的傅峥承。” 男人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少了放松状态下的磁性,跟平时对她说话时比起来要严肃一万倍,却让虞泠狠狠地心动了。 她十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嗓音略带沙哑,声线也不平稳:“哥哥,是我。” “虞泠?” “嗯……” 傅峥承没问她是怎么弄到他工作号的,开门见山地问:“有事吗?” 虞泠赶紧启动计划,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借口说:“哥哥,我找不到我的小皮筋了,可能是我上次住你家的时候掉到哪个角落了,我能回去找一下吗?” 明明在心里打了不下十遍腹稿,可真正实践起来还是磕磕巴巴。 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谎。 傅峥承手头上正好有案子在忙,没空顾及什么小皮筋的事,就任她自己回去找了:“钥匙在门口的暗格里,你可以自己进去,不过八成没有。一根皮筋而已,丢了就再买,你来回车费都比这贵了。” 好像是这样…… 她绞尽脑汁想的主意,在他眼里根本就解释不通。 不过没关系,好在战略的第一步顺利达成了。 已经站在傅峥承家门口的虞泠心满意足地拿钥匙开了门,奉旨寻找好好扎在她头上的小皮筋。 她在傅峥承家转了一圈以后,没多久就找好了“作案地点”,掂了掂手里的万圣节化妆专用假血血包。 胡语琦给她支的招是在傅峥承面前装一次死,只要傅峥承对她存有一点感情,就会意识到她活着的时候有多重要。 这样一来,还怕他不能化被动为主动吗? 虞泠一开始怀疑这招的可行性,不过很快就被胡语琦说服了。 胡语琦给她举了很多成效显著的实例,这些例子里的男主角,有的紧张到见女主角没回应直接踹开了门,有的在输液中自己拔了针,有的把女主角收进怀里热吻。 每一种反应都击中了虞泠的少女心。 胡语琦还说在电视剧里,一方陷入险境是让双方感情升温的万金油。 虞泠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傅峥承受伤住院的时候,她不也吓得半死吗? 于是在胡语琦一本正经的劝导下,她决定冒险一试,只不过在胡语琦给出的参考方式上稍微做了调整。 胡语琦是想让她跟傅峥承的工作争输赢,让她在他上班的时候假装遇袭,看傅峥承会不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虞泠寻思着,这不跟报假警是一个性质吗? 而且她疯了才会跟傅峥承的工作争风吃醋吧。 那是傅峥承的工作吗?那是他崇高的人生理想。 她肯定比不过啊。 她灵机一动,把时间改到了傅峥承下班后,形式改成了让他自己发现。 傅峥承家的地面上铺的是长宽近一米的方形瓷砖,虞泠倒假血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地砖线,免得事后清理起来费劲。 等虞泠布置好“事发现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傅峥承要是准点下班的话,这时候应该到家了。 三个小时以后,虞泠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怀疑他估计是要通宵查案了。 可是,就让她无功而返,多少有点不甘心。 她抱着一丝期待躺在了“血泊”里,怕傅峥承突然开门,她来不及就位,被抓现行。 然后她就这么睡着了。 没想到到了后半夜,她的精心策划真的有了收获,她是被傅峥承抱她的动静弄醒的。 醒来的时候被傅峥承抱在怀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 然而很快她就听到了救护车“呜哩呜哩”的声音,这下彻底慌了神,挣扎着从傅峥承胳膊上跳下来,怯生生地说:“哥哥我没事……” 一向沉静泰然的傅峥承此刻连呼吸都乱了,气息不稳地问她:“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虞泠用笑容掩饰心虚:“亏你还是刑警呢,那些血一看就是假的,这都看不出来,好好骗哦。” 傅峥承意识到这是她捅出来的幺蛾子后,眼神陡然变得异常凌厉,喜怒不明地说:“我下楼处理一下楼下的情况,回来再问你。” 直到傅峥承出了门,虞泠都还在原地愣着。 她是万万没想到,睡一觉的工夫,连救护车都惊动了。 虞泠不知所措地想:刚刚嘴快说的那句话,是不是火上浇油了?怎么办啊,哥哥好像真的生气了。 傅峥承付了救护车的出车费,又跟大晚上出勤的医务人员道了半天歉才把这件事解决,上楼前在楼道里冷静了五分钟才把气理顺。 回到家里,虞泠正乖乖面壁思过,见他回来,扭过头软软地叫了声“哥哥”。 傅峥承一眼就看到了她身上残留的“血迹”,觉得有些好笑。 哪里可笑呢?今天一个有家室的同事接手了一起未成年校园恶性伤人的案子,从审讯室里出来,有感而发,说现在的小孩都太难管了,永远有操不完的心。 他想到虞泠,安慰同事说,孩子大了就好了,到了年纪自然就懂事了。 结果她当晚就给他制造了这么大的“惊喜”。 虞泠说的没错,他也有责任,不该因为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是她就关心则乱,今后他一定注意,一刻都不放松警惕,对待一切事物都不参杂私人感情。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给任性妄为的她可靠的保障,让她不至于随便碰到一根导线都是致命的高压线,万事都有他兜底。 傅峥承坐到沙发上,冲在角落里装可怜的虞泠招了招手,淡声说 13. 第十三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没有一个自尊心尚存的人,在这样不留余地的拒绝下,还能厚颜无耻地缠着对方。 虞泠也是要脸的。 她咬着唇望着傅峥承合上房门,把残局收拾完就离开了傅峥承家。 推开门,一阵冷风灌进屋里,冻得她打了个激灵,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早上出门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变天的征兆了,但她总觉得才换季不久,不可能这么快入冬,下楼以后懒得回去添衣服。 没想到她只是在傅峥承家躲了一天,到了晚上竟然这么冷。 夜空在路灯的映照下染成了奇幻的土黄色,狂风卷积着乌云,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傅峥承见她就这么走了,怕她出事,拿了柄伞追上她,把一件冲锋衣披在了她身上,要送她回学校。 虞泠不肯,把冲锋衣扯下来丢进他怀里,负气跑了。 其实以傅峥承的体能,只要想追,是一定能够追上她的。 但是他没有。 虞泠也就明白他的态度了。 他不会没有原则地一味迁就她。 她作过头了。 以往她总是越挫越勇,可这次,让她先颓废几天再说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像是摆脱不了的魔咒,“分手总在下雨天”这种小说里的经典桥段竟然让她在现实生活里碰到了。 虞泠刚进校门,天上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她的心情也随骤然变脸的天气变得阴郁起来。 她初中看过不少古早虐恋小说,里面女主要么是在雪里跪一夜,要么是在雨里跪一夜,反正把身子搞垮了就能得到男主的怜爱与垂青。 有一瞬间她甚至神志不清地想:要不她也把自己弄病吧,淋了雨,发了烧,说不定傅峥承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样子就因为同情回心转意了。 毕竟傅峥承其实也是吃这套的。 想当初她对傅峥承的称谓还只局限于“峥承哥哥”,后来之所以叫起了“哥哥”,并不是为了删繁就简,而是因为“哥哥”听起来更娇嗔一点。 叫“峥承哥哥”实在是太乖巧了。 她自知年幼时调皮捣蛋,作过了火,在傅峥承心目中的印象比不上那些温婉可人的同龄女生,但那些勾搭傅峥承的女孩什么样她都可以学。 只是学成什么样就不受她控制了。 学了一段时间后,成果显著,说话变成了这样的腔调: “哥哥这么跟我说话我好难过,可是只要能让哥哥消气,我的难过又算得了什么呢?” “虽然追着哥哥走了这么远的路,脚磨破了皮很痛,但是没有关系的,哥哥抛下我继续往前走吧,不用管我。” “我已经知道无视哥哥的叮嘱任性妄为有多过分了,哥哥狠狠罚我吧,千万不要心疼。” 傅峥承总是能被她的莲言莲语气笑,那么恪守原则的一个人,竟然饶了她无数次,每次都说“暂且放你一马,下回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屡试不爽。 谢熙媛对她的厌恶就是这么来的。 小时候她们两个犯了同样的错误,傅峥承总是对谢熙媛更苛刻一点。 不过与其说是双标,不如说是对咸鱼有咸鱼的要求,对精英有精英的要求,对她的照顾要多一点,对谢熙媛的指点要多一点。 只是当时她们都还小,评判别人对自己好不好,全凭对方说的话顺不顺耳,由此也就产生了一些矛盾。 起初她把谢熙媛当对手,看着谢熙媛不服气的样子会生出几分被偏爱者的优越感,但长此以往,她是非常羡慕谢熙媛的。 她犹记得那年警察队伍里出了黑警,她父母被黑警出卖,差点被毒/贩杀害。 她对傅峥承说:“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令我失望,而我又无法改变,那我愿意用尽余力,去成全比我对这个世界更有用的人的未来。” 傅峥承就说:“你不好好学习,只会自顾不暇,哪里来的余力?” 她气呼呼地问:“你不是应该说,有你们这些维护公平正义的人在,这么一天不会来?” 傅峥承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是不是应该保证你会好好学习?” 她配合地说:“我会好好学习的。” 傅峥承又沉吟了片刻,语气肯定地说:“不会有这么一天。” 看吧。 因为对她没有期待,所以他对她的任何保证都不相信。 很多事情他都会交代靠谱的谢熙媛办,而她只能简简单单给他捎句话。 这就是落差。 雨哗啦啦地下,敲在头顶上有种被一篓豆子砸中的感觉,虞泠只在回忆往事的过程中淋了两分钟雨就受不了了,拔腿在雨中跑起来,全力冲向宿舍楼。 为什么这么多年她学白莲、装可怜都不遭人骂呢? 就是因为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演。 归根结底,是对自己不够狠,舍不得为了作秀让自己受那个罪。 狼狈地跑进宿舍楼后,虞泠蔫头耷脑地爬上楼,用钥匙打开宿舍的门,正准备拿条干毛巾擦头,没往寝室里走几步就听到胡语琦“啊”的一声惊叫。 胡语琦大惊失色:“你吓死我了!怎么淋成这样了,我还以为是哪个淹死的水鬼呢。” 虞泠心说你叫那一声还吓死我了呢。 但她确实浑身湿嗒嗒的,身上的水直往地上滴。 胡语琦八百年当不成一次军师,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信她的鬼话了,顾不得和虞泠说别的,迫不及待地问虞泠战果如何:“怎么样怎么样,我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很好用?他有约你再见面吗?” 她还敢问! 虞泠郁闷地埋怨道:“还说呢,都怪你,我和他之间彻底没戏了,他叫我不要痴心妄想了。” 胡语琦闻言立刻坐直了,撸起袖子骂:“这臭男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给他脸了?” 虞泠崩溃了,哭着说:“他才不是臭男人,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胡语琦投降:“好好好,他不是臭男人,你就当我没说过他是臭男人,他怎么可能是臭男人呢?” 太过分了,竟然又把“臭男人”三个字颠来倒去说了三遍。 虞泠被气哭了,把垃圾桶搬到脚边坐下来 14. 第十四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虞泠也不抱有任何幻想了,准备就此戒掉对傅峥承的眷恋和依赖,结果尝试戒除的第一天桂素娟就打电话来问:“虞泠,你和峥承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怎么我让他帮你预约宫颈疫苗他都不愿意,还说这些事以后都让你自己办。我一想也是,确实该让你锻炼锻炼这方面的能力了,你自己能行的吧?” 看来傅峥承的转变连桂素娟都察觉了。 以往就算他再忙,这种小事他也会费心帮她办的,可自从昨天的坦白局后,他是真的不想再和她搭上半点关系了。 虞泠忍着心酸替傅峥承找借口:“可能是宫颈疫苗是专给女性打的,他不好意思了吧。没事,我自己来就行,不用麻烦他。” “那你自己上点心。”桂素娟也是看见别人打了才想起来的,“我看同事家的女孩都在打,你也趁早打了吧,打了就不用老想着有这么一件事了。” “好的。”虞泠乖巧地答应。 她一向听长辈们的话,驾照也是在高考完的暑假就听从安排拿到的。 虽然她每科都是擦线过的,现在已经不记得那些交通规则和技术要领了,有证却上不了路,约等于白考。 挂掉电话,虞泠问宿舍里的三个人:“你们打过宫颈疫苗了吗?” “没打过啊。”胡语琦满不在乎地说,“好端端的打那个干嘛?我乙肝疫苗都断了十年了。疫苗这种东西吧,就是以防万一的。一万个人里可能会有一个,总不可能正好中招吧。再说了,一针打了没完,还得在特定期间去打两针、三针,真麻烦。” 郝文莉倒是持有不同意见:“麻烦就麻烦嘛,打了总比没打强,万幸捡一条命,好过现在侥幸,中招了后悔强。” 另一个室友是墙头草,没什么主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我都行,听你们的。” 虞泠听完三个人的意见,掏出手机:“不管了,我先预约吧,卫生院有没有针还难说呢。” 谁承想她这张嘴像开了光一样,不仅在网点约不到,打电话联系也回复说针剂已经用完了,要等下一批。 下一批恐怕就得到猴年马月了。 虞泠忽然感到无比挫败。 真让桂素娟猜中了,怎么离了别人,她就寸步难行了呢? 之前不论是学科奥赛还是艺术比赛,学校的老师都会组织好,备战高考的习题试卷也会妥帖周至地搜集完打印好,她从没有试过从头到尾亲自促成一件事。 现在倒是有机会试了,才迈出了一步就碰了钉子。 虞泠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 胡语琦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高兴,伸了个懒腰说:“哎呀,人算不如天算,听天由命吧。” 郝文莉清楚胡语琦在想什么,一语中的:“什么人算不如天算,你早就算好了打算出去浪,打了疫苗就不能喝酒蹦迪了。” 胡语琦猛地看向她,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郝文莉一笑:“你这就忘了?军训的时候你给我安利了个专门推荐吃喝玩乐攻略的公众号。今天早上上英语课的时候公众号更新了,发了篇连锁酒吧新店开业的推送,配的动图看着就想去玩。” 胡语琦打了个响指:“对吧?那个群魔乱舞的氛围感太棒了!我超喜欢它那个音浪池,哇唔,太炫了。” 郝文莉点头:“我也想去。不过不是被花里胡哨的场地布置和玩法形式吸引的。主要是它为了宣传花了血本,开业全场酒水居然一折优惠,简直是我等穷人的福音好吗?你知道吗?上回我闺蜜去洪谷的酒吧街玩,随便进了家店,一瓶酒五千块钱,看着都害怕。” “去吧去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胡语琦回完郝文莉,扭头问虞泠,“你去吗?” 虞泠懵懂地开口:“我……” 不等她发表意见,胡语琦一挥手:“算了,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乖宝宝,就留守寝室,帮我们看门吧。” 不是昨天说好要带上失恋的她一起吗? 虞泠拧着眉毛掷地有声地说:“我去!谁说我是乖宝宝?我不是。” 她前十几年为什么安分守己,不就是因为她喜欢傅峥承,而傅峥承喜欢循规蹈矩的好女孩吗? 多少带着点讨好的成分在。 然而她现在已经不在乎傅峥承对她的看法了,没必要再按他定下的规矩来。 她要放飞自我。 胡语琦没想到虞泠会去,对于她做出的这个决定还蛮惊讶的,不可思议地问:“你真要去?” “去!” 谁临阵变卦谁是小狗。 胡语琦对她比了个大拇指:“行。” 虞泠到了新环境后罕见地合群了一回,起初还有一点抗拒,但当她进入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以后,就被周遭的一切吸引了。 眼前尽是摩登时代的产物,震耳欲聋的DJ舞曲配着动感的光波,造出迷离的虚影。 触目所及,看不见伤心失意的面孔,只有一群身材姣好的年轻男女穿着时髦性感的衣服,随着音律肆意摇摆,欢声笑语延绵不绝。 酒架的边沿安了滚动的彩灯,把五颜六色的酒瓶染成五光十色。 耳垂上钉着单颗耳钉的调酒师轻松自如地把玩着手上的器皿,技法纯熟地摇晃勾兑。 虞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站在吧台边上盯了好久,半晌才指着刚调制出来的酒说:“我也点一杯这个。” 正坐在吧台看酒单的郝文莉看看酒又看看她,问道:“你确定?这种调过的酒一般度数不是很高,但混着喝却容易醉。因为口感好,颜色也好看,你感觉喝了不昏头,可等你犯迷糊,就离倒地不远了。” “好吧。”虞泠不懂酒,也从来没有喝过酒,虽然觉得违背教条深夜泡吧很刺激,但也忌惮喝醉了让图谋不轨的人当尸体捡了去,闻言对调酒师说,“你们酒吧有往酒里兑饮料的喝的吗?” 调酒师说“有”。 虞泠又讪讪说:“最便宜的给我来一杯。” 调酒师友好地笑了笑:“好的,稍等。” 胡语琦早早点好了酒,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通知她们:“开业仪式要开始了,快跟我过去,现场有烟花看。” 虞泠惊讶:“室内能放烟花?” 胡语琦打趣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 15. 第十五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酒吧主厅的起火地点,一堆废铜烂铁被砸得四分五裂。要不是消防器材崭新且完备,扑救及时,不仅这座新建的场馆会在顷刻间化作焦土,还会连累整栋楼形同战后的废墟。 酒吧经理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狼藉,久久没有回过神,仍处于震惊而慌乱的状态。 傅峥承本来是接到报警电话说这家酒吧有破案线索才和陈罡一起来的,结果只是闹了个乌龙而已,正准备回家休息就遇上了这次火情。 他灭完火,重新穿上了自己的上衣,用酒吧服务生递来的干净毛巾擦去面部熏出来的焦黑,对着面前呆若木鸡地经理说:“我已经通知有关单位来处理了,你们把已持有的证件准备一下,他们会来清点还缺哪些,明确事故责任。” 虽然灾情只损毁了酒吧所有者的个人财物,但既然出了事故,就得接受处罚。 酒吧经理吓得不轻,腿软瘫坐在了沙发上,捂着脸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 陈罡去接应医院的人,把伤者送上了救护车,一回来就对傅峥承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了眼,我刚才好像在人群里看见你妹了,应该没认错。她和她同学一起来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傅峥承问:“我哪来的妹妹?” 陈罡解释:“没说是你亲妹,就那个邻家妹妹。” 虞泠? 她怎么会在酒吧里? 酒吧经理闻言抬起头,极力稳住声音说:“我这里有监控,火只烧了主厅,监控室应该没有受到影响,你要是找人,可以进去看看。” 傅峥承二话不说去监控室查看监控了。 监控画面是黑白的,而且摄像头像素不高,画质不是很清晰,但他依稀从二十多个分镜里找到了虞泠的身影。 接着他又调出了火灾发生前的录制视频,倒回去确认是不是她,看见了她在吧台点酒的场景。 证据确凿。 傅峥承走出监控室,叫上陈罡跟他一起去清点伤亡人数。 陈罡心说不是刚清点过吗? 转瞬就明白了傅峥承的意图。 这是抓人去了。 走到岔路口陈罡就识趣地去向了另一边。 傅峥承步履不停,朝监控上显示的虞泠刚才所在的位置走去。 结果到了地方,只看见了虞泠的三个室友,三个姑娘他都在餐厅里远远见过。 距离虽远,但架不住他视力好,记忆力上佳。 没错了,虞泠刚才的确在这里,只不过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去了。 傅峥承走到三个人面前问:“虞泠去哪了?” 郝文莉跟虞泠统一战线,绷着脸一个字都不肯透露,胡语琦则赶紧给虞泠通风报信,让她继续躲在洗手间里避风头。 只有一个给他留下的印象不深的女生目光躲闪地朝这层楼的洗手间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被傅峥承敏锐地捕捉到,当即往那边去了。 而厕所在这层楼的尽头,绝路的终点。 虞泠躲在厕所里瑟瑟发抖。 她在听到傅峥承的声音后的第一反应是太好了,得救了。 然而当她安全以后反而迎来了一阵害怕。 要是让傅峥承知道她深夜出来泡吧,打算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即兴喝点小酒、夜不归宿,不仅对自己的人身财产毫不负责,还遇上了意外发生的火灾事故,幸亏他处理得当才逃过一劫,那就不是颠不颠覆她在他心目中的印象的事了。 16. 第十六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傅峥承像拎鸡崽一样把虞泠提溜到了空无一人的安全通道里,中途因为她负隅顽抗用了几分蛮力,虞泠也不甘示弱,在他手腕和手臂上留了好几排牙印。 四舍五入约等于很不体面地打了一架。 虞泠头发蓬乱,满脸通红,气冲冲地瞪着傅峥承喊他大名:“傅峥承!你没良心!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是谁冲在前面为你鸣不平!是谁在别人面前无条件维护你!是谁一腔热血地追随你!是我你知道吗?” 她的罪行罄竹难书,难道他的就少吗? 虞泠怒气冲冲且满心委屈地一例例细数。 “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阿姨要我给你送饭,我为了让你吃口热乎的,把饭揣在怀里捂了一路,结果到了地方,你把饭盒随便往桌上一搁就继续干活了,还问我为什么要把饭盒藏衣服里,回去以后衣服谁洗。” “还有那年我过生日,一上午过去了都没收到你的祝福,为此中午我请了一整栋家属楼的人吃了蛋糕,收到了很多礼物,就是没收到你的。晚上我终于憋不住问你,你说对不起你忘了,既然有这么多人送了,不缺你的一份。” “你知道你在辜负我心意的时候,我有多伤心吗?” 虞泠怨气满满,忿忿不平地说:“不,你不知道。你只会搬出那堆清规戒律和冰冷的教条,跟我说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做人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品质。你一句话的事,却需要我花一万倍的力气去践行。况且要学坏的话,早在我在看守所边写作业边听小流氓蛊惑的时候就学坏了,是因为我要帮你在我们这辈的孩子里树立威信,才唯你马首是瞻。” 她说着说着就口不择言起来,专往他心坎上戳:“抛开为国为民的滤镜,你这个人无聊透了,成天守着刻板的规矩。在你身边不能说脏话,不能赖床,不能熬夜,不能抽烟喝酒烫头,不能旷课,不能逃学,不能有悖纲常,不能忤逆师长。道德就一定比感情高贵一些吗?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拿道德压迫我,却不允许我用感情牵制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兜了半天圈子她才绕到重点,跟他打商量:“你就不能短暂地放下你的原则宠一宠我吗?我就只要你为我破一次例,哪怕只有一次,不可以吗?” 她说了这么多,傅峥承就回了她三个字:“不可以。” 虞泠还有很多苦想诉,还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因为这三个字被怼了回去。 行吧,是她不配了。 傅峥承绝情而礼貌地说:“我很感谢你为了付出的感情,但我没有逼你,是你自己愿意的。你没必要为我做任何事,我妈要你做的事如果你不想做可以直接拒绝。至于你说我要你遵守的那些规则,是每一个品行端正的人都必须遵守的,如果不是你在违反的边缘试探,我也没必要提醒你那么多回。你说的没错,感情就是永远没办法超越道德,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耐心,还会认真听你解释事情的原委。你当然可以犯错,也会获得悔改的机会,但一定需要受到惩罚,这不是规矩,这是法则,原本是该由你自行把握的。” 虞泠听着他说这些话,心凉得不是一星半点,是冻得硬邦邦的,还结了三层冰。 纯粹真挚的感情到他嘴里就变成了:她自愿、她活该、她犯贱。 真就是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她是学法律的,怎么会不知道怎么维护自己的权益? 只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什么都愿意给他罢了。 虞泠红着眼强颜欢笑,这下不再使用以往的称谓,而是选择了直呼其名:“傅峥承,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正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怕你是社会人,我是学生,你跟我在一起好像是在利用我的阅历短浅对我实施剥削。可剥削本质是物化,前提是我真的无知,我在你那里依然拥有完整的人权,达到了十八岁的法定行为能力,你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只是不爱我。” 看透以后她佯装洒脱,“那不爱就不爱吧,别给我安罪名了,我受不起。今天你对我的喜欢弃之如敝屣,明天就会永远失去。当然,我知道你不稀罕这个,即便是失去了也不会懊恼,但是今后不管你是孤独终老还是跟人相濡以沫,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就算你死了,我也绝不再为你掉一滴眼泪。” “好。”傅峥承应了一声,说完这个字就转身走了,冷漠的背影载着几分孤傲。 虞泠说了不会再为他掉眼泪,可当他转身的瞬间,还是没出息地哭了。 因为她亮出了最后的底牌,还是没能功德圆满。 从今往后,她会跟所有人一样叫他傅峥承,再没人知道,她叫过他这么长时间的“哥哥”。 傅峥承阔步走在走廊里,手机忽地一震。 他掏出来一看,是他曾经帮助过的、在卫生院工作的人回复了他的消息。 【抱歉啊傅警官,因为疫情防控工作忙到了现在,才看到您的消息,不好意思了。您休息了吗?HPV疫苗的话最近比较紧缺,下周一可能会到一批,我到时候再联系您。】 傅峥承停住步伐,一向喜欢用语音联系对方的他破天荒地打起了字:【麻烦您了,等针剂到了直接联系这个号码151998752**。就说是例行询问,别说是我约的。】 熄灭手机屏幕后,傅峥承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从他站立的位置看不见一颗星星,从这个角度也看不到月亮,能看见的只有广袤浩瀚的寰宇之下无尽的黑暗。< 17. 第十七章 《眼底波澜》全本免费阅读 “请问您当时看到酒吧起火是怎么想的呢?” “不能让火烧起来。” 视频里的男人身着便装,面无表情却透着股刚毅,气质和体魄一看就是从军从警的人士,漫不经心的语气恰好说明他把救人于水火当成理所应当且稀松平常的事,只有有心人擅长拿别人遇到的灾难做文章。 不知道现在的媒体记者为什么越来越执着于问废话,以至于被采访的人一句话就能终结话题。当事人就差没把不耐烦写脸上了,他们却仍在追问下一个问题。 傅峥承在火场的采访视频被传到网上,在热搜上挂了一上午,评论里都在夸他长得帅,连说想嫁他这步都省了,直接叫老公。 其他类型的评论角度也很刁钻,分明是十分严肃的回答,却莫名戳中了观众长歪的笑点,说傅峥承好可爱。 虞泠目光呆滞地把视频从头看到尾,再把下个视频滑走,重新看一遍。 每看完三遍刷新一下评论,浏览完最新的评论继续看视频。 直到室友从外面回来惊讶而无语地说:“你怎么还在刷这段视频啊。” 虞泠闻言熄了屏幕,将手机甩到一边:“不看了。” 看了心烦。 以前觉得能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和她一样喜欢傅峥承简直太好了,姐妹们都非常有眼光。 可是现在—— 为什么她不能继续喜欢傅峥承了,仍然有这么多人喜欢他啊? “给,你要的喷雾。”郝文莉把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抛进了虞泠怀里。 “谢谢,多少钱?”虞泠拔开喷雾的瓶盖抬头问。 郝文莉一向不计较这种小钱:“校医院开的,几毛钱,不用给了。” 虞泠撸起裤腿,左手扒在伤处附近,右手摁住瓶罐上的泵头。 一摁一滑,一摁一滑,怎么都喷不出来。 “药都喷不好?”郝文莉是个急性子,看了半天看不过去了,朝虞泠伸出手,“给我,我帮你。” 虞泠默默把喷雾递了出去。 她不是无能,是心累,失魂落魄之下,脑袋瓜不能正常运转。 要不然昨晚也不会爬个楼梯都能被台阶绊到,把腿摔成这副鬼样子。 郝文莉摇了摇瓶身,将药水均匀地喷在虞泠膝盖下方狰狞的伤处。 可能是昨天晚上回来处理不当,又在被子里捂了一夜,伤口不小心感染了,明显有溃烂的迹象。 喷雾落在伤口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郝文莉低下头给她吹了吹。 她忽然又想起傅峥承了。 今年夏天她不好好走路,耍酷从体育场观众席的高台上直接往下跳,狠狠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发现根本没办法长时间走路,只好打电话给傅峥承求助。 傅峥承在郊区出外勤,下班回警队交车,正好可以捎作死负伤的她回家。 她支支吾吾地交代完来龙去脉,就感觉气压沉了下来。 因为那时候离高考只有不到一周了,她带着伤去考试对成绩多少会有影响。 只是事后她从没有拿这个当做考砸的借口。 傍晚他接上她,路遇一群刚在电影院看完新上映的教育片、在老师的组织下过马路的小学生,便将车稳稳停在斑马线前开窗透气。 小朋友们看见警车,又透过窗户看见警车里穿着制服的傅峥承,纷纷热情洋溢地叫着“警察叔叔”,激动而礼貌地问好。 傅峥承就笑容可掬地回应:“你们好。” 他对小朋友们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正趁停车间隙弯腰查看毛毛糙糙伤口的她忍不住凑热闹,直起身学着小朋友甜甜地叫他:“警察叔叔好。” 傅峥承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谁让你解开安全带的?给我系好。” 她看他那么凶,一路上都不敢说话,可是他给她上药的时候突然变得比对待那些小朋友还要温柔。 他也是像这样凑近了用嘴吹气,冷风和鼻息混合在一起,没有说训斥她的话,就像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所以直到今天她仍存着一分幻想,期盼着他说的都是违心的假话。 失恋最折磨人的地方就在于,会给回忆镀上一层滤镜,回想起来的全是对方的好。 就在虞泠萎靡不振的时候,接到了谢广明打来的电话。 她完全不在状态,甚至没仔细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谢广明满是高兴地说:“虞泠,最近有时间吗?你爸妈回来了,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 爸妈? 虞泠没过脑子地问:“他们还活着吗?” 说完她就察觉说错话了,马上改口:“我该去哪见他们?” 谢广明说:“中午学校没什么事的话出来吃顿饭吧,我来安排你们见面。” 这个好消息一下驱散了她失恋的阴霾,只不过虞泠仍处在懵懂而忐忑的状态。 数一数,她应该有七八年没见过父母的面了,说实话以她金鱼脑一般的记忆力,真的已经忘记父母长什么样了。 幸亏血浓于水,子女对父母的依恋是刻在基因里的,倒是不会和见七八年没见过的远房亲戚一样尴尬。 虞泠莫名开心。 她都快忘了,她是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啊。 郝文莉见她挂断电话以后一扫阴霾,随口问了她一句:“什么事这么高兴啊,那谁回心转意了?” 虞泠幼稚地哼了一声:“不告诉你。” 一直坐在床上玩手机的方小柳听了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披着一层警服的男人吗?至于嘛。” 跨频聊天竟然严丝合缝地衔接上了,虞泠猛然看向方小柳,斩钉截铁地说:“至于!” 方小柳冷笑。 胡语琦准备出门见男人,正对着镜子化妆,听到她们聊男人忽然想起忘了的事:“对了,我们家珅珅说要请你们吃顿饭,你们下午没约的话,我就让他跟餐厅说订晚上的包厢了。” 郝文莉惊讶:“你男朋友不是叫许枫吗?珅珅是谁?” 胡语琦轻描淡写地说:“哦,那个前天分了,已经是前任了,珅珅是我现任。” 虞泠的下巴都快惊到地上了。 倒是刚才还在床上的方小柳一转眼已经落了地,一向懒得化妆的人突然翻箱倒柜找起化妆品,状似无意地说:“莉莉,你新买的那支口红色号挺好看的,待会借我用一下吧。” 郝文莉:“好……” — “峥承,快,快跑!快往巷子外跑!” 傅峥承手里忽然被塞进了一套儿童电子积木。 让他快点跑的中年男人一脸焦急,汗涔涔的额头上挤出了三道抬头纹,一边将他往反方向推一边嘱咐:“这套玩具我恐怕没法亲自送给小光了,你代我转交给丽琴,拜托她将来好好抚养我们快出世的儿子,教他怎样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告诉她,我对不起她,但我爱她。” 师父? 师父不是两年前就已经牺牲了吗?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