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剑》 1. 重生搞事业 《长公主的剑》全本免费阅读 阴云蔽日,山雨欲来。 几朵枯败的花枝艰难地攀附在院中的紫玉兰上,一阵劲风扫过,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虽说如今是冬日,万物凋零,但屋内却一派暖玉生香的缱绻景色。 香炉里焚的不知是何种香,雾气氤氲开来,更增添了几分旖旎色彩。 几名只着轻薄罩衫的俊俏男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宽大的外袍欲落不落,耷拉在肩头,隐约可窥胸前肌肤,白皙透亮。 距离谢檀醒来已经半个时辰了,她还是忘不了死前谢伯玉举着掩日剑,对着她的胸口如疯子般的怒骂。 “阿姐,卧榻之侧,启容他人酣睡。要怪就只能怪你太强了,强到让我害怕,百姓越是敬你爱你,我却越是惊你怕你。你凯旋的号角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我的昏庸无能,是个要靠女子才能上位的皇帝!” 谢檀上辈子并非娇滴滴的皇室公主,而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在庆元七年,更是以女子之身坐到了五军总都督的位置,掌天下统兵之权,问鼎人臣之极。 谢伯玉愈说愈烈,愤然举剑,状若癫狂。 “阿姐,我不想再活在你的光辉之下了,我快要被烤干窒息了。这辈子就当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你吧。” “竟恨我这样深么,可我是女子啊,如何能威胁到你的地位?”谢檀茫然无措。 “不重要了。” 说完剑尖逼近,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 谢伯玉最后的那几句话,让她胸口立时又是一阵钝痛。说起来她也真佩服她的好弟弟,临死前给她灌了毒药还不够,竟还亲自拖着病体来送她最后一程。 听闻围剿她的前夜,宫里奉天殿突然走了水,守卫疏忽大意,竟让安国公府那不成器的二公子趁机混进了宫,捅了谢伯玉一刀。可惜没伤中要害,自己反被侍卫拿下,平白做了刀下亡魂。 老安国公季正明,南明第一武将。跟着太宗皇帝马背上打江山的人物,战功赫赫。 国家安定下来之后,太宗皇帝一路论功行赏,居首位的就是季正明,被封为昭武将军,加封世袭一等安国公。一时风头无两,无人能出其右。 现任安国公季远山虽勇毅不及祖辈,但也是有名的悍将,常年远居关外镇守河山。雁门关之战伤了腿,无奈退避沙场,回京休养。期间从不与人私交,避世多年,担当得起“清流”二字。 庆元八年,在家中叹了一句:山河崩塌百姓苦,王公犹自宴歌舞。 这句指代不明的话,被有心之人抓住话柄,添油加醋告到御前。于是安国公府被江湖神秘势力一夜灭门,全府五十七口人的血流了一夜,染红了京郊外的金水河。 那国公府二公子当夜在凝香馆醉生梦死,侥幸逃过一劫。 谢伯玉把这件案子草草的交给大理寺,并未限定破案日期,摆明了是要轻轻放下。 天道无情,常与恶人。 二公子行刺这一遭,终是让国公府绝了后,再无起复的可能。而他谢伯玉也名副其实地站到了权力的巅峰。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她低估了人心的可怕。 “你一介女子,出入朝堂本就出格,侥幸得皇恩庇佑,执掌军权也是承了莫大的天恩,竟还敢肖想更多?” “女子本就该在后院相夫教子,朝堂一向是男人的天下。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敢如长公主这般乱了纲常?我看我们就该联合上道折子,彻底断了女子取仕的路子!” “长公主这般眼热权力,莫不是要学了那武后?” 他们言辞恶毒如瑟瑟寒风,凛冽刺骨,使人心神俱寒。更甚者,其话语如毒蛇狡猾,挑拨离间,潜伏于心头,悄然滋长,让人防不胜防。 ... 且说如今是庆元初年,谢伯玉已经登基快一年了。如若无重大过错,不可废帝,那要是帝王失德,被迫退位呢?想必那会更有趣吧,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场景了。 重回一世,且看她在这七年之间,如何执天下,换乾坤。 但如今自己只是个左军都指挥使,能管京城兵,关外那些兵马却是无从下手。不然还可以再快点。 不过眼下么,机会不就来了么。 她记得上一世这时候抚海卫指挥使赵明达好像上了一道折子?参了国公爷长子季殊羽一笔。上辈子她乐得看他们争斗,不做理会,现在倒是可以换个玩法了。 思及此,再不犹豫,握紧双拳,谢檀猛地翻身走下床榻,榻沿垂落的宫铃被震得叮当作响。绛红锦袍快速划过床沿,留下一道暗影。 这突兀的动作吓到了底下跪着的一帮人。连平日里容貌最盛的几名男子此刻也不得不俯低了身子,做足了谦卑的姿态,然而即使跪的再端正,那微微抖动的肩膀也泄露了他们惊恐的一面。 这几名男子都是朝堂上的几位同僚暗地里送来服侍她的。谢檀这个人平时独来独往,孑然一身,除非必要,否则下了朝从不与其他官员清谈。 碍于其女子身份,那些一心想巴结谢檀的官员也不好邀请她下朝后一同饮茶取乐。背地里送进谢檀府里的金樽玉器,书墨字画,头天送进去,第二天就能整整齐齐的出现在自己府衙门前,平白给人做了话柄。 黄白之物不喜,山水字画更是看都不看。时日长了,不知怎么就有了谢檀“不爱金银爱美人”的谣言。 谢檀本人对这些谣言自然是嗤之以鼻,但对于那些想通她门道的官员来说可算是找到了法子。 她虽厌烦,却也懂得朝廷上孤掌难鸣的道理。是以这几年后院的男子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断过。妩媚大方的有之,温柔小意的有之,清雅俊秀的有之。 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厌倦了,到后来常常是人送来了就往后院一塞,任其自生自灭。只有一个要求,若无事不得踏入前院。 如今自己平白无故在射箭场晕倒被送回府,惊倒了一帮人。外臣无法打探到什么,内院里的这些男人倒是有了用武之地,一下子乌泱泱全挤在书房门口,碍于无召不得入前院的禁令,又不敢深入书房一探究竟,在门口踌躇了大半个时辰,终是有等不及的闯了进去。 为首的便是穆怀愚几个,由太仆寺少卿李怀送来。 谢檀悠然踱步到跪在最前面的男子身前,斜眼打量着穆坏愚。 穆怀愚此人是谢檀唯一摸不透的,他既不像其他被送进来的男子那样,费尽心思撩拨她,也不寻死觅活地要出府。倒有点随遇而安的态度,即使跪在地上,身板也是挺直的,低头敛目, 2. 梦魇 《长公主的剑》全本免费阅读 隆冬时节,就连阳光也不甚热烈,钻进窗台,投下一片暗影。 谢檀望着已经写好的信笺发呆,密密麻麻的墨色覆盖了整页纸。正在思索间,笔尖墨点滴落,信笺一角瞬间被浓墨洇黑,她却毫不在意,依旧封好放进暗格。 门外侍者来报,圣上有事,请长公主即刻听传入宫。 这可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巧了,她也正想去会会谢伯玉。 ... 长安街,凝香馆。 季殊合躺在金丝楠木拔步床上,眼眸紧闭,鸦睫轻颤,额头冒出细小汗珠。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为可怖的梦魇之中。 他在梦中看到自己全府被一群黑衣人一一屠尽。那群黑衣人个个刀刃带血,挥溅出去染红了高处的银杏树。许是想毁灭证据,他们随后放了一把大火。火光冲天,腾腾烟雾升起,模糊了视线。在梦里仿佛都能感觉到铺天的炽热。 画面一转,又是另一重梦境,绛红身影中剑倒地,木樨花零落成泥。 两重梦境交叠混乱,如梦如幻,亦真亦假。 回过头来这边火趁风势,越烧越猛,漫天黑灰飘扬。 季殊合目眦欲裂,一双眼仿佛也被烟熏了一般,双目赤红,他伸出双手拼命挥舞,想抓住点什么,那黑灰借风顺势而来,没等到靠近他身体就化为齑粉。 什么也留不住。季殊合终于崩溃,放声痛哭。 哭声惊动了屋外守夜伺候的侍女。 “季公子,季公子,您这是怎么了?”侍女看到这一幕顿时慌了,连忙喊来近侍怀信。 怀信也大惊失色,自家公子本来就是借着夜读的名头出来的,如今书没读到成,人倒是在青楼魇着了,回去自己必然躲不过一顿好板子。 正焦急着,打算找鸨婆寻个大夫来瞧瞧,那边却一下子起身惊醒了。 “咳咳...水,我要水。”床上的人声音嘶哑。 怀信急忙抄起茶壶灌了一杯温茶递过去,怕不够,茶壶还拎在手上。 不知是不是魇的太厉害,醒了之后的季殊合神情大恸,脸颊两侧汗湿的碎发紧紧贴在耳边。 喝完茶后,他还呆坐在床边,情绪还未平静下来。 怀信见状赶紧问了一句:“公子,您可好些了?”说完把被季殊合紧握在手里的纱布拿开。 那是他做噩梦时双手挥舞扯住的一节床幔,可惜了这一匹白金的明月绫,如今被拽的丝线都冒出来了。 季殊合闻言清醒过来,随后立即穿衣下床。 卯时,天刚蒙蒙亮。 季殊合进门的时候,宫里来的小黄门正在宣读圣旨。院子里季家人跪了一地,他一肚子话想问,此时也不好多言,只得顺势跪下,耳边传来尖利的声音。 “奉天承运,黄帝敕曰。朕闻抚海卫千户季殊羽勇猛过人,北击瓦剌残部,功勋卓著。今特赐季殊羽黄金千两,并晋封其为抚海卫副指挥使。季殊羽少年神将,忠义无双,为朕之摇钧之才,望汝今后铁骑飞扬扫寰宇,丹心铸就镇河山,勿负朕意。” 季殊羽如今还在关外同蒙巴族作战。前阵子率兵追击瓦剌三部巴雅图手下的义勇军,深入敌军腹地,一刀斩下巴雅图儿子巴鲁台的头颅,还把巴雅图残部驱逐出朔州五十里开外。 捷报传到上京,自然是满朝皆喜,赏赐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南明建都上京,北邻大漠,南控江淮,东西千里,山岭相接,易守难攻,地气旺盛。历来是兵家必争,龙盘虎踞之地。倚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外敌只有北方的蒙巴族。 原本的蒙巴族由十个草原部落组成,按实力划分为瓦剌一部到瓦剌十部。太宗皇帝即位之初御驾亲征,分而化之,逐个击溃,彻底打垮了北边的蒙巴族,逼得他们几百年来只敢蜷缩在山海关外,不敢踏入南明一步。 随着太宗皇帝的逝去,借着余威,南明皇室很是过了几十年舒坦的日子。舒服的日子过久了,也就忘了安宁需要鲜血来祭奠。 原本被击垮的蒙巴族在其新首领瓦苏的带领下,迅速重组,再度成为草原上的霸主,这次他们更嚣张,放出话来,假以时日蒙巴将士的铁骑会再度踏平南明,届时汉人的头颅,将会是草原儿郎盛酒的酒壶。 如此挑衅之语,激得南明子民人人愤慨。 可先帝在位时的夺嫡之战,能打的人都被弄死了。在谢伯玉刚坐上皇位没几个月,蛰伏已久的北方蛮夷等到了机会,他们纠集几个部落的酋长,时不时地过关试探。 最开始是抢些粮草布匹,后来是妇女儿童,到最后直接掳走南明健壮男子做壮丁,偏他们还只在深夜活动,往往城中百姓前夜还在家中酣睡,第二天就进草原部落为奴了,让人抓不住话柄。 季殊羽此去,就是因为山海关外,瓦剌三部频繁侵袭,当地朔州知县王然不堪其扰,数次悲泣上书请求朝廷支援。内阁多方廷议之下派出抚海卫指挥使赵明达御敌,没想到这功劳却落在了季殊羽身上。 那黄门圣旨宣读完了却也没走,腆着笑脸上前几步跟季远山寒暄:“大公子真是少年英才,智勇双全,皇上在宫里就一直夸将军您生了个好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 “哪里哪里,公公赞誉了,犬子还需多加历练,这次只是侥幸得胜。”季远山拱手谦虚道。说完向后瞥了眼,看到了夫人不赞同的目光,连忙捋着胡子又加了句:“不过这次确实打得不错,没辱没了我国公府的脸面。” 黄门笑而不语,都说这国公爷惧内,如今一看,果真不是虚言。 吴夫人看到这哪还有不明白的,立马使了个眼色。旁边侍女就递了个钱袋子过去。 安国公夫人吴氏,名泽兰,国子监祭酒吴文君之女。秀外慧中,温文尔雅。借着祖辈的交情,与安国公从小指腹为婚。成婚后吴氏便随丈夫远赴边关,直到季远山左腿受伤无法再行军打仗才归京。 “哎呦喂,夫人您这可真是太客气了,咱家就跑一趟的功夫,哪用得着您这个。”黄门这才真正有了笑意摆了摆手道。说完那手也没收回去,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钱袋子,掂了掂 3. 目标出现 《长公主的剑》全本免费阅读 正阳宫旁边的东暖阁是皇帝批阅奏折的地方。大殿左边立着一架黄花梨镶大理石案屏,后边书架林立,史书典籍,经文图册分门别类地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但却甚少翻动。 正对着殿门的紫檀木翘头案几上摆满了奏章。此时奏章被垒成高块,堆积在一起,地上还散落几个。案几后头正面墙上悬了一块大匾,上书“勤政爱民”四个大字。 如果忽略正趴在案几上睡觉的人,这四个字会更写实点。 许是被太监们进来时的通传声弄醒了,谢伯玉皱了皱眉头,正要发怒,待看清是谢檀熟悉的身影走过来时,眼前一亮,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 谢伯玉疾步时带来的风略过了谢檀的脸颊,迷了一下她的眼,连带着她的记忆也跟着恍惚起来。 大雨瓢泼,谢伯玉剑尖对着她,雨滴砸落地面,混着温热的血水,在半空中升起腾腾白雾。谢檀单漆跪地,半边身子都倚靠在断剑上,血水顺着指尖滑落。 她抬起头想再看看谢伯玉,隔着朦胧的雨帘却只能看到油纸伞下男子模糊的嘴角。一张一合,想必又是在骂她吧。 “阿姐,阿姐。”有人在唤她,她睁大了眼睛,是谢伯玉,好像又不是谢伯玉。现实与往昔交错,她分不清了。 她只看到在她身后泥浆铺地,尸横遍野,金羽军全军覆没,断刀残剑随处可见。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发出铮鸣之声,一声一声震的她心口发疼。 她再也支撑不住,仰面摔倒在地上,泥点溅落在她的脸上,还温热着,带着一股血腥气。这次她终于看清了谢伯玉的脸。嫉恨,疯狂,却又如释重负,原来她的弟弟竟是对她积怨这么深吗,她闭上了眼。 “阿姐,你终于来了!”耳边声音变得尖利,自己却始终挣脱不开那个泥潭。 谢伯玉伸手攥住了她的袖子。似是看到谢檀毫无反应,又扯了扯她衣角。 “阿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还未好?”看到眼前人还是一动不动,谢伯玉声量放大,举起手在谢檀面前挥了挥,同时咬咬牙掐了下谢檀的手心。 这下谢檀总算是回过神来,霎时眼睛里迸发的猩红恨意吓了谢伯玉一跳。 谢伯玉惊得后退一步,攥住衣袖的手却是没松开。“阿姐你没事吧……刚刚我是看你在发呆,以为你出事了,才掐你的。” 谢伯玉慌忙低头结结巴巴道。说完指着谢檀的手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对不起阿姐,你要是疼了你也掐我一下。” 说完伸出了白嫩的手心。谢檀盯着他的手走了神,面前的这只手温暖无害,并不是杀她那日执剑的手,冷冽无情。 谢檀闭目稳了稳神,扯回袖子:“阿姐身体已经无碍,你今日找阿姐过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我想你了阿姐。”说完他就要去拉谢檀的手。谢檀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回答,侧身走向了暖阁左侧的云龙交椅。 谢伯玉手里一空,心中莫名感觉到几分惶恐,似是自己在无意中失去了什么。 顾不得深思,他顺势走到谢檀右首落座,旁边的黄门适时送上了两盏曼松茶。 这茶是云南土司特供的,从六大莽山各寨之茶选出来的精品,因其用开水冲泡后“站立不倒”暗合“南明江山屹立不倒”之意。官员们品鉴之后,立即进贡到了宫里,配合着这寓意,竟让这茶一时在宫里风靡了起来,非王公贵族无法喝到。 “前两天阿姐你在练马场无故晕倒,我给你找了好几个太医过去,但都被你那个侍卫拦下了,说是你身体无碍,已经好了,阿姐你可要好好罚罚他们,连我派去的人都敢拦!”谢伯玉拍下茶盏狠狠地说。 谢檀吹了一下茶沫,眼睛并未看向他:“是我安排的,怕有人前去打探消息,索性就都拦住了。” “也对,内阁那几个老东西最忌讳我们之间亲近,这次我要亲自去看你都不让,非让我批复完这些奏章再说。”说完厌恶地指了指案几上摞起来的几叠信札。“阿姐你可得帮帮我。” 谢伯玉年幼登极,正是年少散漫的时候,往日这些折子都是谢檀看完给出意见,谢伯玉再批复,谢檀不在的这几天,内阁送过来等待批红的奏章堆了有小半张案几。 谢檀瞥了眼那些奏章,没作声。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体谅幼弟辛苦,自己揽了这批红的差事,早出晚归,最后干脆就歇在暖阁旁的值庐里。殚心竭虑换来的却是文官的怒骂。女子摄政,恐武曌临世,届时国将不国,社稷堪忧。 想到这,她心头又是一跳。 呵,女子如何?这辈子她不仅要摄政还要坐政,她倒要看看等她坐上了那个位子,那些文官的笔杆子又该怎么写。 半天等不到谢檀回答,谢伯玉干脆走到她面前,语气无措:“阿姐,你还在生我的气,怪我没有去看你吗?” 谢檀放下茶盏,平静地看着他。谢伯玉如今才十一岁,站起来与她眉毛平齐,脸上稚气未脱,此时眼巴巴地等着她回答的模样,满眼都是信赖。无论如何也与日后那个杀伐果断,恨她入骨的人联系不起来。 可时间就是这么不讲理,它能消弭爱,也能滋生恨。究竟是何时开始改变的呢。 这个天下原本轮不到谢伯玉来坐。先帝子嗣众多,一生有十三子。谢伯玉排名末尾,刚生下来时前面几个哥哥都已经弱冠之年了,个个骁勇善战。可以说谢伯玉天生不具备夺嫡的条件。且生母李氏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因貌美被选进宫来,先帝当晚就临幸了她,这是恩宠的开始,也是劫难的开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六品才人,背后无家族势力帮扶,空有一身美貌那便是天大的罪孽。侍寝完第二天,一碗避子汤就送了过来。 谢家姐弟能活着长大完全是先帝实在心疼李才人,且那时候谢檀在武学上已初露锋芒。先帝极为看重这个与他相貌性情都十分相似的女儿。连带着对谢伯玉也多照看几分。 谢檀的剑术就是先帝亲自传授,兵马司指挥使的职位也是先帝亲封,甚至先帝还亲赐她掩日剑。 说起来自己才是合该称帝的,先帝的亲身教诲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到的,就连她的几个哥哥们也都是武师傅教的。只有她真真正正的得到了帝王的传承。 夺嫡之战几个皇子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被最不起眼的谢伯玉捡了漏,坐上了皇位,想必父皇地底下也不会瞑目的吧,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来拨乱反正。 “没有,阿姐并未生你的气,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谢檀起身,“带我去看下内阁送过来的折子吧。” 原本这东暖阁按规矩外臣不得擅入,替皇帝批复奏章更是明令禁止。谢檀如今是兵马司指挥使,君臣有别,自然是进不得。 但谢伯玉懒得挪步,又仗着谢檀长公主的身份,算不得外臣,直接耍赖就让她进来了。 接着又直言自己年幼,于朝政一事还需人协助,内阁那边自然是不同意,但谢伯玉直言,如若不让长公主批红,这个皇帝他也不干了。 两相僵持之下,终是内阁让了步,但也提出了一条,长公主只有建言权而无批红权,也就是说,真正在奏章上落笔的还得是皇帝。 谢伯玉无奈却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这看折子的事就这么彼此心照不宣的办了下来。 “太好了阿姐,那你先帮我看看这份邸报。”谢伯玉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案几前,指了指铺在最前面的折子。 “这是兵部前天八百里快马加鞭送上来的,一路颠簸,火漆印都快磨掉了。内容是抚海卫指挥使赵明达参他的部下抚海卫千户季殊羽勾结敌军,意图谋反。人已经认罪被拿下了,生死未卜,昨天你不在,我不知该如何回复,就搁置了。” 谢伯玉不解,“说起来,赏赐季殊羽的旨意几日前才刚宣下去,这道折子后脚就递上来了,这也太奇怪了。” “阿姐,是不是有人想陷害他啊。” 谢伯玉斟酌了下又道:“我本来打算先把它放一边,可安国公听说有人参他儿子,早上寅时还未到就紧肃衣冠在皇极殿外站着了,势要首辅张文昌给个交代。” 赵明达是张文昌的门生,北伐瓦剌就是他推荐的赵明达,如今赵明达战场未归,安国公找不到他就找到张文昌身上去了。 “张文昌倒狡猾,一早称病告假,想也知道是为了躲避安国公。他躲得了朕可躲不了,内阁那边又一直在等批复,我实在为难,没办法只好把阿姐你叫来了。”谢伯玉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裴先生近期可来宫里讲过学?”谢檀突然问了一句。 裴先生裴望廷是宫里的讲师,年方二十,有逸群之才。被谢檀指派给谢伯玉讲学。 “未曾,裴先生近期家中有事,已告假五天了,阿 4. 终于见到了 《长公主的剑》全本免费阅读 夜半戌时,长安街外敲梆子声传入府内,惊起一树飞鸟。 “公主您这都看了一天案宗了,也该休息会了。”侍女红芍端着一盘翡翠羹走进来。那翡翠羹用白瓷碗盛着,白玉浮波,煞是好看。 虽说新皇即位后,谢檀被封为嘉定长公主,但府里伺候的侍女依旧称呼她为公主,省去前面封号。 谢檀喜静,平日都是白芍一人伺候,如今她被谢檀派去处理后院那帮男子的事,是以这伺候人的活就落在了红芍身上。 瞥了眼看见公主还伏在案桌上,眼见着烛台上火苗快燃到底了,红芍放下翡翠羹又去续了点灯油。 “公主,熬夜伤身,仔细看坏了眼睛啊。”说着顺手把烛台往谢檀那边移了移。 似是察觉到了光亮,谢檀抬眸,眼眶里血丝隐约可见。她往椅子后靠了靠,伸手拿起了羹汤。指节白皙透亮,指腹沾染了黑墨,白璧微瑕,那执碗的手却比那白瓷还亮上三分。 “等看完这些就好了。对了,白芍那边可有消息?” 红芍眼看着瓷碗里羹汤见了底,急忙转身想出去再端一盅过来,谢檀抬手制止了她。 红芍见势只好回话:“有的,白芍姐姐说她明天一早就来给您回复,现在怕打扰您休息。”说完又大着胆子抬头嘀咕了一句:“谁知道公主您到现在还没休息。” 谢檀微闭着眼没有答话,她的贴身侍女有两个,白芍与红芍。都是打小就伺候她的,两个人年岁差的不大,白芍约长红芍两岁,性格更沉稳些。红芍性子则是胆子大,机灵活泼些。 看谢檀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她索性上前不依不饶的要伺候她就寝。主仆谈笑间,门口婢女通传,安国公府二公子来访,正在厅堂候着,管家林叔在垂花门外打发人来问长公主是否见客。 林叔是府里多年的老人,四五十岁。如今帮谢檀打理府中事宜。 听到这个消息,谢檀蹙眉,下意识地望向案几边摆放的黄铜水钟,如今已经是戌时一刻了,他来做什么? 红芍听到这个消息也有点吃惊,且不说男女大防,自家公主与季家二公子向来无交集,面都没见过,如何季公子深夜来访? 听闻季大公子勾结敌军,此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季二公子此次前来难道是来打探消息的?可要来也是应该安国公来呀,他来做什么。 再一想平日里季二公子在上京里的名声,红芍有点明白了。难不成是想学后院里的那些男子,自荐枕席?这可不成,那些人好不容易已经清理出去了,只留下穆清公子一个,可不能再进来人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红芍有点不想让自家公主去了,毕竟那季二公子的模样可是上京出了名的。 红芍撇了撇嘴:“公主,要不咱们还是不见了吧,男女大防,还是深夜,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其他的心思,就说咱们已经就寝了。” 谢檀却已是站起了身。“传话让他到厅堂等候吧。” 知道阻止不了,红芍跺了跺脚,连忙拿起衣桁上挂着的赤狐领素色大氅追过去。 “公主,外面天冷,先披上大氅呀。” ... 外面寒风猎猎作响,屋里倒是放了铜盘炭火。 厅堂内静谧无声,只有铜盘里木炭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主仆两个正在等候主人,林叔带着两位端茶水的婢女走过来。 “劳驾,请问贵府主人何时才能出来见客?”坐着的人开口道。轻声慢语略带笑意,如和煦春风。手里还把玩着竹扇,仿佛没意识到自己深夜来访是一件多么唐突的事。 林叔闻言诧异地抬头看了季殊合一眼,又马上低头回话。 果真是玉壶公子,逢人便带三分笑,让人无端的也生起了几分好感。 林叔也笑道:“季公子,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他示意婢女端上一盏茶水。“刚刚已经着人去打发公主回话了,公主即刻便来,请在此稍等片刻。”说完便退下了。 季殊合点头端起茶盏不语。 主仆两人都是一副深思的模样。 怀信自是还在担心自家主子自荐枕席的事情。听起来离谱,但由公子做起来,诡异中又带有一种理所应当的感觉。难道是公子纨绔的名头太深入人心了,导致他现在做什么自己都能接受了? ...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打帘的婢女接过竹伞,谢檀率先踏了进来,红芍紧跟其后掩上门。 季殊合站起身欲行礼,却被谢檀伸手打断。 他上前几步,近距离看清了谢檀面容。 眼前女子身穿月白锦袍,赤狐领大氅紧紧系在她的脖颈上,边缘被雪水打湿,有几丝绒毛贴在脸颊处,如红墨透玉,越发显得小脸白皙。 “季公子无需多礼,不知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谢檀快步越过他坐于右首,转头问道。 季殊合紧随其后顺势坐下:“不知长公主可听说过我大哥意图谋反一事?” “略有耳闻。” “长公主以为此事是谣言还是确有其事?” “谣言与否,确有其事也罢,都与我无关,季公子若是想在我这打听消息,只怕今晚是要白来一趟了。” “那长公主以为圣上会如何处理此事呢?”季殊合盯着谢檀不依不饶。 谢檀看了他一眼,半天才回复:“圣上的心意我如何得知,如果季公子今夜前来只是为了问这些问题,那便可以回去了。”她起身欲走。 季殊合侧身伸手挡在了她前面,脸庞带笑,声如温玉,似是未察觉到谢檀的不耐:“长公主请留步,在下要问的的确另有其事。” 看着挡在前面的人,谢檀眉头微皱,胆子还挺大。 “愿洗耳恭听。” “长公主以为,当今圣上如何?”季殊合收回手垂眸紧盯着她的眼睛。 谢檀看了他一眼,神色一冷,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将了他一句:“季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确实有话,只是如今在这里说不妥。”季殊合环顾了下四周悠然道。 “那便不要说了。” “那便明日再来拜访长公主殿下详谈。” 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谢檀一愣。 明日,还来?身后伺候的红芍闻言,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果真被她给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