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策》 正文 第一章 新朝旧人 天将明,一棵奇树正在开花。 它很高大,很老,此时花期,树干上也没有一片叶子,却结满了无数碧玉般的花苞。 天空微光里,无数奇特的飞虫和平时看不见的锦鸟在树冠上方飞舞。 花苞绽放的速度很快,内里的花粉像无数点银屑悄然喷洒而出。 整棵树沐浴在奇异的辉光里,就连它身上那些虫蛀和雷火留下的伤疤,都开始焕发着新的生机。 然而就在下一刻,所有的光辉瞬间黯淡,那些如银屑飞洒的花粉变黄如泥,如碧玉般的花瓣瞬间枯萎变黑脱落,随风如黑雪漫天的洒落。 以这棵奇树为中心,如潮水般的惊呼声和哀叹声,朝着城中各处蔓延。 城北的一处破落小院里,林意也在远远的看着这棵亮起又瞬间黯淡的古树。 当一片枯萎的黑色花瓣随风飞来,轻掠过他脸颊时,天空里的第一缕曙光正好落下,照亮了这座城。 林意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从院子里的老井开始打水洗漱。 这是天监六年春里的建康城。 自梁武帝登基,年号天监,定都建康,也不过六年,这座城已经焕然一新,鼎盛繁华,称为前所未有的新城。 城是新城,人却大多是旧人,只是随着皇权更替,短短数年,各自际遇就已截然不同。 林意今日有一个同窗会。 他是前朝齐云学院的学生。 齐云学院是前朝最好的学院,能进这学院的,都是达官贵人或者巨富望族的子弟。 他父亲林望北官至车骑将军,是手握重兵的权臣,但谁能料到一朝兵变,雍州刺史萧衍夺了皇位,国号梁,成了梁武帝。先前拥立梁武帝的官僚自然也一步登天,成为新贵,但若是反对派,便自然获罪。 林望北并不属于反对派,所统是边军,算是中立派,但昔日和梁武帝并不交好,所以也被削了兵权,流放在边郡驯马而已,家产也被尽数充公。 林意也从显赫的权贵子弟,变得和贫苦孤儿相差无几。 当年同期的那些齐云学院学生里,有小半和他处境类似,有些甚至还要悲惨,被罚为奴的也有,满门抄斩的也有,不过也有许多一步登天,甚至直接成了皇亲国戚。 同窗会无非就是拉帮结派,处境好的同窗借以显摆的场所,林意这种从云端跌到地下的,或许还有可能会被人刻意嘲讽,但听说有些好友也正巧赶了回来,有些他想见之人可能也会去,所以林意倒也不刻意逃避,想去看看。 同窗会的时间在正午,地点在城中三眼桥清柳坊,他是早在心中计算好了,先步行到城南的几个旧书坊转一转,然后再往三眼桥去,时间就差不多正好。 “林意。” 但他洗漱完毕,啃了一个昨晚上留下的粗粮馍当了早饭,才刚刚出门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 他有些惊讶的顺着声音转头,看到路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前没有车夫。 此时车帘掀开,却是露出了一张美丽而又精致的面孔。 “陈宝宝?”林意有点惊喜。 这是一个美颜动人的少女,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想见的同窗之一。 陈宝宝的大名其实叫陈宝菀,但她家里人却习惯喊她小名陈宝宝,林意和几名好友和她熟了,便也经常开玩笑喊她陈宝宝,后来喊得顺口,却是也不改了。 应该是已经足有三年多没有见到了。 林意有些恍神,和三年前相比,她显得成熟了些,而且长得更加高挑了,和他有差不多高。 她穿着的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素色布衣,但是在朝霞里走来,却依旧显得曲线起伏,婀娜多姿。 “三年不见,你更漂亮了。”林意笑了笑,真诚的赞道。 “你倒还是以前没皮没脸的模样,也不怕我觉得你孟浪。”陈宝菀取笑林意,神色自若,更显青春靓丽。 “怎么一大早在这里?”林意看着她的笑脸,心中油然生出些温暖,这几年里,很多人都变了,但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改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先前也没有你的消息,这几年哪里去了?” 陈宝菀轻描淡写“被家中送出去学习了一阵,昨日才回到建康打听到了你的消息,今天一早就特意来找你,你感不感动?” “这么想我,迫不及待?”林意的表情也很轻松。 “那是。”陈宝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量着林意身后的院落“既然到了你家门口,不请我进去坐坐?” “那只要你不嫌弃。”林意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求之不得。” “林意,你这屋子可真是透气。” 跟在林意背后,走马观花一样饶有兴致的四处看着的陈宝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看到林意这院子里三间平房,却有两间屋面上有破洞。 “那两间也就是堆着一些用不到的杂物。”林意轻松调侃回去,“我这孤家寡人,也只用一间房,不过要是你想过来偶尔住住,我倒是可以再修补一间。” “你真敢?你不怕传到某人耳朵里去?”陈宝菀旁若无人的嗤笑一声,“估计这次同窗会,你也是想见她,所以才有兴趣参加吧。” “想是这么想,但希望渺茫。”林意也不掩饰,看着她很是认真的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也是让我想去参加同窗会的四个人之一。” “有四个?除了她和石头,还有谁?”陈宝菀也收敛了笑意,问道。 林意道“还有林鱼玄,按关系其实她算我远房堂妹。” 陈宝菀上下打量着林意“你和她关系很好?在学院时我怎么没看出来?” 林意解释道“就是关心她的处境,因为我林家的关系,她应该也受了点牵连,她在学院时便沉默寡言,不与人争,很容易受人欺负。” 陈宝菀忍不住摇了摇头“林意,没看出来你倒是保护欲泛滥。” 林意不好意思的笑笑,“就算有点,也不全是,你不知道,她人真的很不错,你帮她一点,她会尽心尽力的回报你,而且还不让你知道。” 陈宝菀沉默了一会,说道“但人也是会变的。” “当然要往好处想,你不也没变,和以前一样。”林意笑了起来,看似戏谑,实际认真。 陈宝菀却没有笑。 “你也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她看着林意的眼睛,甚至有点严肃,“还是和以前一样乐观自信,但还是那般天真,看来我的担心倒是多余的。” “这个给你。”不等林意接话,她却是已经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个灰色木匣,递到了林意手中。 林意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里面有一颗黄芽丹,还有一封保荐书,可以让你直接进南天院。”陈宝菀也不废话,很直接的说道。 林意顿时一愣,旋即摇了摇头,“这太贵重,我知道现在就算是你,这样的东西也不是小事,我不能收。” 陈宝菀负手而立,根本不去接林意反推到她面前的木匣,只是静静的说道“这份礼物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我现在在别人眼里虽然是尚书令之女,但在你眼里,还是以前的那个陈宝宝,而且我确定,若是今天我们掉了个儿,家中失势的是我,你也一样会帮我。” 林意蹙眉,沉吟片刻道“保荐书我的确需要,但其实黄芽丹我并不需要。” “我也看出来你已经凝成了黄芽。”陈宝菀笑了笑,但旋即她却转身,看着那棵古树的方向,更为严肃的说道“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你既然已经凝出黄芽,正式成为修行者世界的一员,想必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猜得出来,书上记载的灵荒时代,已经正式到来。” “真的已经确定了?”林意心中咯噔一下,脸色微变。 “境况比你想象的还要差很多。”陈宝菀犹豫了一下,没有转身看他,片刻之后,用唯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的低声慢慢说道“这还是朝中不能对外流传的秘密,你记住听到了也不要和任何人说,天地灵气的确在连年变得稀薄,按照预计,今年的天地灵气,不只是难以支持这棵翠昙花开放,这株古树,将会很快枯死。今后用于修炼的灵药,将会变得越来越难得,你虽然已经不需要依靠黄芽丹凝练黄芽,但好歹黄芽丹能够炼化提升你一些修为。更为关键的是,天地灵气的变化,还是由南向北,我们这边灵气的消失速度比北边更快。” 她的最后几句话声音尤为低微,但是传入林意耳廓之中,却是比她之前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令人震骇,如同惊雷。 (新书伊始,需要大家多多支持,我多余的话不多说了,这本书要百分之百精力投入的写好,希望我的连载,能陪伴大家接下来的每一天。) 正文 第二章 南北之争 在很多古书里,都有描述过“灵荒”。 修行世界的典籍里,更多专用的名词是“末法灵竭”。 这只是一种很简单的天地间的自然现象。 那种对于普通人而言根本感觉不到,但对于修行者而言却是力量来源的灵气,在某一个时期,开始渐渐变得稀薄。 修行者靠吸纳灵气而转化为自己的真元,灵气变得稀薄,以往能够轻松达到的境界都会变得艰难,尤其对于新生的修行者而言,就越难赶超之前的修行者。 不只是人,那些原本也会自然吸取天地灵气,可以用来提升修行者修为的天地灵药,也会因为天地灵气的匮乏而变得生长缓慢,甚至直接枯死。 “在整个修行者世界,有确切记载的灵荒,一共三次,最短六十余年,最长近两百年。”陈宝菀心中也不平静,不过她得知这个确切的消息很早,而且本身就是这种性情,所以面色依旧很平淡“按照种种迹象对比,现在最有可能的是,我们正巧遇到的这个灵荒,不短不长,估计会持续百年左右.” 林意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哪怕是六十年,对我们而言也是一样,已经足够影响我们一生,时间长短已经没有关系。” 陈宝菀点了点头。 关键在于由南向北,南方灵荒的速度比北方要快。 南方有梁。 梁武帝登基这六年,平心而论,他算得上一位励精图治的好皇帝,比起前朝那几位皇帝强出太多,兴盛繁荣的建康城就是整个梁王朝的缩影。 但天下不止一个梁。 北方有魏。 在十五年前,魏孝文帝就已经一统北方,迁都洛阳,如虎视南方,即便现在梁王朝如此兴盛,也只不过和魏南北相持。 可以说梁武帝能够兵变成功,除了前朝皇帝实在昏庸之外,很多的原因还在北方魏王朝不断南进的压力,朝中的官员对于前朝皇帝的统治没有信心。 “要打大仗了?”林意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她,说道。 陈宝菀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不言而喻。 北方是虎狼,以往都是北方南侵,但眼下的形势,却逼得南方要往北侵袭了。 林意一阵怅然,他的父母都在边军放马,而且因为先前身份太高,不可能获得豁免,连书信都已经多年不通,若是大战一起,他恐怕更没有再见他父母的机会。 “不只是这个城,不只是这个城里的人变了,是整个天地都变了。我不会去今天的同窗会,我和其他人关系也不好,和他们虚与委蛇也没有什么意思。”陈宝菀说话很直接,和她当年和林意一起读书的时候一样,从不矫情,“我劝你也不要去同窗会了,一是以免有人针对你,二是我估计萧淑霏也不会去。她现在什么身份,旧时的这些同窗能给她带来什么有用的关系?更何况她人那么聪明,越是念及旧情,就越不会在你面前出现,否则若是让人觉得你们有半分藕断丝连,都反而给你带来祸事。” 林意微苦的笑了笑。 萧淑霏就是一开始陈宝菀口中的那个“她”,就是他最想见到的四个人里面的一个。 昔日在齐云学院时,他和萧淑霏学业最为出众,而且家世也相差不多,是公认的金童玉女,两人也很自然的暗生情愫,虽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若是没有变故,两人恐怕都要家中做主,定了终生。 但现在不同,萧淑霏姓萧,梁武帝便是她父亲的亲兄长,她父亲现在不只是王侯,而且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她的身份地位,简直就和公主无异。 而他是罪臣之后,也难怪陈宝菀说话直接,他的身份地位,和萧淑霏差得太远太远。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再说。” 林意当然明白她是好意,但还是摇了摇头,也不掩饰,“更何况我父亲以前就常对我说,天弃而不自弃,尚有希望,若是连自己都抛弃了自己,那真是如一堆烂泥,怎么都扶不上墙了。” 陈宝菀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林意的确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自信、乐观,而且对她来说,林意很真诚,很真实,不像她所见的那些所谓的年轻才俊,都那么虚假。 “那随便你,反正我真是特地回来看你的。”她理了理晨风中飘到自己额前的秀发,“家中安排了很多准备的事项,我午后就会离开建康。” “离开之后去哪里?” “可能去司州,可能去上庸郡,现在还不一定。”陈宝菀看着林意,“反正越往北越好。” 林意沉吟了片刻,道“还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陈宝菀很随意,“什么事情?” “我想再进齐云学院的书库看看,那里收藏了很多有关灵荒的古籍,或许会有些用处,但是很多前朝的书籍都被划为禁书,而且有些从各地收缴上来的禁书据说也放在了书库里,以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被允许入内查阅。”林意也很随意,不像是求人,因为他知道陈宝菀也将他看成真正的朋友,能做到就一定会帮忙。 陈宝菀果然一口答应,“这简单,你明天直接去就好,我会安排人等你,或者今日同窗会之后去也可以。” 林意道“那我就今天同窗会之后就去。” “可以。”陈宝菀眉头微挑,“不过我提醒你,三天后你不要忘记去南天院报道,可不要和以前一样,看书发了痴忘记了时间。” “你那时还不是一样。”林意笑了起来。 他和陈宝菀当年都是齐云学院有名的书痴,本来他和陈宝菀也没有什么交情,而陈宝菀为人毫不虚伪,看不惯的人和事都要直说,很容易给人脸色看,所以陈宝菀当年在同期的那些同窗中,口碑也不算好,属于难以接近交往的。但有一次两人同在一间书阁查阅典籍,看得都忘记了时间,足足一起呆了两昼夜的时间,有别的同窗找来,才发现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时间,同时两人也因此结识。 再后来两个人意气相投,成了好友。 “王朝变了,天地都变了,所幸你还没有变。”陈宝菀也笑了起来,她慢慢的转过身去,轻轻的说了声保重。 “越往北虽然灵气消逝的速度会慢一点,但也越近前线,更加危险,你要小心一点。”林意知道她要走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隐约有种感觉,这一别之后,要再见到陈宝菀就更难了。 “小姐,他有什么特别,值得你特地求了一封保荐书和一颗黄芽丹给他?”当陈宝菀回到马车,已经有一名中年女车夫在等她,这名女车夫看着那个破落小院的眼神里充满不解,“而且他的身份又特殊,恐怕还会带来麻烦。” “特别?”陈宝菀进了车厢坐下,当车帘落下的刹那,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感伤,“可以这么说,当年那些同窗的名门子弟所缺的,他都不缺,而且遭受这样的挫折巨变,这些年下来,他都尚且不需要我这颗黄芽丹就已经凝成黄芽,你说他特别不特别?” 中年女车夫愣了愣。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马车开始行走时,悄然叹了口气,在心中说了声,“可惜了。” (新书请大家多多支持,还有我的微信公众号是wuzui1979,大家对于新书有什么意见、看法、品论,也可以加我微信聊一聊) 正文 第三章 大俱罗 站在院落里静静的看着陈宝菀的马车走远之后,他不紧不慢的出了门,依旧先步行前往城南的几个旧书坊。 对于灵荒,他不是没有感应,早有的种种迹象,也已经让他有所怀疑。 在得到陈宝菀的确定回答前,他其实也已经开始思索自己要做什么。 他查阅过很多古书,在历史上出现的那几次灵荒时代,新生的修行者数量急剧锐减,只有正常时期的十分之一不到,而已经是修行者的人,寿命也没有以往同阶的修行者长,再加上这种突变导致的战乱、权力更替,修行者数量在灵荒开始二三十年后,整个修行者世界的人口数量,就削减三分之二以上。 在灵荒时代,修行者实力的两极分化也变得更加严重。 一些本身就很强的修行者在灵荒时代也能争夺到一定的资源,他们就变得更强。 而像林意这种新生的修行者,修行的速度比正常时代慢,实力差距就显得更大。 给陈宝菀赶车的这名中年女车夫心中觉得可惜,就是觉得林意能在这灵荒开始时成为修行者,并凝结黄芽,的确是不俗,但接下来像林意这种很难得到资源的修行者,再往上爬就是千难万难。 这些林意其实自己也清楚,但他如果就此认命,自怨自艾,便也不可能会得到陈宝菀如此高的评价了。 在他看来,再贫瘠的荒原上也有人生存,在灵气稀薄的灵荒时代修行,古人或许也会留下一点经验,或许会在一些古籍里留下些有用的记载。 “林意,你来了啊。” 他平时也经常到城南的几个专收和售租旧书的坊市转,再加上也打些短工,帮忙修补一些旧书,所以几个旧书坊里的人看到他都是纷纷热情的打招呼。 “林意,你来的正好,昨天我这里正好收了一大批古书,有些还来自北蛮那边。”其中一个书坊的老板也很清楚他的喜好,热情招呼他进门的同时,看着林意浑身热气腾腾,知道他走了不少路,还特地端来一壶茶。 “谢了薛伯。”林意心怀感激。 这个书坊老板姓薛,是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是早些年逃荒到建康的书生,靠卖字画和教书许久才攒了一间旧书坊。这种书坊也就是能维持生计而已,不算什么赚钱营生,但这书坊老板心地善良,而且是真正的爱书之人,对喜爱看书的林意也是很欣赏,平时不管林意看书多久,也不会收林意的钱,而林意也是经常帮他做些杂活,算是报答。 这次他收到的旧书倒真是不少,足足堆满了半间小屋。 林意喝完了一壶热茶,擦了擦汗,就直接席地而坐,坐在这大堆的旧书中间,很快看入了迷。 这书坊老板也不打扰,甚至也不让人进这小库房,就让林意独自安静看书。 建康这边的人习惯性称北方魏人为“北蛮”,越是读书人,对北魏越是鄙夷,一是北魏人作风粗豪,不太讲究礼仪,二是北魏在早些年尚武而轻文治,对读书人也不太重视。 对读书人都不重视,对书籍当然更不爱护。 眼前许多来自北魏那边的古书,就可以看得出端倪。 很多古书都不算完整,而且大多糊了油垢,给人的感觉是这些古书倒不是有读书人要研究学问才留了下来,而是派了其它用处,比如引火、比如做了些垫物等,才留存了下来。 不过这些古书的内容倒是和建康这边常见的古书有很大差别,很多是北方独有的记载。 林意专心的翻阅,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他感兴趣的记载。 他发现了有两本古书上都记载了一个叫做“大俱罗”的修行者,按照北魏的古语,大俱罗有神力者和圣者的双重意思,那个修行者就是最接近现在的一次灵荒中的佼佼者,在北方很无敌。 而且这个被称为“大俱罗”的人也是出身贫寒,按照两本古书上的记载,他也就是边市马贩出身。 最让林意觉得奇特的是,这个人也没有得到特别的际遇,没有当时的王族将相帮助,似乎他就是靠自己修行,就后来居上,变成了当时北境最强的修行者。 “难道是发现了某种新的修行方法?” 林意皱着眉头,仔细的翻阅了这两本古书,他察觉这两本古书的著者似乎也隐隐有这样的推测,但也都不敢肯定,一些描述的语句里,也没有明显指明。 他接下来又着重翻阅来自北地的古书,又被他找到一本年代更老一点的古书,上面同样有“大俱罗”的记载,但上面除了有几句简单的描述,说这“大俱罗”经过了很多战争,吃了很多常人不能忍受的苦之外,也并没有更细节的记载。 “只有再去齐天书院的书库撞撞运气了。” 林意将这批古书里稍微和灵荒有关的全部挑了出来,也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倒是窗中射入不断变得浓烈的阳光提醒他,已经接近正午,同窗会可能要迟到了。 “薛伯,谢了。” 林意也不纠结,和这书坊老板致谢出门,接着就是朝着三眼桥方向一阵小跑。 也就跑了数百步,一辆马车突然后来居上,“吁”的一声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林意。”有人喊他。 林意停了下来。 这辆马车上坐着三人,两男一女,都是他昔日同窗。 出声喊他的娇小女子叫萧素心,萧姓是皇姓,但萧素心一族却是旧皇室一脉,和现在的梁武帝皇族甚至算是敌系,就算梁武帝其实并未大兴诛连,但这六年间,她的处境也可想而知了。 萧素心以前和他的家世也相差无几,两人父辈之间多有交往,在学院之外也经常见到,在当年那批同窗之中,也算是比较相熟。 当时的萧素心天真浪漫,行事骄横,完全是小女孩子脾性,但是现在林意迎上前去,却是不经意看到她显得成熟,眼角甚至带了点细细的皱纹,远比同年人憔悴,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娇蛮女生的影子。 林意微笑着对着这三人打招呼。 另外的两名男子他也记得名字,挨着萧素心坐的瘦高男子叫刘碣石,原先只是富商之子,但在梁武帝登基之后,却听说成了一个主管盐运的官员,地位自然是大大提高。 而另外一名男子身材普通,双眉分外浓黑,名为叶承雨,是尚书侍郎之子,和之前也无太大变化。 “林意,跑得汗水淋漓,怎么,参加这同窗会还不忘健体修行?”刘碣石只是淡淡一笑回礼,叶承雨却是面带嘲弄的调侃起来。 当年的许多同窗都恨不得时时巴结林意,现在时过境迁,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林意却也不在意,也笑着调侃道,“我只是没有马车,只能靠步行,只是你们马车太小,坐了三人已经有点挤,不然倒是可以顺便带我一程。” 林意这句话也是夹枪带棒,暗指叶承雨的这辆马车也不高档。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平时温和,也不会看不起人,但如果对方惹他,他也不会卑躬屈膝,哪怕对方来头很大。 萧素心明显顾及同窗情谊,忍不住开口就要打圆场,但刘碣石和叶承雨却是面色有点发冷。 “我这马车的确是挤了点,那我们先行一步。”叶承雨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令车夫驱车离开。 “都已经如此地步,还装什么清高,桀骜不驯,迟早没有好果子吃…”远远的,林意隐约听到刘碣石的声音。 对于这两人的态度,林意倒也不生气,毕竟这几年里,这样的人他已经见得多了,而且对方也没有什么让他在意的地方。 和这样的人置气,反而影响他每日的心情。 他平时很守时,但看来这些人去的也不算早,再加上他真正想见到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人,所以索性慢了下来,免得跟在那马车后面吃灰。 正文 第四章 同窗聚 和林意预料的差不多,等他走到城中著名的老桥三眼桥前时,他看到还陆续有马车赶来,停到桥下河畔的酒楼前。 他很快看到马车里走出的几个熟悉身影。 “林意!” 一个长相秀气,面上洋溢着热情笑容的年轻男子看见了他,马上大声的打起了招呼。 这名同窗是叫斐玉,倒并非和林意关系特别融洽,而是他天生便长袖善舞,从不得罪任何人。他现在在朝中也左右逢源,已经做到了司徒祭酒。若不论家世,他现在倒已经是当年所有同窗中官位最高的了,这次的同窗会,也是他和另外的两名同窗一手组织起来。 其实林意倒是不喜欢他这种任何人都表面讨好的个性,显得有些虚伪,但对方如此客气,他当然也不会扫兴,也是笑着回礼。 “斐祭酒,好久不见。” 斐玉一到,酒楼里很多人迎了出来,一阵寒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大多数人也自然和林意热情的打招呼,但是神色之间的细微差别,林意自然也看得出来。 对于他这种似乎几乎断绝了仕途的罪臣之后,也没有人愿意深聊,生怕麻烦,大多和林意说上一两句话,便都和别的同窗聊起来,不露神色的将林意晾在一边。 林意也乐得清净,进了这已经被包场了的清柳坊,挑了一个临河的清净角落便坐下,喝些茶水。 很自然的便也有数位比较失意的同窗不能融入其余人圈子,坐了过来。 只是这些同窗大多意志消沉,也不愿多说,有人甚至自斟自饮,直接喝起了闷酒。 再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似乎也没有人再赶来,此时已过正午,已经到了建康城中大多数人饭后休憩的时间,道间连马蹄声都没有了。 手托着腮帮子靠在窗沿边看着河水的林意悄然的叹了口气。 不只是萧淑霏没有来,就连他还有另外想见的两个人,也一个都没有看见。 此时同窗会倒是也算正式开始,几名发起这同窗会的人已经开始祝酒,酒菜也开始流水一般上了起来。 耳廓之中的声音越来越喧哗,林意却是无心去听,他静静的盯着河水中一片落叶顺流而去,思绪却是从纷乱的回忆中拉回。 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反正也不为人待见,等会便不要浪费时间,随便用些饭菜之后,便找个借口悄然离开。 “林意。” 一个声音让林意转过了头。 又是萧素心,她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轻声致歉,“刚刚在道上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并非要讨好叶承雨他们,只是正巧来时也遇到了他们的马车,不好推却。” 她的酒量明显不算太好,而且情绪波动的厉害,手指有些不断发抖。 “小事而已,何必在意。”林意敬了她一杯,自己一口饮尽,同时示意她少喝一些。 “其实我原本也不想来这同窗会,但恐怕不来,今后却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往日这些同窗了。”萧素心喝了一口,她镇定了些,又犹豫了片刻,这才鼓起勇气微苦道“再过数月,我就要远嫁至平兴郡。” “平兴郡?”林意愣了愣,看着她的眉眼,发现没有什么喜意,他便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夫家如何?” “是个富贾,但素未谋面。”萧素心微苦一笑。 林意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若以她以往的身份,又岂会远嫁到边地,更不用说夫家只是个富贾人家,而且连要嫁的那人都不知道是俊是丑,有才无才。 “希望你这夫君能如你意。”林意又敬了她一杯,对她祝福,语气真诚。 萧素心这次也一口饮尽杯中酒,她眼眶微红,酒意上涌,却是也莫名有了些勇气,“说心里话,林意其实你也是我这次想见的同窗之一,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当时学业一等一的出色,对人又有义气,所以大多数女生都其实视你为兄长,其实若不是你和萧淑霏当时两情相悦,断了许多人念想,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会暗恋你呢。” “是么?”林意听到萧淑霏的名字,心中一痛,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我有那么受人欢迎吗?” “当然。”萧素心用力的点了点头,她也是隐忍的久了,此时也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若不是换了新朝,这个时候就算你坐在最角落,不想和人说话,这里所有人还不是要以你为首?” “这倒是今日同窗会我听到的最令人开心的话了,只是一切都变了。”林意想到萧素心要远嫁的地点也是在北方边城,倒是有意提醒“但世事无常,谁又知道今后的变化,你不要自弃,不要忘记我们先前学院所教的一些修行手段。” “我当然不会忘记。”萧素心也是许久没有和人如此敞开心扉的交谈,也许久没有听到鼓励的话语,她看着林意明亮的双眼,用力的点了点头,“多谢。” “保重。”林意再敬了她一杯。 他的酒量本身不错,但早上吃的简单,又过了平时饭点,连续三倍下肚,头脑也不免有些发晕。 他随便夹了些吃食顶住了酒意,就准备走了。 但就在这时,一阵疾如骤雨的马蹄声却明显冲着这酒楼来。 酒楼中喧闹的声音一停,所有人有些愕然的望那道上看去,林意精神一震,高兴的差点立即叫出声来。 来的不是马车,而是两匹高头骏马。 其中一匹高头骏马背上马鞍空着,而另外一匹高头骏马上,坐着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粗豪青年,正是他以为不会来了的“石头”! “石头”的大名是石憧,他和林意可不只是脾气性格相合的泛泛之交,两个人都是极讲义气,在学院时就一起做过数桩解气却违反院规之事,一起遭受过重罚。 林意是坐在角落窗边,但石憧从道上策马奔来,却依旧一眼看到了他,当下奔马未停就是一声欢喜大喊,“林意,你居然早就来了,害我去你住处转一圈,接了个空。” 林意顿时心头微热,知道这名好友居然是特意找到自己住所去接自己,所以来得晚了,那一匹背上空着的马,原本就是留给自己骑坐的。 石憧的父亲石扈在前朝时是镇东将军,原本也不属于梁武帝嫡系,但是石扈是出了名的蛮将军,只知奉上峰命令打仗,对军令无有不从,梁武帝倒是也了解这个蛮将军的个性,登基之后也给了他一个手握兵权的右游击将军当,权势几乎没有下降。 石憧当年离开学院之后,也是随父从军,这数年来在军中理应是小有成就,但和林意已经失去了联系,林意具体也不知道他随军到底驻守何处。 那些在朝中官位上的同窗对石憧应是有些了解,当石憧到来,出去相迎的不少,“石将军”“石将军你晚到应该罚酒啊”之类的话音不绝于耳。 林意倒是并不出去迎接。 他和石憧的关系根本不需要客套。 石憧也只是简单应付了几句,就不顾其余人的脸色,径直穿行到他的身前,直接当胸砸了他一拳,“林意,你小子,这几年你想没想我?” “想再和你一起受罚吗?”林意哈哈一笑,反问一句。 与此同时,石憧只觉得自己拳头微震,一股热流让他的手臂微麻,而林意也是身体一震,被砸处发热。 两人瞬间反应过来,都是惊喜异常。 “厉害啊,林意。”石憧比林意更加激动,直接一个熊抱,在林意耳边轻声说道“你居然也凝结黄芽了?” 正文 第五章 修行者 在各朝各代,修行者都是特殊阶层。 修行者的数量极少,但力量比寻常武者强大太多,往往是战阵中决定性的力量。 各地的学院都会尽其所能的挑选天赋不错的适龄童,尽心调教,但即便如此,能够最终成为修行者的,也是万中无一。 就以齐天学院为例,林意当年的这些同窗非富即贵,大多数自幼用良药洗伐,其中大多数人的父母之中,至少有一人是修行者,但即便如此,其中大多数还是根本成不了修行者。 要成为修行者,首先要在静思冥想的过程中形成“气感”,可以清晰的把握到自己呼吸吐纳间内气的流动,感觉到天地间无数元气中,那种独特的能够激发人体潜力的灵气的存在。 但只有真正的能够通过一些呼吸吐纳法,尽可能快的主动捕捉吸纳灵气,按照修炼的方法,让它积蓄在身体里,达到一定的浓度,真正的开始改变肉身,让人的身体机能变得和常人不一样,这才算是真正的登堂入室,变成了修行者。 凝练成黄芽,指的就是这一步。 这个境界的修行者体内灵气凝成的真元力量还太弱小,就如初生的嫩芽,而且冥想内观之中,这个境界的真元是一缕一缕,色泽非青非黄,头尾弯曲追逐不休,形成独特的气旋,色形用新生黄芽形容也很贴切。 石憧熊抱林意一阵,分开之后,他的眼神还是极其火热,压低了声音在林意耳畔说,“你知不知道我们撞上了大运,连灵荒这千年难得一遇的事情,都被我们迎头撞上,但你在这灵荒开始时,竟然如此快凝结黄芽,实在令我吃惊。” 林意也将声音压低到只有石憧才能听清“我之前有所猜疑,今天早上才确定,陈宝菀今天早上找过我了,告诉了我这些。” 石憧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她居然一大早特意去找了你,比我还早,还告诉了你这些?” 他其实是连夜赶回了建康城,也是要乘着这个机会告诉林意这个消息,他打听到了林意的住所之后,也是一大早去了林意的那个破落小院,然后没有见到林意,在那里一直等林意到接近正午。 现在听林意这么说,他就醒悟过来,自己和陈宝菀是前脚后脚,如此算来,陈宝菀简直是等着日出和林意见面了。 “难道她其实对你用情很深,一直暗恋你?”石憧面对好友,也是口无遮拦。 林意也毫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就算那样又如何,我现在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我和她,还不是和淑霏一样?” 石憧一滞,抓了抓脑袋,环顾了一周,“萧淑霏她果然没来。” 但他旋即又认真了起来,依旧压低声音,“按照确切的统计,一切和以前几次灵荒时*始时一样,灵气的自然变得稀薄,已经让新生修行者改变体质更困难,这些年凝练出黄芽的新生修行者,只有往年的十分之一,这和前几次灵荒时一模一样。我可以肯定,在场的这些同窗,没有几个凝出了黄芽。林意你千万不能自弃。” 林意啼笑皆非,“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自暴自弃了,我只是老实说我现在的处境而已。既然你连我这种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确切统计都知晓,你也当然比我清楚,灵荒时代我这种无依无靠的人的修行进境会何等的缓慢。身份的巨大差异,会让那些权势顶端栽培的修行者,更像天上的明月一样高不可攀。” 石憧也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更多的机密,当然知道林意说的是事实。 “要是在平时,你就是个宝,你的天赋真没几个人比得上。”他沉默片刻,开始对林意轻声述说更多内情“但是现在的形势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严峻许多,大批的灵药开始枯萎,从去年开始,其实大多数可以用于修行的丹药已经开始管控,而且因为我们南方灵气消逝的速度快于北方,我们目前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将丹药砸在已经实力不俗的修行者身上,让他们更快的变得更顶尖,少而精的方式,还有一条是尽可能的占领一些地理条件独特,灵气还没有消散的区域,但无论是哪一条,都会引来一个后果。” 林意明白,郑重道“战争。” 石憧也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而且是两个王朝之间的战争,北魏和我们南梁,而且这场战争恐怕没有和谈的可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为那些北蛮也不是傻子,他们心里也很清楚,只要能够撑住,坚持到后来,败亡的肯定是我们。” 林意苦笑道“这才平静了六年。” “有件事你可能没有意识到,这和你切身相关。”石憧目光炯炯的看着林意,“圣上登基才六年,皇位原本就是兵变夺来,结果上位只不过六年就已经来了这灵荒,很多人尤其会刻意说是他的谋朝篡位才引得上天震怒,降落天灾。现在各地已经有人传播风声,圣上当然特别忌讳这点,他心中对旧朝的权臣,尤其是不属于他心腹,已经被他贬职流放的那些人,将会更为忌惮。所以你言行举止都要更加小心,从前圣上政令还算宽厚,你可以不受牵连,至少在建康还能平静过活,但今后不太好说,谁也不知道特殊时期,圣上的心态会不会有所改变,他的政令会不会变得严苛许多。” 林意心情沉重的点头,他知道石憧说的是事实,相比自己的处境,他更担心在被流放在北境养军马的父母。 石憧很了解他,从他此时的目光就隐约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你的父母我也其实也一直有帮你打听过,你倒是可以放心,他们现在除了略微困苦一些,倒是无恙,而且接下来战事若起,你父亲的处境或许反而更好一些,毕竟圣上不是昏君,他知道打仗也要用人,而且当年你父亲也不是那种死脑子的愚忠派,或者是那种只知收刮好处,离不开旧朝的污吏。倒是你自己…其实我这次特意赶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从军。虽然当年武帝有明令罪臣之后不得为将,不能掌兵权,但你先跟着我,明面上就算作为侍从,我也当然不可能亏待你这个兄弟。” “这些话你还要和我解释?”林意摆了摆手,有些感慨,“不过跟你从军倒是不必了,陈宝菀也想了办法,她竟然给了弄了一封保荐书,可以让我进南天院学习。” 石憧听到这句话,顿时呆住,满眼的不可置信。 齐天学院是前朝最好的学院,但内里的师长、教习,都是旧皇所用,等到梁武帝登基,齐天学院就很快被废除,现在的齐天学院只是做了藏书院。 梁武帝先前封地名梁,所以后来他定国号也为梁,南天院本来只是梁地最出色的学院,但硬生生的被梁武帝迁到建康,从各地抽调了许多名师、教习,迅速取代了齐天学院的地位,现在的南天院比以往的齐天学院等级更高,能够进入南天院的学生,相当于是食俸修行者,比起一些低阶官员享受的待遇还高。 以陈宝菀的家世,她自己要进南天院应该不算困难,但要弄一纸保荐书,让林意这样的人成为南天院的学生,这难度就非同小可了。 按石憧所知,除了南天院考察招收的正规学生之外,每年这种保荐入学的学生,不会超过五名。 “你哪里来这么大的面子,莫非你们暗中已经私定终生?”石憧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调侃林意,“或者你们已经做了苟且之事?” “少乱扯嘴皮,只是她和你一样,真正想帮我,你若是有能力帮我拿到这样的保荐书,你会不帮?”林意笑了笑,问道“你有没有林鱼玄的消息?” 石憧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沉默片刻,道“林意,你要我说实话还是索性不要问了。” 林意的心也骤然沉了下来,道“实话。” “她已经不在人世间。”石憧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听说她比你过得还不如意,她家里人讨好宁州黄家,逼她嫁给了黄家长子做妾,但那人对她并不好,她又染了肺疾,郁郁寡欢,前年病故了。” 林意很难受,胸口堵了块石头一样。 生老病死是难免之事,但他没有想到就会如此发生在那么年轻的好友身上。 林鱼玄的音容笑貌还依稀在他的眼前。 他还记得,有次他在学院里只是偶尔帮林鱼玄提了些重物,林鱼玄便记在心里,经常帮他打扫座位,而且都是提早在他和所有人到课堂之前。 不只是对他一人,所有对她好的,她都记着,都会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而且还不会想着别人能够知道她做的这些事情。 她是个分外善良的女生,但没有想到不只是这次同窗会见不到,是今后永远都见不到了。 “宁州哪个黄家?”林意慢慢问道。 石憧愣了愣,道“就是黄太仆卿他们黄家。” “她家里和黄家的这个帐先记下了。”林意点了点头,说道。 他面色很平静,但是语气很寒。 “果然还是我的好兄弟林意,一点不变。”石憧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心中当然也不痛快。 “石憧,林意,什么事情谈得这么开心?” 这个时候,热情洋溢的声音响起,却是始终满脸笑容,长袖善舞的斐玉和几名同窗端着酒杯走来敬酒了。 正文 第六章 心不容壑 “旧时同窗相见,当然是说什么都开心。”石憧也不轻易得罪人,收敛了戾气,含笑和这些人交谈饮酒。 “林意,好久不见,现在在做些什么?”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端着酒杯也走到林意面前,眼神很轻挑。 “哦?” 林意对此人毫无好感。 此人名为赵容壑,家中长辈给他取这个名字,应该是希望他心胸开阔,容得下山壑,但是在所有往日同窗里,这人却是心胸最为狭小的。当年在齐天学院时,这人还因为欺负弱小被林意打过。 林意当然明白他是想借话故意奚落,但林意却不在意,神色自若的淡漠回答道“平日在城中,也就是帮几个佛寺抄拓一些经书,赚些生活所需,过得极为简单。” 赵容壑端着酒杯一口饮尽,说道“林意你是当年我们这些人之中最出色的,但谁会想到当年最出色的同窗,居然沦落到在那些佛寺里面拓抄经书换些小钱?” 在场众人都很清楚当年他和林意不对,谁都听得出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再加上他眼神锐利,一时其余人也不想得罪他,连八面玲珑的斐玉也只是尴尬笑笑,大声道“来,喝酒喝酒。”就想将此事掩盖过去。 但有人刻意嘲讽自己的好兄弟,石憧却是不想忍。 “怎么,当年是最出色的,现在就不算出色了吗?”他冷笑一声,顶了回去,“拓抄经书自食其力又如何,难不成赵容壑你就觉得你现在比林意出色?” 赵容壑也非当年,当下也是面色一寒,针锋相对,“怎么,石憧,你是不是觉得当年我打不过林意,就意味着我现在也不是他对手?” 石憧哈哈一笑,“我当然这么觉得,就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比得上林意。” 赵容壑脸色连变数变,喀嚓一声,直接捏碎了酒杯,“那我倒是不信,想要试试了。” “今日是同窗会,喝酒叙旧,难道还要比较武艺,排个座次?”周围同窗都被这声音吸引,转头相看,斐玉也是脸色微变,但还是开玩笑的语气相劝。 “就是,我们可是还没吃饱,不想这里变成学院的演武场。” “容壑,你也不要记恨了,都是年少时的事情,难道小孩子斗殴,还要打回来?” “林意,当年毕竟也是你出手打人不对,你也给他赔个罪,敬个酒吧。” “林意,他在离开学院之后可是一直当兵马教习,炼得铜皮铁骨的,你们要是真较量起来,恐怕你占不到便宜。” 周围的同窗也是纷纷相劝,但也有数名语气刁钻,甚至隐含威胁。 林意也不想浪费时间做这种无谓的斗气,他神色自若的扯了扯石憧的衣袖,“算了,不要生事。” 他因为林鱼玄的消息情绪也有些低落,再加上这些人里真正想见的也只有石憧,所以很想离开单独找个地方和石憧聊一聊。 他也没有太过失礼,歉然的对着斐玉等人微微一笑,便想借机离开。 “那就算了,但是林意你真不准备敬我一杯酒,对我道歉吗?”赵容壑的脸色也有些缓和,他换了个酒杯,但是语气里却依旧有些逼迫。 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家世地位比林意高得多,自然认为林意要讨好于他。 林意眉头微皱,“当年小事,有什么必要道歉,更何况当年我也没有做错,你无故冤枉两名外地新生,而且还动手打了其中一人,我看不过动手,你是打不过才被我打。若是当年你打的过我,说不定被打的就是我。” 他的声音很冷静,很平淡,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和赵容壑,他的每一个字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意,你这话…”一名同窗神容尴尬,忍不住开口。 “难道我说的不对?”林意转过头去注视那名同窗。 那名同窗也是方才语气隐含威胁的人之一,名叫丘回风,当年就是专门趋炎附势之徒,也曾很刻意的讨好过林意,现在却是在很刻意的讨好赵容壑。 丘回风被他平静注视,心中却是一慌,莫名就像回到了当年,不自觉的退缩了一步,一时说不出话。 “这本来就不是林意的错,今日难道不是增进同窗情谊才聚集起来的同窗会,难道是要算旧账的算账会吗?”一个女声大声的支持林意。 林意和石憧转过头去,倒是都有点意外。 这时出声支持林意的,却是这些年同样不如意的萧素心。 “好!好!好!” 赵容壑是怒极反笑,“话再多说都是无用,林意,我就是看不惯你这落难之后还一副清高的样子,今日你连句软话都不说,那我就看看是的拳头硬还是你的嘴硬。” “谁也不要阻拦。”林意对着还要说话的萧素心摇了摇头,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径直走到一旁空处。 他看上去也不像生气,但所有在场的同窗都很熟悉他的脾气,林意决定的事情,谁劝都没有用。 “何至于此。”就连斐玉都只能连连苦笑。 “都让开些。”石憧却也依旧是学院时爱挑事的个性,还喊周围的同窗帮手,把桌椅都移开到一边,以免动手时打烂。 赵容壑看着静静而立的林意,心中怒火被引得越来越烈,他对着林意冷笑,“让你先出手。” 林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眼神中依旧带着当年的不屑。 赵容壑终于按捺不住,一声低声厉喝,猛烈发力。 空气里一阵炸响,赵容壑身体挺得笔直,一个刺拳直击林意的胸口。 这一招很普通,名为标刺拳。 顾名思义,这一拳的拳意,就是如一根标枪投刺,笔直向前。 然而赵容壑这一拳击出,在场绝大多数人全部变了脸色。 他这一拳很快,快得超出他们的想象。 快来源于他一跺步前冲的力量。 他脚下的石地炸裂了开来,他身上的衣衫似乎骤然变紧,全部贴紧在他的肌肤上,然而与此同时,他身上的一块块筋肉,却像岩石一般鼓胀起来。 “有没有谁敢和我赌酒,我赌赵容壑接不住林意三招,我赌一壶酒。”但是石憧却毫不在意,放肆的大笑吆喝,招呼周围人和他赌酒,他尤其针对之前帮呛赵容壑的那几名同窗。 “砰!” 他的叫声才刚刚响起,林意的左手已经往上格挡,手臂和赵容壑的手腕撞击,发出了一声爆响。 “何须三招?” 林意的声音响起。 他的身体稍微一晃,一步都没有退,但是赵容壑却已经一声闷哼,蹬蹬连退两步。 “你!” 赵容壑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和惊恐,他的手腕剧痛欲裂,整条手臂的筋肉在这一撞之下都是酸麻发不出力气。 他才接着叫出了一个字,空气里一声撕裂布匹般的炸响,林意已经一步到了他的面前。 林意也是朝着他轰了一拳,同样是笔直如刺,和他用的拳招一模一样! 赵容壑身体里寒气大冒,他感觉出来,如果被林意这一拳打实,他绝对胸骨折断一片。 他根本不敢硬接,身体往下一缩,就顾不得好看不好看,想往一侧翻滚出去。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林意拳势已变,他的手臂大刀阔斧的往他头顶直接抡下。 赵容壑连呼吸都顿住,骇然至极的双臂交叉挡在头顶上方。 “啪!” 赵容壑身体巨震,眼看似已勉强能够接住,然而林意的力量还未断绝,衣袖间一声炸响,双臂撞击厮磨间,竟硬生生将双方的衣袖都扯得烂了。 赵容壑早已力尽,从足跟到双腿都是酸软不已,直被压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如潮水般响起。 这样的画面让周围的许多同窗都头皮发炸。 他们十分清楚,唯有在力量差距实在太大的情形之下,才会一方若无其事,而一方却是瞬间力尽。 他们在齐天学院修行时,都不可避免的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他们可以肯定,赵容壑不只是现在浑身血肉酸软胀痛,今后几天都恐怕筋肉撕裂般疼痛,用不出力气。 但这怎么可能。 按照他们所知,赵容壑这些年一直在建康做兵马教习,每日在校场上都和军士一起磨炼武技,磨炼自身的时间恐怕是在场这些同窗中最多的一位。 但林夕每日都还要花不少时间赚钱糊口,怎么可能差距比当年在学院时还要大。 啪嗒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木匣从林夕碎裂的衣袖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正文 第七章 有情道无情 木匣裂了开来,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黄芽丹!”斐玉失声惊呼。 他距离很近,第一个看清异香的来源。那是一颗嫩黄色的丹药,裹着一层透明的腊封。 这种丹药他们大多没有见过,但是却已经在各种场合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 “黄芽丹!” 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 在场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看着林意的目光都是复杂到了极点。 这是修行者世界的至宝,一颗黄芽丹,就有很大几率让还在气感期内的人直接凝出黄芽,一步登天,成为真正的修行者。 在场除了少数失意者之外,大多都是心照不宣,知道了灵荒时代到来。 他们尤其清楚,在这种时候,一颗黄芽丹是何等的难得。 斐玉“黄芽丹”三字才刚刚出口,他陡然又看到那颗黄芽丹下面有一封紫色锦布面的保荐书,上面赫然“南天”二字。 “南天院的保荐书?” 此时发现这点的已经不止斐玉一个,跪在林意面前的赵容壑看得最清楚。 这木匣就掉在他眼皮底下。 他原本羞愤到了极点,但是此刻看清,心中却是生出莫大恐惧。 这不可能是石憧给林意的,因为即便是石憧,都不可能凭家中势力拿到南天院的荐书。 一颗黄芽丹,一封南天院的保荐书,这意味着什么? “切磋,切磋而已。” “林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卓尔不凡。” “林意,你果然厉害,一点都没有荒废。” 在场的同窗纷纷反应过来,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有人打圆场扶起赵容壑,有人却是满面春风的上前夸赞林意,不吝赞美之词。 他们都看得出形势,之前林意是已经断绝了仕途可能,但能够进入南天院,却从此拥有了新的身份,更何况必定是有什么贵人相中了林意。 周围声音闹哄哄的传入耳廓。 看着这些热情洋溢围着自己的昔日同窗,林意捡起这个无意掉落的木匣,心中却是莫名的分外烦恶起来。 “走吧。” 他也不愿意再这多留,对着石憧点了点头,便穿过了这些同窗,走到萧素心的面前。 “这个给你。” 他直接从木匣中取出黄芽丹递给萧素心,递给这个也过得十分不如意的少女。 萧素心呆住。 在场所有的同窗也都呆住,就连石憧都是目瞪口呆。 “我已经凝结黄芽,这颗丹药对我用处已经没有那么大,希望这颗黄芽丹能够对你有所帮助。”林意在萧素问的耳边接着轻声说道“为防夜长梦多,你可以直接服用掉。” 萧素问听懂了林意的意思,当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转身再看时,林意和石憧已经出了门。 她身周的那些同窗兀自说不出话来。 “林意,你也太大气了,那可是一颗黄芽丹。”石憧出门时神色自若,但上马离开这酒楼之后,就马上一副肉痛到极点的表情。 “现在的她很像林鱼玄。”林意只是说了这一句。 石憧轻叹了一声。 他明白林意的心情,他不再提黄芽丹,也不再提林鱼玄。 “林意,不过刚才你那两招我很佩服。”他一边驱马随意行走,一边说道“你能胜赵容壑我一点都不惊讶,但是你连黄芽境界都没展露,光凭蛮力都能胜他,我倒是有点想不通。像他这种兵马教习,一天有两三个时辰练拳练蛮力,我看他一跺脚的气力,他这些年可是没有偷懒。” 林意转头看了他一眼,风波不惊,“我比一般人早起,练拳练蛮力的时间不会比他少。” 石憧顿时愣住,接下来一声哀叹,“林意,我就怕你这种天赋比别人高,还比别人更下死力气的人。” “说起来我倒是也没想到你这么快能凝练黄芽。”林意和好友单独相处,心情也自然好了起来,取笑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服用了黄芽丹。” 石憧大声嗤笑,“林意我可没有你这么好命,有人送你黄芽丹,你兄弟我是实打实的修炼而成,不要以为你就是天…。” 突然之间,石憧说话中断,白日见鬼一般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林意也是突然浑身一震,如被雷电劈中。 前方一座小桥上,静静的站立一名白衣少女,清丽脱俗,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仙子。 林意当年在齐天学院时本来就是班中的带头大哥,他性格又是天生乐观不拘小节,很少会失态,但现在他真的惊喜和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这名少女就是萧淑霏,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她本来就很美,虽然只是静静的看着林意,但还是让石憧都觉得惊艳。 “你在等我?”林意定了定神,下马走到她面前。 阳光在此时显得分外耀眼,他甚至觉得空气里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香气。 “你到了三眼桥那里我就知道了,包括刚刚发生的事情。我是来见你,但我不方面和你在同窗会见面。”萧淑霏静静的轻声述说,她语气很温柔,但是却太过有礼,有种莫名的距离感。 她对林意说完一句,又对着跟来的石憧颔首为礼,轻声道“我想和林意单独说些话。” “你们可以随意,不用管我,时间长些也没有关系。”她的气质和身份都让石憧有点莫名的发虚,他耸了耸肩膀,说了这一句便走到远处。 “你很意义用事。”萧淑霏静静的看着林意的眉眼,“黄芽丹就算你不用,一颗黄芽丹也可以解决你这几年的生活所需。而且你最后和石憧直接离开,显得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今后反而树敌。” 林意沉默了片刻,也安静的说道“你说的道理当然对,但我不意气用事,那就不是我了。人在变,天地在变,但是我不想违心的去变。” 萧淑霏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着他看了很久的时间,才慢慢的点了点头,“灵荒确切无疑,你到了南天院也要小心,你要明白,不仅是这局势会逼得武帝陛下更提防旧朝臣子,而且你我的关系,也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林意笑了起来。 萧淑霏的态度让人产生距离感,但只是她这一句“你我的关系”,却让他莫名的温暖。 “你今天来见我,除了这些话,还想和我说什么吗?”林意知道陈宝宝清晨单访自己的事情肯定也瞒不住萧淑霏,但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轻声问了这一句。 萧淑霏静默片刻,然后缓缓偏转过头,道“没有什么了。” 林意微蹙起眉头,他却是上前了一步,把手放在了她的肩头,然后平静的看着她的眼眸。 远远的石憧虽然根本不可能听见他们说什么,但是林意这个动作,他却是看到了,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放开手。”萧淑霏一动都没有动,也没有怒意,只是和他对视,异常简单的说了这三个字。 “保重。” 林意慢慢的收回了手,但却又轻声的说了一句,“我不会放手的。” 萧淑霏没有什么表示,她转身走下桥,消失在林意的视线里。 “小姐。” 一名侍女在桥下的巷口等着萧淑霏,她撑起了一把伞,遮住了萧淑霏的面容。 这名小侍女却是满脸急色,甚至忍不住跺了跺脚“这陈宝宝也是…就算她不帮林意,其实小姐你也已经帮他拿了南天院的保荐书。小姐,你怎么不和他明说,虽然陈宝宝也给了他一封,但是你不说,你的一番心意,岂不是白费了。他说不定还以为时过境迁,你和那些同窗一样,也早就看不起他了。” 萧淑霏深吸了一口气,她握紧了袖中的一封保荐书,什么都没有说,但心中却是说了一句,“他不会。” “小姐,我也觉得林意很好,但是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你连资助都不资助他?”这名小侍女是真为她着急,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萧淑霏心情已经平静许多,她淡淡的笑了笑,“他不会要的,他连石憧这些年给他的钱都没有用多少。” (新书上传,多谢大家的收藏和红票。) 正文 第八章 昔日书楼 “林意,你太厉害了,我真是服了你。”折返回来的石憧对林意崇拜到了极点,“你居然敢直接对她下手。” 林意有点微微失神,“她也没什么变化。” “怎么没变,她现在什么身份,看我一眼我都发毛。”石憧装腔作势,浑身抖了抖。 林意笑了起来,“你刚才的样子倒是真像炸毛的猫,哪里还有当年齐天学院一虎的风范。” “那是我没有像你一样小白脸,这么惹人喜欢。”石憧一阵摇头,“我也想不通,当年我们号称齐天学院双虎,天不怕地不怕,但为什么偏偏只有你讨她们喜欢,难道是因为我长得丑?” 林意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他和石憧两个人在学院时就喜欢互损,然而遇到事情却是如同穿了一条裤子,从来都是并肩作战。 不过以往都是林意被石憧拖累的多,因为林意从不主动挑事,但石憧不一样,就像刚刚一样,哪怕赵容壑不想打,石憧也会激得他打。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谈及许多当年的糗事,又是怀念又是感伤。 “还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石憧也没有太多闲暇时间,还有军务在身,在不得不告辞离开时,十分认真的问林意。 “暂时没有。”林意和石憧拥抱了一下,“你自己少惹事。” “此时不同往日,我又不傻,像赵容壑那种惹得起的人我才惹,像陈宝宝、萧淑霏她们这样的人,我见了就发毛。”石憧知晓了林意要去齐天学院看古书,一直策马陪林意到了齐天学院附近,才正式告别。 过去了六年,齐天学院也不复以前的辉煌气派,门口冷落,墙上长满了藤蔓和蒿草,连墙面都显得斑驳不堪。 它的牌匾也早已换掉,现在只是挂了一个建康藏书库的牌匾。 对着看门人报了自己的名字后,看门人果然不多说就放了行,甚至将林意想要看的几座书库全部开了门,让林意随意。 齐天学院在闭院之前,所有直接相关修行的典籍,包括一些炼体的入门拳经都已经转交到现今的南天院,现在存着的只是一些少有人看的古书,平时看来没有几个人会来,里面连打扫也不勤,许多地方都甚至结了蛛网。 林意漫步在这既熟悉又显得陌生的院落里,有种时光倒转的感觉。 突然他微笑了起来。 他到达了目的地,他要查阅的古书库就是当年他看书入迷,和陈宝菀一起忘记时间的地方。 现在兜兜转转,还是借了陈宝菀的光才能再进这里,也算是奇妙的缘分。 这座书楼以前叫万卷楼,藏的也都是五花八门的各类志异,但其中也有不少前人的笔记,当时林意出众,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从许多笔记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有些笔记十分零散,讲的甚至只是对某一种呼吸吐纳法,或者某一种拳术的理解,但是有些地方很有独到之处,有些哪怕和教习的讲的道理差不多,但也会描述得细致。 林意一直觉得修行不是纯粹花力气死炼,花一半时间彻底想明白再练习,有时候效果反而好得多。 书楼里的书架布置和以前几乎完全一样,只是陈旧了很多。 “恩?” 但林意只是看了几排书架,就已经大皱眉头。 以前这座书楼里的书还按年代和类别分类,但是现在却是堆放得极乱,甚至好像人为的故意乱放,增加人的翻阅难度一样。 书楼里特别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光线也很昏暗,但这却是林意最喜欢的环境。 林意的心很快静了下来,整座书楼里只剩下了他沙沙的翻书声。 暮色渐浓,老楼老树之间起了薄雾。 看门人不见林意出来,已经到了闭门时间,便有些不耐,忍不住朝着这书楼走来。 但就在这学院深处,淡淡的白雾里,却是走出一名身穿旧布袍的老人。 这老人很高,但很瘦,面上有些淡淡的黑斑。 看门人看到这名老人,顿时大吃一惊,就要行礼。 这名老人却是神色寻常,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接着他问了这看门人几句在里面看书的林意的事情,便让看门人送些夜间看书用的夜光石和简单的吃食进去。 当看门人进入书楼送来这些东西时,林意并未在意,他以为这也是出自陈宝菀的交待。 他将一本本有关灵荒的书都挑选出来,抱在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的来到了书楼第三层,也是书楼最高层。 他挑选出来的这些书,在第三层的角落堆成了小山。 他在这座书山的旁边坐下,看完一本,就放在身边。 当一夜过去,天明时,他已经坐在了两座书山的中间。 晨光里,身穿旧布袍的老人再次出现在这座藏书楼外。 他也没有进楼,只是仰头看着天光,静静的站立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林意已经完全入了迷,这六年间各地的罕见典籍,包括前朝的孤本,各朝的禁书,都尽数送到了这里。 藏书之丰,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光是前人的笔记,都超出之前齐天书院藏书的十数倍之多。 直到正午,从窗棂间射落的阳光晃得他刺眼,他才醒觉肚饿,匆匆吃了些昨夜送来的吃食,便接着再看。 他其实不是死钻一点,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在牵着他,他看书看得越多,那“大俱罗”三字在他的脑海之中就越来越清晰。 他发现并不是只有来自北边的古籍里有“大俱罗”的记载。 有数本南方的古籍里,也记载着“大俱罗”的事迹,其中有一本尤其清晰的说出这“大俱罗”之所以在灵荒时代逆势而行,是因为“大俱罗”修炼的真元和别人不一样。 这本书上甚至说,“大俱罗”修为一开始低时,真元色如银,而“大俱罗”修为高时,真元如金琉璃。而且“大俱罗”在黄芽期时,就已经利刃刀剑难伤,就算受了伤,复原也很快。 这本古籍最后推断,要不是“大俱罗”一开始就误食到了某种特殊的天才地宝,要么就是“大俱罗”自己误打误撞,揣摩出了一套独特的修炼方法,毕竟“大俱罗”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学院的教导。 林意很希望这本古籍没有什么特别夸张之处,对于这两种推测,他也希望是后者。 毕竟如果是什么特殊灵药造成了“大俱罗”的与众不同之外,那就根本没有可以借鉴之处了。 林意不眠不休,丝毫没有倦意,直至又过了一夜,被他挑选出来的有关灵荒记载的古籍只剩下了寥寥十几本没有看。 有关“大俱罗”的讯息更多了些。 有一本古籍上用很肯定的语气描述了“大俱罗”是“肉身成圣”,是用一种独特的呼吸吐纳术,不断的磨炼肉体,最终肉身力量达到了世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这本古籍上甚至有一副“大俱罗”力投九白象的图画。 说是这“大俱罗”有次凭借肉身力量,就直接将九头大象抛到了远处河中。 但另外一本笔记上,却是描绘“大俱罗”食量惊人,先是大量吞食五谷,利用五谷之气来化为真元。 这本笔记还是出自“南溪斋主人”,这“南溪斋主人”是南方古时一名有名的雅士,他留下的笔记都很真实,甚至后世在一些历史事件存疑时,还将他的笔记当成参考。 林意以前在齐天学院时就看过这南溪斋主人的几本笔记,他认得这南溪斋主人的字迹,确认这本有关“大俱罗”的笔记的确是南溪斋主人的真迹。 可是大量吞食五谷,不就是拼命吃饭? 这样也能炼出个无敌,而不是炼出个饭桶? 就在这林意皱眉思索,还想再专门找找这南溪斋主人其余的笔记时,晨光里,那名已经来看过两次的瘦高老人又悄然的出现在这座书楼前。 只是和前两次不同,这名瘦高老人这次推门走进了书楼。 正文 第九章 修行的开端 书楼里的光线很昏暗,然而这名老人却似乎对这座书楼的任何一处地方熟悉到了极点,他走动起来的感觉和在花园里散步没有什么区别。 林意已经站了起来,他已经开始从三层楼开始翻找南溪斋主人其它的笔记,正在这时,他听到了老人的脚步声。 他以为又是那名看门人,然而当他转过身去,看到是一名异常瘦高的老人时,他不由得怔住。 这名老人的袍服也很老旧,至少不是建康这几年来流行的款式。 而且老人的神容很平静,带着一种雅气,有种古的味道。 这种气息,他在以前齐天书院的一些老修士的身上才能感觉得到。 那些老修士的学问很高,修行境界也很高。 只是当齐天学院被废,那些老修士或是保皇一族在别处战死,或者云游、或者隐居不知所踪,据林意所知,没有能够继续留在齐天学院里的。 而眼下这名老人,他也从未在齐天学院见过。 毕竟这名老人特别瘦高,比一般壮汉都足足高出半个头,以前只要看过,就绝对会有印象。 虽未见过,但长者为尊,而且对方绝对不是凡者,所以在一瞬的惊愕之后,林意先行躬身行了一礼。 “你叫林意,你的父亲是林望北?”身穿旧布袍的老人平和的轻声问了一句。 他的目光落在林意身侧的那两堆古书上,又轻易的看到了林意特意挑出来放在一边的几本笔记,他平静温和的眼眸深处,也渐渐泛出异彩。 “正是。”林意抬起头来看着这名老人,“不知前辈是?” 老人却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你特意托人让你进来看书,是来查有关灵荒时代修行的记载?” 林意微微蹙眉,他不知这老人的用意,但直觉对方没有什么恶意,于是他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老人平静无波的接着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林意听着老人这一句问话,心中对着老人却也好奇了起来,他也没有犹豫,道“灵荒到来,天命既已如此,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想从这些古籍里看看,有没有可取的修行经验,但无论在外查古书,还是到这里来查,有用的经验没有查到多少,但却是被一名叫‘大俱罗’的北方修行者的事迹吸引。” 老人点了点头,“对我而言,能查到‘大俱罗’便说明你是真的用心,即便在我看来,这‘大俱罗’自然便是最关键所在。” 林意在说话时,一直看着这名老人的脸色。 此时老人脸色如常,就像平时对着一件不紧要的事情闲谈,老人说话的语气也很平淡,但落在林意的耳中,却是让林意的心脏都不由得跳得剧烈起来。 “为何说‘大俱罗’便是关键所在,请前辈解惑。”林意镇定心神,问道。 老人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又反问道“你现在对这大俱罗了解了多少?” “所知不多。”林意认真的说道“而且这些记载似乎有互相矛盾之处,北境有书说大俱罗是修炼了某种独特吐纳之术,炼出了迥异于其它修行者的真元,但南境有书却记载他是大量饮食,炼化五谷之气为真元。” 老人接着问道“你倾向于何种记载。” 林意道“我倾向于南境南溪斋主人的记载,倒不是我对北方记载有歧视,而是我认得南溪斋主人的笔迹,而且南溪斋主人之前的笔记皆有口碑,很少有误。” 老人看着林意,眼中的赞许和惊艳越来越浓,以至于他都不想太过掩饰。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林意却是呆住。 他有种错觉,这间光线晦暗的楼阁,似乎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 老人缓缓侧过身去,“其实两种说法未必相冲,北人说自创吐纳法,南人说炼食导气,但会不会是用了独特的吐纳法,令肉身极为强健,可以大量消化食物,从而气血分外壮大。” 老人这几句话也并非是肯定的教导,像是在探究,但这声音落在林意的耳中,却是也有如惊雷,和陈宝宝告诉他灵荒确定到来时一样。 “极有道理。”他有些失声,“但气血分外壮大,自然可以解释肉身力量惊人,受伤也恢复极快,但记载里说他的真元迥异常人又作何解释?肉身强健,似乎也影响不到真元修为进境,更不可能使得真元产生诸多迥异其他修行者的变化。” 老人再次反问“灵气化为真元,是何道理?” 林意一怔,但知道其中必有用意,便立即答道“吸纳灵气入体,融合气血内气,化为真元。” 老人淡淡的说道“那除了灵气之外,能不能纳其他元气入体?” 林意呼吸骤顿。 他潜意识里自然是回答不能。 按他先前任何所学,或者说是整个修行者世界都遵循的道理,灵气之所以称为灵气,便是普天之下无数种元气之中,只有这一种专称为“天地灵气”之物,能够被修行者接纳、融合。 灵气转化为真元,能够滋养、壮大肉身,修行者的力量才节节增强,陷入一个良性的循环。 但其余之气,按照他的所知,就算能够强纳在体内,难道不是修行者为了保持肉身洁净而必须排除在外的“浊气”? 这些元气,别说无法滋润壮养肉身,对身体反而是有害。 但他此时脑海之中却又有一个另外的声音。 这个声音不断的提醒他,似乎最关键的症结,就在这里。 “修行者世界最早的开端,是想延年益寿,以冥想保持清净,心境豁达开朗,无拘无束,便自然身体康健,活得长久。”老人的声音又在这个死寂的藏书楼中响起,“但在这冥想静观的过程中,最早的修士渐渐发现了天地元气中,对肉身有用的灵气,这才开始真正修行,以灵气滋润肉身,强身健体,后来更是揣摩出大量吞食灵气的方法,最早古籍上所谓的餐霞食云,便是因此而来。” “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吃普通的食物,便足以滋润肉身,让肉身变得很强大,那灵气能不能壮养肉身,又有什么关系?”老人顿了顿之后,又接着缓缓说道“若这大俱罗只需找出大量吃寻常食物就能让他肉身分外强健,甚至肉身恢复能力远超强大修行者,那他哪怕吸纳一些有害元气进入身体,也尽能承受,那到时候任何元气在他眼中岂非一样,关键只在于,那些元气能够更好的和他体内内气融合,哪些元气转化的真元,能够比灵气转化的真元更加强横。” 林意的身体微微震颤起来。 只是这一刹那的时间,他就已经想明白,这绝对有可能。 老人没有转头看他。 在此时,老人缓步走向他所视的前方。 他的前方有一个书架,当他的手落在这书架上时,这书架便毫无分量的被他移动。 这书架之后,墙壁上有一个天生的格子,似乎是以前放固定的油灯所用。 但现在这个格子里,也放着几本古书、笔记。 “但所有的这些推断,可能也只是可能。”老人取出了这些书籍,递给了林意,“就如你看到的这些笔记一样,猜测大俱罗的记载有不少,但大多只是当奇怪志异,当做故事讲述一下而已,却没有人真的去追根究底,没有人敢去真的尝试的。” “这些书和笔记你可以带走。你在这里等我片刻,你得了南天院的保荐书,要去南天院报道,正巧我有信,你帮我带去南天院。” 说完这几句,林意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名老人便已经转身下楼。 正文 第十章 食为天 林意知道这名老人必有用意,他定了定神,细看起这几本古书和笔记。 “这……”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心脏便剧烈跳动起来,心情无法平静。 这几本古书和笔记,都是有关灵荒,而且都是有关大俱罗! 这几本古书的记录,甚至比南溪斋主人的记录还要详细得多,有一本来自北境,散发着浓厚羊油味道的古书,甚至详细的记载了大俱罗的生平。 林意有点微微的眩晕,身体有点发冷。 他已经凝结黄芽,按理而言,凝结黄芽的修行者能够数日不食而不觉饥饿,但是现在,他却是因为心情的剧烈波动而觉得必须吃些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气,取了些看门人留下的吃食,慢慢的吃着,细细的翻看这几本古书和笔记。 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那瘦高老人的用意。 等再听到脚步声时,他安静的站了起来,认真的对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瘦高老人躬身行了一礼,“前辈您比我更早发现大俱罗的异事,所以这些有关大俱罗记载最详尽的典籍,都被前辈您先收了起来。” 瘦高老人看着他清秀的眉眼,点了点头,“像你这样聪慧的人本来便少,既聪慧又有心的,便更少。” 林意没有丝毫自傲,恭谨道“只是不认输而已。” “有理,却未必是理,你是否懂?”瘦高老人微微一笑,有些满意。 林意的眼睛更明亮了些,“自古以来,不乏捷径,但最后只有吸纳灵气熔炼真元被视为玄门正途,便是说明有些方法也只是一时捷径,既有明路,何走暗途,想必前辈哪怕觉得这些修炼道理可行,但自己也从未尝试过。否则万一错漏,反而误了自己的修为。” 瘦高老人至此颔首回礼。 既然林意道理都懂,那他便不需多言。 如何选择,便是林意自己的事情,而不是他所需在意的事情。 “这封信你替我交给南天院何修行,这些书籍笔记你带回慢慢查看。”瘦高老人将一封信笺递给林意。 林意愣了愣。 这封信笺表面空无一字,连腊封上也没有任何印戳。 “不知前辈名讳。”他看着已然转身的瘦高老人,“前辈带信,对方自然也不是南天院的普通教习,我只是受保荐去的新生,若是教习问起来,我恐怕难以解释这封信的来历。” “不需多言,你只需将这封信交到任何一名教习手中,然后告知这信是给何修行的即可。”声音再起时,瘦高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这三层楼。 林意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此时也已经看出这名瘦高老人是刻意不想提及自己的名号,既然如此,再问也没有意义。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名瘦高老人绝对非同小可,至少是当年齐天学院那些平时隐而不出世的老修士一流。 他之前和自己的对话,皆有深意。 意思便是,连这样一名修为不知多高的前辈都觉得大俱罗的修行之道可行,后世有可借鉴之处,但要真正修炼,却不知能不能成,因为没有人试过。 所以最后这名瘦高老人都刻意交待,道理是这个道理,林意要三思而行。 但对于林意自己而言,这却是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当他最后回答这老人时,他便已经下定决心要一试。 至于如何开始,具体的修行方法,他隐然觉得,就在这几本古书和笔记之中。 否则这名瘦高老人不会刻意提出让他将这几本古书和笔记带走。 林意将这几本古书和笔记理了一理,就当胸一抱,直接走出这藏书楼。 果然看门人远远见了他也只是颔首为礼,根本不阻拦。 他本身是个书痴,出了齐天学院,便直奔家中小院,把门一关便接着仔细看起这些书来。 从日间到了夜幕时分,他将这些古书和笔记全部细细读完了。 简而言之,这些古书和笔记都将大俱罗的修炼方法归结为“肉身成圣”。 例如有些蚁虫,可以搬动比自己身体沉重不知道多少倍的重物,有些兽类,可以避百毒,连最毒的毒蛇都可以当做食物,连被毒液入体都可以安然化之,有些异兽,甚至可以断体重生。 人之肉身,断然不可能有如此神异。 但大俱罗的方法,就是不断用各种方法,将自己的肉身潜能不断激发增强,拥有这些神异。 当肉身强至一定程度,便吸纳特殊元气入体,融炼真元,即便这真元对身体有害,也依靠肉身的强大硬扛住,接着又用这真元推动气血流动,再强健肉身,如此周而复始。 按照这几本古书和笔记所言,大俱罗之所以当时公认北境无敌,是因为无论任何时代的修行者,真元修为不论多高,肉身力量终有极限,当真元耗尽,便容易被杀死,所以一般的修行者最终便是百人敌,但大俱罗真元耗尽也无所谓,他凭借肉身力量便可以轻易击杀武者,挥手之间击飞车马,更何况中剑中刀都能继续战斗,所以连许多修行者和武者联手,都很难困得住他。 等到夜色渐浓,林意点起油灯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几本古书和笔记上,随着油灯昏黄的光芒洒落,渐渐泛起银色的痕迹。 这些银色的痕迹渐渐由点泛成线,变成字迹,变成图录。 林意看明白了。 这些字迹都属于同一个人。 这些也是笔记,是有人翻阅这几本古书和笔记时,写下的感悟和体会,以及修行大俱罗这种肉身成圣法时,每一步或许可行的方法。 不出意外,这些字迹便应该出自那名瘦高老人之手。 在摇曳的火光里,林意摇了摇头。 他依旧不可能知道那名老人的真正身份,但他明白,这名老人的身份和修为,恐怕比自己先前想的还要高。 时间缓慢而不变的流逝着。 他看着这些字迹和图录,就像是最虚心的学生,在和一位名师进行一场有关学术的辩证。 这些字迹里许多用语并不坚定,有些推断只是用极可能这样的字眼。 但林意缓缓的抬起头来,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安静坚定。 不试,便永远只是可能。 他收好所有这些古书和笔记,开始第一步。 若是前面的都没有做好,都无法完成,再看后面的那些推论便没有任何的意义。 而且在他看来,只有当他开始真正选择这条路修行,当他渐有心得和体会时,再看后面的那些道理,或者感悟就会不同,或许还能发现那些道理之中的不足甚至错误之处。 一缕炊烟从这间小院中升起。 在整个建康城陷于安眠,夜深人静时,这名少年却是已经安静的选择了一条迥异于当世所有修行者的道路。 …… 林意开始生火做饭。 一开始不断增加自己的食量,迅速的炼五谷之气为己用,按照他和那名瘦高老人的所查,是并没有任何古籍说清楚大俱罗是到底用了何种呼吸吐纳或者炼体法。 但是按照老人的建议,用金蟾雷音法和真气刺窍术,便应该能够达到同等效果。 至于一开始避肉食而纯食五谷,所有这些古书、笔记,都是同样揣测。 肉食在迅速补充体力和强健身体方面自然优于五谷,但是五谷之气较纯,一开始修行时,炼五谷之气,对身体的不利作用便更少。 其中有笔记和那名老人都是推断,只要修炼到一定程度,便可加入肉食,修炼进境更快。 对此林意也是十分认同。 正文 第十一章 知见障 南天院是在建康城南鸣鼓山上。 林意这住所是在城北。 若是没有马车,步行去就是晨时出发,要傍晚才到,大半日的时间。 南天院也是寄宿,即便有可以离院的时间,估计也很难得会回这处住所了。 林意米缸里本身存粮不多,够他平时食量几天的量,想到这些,他索性便是全部一锅煮了。 金蟾雷音法是一门以吐纳带动内脏鼓动,壮大内腑的修行法门,掌握熟练,呼吸吐纳之间腹部如金蟾鼓气,内脏之中如有雷音震响。 至于真气刺窍术,便是真气推动气血流动,刺激体内一些专针对于胃、肠的窍位,不至于积食不化。 这两门功法在修行者世界里是基础的法门,在前朝,对于一般的学院而言,是可能会有气感的学生会教授这样的法门,而在齐天学院这种级别的名院,则是一开始就直接全部传授。 林意是齐天学院那几年学生之中的佼佼者,金蟾雷音法这样的基础修行法,他早已炼得纯熟,而且当年就是同窗之中,能够发出雷音的数人之一。 当饭米渐熟,林意便随意坐在榻上,静心凝神,只是片刻时光,他便已入佳境,呼吸吐纳之间,肚皮真是如同一只大蟾的腹部高高鼓起又变得瘪成一团。 再数个呼吸,他内腑便以独特频率震动起来,深及内里。 他腹部先是发出“刚古”“刚古”的古怪声音,渐渐这声音也消失,变成一种又像是雷鸣,又像是沉闷巨钟不断震鸣的声音。 修行者能够辟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饮不食,除了用灵气滋养肉身之外,其实也是用真元抑制脏器活动,令自身消耗降至极低。 现在林意这反其道而行,顿时口中生津,强烈的饥饿感随之而来。 待饭米彻底熟透,林意便取了粗瓷大碗,不顾烫口,大口吞嚼起来。 连续三碗过后,林意已有饱意,而且只这样吃饭觉得无聊,而且口中乏味,他便索性又切了点酱菜,从屋外院子里扯了些野菜,用瓦罐烧了个菜羹。 就着菜羹,林意食欲大开,竟是将平时足够吃上几天的一锅饭全部硬生生吃落了肚。 他撑得难受,肚子鼓得和怀孕数月的妇人一样,根本连金蟾雷音法都不敢用,生怕肚皮剧烈鼓胀间,直接就涨裂了。 要真做一个饭桶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林意苦笑了一下,闭上了双目。 当他闭上双目的瞬间,原本沉寂在他体内的一缕缕黄芽般的真元,开始悄然游动起来。 真元能够做很多的事情。 比如化为纯粹的力量,绽放杀意,比如推动气血的运行,祛病强身。又比如此时,这些真元顺着他的心意驱使,流动得越来越快,轻柔而无息的变成针状的气流,冲入他体内的一些窍位。 窍位里的气血流淌得快了起来,从涓涓细流变成壮阔的河流,然后行向那些已经不堪负担的脏器。 林意的肚子里也响起了轻微的响声。 这声音来自于他的内腑深处,若说金蟾雷音法的声音有如闷雷,现在他腹中的声音,却是犹如牛哼。 不知过去多久,他感觉身体变得轻松起来。 接着便是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他便很自然的沉沉睡去。 黑夜过去,旭日升起。 林意并没有睡得很死,相反他似乎比平时更为敏锐,当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脸上时,他便惊醒了过来。 已经没有了涨腹感。 和平时在清晨醒来时相比,他的脑海似乎更加清晰一些。 然而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 修炼是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的过程,凝练黄芽也是如此,林意当然明白只是一夜之间的修炼不可能带来明显的改变,然而不知为何,他隐然有一丝古怪的感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却又感知不出来。 明日才是南天院报道,林意不比其他世家子弟,也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他便也不心急,一边继续用金蟾雷音法鼓动内脏,一边静静思索。 他本身看书认真,记性又好,这几日看的有关大俱罗的记录,尤其是齐天书院遇见的那名瘦高老人的笔记,他是早已熟记在心。 “五谷之气,五谷之气!” 这一静心回想之间,这四个字便如闪电般划入他的脑海,不断反复。 “看来症结就在于此。” 林意虽然还不明白一顿暴食之后那隐然不对的感觉源于何处,但此刻却是有了一股明悟,吃是肯定要吃,而且必须大量吃,才能壮大肉身。 但关键在于,必须要在吃下这大量食物之后,感觉得清楚这些食物在体内转化为元气,今后才能利用这些元气。 否则吃得越多,也只是积蓄元气在血肉之中,徒增肥肉而已。 这道理是越想越透彻。 就和修行者利用一些独特的灵药增加修为,例如黄芽丹,感气期的修行者能够靠炼化黄芽丹一举冲关凝练黄芽,是因为黄芽丹一入腹中,化为汹涌药气,而药气之中,本身大多就是极为精纯的天地灵气。 修行者平时便对这灵气极为熟悉,此刻在体内汹涌流动,自然更加容易感应,更加容易利用。 但五谷之气不同。 相对于天地灵药,这五谷之气本身温和,气感想必更为微弱。 要想感知得清楚,恐怕是比当时开始感知天地灵气,更为困难。 “大道至简,能够吃得越多,转化之间,便是自然量多,容易把握。” 林意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刻他觉得,有些笔记之中原本已有这种推测,但是自己一开始读时,却并未能够彻底领悟其中意思。 想明白了这些,他便又去就近的菜市买了些五谷杂粮,顺便切了点青菜咸菜,直接就做了一锅菜饭。 他金蟾雷音法和真气刺窍术连用,等到觉得肚饥,就又是一顿猛吃。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这两门法门还不够?” 但让林意十分意外的是,这一次吃的量还远不如上一顿多,但是却已经腹胀欲裂,怎么都吃不下去。 那股昏昏欲睡感倒是没有,显然昨夜陷入沉睡也只是因为前面看书昼夜不眠的关系,和这种修炼倒是并无太多关系。 “这样修炼,反而饭量越来越小了?” 而且接下来林意连用真气刺窍术,也没有上次那么明显,腹部没有那种鼓胀欲裂的不适感之后,到了晚上,也总是有种食欲不振,气涨不消的感觉。 林意揣摩许久,也想不通这次症结所在,但时间已经不够,他也索性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礼,早早睡去。 等到第二日清晨细细洗漱一番之后,林意也未觉肚饿,也不吃什么早餐了,直接步行往城南鸣鼓山南天院而去。 步行了大半日的时间,林意浑身微汗,内腑倒似有些松了,有了些饥饿感。 南天院的前身是五更书院,有各色屋舍楼阁近百间,被梁武帝改为南天院之后,更是占了整座鸣鼓山,但梁武帝提倡节俭,南天院只是新添了些教习和学生所住的院舍,其余倒是并未大兴土木。 就连院门也只是用了五更书院的院门,青石砌成,上方一块普通红木御书牌匾,并不算太过起眼。 五更书院以前虽然不如齐天学院出名,但历史却不亚于齐天学院。 林意到了院门前,只觉得内里建筑重重落落,古意盎然,但是却分外清幽,沿途道上也未见什么车马,他便是有些疑惑,难道陈宝宝是说错了时间,今日不是报道入学时? 正在此时,院门内里却是响起了重重的一声冷哼声。 林意入了门,只见内里偌大一片空地上,左右两边各有一株老树,状如虬龙,树皮红色,也不知是什么奇树。两株老树中的道上,站着一名黑袍青年教习。 这名青年教习背负着双手,看着林意,面色不太好看。 正文 第十二章 神惑之上 此时一阵山风吹来,满山树叶沙沙作响。 这山风甚寒,林意浑身出了汗,被这山风一激,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体倒是不由得一缩。 青年教习的眉头不由得往上挑起。 他已经在这里等候了许久,其余的学生早已经报道完成,却偏偏有一名这样的学生迟迟不来。 “你是林意?”他问道。 林意有些不明所以,点头道“正是。” 青年教习忍不住摇了摇头,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语气倒是略微温和了些,“既得到保荐,知道今日报道,为何不早些?” 林意微微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歉然道“我家住城北,又是步行,从清晨出发步行过来,未料到还是有些晚了,想必别人都比我早到,倒是让先生久等了。” 听得这几句话,青年教习的面色倒是马上缓和下来。 能在南天学院任教的都不是寻常人,和一般修行者的追求也大有不同,这名青年教习见林意反应机敏,人又谦和,他又知林意家世,此时对林意倒反而有了些同情之心。 “其余新生都已经开始晚课,你将保荐书给我验明,我便带你过去,等到晚课过后,自然有别的教习带你们去餐堂,安排住处。”他对着林意示意,让林意取出保荐书。 林意微躬身行了一礼,将保荐书从衣袖中取出,同时将瘦高老人那封信笺也一同递上,“除了这保荐书之外,前两日我在齐天学院藏书楼看书,有一名前辈托我带了封信过来,说是要交给南天院何修行。” “有人传信,我南天院何修行?” 这名青年教习大皱眉头,“我可没有听说我们南天院有什么人叫何修行,齐天学院藏书楼,是谁让你带信?” 林意也顿时愣住“那名前辈未告知我名讳,只是说只要将信交到南天院任何一名教习手上,他便自然明白。” “简直是笑话。” 这名青年教习看了一眼林意手中的保荐书,确定没有问题,但再看那一封没有任何印章的信笺,他便觉得林意这句话简直毫无道理。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这封信笺的同时,他的面色却是骤变,目光不可置信的落下,落在手中拿薄薄的信笺上。 一股微麻的感觉,不断顺着他的指尖,如流水一般荡漾到他的全身。 在他的感知里,这封薄薄的信笺表面起了一层银色的雾。 银色的雾气里,是一个他无法深入,也根本无法理解的玄奥世界。 当他的感知和这层雾气接触,他的脑海里便响起无数的宏大声响,甚至让他无法静心思考。 这名青年教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之时,脸色已经是一片肃然。 “让你带信的前辈,真的是说交给我南天学院一名叫何修行的人?”他无比认真的看着林意,郑重问道。 林意无法得知这名青年教习感知世界的事情,但他看清楚了对方的神色变化,有些愕然,“真是说交给南天学院的何修行。” 这名青年教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先随我来。” 他收起保荐书和这封信笺,转身在前面带路。 穿过一片庭院,这名青年教习引着林意进入了一片松林。 这松林中都是雪松,都是古树,茂密的针叶如巨大伞盖交错,遮挡住了天光。 然而林意却不觉昏暗,反而有眼前一亮之感。 这片松林的正中,有一间平房。 平房用松木和树皮搭建而成,树皮长满了青苔,看上去有些潮湿,然而此刻这间平房里,却是点满了松明子油所做的火烛,灯火通明,照得这间平房通体都散发着黄光。 平房内里是个学堂,整齐的坐着五六十名学生,和林意都是差不多年纪。 正在和这些学生授课的,却是一名黑袍女教习。 这女教习看似三十余岁年纪,五官寻常,并不算好看,但是却有一种分外沉静的气质。 这名青年教习在门口对着这名女教习行了一礼,然后却是走了进去,和这名女教习轻声交谈了几句。 接着他便和这名女教习一起走了出来。 女教习微蹙着眉头,她打量林意片刻,想让林意先进去入座,但又犹豫了一下,道“你先在这等着。” 林意点头应允,心中越来越清楚,交于自己这封信的瘦高老人的身份绝对非同小可。 这间学堂里所坐的应该都是今年入学的新生,这名女教习的身份应该比这青年教习高出许多,但她此刻将自己留在这外面,却似乎是生怕那名“何修行”万一要找起他来,她便可以让“何修行”尽快看到他。 有清风自林间起。 女教习的脚步骤然快了起来。 青年教习勉强跟上她的脚步,还是忍不住又轻声问了一句,“席师姐,你真确定这封信是交给荒园的那名供奉?” “我不知道他全名,但知道他姓何。” 女教习沉静的回应道“而且除了他和院长之外,我想不出有第三个人有资格接这样一封信。” 青年教习苦笑,不再言语,然而心情却依旧如惊涛骇浪一般,波动不已。 修行者的世界中,凝练黄芽算是入门,第一境的修为。 三十六缕黄芽真元便为一转,当凝练出万转真元时,真元力量便足以在体内开辟命宫。 这命宫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真元海,当命宫一开,真元便起变化,万涓汇海,体内的每一缕真元,都会自然朝着命宫流动,形成循环。 这命宫境便是修行者世界的第二境。 到了这第二境,一缕缕真元虽然还是黄芽状,但修行者肉身受真元日夜洗伐,无论是力量,还是吸纳灵气的速度,都已经远胜黄芽境。 命宫境往上,再凝练至五万转真元,便到了如意境。 到了如意境,真元连外观都起了变化,在体内不再是黄芽观,而是一朵朵如意形状的小漩涡。 普通人难以成为修行者,而修行者之中,十分之六七也最多修到如意境。 这名青年教习已经是当世修行者中的佼佼者,能够在南天院任职,也只不过是如意境之上的第四境承天。 然而托林意带来那封信的修行者,却是已在一般修行者的世界之外,至少到了第八境神惑之上。 因为只有到神惑境之上,才会拥有这样留一丝真元便足以惑乱他神识感知的手段。 在这名青年教习的所知里,普天之下所有修行者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人。 南天院的东南角,鸣鼓山的半山,有一座荒园。 这处园林里本来种了许多名贵花木,有假山流水,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荒废,连围着的竹墙都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 然而当这名女教习和青年教习的身影距离这座废园的门口还有近百步时,这座废园的门口,却已经出现了一道身影。 出现在这废园门口的人在这日暮时显得很诡异。 他身穿着一件破旧的青铜色盔甲,盔甲上面到处都是斑驳的锈色,还有很多刀剑箭矢留下的痕迹。 这是一副前朝的重甲。 盔甲遮住了这人的全身,让人看不出他的面容,却让人觉得他分外的高大。 他的盔甲背上有两个卡槽,交叉插着两柄很大的剑,大的就像是两面旗。 当女教习继续前行,距离他不到五十步时,他身上的盔甲微微震响,他伸出了手,示意女教习止步,同时他的声音也冷漠的响了起来“何事?” 女教习停了下来,然后微微仰头“有人从齐天学院带信过来,说要带给南天院何修行,我想便是要递信到这里。” 身披重甲的人沉默不语。 他身后的荒园里却想起了一声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将信送进来。” 正文 第十三章 圣者说 身披重甲之人开始往前行走。 他顺着山道,脚步很坚定,即便是身披着重甲也并不显得吃力。 然而当夕阳照落在他身上的重甲上,尤其是照落在那些斑驳的锈迹上时,却依旧给人十分荒谬之感。 即便是军中的将领,也绝对不会在非战时身穿这样的重甲。 更何况这是前朝的重甲。 此时已是天监六年,前朝已经灭亡六年,现在还在穿着这样陈旧的重甲,而且还能停留在南天院这种学院里,本身便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无论是女教习还是她身后的青年教习,听着这人沉重而具有韵律感的脚步声,却只觉敬畏而无丝毫的荒谬感。 因为这人本来便是前朝的一名大将。 他身上的重甲,便是表明他依旧效忠于前朝皇帝,而不承认梁武帝的皇位。 这样的人之所以能够存活在这世上,除了他自身的实力足够强大之外,最关键的原因是梁武帝觉得他不会对自己的统治造成任何的威胁。 因为他的使命,便是守卫这个荒园,他是荒园中那名供奉的侍卫。 南天院的供奉和昔日齐天学院的那些老隐修一样,本身便是很超然的存在,他们除了不直接插手学院事物,绝大多数要求都会直接被满足。 而这名荒园中的供奉,地位却更是超然。 按照这名女教习的所知,这名“何”供奉也并不承认梁武帝的皇位,然而当无法改变梁武帝登基的事实,他最终和梁武帝达成了某项协议,留在这荒园里,成了闭关不出的南天院供奉。 这样的人物注定是神惑境之上的存在。 现在唯一困惑这名女教习的,是齐天学院之中那名传信而至的人又是谁? 在她困惑的目光里,身披前朝重甲的将领从她身后的青年教习手中接过了那封信,然后走回荒园,进入荒园深处。 荒园深处的名木名花早已变成枯萎朽木,一条石道的两边,都是如马鬃一样的荒草。 这荒草很柔顺,随着山风轻柔的起伏,寂静无声,却更显荒凉。 石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屋。 荒园里的石屋理应也很荒凉破败,然而和所有人想象的绝对不会相同,这间石屋内里极尽奢华,地面铺着白狐皮,石屋的顶部镶嵌着许多银色的发光宝石,就像是一颗颗的星辰。 除了名贵的檀香和沉香制作的床榻、摆设之外,这间石屋里还有着很多世间罕见的美酒,甚至还有温热的食物,新鲜的水果。 石屋里的老人也是身穿着华贵的锦衣,他银色的长发梳理得丝毫不乱,一根根如同纯银。 最为难得的是,这间石屋的内里始终有一股新鲜的气流从地下缓缓沁出,使得这间石屋的温度始终保持在最令人觉得舒适的程度。 越是接近这间石屋,这名身穿着前朝重甲的将领的脚步便越是沉重和缓慢。 他身上的盔甲开始莫名的震荡起来,盔甲的缝隙里最初开始震出灰尘,接着却是慢慢震出火星。 耀眼夺目的火星先是从盔甲缝隙边缘的互相摩擦处射出,然后连他身上的盔甲表面,都开始冒起一团团如金色菊花般的火星。 空气里,似乎有许多股看不见的力量就如天空坠落的星辰,不断的冲击在他的盔甲上。 最终当他距离这间石屋的门口只有五步时,所有的火星却全部消失,相反如同结冰一般,他的盔甲表面浮现起越来越多的透明晶线。 这些透明的晶线来自于石屋周围的元气里,当这名将领还想再往前跨步时,这种晶线越来越多,渐渐使得这整座石屋都像是被冰冻了起来。 盔甲内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声,接着盔甲的表面出现了几个崭新的裂口,又迅速生锈。 “不要勉强了,否则我连沈约的这封信都根本看不成了。” 石屋里的银发老人一直在慢条斯理的吃着一串碧玉般的葡萄,似乎这屋外的一切和他无关,直到此时,他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对着屋外的这名将领淡淡的说了这一句。 他的肤色如同白玉,面上连一丝皱纹都不见,无论是他的容貌,还是他的仪态,包括此时说话的声音,都给人一种分外养尊处优的感觉。 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遵允。 这名身穿厚甲的将领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等他再起身时,他手中的信笺如同活物般飞了起来,落入石屋内里。 那些弥漫在这间石屋周围的晶线还未完全消失,然而这封信穿过这些晶线,却似乎只是激起了一层层透明的涟漪,毫无阻碍。 银发老人静静的看着这封飞射到面前的信笺。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缓缓的夹住了这封信。 他连撕开信封,抖开信纸的动作很优雅。 他慢慢的看着这封信,脸上的神色却是起了很大的变化。 刚开始愤怒,到平和,再到感慨。 等到他摇了摇头,放下这封信笺,再抬起头来时,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笑容里充满着复杂的味道。 “你大概不会相信,沈约要死了。” 他看着屋外的那名将领,认真的说道“南方三圣之中最强的沈约,竟然寿元将尽,快要死了。” 屋外那名重甲将领浑身一震,沉默了片刻,盔甲下透出声音,“您说的,自然是真的,但我兀自不敢相信。” “他这一生,很多地方我不服他,但有一件事我是服的。”银发老人的声音有些寂寥了起来,“他从不说假话,而且一生率性,从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自己写信和我说的,自然不会有假,而且若不是他没有时间,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和我妥协。” 屋外的将领心中涌起更大的震惊,但是他没有看过信笺的内容,自然不知道此时这名老人所说的这件事上妥协是指什么事。 “当年我和他赌斗失败,自囚于此,不插手朝堂纷争,他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他的徒弟布下这一个法阵,只要这些年我调教你,你凭自己之力,能够进入石屋,我便可以离开这荒园,离开南天院。但你限于天赋,即便能够成功,也已经在二十年之后。” 银发老人微讽的笑笑,“和他争斗而言,我自然是一败再败,但他好不容易帮萧衍夺了江山,却正好撞到末法灵竭,而且南速北慢,眼看着恐怕还是被北魏吃掉,而且灵气衰竭妨碍他自己的修行,到头来寿元将尽,反过来要求我。但境界力量之强弱,事关天赋和运气,他比我的际遇好些,胜过我也正常,但到了最后,天运方面,他却是输给了我。” 身披重甲的将领控制住了心神,问道“他要做什么?” “灵荒已至。” 银发老人看着园中的荒草,淡淡的说道“他研究了许多不同于以往的修行之法,却正巧发现南天院这一代的新生中,有一名新生和他想法相同,竟是也正巧发现了一种灵荒时代最有可能大成的独特修行之法。所以他便写信告知我,我的一些修行法恐怕正好可以帮到这名少年,这名少年也算是我的学生,只要这名少年和你,能够破了这阵,他便也认输。” 身披重甲的将领并非情绪容易波动之辈,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语,他的心神依旧起了巨大的波澜。 能够和圣者看法相同,这名南天院新生的天赋可想而知。 “他是激我赢他。” 银发老人的声音更加轻淡了些,在这个空旷的荒园里显得有虚无缥缈“但我看来,他死都快死了,这样的赌约,只是在求我。他和我再立赌约,我倒是未必有兴趣,但是求我,我便会应。” (求红票、收藏,有啥投啥) 正文 第十四章 意外同窗 女教习和青年教习焦虑而不安的在荒园外等着。 等待了许久,两人终于听到了身披重甲的将领的脚步声。 天光黯淡了些。 重新出现在女教习视线中的这名将领身上的重甲也黯淡了些。 “这名持信来的南天院新生是叫林意?” 这名身披重甲的将领对着这名女教习颔首为礼,问道。 女教习点头,道“是。” “将他视为最佳等生对待,一切正常所需全部满足于他,不要干涉他的修行。”这名身披重甲的将领说了这三句话,略微犹豫了片刻,道“从明日开始,每日里我会有半个时辰在南天院行走,是我需要观察他的修行,但这封信的事情,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你可以报知齐净名处理。” 这名将领所说的“他”,自然便是指荒园里的那名老人。 而他所说齐净名,便是梁武帝的恩师,此时南天院的院长。 女教习不由自主的微微握紧双拳,不假思索便点头应允。 这封信的本身,以及这名将领所说的那些话,尤其是这名将领要离开这个荒园,在南天院中自由行走,这本身不是她所能决定。 “你将这些事情报知院长,我先回去安置那些学生。” 女教习和这名青年教习在山道上分别,她先返回来处,而这名青年教习快步行向后山。 南天院有“跟事制”,这是南天院特有的规矩,以这件事为例,这件事是这名青年教习撞上,那和这些事相关的事情,这名青年教习就必须去处理。 暮色渐浓。 松林里的雪松仿佛在晚霞中燃烧。 当女教习和那名青年教习在荒园前的山道上等着的时候,林意也在林中的松木学堂外等着。 女教习名为吴姑织,是南天院这一届新生的日常教习,除了某些教习的特殊课程之外,平时的课程、包括这些新生的饮食起居,便皆由她安排。 南天院的兴起皆由皇命,和当年的齐天院不同,受皇命调来的这些教习到南天院最多也不过六年,少则三四年,在外并没有太多显赫的声名。 这吴姑织也是如此。 这一批新生连带林意在内,一共五十三名,绝大多数都是家世显赫,但却没有一人在此之前知道这名女教习。 这名女教习看似也不太难说话,然而却别有一种令人生威的气质。 南天院的各种规矩也多,原本林意来时,这新生的第一堂晚课便是在讲南天院的规矩。 每一条规矩都有相应的惩戒,讲得这些新生心惊胆颤。 等林意到时,看着女教习的架势,光是带惩戒的规矩戒律还能讲许久。 女教习虽然暂离课堂,但一时间这些新生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保持拘谨静坐,甚至都不敢东张西望。 等了近盏茶时间,这些新生才胆子大了起来,转头往外看来。 林意倒是没有像这些学生般拘谨,这些未来的同窗看他,他便很自然的逐一打量回去。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他愣在当场。 他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熟人。 一个是白白净净的少年,长得很秀气,甚至有些女气,但是眼光却是分外凌厉,他看着林意,面上的神色是似笑非笑。 这人是齐珠玑。 他也是齐天学院的学生,但是比林意高一届。 齐珠玑是前朝皇族,放在当时,便是和现在的萧淑霏近乎一样的身份。 当年的齐珠玑是真正的齐天学院一霸,有许多齐天学院的学生围绕着他。有次他和林意和石憧差点起了冲突,只是有齐天学院的教习经过,才没有打得起来。 齐珠玑能进入南天院学习,林意倒是并不意外,当年梁武帝起兵夺位的过程中,旧朝的皇族之中也有不少投降派,而齐珠玑的家中是迅速投降派,应该是在起兵之前就已经通好了声气,现在齐珠玑的父亲齐璇也被封了天阳王,和前朝时相比,也只是略少了些兵权而已。 真正令林意呆住的,是另外一名熟人。 这是一名少女,面容有些憔悴,却就是他在同窗会上见到,还给了她一颗黄芽丹的萧素心! 在同窗会上,萧素心亲口对他说即将远嫁,他念及当年的好友林玄鱼,觉得现在的萧素心和林玄鱼有些相像,所以才将宝贵至极的黄芽丹给了她。 但现在萧素心怎么会坐在内里,成了南天院的学生? 和前几日同窗会中相比,萧素心双目中有了神光,看着他的时候面上甚至带起了一些虹光,她的嘴唇微动,林意虽然无法看出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但却至少看出,萧素心等下自然会告诉他缘由。 林意微微点头,但在这众多打量自己的新生里,他却又觉得有道目光很异样。 那是一名坐在最前排的少年。 他很英俊,穿着一件蓝袍,斜襟上绣着些云纹,绣的很精致。 林意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从未见过这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然而不知为何,这名少年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是太过阴冷,甚至让他看出了明显的敌意。 左等右等不见女教习归来,课堂的静谧之中,便也慢慢的响起了如蚊声般的交谈声。 课堂里安坐的这些学生,便也很快知道了这名站在课堂外等着的少年是谁。 一些先前还算是友好的目光,便不知不觉起了变化。 抛开身世的关系,在坐的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新朝的新权贵,他们和林意这样的旧朝罪臣自然泾渭分明。 仅在六年之前,他们恐怕是很想进入齐天学院修行但却根本无法得偿所望。 六年之前,林意这种人,便是他们心中嫉恨的存在。 林意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在意这些人的目光,淡淡的笑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任何不开心的感受。 因为对于他而言,他的对手并非是这些同窗,而是已经到来的灵荒。 …… 课堂里所有的轻微声音戛然而止。 女教习的声音在林意的身后响起“你先进课堂坐下。” 林意进了课堂,萧素心的身后便有空位,于是他很自然的走了过去,坐在了萧素心的身后。 女教习根本不解释她为何因为林意的到来而离开,只是原封不动的将之前说过的规矩又重说了一遍。 这些新生都很聪慧。 他们先前所料的一点都不错,说过了前面的几十条规矩之后,这名女教习又说了数十条必须遵守的,而且惩戒更严苛的规矩,这才开始讲到一些基本的饮食起居和近日的课程安排。 还未讲完,那名先前带林意过来的青年教习又到了门外。 女教习面色如常,也不解释,静静出了门,和青年教习在门外说了几句,才又回了课堂,开始安排这些新生的住宿之处。 “想必你们之前也清楚,我们南天院住所为四人一处。” 女教习的声音依旧很平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一般,“修为低微时,人多互有照应,在战场乱阵,除非修为高绝的修士,也往往四至五人共同进退,联手得好,生存几率便是大增。你们先自行商量,盏茶之后,若是还有未决的,便由我分配。” 其实就算是对南天院没有多少了解的人也不难理解。 战场上的修行者是在关键时刻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存在,自然也是双方刻意针对,必定想先除去的存在。 在乱阵之中,修行者也无法时刻注意四面八方而来的杀意,所以在现今无论是北魏还是南朝梁的军队里,修行者往往都不独行。 北魏军队中的修行者,便习惯五人一组,且是四明一暗,往往有一名修行者是伪装成普通军士,藏匿周围。 南朝梁军中的修行者,却是往往四人一组,有一主三次之分。 无论是几人一组,这几人互相之间越是熟悉了解,便自然是越强。 正文 第十五章 齐珠玑 先前的齐天学院侧重的倒并非是培养上阵杀敌的将领。 能够进入齐天学院学习的,不是当朝权贵便是当朝巨富。 前朝末代皇帝萧宝卷昏庸无道,用人也是任人唯亲,圣上如此,下自然仿之。 当朝的权贵和巨富,如何舍得自己的子侄冲在前面,上阵杀敌? 所以齐天学院虽然也是倾尽全力的培养修行者,但更多是想让这些修行者变成朝中官员,或者是得知更多道理,变成各地学院的教习。 现在的南朝梁,却并非如此。 梁武帝登基之后,非但政令清明,一改旧观,就连他自身也是做了许多令人觉得钦佩之事。 他登基之后,不仅是遣散了前朝的两千嫔妃,更是大量缩减皇宫中费用,他自身都是节俭到了极点。 林意虽然因为他的兵变登基而家道中落,处境变得艰难,但对这名皇帝的作为,却是也有些佩服。 现在加上灵荒来临,南天院都明显已经一视同仁,将这些权贵子弟都要培养成上阵杀敌的修行者,各地的学院的改变,自然也可见一斑。 “要是石憧也能进南天学院学习,那便好了。” 一想到石憧,林意却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这种上阵杀敌,何止是要平时训练纯熟,感情意义相同,能够心心相印,生死与共,对敌起来便自然更强。 石憧在齐天学院时和他联手对敌,双方往往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但梁武帝虽然已经算是明君,但为了坐稳皇位,自然还是要有所权衡。 石憧不能进南天院,只不过就是因为家世不够。 而相反例如陈宝宝、萧淑霏等人,却是家世已经太过显赫,根本不需要进入南天院来获取将来的功名利禄了。 若要说是公平,却自然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林意,我和你住一处。”萧素心回转过身来,说了这一句,她没有什么犹豫。 这些人里面,她相熟的也只有林意,更何况她能够进南天院,也都是拜林意所赐。 “你怎么会进南天院的?”林意听女教习吴姑织所说,便知道挑选同伴没有什么男女限制,他点了点头,便马上忍不住问道。 “我用你那黄芽丹换了保荐书。” 萧素心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想起来,她还是有些情绪难平,“我用黄芽丹换了宣王家的保荐书。” 林意听她这句话,倒是怔了怔。 “黄芽丹虽然应该可让我凝出黄芽,但我想或许只能帮我一时。”萧素心咬了咬牙,轻声说道“我当日拿了你的黄芽丹左思右想,索性拼一拼,我便让我母亲托了人,和宣王见了一面,” “萧畅居然用保荐书换了你的黄芽丹?他居然肯?”林意有些不敢置信。 宣王萧畅是梁武帝的兄长,在他看来,若是萧畅可以随意拿出保荐书,又岂会缺黄芽丹? “宣王和我父亲有旧。”萧素心也看出了林意的不解,轻声解释道“宣王在建康也不太如意,即将封地衡阳,他手中正巧有一封保荐书,但他三个儿子都还未凝出黄芽,到了衡阳之后,以他的身份,要再得保荐书不难,但今后黄芽丹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会愿意接受我用黄芽丹换他一封保荐书。一试之下,果然成功。” “你这是行了险招,不过若是我知道宣王这些事,我也会如此做。”林意大为佩服。 萧素心毕竟是前朝皇室,自幼所见不同,能够用一颗黄芽丹做成这样的事情,实在超出他的预料。 “看来也没有人主动和你们一起,林意,我们都是齐天学院的学生,也算是有旧情,加我正好三人。”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 “你?”林意大皱眉头。 说话的这人,竟然是齐珠玑。 他似乎没有和其余任何人交谈,直接走到了林意和萧素心身旁。 “我已经凝结黄芽,应该不会拖你们后腿。”看着林意的神色,齐珠玑笑了笑。 “我们和你好像也不熟。”林意觉得他笑得很奸诈,“你的处境和我们有天壤之别,要加入我们是什么原因?” 他的个性就是这样,觉得不对就要直说,绝对不会掩饰。 “现在人多,坦诚心迹反而容易被人听了去。我选择你们自然有我的理由,但能否我们三人独处时说?”齐珠玑的面色骄傲了起来,“林意你该不会忘记了我当年,我当年在齐天学院呼风唤雨,可并非只是因为我的家世,我在这里公然选择你们,自然是和你们绑一起,你们不会吃亏。” 萧素心看向林意。 如果让她选择,她当然不会拒绝。 在她看来,已经凝结黄芽的齐珠玑比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和厉害得多。南天院不比当年的齐天学院,她来前就听宣王说过,南天院将会有不少实修。 现在学院的实修都会有一定的风险,她后来想来,这恐怕也是宣王宁愿用保荐书换她黄芽丹的重要原因。 同伴越是厉害,将来就越是安全。 但不管如何,她都会听从林意的意见。 “我倒是无所谓。” 林意淡淡的一笑,“我当年和石憧也是起先打过几架,后来反而成了好友。以你现在的身份,和我们在一起,不怕被其余人排挤,那我也是乐得捡便宜。但若是你到时说的理由让我们不相信,便不要怪我和萧素心今后故意对付你。” “还是当年的风范。”齐珠玑笑道“我就欣赏你如此真诚。” “你笑得还是和当年一样,让人觉得你很欠揍。”林意看着他说道。 齐珠玑只是耸了耸肩,也不和林意争辩。 就在此时,突然一人从前方走来,冷冷看了林意一眼,便对着齐珠玑说道“齐珠玑,我和任尚真,骊道源在一起,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处?” 林意静静的看着这人。 这人就是先前他站在外面时,坐在第一排冷冷看他的那名蓝衫少年。 刚刚这名蓝衫少年看他的时候也是一样,隐含敌意。 “我们三人都是旧识,既已决定,便不改了,多谢美意。”齐珠玑有礼的回绝。 这名蓝衫少年面容微僵,旋即眉头大皱,似乎根本想不到齐珠玑会这样选择。 但他也不多话,一句话都不说,直接便转身离开。 “这人是谁?”林意实话实说,“比齐珠玑你看上去还欠揍。” 齐珠玑只是笑了笑,还未来得及开口,萧素心却是已经轻声说道“是谢家的子弟,谢随春。” “谢脁的儿子?” 林意反应了过来,但是却更加想不明白,自己和此人有什么过节? 谢脁是当世著名的大学士,并不在朝中为官,但关键在于,他和梁武帝萧衍是至交好友,在萧衍还未兵变登基之前,他就和萧衍等人一起,并称为“竟陵八友”。 到了此时,他虽不为官,但能和皇帝做兄弟的,是什么权势? 可是在此之前,林意可以确定,无论是自己还是父亲林望北,都和这谢家没有任何交集。 “我看他也是未必真看得起我。是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才直接过来相邀。”齐珠玑看出了林意的脸色变化,狡黠的一笑,“林意你倒是厉害,我看你才刚刚到这第一天,就已经树敌。” “是么?” 林意摇了摇头,此时他又忍不住怀念石憧。 他自认还是比石憧温和,否则若是换了石憧在场,恐怕就比自己反应快,刚刚就要直接喊住谢随春,问他到底和林意有什么不对,是不是想要上来找打。 “我们尚缺一人,还有谁想和我们一处?”齐珠玑淡淡的一笑,却是公然出声,对着周围人说道。 正文 第十六章 末淘 无人回应。 周围的人就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 “林意你真是害人精。” 齐珠玑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若无其事,轻声对着林意说道“谢随春要是不过来这一趟,或许还有人愿意和我一起。” 林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里的环境和同窗会其实没有任何的区别,一切都是如此的现实。 一直等到女教习吴姑织限定的时间,也根本没有人再过来主动加入。 “谢随春、任尚真、骊道源、方乐山,甲一院。” “杜羽缴、王轩夕、萧复迢、陈平罗,甲二院。” “.…..” 吴姑织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她开口的瞬间,这课堂便自然安静下来。 到最后却是剩了九人。 一边是齐珠玑、林意、萧素心三人,而另外一边则是聚了六人。 此次齐天学院一共招收了五十三名学生,按四人一组,原本也多出一人。 而此刻六人方多出了两人,却都是僵着,没有人愿意到林意那一边去。 看着这样的画面,不少人的眼底都涌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他们等着看好戏,看接下来这名女教习如何分配。 “我们能否就这三人?”然而当吴姑织的目光才刚刚落在林意的身上,她还没有开口,林意却是先躬身行了一礼,直接问了一句。 吴姑织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林意,面色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她也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只是语气平和的说道“现时只是分住所,但今后修行,实修时也是要少一人。” 林意不卑不亢的点头,道“学生明白,但若是可以,就只要三人。” 一片哗然。 这女教习话虽然简单,但说得足够清楚,现在要求三人,将来考核,甚至战场上实修,那也是三人一组。 对于寻常的军士而言,三人四人恐怕差别还不算大,但对于修行者的世界而言,多一名修行者和少一名修行者,实力将会有很大的差别。 吴姑织眉头微皱,依旧没有表态,只是异常简单的说道“理由?” “战阵之中,最忌心有异向,心齐则不在多寡。”林意道。 吴姑织没有再问他,看向齐珠玑和萧素心,“这是他的意思,你们呢?” “我觉得无妨。”齐珠玑笑了笑,“若人数多便一定得胜,那我们早就灭了北蛮了。” 听到他这句话,在场的绝大多数新生都在心中暗骂狂妄,但若是要说理,却也无法驳斥齐珠玑的这句话。 北魏的人口和南朝梁相比少出很多,修行者亦然。 然而无论是前朝还是现在的梁王朝,这些年还真的没有在北魏的身上占到过什么便宜。 “三人便好。”萧素心因林意才进了这南天院,她当然和林意站在一边。 “好,那你们便三人。” 吴姑织的目光却落在最后那六人身上,“你们不能六人一处,一定要先分出四人,剩余两人我自有安排。” 她的声音很平和,但却很有力量。 所有这些学生到南天院报道,只见了那名核实身份的青年教习和她。 而她的身份和修为都显然要比那名青年教习更高。 所以她的话语,在此时对于这些新生而言,便是规矩,便是戒律。 这剩余六人互相之间都并不熟悉,但一定要分出四人,却似乎不太难抉择。 话音刚落,这原本聚在一堆的六人所站的位置便悄然起了变化。 有四人站得更为靠近了些,而另外有两人却明显脱离在这圈子之外。 这两名新生的脸色顿时略微难看了些。 “便是如此?” 吴姑织看了那四人一眼,便点了点头,报了一个院数。 “若是我没有记错,你们两个一个是叫白首先,一个是叫秦洛。”她的目光落在那两名学生身上,道“你们现在便可离开南天院了。” “什么!” 她说话时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句话一出口,别说是那些先前已经分了住所,纯粹看好戏的学生,就连林意都大吃了一惊。 “离开南天院?”那两名学生先前根本不敢说话,现在猛然一呆,脸色都是煞白。 吴姑织点了点头,“你们已经失去了在南天院继续学习的资格。” 所有的人都怔住,许多人心生莫名的寒意。 “为什么!” 那两名学生都失神叫出了声。 “优胜劣汰。” 吴姑织的声音依旧平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南天院是受皇命所立,梁朝最好的学院,汇聚整个王朝最优秀的资源,最好的东西,当然要放在最好的学生身上,不能浪费。这分组便是南天院第一道测试,表现最差的,自然会被淘汰。” “只是分住所而已,为何说我们是最差。”那两名学生之中,其中一人失态的大叫出声。 “便只是分住所,你们两人却偏偏被排斥在外,你们两人,自然有不讨喜的地方。”吴姑织看着这名学生说道。 “我们是两人,他们是三人,他们同样没有凑满人,为何我们就被淘汰?”另外一名学生已经六神无主,近乎要哭出来,他的目光扫到林意等人,顿时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般叫道“他们同样被人排挤,甚至比我们还不讨喜。” 吴姑织平静的看着他“但他们现在是三人,考核不问过程,只问结果。南天院此次录取新生五十三名,你们现在可以想想是何用意。若是你们现在尚不服气,那我也可以给你们机会,你们两人可以挑战他们三人,若是你们能胜出,那你们便可以留下,他们离开。” 吴姑织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课堂中回响,当听到“五十三”这个数字时,绝大多数学生都已经是一身冷汗。 他们现在都已经如梦初醒,五十三人若是按四人一组,最后必定会遗下一人,那一人便自然会被淘汰。 优胜劣汰,自然是很正常。 这些学生来前便都知道南天院极为严苛,但这才刚刚入学,还未正式授课便直接淘汰两人,这种严苛,却让人怎么都无法想到。 那两名学生已经浑身发抖,听着吴姑织的这些话,目光也不由得落在林意等人身上。 齐珠玑迎着那两人的目光,耸了耸肩,道“我已经凝结黄芽。” 萧素心摇了摇头。 不可否认,齐珠玑说话的样子的确很欠打,然而他的话却也异常有效。 这句话一说,那两名学生顿时张开了口,却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两名学生都未凝结黄芽,若是真要挑战,两个人联手都恐怕未必是齐珠玑一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林意和萧素心。 而且齐珠玑这句话,也无形中已经点名了这两名学生和他之间的差距。 连黄芽都没有凝,还争什么争? “你们自行离开。” 吴姑织没有再和这两名学生多说,只是再详细说了这些新生住所的位置,让这些新生自行先去休憩,到了晚餐时间再去膳堂。 “这三个?” 这时所有的学生才反应过来,吴姑织还并未安排林意等人的住所。 “你们三个跟我来。” 吴姑织也不理会那些学生,对着林意三人说了一句,便走出课堂,自顾自的在前领路。 她始终是一副平静平和的神态,但风淡云轻的便让两名学生离开南天院,甚至是当场决定,都不需要学院别人的意见,这在这些学生眼中,便是真正的权势。 哪怕是像谢迎春这样的学生,此时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畏惧都是油然而生。 正文 第十七章 各自豪赌 吴姑织穿过松林,往山上行走。 林意跟在吴姑织的身后,随着地势渐渐升高,整个南天院的全貌开始出现在他的眼中。 和齐天学院相比,南天院的建筑不算恢弘,甚至大有不如。 但是此刻在夜幕下,隐约可见诸多的校舍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南天院每年招生也不过数十人,其中大多数人又会在外精修,按理而言,南天院的学生数量不会太多。 然而此刻林意粗略一看,那些校舍之中光是教习模样的都不下百人,看上去人数都比学生还要多些。 尤其许多院舍之中,有些人影如电光闪动,甚至时常有耀眼的烟尘、光华绽放,远远望去,犹如梦幻泡影。 那些都是有人在磨炼武技、修行。 除此之外,山谷里还有不少药庐、炼炉在冲出耀眼的火光。 此时林意才越发清晰的感觉到吴姑织那几句平淡的话语里所蕴含的深意。 南天院受皇命而立,有别于之前任何的学堂,而且此时灵荒到来,皇帝恐怕对南天院寄予更大的期望,为之付出的教习,恐怕比学生的数量还多。 这些修行者不去战场上征战,却在这里教导学生,自然是希望这些学生中将来能有出类拔萃者,能够在将来某些时候力挽狂澜。 无论是吴姑织口中集全朝之力提供的最优秀资源,还是这些教习的时间,自然都不能浪费在没有多少希望的学生身上。 “你们便住在这里。” 在一片奇特的紫竹林里,吴姑织停了下来。 这片紫竹林的中心,错落着五六栋精舍,这精舍通体枯黄色,远远看去像是普通的竹舍,但离的近了,却是看到这精舍无论是屋顶还是墙面,都有无数笔直的纵横交错的细密纹理。 “住这里?” 别说是林意和齐珠玑,就连萧素心这种未凝结黄芽,还不算是真正修行者的人,都感觉到了异样的精气扑面而来。 这种紫色的竹林和如此的屋舍,他们在齐天学院的时候也至少在课堂上听过。 这分明是药师竹和黄藤舍。 这种名为药师竹的紫色灵竹,在日间就会自己吸取天地灵气,然后在夜间缓缓释放出来。 而用黄古藤经过特殊编制制成的精舍,便能很自然的吸聚这些灵气,汇聚于室中一处。 药师竹并不多见,生长极为缓慢,成林自然困难。 黄古藤虽然产于南方湿润山林中,并不难得,但修行者也要消耗大量心血,才能编制成复杂的黄藤舍。 这样的修行精舍,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一向是属于奢侈之物,齐天学院也曾建有这样的精舍,但都不在建康城内,而在外郡灵气浓郁处,而且也只有在学院修行期间便凝结出黄芽的特别精英学生,才会被送去修行。 现在即便是萧素心都已经知道灵荒到来,各地大量灵药枯死无数,现在这样的修行精舍,当然更为奢侈。 “这里暂时只住你们三人,这些精舍你们随意挑选。” 吴姑织对着还在震惊里的林意说到“除此之外,你们饮食起居和课程与其余那些学生一样。林意,你若是平时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林意沉吟了一下,看着已经准备离开的她,说道“我想单独和您说几句。” “可以。”吴姑织点了点头,脚步却是不停,一直走出这片药师竹林,才停了下来。 “让我们在这里修行,显然不是因为我们只有三个人,而是因为我从齐天学院带来的那封信。先生可否告知,让我带信前来的那位前辈是谁?”林意没有犹豫,直接问道。 “我也不知道。”吴姑织摇了摇头,她的语气和在课堂时别无二致,“信的内容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传信之人在神惑之上。” “神惑之上?”林意虽然已知那名瘦高老者必定来历非凡,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接信之人也在神惑之上,所以此事通报了院长。”吴姑织没有转身,只是静静而立,平静述说,“院长传来令喻,将你按学院最优等生对待,另外两名和你在一起的学生,自然是因你的缘故沾了便宜。” 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已经猜得出来,那名瘦高老者并非是正好有信让他带来,而是特意修书,让南天院提供一些特权。 这特权,自然是为了让他更方便修炼“大俱罗”的功法。 所以在齐天学院时,那名瘦高老者已经确定他一定会去尝试“大俱罗”的功法。 “这是前所未有的特例,至少在南天院这六年间从未有过。”吴姑织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无从知晓信的内容,但有关神惑之上的事情,我想你最好也不要对任何人提,毕竟神惑之上,连圣上都有所忌惮。院长的口谕之中,你若有些特别的要求,我们南天院也会按照特别优等生的待遇,尤其是修行方面,恐怕会有特殊师长辅导,但是院长口谕之中也有明说,一应考核以及实修,也不会有格外开恩。若是时间一长,你并不能比这些同窗表现更好,自然也不会再享有这些特殊待遇。” “您和南天院的态度,我今日已经见识到了。” 林意想到刚刚那两名被迫离开学院的学生,便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心中说了这一句。 他此时心中倒是没有太多的欣喜。 这一切都源于“大俱罗”。 若是他走“大俱罗”的路并不能成功,那眼前的一切对于他而言,便都无意义。 “厉害。” 林意刚刚走回药师竹林,齐珠玑的声音便已响了起来。 “你要哪一间你先挑,既是沾你的光,自然不能不懂规矩。” 林意看到,齐珠玑和萧素心都在等着他。 “现在该你说理由了。”林意看着一脸得意的齐珠玑,对他还是无法生出太多好感。 齐珠玑收敛了嬉笑的神色,负手望天,“自然是因为我聪明。” 林意的眉头微挑。 齐珠玑慢慢说道“你是罪臣之后,能够得到保荐书,便亦然不是寻常之事,那名接引教习带你前来,失魂落魄的样子,接着便和吴姑织离开许久,回来时吴姑织是没有什么变化,但那名青年教习看你目光截然不同。那些人连察言观色都不懂,又岂会像我这样豪赌。” “对于你而言,只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和你一起。”微微顿了顿之后,齐珠玑垂下头来,微冷的说道“对于我而言,是在你的身上押下了南天院的前程。只是那短短一刹那,我便落定了我的棋子。” “你倒是的确聪明。”林意鄙夷道“也不怕和我一起直接被驱逐出院。” “那便是落子无悔,若是押错,也怨不得别人。”齐珠玑并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林意,你父亲失势,你却是还能进了这南天院,你在齐天学院就能和我作对,光看这些,今日那些同窗,哪一个能比得上你?” 对方这样夸奖自己,听得萧素心都忍不住抿嘴,林意忍不住摇头,一阵无语。 “更何况都是当年齐天学院的人,今日这些人进了南天院就一个个眼高过顶,我倒是也看不惯。”齐珠玑接着说道,“便是为齐天学院,也要争这一口气。” 林意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句话,我倒是不太信了。” “不管如何,今后便是绑在一起了。”齐珠玑笑得很开心,“至少我知道当年齐天学院你很义气,他日若是在战场上,你在我身边,我也很放心。” 正文 第十八章 院生矩 咚!咚!咚!…… 鸣鼓山间响起绵长的鼓声。 晨钟暮鼓。 按照南天院的规矩,早上钟声响,便是要起床早课,而晚上鸣鼓,则是开伙,可吃晚膳了。 “不就是用晚膳,时间既定,还要鸣鼓作甚?” 山道上三三两两汇聚起来往膳堂走的一众南天院新生都不太理解,一直嘀咕。 南天院膳堂在鸣鼓山正南山坡法螺堂。 夜色中远远看去只是一片黑色强基,土黄色墙身的不起眼老旧屋子。这里原本是片佛寺,叫做南天法螺寺。前朝皇帝不喜佛法,这法螺寺也早已香火不盛而荒废,但佛寺选址对于权贵看来,却是风水宝地,所以围绕着法螺寺,倒是建了不少望族的祠堂、学堂。 后来那些望族有起落,学堂倒是渐盛,形成了南天院。 到了新朝,这整个鸣鼓山全部归了南天院,法螺寺是早已不复存在,但法螺寺原先几口做斋饭的大锅却是留了下来,加之梁武帝提倡节俭,这片地方便很自然演变成了南天院的膳堂。 南天院这些新生,大多数家中都是锦衣玉食,什么精美吃食没有见过,原本还觉得南天院连用个晚膳还要特意鸣鼓有些小题大做,即便错过了晚膳时间又如何? 修行者饿上一顿也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这山野间,真要是有兴趣,打些野食也是轻松至极。 反正南天学院的规矩里,可是没有禁猎这一条。 但是一个个到了这膳堂门口,才只看到门口透露出来的昏黄灯火光,一阵阵奇特的异香就让所有这些腹诽不已的新生全部变成了呆头鹅。 这扑面的异香初闻像是桂皮的香气,还混杂着一种独特的辛辣,但是一个呼吸之间,从鼻腔之中泛起的就是一层层蜜香,连鼻腔到咽喉都是一阵阵的甜滋滋,口中津|液顿生。 这些新生虽然至少有一半没有凝结黄芽,连个入门的修行者都算不上,但一个个见识是绝对不差。 这种独特的香气,分明是用鹅头米和玉露胶熬出来的提灵膏。 鹅头米产自济西郡,是一种大如鹅头的奇草种子,透明如米,一煮则化为独特膏脂。 玉露胶却产自北方荒原,是一种野蜂酿的蜜结晶而成。 这两种东西熬成的提灵膏作用很独特,独特药力不仅可以强身健体,壮大气血,而且最为关键的作用,是在服用过后数天的时间里,对天地灵气的感应更为敏锐。 对天地元气的感应更加敏锐,这不仅是对气感期内的半步修行者冲击黄芽境有好处,对于黄芽境的修行者吞吸天地灵气入体,自然也有大好处。 “还像呆头鹅一般呆着做什么?” 膳堂内里传出了一声不屑的暴喝,“该不会连提灵膏的特性都不知道,不需两盏茶时分,提灵膏中灵气就会散尽,到时你们就和吞胭脂没有什么区别。” 一群还兀自呆在门口震惊的新生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涌入膳堂。 看到铁锅前的三人,这群新生倒是又是一愣。 包括发出暴喝的人在内,现在落入他们眼帘,膳堂内里一口热气缭绕的铁锅前站着的三人却都是和他们年纪差不多,一看都不像是教习。 “看什么看。” 刚刚发出暴喝的是一名方正脸孔,双眉斜飞入鬓的少年,身材高大,一脸的凶横,“我们是天监五年生,你们是今年的新生,今后见面就要喊师兄师姐!不要目无尊长!你们各自去取食盆,依次来取灵膏。” 这少年之所以教训这些新生时还提了一声师姐,是因为在他身旁的两人之中,还有一名是少女。 这少女身材娇小,五官算是甜美,但是眼神逼视着这些新生,却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挑衅神色。 “难道南天学院也有下马威一说?” 最先入了这膳堂的一批新生顿时被喝得浑身一滞,脑海里不由得冒出这样的念头。 朝中的军队便是如此,新兵入军,老军士便往往会刻意刁难,磨一磨这些新兵的锐气。 对方越是不客气,这些新生自然越是不敢造次。 当下有几个老老实实在后方的竹橱里取了食盆,就低眉顺目的排到方脸少年面前。 “就是如此,你们也想取灵膏?” 但是让这几名新生没有想到的是,方脸少年又是一声冷笑,“给我排到最后去。” “你什么意思?” 这些新生好歹也是有家世撑腰,也是第一天到南天院,对南天院不甚熟悉,所以才心中发虚,现在被这方脸少年这么一喝,顿时有人大怒。 “都不知你们是否生了耳朵。”方脸少年丝毫不惊,反而恶狠狠的一声大笑,“方才我便提醒过你们不要目无尊长,要喊师兄师姐,你们若是不听,要这么耗着便这么耗着,要想让这提灵膏药气消散,也只由得你们。” “你叫什么名字?只是比我们入学早了一年,便敢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排在最前的几人全部大怒。 “怎么,想动用家里的关系来压我么?”不只是方脸少年,他身旁的那名少女和另外一名少年也顿时一阵放肆的大笑。 “告诉你,你师兄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元名狩,家父元树。”方脸少年斜着眼睛看着这几个新生,嘲弄道“或许你们里面大多比我家世显赫,但你们大概只是听教习说了院里的规矩,恐怕是根本没有听说过院生间的规矩。若是院中学生相互之间的争斗,自己不行而要动用家中的关系,那便是院中所有学生之敌。你们从南天院出去之后,也便乖乖的去家中呆着,也不要上战阵为将,也不要入朝中为官了。” 这几个拿着食盆排在前面的新生脸都白了。 看这元狩和其余两名老生的样子,这院生间的规矩便不是无稽之谈。朝中的势力本身盘根错节,互相牵制,权贵们也绝对不会因为院中学生的争斗而翻了脸面。 更何况元狩说或许家世不如他们显赫,这也是自谦。 他父亲元树是谁? 威名显赫的安西大将军,南朝军方数名巨头之一。 若说家世,在场倒是有一半人的家世远远不如他。 “排到后面吧。” 就这片刻的工夫,十数名新生挤到了前面,他们也不知是想打圆场还是担心锅中提灵膏的药力散失,就此把这几名面色发白的新生和元狩等人隔开。 “师兄,师姐。” 一名新生挤出了些笑脸,端上食盆。 “这便对了,既然进了南天院,便要守南天院的规矩,也不要怨我不给你们好脸色,师兄这是提点你们。”元狩手拿食瓢,给这名新生食盆装满,“提灵膏是七天一次,虎骨壮血大药是三天一次,黄精膏和续气羹是两天一次,鸣鼓既开始用膳,一炷香后止,误时不候。” 一群新生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南天院这食谱真是足够吓人,别说是他们这种级别的修行苗子,便是普通的武者,按着这种食谱,也绝对会炼出一个体壮如牛,百病不生。 好处在前,能忍则忍。 虽然看着面前一脸得意之色的元狩还是恨得牙根发痒,但是有先例在前,这些新生还是一个个乖乖的排起了队。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好东西给了这些人恐怕都是白费。” 看着这些乖乖就范的新生,元狩身旁的少女也是冷笑了一声,也不忌讳被人听到,自言自语了一句。 也就在此时,门口人影一闪,却是又进来了三名新生。 正文 第十九章 真诚误 “倒是悠闲呐。” 越是新生牛犊,就越容易犯冲,元狩这三个老生原本就看不惯眼前这些人的娇气,看到这时还有三人姗姗来迟,元狩顿时冷笑了一声。 谁都听出了他的不爽。 偏生还有人火上浇油。 一名新生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了声,“那是,人家可是悠闲得紧,当头那个林意,连报道都是趟着日头落山最后才到,让殷教习都等了半天。” “还窝里反?” 这名新生踢到了石头,听到他这句话,元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旁边那名一脸挑衅之意的少女已经声音发冷,“你站到最后去,连他们三人都用膳过后,才轮到你。” “什么!”这名新生顿时大怒“这又是什么规矩。” “总算是聪明了些。”少女戏谑的笑了起来,“这便是南天院生规中最重要一条,同年同窗同气连枝,一致对外,像你这样的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你说规矩就规矩?”这名新生是方乐山,父亲也是皇帝身边的大学士,被这少女这么一说,他也是发了狠,“我还说这南天院的事哪里轮得到一女子指手画脚,女子好好的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难道还想上阵杀敌,做个女将军?” “是么?” 他这句话才刚刚说完,空气里便是一声炸响。 方乐山瞳孔剧烈的收缩,那名少女已经从原地消失,一步就到了他的面前。 他根本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动作,少女那白生生的手掌只是在他的胸口轻轻一按一震,砰的一声闷响,他的整个人便已经直接往后飞跌出去。 他跌在地上连滚两个圈,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而且胸口奇闷,根本喘不上气,脸色瞬间憋得茄紫色。 一群新生侧转着身体看着地上的方乐山,浑身寒意狂涌。 此时的少女已经回到原来位置,似乎都根本没有动过。 但是方才那只是轻松无比的一按,她瞬间欺进方乐山身前的速度和气势,在他们的感觉里,完全就像是一只疯狂的凶兽。 “你这句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说说,幸亏你没有在倪师姐面前说。”少女拍了拍手,一脸的嫌恶,好像拍了一只苍蝇的感觉,“否则你就不是闷气一阵,而是至少断几根骨头了。” 一群新生不知道她口中说的倪师姐是谁,更不可能在此时接口。 一时间这膳堂寂静无声,倒是方乐山终于在此时喘出了气,胸腹间气血翻腾,一时间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膳堂里一阵酸臭的气息。 已经有几名新生领了提灵膏,此时这酸臭的气息混杂着浓烈的香气,这几名新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怎么,不服气?” 这少女明显是好战派,一副挑衅的神色,“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清薇,今后不服气随时来找我切磋。至于道理,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这些新生,今后你们这些同年生一起联手战阵的几率最大,至于和我们,我们将来至少比你们早离院一年,别说在外实修和军中你们很难遇到我们,哪怕遇到,恐怕我们和你们也是上阶将领对新兵,难得一起同一桩任何一起冲锋陷阵厮杀。” 这名叫叶清薇的少女威风凛凛的扫视着这些新生,接着又道“若是在学院中就有害群之马,弄得你们这一批人乌烟瘴气,各自算计,那你们将来在战阵上不说生死与共,恐怕还会暗中动刀子,恨不得对方快点死在敌阵。我朝花了这么多心血,这么大力气栽培你们,难道是要一群窝里斗的废物?” 林意和齐珠玑、萧素心互望了一眼。 他们三人的住所最远,赶来最慢,所以前面的争端都没有看到,看到一名名新生面色难看的端着食盆排队,他们还有点摸不清楚状况。 但接下来这三名老生嚣张跋扈的样子,以及这方乐山故意挑拨不成被轻轻松松击倒在地的过程,他们是看得清清楚楚。 叶清薇现在说话的样子是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完全不把他们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但是这些话说得无可挑剔,连林意都深以为然,看着她也觉得分外的顺眼。 “先前还是推测,现在却是肯定了。”齐珠玑的声音此时轻轻的在他的耳边响起,“林意你和谢随春一定有仇,这方乐山是谢随春好友,他这是故意针对你,不过反而踢到了铁板。” “要吃就快吃,不吃马上倒掉,后面的不要嘀嘀咕咕。”元狩又是一声暴喝,“要过了时间,浪费了这提灵膏,我看吴教习怎么整治你们。” 听到“吴教习”三字,一群眼睛里冒火的新生都如同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冷静了下来。 毕竟刚刚才见识了吴姑织不动声色的让两名新生离院。 “师兄、师姐。” 一名名新生顿时垂下了头,一个个端起食盆领提灵膏。 不起冲突,这速度便快了。 很快轮到了林意等三人。 提灵膏的效力是过时便消失,齐珠玑当然不想吃亏,很爽快的喊了师兄师姐,跟在他身后的萧素心也是一样。 但齐珠玑才刚刚端着满满一盆提灵膏转过身,便听到林意说出了一句让他都不敢置信的话“师兄、师姐,我不用提灵膏,将我的提灵膏分给齐珠玑和萧素心便是,我只需那些面馍。” 一片哗然。 一群已经在埋头猛吃提灵膏的新生齐刷刷抬起头来。 连三名老生都是一呆。 “哈哈哈哈!” 提着木勺的元狩突然一阵狂笑,面上却是迅速笼起一层寒霜,他看着林意,一字一顿“没想到等了半天,终于来了一个带种的。” 所有人都觉得林意是故意挑事。 就连齐珠玑这个时候都觉得是。 提灵膏是什么? 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的东西。 可是林意现在居然说不吃了,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表明,你们这群老生别在小爷面前嚣张,小爷还真不稀罕这一口了。 尤其齐珠玑想想当年齐天学院林意和石憧的名声,更是觉得林意还真有可能这样挑事。 然而林意却是冤枉。 “师兄你误会了。”他看着元狩,歉然道“只是我修行正好不适合吃这提灵膏。” 他的语气很诚恳。 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他已经开始走“大俱罗”的修行之道,按照诸多笔记推断,一开始只能多食五谷。尤其齐天学院那名老者既然是神惑之上的存在,那这初始阶段自然更不可能有错误。若是连大量肉食都不能吃,那这大补的提灵膏按道理而言是更不能了。 在来时的路上,他甚至还用真气刺穴术,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所以他也很为难,在排队时,他总算看到另外的一口锅侧有许多应该是中午剩下的面馍。 然而他情真意切的解释却并不能让对方信服。 “你喊我师兄?我看你在心中是想喊我是蠢驴?”元狩冷笑道“大道三千,各自通神,但我还没有听说,有什么修行法不适合吃提灵膏。” 林意看着他眼中燃起的怒意,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轻声道“的确是不适合吃提灵膏。” “是么?”叶清薇清脆的声音响起,“若是提灵膏不适合,那看来黄精膏、续气羹这些也是不适合,今后你也不用吃这些了。” 林意不假思索的点头,“正是。” “硬气!”一群呆头鹅一样看热闹的新生心头都是一跳,他们大半最多是看不起林意的身世,对林意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敌意,此时听到林意如此说,这些人看林意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同。 “倒是出了个审时度势的高手?”叶清薇比元狩还冲动,她的眼中顿时射出实质般的厉芒,“你是故意什么都不受,想让院中教习插手?我不妨告诉你,任何新生老生都要承担院中的一部分杂务,你们这一级新生的分食,便是由我们三人负责,教习都不会插手。” “你真误会了。”林意很无奈,十分的诚恳,“我真不需要这些东西,我的份可以分给齐珠玑和萧素心。” 正文 第二十章 招人恨 “齐天学院两虎的名头倒是不虚。”当年的齐天学院毕竟也是类似今日南天院一样的存在,这批新生中也有人听说过当年林意和石憧的事情,此时看着林意一本正经的“装蒜”,他们心中顿时冒起这样的念头。 “.…..”萧素心看得出叶清薇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心中也是不解和不安。她是林意的同窗,对林意十分熟悉,她知道林意的脾气还算温和,以往只有石憧会主动这样挑事,而林意便不会。 齐珠玑一脸无奈,长叹了一口气,直接站着大口大口喝提灵膏。 他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念头,这一食盆提灵膏赶紧入腹为安,他担心等会连这提灵膏都保不住。 他和萧素心的神色变化被叶清薇等人看得清楚,连同伴都是这样的反应,叶清薇等人自然不相信林意的真诚。 “我倒是有些佩服你了。” 元狩怒极反笑,“来膳堂也是故意晚到,远远落在后面,现在又敢说这样的话语,看来你反而想教训你的师兄师姐?” “你们真误会了。” 林意十分苦恼,“我们落在后面,只是我们分配到的舍院距离这里太远。” 元狩微微眯起了眼睛,“新生甲院乙院到这里多少步?你们比这些人慢了多久,太远是有多远?难不成你们分到了药师竹林的黄藤舍院,所以才来得这么慢?” 他这话当然是讥讽。 药师竹林黄藤舍院,这是绝大多数教习都没有资格所居,在整个南天院这六年间,在里面住过的也只有寥寥数人,即便是那数人,也是入院之后许久,表现得特别突出,修为进境实在惊人,才被调至药师竹黄藤舍院。 新生直接安排进药师竹林黄藤舍院,简直是无稽之谈。 然而听到他这样的话语,林意却是更加苦恼,满脸苦水都似乎要从脸面上流淌下来“正是。” “要遭!” 林意这副样子,这句话一出口,就算是在座新生中最愚钝的几位,都顿时觉得不妙,感到了一股灵气正轰然爆发。 “敢消遣你师兄?” 元狩的脸色瞬间就成了铁青色,在他的眼中,林意装腔作势到了极点,伴随着一声暴喝,他右手持木勺的姿势不动,左手却是闪电伸出,如龙爪抓向林意头面门眼珠。 同院学生过招,盛怒之下自然也不可能是真正的杀招。 他这招纯粹就是取快,抓向林意眼珠只是虚招,任何人的直觉反应是看到有物直冲眼瞳而来,就会下意识闭眼或是后退躲闪,便瞬间失了先机。 到时他却是瞬间变爪为拍,落在林意头顶,他手掌上真元力道便直透林意脊骨。 人之脊骨在修行者世界之中便是“大龙”,“大龙”一被力量震激,便立即浑身麻软,用不出力气。 元狩这一招,就是想要直接把林意拍得跪倒在地。 “师兄你真的误会了。” 林意无可奈何,他已经有所防备,身影一闪,却是闪到了元狩的一侧。 “是么?” 林意的闪动之快也让元狩有些意外,但是越是如此,到越是激起了他的火气,他的右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左脚尖却是已经带起一缕残影,踢向林意腰眼。 “小心!”萧素心脸色大变,她都看得出来,这元狩动作太快,林意已经不可能躲闪得开。 几乎就在她声音响起的同时,“啪”的一声爆响。 一团若有若无的黄光在空气里炸开,元狩已经收脚站定,而林意却是朝着一旁踉跄推了数步。 “原来已经凝结黄芽,怪不得敢主动挑事。” 元狩站得笔直如表情,一动不动,面寒如水,身上冒出一股可怕的气势“只是即便凝练黄芽,也有先后,你有什么信心挑衅我等?” 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在这膳堂里响起。 许多人看着林意的目光又有了诸多变化。 修行者的世界毕竟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在场的新生至少有一半都没有凝练出黄芽,然而这之前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林意,竟然已经早凝了黄芽? “我何来主动挑事,我说的全是事实。” 林意揉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无可奈何,但是这次他没有将心声说出口,否则他肯定元狩会更加癫狂。 元狩说的也一点不错,同样是黄芽境的修为,但登堂入室有先后,无论是在肉身力量还是在真元力量上,双方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方才他虽然挡住了元狩踢向他腰眼的这一脚,但他手臂格挡之下,却是骨痛欲裂,站立不稳,而且对方这一脚似乎也并未用尽全力。 “师兄,你这却是没有道理。” 齐珠玑三口两口吞完了盆里的提灵膏,往空盆往旁边桌上一放,“林意说不要这提灵膏,那是他自己的选择,院规里可没规定必须一定要在膳堂用膳,一定要吃膳堂的多少东西。还有他既然说了分给我和萧素心,那也没有浪费。更何况师兄你比我们入院早了一年,这样出手难道不算欺负我们新生?” “很好,看你们这三个我倒是顺眼起来了。”元狩瞬间变了脸,脸上的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一片的平静,“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从今天开始就顺了他的意思,提灵膏这类,他连一星半点都不要沾,但至于你说出手欺负你们新生,那我刚刚抢先出手,先赔个不是,但我也给你们一个欺负我的机会。” 说到此处,他一眼扫过所有的新生,再看向林意、齐珠玑和萧素心,“你们三个可以一起上,只要今天能胜得了我,我今后可以反过来喊你们师兄师姐。” “这没什么意思。” 林意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长幼有序,不能乱了规矩,不如若是我们赢了,今后晚膳我要吃什么,要准备多少量,你们帮我备足?” 所有人侧目,看着林意。 林意一脸真诚,他甚至还有些担心,又补充了一句,“让你们准备的,也就是这些普通的谷物黍食,还有,若是我们输了,你刚刚说的话也要算数,不能逼我吃提灵膏之类。” 看着他这副样子,齐珠玑忍不住摇了摇头,走到他身旁,轻声的说道“林意我发现你比我还招人恨,你这样说,我都有种忍不住想要揍你的冲动。” 元狩并非莽汉,他遇到值得重视的敌手,便已不轻易喜怒,已经平静下来,但此时看着林意一脸真诚的说出这种话,还在说不要逼他吃提灵膏,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身旁的叶清薇也是气得不轻,胸脯剧烈的起伏。 提灵膏是何等珍品,怎么在这个讨厌的新生口中,却好像变成了令人嫌弃的东西一般? “元狩你帮我多打他一拳,我也想揍他。”就连三名老生之中,那名最稳重和内向的老生钟营都忍不住喘气粗重了几分,对着元狩低声说了一句。 “不想今后我特殊照顾的,把食盆里的提灵膏给我吃完,然后滚到一边去。” 元狩重重的点头,手中的木勺却是连动,将锅中剩余的提灵膏给齐珠玑和萧素心分了一分,“看你们三个硬气,先随了你们的意,等会不要怪师兄出手太重。” “谢师兄!”齐珠玑是一点都没有担心,眉开眼笑。 他们后方却是有僵立着的一人,如同木偶,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人是方乐山。 他一开始被叶清薇一击打倒,被勒令在所有人之后,原本是林意等人分完提灵膏之后,再轮到他。 看锅中剩余的提灵膏量本身是算计得正好,应该还有正好剩下他一份。 但是眼下林意等人一闹,也不知道这元狩是有意无意,是真的把他忽略了,还是故意的,竟然把剩余的那些全部分给了齐珠玑和萧素心。 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齐珠玑吃得开心。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旧皇族 “林意,和你为伴真是开心,莫名其妙就得了好处。”齐珠玑端着食盆遮着脸,悄声问林意,“但等会准备如何战?我看这元狩 刚刚打你那么轻松,恐怕至少凝练成了两千转黄芽,我怕正常对敌,我刚多吃的都会被打得吐出来。” “我们两个玉石俱焚,让他脱不出手,让萧素心对付他。”林意嘴唇微动,轻声回应。 “她连黄芽都没有凝,真的能行?”齐珠玑转眼过去看萧素心,满脸狐疑。 倒不是他看不起萧素心。 哪怕是同为黄芽期的修士,凝的黄芽越多,不只是体内真元总量多,更加耐战,还意味着真元对于肉身的改造时间更长。像元狩此种,少说也是已经凝成黄芽三年以上。 林意说的玉石俱焚,自然是一开始两人直接拼命,速战速决。 这种战法自然是对的,因为林意和他体内的真元不多,支持不了几招。 但元狩即便是腾不开手,肉身恐怕也壮实如牛,在齐珠玑看来,萧素心如此柔柔弱弱,既然还未凝出黄芽,一拳一脚能有几十斤的力道? 他真是担心哪怕元狩站在那里让萧素心打,萧素心都根本打不动。 “你是不是傻?” 林意白了他一眼,“你要是现在还想不明白,一会你就知道了。” “嘀嘀咕咕完了没有,敢打就上来,师兄让你们先手,不敢打就直接认输,不要浪费时间。”元狩看到了这三人组的嘀咕,但他没有兴趣去伸长耳朵听。 实力的差距在那里明摆着,这不是战场上的乱阵,而是面对面的公平对决,在南天院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早凝练出黄芽很久的修士被刚刚凝练出黄芽不久的修士击败的战绩。 林意看了齐珠玑和萧素心一眼,甩了甩手。 他没有说话,但此时的样子,却是让所有人觉得,他马上就要上了。 “真饿。”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却是突然又揉了揉肚子,看着元狩,“能不能先让我啃个面馍?” “你!” 元狩一愣,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 但就在这时,林意动了。 空气里响起剧烈的破空声,他的身影如狂奔的烈马,瞬间出现在元狩的身前。 他的拳头落向元狩的双眉之间,拳风吹拂得元狩的发丝散乱,往后飞舞。 元狩的目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 他的右手往上挥起。 他的动作看上去很清晰,很简单,但是就这样轻易的挥在了林意的拳上。 啪的一声闷响。 他的身体只是在原地微微一晃,林意的身体却已经被带的往上失去了重心,就要往后倾倒。 就在此时,他双脚的动作却是疾如闪电,快得让许多人都根本看不清楚! 他瞬间往前踏前了两步,刚刚挥挡住林意一拳的右手,已经微缩,接着又闪电击出,正中林意的左肩。 又是一声如击败革的闷响。 林意的双脚脱离了地面,他的整个人就如一截被推倒的木头,往后翻去。 然而就在此时,元狩的瞳孔微缩。 他的右臂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林意的右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于此同时,林意的双脚也如同爬树一般,绕住他的这条手臂。 这一刹那的画面有些让人觉得好笑。 林意就像是一只猴,把他的手臂当成了可以攀爬的树枝。 也就在此时,元狩的面前多了一股风。 齐珠玑也到了他的面前。 齐珠玑的打法也很不雅观,直接矮着身体,缩着脖子,双手环抱,要直接抱住他的腰。 元狩啼笑皆非,他想都没想,迎面一脚就踢向齐珠玑面门,与此同时,左手握拳,就要将挂在他右臂上大马猴一样的林意砸出去。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齐珠玑已经挺直了身体。 “咚”的一声,就如敲击闷鼓,他的一脚提中了齐珠玑的胸口。 齐珠玑一声闷哼间,却是根本不管自己身体的后挫,硬生生双手搭住了他的左拳。 一片潮水般的惊呼声响起。 萧素心就像是齐珠玑的影子,她从齐珠玑的身后出现,一掌切向元狩的脖颈。 元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的落在了这名瘦小的女生身上。 他的面容变得毫无表情,眼瞳里却似有某种光焰亮得如同燃烧起来。 在极短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感觉到空气里出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震动。 这股震动源于元狩的体内深处。 随着这种瞬间的震动,元狩身体的血肉都往外微微鼓胀起来,他的肌肤表面,散发出一层莹莹的黄色玉光。 他身体的这种震荡,落在和林意、齐珠玑的身体接触处,却是变成了可怕的波浪。 他的双脚都没有动,整个身体也似乎只是往上微微挺起,但林意和齐珠玑便已经锁不住他的身体,双双震飞了出去。 萧素心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坦然的承受。 此时正是他体内所有真元勃发时,他的看法和齐珠玑一开始所想的完全一样。 他认为萧素心的力量对他根本造不成任何的威胁,恐怕反而要被他的真元力量和血肉力量震得手掌发麻。 在接下来一刹那,他随意一个弹腿,便可以让这名女生丧失战力。 然而事实证明他错了。 一股可怕的刺痛感从他的脖颈处瞬间传至他的脑海。 萧素心落在他脖子上的不是手掌,而是四根手指。 她的四根手指狠狠刺击在他的血肉上,在下一刹那,她四根手指弯曲、握拳,再击! 当她的拳头和血肉真实接触之前,伴随着刺痛感,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已经让元狩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当拳力再冲击到他脖上,他的眼前一黑,整个身体控制不住而猛烈摇晃起来。 “元狩!” 叶清薇和另外那名老生面色大变,同时一声大叫。 萧素心的整条右臂也已经全部发麻,丧失了知觉,但是她紧咬着牙关,动作没有丝毫停留,左手再刺,再击,全部击在元狩的心脉处。 元狩胸口一闷,竟是浑身再没有力气,颓然往后坐倒在地。 “这……” 此时林意和齐珠玑也已经跌倒在地,两人龇牙咧嘴,也都是十分痛苦,唯有萧素心一人站立在这倒地的三人中间,这样的画面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胜负已分,你们输了。” 萧素心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有点抖,还是有些紧张,但是她的声音却是很有力,掷地有声,“他刚刚已无还手之力,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继续攻击他薄弱处,在战场上,他非死必残。” “我…认…!” 元狩在地上拼命想要坐起来,但是一阵头晕目眩,挣扎了一下反而再摔一次,喉间却是挤出了两个字。 “战场上?战场上林意和齐珠玑也早已重创,他不会这么留手!但既是院内切磋,输了就是输了。”叶清薇一个箭步跳到元狩的身边,手掌在他背上猛拍了数下,缓缓将他扶起。 她的胸部剧烈的起伏,面寒如水,愤怒不已的瞪了叶清薇几眼。 “还好没吐,没有浪费。” 齐珠玑一阵干呕,此时终于调匀了点呼吸,“我倒是忘记了她姓萧。” 林意还兀自揉着自己的肩和胸口,一时还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这时在场所有新生也反应了过来。 萧素心现在虽然处境不佳,但她之前毕竟是真正的皇族,一些皇族的拳术,技击的技巧,她自然是会的。 昔日的皇族,除了一些独有的拳法、修行法之外,还有不少名师会被请着轮流教导皇族子弟。 现在萧素心这出手,倒是也彻底提醒了在场所有人,若不论真元修为,光是拳脚功夫,在场的绝大多数新生,倒恐怕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杂务配 如此一想,这膳堂里所有新生看着林意、萧素心和齐珠玑的目光就又不一样了。 膳堂里这么多的天监六年新生,但除了林意之外,却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对抗这三名老生。 从刚刚的战斗场面上来看,林意和齐珠玑和对方的力量差距不是一点半点,但林意他们却偏偏胜了! 这样的场面,尤其看到先前蛮横好战到极点的叶清薇都气急败坏,每一个新生都有扬眉吐气之感,心中都在咆哮不就是在院中多修行了一点,有什么可以嚣张!规矩自然有院中教习教,什么时候天监六年生轮得到天监五年生教? 但接下来,更多的却是震惊、懊恼。 原来这林意竟然也凝结了黄芽。 连萧素心都有这样的拳脚功夫。 早知如此,加入这三人组岂不更好? “是我轻敌了,但下次你们就不会有这么幸运,这是牛宝化瘀丸,足以治疗你们的伤势。”元狩血脉受阻,在叶清薇的真元拍打下终于缓过了气来,他也不发怒,伸手一弹,一个药瓶却是弹到了林意的面前。 “多谢师兄。”林意接住药瓶,有些摇晃的站了起来。 他致谢的语气依旧很真诚,在他看来,光明磊落的元狩哪怕是嚣张跋扈,都依旧比许多同窗可爱。 “不要得意!” 叶清薇寒声说了一句,她自然满心不服气,觉得再战一场都不是这结果,但输了就是输了,再争辩也没有意义。她和元狩以及另外一名老生也不再多说,转身便离开膳堂。 “真的好饿。” 但她还没有走出膳堂,就隐约听到了林意的声音,转过身去的瞬间,她气得牙痒。 林意一手一个冷面馍,正在大啃。 “太夸张。” 所有的新生看着林意都忍不住摇头,觉得林意的这“真诚”装得太过,太刻意。 “我是真的饿。” 林意看到了叶清薇杀人的目光,他口中边嚼边含糊不清的说话。 他走了大半天才到南天院,接着还用真气刺穴法,早已饥肠辘辘,接着用了全力激斗,饿得都已经心慌。 “你!” 叶清薇大怒,忍不住跺了一脚,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你误会我了。”林意无奈,继续吃。 “人都走了,你不要这样吧?”就连齐珠玑对林意的吃相都看不过去了,都已经干嚼吞下两个面馍了,还在继续拿着猛吃。 萧素心走上前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灿烂,身上那种憔悴阴霾的气息正在不断消散。 “谢谢你,林意。” 但是她的眼角很快又有晶亮的东西流淌下来,她轻声的对着林意致谢。 她在收回这些年失去的自信和尊严,她也知道林意明白自己为什么谢她。 林意看着她,又想到了林鱼玄,心中自然微微一痛,但他马上又抬起了头来,冲着方乐山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冷面馍,“你饿不饿,要不要也吃一个?” 方乐山还僵在当地,听到林意的这句话,他顿时气得差点闭过气去。 林意却是“真诚”的笑着,一手自己在啃馍,一手还是拿着馍对准他。 林意就是这样的性情,他在齐天学院时也从不主动惹事生非,但是若是对方让他十分不舒服,他也绝对要让对方更不舒服。 “林意,你不要欺人太甚。” 谢随春走了上来,重重的放下手中的食盆,他一扯方乐山的衣袖,道“走。” “我哪里欺人太甚?”林意也收敛了“真诚”,冷笑道“倒是你,谢随春,他人欺负方乐山之时你喝提灵膏,我请他吃东西你给我砸碗。” 谢随春霍然转身,面色寒得滴出水来,“林意,你知不知道你的保荐书来自何处?” 林意微微一怔。 在场所有人也是不解,不知道谢随春为何突然如此一说。 “是陈宝菀送给我的,怎么,又和你有关?”林意已经想到某种可能,他忍不住想要,看着谢随春直接说了出来。 每年南天院的保荐书就那么几封,纯粹是相当于南天院给皇帝几个保荐名额,而皇帝又会作为赏赐,赐给一些权贵。 这几封保荐书先到了哪家,最终落到了谁手中,很容易查得出来,都不会是秘密,所以他也不必替陈宝菀隐瞒什么。 至于和谢随春撕破脸,他也是想得清楚。 他和齐天学院那名瘦高老人在“大俱罗”的修行方法上正好想到了一处,不管那名瘦高老人是纯粹将自己当成棋子,想看看自己是否能按照那种修行法走下去,还是那名瘦高老人真的爱才,对自己寄予厚望,反正那名瘦高老人是当世罕有的神惑境之上的圣师。 这样的人特意修书一封让南天院对自己关照,那便不是谢随春这样的人能够奈何得了自己的。 “你这么聪明,难道会想不明白?” 谢随春冷笑起来,随即却是上前一步,将声音压到极低,“今后不要接近陈宝宝,否则你不要怪我未警告你。” “哈哈哈哈!” 林意大笑了起来。 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这封保荐书应该是谢家得到,但谢随春却是对陈宝宝有非分之想,将保荐书给了陈宝宝,却未料到陈宝宝送给了自己。 “真是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看来某些人平时为人实在太差。”林意毫不客气,他可不像谢随春一样小声,说得所有人都听到。 他对陈宝宝的性情也十分了解。 陈宝宝一向爱憎分明,行事颇有大将之风,而且从不矫情,但她心地很善良,并不势利,若是谢随春平时为人不错,陈宝宝也不会受了他的保荐书之后,便不顾他的感受直接赠给林意。 “这么说来,倒是真要谢谢你。” 林意一阵感慨,又“真诚”起来,对着谢随春颔首为礼。 其实这次陈宝宝专程回来帮他,就算没有谢家的保荐书,也一定会有其它的替代,但若是错过了时候,能不能遇到那名瘦高老人,能不能在今年进南天院,就不好说了。 谢随春不了解林意,他根本没有想到林意竟然会直接这样大声,他一时呆住,身体都颤抖起来。 “吴教习!” 但就在此时,从最靠近门口的新生开始,一片如潮水般的敬畏声音响起。 这些新生一个个如同被开水烫到的虾米一般弯腰躬身退到一边。 就连最初发现这名一脸平静,喜怒不形于色的女教习到来的新生,也不知道她何时到来,在这里听了多久。 谢随春缓缓转身,也躬身,行礼,退到一边。 他用这样的动作,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脸色。 “脸色一定异常难看,估计脸都要被林意气肿了。”齐珠玑和萧素心互望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这样的神色。 经过方才一役,两个人对对方的看法倒是都互有改观,互相都有些看得顺眼起来。 “吴教习。” 但他们在吴姑织的面前自然都不敢放肆,连林意都是一样,都躬身行了一礼。 “谢随春、任尚真、骊道源、方乐山,去火铸堂。” “杜羽缴、王轩夕、萧复迢、陈平罗,去丹坊。” “常若拙、狄飞、郑绝铠、俞紫丽,去研山堂。” “.……” 根本未有什么开场白,这名女教习到了方才元狩持勺分膏的位置,便直接出声分配。 所有新生经过晚课的熏陶,也都已经长了心,留了心。 吴姑织才报了一半,所有的新生面上都开始不太好看。 这是分配平时院中杂务,就如元狩和叶清薇来膳堂杂务一样,平日里诺大一个南天院自然也需要不少人手处理杂务。 只是这分配,却似乎和刚才膳堂中的表现有关。 方才面对元狩的强横霸道时,越是不敢抗争,越是反而催促其余新生顺从的,分去的地方就越差,越是要多耗时间,越是苦活累活。 其中最差的,又似乎是方乐山这窝内反的所在一组,直接被分到了火铸堂。 火铸堂平时不是搬运铁石精金冶炼,便是打铁铸器,不仅是最耗气力的苦力活,还烟熏火燎,十分难受。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两个无敌 林意和齐珠玑、萧素心分配到的是“巡狩割”。 这简直都不能算是杂务。 巡狩割的意思是,巡视、狩猎、收割。 鸣鼓山山林是不小,尤其后山如横卧大鼓状,连着许多山林。但是南天院年年都有学生巡山狩猎,哪里还可能有什么厉害猛兽。 至于收割,也只不过是山林里采些草药,和散心差不多。 方乐山是连一口提灵膏的汤都没有喝到,但听到林意等人分配到的是这样的杂务,他却是气都气得饱了。 所有这些新生都看得出吴姑织是绝对不喜欢多说一句废话。 这也难怪,如果说凝练黄芽是一半靠天赋,一半靠运气,那黄芽境之上的修行者,便是纯粹一半靠运气,一半靠努力。 到了黄芽境的修行者,一天哪怕不吃不喝,全部用来冥想修行,在不依靠其他灵药的情形下,最多也就凝练出五转左右的黄芽。 那满打满算,一年最多也只能凝练出一千八百多转黄芽。 要至少要近六年,才能修到黄芽之上的第二境,命宫境。 像方才的元狩,虽然已经凝出黄芽数年,体内少说也炼出了几千转黄芽,肉身被真元浸润改造得举手投足就是两三百斤的气力,但在未开辟命宫之前,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也只是比林意这种刚入门的修行者略快一些,不会有本质的差别。 到了命宫境,虽然体内开辟出命宫,吸纳天地灵气的能力比起黄芽境快了一倍不止,但命宫境到如意境,却是需要五倍于黄芽境到命宫境的灵气。 这样一算,最快修炼时间也至少翻一倍不止,至少要十五六年。 在以往,虽然修行者自然不可能没日没夜的吸纳天地灵气,或多或少会获得一些灵药灵丹支持,但绝大多数修行者的实际晋升所需的时间,比这个年限只长不短。 绝大多数没有特别际遇的修行者,在黄芽境到命宫境就在八到十年,到了命宫境晋升如意境,更是在二十年之上。如意境再到承天境,时间又不止倍计。 所以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是到承天境为止。 南天院的这些教习,能在中年之前便到承天境,都是属于修行者世界的异数。 能否凝练黄芽,成为修行者,这是一个巨大的门槛。 但成为修行者之后,便真的是看修行是否勤勉,花多少时间在从天地间吸纳天地灵气上,以及能有什么样的运气,得到多少的灵丹妙药。 这些新生很能理解,若是换了自己是吴姑织这种级别的修行者,恐怕日常也绝对不愿意多花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无人敢多嘴造次。 这些新生纷纷离开饭堂,去各杂务处报道。 林意等人离开最慢,因为林意将膳堂里所有剩余的冷面馍都包了一包,带在身上。 “你真有这么饿?”齐珠玑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林意你是不是这些年过得太不如意,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绝大多数时候都吃不饱的日子,所以才会如此?” 听到齐珠玑这句话,萧素心的眼眶不由得发红。 看着林意的吃相,连她都觉得有这种可能,林意孤身一人在建康,失去亲人照拂,这几年恐怕过得比自己还更不如意。 “我就是饿。”林意无法解释,继续大吃。 “算了,你不要吃了,我明日让人送来酒菜,再送些建康城的名点,吃这冷面馍,实在太凄凉。”齐珠玑都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轻声叹息,“昔日的林家,可算是豪门。” “酒菜不能,肉食也不能吃。”林意摇头,“那些名点若是只五谷杂粮也可,但若是添肉加料,却是不能。” 齐珠玑愣了半天。 “我真看不懂你。”许久他终于说了这么一句,他现在真是有点看不懂林意,不知道林意到底是不是装,反正十分古怪。 “巡狩割”杂务的报到处就距离膳堂不远。 晚课时配发的地图和南天院介绍已经说清楚了,这个叫祭牲堂的石屋原先是某个望族祠堂的一角,原先是作为一个偏厢房,预制祭天的牲品所用。 这处石屋的位置,距离膳堂也不过一片松林,七八百步。 林意等人到时,已经有一名男子在等着。 只是这名男子足有四五十岁,既不像是教习,又不像是往年老生。 “奇怪!” 这名男子相貌也是普通,五短身材,但他皱着眉头盯着林意和齐珠玑、萧素心看了许久,却是摇了摇头,迷惑不已的模样。 “什么奇怪?” 齐珠玑转头看了林意一眼,觉得应该是林意的原因。 “往年分配到巡狩割的,都是一眼可见的天才,南天院最最优秀的学生。”这名男子解释道“但是我看你们三人,要么凝结黄芽不久,要么连黄芽都未凝结,根本看不出天才之处,怎么会派你们三人来巡狩割?” “我们不算一眼可见的天才,那什么样的算是一眼可见的天才。”林意听的都很不服气,气鼓鼓的反问道。 “例如天监四年的倪云珊,天监五年的王平央,还有天监三年的厉末笑。”这名男子想了想,赞叹道,“那可是来的时候就接近命宫境,一看就气势不同的天才人物。” 林意都顿时无言以对。 其余什么天监四年的倪云珊,天监五年的王平央他都没有听过,但厉末笑的名字,恐怕建康无人不晓。 厉末笑是这数十年来,晋升命宫境最快的修行者。 除此之外,厉末笑还有“小武圣”的名号,他在拳脚剑招上都有非凡的天分,哪怕是射箭,据说他只是练了三天,就能做到百步穿杨,箭不虚发。 “那是什么天才,那是妖怪。”齐珠玑嘀咕一句。 “那很显然,你们不是妖怪。”这名男子也不生气,笑了笑,“不过你们天监五年是吴姑织的学生,她挑选的人,应该也不会错。” 这一下齐珠玑和林意、萧素心倒是都起了好奇心,林意顿时忍不住问道“先生,我们吴教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来历?” “具体来历我倒是不能和你们说,但有些事也是早晚知晓,用不着瞒着你们。”这名男子倒是很好说话,笑着道“吴姑织是所有这些教习中无敌,院中同境界修行者无敌。” 两个无敌,顿时将林意和齐珠玑、萧素心震住。 “不过凑上这时候,也不知道你们是福气,还是不幸。”这男子却显然是想到了已来的灵荒,叹了口气,打开了身后原本只是虚掩的屋门,点了点内里钉在墙上的兵器架,“你们每人挑选一件兵器,虽然巡狩割真是轻松得如同游山玩水一般,但后山深处,倒是也会偶尔有些如野猪此类的猛兽,光凭拳脚,有时倒是难免受伤。” “对付野猪之类还要什么兵刃?” 原本齐珠玑是嗤之以鼻,但烛火光照耀下,看清那些兵器架上放的兵刃,他便顿时乖乖闭上了嘴,眼睛里尽是惊喜。 这些兵器架上放着的,都不是寻常随处可见的兵刃,要么是修行者所用的独特兵刃,要么便是一些世间大匠师制成的精巧奇门兵器。 进门左侧的兵器架上,放着的几乎都是纂刻着符文的兵刃。 这些兵刃的材质自然都不是寻常的铜铁、精钢。 而进门右侧的兵器架上,放着的便是那种精巧、复杂的奇门兵器。 齐珠玑一眼就看到了右侧兵器架上的一根一尺来长的白金色圆管。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多读点书 “这是易雅子针?” 齐珠玑看着这根白金色圆管,心脏跳动的剧烈起来。 “如果你欣赏此类东西,那我建议你取‘乱红萤’。”中年男子不以为然,朝着那右侧兵器架的上方点了点。 齐珠玑没有说话,因为他被震住了。 “真的假的啊?” 林意咬着冷面馍,极其怀疑的看着中年男子,觉得必有阴谋。 这些都是传说中的武器,例如易雅子针,是前朝最出名的大匠师易雅子所制,尺余长的圆筒中藏有七十八枚细针和精巧机括,可在一瞬间激发出去,射程百步。 细针用独特强磁天铁所制,不仅可以洞穿厚皮甲,而且回收使用也很简单。 在圆筒的最后端,便是一块独特的磁晶,三十步范围内,便可以将前方的细针全部收回。 若是使用得巧,在利用磁晶收回细针之间,还可以对其间的敌人造成杀伤。 乱红萤则是北方某个不知名的大匠师所制,相比易雅子针更加精巧,整个就是一个手镯,上嵌二十五片花瓣般的飞刃。手镯夹层内里也是独特的磁晶,若是修行者使用,只需要用真元震荡,打开这手镯夹层的不同隔室,便可以让这二十五片花瓣般的飞刃激飞出去。 令这件武器名震天下的,不只是打开隔室的不同能令这些飞刃以不同的线路旋飞出去,还在于,这些某种独特红色晶石制成的飞刃打磨得十分精巧,若是不中,也会飞旋至激发者的身前。 若是使用纯熟,这名激发者完全可以用手上手镯接住,再次激发出去。 林意看的书杂且多,他可是记得清楚,前朝那个叫易雅子的老匠师在制出了易雅子针之后是被前朝昏庸皇帝活活逼死的。 因为前朝昏庸皇帝当然是想这种东西越多越好,寻常的武者若有配备,战力真是抵得上一名修行者。 但是这东西每一具都极耗心血,而且材料又难寻,按照前朝的一些笔记的隐晦记载,反正是皇帝下旨限时要易雅子炼制多少具,但在那限定时间里,易雅子是连一半都来不及完成,易雅子气怒攻心之下,很快就病死了,流传下来的易雅子针总共也不到十五具。 至于乱红萤就更少,见于记载的就是三具,北方某个边远地贸易出来而已,连制造者都难觅。 “不要胡闹。” 中年男子有些无奈的看着林意,摆了摆手,“你当南天院是什么地方?” “南天院是汇聚我南朝绝品之地,一朝之力堆积在此。”齐珠玑皱着眉头,神色相当凝重,“但即便我相信这些是真的,我等才入院一天,有什么资格挑选这样的奇兵?” “这便是我一开始想不明白的地方。”中年男子忍不住又一阵摇头,“你们应当听过前朝寒山派和灵泉派之争?” 齐珠玑一愣,他倒是没有听过。 “多读点书。” 林意轻声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便回答中年男子,“寒山派和灵泉派之争,便是前朝一次著名的修行学术争论。寒山派认为修行者一开始便不能借用任何外物,尤其是威力越大,越精巧的武器。他们认为修行者依赖外物容易产生取巧心理,同时会花费许多时间在这些武器的使用练习上,会反而影响修为进境。他们最为重要的一个观点是,这些武器基本到了如意境时,就没有什么大用。而灵泉派则持完全相反的观点,他们认为一开始修行者借助一些独特的兵器,能够提升对战力量的同时,还能够增强自保能力,他们最重要的观点是,绝大多数修行者反正不管如何努力都突破不了如意境,既然如此,还不如修炼一开始就掌握一些奇门兵器,经过数十年的侵淫,这些修行者使用这些奇门兵器也是厉害得很。” “想不到你见识倒是广。”中年男子对林意有点刮目相看,有心考检起来“那你知道寒山派和灵泉派因何得名,最后这两派争执谁胜谁负?” 一旁的齐珠玑却是气得鼻子有点歪,觉得林意有种特别招人恨的能力。 林意如数家珍“寒山派是因为持那种意见的一些修行者最早时常在寒山寺聚会,由此得名,至于灵泉派,是因为持那派意见的领袖叫做符灵泉,是名神惑境的修行者。后来两派争论得不可开交,加入双方意见的修行者也越来越多,但最后却是无疾而终,因为后来当世修为最高的齐枕云发了话,你们两派都是瞎操心,哪里有那么多奇门兵器可以给修行者用,更何况要真是天赋高绝,天资聪慧有前途的修行者,他们自己会不知道如何善用奇门兵器,不知道如何分配时间?使用兵器不就像是吃饭,两者都要花时间,但那些真正天赋高绝,聪明极顶的天才,会一餐饭吃个两个时辰?既然人家能够自己分配好时间,你们因材施教管好你们自己的学生便是,争论作甚。” 听明白了林意的这番话,齐珠玑更气,气鼓鼓的看着这名中年男子,“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南天院是汇聚一朝奇珍,有这些奇兵自然正常,但是前面几年来这里的,都是那种自己会分配时间的真正天才,所以给了奇兵他们也无所谓,然而现在我们来,你却觉得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天才。” 中年男子微笑点头,“你终于懂了。” 齐珠玑气得头疼,但他绝不吃亏,道“既然如此,您确定类似易雅子针的奇兵中,最好的便是这乱红萤?” 中年男子正色道“那是自然,乱红萤若是掌握得好,三境之下足以越境而战。威力根本不是同类奇兵所能相比。” 齐珠玑毫不犹豫,“那我便要这乱红萤。” “你前途堪忧。”中年男子点了点林意,“你又不如他书读得多,又要和我争气,这奇兵又是需要大量时间揣摩技巧。” 齐珠玑彻底无语,气得牙痒。 萧素心却是灵活,眼珠子一转,便问道“前辈,既然如此,那这些兵器里面,有没有可以帮助凝气,辅助修行的,前辈您也应该看得出来,我尚未凝结黄芽。” “孺子可教。”中年男子眼睛倒是一亮,有些赞赏,他亲手从一堆短剑中挑出了一柄通体黑色,但剑体上有星星点点璀璨银光的轻薄短剑,“这是通天剑,特殊星辰陨石制成,这柄通天剑附神功效极佳,将来你修为高了,便是一柄绝佳的飞剑,在此之前,这柄剑也有不错的聚灵效果,能够略微增快你的凝气速度。” “多谢前辈。” 萧素心致谢接过,这柄小剑入手没有多少分量,甚至可以藏匿在袖中,虽然外表不甚起眼,但是手指触摸上去,却是有一层涟漪般的柔光在剑身表面上泛开,而且别有一种凉丝丝的气息不断流散开来,她越看越是喜欢。 “你呢?” 中年男子用最欣赏的目光看着啃着冷面馍的林意,“你读的书多,自然眼光好,最为聪明,你想要什么?” 齐珠玑在旁边磨牙,又是气得牙痒。 这读书多和最聪明有什么联系? 林意想都不想,道“我想要能挡住乱红萤的东西。” 中年男子忍不住挑了挑眉“睿智!” 齐珠玑一愣,旋即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林意,你什么意思?” “我对你不太放心。”林意真诚道“而且按照记载,乱红萤很容易误伤,不只容易误伤身边人,还容易误伤自己。” 齐珠玑顿时傻眼。 中年男子哈哈笑了起来,弯下腰去便取了一件衣衫出来,“果然聪明,我竭力推荐这件。” (林意要齐珠玑多读点书,老无要大家多投点票呢)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玄法 这很显然是一件奇兵宝衣。 薄如轻纱,可以穿在普通衣物内里,看上去是用某种细丝编织而成,整体混金色,但有一种水样的柔光,看上去很像柔软的丝绸。 “这难道是天辟宝衣?”林意伸手摸了摸衣料,还用力扯了扯。 他的眼睛开始瞪大了。 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将他的力道沿着丝缕分散出去,这衣料没有任何的形变,他的力量如同石沉大海,毫无用处。 “正是天辟宝衣。”中年男子微笑,“足以抵挡乱红萤。” “多谢前辈!”林意毫不客气,直接就脱下外衣往身上套。 他实在猴急,害得萧素心都红了脸,转过了身去不看他。 “竟然是天辟宝衣?”齐珠玑嘴巴张大到了极致,足以塞得进一个鹅蛋。 中年男子微蹙眉头看他一眼,似是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天辟宝衣?” 齐珠玑差点吐血“我只是读书少,又不是没读过书,我好歹是齐天学院的学生,岂会连天辟宝衣都不知道?” 中年男子性格很好,不和他辩驳,只是怂了怂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林意却是异常满足,一脸陶醉。 这天辟宝衣是真正的宝贝,是用某种独特的蛛丝编织而成,不仅可抵挡普通刀剑、锐器,更为珍稀之处在于,天辟宝衣能够卸除修行者的真元力量。 修行者的真元冲击到身上,也会顺着丝缕被抽引释放数分,相当于击到身上的力量小了数分。 这天辟宝衣是前朝皇族特有,现在整个南朝的军中,最多也只有两三位大将拥有。 现在林意决定连睡觉都穿着睡,以免被齐珠玑盗了过去。 既然挑选完毕,中年男子便关了这石室的门,他看着林意倒是有些满意,只是看着齐珠玑,却是忍不住又一阵摇头。 “不知前辈名号?”齐珠玑低头行礼,心中却是已经做好打算,这名看上去也寻常的中年男子居然如此看扁自己,问出名字,今后有机会倒是要利用家里势力,看看能不能给他点小鞋穿。 “顾牵机。”中年男子淡淡一笑,回应道。 “书圣顾牵机?”林意、齐珠玑、萧素心同时愣住。 “怎么可能!” 齐珠玑不可置信,“若真是您,您怎么可能会来这,分配这些杂务?” 书圣顾牵机! 这是何等的名头。 这可是当世公认的符文大家。 据说他博览历代有关符文的典籍,现在南朝炼器制兵,很多设计图录都需要征求他的意见,甚至朝中得了珍稀材料,也需要过问他的意见,看到底是炼制成何种东西。 即便是现在北魏的诸多学究,在遇到一些古符文的疑难问题时,都会专程派特使向他讨教。 “这还不是因为好奇?”这名中年男子笑了笑,“我原本就在南天院书库挂职,这届学生又是吴姑织教导,我便想第一时间看看她特挑出来的是何等样的人才。” 齐珠玑彻底无语。 中年男子也不多浪费时间,转身离开之前评价道“吴姑织目光独特。” “什么意思!” 等他的身影彻底在视线之中消失之后,齐珠玑终于敢叫骂起来“是说我们和前面的几界相比太差?” “要想别人改变看法,永远只有一个可能。” 林意看着书圣顾牵机离开的方向,目光分外的深邃,“击败他认为比你强的人。” 齐珠玑这次没有生气。 他想到了顾牵机说的那几名老生,又想到了已经开始的灵荒,莫名的有些觉得时间不够用。 夜色渐浓。 回到药师竹林黄藤精舍的林意硬生生的吃完了所有带回的冷面馍,撑得都不敢饮水。 他不断的用真气刺穴法修行,同时静思冥想,虽然依旧无法感觉得到所谓的五谷之气,但他也不心急。 山风吹过竹林,发出无数沙沙的响声。 薄雾之间,走出了那名荒园里的将领。 他依旧身披着前朝的重铠,沉静的缓步而来,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气机。 这名将领并没有太过接近这几间黄藤精舍,他静心的感知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开,返回荒园。 他穿过如海般的荒草丛,来到石屋外,然后对着石屋内里的银发老人躬身行礼,花了许多时间,详细的述说了今日林意在膳堂和顾牵机面前的表现,以及回到黄藤精舍之后的修行。 “不错。” 银发老人仔细的听完,笑了笑,做出了两字评价。 “沈约便是要我传这门功法给他,既然是可造之材,便顺了他的意,试试看。”银发老人收敛了笑意,伸手一点,一卷帛书便飘向了这名将领。 “现在便直接给他?”这名将领点了点头,轻声问道。 银发老人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道“难道我们还有很多的时光可以虚度吗?” 这名将领肃然躬身行礼,“我这便去办。” 待得这名将领转身走出数步,银发老人的声音却是再次响起,清冷而有威严,“荒山大川里的老虎比家养的老虎厉害百倍,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将领没有转身,只是道“自然明白。” 他的脚步快了很多。 他每一步都是跨出数丈远,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尊巨人在行走,然而偏偏却是连破空声都没有。 他像幽灵般返回药师林,距离林意所在的黄藤精舍还有百步远,便伸手一弹,他手中的帛书异常精准的穿破窗纸,落在林意身前。 林意从冥思中惊醒。 他看到了自己身前的帛书,便下意识的握在手中,在看清窗纸破口的下一刹那,他便掠到了门口。 只是到了门外,他放眼望去,却是不见任何的人影。 他已经彻底清醒。 一股奇妙的感觉从他手中的这卷帛书上升腾而起。 那种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让他无法捉摸的气息,只可能来自于高阶的修行者。 林意皱了皱眉头,掩上门,取了一枚夜光石,看起了这帛书的内容。 “无漏金身法” 当看到卷首的这五个字时,他便开始震惊。 并非是他知道这五个字代表着什么样的内容。 这五个字应该意味着这是一卷修行功法。 他看的书很多很杂,连书圣顾牵机都有些赞赏,但在他看过的所有书里,却没有任何一本有记载过这个名字的功法。 他一开始便震惊,是因为这些字迹的金光纯正到了极点,是用纯金粉末为墨写成的金书。 但一粒粒纯金粉末,却是在某种力量的玄妙施压下,奇妙的渗入这帛书内里,只是粒粒闪光,但帛书的表面却是光滑到了极点,即便连手指摸去,都感觉不到有任何的粗糙感。 林意将这卷帛书彻底展开,然后他瞬间便确定,这卷帛书只可能和那名接信的神惑之上的修行者有关。 因为除了那名修行者之外,不可能会有院外的修行者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入南天院,然后给自己这样一份帛书。 还有...这份帛书上记载的的确是一本功法。 而且这份功法很复杂,很难看懂...比他之前在齐天学院看到的任何功法,都要复杂和玄奥。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废寝忘食 林意凝神看了下去。 他越看越是震惊。 这并不是一门真元修炼功法,严格说来,这是一门异常独特的修炼肉身的功法。 这门功法依旧是凭呼吸吐纳法入门,但呼吸吐纳推动的却不是真元的流动,而是浑身气血的运行。 它是依靠独特的呼吸吐纳,带动一些脏器,从而改变体内鲜血的流动速度。 鲜血在体内某些脏器里流动快,便能激发潜能,更快的祛除体内杂质,壮大身体机能,但这门功法最深奥的部分,却是独特的“起汗闭气”。 无论是寻常武者,还是修行者,适当的出些汗是有益处的。 出汗能够帮助排除体内杂质和毒素,甚至有些武者和修行者会刻意的剧烈修炼,让体内深处的杂质和毒素通过出汗排出。 但按照修行的道理,排汗同样是“泄气”,在排除体内毒素和杂质的同时,也会排出不少元气,排出许多对人身体有益处的东西。 这门“无漏金身修炼法”的最终道理,就是要令这修行者出汗,但出汗只排污垢、毒素,有益处的元气却丝毫不漏。 这道理说起来简单,但这门功法为了达成这最终道理所需的手段,却是匪夷所思。 这门功法最初始是用呼吸吐纳法改变气血在人体内不同部位的流速,让鲜血在体内的某些地方流动加速,但在有些地方却是流动缓慢。 接着甚至要改变人体内许多地方的体温,按照这“无漏金身修炼法”上的字句描述是“七暑六寒”,意思是体内有七处地方的体温会升高,而有六处地方的体温会下降。 能够做到“七暑六寒”之后,还要再通过独特的呼吸吐纳法,让自己肉身表面的肌肤都自然形成一种独特的机制,最后做到“起汗闭气”。 这卷帛书上除了对这功法的详细阐述之外,并无其它字迹,连个落款都没有。 “去芜存菁,壮大生机,淬炼全身。” 但是林意认真看完的刹那,却是心中浮现出这十二字,他脑海之中有亮光一闪,顿时想到了那名瘦高老人笔记上记载的另外一门功法“瘦身经”。 这门叫“瘦身经”的功法名字听起来普通到了极点,但实则是一门高明的真元炼身法。 绝大多数炼体术和真元功法都可以磨炼到肉身大多数部位,但是有些特殊脏器要么依旧无法磨炼得到,要么就是因为肉身的疲惫而负担更重。 这门“瘦身经”是用独特的体式和吐纳,引导体内的真元运行,使得内气旺盛,大量发汗,其中同样有利用真元,让人身体体温升高发热的手段。 若是说“无漏金身修炼法”是和真元内气无关的炼身法,这“瘦身经”就是此类炼身法的真元法门。 只是“瘦身经”相应“无漏金身修炼法”而言,显得更简单和粗陋,没有那么玄奥。 先前林意在笔记上看到“瘦身经”,很自然的认为,这是为了预防将来大量吞食五谷之后,身体发胖所需。 毕竟肉身各处消耗不同,有些地方恐怕磨炼不够,肥肉都会堆积起来。 但现在他的看法完全不同。 他直觉这两门功法融合而用,恐怕事半功倍,效用十分惊人。 再接下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林意心跳加速,他彻底想通了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修炼这“大俱罗”修行法时,隐约总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原来那不对之处在于,吃得越多,身体内外自然越来越粗壮,若是不想让身型变得过分粗重呆笨,便在使用“瘦身经”此种功法的同时,还需要剧烈运动,练习拳术等修身。 这很容易炼出一身死肉不说,大量的元气反而在这种修炼过程中消耗掉了。 这就像是好不容易从远方的井水中挑来十担水,但途中却洒掉了九担。 “一定要先彻底看懂这门无漏金身修炼法再说!” 林意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卷帛书上的功法,便是关键所在。 “齐珠玑、萧素心,你们替我向吴教习请个假,说我有关键事情没有想通,先不去学堂听课。” 他静神全心揣摩这门功法,天还未亮时,他便出门冲着齐珠玑和萧素心的黄藤精舍喊了一句。 “你说什么?” 齐珠玑先行从黄藤精舍中走出,明显才从睡梦中苏醒,但是看着林意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意,才第一天正式上课,会不会不好?”片刻之后萧素心也从黄藤精舍出来,她的脸色都有些为难。 虽然林意在齐天学院时也不安分,有时也会做些心血来潮的事情,但现在不比当年,更何况第一天上课,说不定会传授一些全新的修行功法。 “我担心你一开始的课不听,后面会吃力,甚至会跟不上。”她和林意现在的关系非同寻常,所以也不隐瞒自己心中的想法,实话实说。 “没有问题,你就帮我向吴教习请假便是。”林意毫不担心,眼神清亮而有自信。他在决心走“大俱罗”之路时开始,就注定已经脱离了这一切正常修行的道路,其实对于他而言,南天院的任何教习的修炼法和真元功法典籍对他已经无用。他所需的只是南天院的修炼环境,提供的一些特殊条件。 而且吴姑织知道他特殊,已经特殊对待,他有信心吴姑织会答应他的请假。 萧素心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尽力试试看。” “林意你真是任性,到了南天院来不学习?难道只是想多些时间吸纳这黄藤精舍的灵气?”齐珠玑也不知道林意搞什么鬼,一阵摇头,“你不要拖我们后腿。” 林意真诚道“我不会,你也多读些书。” 齐珠玑瞬间差点气晕“林意,你再说多读些书这四字,我绝对和你拼命。” 萧素心和齐珠玑在晨钟声响起之前便离开,赶往松林间学堂。 林意返回精舍中继续全心钻研,到正午时分都没有人来打扰,他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自己的请假应该是准了。 这门功法实在玄奥,很多难点,他很快忘却了时间,等到暮鼓响起,他也没有赶去膳堂。 “林意,吴教习准了,还有,这是今天她所教课程的笔记,我都详细记了,你可以看。”晚膳过后,萧素心到了林意门前,等到林意出来见她之后,她递给林意笔记。 林意和她交谈了片刻,知道今日里吴姑织传了他们一门新的呼吸法,还传授了一套近身战时的步法。 “她都没有说这呼吸法和步法的名字,但是都很厉害。” 萧素心特别交待他道“这门呼吸法感觉比我家中传授的呼吸法都厉害,我的气感有明显增强。” 林意满脑子都是“无漏金身修炼法”,根本无暇去看萧素心所说的这门功法和步法,返回黄藤精舍之后,他忘乎所以的又看了一夜,只是差不多将内里三分之一的内容理通。 “齐珠玑、萧素心,劳烦再帮我请假。” 天未亮他稍作休憩时,便又对齐珠玑和萧素心喊道。 “林意,你疯了吗?” 齐珠玑冲了出来,衣冠不整,“你到底搞什么鬼。” “我想多读点书。”林意真诚道“有一卷书我还没有读懂。” “林意,我看你想死!”齐珠玑恨得牙痒,他的叫声惊起了竹林中的一群宿鸟。 林意很无奈,“我说我自己多读书,又没有说让你多读些书,为何如此。”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师姐请帮手 等到齐珠玑和萧素心离开,林意伏案再看。 前面理清了头绪,后面的进境倒是快了些。 接近傍晚时分,林意终于差不多理清,这篇“无漏金身修行法”分为“旺气机”“分寒暑”“控皮肉”三部分。 简单而言,第一步便是激发肉身潜能,壮大气机,第二步便是独特的控制体内的冷热,第三步便是控制皮肉,形成奇特的起汗闭气。 “这第一步倒是没有什么困难,纯粹便是吐纳法带动意动,调节体内气血流动。” 林意照着帛书上的图录指数,开始试着呼吸吐纳,修行起来。 这“无漏金身修行法”的呼吸吐纳法对于坐姿和站姿倒是没有什么要求,很随意,只是需要静心,随着呼吸的吐纳,精神意识移向体内不同处。 林意已经是凝结黄芽的修行者,往往心念一动,体内真元就随之流转而去,这功法是要和真元脱离,意动而真元不动,一开始他很不适应。 渐渐他进入了状态,独特节奏的呼吸之间胸腹鼓动,真元也静静沉寂。 “这功法霸道,效果惊人!” 林意很快震惊起来,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精神大震,气机旺盛起来,而且他发现便是这一开始“旺气机”的阶段,整个身体都会微微发热,保持在那种将要出汗而不发汗的状态。 再过了片刻,他明显感觉到随着自己变得熟练的呼吸吐纳,他体内的鲜血,就像是变成了一截截的活物,在体内跳跃,流经一些地方时快,猛然跳跃,而流经一些地方时,却是又骤然安静。 他的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肠胃首先变得极为轻松,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即便是整个身体其实重量都没有什么改变,却是莫名的有种体态轻盈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流逝,突然一阵鼓声在山林间传来。 又是暮鼓,又已经到了一天晚膳时。 这鼓声一响,他的体内倒是如同起了回响,他空空如也的腹中顿时咕噜噜一阵雷响。 “金蟾雷音法和真气刺穴法能够加强脏器,让我饭量增加,消化五谷,但是却增加五脏六腑的负担,这门功法,却是可以调理,让内腑轻松。” 林意饿得甚至眼睛有点发花,饥饿感超过意志忍耐的极限,便如同海啸般瞬间袭来,让他都难以阻挡,但是他脑海之中却是无比的清晰,他十分欣喜,先前在建康城家中,他是隐然觉得修炼的哪里有不对,但现在,他却是隐然觉得自己走对了路。 ...... “师兄,师姐!” 膳堂里,天监六年的新生们安分的排队,逐一领取晚膳。 这日的晚膳是“虎骨壮血大药”。 这虽然不像提灵膏一样难得,但也算得上是奇珍。 这虎骨壮血大药是用新鲜虎骨再加十余种药材熬制而成,最大的功效便是壮血养气,怯病强身。 放在军队中,南梁的一些精锐军队在入冬时喝上一碗,这些精锐军队几乎人人过冬都不会患病,而且御寒能力都大增。 这种药膳,在一些精锐军队恶劣天气急行军时更加有用。 排队领药膳的新生一个个神情狼狈,双腿有些发飘。 今日的课程是负重修行,这些新生披重甲持重剑练习乱阵之中的反应,都累到了极点。 负责分药膳的是元狩和叶清薇,还有之前另外一名老生,却不知是何原因不在。 “那林意怎么又没来?” 元狩看着排队的新生之中没有林意,倒是忍不住和叶清薇轻声说了一句。 “该不会是你当天出手重了?”叶清薇有些幸灾乐祸,她想着当天林意“真诚”的样子就来气。 “你,齐珠玑!” 元狩抬眼望去,看到排在后列的齐珠玑,他便不客气的直接伸指点了点,示意他和排在一起的萧素心来到前面。 但也就在此时,突然之间门口人影闪动,随着一阵风,林意已经冲了进来。 元狩和叶清薇顿时一愣。 “师兄、师姐。”林意也正看到元狩让齐珠玑和萧素心走上前去,他顿时忍不住眉头大皱,“你们该不会乘我不在,公报私仇,故意刁难他们吧?” “......”元狩竟然直接无语。 叶清薇也是胸脯剧烈的起伏,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看林意就气得不行。 “我是关心你,想问他们你为什么不来。”元狩深吸了两口气,平静下来。 “我有些问题想不明白,所以请了假。” 林意饿得心慌,眼睛都有些发绿,四处乱看,“还有没有中午的剩面馍?” 元狩和叶清薇顿时面孔发僵。 元狩提着大勺,僵了片刻,“你还真的不吃这虎骨壮血大药?” 林意奇怪的看着他,“不是已经说好,让你分给齐珠玑和萧素心,才两天你就忘记了?” 元狩连连吸气,他很无语,有种无奈的挫败感,“那你要吃什么?” 林意也很无奈“中午剩余的冷面馍啊。” 叶清薇牙齿咯咯作响,她实在没有见过这种新生,每次出现都故意找茬。 “师姐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难道你想公报私仇?”林意看着她喷火的眼神,警惕起来,退后一步“还是你想食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装失忆?” 元狩觉得林意实在难以理喻,他有些要发狂的感觉“中午吃得干净,没有冷面馍剩余。” “什么!”林意叫了起来“那我吃什么?” 元狩都快求林意了,心烦意乱的拿勺子搅动虎骨壮血大药,“就算我用这虎骨壮血大药代替冷面馍可以了吧?” “不行,你们果然食言。”林意决断摇头。 他现在修行的“大俱罗”功法虽然是绝对的尝试,根本没有任何修炼过“大俱罗”功法的修行者前辈可以告诉他,为什么前期不能吃五谷之外的肉食或者此种大补药,但是他已经越来越确定,这其中必有缘故,将来他自然会知道。 “那实在没有冷面馍剩余。”元狩咬牙道“大不了我们同窗今日有人猎了头鹿,应该此刻还有烤鹿肉剩余,我帮你去拿过来。” “不要,我不吃荤,我吃素。”林意斩钉截铁,“要么你帮我问他们有没有冷面馍。” “林意,你不要得寸进尺,你真以为我治不了你吗?”叶清薇终于到了发疯的边缘,身上黄光闪现,不断狂涌的气息让排在前面的新生都一阵骇然,纷纷往后退。 “你不要借口公报私仇。”林意饿得发慌,有点心虚,“我只是要求五谷食粮而已。” 元狩拦在了叶清薇的身前,他生怕叶清薇控制不住出手,这下便真的是落了言而无信的口实。 “你也看到了,这里只有生面,没有剩余冷馍。”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平和,说道。 “那我不管,反正你打赌输给我们,你必须提供我要的吃食。”林意看着一侧木板上堆放着的大量谷类黍米和生面,眼睛发亮,“你给我揉面做烤饼,这样最快,或者同时旺火做黍米羹,也很快,最好找点腌菜调味。” “你真的决意要如此做?”元狩面孔都有点扭曲了,看着林意,一字一顿。 “师兄,你快一点。”林意哀号,满脸真诚“我饿死了。” 元狩嘴角抽搐了几下,终究没有说话,走向那侧角落。 “师姐,你帮帮手,要不师兄做烤饼,你做黍米羹。”林意的目光落向叶清薇,满脸的希冀。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齐云一虎 “你自己应付!” 叶清薇终于无法忍受,如乳燕归林般掠出了膳堂,她觉得自己再留在这里,会忍不住杀人。 “啊!啊!啊!” 片刻之后,远处的山林里响起了她的尖叫声。 元狩已经在洗净双手揉面,听到这样的尖叫声,他的嘴角有点抽搐。 “你对付人真有一套。”齐珠玑十分感慨,“怪不得当年号称齐天学院之虎。” “我哪里有对付人,我真的是饿晕了。” 林意按捺不住,自己在旁边一个灶堂生火煮黍米羹,“师姐想太多,误会我了。” “林意,你就真的不怕吃得肚大腰圆?”元狩对林意倒是也有点佩服了,毕竟能让叶清薇如此歇斯底里的人不多。 “不会,我有修身法。”林意已经饿得没有多少力气说话。 “你狠!” 元狩也是服气,喊了两名新生,让他们帮忙分配虎骨壮血大药。 他同时吩咐,让这两名新生给齐珠玑和萧素心先分,并将林意的量分给齐珠玑和萧素心。 他现在很怕被林意抓到什么把柄,落下什么口实。 他觉得林意这种人实在太狠了,为了斗气整人,都宁愿自残,真的猛吃这些粗食。 许多新生也是同样想法,他们和林意连眼神都不敢对视,只是心中想道“果然是齐天学院一虎。” “今天做完烤饼之后,明天给我准备好冷面馍,至少要三十个,不,五十个。”林意也是饿怕了,在元狩已经开始将面团摊成一块块饼状放在灶堂壁上烤起来时,他想到了要预先将明日的食粮准备好。 “真是太会整人了。”齐珠玑听到这句话,顿时目瞪口呆。 “居然还要让我留下来做面馍。”元狩脸色都忍不住阴沉下来,将手中的面团往盆中一砸,“林意你不要太过分。” “如果你很忙,或者实在不愿意,那我就自己来好了。”林意闻到烤饼的香气,腹中更是饥火上涌,他顿时受不了,也顾不得饼还没烤熟,也顾不得烫手,从灶堂中拿起一块就龇牙咧嘴的吃起来。 无漏金身修行法很霸道,似乎在壮大生机的同时,连嗅觉和味觉都灵敏不少。 “我来做。” 元狩看着林意连这种半生不熟的烤饼都吃得如此香甜,他终于泄气。他觉得要是再拒绝林意,林意一定会想出更多离谱的办法来整他。 林意连吃了几块饼,终于垫了垫底,心中稍安。 “谢随春。” 他看到排在队伍中的谢随春,挥了挥手,招呼起来。 “做什么?”谢随春身体微微一颤,他不自觉有点发虚。 “其实我和陈宝宝只是好友,当然也是和石憧一样,我在齐天学院时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可能误会了我。”林意对着他眨了眨眼,“我们并非你想象的那种关系,不过你要是真对陈宝宝倾心,可是要和我好好相处,说不定我到时才会为你美言几句。你应该听说我的事情,我为人最讲义气。” “真的?”谢随春一开始脸色有点难看,听到最后,他有些激动起来。 “那是当然。”林意满脸真诚。 其实他心中肯定谢随春做人有问题,否则陈宝宝不会如此对待他,但萧淑霏也告诫过他不要不成熟,他也听得进去。 反正不和这样的人深交,但能够去除掉对方的敌意,总会避免许多麻烦。 “林意,或许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 谢随春激动不已,“难得你不计前嫌,今后你有什么事,我也一定鼎力相帮。” 说完这句,谢随春便认为自己和林意的关系已经亲近了许多,上前一步,在林意的耳边轻声为方乐山求情了几句。他解释安乐山也是因为自己,所以才对林意有敌意。 他生怕林意再利用元狩对付方乐山,毕竟现在元狩对林意无计可施,谁都可以感觉得出来。 “那是当然,我怎么可能利用外人来对付我们同窗,我们天监六年南天院生,自然都是同心同力。”林意大义凛然,但同时他隐然发现自己倒是无形之中有了令这些同窗忌惮的资本。 “林意,看不出你倒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大将军家出身,果然不同凡响。”齐珠玑面露微笑,也对谢随春等人报以亲近的脸色,但与此同时却在林意的耳边,不露声色的低声说了一句,“选择和你一组,我果然没有选错。” 林意只当没听到,他还饿着,开始埋头吃饼。 齐珠玑话虽如此说,但他掌勺时,却悄然给谢随春和方乐山等人稍微多分了一些。 只是略多一些,谢随春等人便大为振奋,看着他和萧素心的目光也截然不同,他们自然觉得,这是受到了特殊的好意。 林意虽然不做声,但是也看在眼里。 他白了齐珠玑一眼。 这三人组里,他觉得齐珠玑才是真正的狡诈如狐。他有些庆幸,这六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看尽了人间冷暖,让他接触了各色人等,让他阅历也不同以往,否则他现在说不定依旧和谢随春等人一样幼稚。 “林意,你真的要喝黍米汤?” 萧素心吃完了虎骨壮血大药,上前帮林意煮羹汤,但连她都有些难以理解。 “当然是真的,以后你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林意想了想,悄然对着她伸出中指和食指,做了个并指为剑的手势,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今后共同对敌的时刻应该不少,我们先且约定,今后但凡看到我做这个手势时,便意味着我当时说的必定是真的,若是欺骗一些敌人的说法,我便收回一根手指,只伸食指,便是意味着食言的意思,是欺骗敌人的鬼话。” 萧素心微微一怔,接着她便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后也是如此的手势。” 齐珠玑轻声咳嗽了一声。 他没有发现林意和萧素心的手势比划,不知道此时双方交谈的是什么,他轻声咳嗽,只是提醒一旁谢随春朝着林意和萧素心走了过来。 他担心林意没有察觉,和萧素心的交谈之中又说有关谢随春的事情,到时候前面招揽谢随春等人的话语说了等于白说。 “林意,在这里要尽可能多学些可以快速致用的手段。”林意抬头,看到谢随春走到身边,他倒是不明白谢随春过来做什么,但却是马上听到谢随春将声音压到极致,“你不要对其他人说,我家中得来的消息,南天院应该会搬迁到北方,因为北方的灵气流散速度慢,现在北方有些特殊地方的灵气,已经比我们这里浓郁了一倍。不是那些地方的灵气有加强,只是同样流逝,他们那边流逝的慢,而我们这里快。” 林意愣了愣。 “这消息属实?”他微皱了皱眉头,多问了一句。 此事很重大,北魏和南梁应该很快就会交战,南天院迁到北方,越是灵气浓郁的地方,便越是双方争夺的焦点所在。 “当然属实。”连谢随春都变得凝重了很多,轻声说道“天地变了,以往一个王朝可以任凭很多修行者什么都不做,就是终日修行,哪怕很多修行者到最后一无所成,荒废一生,但现在不同,大战一起,修行者极度匮乏,事关整个王朝的生死存亡,每个修行者都应该会用到合适的地方。” “就是我们也会很快参战?不过搬迁到北方也好,陈宝宝去了北方,或许很快有机会见到她。”林意看着他故意说了这一句。 “这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谢随春喜形于色,他看着林意,神色越发感激,轻声道“若是到了北边,参战恐怕难以避免,但我会尽可能利用家里关系,让我们不去太过危险的地方。”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师弟,来吃 “切莫虚度光阴。” 谢随春看着林意认真告诫。 这句话倒不是他因为身世而面对林意有着莫名的优越感,而是因为北魏和南朝梁之间的这场大战恐怕会比以前任何一场大战都来得惨烈,任何人都无法避免。 “看来大战爆发已经很近了。”林意沉默不语。 若是王朝已经连南天院都北迁,自然便是准备前所未有的大战,不可能放任许多强者只是在建康教书做教习。 “时间紧迫。” 林意感到压力,他低头大口的啃饼。 他和谢随春的性情和想法都截然不同,面对这样注定会席卷天下的大战,他不会逃避到危险的地方去。 因为他的父母在北境,而且他最好的好友石憧也已经在军中,最简单而言,若是当他父母或是好友陷入危难,处于那些危险之地时,他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独自逃避? “也不怕撑?” 元狩渐渐震惊,他做的面饼至少是两人分量,但是林意已经将近吃光,而且似乎并不准备停下,还要等着喝黍米羹。 随着新生用膳完毕,膳堂只剩下林意、齐珠玑、萧素心和元狩四人。 黍米羹终于熟了,林意就着些腌菜,喝得很是开心。 “齐珠玑你扶着点我。” 到最后林意实在太撑,他觉得自己不能大动,否则恐怕会吐出来。 黍米羹还剩下小半锅,元狩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刚刚才有快意,却听到林意说了一句,“萧素心你帮我将剩余的黍米羹带回去,元师兄你不要忘记帮我做好面馍。” 林意一路以真气刺穴法运动真元,回到黄藤精舍已经腹部微松,他便洗漱上了床榻,随意而坐。 因为已经轻车熟路,所以十余个呼吸吐纳之后,他便已然进入了状态,很快体内的鲜血又似乎变成了一截截可以掌控的活物,在体内不安分的跳动,时而疾冲,时而平缓。 他的身体很快开始微微发热,这无漏金身修行法对于他这种全力修身的人而言功效的确惊人,他很快感到浑身舒适,一夜过去,等到第二天晨钟响起,他惊醒睁开眼时,他感觉脑海瞬间清明。 他这一夜都在那种半睡半醒的冥想修行之中,似乎并未陷入真正的熟睡,然而却比沉睡一夜还要神清气爽。 “林意,今天还不去上课?” 外面传来萧素心的声音。 萧素心原本似乎在等他,但是此时晨钟响起,她再不赶去课堂便会迟到,所以才忍不住出声问询。 “还是帮我请假。” 林意一跃而起,他的眼睛发亮,心中又瞬间大喜。 他感觉浑身活力流淌,感觉从未这般好过,而且纵跃之间,似乎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他是已经入门的修行者,自然知道,只有肉身气力有明显增长,才会带来这种感觉。 萧素心应了一声,她不知道林意到底要做什么,然而从一开始被分配到这黄藤精舍开始,她就知道这必定有特殊的缘由。 所以她也不多言,快速离开。 林意掠出门外,甚至没有先行洗漱,而是虎虎生风的先打了一套“疯魔杀拳”。 这一套拳法是他家传,他父亲林望北本身也是到了第六境的修行者,师从前朝修行者竺原心。 竺原心本身有“疯真人”的称号,所有招数,不论拳脚功夫还是剑招,抑或是枪棍,都是势如疯魔,杀意汹涌。 林意这六年间虽然过得并不如意,但他明白自怨自艾根本无用,所以这六年间他修炼其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勤勉。 在建康城城北那处破落小院,他都是比寻常人提早一个半时辰起身,然后修炼拳术。 在军中,一般也是先练拳脚再练兵刃,只有身法灵活,躲闪挪移极为出色,才能避免被人瞬间斩杀,气力悠长,才能游斗得起来。 否则在乱阵之中,即便是修行者诸多手段,被一群军士一拥而上,挤在中间,也是根本无用。 这一套“疯魔杀拳”本身便是极为高明的拳招,比起当年齐天学院传授的拳经都要强出许多,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只在齐天学院数年,齐天学院便闭院,还没有接触到齐天学院更高的课程。 不管如何说,林意在离开齐天学院之后,都已经苦练了这“疯魔杀拳”六年,风霜雨雪从不间断。 此时他的真元修为自然是低微,力量不足,但这一套拳招却是纯熟到了极点,而且拳意也是已经十分惊人。 那晚和元狩对敌时,他也正是用了这疯魔杀拳里的“舍身缠”,才在力量悬殊之下,瞬间缠住了元狩的一条手臂。 “齐珠玑倒是也不赖。” 林意对自身认识极为清晰,他从不过分自傲,也不会自谦,他自知在当年的齐天学院那批同窗里,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接得住他几招,哪怕是石憧也不是他对手。所以此刻回想起来,当时齐珠玑的表现倒是也足够惊人。 这个狡诈如狐的同伴,当年能够成为齐天学院的另外一霸,倒也不是侥幸,暗地里肯定也是下过不少苦功。 一套“疯魔杀拳”打完,林意倒是已经微汗,但腹中已经是空空如也,恍若昨天并未吃那么多东西。 他此时体内气血涌动,生机旺盛,也不怕吃冷食生病。 当下便返回精舍中,将昨夜的小半锅黍米羹全部吃完,一点都不剩。 接着他随意的用金蟾雷音法震动内腑,同时却是再仔细的看起“无漏金身修行法”接下来的“分寒暑”篇。 他父亲林望北原本就是强大修行者,其部将和同僚之中各色修行者又很多,所以他在幼时就已经养成很好的习惯,不是一味的死练,而是练习一段之后,要思索体会,不断学习。 尤其这“大俱罗”之路连那两名神惑之上的存在都并未真正走过,都还是推测,他自己便更是要小心。 “控制体内的冷热...有些窍位发热,便能获得额外的好处,而有些窍位发冷,反而能够调和气机,或者休养生息。” 林意看得又渐渐入迷,他渐渐发觉自己不用太过纠结,不需要一次性将所有气血控制到极致,可以从局部入手,例如一开始纯粹只追求做到让几个窍位发热。 “林意,你竟然真的被分到了这药师竹林黄藤精舍?真是暴殄天物!” 突然之间,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廓。 他抬头循声望去,阳光却是有些刺眼,原来不知不觉间已至正午。 他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楚那一脸愤怒的少女,赫然是叶清薇。 林意收了帛书,一时还沉浸在功法之中,还有些出神,“师姐你怎么来了?” 叶清薇看着他,依旧生气不已,一时也不回应。 林意终于回过神来,道“师姐你看我并未骗你们,我们的确分到了药师林黄藤精舍。” “你们三人被分到了巡狩割,自然是因为在课时和晚膳时表现出色,被吴教习认定成了这一批学生之中的最出色者。”叶清薇的脸色更寒,“但恐怕也只有吴教习的眼光如此独特,你们这一代新生,实在是太差。” “师姐你这话有些过分。”林意不乐意,打量着叶清薇,“按照院规,似乎寻常学生不经特殊允许,是不能进入一些禁地的,这药师林黄藤精舍也属于禁地。” 叶清薇愣了愣。 但她马上却是冷笑了一声,“原本属于禁地,但一划为新生院所,还属不属于禁地尚且两说,更何况我是来送你需要的吃食,还是出于吴教习的授意。” “吴教习的授意?”林意微微发怔,难道吴教习今后还会令人来送餐? 叶清薇别转过头去,她心中有些发虚。 她其实哪里得到了吴教习的授意,她是昨夜气不过,又听元狩回去说他吃得腹胀欲裂,今日她才假借了吴教习的名头,问了齐珠玑和萧素心,想来报复。 她此时背着的竹筐中有许多的冷面馍,远超过五十个。 在她想来,昨夜林意吃得那么撑,今日肯定吃不下,但既然林意故意这样吃来和她作对,她便亲自送来,要看着林意吃,撑死这小王八蛋。 “师弟,来吃。” 她将背后的竹筐卸下来的瞬间,她的心情便是大好,语气都带了些软糯的妩媚。 正文 第三十章 师姐,生火 “师姐你人真好,雪中送炭。”林意大喜过望,早上那小半锅黍米羹太不顶事,此时他也正好已经开始腹饥。 “装,继续装。” 叶清薇心中冷笑,但却是满脸堆笑,轻声细语,“那你可要多吃点。” “多谢师姐。” 林意也不客气,直接就着没吃完的一点腌菜,开始啃馍。 “师弟,不用着急,慢慢吃,没有人和你抢。”叶清薇表面和善到极点,甚至直接端来一张椅子,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林意。 林意连吃三个,还没有饱腹感,但是突然之间肚子里却是一阵绞痛,一阵不好听的腹鸣。 “人有三急,最近吃得有点多,我先更衣。” 林意感觉出来是要如厕,他面孔顿时涨红,很不好意思。 “人之常理,光吃不拉,那不是貔貅?”叶清薇神色很平常,示意林意快去,但心中却是暗乐。 她觉得林意是已经支撑不住,这是在找借口逃避。 “师姐你人真不错,不矫情。” 林意哪里知道她心中的得意,夸奖一句,飞似的跑进精舍中入厕。 他腹如雷鸣,竟是一泄如注。 只是片刻的时间,他觉得浑身轻松,而且整个小腹内里肠胃之间,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净之感。 “这么厉害?” 林意忍着恶心往下方看了看,发现一片黑秽,根本不像平时排泄之物,倒像是某些陈年油垢和淤泥。 “这也算是另类的除秽。” 林意知道,对于修行者而言,一般要到命宫之上,才能在修行之中震荡洗涤肉身,将体内一些不利杂质排出体外。自己走的“大俱罗”之道倒是分外的简单暴力,最近增强最多的便是五脏,想不到就直接能以这种方法开始清净身体。 “师弟,你回来了?” 叶清薇倒是有些意外,她以为林意会逃避许久,但林意却很快过来,洗净双手,又开始吃馍。 林意吃的很轻松。 他觉得自己的味觉都开始有些提升,最初时吃这些面馍和黍米羹时,他是为了修行而吃,并不觉得好吃,但是现在吃起来,却是身体很接受,似乎开始喜欢这些食物,而且吃下去时,吃得出这些食物原本的清甜味道,唇齿留香。 叶清薇目瞪口呆。 很快她带来的这一竹筐中装着的面馍就少了一半。 “差不多正好。” 林意拍拍肚子,他开始领悟这种修行法也是循序渐进,主要是增强肉身气机,前面吃到饱便是,不需要吃到撑得想吐。 这是常年不断令内腑强壮,不断全面提升肉身的修行,而不是想要办法撑大胃,变成饭桶。 肉身强横了,自然吃得多,否则胃口再大,也是有限。 “晚上估计勉强,有些不够。” 他看了看剩余的面馍,觉得自己可能还要到膳堂再走一遭。 毕竟从今日下午开始,他应该会按照自己的心得,同时尝试一下“分寒暑”篇。 按他最近的修行经验来看,到了晚膳时分,自己能吃下的应该会更多,更何况到了半夜,绝对会饿得受不了。 叶清薇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她非常不信。 她不信林意真的能长期作战,不断吃下远超常人的食物。 “既然元狩答应你帮你准备吃食,这自然包在我们身上,晚膳我帮你带过来。”叶清薇决定和林意耗到底。 “师姐我对你们彻底改观。” 林意真诚的致谢,但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恍然大悟道“师姐我想到你为什么这么殷勤,要不断送过来了。” 叶清薇吓了一跳,她很心虚,“什么?” 林意笑了起来,一副“你被我看穿了吧”的神色,“师姐你送来以后都不急着走,一直要等着我吃完,我看是想故意多停留些时间,多沾这药师林和黄藤精舍的光,毕竟这里的灵气比外面寻常地方浓郁得多。” “什么和什么!” 叶清薇瞬间松了一口气,但她嘴上却是认了下来,“师弟你果然聪慧。” “放心,我不会对吴教习告状,你想多留一些时间都可以。”林意很是得意。 “那就多谢师弟了。” 叶清薇离开药师林,到了林外,她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紧张而出现的汗珠,朝着地上唾了两口,“呸!呸!我叶清薇什么身份,难道看得起这一时片刻的灵气多寡?” “南天院的这些师兄师姐,倒是不像齐天学院的那些同窗,不太虚伪,很好相处。” 林意对她很是赞赏,休息片刻之后,他静下心来,开始揣摩试炼无漏金身修行法上的“分寒暑”。 “这东西这么难!” 林意也算是很有耐心和毅力的一类人,但是两个时辰之后,他还是有些气馁,一阵阵的憋屈。 无漏金身修行法这种炼身法门,和平常的真元炼身法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无漏金身修行法靠的是意动,类似是一种空想,自我催眠般的方式,想象自己身体某处起变化,然后呼吸吐纳之间自然达到某个契合点,真正的引起身体的一些变化。 真元炼身法则不同,是念至真元至,心念所指,体内的真元是真正流动过去的,在内视之下是真正的有形之物,这对于修行者而言便简单的多。 在无漏金身修行法开始的“旺气机”篇,好歹一些相应的呼吸吐纳法还能真正令气血活动开,身体微微发热,而且带动内脏,但是现在这意想体内某处窍位发热,却是纯粹凭空想象一般,要找到呼吸吐纳法和这两者之间的自然契合,却实在太难。 “这简直就像修行初始时的形成气感,明明知道天地灵气确实存在,却是根本感觉不到,不知道如何触碰,如何捕捉,甚至怀疑自己的修行是不是完全空想。” 林意很无奈,他感觉自己心态都有些不好,便果断收手,先继续“旺气机”的修行。 暮鼓再次响起。 林意从冥思中醒来,他认识到这暮鼓对于南天院的修行者来,应该还有一个提醒计时的功用。 冥想静思的修行者,很多时候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这种在特定时间响起的钟鼓,能够提醒一些闭关中的修行者经过了多久。 “师弟!” 简直是踏着鼓声而来,叶清薇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姐。” 林意走出门来,看到叶清薇背着竹筐,竹筐里的面馍还热气升腾,看上去刚刚出笼,很是烫手。 他觉得对方很用心,有些过意不去。 叶清薇却不是如此想。 她看到门口还放着午间剩余的面馍,顿时兴奋起来“林意你中午剩下的一个都没吃啊,不过没关系,先吃热的!” 轻笑声中,她直接从身后竹筐里抓了一个,丢向林意。 “多谢师姐!” 林意伸手接住这个烫手面馍,感觉着手上的热力,他突然浑身一震,想到了某种可能。 “师姐,介不介意帮我一个忙,助我修行?” 他也兴奋起来,看着叶清薇,两眼发光。 叶清薇被他看得有点发虚,但想要撑死这个小王八蛋的心不改,道“只要你吃馍,当然可以帮你。” “好!” 林意三口两口,啃完手上这个面馍,双手又各自抓了一个,也是都三口两口吃完,同时道“师姐你帮我生火。” “生火?” 叶清薇心中虽然疑虑,但也不多问,不想给林意喘息时间,将热馍堆到他面前,同时捡来枯枝开始生火。 “木头要大一些,最好要棍状。”林意指挥叶清薇。 “林意,你做什么?”突然间叶清薇一声惊叫,火势刚起,她一抬头发现林意竟然在边吃馍边脱衣。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师姐,太浅 “不要误会。”林意脱衣脱了一半,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天辟宝衣?” 叶清薇此时的注意力却是瞬间被他内里的那件衣服吸引,她见识很好,一下子认了出来,惊呼出声。 “这…”林意知道自己太猴急。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叶清薇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巡狩割去领兵器时得到的?” 林意点了点头,有些惊讶,“师姐你冰雪聪明,竟然直接就猜到了。” “什么直接就猜到,你家道没落,像你这样一言不合就脱衣,就算是家传给你的天辟宝衣,也早就给你带来了杀身之祸。”叶清薇控制不住情绪,愤愤不平,“肯定是因为被选成了这一级的巡狩割,所以才得以领到这样的好宝贝。” “还是聪明。”林意看着叶清薇,有些不解,“师姐你怎么发怒?” “我如何不生气。”叶清薇越想越不舒服,“你知不知道你们之前的巡狩割是何等人物?” “听说了一些。”林意听出了些异样,“怎么,这巡狩割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 叶清薇差点气得闭过气“你们三人对这都一无所知,还被选为了巡狩割?” 林意无奈,很真诚道“真不知道。” 叶清薇花了很大力气才平静下来,道“巡狩割历来是最天才生担当,会任其挑选一件绝佳的武器,将来便是那一级学生之中的领军人物,战阵之中,往往是其他学生协助冲杀,而千军之中取敌将头颅这种重任,就会放在巡狩割的身上。巡狩割是将敌军视为自己山林来巡,狩猎割的是敌人大将的头颅,这是一种特殊的称谓,令人觉得荣耀的象征,难道你以为就是可以让你在学院悠闲游山的闲职?” “竟然如此?”林意极其吃惊,但旋即摇了摇头,“那便是同年霸主,和我们当年齐天学院二虎的名头也相当,可惜当年齐天学院解散了,否则我们齐天学院二虎也足以傲视群雄。更何况我看其余人也不过如此,我们能当选巡狩猎很正常。” 叶清薇倒是无语。 林意此人虽然令人生恨,但的确能让她和元狩如此,比起那些乖乖排队,敢怒不敢言的学生强出太多。 “你好好吃着,脱衣做什么?”叶清薇终于想到了一开始的出发点,看着林意问道。 “我想试下某种修行法,你用炭火烫我看看。”林意顿时肃然。 他方才接过烫手面馍时便心有所感,想到既然是先让体内一些窍位升温,若是有人配合,从外部熨入热力,或许有些作用。而且纯粹意动很难,这种方法或许还能起到引导作用。 “什么修行法要用火烫身!” 叶清薇愣了愣,旋即用极度怀疑的目光看着林意,“林意,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把你烫伤,然后你到吴教习面前告我,这样我会受罚。” “怎么可能,我齐天学院二虎的名声很好,你随便去打听,我像是那么坏的人吗?”林意很愤懑,觉得叶清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何况你应该也听说过天辟宝衣的功效,这天辟宝衣水火不进,寻常炭火熨烫一下,怎么可能伤得了我,除非师姐你故意下黑手。” “我……”叶清薇语塞,她想想的确是那个道理。 片刻之后她决定妥协,找了几根木棍放在火堆里烧。 但她同时又告诫林意,“今后你不要有事无事经常将齐天学院二虎这几个字挂在口边,这已经不是齐天学院的年代,也不是当年的那个王朝,你应该明白现在的处境,灵荒越是让人心慌,圣上对旧朝旧事旧臣都越加忌讳,林意你若是经常将齐天学院二虎什么挂在嘴边,要是被有心人报上去,说不定会引来无端祸事。” 顿了顿之后,她看着林意又补充了一句,“你和齐珠玑、萧素心三人的确都是齐天学院的学生,但是你们今后也切勿老在人面前提你们是齐天学院三人如何。尽可能忘记齐天学院四字。” 林意面色严肃了些,他知道这是实情,自己考虑不周,所以真诚致谢“多谢师姐提醒,我的确和有人说过的一样,还是太过冲动和幼稚。” 看着他如此姿态,叶清薇倒是心情舒畅了些,“你要我如何帮你?” “你用炭火棍,按我的提示,以这些顺序放置,我想热力深入窍位。”林意想了想,直接捡起一块木炭,用水淋熄,然后用黑炭直接在自己身上天辟宝衣上画出黑圈,并标上先后记号。 天辟宝衣水火不侵,更不可能被锐物划伤,清洗也很简单,所以林意也不心疼。 “我倒是反而真变成了帮他修行的苦力。” 叶清薇有些啼笑皆非,到了此时,她终于看出林意的确不是乱来。 “我闭目之后十个呼吸,你从这个窍位开始,五个呼吸的时间间隔,依次而行。”林意和叶清薇约定时间,他在脑海之中暗自预演了一遍自己呼吸吐纳法和意念运行的时间和节奏。 “我不管你修炼什么,但饿肚子不行,等会至少要再吃十个馍,才不枉费我特地送来。”叶清薇还是惦记着撑死林意,想到当天林意那一脸真诚的模样,她就来气。 “师姐你真的暖人心,谁要是娶了你一定很有福气,不过你不要误会我的这句话,我心有所属,真的只是纯粹夸奖你。”林意说完这句,他在门口廊下直接坐下,闭上双目,调匀呼吸,等到自己能够心静之后,便对着叶清薇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 “可以,这天辟宝衣果然是至宝!” 叶清薇时间配合得很好,十分精准,基本林意心念所至的窍位,她手中的炭火棍便正好点到。林意感觉并不特别烫,天辟宝衣似乎连红炭的热力都能很快顺着丝缕分散出去。 叶清薇的炭火棍点在他窍位上,只是像滚烫的茶杯底隔着衣物在他的身上放了放。 “师姐,太轻。” 他试了一遍,感觉没有什么用处,便让叶清薇用力些。 “师姐,再重些!” 然而不管叶清薇如何用力,天辟宝衣原本就能卸掉一部分力,而且即便是他血肉被压得隐隐生疼,却总是没有那种热力深入血肉深处的感觉。 “师姐,太浅,要深些!”连试了数遍,林意终于抓住了症结。 根本不是力道的问题,而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将热力透入深处。 “我也是第一次如此做,什么深浅,你能不能说明白些!”叶清薇怎么做都不对,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林意要做什么,也弄得心烦意乱起来。 竹林外有两个归人。 正是齐珠玑和萧素心。 山林幽静,山风清冽,竹林里的说话声,便传的有些远。 “师姐,太轻。” “师姐,再重些!” “师姐,太浅,要深些!” “我也是第一次做,什么深浅,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 当这些话语不断传到两人的耳廓,这两人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可描述。 “师姐,你好歹是南天院天监五年生,经验总是比我多些,我总觉得这无法抵达深处。” “我哪里和别人做过这种事情,什么经验!” “你想想有什么所学的手段,有什么技艺,能够令这热力瞬间深入。” “这样还不行我就不试了!” 林间,叶清薇是已经彻底恼了,她突然忍不住探手直接从火堆里抓出一块红炭,噗的一掌,直接击在林意身上。 她这动作极快,真元涌动到手上,劲气直透林意体内。 炭火在林意身上碎裂炸开成一团红粉,她收回手来,掌心只是微红,没有丝毫烫伤。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保守秘密 林意的身体微微一震,他此时有种特别的感受,就像是身体都突然一轻,无论是神魂和肉身都有种往上要飘起的感觉。 接着从那个窍位开始,一股暖流似乎朝着自己体内冲去,配合着他此时的呼吸吐纳,一时体内内气都似乎起了回应,身体里如有无形的波浪在涌动。 “好舒服!” 林意感觉浑身清爽,整个人无比舒畅,这种舒畅简直深入骨髓,让他都叫出了声音。 “师姐,你是怎么做的?” 他喜出望外的睁开眼睛,觉得这就是无漏金身修行法所追求的那种感觉,他自幼也用过不少灵药,刚刚那一瞬间的感受,很像服食了某种大药,一瞬间的药气充盈。 “是用真元?” 他马上看清了叶清薇手上的红印,马上反应过来。 真元本身便是天地灵气和修行者内气凝成,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对于肉身原本就是渗透最佳之物。 修行者本身也有利用真元推拿活血的手段,强大的修行者,甚至能够轻柔的利用自己的真元,帮人祛毒疗伤。 “师姐,就是要这样,这样才能抵达深处!” 林意极度兴奋,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关键之处。 “好!” 叶清薇愣了片刻,终于咬牙同意,她决定不管林意耍什么花招,反正自己一定要留下来,至少看他吃完十个面馍再走。 “再来!” 林意迫不及待,他连连吸了十几口气,才安静下来,对着叶清薇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开始。 “啪!”“啪!”“啪!”...... 一连串的爆响在这药师竹林中响起。 叶清薇以真元裹手,火中取炭,她不得不认真,否则自己的手必定会被烫伤。 等到她将林意在身上所画的窍位全部拍完,连她自己的掌心都是一阵阵发烫。 “林意,你怎么,身体都僵硬了!” 但是她突然紧张起来,因为她看到林意一动不动,身体都似乎突然僵直了。 但在她声音响起的下一刹那,林意动了起来,他浑身都在战栗。 “师姐,好舒服!”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林意此时的感觉,他身体里似乎有一团团气浪在爆开,而且不局限于那些窍位,这些气浪似乎原本就是自己体内的内气,但是此刻在体内激荡开来,却似乎是一团团活力在喷涌。 “真的是独特的修行法?” 叶清薇额头上微微出汗,她愣神的看着林意,她都明显感觉到林意似乎精气神大涨。 “......” 竹林外,齐珠玑和萧素心两个人却是面红耳赤面面相觑。 “师姐,就是要这样,这样才能抵达深处!”“好!”“再来!”......“啪!”“啪!”意,你怎么,身体都僵硬了!”“师姐,好舒服!” 两人听着竹林中先后传出的这样的声音,一时根本不敢进去。 “师姐,我还想再来!” 竹林中,又传出林意的声音。 “......”两人顿时更加无语。 “再来我都要受伤了。”叶清薇让林意看自己烫红的掌心,她可不想让林意把自己当成免费劳力,她关心的只是让林意吃馍,“你先吃东西,你方才还说饿了,至少吃十个馍。” 我开始吃,师姐你休息片刻,若是我吃完,能否再来一次?”林意满怀期待,他隐然觉得,自己已经无意之中找到了一个捷径。 这种意动就如同想象自己口中吃了颗酸梅,口中就会不由得满口生津,之所以身体会如此直觉反应,口中生津,只是因为之前尝试过酸梅的味道,所以想象起来就会如此。 现在叶清薇帮自己这样修炼越多,自己身体记住那种气机涌动的味道,修炼时身体便会容易起直觉反应。 “除非你能吃二十个馍。”叶清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师姐。”林意皱了皱眉头,“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吃多吃少分外关心?” 叶清薇顿时有点心虚,摆了摆手,“只是这些馍是我亲自带来,不想浪费。” “放心,绝对不会辜负师姐美意,我一定吃完。”林意估计了一下,道“我觉得能吃二十个,那你等我一下。” 真的能吃? 叶清薇有些不敢相信,但事实如此,林意几口一个,吃得很香甜,几乎都不带停,真的硬生生的吃了二十个馍。 “师姐,再来!” 林意迫不及待,招呼看得目瞪口呆的叶清薇。 “你的肚子这么鼓,还能再来?”叶清薇都有点怕了林意。 “无妨。”林意笑了起来,“反正主要是师姐你动,又不是我动,师姐你要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叶清薇无奈的点了点头,她现在真的有点后悔惹上林意。 林意也不废话,刚刚那种修行的过程太过美妙,他马上闭上眼睛,回味着那种感觉,调匀呼吸,等到静心下来,便对叶清薇做了个手势。 已经有了经验,叶清薇计算得也越发精准,连火中取炭都变得纯熟。 “啪”“啪”“啪”...... 一阵爆响过后,她拍了拍手掌,掌心倒也没有方才的烫痛之感。 “真元对于身体的滋润改变,如同春雨无声,是潜移默化,而这种修炼法,却是直接意动观想,直接引起身体的改变,这种改变,比起真元对肉体的滋润改变速度,不知道强多少倍,真是霸道!” 林意虽然已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但身体依旧舒畅得不停战栗起来。 这种精神意念直接让自己肉身改变,让肉身激发潜能,这简直无法想象,若是在以前看来,绝对不是正道。 “可以了吧,我也累了,而且我也有事。”叶清薇看着他,觉得有点乱,她想先离开想想清楚再说。 之前南天院几批学生之中,也有那种修为速度很快,武学天赋极高,让她觉得恐惧,根本无法力敌的存在。但这林意不同,林意是让她觉得异常难缠,捉摸不透,而且看不透真假。 “真是个怪物。” 她也不等林意说什么,逃也似的转身掠出竹林。 药师竹林外,有两个进退两难,正在徘徊的身影。 齐珠玑正在无聊跺足,突然迎面掠出叶清薇。 他和萧素心和叶清薇打了个照面,双方目光一对,互相都是有些心虚。 叶清薇是生怕他们去告发她停留在这黄藤精舍很久,而他和萧素心则自然不是她心中所想。 双方一时都发愣。 “师姐,放心。”齐珠玑首先回过神来,他挤出一丝微笑,推心置腹般道“我们一定为会你和林意保守秘密,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算你们识趣!”叶清薇松了一口气,她以为对方说的是擅入药师林之事,还摆出了些师姐做派“以后师姐会对你们也多加照应。” “多谢师姐!” 齐珠玑和萧素心齐齐躬身行礼,心中却都是有无数声音在大叫,林意这才入院几天,怎么可能和叶清薇....难道他们之前双方家中已有故事? 等叶清薇的身影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掠入竹林。 “林意,你!” 两人都是目瞪口呆。 林意连上身的衣服都脱掉了。 “你们这么快做什么,像见鬼一样!”林意倒是被两人吓了一跳,他身上的天辟宝衣自然不可能损坏,但是沾满了炭屑,到处都是漆黑一团,自然要略作清洗。所幸这天辟宝衣很容易清洗,过水便十分干净。 “林意,你厉害,我是服了你。”齐珠玑一声喟叹。 “林意,难道你不心仪萧淑霏了?”萧素心忍不住想上前问,但是却又不好意思。 “你们很古怪。”林意狐疑的扫视两人,但他随即站起回房“我很忙,我要去接着修行。” 他想要乘着那种鲜明的感觉还未消退,赶紧修行。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气力增长 林意坐在精舍中床榻之上,夜渐深,天地间也越来越静。 他心中也越来越静。 他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直静心去回味叶清薇真元带着热力入体时那瞬间的感受,以及接下来体内内气萌发时带来的一系列感觉。 这就像是品尝了一颗梅子,然后不断的去回味缠绕唇齿间的酸味。 再接下来,他才开始呼吸吐纳,意想那些窍位渐渐变热。 因为已经感受到那种滋味,他的心态也没有之前那么急切,渐渐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的意识里,肉身都似乎不存在了,变成了虚无的一团,只有呼吸带来的内气涌动,在一团虚无里面飘荡,而那些窍位,就像是一颗颗的星辰,漂浮在虚无之中。 “来了!” 陡然之间,他的身体微微一震,一种极为舒爽的感觉和巨大的惊喜同时充盈在脑海。 这一刹那,他回归到了现实,肉身似乎瞬间在虚无之中重塑完成,与此同时,那一种体内内气勃发的感觉,就在他肉身之中爆开。 林意睁开眼睛,这一刹那激动无法自已,他忍不住从床榻上跳了起来,手舞足蹈。 他是已经凝练黄芽的修行者。 这种修行和真元修行的道理是通的。 只要能够成功一次,就如同第一次抽引天地灵气入体之后一样,一切便会水到渠成,变得简单。 “还有一个时辰便是日出时分,到时晨钟响起。” 林意平静下来,看了看天色,再次盘坐下来,他想要试试差不多一个时辰的修炼,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和他预想的一样,他很快进入了状态,这次的感觉更加的真实,他首先感觉到了那些窍位微微的热了起来,接着那些窍位相连的诸多血脉,一些平时他根本感知不到的细小血丝,也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感知里。 那些血脉以那些窍位为中心,在他的感知里,就像是一朵鲜艳的红花绽放,而且从花心处,开始发亮,朝着他体内深处延伸。 这些血脉间气血的震荡,甚至从体内更深处涌出的新生的气血,便引起了内气的勃发。 林意没有和上次一样惊喜若狂,他保持了平静,继续修行。 在他的感知里,他肉身之内变得分外的好看、玄妙,不断有一朵朵如曼陀罗一样的鲜红色花绽放,接着便是一团团如氤氲星云的内气勃发,此起彼落。 “当!”“当!”“当!”...... 一直等到晨钟响起,他才缓缓清醒过来,呼的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臭?” 他顿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汗臭味,甚至还带着腥味。 他赫然发现,这臭味来自自己的身上,只是这一个时辰的修炼,他竟然出了好大一身汗。 反应过来的瞬间,那种黏糊糊的感觉也顿时直冲脑海。 这些汗水分外粘稠,甚至有些发黑。 “这当真就像是走了捷径。” 林意自己都太过意外,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元修为到了第二境命宫境,真元便会开始慢慢洗伐身体,但是也至少要到第三境界如意境,每次鼓动真元炼体,这才有可能起到这样的效果。 林意看得书多,此时细想之下,他便想明白了道理。 内气源于体内的鲜血,修行者所谓的气血气血,便是气和血是不分的,血液中蕴含着肉身所需的一切气,就如大树生长所需的一切养料。只是普通人非但不可能感应得清楚自己体内鲜血的细微流动,更不可能感觉得到血液之中的“气”。 对于林意这种黄芽境的修行者而言,他的意念感知,要感知清楚体内那些基本血脉是十分简单,但是血脉越分越细,到最后深入血肉,甚至深入骨骼和骨髓相连,那些细微到极致的血脉,比发丝都甚至要细上无数的分支末梢,他却是根本不可能感知得到。 别说到了如意境,就算是再上一境,到了承天境,都未必能感应得清楚。 气血到了血肉之中的最末梢,提供“气”和筋肉结合,气血流动到了末梢,便渐渐沉寂,就如凝固的死水,等着慢慢渗透消失,然而他所修的这种修身法,却是使得这种不变呈现出数种变化。 一种便是让这末梢死水瞬间活泛,主动渗透肉身,那片区域瞬间所受内气滋润加强,活力自然瞬间增强。 一种便是末梢血肉之中,本身气血沉寂,不利于修行的污垢难以拔除,这样一来,便是深层的洗伐,堪比三境之上的伐体效果。 还有便是壮大生血,让肉身造血更旺盛,以新血换旧血。 林意觉得这种修行法就像是“盲打”,是直接让自己触摸到原本根本不能达到的世界。 以这种独特的手段,提前享受到了真元三四境之上的好处。 至于无漏金身修行法这门法门,为什么是要最后做到有些窍位发热,有些窍位发寒,应该便是人身体内有些区域不适合激发活力,有些区域反而要减缓生机以养。 林意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随便用力挥了几拳。 “这哪怕是一个时辰的修行,恐怕也至少抵得上月余的苦修。” 他自己都忍不住苦笑。 他感觉用不完的力气,而且有种明显力量大增的感觉。 平时磨炼身体,肉身力量是异常缓慢的循序渐进过程,但这种是直接深层变化,激发潜能,根本不是那种死炼所能相比。 他一个纵跃,几步便跳到了院中。 他提木桶打水。 这药师林黄藤精舍中央的一口大井旁放的木桶,打满水之后大约也有数十斤的分量,往常他若是不动用真元,单手提这桶上来还十分吃力。 但是今日一试,虽然还觉得沉重,但是明显已经感觉轻松不少。 “照这样下去,恐怕不需要多少天,肉身力气都可以和元狩那种凝结黄芽几年的人一较长短了。” 林意有些振奋,他虽然知道这种第一次修行带来的改变虽然最大,但接下来自己能够意动观想,带动的窍位势必越来越多,这进步将会十分的吓人。 尤其若是能够做到全身“分寒暑”,体内全面开花,那到时带来的改变会更可怕。 他也懒得提水回房,直接穿着天辟宝衣就一桶桶水往自己身上冲。 水声一起,他突然感觉极度的口渴,他直接就着桶大口饮水,喝上几大口就再往自己身上冲淋。 这样子十分豪迈。 连冲了二十余桶,他浑身腥臭味尽去,连身体都似乎被从内到外的洗涤了一遍,清爽异常。 “真是疯了。” 齐珠玑出了黄藤精舍,看到了林意疯狂喝水和给自己冲水的样子,他觉得林意简直就像是一头野兽。 “真是齐天学院一虎。”他又想到昨夜的事情,忍不住一阵感叹。 “不要再将齐天学院挂在嘴边了。”林意提醒齐珠玑,他将叶清薇讲的道理和齐珠玑又说了一遍。 齐珠玑也顿时面色肃然,一时都不开口。 “你今天还去不去?”萧素心出来问道。 “还是不去。” 林意回答的异常干脆,他看了看屋檐下剩余的冷面馍,又觉得不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最好叶师姐再来送馍。” “还不够?” 齐珠玑和萧素心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齐珠玑用看着一个畜生般的眼神看着他,“林意,修行最重一开始筑基,你要有节制,否则容易伤身!”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陈家老生 “你在说什么?”林意狐疑。 齐珠玑语塞,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道“吃太多不好。” “怎么可能,我反而气力大涨,神清气爽。”林意道“我还最好能多吃一点。” “那随你。”齐珠玑也懒得管林意,自顾自洗漱去了。 林意洗漱完成,开始啃馍。 “这真是平凡之中见滋味,若是不这样修行,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林意生机旺盛,身体的一切机能都大幅度提升,他嚼起这冷面馍,除了清甜满口之外,连一种种谷物的独特味道都感觉了出来。 这最为普通的蒸面馍,却是硬生生被他吃出了一道大菜的味道。 “萧素心,南天院三天两头就来一大锅灵药,其中有些灵材必须确保新鲜,我看南天院肯定有冰窖。今天你回来时,看看能不能帮忙问问教习,求些冰块回来。”林意拜托萧素心。 他是动起了分寒暑中“寒”的念头,那些发热的窍位他已经基本不需要外力,但既然用真元裹着热力透体能做很好的引导,用真元裹寒气入体自然也是一样。 他打好了主意,若是今天叶清薇不来,那他就让萧素心帮他。 “要冰块做什么?”萧素心很奇怪。 林意也不能详细说,只是道“事关修行。” 素心忍不住就想打听一下他和叶清薇之间的事,但想到这终究是林意的私事,她还是忍住了,只是走出几步之后,却又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你们...声音轻点,外面山道上都听得见,尤其是叶师姐,声音太大声。” 林意微怔,有些苦恼,道“她老是情绪激动,我没法控制她的声音。” 齐珠玑已经走到林间,听到这句话,他差点脚步不稳摔倒在地。 林意却是很快静下心来。 他的食量在不知不觉中也有增长,他将剩余的冷面馍消灭了大半,这才返回精舍之中打坐。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计算时间,只是顺其自然。 “林意!”“林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之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又是一声大汗,只是这次浑身的汗水虽然粘稠,却并不像上次那样腥臭。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听清药师林外的确有人在喊他,而且声音十分陌生,以前没有听过。 他有些奇怪,推门出去时,发现也已到傍晚,距离暮鼓响起也不远了。 “何人找我?稍候片刻,我马上出来。” 林意对着林外喊了一声,药师林外那人声音顿止,显然也是听见了他的回应,只是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林意他是何人。 林意提了几桶井水将自己全身上下又冲了冲,用布擦干,依旧将天辟宝衣穿在内里,然后套了件干净衣服就往外走。 这天辟宝衣的确是宝贝,竟是滴水不沾,冲过之后用力一抖便十分干燥。 “这气力增长可真是神速。” 不过此时林意脑海之中想着的却全是有关自己修行,他方才单手提桶时,竟感觉装满水的水桶轻了。 这种进境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按理而言,只有修行者突然服用了什么灵丹大药,一朝炼化,才会有这样的突飞猛进之感。 例如“神力丸”“牛虎丹”,以及最出名的“人王丹”,都是炼化之后连肉身气力都会迅速增长的灵药。 但那些丹药,珍稀程度也只比黄芽丹略逊一点,往往也都在朝中大将手中,到时候战功封赏时,赏给得力的部下。 心中如此想着,林意一穿出竹林,就看到山道上站立着一名黄衫少年,看装束和衣衫上有的五字标记,应该是天监五年的学生,和叶清薇是同一级的学生。 这黄衫少年五官俊美,而且明显自身也极重视仪容,发丝梳理得一丝不乱,用一个白玉环箍的紧紧的,一丝乱发都不散落下来,而且衣衫也是极为整齐,一丝皱纹都没有。 此时站在山道上,山风吹过,他衣衫微飘,倒是真正的玉树临风之感。 “师兄,不知你是?”林意不明对方来意,先行行了一礼。 这黄衫少年倒是怔了片刻,他是听到些元狩等人和林意的事情,隐约听说这一年的三名巡狩割竟然分了黄藤精舍,他又听到说林意到了南天院之后一天都没有去课堂上课,他这才来这里找找试试看,没想到对方竟是真的从药师林黄藤精舍中出来。 他的潜意识里,倒是希望听到的都是不实之言,这一时发怔,心中有些失望。 “我姓陈,名宝蕴。”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面色渐肃冷,“是陈家的人。” 林意眉头微蹙“哪个陈家?” 陈宝蕴顿时气结,也不废话,寒声道“和陈宝宝保持距离,否则你很有可能有杀身之祸。” “陈宝宝,原来是陈尚书令的陈家,你和陈宝宝是什么关系?”林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陈宝蕴冷笑起来,“我是陈念之子,是陈宝宝的堂兄。你能进入南天院,便是拜陈宝宝之赐,但你可知道,陈宝宝私自做了这样的决定,甚至惹恼了尚书令,罚她去了北境思过。” “是么?” 林意看着这名玉树临风的天监五年生,他认真起来,慢慢点了点头,“看来陈宝宝为我这个好友的确付出了很多,但我只是不明白,我在南天院,她去了北境,似乎要有交集都难,你为什么还特意来说这些话语?” “若是一直这样不变,我自然无须特意找你。”陈宝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道“然而南天院搬去北境,你若不收敛,或许便会纠缠陈宝宝,如此一来,家中也不满意,而你则恐怕也惹来无妄之灾。” “灵荒已至,像你这种人,即便进了南天院,除了南天院提供的一些基本修炼所需之外,根本都不可能得到任何一颗精进修为的丹药,恐怕过不了一年,也会远远落在人后。”顿了顿之后,陈宝蕴又反问了一句,“林意,你知不知道我陈家最担心的是什么?” 林意道“什么?” “担心她再被你鬼迷心窍,连要给她的灵丹都给了你,她自己前途堪忧!”陈宝蕴冷笑道“她不是还给了你一颗黄芽丹?” “放心,我不需要这类灵丹。”林意很能理解,所以真诚道“你们担心的这种情况不会出现,更何况我是她好友,她有事,我也会舍命相帮。” “你和她不同,你已非当年的林将军之子,你的命轻如浮萍,但她却注定应该是这世上最重要的角色之一。”陈宝蕴摇了摇头,“你不要自误。” “我好像不能答应你。”林意突然笑了起来。 “嗯?”陈宝蕴根本未曾想到他竟然如此回答,而且还能笑容灿烂。 “因为我太了解她,如果我答应你这样,她一定会很不开心,说不定会气出病来。”林意直视着他,道“作为朋友,我不能让她这样不开心。” “更何况,院中不是说不允许用家世压人吗?”林意也顿了顿,然后接着道“不是说万一有学生用家世压人,别的学生便都会群起攻之吗?” “那只是针对一般学生,这对陈家无效。”陈宝蕴淡淡的笑了起来,“我看你还是不明白,所以应该有必要教训你一下。”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一招败 林意霍然警觉。 他瞬间就感觉到了一种杀气,身体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夜间行走山林,前方的山林中,陡然跳起一头猛虎。 陈宝蕴负手而立,淡淡笑着,就在此时往林意身前跨出一步。 在这一步跨出的瞬间,他的右手伸了出来,朝着林意的左肩按落。 他的动作很轻柔,相对于他自己身体的速度而言,有种不紧不慢的悠闲。 然而对于此时的林意而言,却是疾如闪电。 “他的修为比元狩还要高!” 林意大吃一惊,他的脑海之中无比确定的腾起这样的念头。 他下意识的身体往下一缩,接着却是全身猛然发力,空气里一声裂帛般的炸响,他的右拳和陈宝蕴的手掌已经硬撞了一记。 这一刹那他感到了极度的凶险,身体直觉反应,用上的便是家传疯魔杀拳中的招数,直接就用了全力。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连退数步,整条右臂酸麻,而且是半边身体都软软的用不出力气,身体都兀自微微摇晃。 “嗯?” 陈宝蕴倒也是奇怪,在他预想之中,这一击至少能将林意直接按倒在地。 “你倒是有几分蛮力,但真元太弱,只是刚过黄芽,像你这样,不知多久才能修到第二境。”一击不如所料,他却也不再进击,只是收了手,一脸淡讽的看着林意,“你和我之间都隔着天地差别,在战场上,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但我在天监五年生中,都不算最为出色,更何况到了北方,北魏和我南梁一旦开战,修行者云集,到时死掉些像你这样等级的修行者,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林意皱着眉头,抬起头来,但他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不远处便已经响起脚步声。 “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陈宝蕴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朝着另外一侧离开。 “林意,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怎么听到交手的空气炸裂声。” 山道上人影瞬间掠来,却又是背着竹筐的叶清薇,她背上的竹筐里热气蒸腾,除了冷面馍之外,竟然还有糯米团子。 “没什么,我遇到一名师兄,让他帮我练了一下拳。”林意用力的甩了甩手,缓解着半边身体的酸麻感。 陈家现在如日中天,简直可以和萧淑霏家中抗衡,他也不想叶清薇牵扯进来,以免牵扯到叶清薇家中。 不过这陈宝蕴恐怕已经至少凝练了六七千转黄芽,距离第二境命宫都不算遥远,这种级别的世家子弟,的确是得天独厚,修为进境远超正常人。 “师兄?炼拳?”叶清薇明显不太相信林意的话,刚刚的拳劲互击的力量非常惊人,她隔了山林都听到那种令人心悸的炸响声。 “这团子里面什么馅的,我可是不吃荤。”林意岔开了话题。 他半边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但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是暗暗庆幸,若非这两日气力有明显提升,而且体内生机旺盛,否则方才陈宝蕴那轻描淡写的一击,就足以让自己跌坐在地,恐怕还要滚葫芦,摔到后方树丛中去。 “这里面是豆沙馅,连一丝荤油都没有。”叶清薇倒是被成功的带开了注意力。她昨日回去是左右觉得林夕古怪,但再怎么样,她所学的一切修行道理都在提醒她,绝对没有像林夕这样的低阶修行者,能够顿顿吃这么多。 哪怕林夕过去六年极不如意,是饿怕了,但也不可能顿顿还能如此吃下去。 所以她还是不服气,这糯米团子是她的阴谋诡计。 相比那种面馍,这种豆沙糯米团子可不好消化。 寻常人吃多几个面馍没事,但吃多了糯米团子,可是恐怕两天都消不了食,腹满|胀气。 “师姐你真好,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林意原本从早修行到这傍晚,已经开始有饥饿感,刚刚接了陈宝蕴一击,消耗了大量气力,竟是浑身有些发虚,他只知叶清薇是要给自己换换口味,如此贴心,他顿时忍不住直接便抓了一个糯米团子,吃得砸吧作响。 “喜欢吃你就多吃几个。”叶清薇有些发虚,低下头来,生怕林意看穿自己。 “师姐,你今天有没有急事,没有急事的话你等一阵。”林意边吃便含糊的说道。 叶清薇有些惊讶“等一阵做什么?” “我让萧素心带些冰块回来。”林意说道“她应该在暮鼓用膳后回来,不需要等多久,对了,师姐,我们南天院应该有冰窖的吧?” “当然有,不过你要用冰块做什么?”叶清薇不能理解。 林意道“和昨日一样,不过便是窍位不同,那些窍位用火,今日的窍位用冰。” 叶清薇顿时皱了眉头,“你修的是什么古怪功法,我怎么根本未曾听过,火力暖身尚可理解,冰气入体,带着湿寒,尤其用真元度入,深入窍位,比风寒入体都严重百倍,很容易生大病。” “无妨,我只是一试。”林意又取了一个馍,他觉得馍和糯米团子轮流吃,真是美味。 “也行,那我就进去看着你吃。”叶清薇觉得自己必须看好林意,以免她不在时,林意实则将这些食物丢掉。 “师姐我真的感激你。” 林意很真诚的由衷感谢。 这绝对不是虚言。 除去他这种抛去真元修为之路,修“大俱罗”之法的修行者,其余所有修行者,真元都是极为宝贵。 真元需要吸纳天地灵气在体内凝成,即便日夜不停修炼,若无灵药辅助,凝练出的真元也是有限,必须积累到一万转黄芽,才能打开命门。 而平时战斗,练习一些武技时,本身又要消耗真元。 天地灵气正常时,修行者凝出存在体内的真元,都可以说是五分用,五分存,现在灵荒已至,凝练真元困难,叶清薇肯消耗一些真元帮他,绝对交情不一般。 “感激你就将这些团子吃光,这可是我特意让膳房做的,取材上等。”叶清薇将糯米团子不断塞到林意手中。 直至暮鼓响起,林意至少吃下了二十个团子,五个面馍。 而等到隐约听见人声,齐珠玑和萧素心回来时,林意又是六七个团子下肚。 齐珠玑和萧素心也都背着大筐,筐里寒气直冒,都是一块块头颅大小的冰块。 两人按照林意的要求去要冰窖冰块时,还有些忐忑,但未曾料那吴教习是一口答应了。 此时两人一穿过竹林,兜头就看见叶清薇端正的坐在林意对面,看着林意吃东西,两个人便顿时有些发愣,一会儿之后才回过神,“叶师姐。” 叶清薇看着林意的食量,目光也越来越觉得像是看着一头畜生。 怎么会有如此能吃之人? 她甚至都怀疑林意是不是每次乘她走之后都强行去吐掉。 “你们回来了,真有冰块,师姐,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可以助我修炼了。”林意看到真有冰块,顿时兴奋的站了起来。 “你们怎么这么快回来!”叶清薇看着回来的这两人,却是面色很不善。 她觉得要是这两人晚回来一些时候,还能再逼林意多吃几个团子。她心中决定,即便帮林意修炼之后,也一定要在这里面多逗留一段时间,一是可以补充些真元,毕竟这里灵气浓郁,二是看住林意,以免林意做手脚吐掉。 “是,我们回来太早了,下次若是师姐要来,可以和我们打个招呼,我们便自然晚会一些。”齐珠玑顿时想歪,心中一阵长吁短叹。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大发现 听得齐珠玑这么说,叶清薇倒是心念一动,“我想单独问你两句话。 “什么事情?”齐珠玑跟着叶清薇走到一边,他的心中十分忐忑。 “我问你。”叶清薇用只有她和齐珠玑才能听清的声音,问道“林意有没有做手脚,他有没有在我走之后,将吃下去的东西吐掉,或者将留下的吃食扔掉?” “师姐你到底什么意思?”齐珠玑一愣,瞬间便忍不住摇头,语气很愤懑,“此人比猪还能吃,别说是吃下肚的吐掉,便是今天早上都在忧虑,剩下的冷面馍都不够吃。” 但这句话出口,齐珠玑又觉得不对,既然叶清薇都和林意已经到如此程度,那自己怎么能如此说林意。 他顿时面色一变,讪笑道“师姐我是实话实说,如此说林意的确有些过重,但事实就是如此。” “什么过重?”叶清薇几乎吐血,若真是如此,她觉得林意何止比猪能吃,这样吃下去,几头猪都吃不过林意。 “你们在嘀咕什么,是不是在说我什么?”林意突然出声,吓了两人一跳。 “没有。”叶清薇下意识叫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师姐,能否现在帮我修行,否则冰容易化。”林意笑眯眯的,他已经脱去外衣,而且生起火来。 “我为什么如此一惊一乍,怕这个小王八蛋?”叶清薇呼出一口气,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种情绪无法理喻,但看着林意生火,她顿时又有些不解,“不是说了用冰,你生火做什么?” “用炭画圈圈。”林意看着她说道,“就和昨日一样,师姐你已经掌握得十分纯熟,我不想节外生枝。” “什么意思?” 齐珠玑和萧素心两人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林意却是马不停蹄,从刚刚燃起的火堆里便抽出一根燃着的细枝,直接在自己身体的一些相关窍位画了圈圈,同样标记了顺序。 “师姐,你应该明白了吧?”林意完成这一切,直接坐了下来,看着叶清薇问道。 “我又不是榆木疙瘩脑袋!”叶清薇咬牙切齿的回答,她经过询问齐珠玑,信心已经有所动摇,她开始认为林意就是那种天赋异禀,天生能吃。 “多谢师姐。” 林意却是干脆,直接闭上双目,开始调息,等到彻底心静,便对叶清薇做了个手势。 叶清薇在心中暗自咒骂了一声,但弓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她将装着冰块的竹筐放在身边,算准了时间,抓起一块块冰便运动真元,朝着林意所标记的窍位拍去。 “啪!”“啪!”“啪!”…… 清脆而有节奏的冲击声在这竹林中响起,一团团冰雾在林意身上炸开。 齐珠玑和萧素心两人面面相觑,昨日也是听到这样的声音,难道是两人想歪了? 林意此时的感知里,那些被真元裹着寒气侵入的窍位,却是如同一片片冰湖在不断生成。 和昨日那热力入体完全不同,当这些寒气入穴,林意只觉得连整条脊骨都瞬间收缩起来,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内气大量损耗,就像是被瞬间抽引到不知何处。 在接下来一刹那,他体内每一丝细小血肉之间,却似乎如同遭受雷击一般,疯狂震荡起来。 “原来如此!” 这一刹那,林意脑海中如有电光闪过,他顿时明悟。 原来这“分寒暑”中的“寒”,并非完全和自己先前所想一样,并非只是有些窍位需要沉寂静养,内气不宜过旺,这“分寒暑”中的“寒”,更多的还在于那些窍位有寒气入侵之后,将会引起内气的应激反应,就如同能够迷惑整个身体,令自己整个身体自然觉得到了某种极其危险的程度,体内全身的潜能,都会瞬间被逼迫出来。 这就像有些溺水之人将死,力气会陡然大得惊人一样,就是因为体内潜能在一瞬间激发出来。 现在这种修行,给肉身造成的错误直觉,就应该是接近冻死的边缘,全身的潜能都瞬间被逼迫出来,然而其实身体并未到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 有些修行法也是用濒死的状态激发潜能,但终究只是用来磨炼精神意志,因为那些修行法是真正让人达到濒死状态,对于肉身元气的损耗也是惊人。 这种修行法,却是用最少的元气损耗,却激发出最大的潜能! 而且那种真正濒死的练法不能持续,但这种修行法却是可以,因为毕竟没有真正的大量元气损耗。 林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脸色发白,心脏却是剧烈如擂鼓般咚咚咚跳个不停。 “怎么了?” 他这样的反应,让在场其余三人都是吓了一跳,三人都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变幻很吓人。 “没有问题,我很好。” 林意直觉自己浑身精力澎湃,甚至有一阵阵想剧烈打拳的感觉,“再来一次。” 叶清薇有些紧张起来,“林意你确定没有问题?你可是巡狩割,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是担不起这责任,你不要害我。” “绝对不可能有问题,你看我龙精虎猛。而且有齐珠玑和萧素心见证,你无需担心。”林意用力轰出两拳,拳风呼啸,倒是让齐珠玑都大皱眉头,他直觉林意的气力似乎比前些时日要强出不少。 “那好,再一次,这也很耗我真元。”叶清薇终于点头。 她心中已经开始认定自己斗不过林意,决定明天都不会再来这里,否则徒然消耗真元。 “好。” 林意一口答应,马上坐下来闭上双目。 刚刚那感觉比热力入体还要强悍百倍,他自觉再来一次,就应该可以牢牢记住。 叶清薇深吸了一口气,林意方才的动静也让她更加不敢胡来,她精准的计算时间,接着出手。 “啪!”“啪!”“啪!”…… 一团团寒雾在林意身上爆开时,齐珠玑尴尬得轻咳,而萧素心则脸颊透红,两人都知道自己昨日是所想不纯,自己意会错了。 “好厉害!” 林意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这次他保持心境平和到了最后,他感觉得更加清楚,随着他体内深处每一丝细小血肉的疯狂震颤,挤压内气,连骨骼深处都被牵动,一切机能都在增强。 他刚刚已经完全吃饱,就这时,他竟然还顿生一种饥饿的感觉。 这不是肚子里真的空空如也了,而是身体的潜意识给他的反应,他这疯狂的压榨,需要补充更多的食物。 “你修炼的是什么东西,我感觉很古怪。” 叶清薇毕竟也是早已经凝练黄芽的修行者,林意体内的内气大量勃发,也让她感到了极度的诡异。 “你不要走入歪门邪道。”当林意睁开双目,她忍不住提醒“我们修行者世界里,有很多快速提醒体力和真元的手段,但是最终都被修行者不取,被认为邪道,是那些修行法最终都会给修行者带来极大的隐患,有些甚至很快让修行者油尽灯枯。” “多谢师姐好意,放心,绝对不是这种邪法。” 林意知道这是叶清薇好意,起身后真诚的躬身致谢,接着他却是直接转身回房,同时实话实说“我刚刚有所领悟,我需要马上回味这种感觉,事关修行,我便不多礼了。” “你!” 叶清薇忍不住跺脚,她觉得林意话都没有说清楚,但是她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凭什么担心这个处处令人生气的师弟? “不管你了!明天你自己去膳堂!” 她恨恨的说了一句,也转身就走。 “真不用管他?”齐珠玑深皱着眉头,他和叶清薇是同样的担心。 “我相信林意。”萧素心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我对他很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不明理,想走捷径而不顾后果的人。若他决定做某件事,就一定会有道理。” 齐珠玑嗤笑一声,“我这是多虑,你应该算是他在南天院里最好的朋友,连你都这么说,我还为他担忧什么?” 也就在萧素心和齐珠玑在门外交谈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在黄藤精舍里闭目静坐的林意却又有了大发现,而且这发现比刚才更令他震惊! 甚至可以说震惊许多倍!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奇异气感 他只是刚刚入静内观,就感觉到了异样的内气流动。 这内气不是来自于他身体血液之中,此时他也没有修真元功法,没有吸纳天地灵气,自然也不是灵气在他体内流动。 这异样的内气感,来自于他的腹中,是来自他吃下食物的五谷之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内气感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一丝丝微弱但精纯的元气,从他的肠胃中不断流淌出来,沁入他的气血之中。 “这怎么可能!” 林意脑海之中全是荒谬绝伦之感。 这确确实实是“大俱罗”修行法追求的感悟五谷之气。 但无论从任何一本古籍和不同朝代修行者的笔记,甚至是齐天学院遇到的那名神惑之上的瘦高老人的笔记推论上看,这个阶段比没有学会修行的人把握到气感还难。 他甚至清晰的记得一名叫“莫音生”的修行者的笔记记载,当时那名叫“莫音生”的修行者,甚至说动了六名好友一起来试,但连带他在内,这七名修行者最低第四境,最高第六境,却是在试了数月时间之后全部放弃,甚至有些人根本不赞同他的推断。 因为那些人里面有很多是天赋很高的修炼奇才,但是数月下来,却根本没有一人能够感到五谷之气的气感。 这“莫音生”自己在笔记里哀叹,应该是五谷之气和天地灵气相比太过微弱,而且人本身自幼以五谷为食,身体早已习以为常,就更不容易感觉到里面的异样。 林意自己认识很清,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天赋绝伦,比当年那些前辈修行者的天赋都高出一截。 但既然是那些感知念力都远超他的修行者都不可能这么快感觉到五谷之气的存在,自己为什么能够这么快做到? 难道就是因为这“无漏金身修行法”之助? 但想想依旧不可能。 这“无漏金身修行法”按理而言是大幅度提升生机,提升肉身力量,但感悟内气,却是需要依靠感知内力。 无漏金身修行法除了壮大肉身之外,最关键的是生机越旺盛,消化越快,能够更多吃东西,量一大,五谷之气越多,才能够容易被感知。 这就像是灵荒时期到来,那些拥有修行天赋的人更难把握到灵气,所以能够拥有气感,凝结黄芽的修行者不如平常时代的十分之一。 但若是有些人正巧遇到那种天地灵气浓郁到了极点的特别区域,在里面自然就更容易把握到灵气。 有些古籍所记载的福地,仙山,便正是此类灵气过分浓郁的地方。 按照林意所知,现在的北魏和南梁疆域之中,也应该有些这种灵气郁积的特殊地方,有些已然被发现利用,有些却是处在人迹罕至的未知之地。 先前陈宝宝就对他说过,今后北魏和南梁恐怕将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夺这种地方,将来只要是有这样的区域被发现,恐怕围绕着这种区域,就是一场无法想象的旷世大战。 林意脑海中思绪万分,诸多可能又一一被他推翻,但他毕竟是将相之家出身,受父亲和家中那些部将熏陶,自然有些将才之风,他此时还是迅速分清了主次。 这种五谷之气的感觉一被他捕捉,就如同修行者开始捕捉到天地灵气的存在之后,这种感觉就不可能消失。 但刚刚叶清薇帮助他“分寒暑”修行之中的“寒”意,他却必须加紧巩固。 于是他强行收敛了心神,连连深呼吸,用了盏茶时间,终于彻底平静下来,脑海之中只是不断回想刚刚那种寒意入穴的感觉。 有过昨日的修行经验,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成功的意动观想,让自己的身体觉得那些窍位在发寒,接着他又同时观想昨日的那些窍位发热,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体内寒热交汇成功,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分寒暑”。 他忘我内观之中,肉身似乎不存在,那些发热的窍位之中如有一朵朵梵花不断盛开,绽放强大活力,而周围其余地方,却是不断如新的星辰绽放,不断朝着周围溅射出新生的元气。 “当”“当”“当”…… 当晨钟响起,林意从忘我内观中醒来,在他的感知里,身体先有骨骼,后有血肉,再有毛发肌肤,就像是在虚空之中重新形成。 当他睁开眼睛时,他不自觉的大口大口呼吸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透支感充斥他的心头。 吃,要吃很多东西补充。 这是随即无比强烈的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意识,就像是身体直觉给他的反应。 在接下来一刹那,他发现连自己身下坐着的垫子、席子都已经湿透,他身上一层汗浆,和第一次不同的是,他这次身上的那种汗臭味道并不浓,但血腥味却是更浓。 粘结在身上的汗水里面,甚至隐约可以见到那种暗紫红色或是暗黑色的血丝。 “这是活血,一些体内练功留下的淤血、暗伤都好了?” 林意站了起来。 他虽然感到体虚,但是瞬间可以明显感觉到,身体很多部位前所未有的轻松,有种通透之感。 而且更为神奇的是,似乎连浑身筋肉的韧性都有所增强,他一弯腰,双掌拍地十分轻松,而且这一下就似乎把浑身的筋肉全部拉伸开了,浑身懒洋洋的舒服。 林意再一直身,跨出一步,他只觉得浑身骨骼都一阵轻响,但是体态又十分轻盈,这一瞬间,他都不由得有种自己变成了一只猫的感觉。 “你这太古怪了,难道每夜都不睡,苦练什么?”齐珠玑刚一出门,就看到林意已经在院中井前打水冲洗身体,他一下子就看到林意浑身汗湿的体虚模样,顿时也是大皱眉头,“林意,大量发汗损耗元气,不管你炼什么,这样练法终究伤身,不得持久。” 意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无漏金身修行法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控皮肉”。 这控皮肉字面上说只是控制体表肌肤,其实是整个肉身的玄妙表现,是让血肉肌肤锁住有用的气,但将不利的杂质、废物排出体内。 昨夜这修行是大耗元气,但将无漏金身修行法第二阶段都差不多修成,再加上给身体带来的好处,这种元气损耗,却是值得。 “也不知道你搞什么鬼,但萧素心觉得你不会乱来,我暂且也不烦你。”齐珠玑沉吟片刻,道“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按照南天院以往惯例,入院三十日之后就应该有一场新生试炼,以往几届都是胜出者有特殊奖励,但是保不准我们这届特殊,末尾又会被淘汰出院.” “三十日左右?”林意微微蹙眉,心中盘算了一下。 若是以这几天的进境,若是三十日为限,恐怕光是肉身气力的增长就很惊人,更不用说肉身恢复能力说不定也会有大幅增强。 “没有问题,若是以组战,包在我身上。” 他也不谦虚,看着齐珠玑实话实说。 “那我便拭目以待。”齐珠玑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齐珠玑。”林意突然喊了已经开始快速洗漱的他一声。 “什么?”齐珠玑不明所以的看着林意。 林意灿烂一笑,“最近有没有多读点书?” “你!”齐珠玑额上血脉直跳,一桶水就朝着林意冲了过去。 “哈哈,多读点书真的很有好处。”林意被冲一身,但也不停留,抄起屋檐下放着凉面馍的竹筐便掠入自己精舍之中。 待得齐珠玑和萧素心离开时,林意已经心静。 他将所有剩余面馍和团子一扫而光,他闭上双目内观时,此次五气之感更为强烈。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清晰线路 那些五谷之气虽然淡薄,但却是真实的存在,而且这不比平时修炼真元功法时呼吸吐纳,灵气虽然比这些五谷之气感觉质重,但凭借呼吸吐纳吸入体内的量却少。 若纯粹以量来衡量,这一餐之间的五谷之气,或许倒是抵得上平日数天呼吸吐纳引入体内的灵气量。 “这?” 突然之间,林意的眉头一跳。 此时他体内的五谷之气和真元一冲,在他的感知里,那一条条黄芽般的真元表面,却是悄然回荡起一圈圈的气旋。 很快不仅冲到真元表面的五谷之气消失,连真元的力量似乎都消减了一些。 “难道这五谷之气和真元不只是不相容,而且是互相相冲?” 林意心中大震。 他此时已经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五谷之气的存在,以心念调用便不难。 他即刻将这五谷之气凝成一股股气流,同时调用真元,在体内试着相冲。 两者一撞,在纯粹的力量上,五谷之气自然和真元无法相比,五谷之气就真的如同云雾,而真元与之相比,可算是磐石。 但是很明显,当五谷之气冲击上去,五谷之气大量消散的同时,有数条黄芽真元,也瞬间消失不见。 “真的相冲!” 林意呼吸都不由得一顿,心脏却是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他发现了症结所在。 推断莫过于尝试,他发现的这个道理,连那名神惑之上的瘦高老人,都根本没有想到,都没有推断出来! “怪不得那么多代强大的修行者推究‘大俱罗’的修行之法,都根本推究不出来,怪不得‘大俱罗’这样的修行者,只在灵荒时代出现过一个!” 林意心情澎湃,无法自已。 真元即是天地灵气凝结的产物,真元和五谷之气互相相冲,如此一来,体内真元数量越多,真元越强,五谷之气自然便是更容易被消弥。 这部分消散的五谷之气或化为内气,或溶于鲜血之中,或许对人体依旧有益处,但其中道理无法深究,对于这大俱罗的修行法而言,至少是无法捕捉,更无法凝成气流,按照心意在体内行走。 这就像是光能引天地灵气入体,却根本不能凝成黄芽真元,根本不能修行是一个道理。 如此一来,修为越是强大的修行者,自然更不可能感知得到五谷之气的存在,因为别说是到了五境六境之上的修行者,便是到了第二境命宫之上,体内的真元数量就已经非常惊人,这五谷之气在体内恐怕顷刻间就已经消弥掉了,若是不再存在,又如何感知? 念力再强都根本没有用处! 与此同理,越是天地灵气浓郁的时代,五谷之气自然也越容易被消弥,不容易被感知。 这些道理一通,林意自然便想明白他为何能如此快的感知到这五谷之气。 他原本就才刚刚凝练黄芽不久,体内真元本身不多,这些时日他只是修炼这些炼体之法,根本就没有再呼吸吐纳,引入天地灵气,而且最为关键在于,陈宝蕴跑来教训他。他虽然勉强挡住了陈宝蕴的一击,但是体内的真元却几乎被清空,只剩余了不多的数十根黄芽。 如此一来,他体内灵气极少,几乎和没有开始修行的人没有太大区别。 灵荒时代,天地灵气稀薄,五谷之气在他体内才显得强横。 身为修行者,但正好体内真元清空,又大量吞食食物,五谷之气正好旺盛,才可以感知得到。 若是没有多少感知力的武者,从头开始修炼,也没有多少感知力,感觉不到这五谷之气。 正是如此多巧合,才造成了林意现在的结果! 林意可以肯定,当年的大俱罗说不定就是无意的误打误撞。 大俱罗正好身处灵荒时代,又恰好身为低阶修行者,身上真元清空,又可能由于某种状况,也吃了大量食物,所以才感知到了五谷之气,最终走向了这样不同的修行道路。 唯一不同的是,林意是有大俱罗的例子在先,是刻意炼体为之,而大俱罗当年恐怕是先感到五谷之气,后来再慢慢揣摩,形成了独属于他的修炼之法。 “如此说来,那岂不是反而要感谢陈宝蕴?” 林意忍不住感叹,若是没有陈宝蕴那一击,他体内的真元恐怕要消耗很多时日,才会到达这样的水准。 “既然决意走大俱罗之路,这真元对我无用,岂不是最好散功,黄藤精舍对我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我不吸纳灵气入体,倒也无妨。” 他自然哑然失笑,他恐怕会成为大俱罗之后,这千百年来,第一个凝练出了黄芽,却又要主动散功的修行者。 至于这黄藤精舍,他倒是也想清楚了,不能对吴教习提出自己要搬出去,否则恐怕齐珠玑和萧素心也会随着自己一起搬出。 林意很决断。 他直接驱动真元,顺着掌指流出体外,体内一条黄芽都不剩。 此时体内五谷之气充盈,他也不浪费时间,暂时抛开了满脑子的无漏金身修行法,开始细想那些笔记上有关大俱罗修行的推断。 那些笔记上有记载,大俱罗和人对敌时,初始时似乎身后整条脊椎就是他的力量来源,给人的感觉,是他一对敌时,身后这条“大龙”就是精气勃发,让他力量陡赠。 但那些笔记的推断,包括那名瘦高老人的看法也是一样,脊骨是人身体的最重要支撑,既然在修行者世界也被称为人身的“大龙”,和人之念力,身体的潜能都有着很大的关系,那这大俱罗一开始应该是用气养这大龙。 林意自己精心想了想。 尽信书不如无书,即便是按照这些前辈一开始的推断修行,在五谷之气的了解上,他已然得到了截然不同的推论,所以今后的所有修行,也不能完全按照他们的推断。 他自己很快理清了思绪,试着将体内的五谷之气凝成和真元一样的无数束流,然后推动着在体内各处流动。 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令他有些震惊的是,他感觉到有三个窍位第一时间起了反应,似乎对着五谷之气最为渴求,除却这三个窍位之外,似乎才是身后脊骨大龙。 这三个窍位分别是“内关穴”“至阳穴”和“鸠尾穴”。 修行者世界的典籍里对于这三个穴位早有定论,这三个穴位,都是属于事关心脉的重要大穴。 尤其是“鸠尾穴”。 鸠尾穴位于胸骨下方一块剑突状小骨处,这块剑突状小骨头像是斑鸠的尾巴,所以其尖端处的窍位便称鸠尾穴,这个穴位也称“膏”。 一人若是患病极其重,无法救治,就叫做病入膏盲。 由此可见,这窍位至关重要。 “是首先要加强心脉,或者说是这五谷之气,一开始对心脉好处最多,其次才是身后大龙。” 林意微皱着眉头,他觉得这极有可能,否则若是内气强横,身体各部分潜能不断激发,气血极度旺盛,恐怕心脉反而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大俱罗这种修炼法是肉身成圣,事关气血,和气血最为相关的,一是推动气血运行的心脉,另外就是和造血息息相关的骨骼深处的骨髓。 先练心脉,再练髓。 林意的脑海之中,第一次有了无比清晰的修行线路。 但具体的手段,便是用无漏金身修行法炼体,多炼化五谷之气,然后凝五谷之气,先冲击浸润那三处窍位,令心脉分外强大。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试力 修行之路漫漫,他和思念的人也是千山万水阻隔,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林意从来都不自弃。 但今日终于是从黑暗之中见到了一缕清晰的曙光,他哪里还会担心前路黑暗。 依旧是浓烈的春里。 建康城里各处繁华簇锦。 这一座清幽的山里,唯有轻柔风声和鸟鸣声的竹林里,林意静静的返回精舍之中,闭上双目,继续修行。 他腹中不断隐现的五谷之气,被他心念不断凝成一股股的气流,按着最顺畅的道路,不断涌入那三处窍位。 几乎是每一股气流涌入那些窍位,那些窍位没有什么特殊的观感,然而他的心脉间却是有一种热流在涌动。 随着他的心脉每一次跳动,一股热意便涌入全身。 每一股热意涌遍全身,他的那种虚弱无力感便消失一分。 只是接近正午时分,昨夜修行带来的那种体虚之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感知到五谷之气,能够主动抽离五谷之气去冲窍,去化食物的速度便更快。 午后,林意只是修行了无漏金身修行法里的“旺气机”,甚至并未用真气刺穴法或是金蟾雷音法辅助,还远不到暮鼓响起时分,他的腹中就已经空空如也,五谷之气感已经极其微弱。 虽然感觉饥饿,但身体的力量感却是远胜从前。 “倒是可以找元狩师兄试一下力,否则也算不准气力到底增长如何。” 林意索性打了一遍疯魔杀拳,但只感觉自己气力必定有了不小的长进,但具体增进多少,却是无法衡量,所以他的脑海之中迅速冒起了这样的念头。 现在他手提黄藤精舍之中的木水桶已经感觉轻了许多,但这只是手提重物,其实平时用力,提起多少斤,这和全力爆发,打斗时的用力截然不同。 和元狩这样的人交手,通过对比,便可以让他自己清晰的感觉到进步了多少。 一念至此,他便更了个衣,又洗了把脸,神清气爽的走出了药师林。 他朝着山下眺望,一眼便看到膳堂上已有炊烟燃起。 虽然还未到晚膳时,但想必元狩等人已经开始准备,哪些灵膏灵药类,很多都重火候,需要用文火慢熬,熬出内里药力。 但这种简单的火熬法,便是在熬出药力之后,便要尽快服用,否则药力流失也快。 “元师兄,叶师姐!” 林意心意,一路小跑便到了膳堂,他进去之后一眼便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元狩和叶清薇,只是第一次见到的另外一名老生,却依旧不在。 今日的晚膳是黄精膏,修行者世界所谓的黄精和寻常药房用的黄精不同,是一种特产于漠北苦寒之地的块根,味道极苦,但是富含一些灵气,同时最大的功用是提神,有略微提升感知的功用。 元狩和叶清薇正在奔忙,林意这突然而来的一声叫,倒是令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元狩和叶清薇看着林意,面面相觑,心中都莫名的生出不祥预感。 “有剩馍!” 林意目光一扫,瞬时看到灶台一角有不少应该是中午剩余的面馍,他顿时大喜,抓了两个就便吃边道“饿得紧,我先吃两个垫底再说。” 元狩和叶清薇都是无语。 林意狼吞虎咽的吃相,更是让元狩大皱眉头。 他和叶清薇一样,虽然觉得林意很诡异难缠,但心中却实在没有多少恶感,看着林意这副吃相,他倒是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林意,你既然出身世家,总该知道食不厌精这个道理,越是修行者,对吃追求就越是精细,最好顿顿便是黄精膏提灵膏这种即富含灵气,又极易消化,不留残渣污垢的大药。这些黍米杂粮最为粗陋,即便你真的食量惊人,也不需要顿顿的吃这种粗陋食物,别吃得个胃大肠粗,腰肥身大却一身虚。” “不错。”叶清薇自然也是同样看法,她看着林意,道“就以南天院膳堂的条件,若是你胃口真的这么大,吃虎肉都可以,每次虎骨壮血大药,我们都能剔出许多虎肉,这虎肉外面都很难买到,壮身效果比这些粗粮不知道好多少倍。” “多谢师兄师姐好意。”林意知道对方的确是好意,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暂时不能吃这些荤食,事关修行。” “修行最重根基,黄芽期不稳,便误一生。”元狩眉头皱得更深。 “放心,我绝对不是在走歪门邪道。”林意说是先吃两个垫底,但这交谈间,他就已经五六个馍下肚,他略一感知,便觉得有丝丝的五谷之气从腹中升起,又顺着他的心意汇聚成流,朝着那三个窍位一涌,他的浑身便瞬间说不出的满足。 “师兄,我是特地来找你,想试手看看我修行有无进步。”林意看着元狩,满脸期待。 “想和我交手?” 元狩凝重起来,“林意你是认真的?” “当然。”林意很无奈的看着元狩和叶清薇,他觉得元狩和叶清薇对他有误解,他说真话,但对方却往往不能相信。 “那你帮我照看火势,不要误了这锅黄精膏。”元狩点了点头,对着叶清薇交待一句。 “随我来。” 他看了林意一眼,身影一动,掠到了外面的院中。 “现在是单对单,你想我用几分力?”看着跟出来的林意,他又问了一句。 “全力。”林意不假思索。 上次元狩对战他们三人,全力出手时的力量让他印象很深刻,他虽然利用缠式,但还是瞬间受伤。 元狩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也没有小看林意,双手平伸,开了个架势,却是摆出了军中最常用的开山拳的拳架。 开山拳走大开大合之势,极为刚猛,在对敌之中,很适合力量占优的修行者使用。 “师兄,那我出手了。” 林意主要是想试力,纯粹是想硬碰硬,所以说话之间,他一步前踏,双脚用力时身体如虚空坐方凳,一个猛烈发力,双脚下就像是同时踩裂了一个竹管似的发响,与此同时,一拳便冲起,砸到元狩面前。 这同样是开山拳中的拳招。 “恩?” 元狩眼睛微眯,身体下挫,俯身至只有平时半人高,直接避开当胸一拳,同时发力,直接以肩为枪般,朝着林意怀中撞去。 “好快的反应!” 林意心中涌起凶险的感觉,但这一刻他也反应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出了练得最熟的疯魔杀拳中的招数,整个人跳了起来,双手竖起挡住自己的脸面,浑身团身,直接就以双肘尖和元狩硬撞了一记。 “啪!” 肩肘之间一声爆响,元狩只觉得肩膀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这种疼痛就像是他聚集到这肩部的真元在内里鼓胀炸裂,要将内里的筋肉都撕扯开来。 “糟糕!” 与此同时,林意却是控制不住身形,他的双臂剧痛无力,身体晃动不已,瞬间落在地上,有些立足不稳。 他顿时强行后退,往后两个纵跃,才终于站稳。 这一刹那极为凶险,若是他一步后退纵跃间未能调整好,摔倒在地,那若是在战场上,元狩这样的高手一个上前践踏,无论落足践踏在他身体哪里,他都是轻则残废,重则直接身亡。 “居然能够站稳,能够接住我这全力一击?” 元狩肩部犹在剧烈疼痛,心中却是更加震惊,他可以肯定,和前些日相比,林意的力量绝对有了惊人的提升。 “林意,你可要小心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极为肃然,这声音响起之间,他咬牙忍住痛苦,身影动间,林意的身前顿时全是他的掌影。 正文 第四十章 同窗不同命 元狩现在对战林意,是真正的将林意视为了在战场上,战阵上的敌手。 在战阵上,除非是某些特殊时刻,修行者之间的对决,绝对不可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而是尽可能保全自身的打法。 否则就如方才,他虽然一击就将林意打得立足不稳,但是肩部剧烈疼痛,整条右臂一时也根本不可能发力,这对于身法和出手一有影响,很有可能便被身边的其余敌手刺杀。 最为关键的是,现在双方还是拳脚,若是兵刃互拼,更不可能如此战法。 否则即便你一招斩掉了对方的头颅,但身上也被对方刺出了个血洞,那如此重创,在接下来的战场上便不可能存活。 所以除了绝对力量之外,还要修炼武技,至于越是厉害的修行者,真元的运用就越是灵活,例如飞针飞剑之流,便足以说明。 “砰!”“砰!”“砰!”…. 两人之间瞬间一连串的炸响。 元狩用掌,林意用拳,两人之间拳掌臂不断相交,劲气四溢。 林意连连后退,元狩步步进击。 但场面如此,元狩却是越战越心惊。 对方拳招精湛,而且往往能在受挫时发动意想不到的反击,最关键在于,对方见招拆招的同时,拳上的力量,也将他的手掌和手臂震得发麻。 这还是之前数天,那个一招都抵挡不住的林意? “停!” 再拆得数招,林意已经将要退无可退,背要撞墙,林意拼力一个侧跃,便挥手认输。 如果是在真正的战场乱阵中,林意可以肯定,恐怕自己早已经死了。 因为除了力量之外,元狩凝结黄芽比他早数年,感知念力都比他强,双方见招拆招的反应就比他快出很多。 他家传的“疯魔杀拳”的精妙程度应该是在元狩那一套掌法之上,但元狩反应一快,便能料敌先机,让他很难受。 元狩尚且能游刃有余,在战场上要是有别的军士接近袭杀,估计还能及时闪避或是反击,但他已经只能全力应付元狩,随便过来两三个军士拿刀剑乱砍,他便瞬间被杀死。 虽然认输,但是站定之时,他的脸上却是一片欣喜。 先前他连元狩的八成力都估计抵挡不住,但现在气力增长,这种战斗,他却已经吃亏不多。 最为关键在于,双方拳掌相交,他虽然骨骼也是疼痛欲裂,现在甚至拳头和手臂都已经微微肿了起来,但是随着心脉跳动剧烈,体内却往往有新力生成,那些疼痛欲裂处也似有暖流流过,虽然疼痛但很快就能继续发力,不会像之前一样,酸麻无力许久。 “林意,你的气力怎么陡然间增进这么多!” 在这一刹那,收手的元狩和内里的叶清薇几乎同时出声,两人都震惊到了极点。 最为震惊的自然是和林意亲自交手的元狩。 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林意的后力绵长,任何走捷径的歪门邪术,即便是在短短的时间里让一名修行者的力量大幅增长,但也是过分榨取的行为,很快就会有油尽灯枯之感。 很显然,林意就算是进步很大,也并未用那种快速榨取似的歪门邪法。 而且越是用了歪门邪法,交手之后一落下风,就会心虚胆怯,但林意不同,这种感觉无法言明,但他可以感觉到林意的信心,林意的那种气势。 “这些日我在闭关修行,我在探究一种炼体之法。”林意犹豫了一下,他得到过吴姑织的警告,知道事关神惑之上事情,连当今皇帝都会格外忌惮,所以他根本无法明说。 “那你可需自己衡量。”看到林意犹豫,元狩也不追问,只是略微凝重道“这就如同样两个资质的年轻人,一个专门练武技拳脚,一个专门凝练灵气,一开始自然那个专门练武技的武者进步快,打起来那个灵气凝练不多的自然不是对手,但是若到了黄芽境之上,开了命宫,恐怕不练任何武技,任何普通的武者也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我自然明白。”林意点了点头,他知道元狩有些会错了意。 也就这短短交谈的十余个呼吸间,他心中又是不由得一阵惊喜。 他双拳双臂上那些疼痛处,此时只是一阵阵发痒,就像是那种受伤结疤后,内里新肉刚刚生成的那种痒。 这就变相的验证了那名瘦高老人笔记上接下来的一些推断。 大俱罗修行法最为可怕的地方,是生机太过强大,恢复力太过惊人,所以修行之中,便可进行那种锤炼身体的苦修法,可以让身体变得越来越凝练。 那名神惑之上的瘦高老人用了一个专门的词语,叫做“密体”,便是说可以通过这种磨炼,让血肉和骨骼都变得越来越紧密。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按照记载,大俱罗修到后来,可以用身体血肉抵挡兵刃,利器难伤皮肉,而且可以用内气引不利于身体的元气入体,当成真元用,甚至凝成兵刃。 “所以你让我用真元帮你拍击热力和寒力进去,也真的是因为修炼?”叶清薇等到林意和元狩返回膳堂中,才终于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这是类似一些真元刺窍的手段?” “差不多,我来帮你们烧火。” 林意在幼年时也没有少吃这种类似的灵药羹或者药膏,所以知道这种药膏最重要的就是文火慢熬,他在灶膛前坐下慢慢吃那些面馍,同时帮忙添柴看火候。 “将门虎子,只是真的流年不利。”元狩叹息了一声。 原本在他看来,林意便是这批新生里最为出色的一个,尤其林意和齐珠玑、萧素心三人联手胜了他之后,他更是赞赏。 今日这一战,更是让他对林意有些刮目相看,心中隐然是将林意看成了朋友。 对于林意而言,元狩和叶清薇这师兄、师姐,原本也是他在南天院之中,除了齐珠玑和萧素心之外相处最多,最熟悉之人。 其余那些同窗,到真是如同陌生路人。 “师兄,师姐,怎么暮鼓一响,只有我们这一年生来用晚膳,却不见你们或者天监四年、三年生来用膳?”林意心中和这两人亲近,说话便也随意。 元狩用木勺搅动着药羹,氤氲白气缭绕中,他转头看了林意一眼,道“这些大药对于刚凝黄芽或者未凝黄芽者比较有用,如我们这些已经凝结黄芽许久的,用处却也不大了。绝大多数老生都是靠着家中供给灵药,还有入院两年之后多是实修,在外行走,许多家中无法供给的,便是要个人际遇和本事了。” “原来如此。”林意现在修行已经和灵药无关,虽然元狩的可惜是已经溢于言表,但他自己却不抑郁,又顺口问了一句,“之前不是和你们在一起还有一名师兄,怎么一直没有见了?” “他已经被边军借调了过去。” 元狩微微犹豫,但还是说了,“你别看他内向,但实则修为比我和叶清薇还要略高一些,但也和你一样,家中没什么背景。” 顿了顿之后,元狩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南天院虽然特殊,但毕竟听从皇命,皇命至上,但其中又要兼顾各权臣的感受,兼顾一些平衡,有些时候军中要用人从南天院抽调,像你这样的学生,或是有些权臣想要倾力培养的学生,或许就会被调走。” “灵荒已至,大战将起,边地更加缺人,各方军都会抢着要人,所以这种事情恐怕会越来越多。”林意点了点头。 看到林意神色也没有什么不同,元狩便接着说道“这自然是不公,其实对我和清薇而言,也想被一视同仁,既然身为修行者,便自然要为我朝征战,即便马革裹尸,也是我等荣耀,但皇命要顾及权臣感受,即便将来送往边境,恐怕也不会将我们直接送往最危险之地。那些权臣刻意培养的学生,也只是因为权衡的问题,最多被放置难以很快积累功名的地方,倒也不会刻意抹杀,所以林意,你却是要小心,有些时候千万不能逞强。” “有些时候逞不逞强也是无用。”林意晒然一笑,“师兄、师姐你们也别怪我直言,现在你们是如是想,但到时若是你们变成高位,恐怕也不一定会觉得战死便是荣耀了。” “你说的或许也是实情,年少热血,不需顾忌太多,位重权高,顾忌却是太多。”元狩也不辩驳,或许也是想到了数位同窗的命运,一时也是心情凝重,沉默下来。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无意之得 林意并无太多感慨。 自从换了新朝,这六年来他独居建康城,很清楚对于整个建康城而言,他就像是沧海一粟般渺小,更不用说对于整个南梁而言。 再加上北魏,天下何等广阔,诺大的疆域,无数的名山大川,无数的能人异士,像他这样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无法想太远,唯有眼前事。 “各自有命,师兄,师姐,这些吃食我先带走,若是还不够,我每日会让萧素心替我传话,倒是劳烦你们帮我准备了。”林意将中午剩下的面馍和干饼等物一卷而空,都放在竹筐中带回黄藤精舍,他很洒脱。 然而看着他的背影,元狩和叶清薇却都是同样感受,他们的这名师弟,平淡之中却是有着一种傲骨。 只是他们自己也很清楚,哪怕是他们自己,对于这个王朝和这个天下而言,也太过渺小。 林意回到黄藤精舍,一边慢慢吃着,一边很快静下心来思索。 修行者在战场上容易身亡,一是容易被针对,二是修行者自身的身体便是最大的弱点所在。 修行者到了第二境命宫之上,虽然即便体内真元耗尽,肉身力量都依旧比一般武者强,但他们的身体血肉也不可能抵挡箭矢、刀剑,锐器面前,和寻常军士同等。 所以修行者参与战阵,一般走两个极端,一是就身穿最轻便衣衫,尽可能不被对方击中,躲闪不开时便用真元硬抗,等到真元接近耗尽,那便要尽快逃离战阵。另外一个极端便是身披重甲,让对方的寻常武器根本无法穿刺,但重甲越是厚重,平时消耗的真元也越多,不耐久战。 从方才和元狩的交手来看,大俱罗的修行法,很适合在平时锤炼肉身,将肉身变得更坚韧。 例如一些武者用木棍拍击肉身,在瀑布下练功,都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但林意略一思索,还是确定现阶段壮大气机,不断提升肉身活力,才是关键所在。 气血越是强横,人的精力越是旺盛,便越是不容易疲惫,越是容易恢复,而且他隐约觉得,只要气血强横到一定程度,应该完全可以用一些类似真元炼体法的高明炼体术,不需要用武者的那种蛮法。 所以最简单而言,先追求力气大,再追求自己能否耐打。 现在自己已经能够做到顺利的抽引五谷之气,不断温养那三处窍位,心脉日益壮大,平日里修炼分寒暑时,也可以鼓动更多气血令肉身激发更大潜能,但按照之前的修行来看,分寒暑大量发汗,的确是损伤元气也大。 所以目前最重所在,倒不是一定要追求尽快吃下更多东西,抽引更多的五谷元气去灌注那三处窍位,甚至身后脊骨大龙,而是要尽快做到“控皮肉”。 “控皮肉!” 林意喃喃自语,重复这三字。 在冥思修行之时,要想令自己身体血肉能够自行锁住有益元气,但却让杂质污垢随着汗水排出,这不是念力所控,而是肉身自己的直觉反应,这要达到,何等困难。 一连五六日,他都足不出黄藤精舍,专心体悟这无漏金身修行法上“控皮肉”的门道,但却都不得法,倒是食量越渐渐增大。 一餐需要六七十个面馍,大约是一般武者五人左右的饭量。 “林意,我和齐珠玑巡山时割到了不少清神花,我们准备烧些热水泡一下,要不要帮你烧一桶水?”这一日暮鼓后不久,萧素心和往日一样带着食物来到他屋前,敲了敲门,却是说了这一句。 “清神花?”林意愣了愣,出了门,他一眼就看到萧素心的手中抓着一把深紫色的花。 他一眼萧素心的眼中神色,就顿时明白萧素心应该根本不是和齐珠玑巡山时顺便所得,而是这些时日自己不得法,恐怕有时候神情有些焦躁,落入了萧素心眼里。她是刻意去巡山找了这些花来。 清神花不算是什么灵药,但煮水入浴,却是有很好的清心安神,不令焦躁的功用。 “也好。” 林意心中感激,点了点头。 现在的萧素心和当年的林玄鱼有越来越多相似之处,对于他而言,这种好意不容推却。 黄藤精舍里,有的是装热水或是药汤的大木桶。 一些寻常的清淤活血的药物,南天院甚至可以直接去问教习领,只是对于他们三人,暂时却还没有用到。 “你现在修行如何?”在和萧素心一起生火烧水时,林意想到她的修行,忍不住问道。 “最近气感有所增强,可能是你不去晚膳,元师兄总是将你的那份分给我和齐珠玑,而且若是最后略有剩余,叶师姐也会不动声色的分给我,连齐珠玑都分得略少一些。”萧素心的面孔被火焰映得有些微红,“最近感气时,感到吸纳入体的灵气和以前有些不同,一丝丝的有些旋转。” “是么?”林意顿时大喜,道“那距离凝结黄芽应该不远,我气感有这样变化之后,约莫不到半年,就凝出了气感,而且还没有这么多灵膏灵羹相助。现在天地灵气虽然衰竭,但这黄藤精舍里灵气不弱,再加上灵膏灵羹,我看至少比我节省一半时间。” “若真如此,也是拜你所赐。”萧素心看着他,认真说道。 “还需如此客气?”林意笑了笑,摇了摇头。 “的确不必。”萧素心也是笑了笑。 两人虽都笑着,但心中却是都有些感慨。 两人现在际遇差不多,在这学院中又是一组,今后调拨战场,恐怕也在一处,而且就算元狩不说,两人心中也很清楚,那些最危险的征战之地,南天院这些学生之中,恐怕也是他们去,而不会是那些权臣的子侄。 既是注定要在战场上生死与共,又何必多礼。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当水烧好放入木桶,放了清神花,林意在淡淡的幽香之中半躺在木桶中时,他不由得想起石憧,想起萧淑霏和陈宝宝,以及他的父母。 他修炼了“分寒暑”之后,似乎倒是不易发汗,泡了许久,等到水温渐渐凉下来,他出了木桶时,倒也只是肌肤微微发烫,额头上都没有出什么汗珠。 只是这清神花气味宜人,再者这也是他入了南天院以来,少有的安静瞎想时刻,他浑身倒真是放松了许久。 他将木桶下面塞子拔掉放水,走出门时,天色已经大暗,山中淡淡的云雾上方星辰点点,春夜一阵阵微凉的山风吹来,和他微烫的肌肤一激,他的皮肤上倒是自然鼓起一个个小点,就是俗话说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 然而只是这一下,却让他的脚步顿在了门口。 他便陡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既然不可能做到在修行之中,身体血肉发肤自然锁住有用的元气,那能否在修行之中,做到令身体发汗,但是最终将汗液锁在肌肤毛|囊之中,将这肌肤毛|囊视为窍位。 等到修炼告一段落,再全神分辨,将不利杂质污垢随汗水排出,而将元气保留体内? 这种想法,便是“分寒暑”和“控皮肉”先不同时,而是分两段来做。 关键在于,人体有时自然变能做到闭汗,有些人生病,本来是在大量发汗,体内脏器已经排出毒素,随着汗液就要排出体外,但是在行经身体血肉经脉时,身体又受外部刺激,比如骤冷,便陡然停滞在血肉之中。这种闭汗往往引起大病,比有些时候迎面吹了寒风,染了风寒还要严重。 但若是能够将汗水锁在肌肤之中,修行一结束马上再分好坏,祛毒存利,那便无形之中就已经做到了无漏金身修行法的控皮肉。 林意没有丝毫的犹豫,马上快步回自己精舍,盘坐下来。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突飞猛进 其实寻常人只要稍加练习,也能做到鼻翼动作,耳朵微动。 这种锁肌肤毛|囊,也是类似。 对于修行分寒暑已有一些时日的林意而言,要观想瞬间身处寒冬腊月,肌肤毛|囊瞬间闭锁,根本不是难事。 林意略微试了几次,便可以迅速做到意之所至,肌肤变收紧,浑身绽起鸡皮疙瘩。 接下来他用分寒暑之中的“暑”,迅速让自己气血汹涌,开始微汗。 在这种时刻他迅速观想身处酷寒之中,果然是成功将汗水锁住,他只觉得肌肤毛|囊和浅层血肉之中,简直就像是结成了无数盐晶,浑身上下都是如此,极不舒服。 但他此时还是强行凝神,静心冥思内观。 这些被锁住的汗液之中,果然有气感,但是太过微弱,不好捕捉。 林意也是有了经验,这和炼化五谷之气一样,只要量一多,感知便自然清晰。 他再几个来回,让自己身体里热意缭绕,将要大汗淋漓,但同时却观想肌肤外一片冰天雪地,如此不到半盏茶时分,不仅他的肌肤表面都是疙疙瘩瘩,一颗颗坚硬粒子,有如出痘般的感觉,而且他明显有种强烈的不适,甚至连头脑都有些发昏,很像在酷暑时陡然遭了风寒。 “不能耽搁太久,否则真的要大病一场。” 林意知道若再不发汗,恐怕自身的平衡都要被打破,此时他虽然难受,头脑也昏沉,但意念却是极为清晰。 他让自己竭力放松下来,肌肤也不再那么紧绷,与此同时,他全力感受身体肌肤血肉之中的内气。 也就是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许多细丝状的元气涌动。 有些他直觉便是不佳,有种阴冷污秽的气息,有些却是很熟悉,有平时内气勃发,气血之中的那种暖意,有的甚至直接便是和五谷之气类似,应是五谷之气转化,或是尚未完全转化的产物,有些却又是微妙不可言,但感觉有大好处。 他仅凭直觉,迅速将那些觉得有大好处,有用的元气全部抽离出来,只是十数个呼吸之间,他便身体一松,汗如豆涌,浑身便湿透。 “有用!” 几乎也就是这刹那间,他脑海中那种浑浑噩噩,脑门发涨的感觉便消失,虽然和之前大汗时一样,依旧感到十分口渴,很想大量喝水,但是伴随而来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根本没有之前那种体虚感。 林意待汗出透,索性出去提了两大桶水到了精舍之内。 喝一阵水之后便用这方法控皮肉出汗,连续数十个反复之后,两桶水竟是被他喝了个底朝天,与此同时,他身下的席子都湿得好像在雨水中淋过一样,手掌一按都按得出水来。 “这下厉害了。” 林意略微有些疲惫,但是浑身却有一种清亮清透的感觉。 他冲洗了一下,略微休息之后,感觉到意识分外清晰,身体里的气血流动也分外通畅,还有一点让他事先没有想到,让他十分惊喜的是,他对体内的五谷之气的感知,也越加清晰。 那些驳杂不利的元气除去一多,似乎干扰也少,倒像是平时在云雾里面看东西,现在却是云雾消散。 在他的感知里,那些寻常的五谷食物,倒真像是以前吞服过的一些灵膏,明显都是在不断的释放出一缕缕五谷之气。 唯一一点让他还有些难以适应的是,他之前凝练天地灵气惯了,无论是吞服灵药还是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只要凝练成真元,那真元就如一条条黄芽并不消失,但这五谷之气虽然涌出不少,但被他凝成束往那三个窍位之中一冲,便瞬间消失,唯有气血中暖意更浓。 这一夜恐怕是林意决定走大俱罗道路开始,获得好处最多的一夜。 虽然他这控皮肉还只是先取巧,但殊途同归,好歹有七八分同等功效。 他后半夜将“旺气机”“分寒暑”和“控皮肉”这三篇轮流而用,到了清晨钟鸣之前,他连“控皮肉”都越来越纯熟,似乎身体渐渐适应,恐怕过不了数十日,他的皮肉就能形成自然反应,做到真正的控皮肉。 到了清晨提水时,林意稍一用力,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滚,甚至有些窍位之中内气自然激荡,给他的感觉气血流动就如同潮汐一般。 “这气力近乎大了一倍,现在元狩师兄的气力恐怕也远不如我,只是和陈宝蕴相比不知道如何。” 林意之前是单手提一桶水毫不费力,现在单手提两桶竟也毫不费力,虽然不单是这一夜的修炼所至,还有前面五六日的积累,但这种气力增长的速度,按照普通修炼真元功法的修行者的认知,简直是无法想象。 “他凝结黄芽的时间比元狩师兄还长,念力方面尚且远胜于我,而且陈家的武技也绝对不会差,但我有天辟宝衣,他打我一拳,我也不避,同时打他一拳,他恐怕也承受不住。” 林意的脑海里,倒是不由得将陈宝蕴想象成自己在战场上的敌手,想起了破法。 “不过这样的气力进步终究骇人,平时还是收敛些好。” 当晨钟响起,已经完成洗漱,开始慢慢吃东西的林意想到了吴姑织的告诫,心中平静下来。 一名神惑境之上修行者的举动就已经能让皇帝顾忌,尤其自己的身份是罪臣之后,现在恐怕又牵扯到南天院的另外一名神惑境之上的修行者,事端更大。 林意可以肯定,即便是当年的大俱罗自己,初始时修炼的速度肯定也没有自己这般惊人。 那些笔记上说得清清楚楚,大俱罗一开始不是出身显赫豪门,而是普普通通边市上一个贩马的。 一名贩马的武夫,再怎么奇遇,也绝对不可能得到两名神惑境之上修行者的指点。 同样是呼吸吐纳炼体法,市井之间的那些法门,根本无法和无漏金身修行法这样的功法相比。 无漏金身修行法这样的法门,他是越炼越可以肯定,这种等级的炼体法,哪怕不走大俱罗修行法,哪怕和五谷之气无关,也是绝世功法。 即便是他父亲当年位高权重时全力去寻,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他也不知道齐天学院那名瘦高老人的信中到底写了什么,但里面应该就有一条,就是让这南天院的那名神惑之上修行者传自己这门功法。 “今天我想去巡山散散心,你们不用去巡狩割巡山了。”林意气力大进又想隐匿实力,不想和人交手,但是心中却有一股修为大进想要撒欢的心情,再者他在这里静坐闭关久了,感觉活动一下身体,应该更有好处。所以见到齐珠玑和萧素心出来洗漱,他便直接说了一句。 “也好,你这白日里去散心更佳,说不定视野清晰,能采集不少有用草药。”萧素心明显感觉到林意的精气神比起昨夜有很大改观,对于她而言,哪怕这种改变和她昨天采来的草药无关,她也很高兴。 林意出了药师林,直往后山去。 鸣鼓山是卧鼓状,后山荒野山林少说也有方圆百里,要真巡起来,倒是一天都未必巡得完。 林意一入后山林中深处,到顿时如同猛虎归山,瞬间就狂奔了起来。 他一口气连奔了一盏茶时间,这才感觉呼吸灼热,气喘起来。 但也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异样声响,还未来得及转身,直觉有风声,直袭后脑。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四年生 “什么东西!” 林意身体往下一缩,往旁边大树上一扑,只听见吧嗒一声爆响,他原先所站方位前方的一株大树上树皮炸裂。 他还根本来不及多想,一阵剧烈的破空声从一侧响起,一团黑影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 林意原本正是剧烈奔跑,胸中全是浊气时,刚刚好不容易闪避开来,现在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模样,也根本来不及再躲闪。 所幸他炼得最熟的疯魔杀拳,本身就是军中最高明的搏杀拳术,许多都是极限状况下的拼命招数。 在这一瞬间,他强行扭腰背靠树干,整个人半靠在树干上,一脚凌空踢往这团黑影下身,与此同时,他一手护住自己前方,一手却是伸到极致,一爪直接抓向这黑影面门。 “砰”的一声闷响在林中炸开。 对方反应速度也极为惊人,直接蹦了起来,避过他的一脚,硬生生居高临下,一拳就轰在他成爪的掌心。 林意只觉得掌心一沉,就像是被一柄十分沉重的铁杵砸中一般,他一口气憋在胸口,背部和树干一撞,他的胸肺之间难受得就像是撕裂开来一般。 此时他头顶树叶纷纷扬扬洒落,林中光线明灭间,他终于依稀看清,这偷袭的黑影浑身黑色长毛,竟像是一头黑色猿猴模样,比他人还要略高半头。 “猿猴?怎么这么大力气,南天学院的后山,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凶物?” 林意强行呼出一口气,依旧背靠这株大树站定,只觉得掌心一阵火辣辣的痛。 他只觉得这猿猴的气力,比元狩的气力还要惊人。 也就在此时,那黑影刚刚落地,竟似毫无阻碍,脚底就像是装了弹钢一般的感觉,整个身体都似乎不需要任何缓冲一般,竟然又已经扑向他的面前。 林意眯起眼睛,目不转睛,这时他已经看清楚了,的确是一头黑色猿猴,但此时这头黑色猿猴一手虚握在前蓄力待发,另外一手却是标准的冲拳直击自己前胸,双脚交错间,身影步伐竟似隐隐笼罩了自己闪避的任何一个方位。 这一瞬间给他的感觉,不像是猿猴,倒像是一个武技远超出他的武师,军中那种已经搏杀了很多年的将领。 当年他在齐天学院读书时,也时常和父亲军中的将领、军士交手,那些将领、军士,哪怕不是修行者,哪怕出手之间都是极为普通的招式,但就是那些普通的招式在他们的手中,却似乎分外的杀机重重,给他莫大的压力。 现在这猿猴,给他的也是同样的感觉。 他目光一闪间,竟是双足一顿,整个人一个僵尸跳,右胸靠肩处硬生生受了这猿猴一拳,与此同时,他的左拳也从下方撩起,一拳轰在这猿猴腹部。 “砰!”“砰!” 两声沉闷如雷的爆响同时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 林意修行时便想着万一遭遇陈宝蕴这样的强敌如何,此时他呼吸无法调匀,根本无法久战,再加上直觉对方诡异,便不假思索的用出了这样的战法,硬生生的互挨了一记。 林意虽然有天辟宝衣在身,但硬受了这一拳,背部在树干上猛烈一撞,前胸和后背肩胛骨都是碎裂般的剧痛,口中瞬间涌起一股血腥气。 这黑猿身体明显一僵,似是根本没有想到林意居然直接是这样两败俱伤的拼命招数,林意这一拳轰在它腹部,只见它身体往后一躬,一声嘶鸣,踉跄后退间,它的嘴角已经沁出血丝。 林意体内气血翻滚,他强行吸了一口气,略微凝神,体内无论是那些“分寒暑”所经的窍位,还是近日来他不断凝聚五谷之气灌注的三个窍位,这些窍位内里,全部起了反应。 一时间他心脏剧烈跳动,体内一阵阵热意汹涌,他自己都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热了几分,连肩背的疼痛都瞬间消隐了不少。 他也是发了狠。 咔嚓一声,身旁一株胳膊粗细的小树被他硬生生折断,木屑树叶纷飞。 随着一声低喝,林意背部发力,整个人从树上弹起,与此同时,他双脚错位,一股新力如从他脚下涌起,汇聚着全身的力量汇聚到双手。 哗啦一声,这一株小树被他当棍朝着前方这黑猿猛烈砸下。 黑猿原本身影不稳,它也根本没有想到林意竟然如此凶横霸道,同样中拳,竟然还能如此发力。但顷刻间,它竟也真像那种返璞归真,任何简单招数都可以用到极致的武学宗师,双手朝着这株小树一拿一带,竟是想将这树带到一边,同时令林意反而站立不稳。 但是林意本身修行疯魔杀拳,心中也早已打定了两败俱伤打法的想法,一看黑猿这出手,他便心有感应,在黑猿指掌抓住树身的刹那,他的整个人已经顺势朝着前方一冲。 他和黑猿,就像是一根扁担上挑着的两个麻袋一样,直接撞上。 “砰!”“砰!” 这一刹那,黑猿一腿蹬在了他的身上,但他的一拳也再次砸在了这黑猿的胸腹之间。 黑猿这一脚力量奇大,直将他往后蹬出一丈有余,林意无法站稳,扑通跌坐在地,口中血腥味更浓,但是胸肺震荡间却是根本无法喘息。 他再看去,那黑猿被他一拳也是在地上滚了几滚,但是翻身坐在地上的时候,却是突然对他一阵比划。 “这是什么意思?” 林意一时看不明白这黑猿到底比划什么,但只是直觉这黑猿似乎很有灵性,而且不像是要和他分生死。 等他接下来终于喘息过来,回想方才双方交手,却是隐然觉得这黑猿并未下真正杀招。 这种猿类,指爪非常尖利,但方才这黑猿一直用拳,却不抓挠。 “你难道是见我在这山里奔跑,也是忍不住想和我试试手?” 林意慢慢的站了起来,他揉着痛处,想到了一种可能,对依旧箕坐在地的黑猿说道。 这黑猿此时已经停止了比划,但眼睛看着他甚是灵动,更显人性。 “什么人!” 但也就在这时,林意突然听到一声声厉喝,一阵阵剧烈的破空声,包括身上真元和林间枝叶摩擦时产生的独特裂响声,连成了一片。 林意眉头一皱,他听到这些声音都来自于一侧的某处山谷。 他站立不动,只是五六个呼吸间,林间风声骤疾,一团团落叶纷纷炸开,有十余道身影已经在周遭纷纷落下,将他团团围住。 “有人打伤了倪师姐的猿王!” 一声惊呼响起。 接着便是一片厉叱声,“你是什么人,竟敢在南天院山林行凶!” “你们误会了。” 林意平静下来,缓缓的呼吸吐纳,他看出这些冲来的人有男有女,都是身穿南天院的衣衫,而且胸口和袖口都有四字标记,如此说来,便应该是天监四年,比元狩和叶清薇还要高一年的南天院老生。 “我是林意,南天院天监六年生,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今年的新生?” 一名身材修长,双目凌厉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 他比林意明显要大出几岁,行走之间龙骧虎步,不像是学生,倒有一种军中将领般的气势。 “今年的新生怎么会单独在此,而且怎么可能打伤猿王?”他上下打量着林意,皱起了眉头,目光和语气里都是不信。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昔日旧情 “师兄,伤得不轻。” 此时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走上前来,对着这名男子轻声说了一句,同时狠狠的瞪了林意两眼。 林意歉然,道“真的只是误会,我不知它的来历,它应该只是出手试我,但我却以为它是山野凶兽,出手就全力相搏。” “胡说八道!” 一边一名少年瞬间暴喝出声。 这名天监四年生无论身材和年纪看上去竟然和林意差不多,而且面目也很清秀,但性格却明显暴躁,他双手握拳,腾的上前一步,一种一言不合就要马上出手的感觉,“猿王很通人性,而且服食过灵药,气力接近命宫境,更何况一直和倪师姐过招,若说是你偷袭它伤了它,我还相信,但你说它出手试你被你所伤,简直是胡说八道。” 这名老生这数句话一说,周围所有人看着林意的目光顿时都凌厉起来。 “不信你问它。”林意很无奈,他看了那黑猿一眼,说道。 他的眼睛里,倒是也充满惊奇。 猿猴通灵并不稀奇,他看过的那些笔记记载里,就有不少关于这方面的记载,最出名的是前朝宋初年的一头老白猿精通剑术,不知是哪个隐世的修行者调教出来,后来一名叫柳溪生的年轻修行者又得了这头老白猿的教导,剑术惊人,还留下了一篇白猿剑经。 但这种志怪类的事情在修行者世界也极为罕见,他当初也是当故事书看的,没想到在南天院的后山,竟然也能遇到这样的一头猿。 这黑猿果然有灵性,它也明显感觉到了这些人对林意的敌意,顿时一阵摆手,同时点了点不远处的一株树干,做了个投掷动作,接着它又摆出了几个动作。 林意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分明是述说事情的起由。 一开始的投掷动作,显然是说它自己拿东西丢林意,接着摆出的几个动作,便是双方交手的模仿。 “你还抵赖,你看,分明猿王都说,是你拿石头丢它。”但是那名最先查看这黑猿伤势的高挑少女却是会错了意,顿时看着林意怒声道。 “它说的是它先拿东西砸我。”林意异常无奈,甚至点了点那棵树上被砸的痕迹,他对着黑猿也比划起来,希望黑猿再能解释一二。 这黑猿倒是配合,它跃了过来,和林意站在一起,甚至还牵了牵林意的手,表示亲近。 这一下所有老生的面容都是缓和下来。 “我是方念圣,你叫林意,真是今年新生?”为首那名身材高大,年纪也最长的老生的眼神迅速温和,只是依旧带着疑惑“不知令尊是?” 林意点了点头,“家父林望北。” “林望北?”方念圣目光剧烈闪动一下,明显是知道,但是他面色却是没有什么变化,也不多说什么。 只是这一下,林意就看出这人心机比较深沉。 “就算是猿王先出手偷袭,你下手也太重。”此时那名高挑少女倒是又忍不住一阵抱怨。 相反林意看她倒是很顺眼,很明显她是关心这黑猿伤势居多,根本不关心林意家世,而且有什么便说什么,十分直接。 “我只是身穿天辟宝衣,实力和它相距甚远,陡然遭遇这样的强敌,根本不敢留手,就怕丧命此间。”林意不想太过暴露自己的实力,而且周围这些老生他并不相熟,所以直接抛出了天辟宝衣,“它应该是手下留情,所以我虽然也被击中,但却是它受伤更重了些。” “天辟宝衣?” 一片惊呼声响起。 “你居然有天辟宝衣?”高挑少女朝着林意的领口里看了看,语气倒是也温和下来,毕竟林意的话极有道理。无论是在她还是周围这些老生看来,也只有猿王刻意手下留情,才有这样的结果。 “你是刚修炼到黄芽不久?” 方念圣静静的看着林意,突然问了这一句,然后伸手碰了碰林意的肩头。 “此人心机果然深沉。” 林意的心中瞬间又涌起这样的念头。 因为就在他手触碰到林意肩头时,一股雄浑的真元力量便朝着他的体内压了压,接着收了回去。 这是试探他的修为。 但既是同院学生,既可开口相问,又何必这样直接试探,更何况方念圣的此时的面色极为温和可亲,面色上面却是反而容易给人亲近之意,生不出恶感。 林意此时体内黄芽几乎一丝都没有,方念圣一试之下,心中便是认定林意最多刚刚凝练黄芽。 林意也不管他心中想法,只是自顾自点了点头。 “他打伤了倪师姐的猿王,我们要不要知会倪师姐一声,看她有何说法?”这时,有两名老生却是犹豫出声。 趋炎附势之徒。 林意微皱着眉头,转眼过去看那出声的两人,心中顿时下了定义。 此事已经说清,左右不是他的责任,那两名老生却还如此说,便只可能是那倪师姐势大。 “不用了,倪师姐何等样人,不会为难他,更何况这些人都亲眼见证,猿王自己又通人性,也不会责怪到其余人头上。”方念圣这时却是淡然的摇了摇头。 “多谢师兄。”林意“真诚”的致谢,心中却是在腹诽,那两名老生比起这方念圣差得太远。方念圣这是无形之中又在所有人面前夸了“倪师姐”,而且又不露声色的对他卖了个好。 至于那两名老生,这种唯唯诺诺的想要讨好人的手段,多半被人不齿,恐怕那倪师姐也不会高看他们一眼。 “不知师姐姓名?” 见这些老生纷纷转身离开,林意却是上前轻声问了那高挑少女两句“还有师姐你们所说的倪师姐又是谁?” “我是颜婉,说起来我父亲颜齐杉还算是你父亲当年的同僚。”这名高挑少女倒是一番男儿豪气,开口第一句便是如此,也不忌讳,但接下来第二句也是毫不留情面的低声呵斥,“你都已经到了南天院如此之久,难道还不知道天监四年的倪云珊,不知道她的这猿王?” “我课上的少,真不知道。”林意很想这么说,但是却又不好意思。 事实上进入南天院以来,他甚至连教习的一堂课都未去听过。 “我当然听过倪云珊,但是不知道她有这样的一头灵猿,而且她也是天监四年生,按理你们也是同辈,但听你们称呼她都是称倪师姐,我便以为另有他人。”林意看着颜婉说道。 若是改朝换代之前,颜婉的父亲也是属于边军,的确算是他父亲的同僚,但官阶却是比他父亲要低。只是现在颜齐杉的官阶,却是和他父亲当年齐平了。 “文官中有德为长,我们修行者,自然是谁的修为最高,便为长。”颜婉看了林意一眼,“倪师姐修为远胜我们,更何况一开始谁也没有想到排座次,没有人觉得修为高便一定要喊她师姐,但后来一些试炼实修,天监四年生很自然渐渐以她为首,很自然的便开始喊她师姐。” 颜婉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服气。 “那她的确是厉害。” 林意也没有话说。 他出身将门,自然知道有些将领能够脱颖而出,并不是因为武技和修为远超别人,而是因为为人品格让人服气。 “算了,不和你多说了。我知道你父亲后来无故获罪,被罚去边关放马了。这些年不听我父亲说,他应该是顾忌,但以前我也常听我父亲说一些他佩服的人和事,你父亲带军悍勇出名,部将也都是一样。你父亲被罚去养马,恐怕也是皇帝顾忌你父亲和那些不要命的部将。猿王很通人性,它也算是我好友,先前见你打伤它,我自然生气,但是现在想来,你在陡然不明就里遭遇强敌,反击之下能够将它打伤,也算是将门虎子了。”颜婉本来已经话说完,走出两步了,突然又顿住,转头和林意说了一堆话,接着她伸手一弹,却是一个丹瓶丢到了林意的面前,“这里面有一颗小天星丹,我将近凝练命宫,对我已经没有大用,今天见你也算有缘,便送了你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女人缘 “好了,不要推辞。我们南天院马上要北迁,大战将起,沿途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你修为太弱。” 林意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比绝大多数男子还要决断,根本就不和林意多说,几个纵跃,便直接破空而去。 “居然只见了一面,就直接给我一颗小天星丹。” 林意打开手中的白玉丹瓶,一股淡淡的兰花幽香便直冲他鼻翼。 小天星丹是用一种天星兰为主材炼制而成,这天星兰的数量本身也很稀少,近年灵荒起时,修行者纵使有发现,大多也已经自然枯死,根本无法入药。 小天星丹的功效是提升灵气凝练效果,令吸纳入体的灵气更容易和修行者的内气结合。 这种药效,在凝练黄芽前后的一段时间里最为有效。 颜婉说的不错,这种丹药对于她这种接近命宫的修行者已经用处不是特别大,但就价值而言,这样一颗丹药的价值已经接近黄芽丹。 她和林意只是见了一面,家世上有些渊源,并不像陈宝宝是他的好友,这样的手笔和气度,真是让林意都有点无法想象。 “听说颜齐杉为人豪爽,没想到他女儿也是如此。” 林意以前自然也听到过父亲对朝中一些人的评价,颜齐杉也在其中。 至于有些人对女子的偏见,他倒是没有。 他自幼见得多的,也都是权势豪门家的女子,那些女子,真是反而大多数都比男子厉害,少有纨绔之气。 “这小天星丹给萧素心倒是正好有用。” 林意将丹瓶收好,放入了袖中。他走大俱罗之道,和这种灵气药物反而相冲,但萧素心近期正要破境,这小天星丹是绝佳的助力。 昔日那些同窗,如长袖善舞的斐玉等人,即便面上也是客气到了极点,但相处数年,却始终无法成为好友,但颜婉此种,虽然只是见了一面,林意心中便已经将她视为好友。 林意返回黄藤精舍,他被那猿王击中的地方骨骼里头都是发痛,血肉都微微肿胀起来。 只是他有意想看自己现在的恢复能力,也没有用任何的药,只是静坐冥思,呼吸吐纳,到了暮鼓响起之时,他被击中的地方已经没有一丝异样,甚至用力按压,也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这种修行法,简直是越战越猛。” 和清晨离开这里时相比,林意觉得自己的气力甚至又增长了不少。 他越来越感觉出这种修行法的可怕之处。 寻常的真元功法在一场大战之后,肉身恢复得慢,静修补充真元也慢,若是连战数场,战力还要不断下降。 但这种功法,只要战场上也有足够食物,他略微休息,便能恢复,而且肉身经受磨砺,反而越战越强。 “林意,你哪里来的小天星丹?” 等到齐珠玑和萧素心一回来,他便直接将这丹瓶递给了萧素心,齐珠玑和萧素心自然十分震惊。 “我巡山时遇到了颜婉,她赠给我的。”林意回道。 “颜婉?颜齐杉的女儿?”齐珠玑一阵无语,他和萧素心巡山多次,最多见到些野鸡野兔,林意平时足不出户,才第一次出去巡山散心,却直接巡到一颗小天星丹? “她家和我家有旧,但是现在却不能对外说了,以免对颜家不利。” 林意才又说了这一句,齐珠玑就已经用非人的目光看着林意,一阵摇头,“林意你什么运气,而且你太有女人缘了吧?陈宝菀送你南天院的保荐书,叶师姐给你送面馍,还用真元帮你修行,现在遇到个颜婉,又转手送你一颗小天星丹。” “女人缘?” 林意微微一怔,倒是觉得齐珠玑说得的确是事情,他自己便忍不住笑了笑,道“或许是女子反而更重情义,又或者我的确魅力无限,玉树临风,容易招人喜欢。” “简直胡说八道。” 齐珠玑很不服气,“若论相貌,建康城不知道多少人比你生得好看。” “不是长相,那自然便是内涵。”林意淡淡说道,“肯定是我读书读得多,有才识,所以才会有女人缘。” “林意,你再有女人缘也无用,因为你太招男人恨。”齐珠玑牙痒,“说不定哪天就会背后被人插刀。” “你的乱红萤练习得如何,有没有在自己身上插刀?” 林意的确很招人恨,他笑得很奸诈,“我前两天还看到你偷偷处理身上的伤口,像是割伤?” “林意,你要再这么说,我绝对找你练习乱红萤,不要以为你身穿天辟宝衣就万事无忧。”齐珠玑额头上青筋都暴露起来。 他平时在同窗生看来也是心机狡诈,如同狐狸一般的人物,但在林意的面前,却往往被抓住痛脚,很难保持理智。 “那无所谓,看你这样子,乱红萤练得也不够纯熟,说不定你能刺我一下时,你至少身中十下,你这叫自残。”林意故意刺激。 齐珠玑七窍生烟,“林意你等着,到时候我用乱红萤打得你满山跑。” “你们不要闹了。”萧素心笑着拉架,但才说了这一句,三人同时听到异声,似是有人在竹林中飞跃,而且不走地面,惊飞了不少宿鸟。 “什么东西?” 就在三人惊疑之间,一道黑影从竹林中穿出,已经落在最靠近他们的黄藤精舍屋顶。 齐珠玑陡然看清这道黑影浑身长毛,顿时惊吓不轻,往后一个纵跳,真想用乱红萤出手。 “是猿王?” 林意却是反应过来,这落在屋顶的黑影,就是他日间在山林中交手的黑猿。 “不要大惊小怪。” 林意摆了摆手,示意齐珠玑不要冲动,并用日间那几名老生的话语教育齐珠玑,“你都已经上了这么多天课了,难道没有听说过天监四年的倪云珊,没有听说她身边有一头猿王?是不是你男人缘和女人缘都不好,根本没有人告诉你。” 齐珠玑想生气也生气不出来。 同窗在课间自然有些交流,他也听说过南天院那数名风云人物,也隐约听人提过天监四年的倪云珊自幼身边就有一头黑猿,那黑猿精通各种拳经,气力惊人,而且通人性。但是他哪里会想到就这样冒出在眼前。 但方才这一下,他的确没有林意镇定,被比下去了,所以也无法回口。 “猿王,你怎么来了?” 林意对着这黑猿招了招手,他知道这黑猿似乎听得懂人言,而且他对这黑猿也很有好感,它出手很有分寸,即便拼着受伤比自己重,也不给自己狠厉反击。 黑猿一个翻身,便从屋面轻巧的落下,落地无声,便是很多拳经中卸力得法的“苍蝇落”。 许多武者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是武技高超,浑身用力得当,在动作间身体所受冲击少,拳势转化间是分外的快,如行云流水。 黑猿对着林意也摆了摆手,打了个招呼,随即往前靠近些,伸手递上一物,却是一封信笺。 信笺上书“林意师弟亲启”,落款却是“倪云珊”。 “什么意思?” 齐珠玑在林意身侧也看清楚了,顿时目瞪口呆,“倪云珊竟然也给你写信?” “这?” 林意愣了愣,他也完全没有想到。 不过他也不拖泥带水,将信笺直接拆开。 信笺上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句,说猿王对林意很欣赏,既然能得猿王欣赏,林意在这一级新生之中,自然有非凡之处,只是她毕竟入南天院早两年,在修行上也有些心得,所以送林意一对手镯,希望对林意修行有所帮助。 林意完全没有避讳,看到内容并没有什么隐私,便也没有什么遮掩。一旁的齐珠玑看他这副样子,便也忍不住好奇,看了几眼。 “什么?” 他马上深受打击,不可置信的叫了出来,“连倪师姐也给你送东西?”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差距即生死 林意进了南天院之后是一天课都没有去上,所以对倪云珊也只不过有所耳闻,知道是天监四年最出色的学生,但齐珠玑和萧素心就不一样,他们知道倪云珊的父亲在朝中只不过是右军司马,官阶并不算太高。天监四年生中,随便抓出一个家世就有可能比她的家世要好。 但是倪云珊却是真正的天才,她五岁感气,六岁便凝结黄芽,到现在她已经接近如意境,修为直追天监三年的厉末笑。 最令人服气的是,据说有一次天监四年生在江州某处实修,结果遭遇大群马贼围杀。她一人断后,令十几名受伤的天监四年生先行撤走。 等到院中教习赶去,她已经杀了三十余名马贼,身上受伤十余处,也差点战死。 齐珠玑和绝大多数南天院学生一样,对于那些家中有靠山,修为暂且比他们高的,心中未必服气,但倪云珊这种人,他们却都很服气。 料想若是换了自己面临那样的场景,也未必有勇气敢舍身留下来断后。 “什么手镯?” 林意也是不由得一愣,没有继续打击齐珠玑。 黑猿此时右手在左手手腕处一捋,手中便多了一红一银两只手镯。 说是手镯,其实便是两个圆环,任何纹饰都没有,黑猿刚刚戴在自己手腕上,只是它手臂上全是长毛遮住,所以林意三人倒是没有注意。 “这是什么手镯?怎么这么重!” 林意好奇,伸手去接,然而一入手便大吃了一惊,他的手猛然往下一垂,几乎拖不住。 这一红一银两只手镯的分量,竟然远超他早上提的那两大木桶水的分量! 而且这两只手镯牢牢吸附在一起,他试着用了用力,却根本分不开。 “某种天磁陨铁。” 林意也是见多识广,他知道北魏极北叫做天漠的荒原里,多有奇异陨铁,数朝之前,那边的游牧部落不会冶炼,便会深入荒漠寻找合用的陨铁,或锻造或雕琢,制造兵器或者护身符。 北魏崛起之后,和那些游牧部落通商,短短数十年间,便用一些陶器、行军铁锅等方便生活所用之物,将那些游牧部落上千年积累的陨铁置换一空。 现在北魏军队中很多将领身上的兵刃、护臂、护身符等物,便都是一些特殊的陨铁所制。 南朝通过贸易或者战利品,倒是也间接得到了不少类似材料。 比如易雅子针的细磁针也是此种材料,不过现在齐珠玑手上的乱红萤内里的磁晶却不属于天漠陨铁,而是来自于南朝通州地下的晶矿所产。 这种磁晶有的极品磁力不亚于天磁陨铁,但毕竟是晶石易碎,用途却不如那些天生强韧至极的陨铁广泛。 “这一对天铁手镯怎么用?该不会就是戴在手上用来炼力?” 林意一时有些疑惑,这一对天铁手镯加起来恐怕有一百几十斤的分量,他现在一手都托不住,若是和这黑猿一样,两个手镯都戴在一只手上,这手腕都根本承受不住。 便在此时,这极有灵性的黑猿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朝着他做了个手势,便从他的手中拿起了这一对手镯,接着林意只听到这黑猿体内筋肉如同弓弦瞬间拉紧般轻微炸响,两个手镯间咔嚓一声轻响,便被它分了开来。 黑猿将这一红一银两个手镯分戴在两手,同时做了些动作,又是拳招,又是简单的炼力动作。 “是这般炼力法。” 这太过简单,林意瞬间便懂了。 两个手镯本身便重,加之互相之间越是靠近,吸引力越强,平时练拳时戴着,要想拳招不变形都很难。 但若是能够做到,长久磨炼之下,便真是举重若轻,举手投足之间,短促的空间里发力都恐怕十分惊人。 与此同时,林意看着这猿王的眼神便更是复杂起来。 他方才几乎用了全力,都根本分不开这一对手镯,这猿王却能够做到,再加上此时动作,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出来,这猿王的力量真是大出他不少,在战斗中很是留手。 黑猿的目光甚是灵动,此时似乎又看出了林意的友善之意,它对着林意点了点头,却是将银色的手镯除了下来,塞进林意的手中。 林意手中一沉,还不明就理,却见这黑猿将红色手镯也拿在手中,做了个投掷的动作,接着他将红色手镯对着林意,虚空一拉。 林意顿时觉得一股看不见的大力用来,扯得他脚步虚浮,差点朝着这黑猿门前跌去。 黑猿缓慢收手,后撤一步。 “原来如此。” 林意站稳,略一思索,便眼睛一亮,明白了它这一番动作是何意思。 这种陨铁比军中有些修行者用作枪头的白钨金还要沉重许多倍,分量惊人,用来投掷砸人,自然凶横。 寻常的武者被砸中,那自然是皮摧骨碎,但在战场上,却还有其它妙用。 有些身穿重甲的修行者、武者,寻常武器难伤,利刃根本无法穿刺,像林意这种级别的修行者对上这样身披重铠的军士,根本一筹莫展。 这种分量的重物砸上去,却恐怕能将铠甲砸得凹陷,给对方带来一定的损伤。尤其这手镯本身带着惊人磁性,砸在对方铠甲上,必定依附其上。 到时林意贴近,骤然发力,说不定便能瞬间牵扯得对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但这一对手镯,最佳的妙用恐怕还是可以吸引住对方兵刃,尤其是高阶修行者的飞针!飞剑! 到了第四境承天境,真元力量足够,便已经可以依附在飞针、飞剑之上,远攻杀敌。 飞针、飞剑最为可怕的便是诡异无踪,隐匿在目力不及之处,骤然刺杀,低阶的修行者便很难逃脱。 这种手镯若是使用得当,哪怕不能直接破掉飞针飞剑,但至少也能对这高阶修行者的飞针飞剑造成很大的威胁。 北魏极北的天漠地区游牧部落上千年积累的天铁也是如同宝石般稀少,而且都各不相同,这样的一对手镯,别说是对于南天院这样一名学生,便是送给当朝的一些权贵,都已经是一份极重的大礼了。 “这倪师姐和这黑猿自幼相处,双方之间应有交流之法,她应该是觉得我是一个天生神力的修行者,所以才送了我这一份大礼。” 林意如此猜测,他觉得这倪云珊果然也是好气魄。 而此时回过头来,再想到倪云珊信上的那简单内容,他就顿时有了不同的理解。 这倪师姐淡淡的言语间,却恐怕已经暗示,她已经不需要用这种手镯炼力,也不需要占用这种手镯对敌。 这便意味着,她非但应该很快能到如意境,而且即便遇到那种高阶修行者,恐怕也有其它更厉害的手段可以一战。 “猿兄,谢谢你,你也替我谢谢倪师姐。” 林意对着这黑猿行了一礼。 这黑猿通灵性,而且肯定比他年长,那些天监四年生都只是喊这黑猿为猿王,但既然这黑猿将他看成朋友,他也将这黑猿看成了朋友,他便自然以朋友待之,自然是看成了师兄辈。 他行礼过后,却还是忍不住悄声问了一句,“猿兄,若是我和倪师姐对敌,是否我现在连她的一招都接不下来?” 黑猿看着他,点了点头。 虽然早知是这样的答案,但林意还是忍不住感慨的摇了摇头。 不说是那些早已走在前面的强大修行者,便是年纪相差不多的修行者中,便已然有不少强者远在前方,等着他追赶。 若是平时,也只不过追赶境界。 但大战一起,差距便是生死。 因为北魏也是如此,也有强者。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狠律 “林意,这倪师姐真是好气概。” 看着黑猿在夜色中穿入竹林离开,萧素心也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全是敬佩“像她这种人物,即便是有心招揽,这样的重器,也足以招揽修为和家世远胜我们的。” 她这说话间,是很自然的将自己和林意看成了一体。 “我自认不如。” 林意点了点头。 灵荒来袭,南朝危难,他感觉得出来倪云珊此种,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利想有心招揽他,而是惜才,而是觉得他将来会在这场风雨之中,有可能成长为对这王朝有用之才。 就在这黑夜袭来,竹林里风声作响时,他莫名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林望北。 当年他父亲率军在北境,萧衍起兵称帝成功时,他父亲不说率军反叛,但若是率军投北魏,那是轻松至极,断不会变成今日在边军养马。 但恐怕有些事大义当前,与这国家王朝利益,无数百姓的安居乐业相比,个人得失,反倒是轻了。 “林意,你是这黑猿见过了?”齐珠玑到此时才有些反应过来,想到一开始林意说自己大惊小怪,顿时又是恨得牙痒,“你现在得了大好处,还装什么深沉,倪师姐是不是和我有仇,特意送来这一对手镯。” 林意一怔,旋即也反应过来,这一对天铁手镯简直就是乱红萤的克星,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估计你太没有女人缘,所以倪师姐特意送来这一对东西。” 齐珠玑倒是不再和林意斗嘴,渐渐严肃起来,道“家中传来消息,北魏已有动作,一些骑军已经越境,一些地方战事已起。” “北魏反而先动手?” 林意和萧素心顿时震惊。 现在林意和萧素心和外界消息不通,但齐珠玑家中是前朝皇族,即便被削了不少兵权,但和许多权贵的联系,反而在一般新兴掌权者之上。 齐家的消息,应该比南天院绝大多数人都要灵通和精准。 “现在都是一些突袭骚扰,北魏的一些军队甚至伪装成流民和马贼,只是在扰乱我们南朝一些粮草运送以及刺探一些兵力部署的军情,但按照我家中的消息,有些骑军比较深入,甚至不惜死伤,应该是勘探地形和沿途要塞,不断绘制详尽地图。”齐珠玑看着眉头渐渐深锁的林意,他知道林意出身将门,这些话已经足够说明,北魏恐怕将在很短的时间内发动大战。 “这些年北魏和前朝征战,一直占优,他们有着充足的信心,北方边军一直处于守势,他们主动发难的可能性本来极大。”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他自幼听那些军中将领对话,对于军情方面自然懂得比一般人多。 在他看来,若是北魏方面用兵保守,只是要将南朝耗死,那南朝反而会有更多胜算,毕竟南朝可以尽数完成布局,但是北魏反而直接发难,南朝却是反而陷于被动。 “大战比预想的还要来得更快一些,但是按照军方推断,或者说按照我南朝用兵,前期大军主战场会在北益州平兴郡一带展开,但更多小股军队的绞杀,却恐怕会集中齐通郡一带。”齐珠玑语气缓慢,娓娓而谈,他不和林意斗嘴时,却很有一种沉稳气度。 “齐通郡?”林意顿时有些不解,“齐通郡属于益州和戎州之间,而且并不在北魏边境,而是已经到党项边境。” “因为齐通郡眉山一带有不少灵气郁结之地,到处都是山林洼地,骑军根本不能进,之前即便对我南朝而言,进去采集灵药也代价太大,但近年我南朝在眉山一带多有发现,所以乘着先前人迹罕至的灵气郁结之地的灵气尚未消散,许多灵药未曾枯死时,进去涸泽而渔时的采集,在我朝看来自然极为必要。”齐珠玑倒是看林意顺眼了一些,在关于这些军情方面,他和林意明显聊得来。 灵荒持续的时间越长,那些仅剩的灵药便自然越来越重要。 抢救性采集也好,破坏性涸泽而渔式的采集也好,都是战略必须。 “既然你这么说,显然北魏方面也已经有所针对?”林意看着齐珠玑说道。 “按可靠军情,这数月之间,就有至少数万的北魏军队,已经向党项境内行进,而且那些北魏军队许多都是从边军抽调的斥候军,都是长期在山林作战的小股部队。”齐珠玑微讽的笑了笑,“这种军情,即便在我看来,都是觉得最终这些军队都会出现在眉山一带。” 林意看着他直接问道“目前这些军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是军方将会有可能抽调我们,还是其它?” “我们南天院的搬迁恐怕将会提前。”齐珠玑看了他和萧素心一眼,“按我家中的消息,近日来一些教习已经先行,天监三年的学生明日就走。除了这整体动作,最近这月余时间里,其实天监三年至于天监五年生,已经抽调走了三分之一。” “至于我们...林意,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战事一起,那些军队对于修行者的渴求程度。”齐珠玑冷笑了起来,“这最近数十日,各处边军将领的请调函已经雪片般飞来,堆积如山。别说是千人以上的军队,即便是百人、十人的游击军,都恨不得都配有修行者坐镇。” 林意点了点头。 对于各阶将领的请求,他自己倒是并无多大反感。 毕竟越是战事剧烈,越是对于那些细枝末节般的小股军队而言,修行者就显得越是重要,有时都是小股数十人、近百人的军队陡然遭遇,一方但凡有一名修行者,便极有可能决定整个战局。 “按照我家中判断,我们运气略好一些,便是随着南天院北迁,我们天监五年和天监六年生大部分,实修时都去眉山一带边缘地带,实修便是去相对安全的一些地方,抢夺一些灵药。”齐珠玑接着说道“若是运气不好,便有可能被分配入这些小股游击军,彻底步入险境。” “你们和我一起,略微的好处是,恐怕我家中出力,我们不会被调到太过危险之地,但即便是我家中,也不可能盘算如意,因为谁也不可能料敌先机,未准明明安全之地,陡然杀来一支北魏精兵。”齐珠玑忍不住摇了摇头,“皇帝最近还下了圣谕,世家子弟都要去前线博取军功,否则不得世袭。尤其前线战时若是临阵脱逃,便是王室子弟也需处斩。” 林意和萧素心互望了一眼,都觉得这一招狠,心中都甚至有些快意。 往上倒追数朝,都没有这样的律例。 如此一来,那些权贵想要保全自己子弟,不送上战场是不可能了。 即便是派往军中闲职,哪怕是派了家中精兵和修行者护卫,但至少是将家中的力量都派到了前线,随着战事加剧,即便是要塞雄城都有可能变成危卵之地,尤其若是世家子弟陷于其中,那些权贵更加要出死力援救。 虽说是王朝危难之时必有狠法,但不得不说这萧衍本身是大将出身,气魄也是非凡。 “林意,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齐珠玑看着暗自幸灾乐祸的林意,皱起了眉头。 林意却是早就抱定了随遇而安的主意,道“便是留在南天院的时日应该不多,应该加紧准备。” “南天院不只是教习厉害,能从南天院多带走一些东西便多带走一些。”齐珠玑轻声道。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见人心 “你很狡诈。” 林意看着一脸肃然的齐珠玑,摇了摇头,轻声道“果然是当年齐天学院之狐。” 齐珠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我哪里狡诈,我是当年齐天学院一霸不假,什么时候又有齐天学院之狐的称号。” “我刚刚帮你起的名,虽然齐天学院这四个字在别人面前最好不提,但是我们之间提提无妨。”林意微微一笑,“我和石憧当年号称齐天学院双虎,是因为我们直来直去,打出来的名声,但你就是天生狡诈如狐,特别能算计,恐怕当年很多人怕你,就是怕你阴手。” “简直胡说八道。”齐珠玑越看林意越想揍,“当年我在齐天学院揍的人还少?”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狐狸也是有些牙尖嘴利的。”林意笑道。 齐珠玑大怒“林意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可是看穿了你的本意。”林意很平和,道“你可别不承认,你应该是觉得吴教习他们对我不同,会特殊对待,所以你说了这么多,便是想让我去开口要东西,你肯定觉得,我要是开口,说不定很有可能成功。” 齐珠玑顿时无语。 他重新审视般上下打量林意,然后点头,“林意我看你到不应该叫虎,应该你才是齐天学院之狐。你天性比我还狡诈。” 林意一本正经,“我只是读得书多,心正而有慧眼,容易看得透人心。” “天性如此,和读书有什么关心,若是南瓜榆木脑袋,读再多书何用!”齐珠玑也是服了林意,什么都牵扯到读书,时不时打击他。“你说的不错,南天院是何等地方,汇聚整个南梁的宝物,不论其它,你不是喜欢看书?南天院的藏书殿的藏书都比当年齐天学院惊人不知多少倍,我们齐天学院有关修行的书籍也都被搬了过来,但只占其中一角。甚至前朝宋皇宫里的藏书都全部搬了过来,南天院的教习都不是寻常修行者,其中有不少肯来做教习,便是因为许多修行典籍外面根本不可能见到。除了藏书楼之外,南天院的打造兵器、炼丹所在,甚至现成的药房,里面都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若是你能拿到但不拿,岂不是暴殄天物?” “所以你一开始选择我和萧素心,哪里是因为念旧。”林意鄙夷道“就是当时已经隐约觉得吴教习对我有些不同。” “旧情少许,更多的是一场豪赌。”齐珠玑也不再开玩笑,认真道“我原本就是旧皇族,而南天院绝大多数学生都是后起的新权贵,其中自有界限,互相防备,融不到一起。再者你和陈宝菀是好友,得了她的保荐书而来,在我看来,今后通过你,便很有可能和陈家有交好的可能,因为按我所知,陈宝菀虽然是女子,但在陈家这一代之中,她却恐怕最厉害,将来最容易掌权势,而且据说连皇帝都喜爱她,将她当成女儿看待。再加上你是当年齐天学院最出色的学生,我可以断定这一级学生中,绝大多数都远不如你,再加上教习都对你另眼相看,如此种种,我便决定将宝押在了你身上。” 萧素心安静的听着,她的眉头微蹙,虽然知道齐珠玑聪明,但她也未想到他心思如此缜密。 “啧啧”,林意一阵赞叹,“齐狐狸你还敢说你不是齐天学院之狐?入院一件小事你便想了这么多道。” “择友如择道,岂是小事。现在这么多当朝权贵,还不是当年选对了人,跟了萧衍?”齐珠玑冷冷的反驳了一句,他也不再多言,只是平静的看着林意,他知道林意一定会有话说。 “好一个择友。”林意点了点头,他也不再开玩笑,静静的看着齐珠玑,“我只是希望你既然用了择友这二字,今后便真将我和萧素心视为友,友在利前。” 齐珠玑眉头一挑,还未说话,林意却是已经平和的接着说了下去“此时若是上战场,生死之局,说实话我对萧素心绝对放心,她一定会和我生死与共,但现在我对你却不放心,一是我和你相处并不算久,你和我们一起,也只是从利而起。二是我和你之间,还未有什么考验。” 萧素心点了点头,她和林意也是同样看法。 若是此时到了战场,在危难时刻,她毫不担心林意利用她或者弃她而去,但对于齐珠玑,她不能如此信任。 林意看着齐珠玑,接着出声道“交友便是交心,我视你为友,若是他日你齐珠玑陷于敌军重阵之中,哪怕杀进来救你我都很难幸免,但我依旧会来,这便是我林意,若是你真如你所说是择友,视我和萧素心为友,我和萧素心若是遭遇此难,你可做到如此?” “个人看法不同,关键是否值得。”齐珠玑淡淡的抬起了头,有些傲然,“从齐天学院和你接触,到现在为止,你对萧素心所作所为,至少让我觉得你值得深交,若你一直如此,你如何对我,我自然也如何对你,但我齐珠玑从来不是莽夫,若是你和萧素心他日深陷重围,我断定即便我冲进去都不可能救得了你们,那我便不会冲进去,但我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报仇。这只是不同人的不同做法,若是你认为我怕死或者不重情义,那你便真是小看了我。” “齐狐狸,你如此我倒是欣赏你,只是希望言行合一。”林意微微一笑道。 “歃血为盟者尚且离心者众,日久方见人心。”齐珠玑面色也缓和下来,不复之前的严肃和认真,“你喜欢看书,我倒是真建议你明日去见吴教习,可以去南天院藏书楼一观,若再有时间,去要些药膏、兵器之类也好,南天院的东西,比我家中的都好得多,更不用说那些边军军库了。你出身将门,父亲又本身在北境领兵多年,你自然比我还要清楚,那些骑兵都不能进的荒山野岭环境是多恶劣。” “我明日去试试看。” 林意也不再和他斗嘴,略一思索,看着他和萧素心问道“不若我直接请吴教习让我们一起进藏书楼一观,接着我们便去药坊,眉山一带天气多变,毒虫滋生,相比兵刃,一些合适药物更为重要。” “我倒是还想一件合适远攻的兵器。”萧素心想了想,道“我手上只有通天剑这一柄小剑。到时到了眉山一带,我即便已经突破黄芽,也不可能使用得了沉重兵器。” 齐珠玑点了点头,“我倒是还想要一件甲衣。” “到时候一并求了,若是吴教习不准,若是只准我一人去,那我便记住你们所需。” 三人生了堆火,细细商议。 这却是三人结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议事。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大实话 清晨,晨钟响起。 南天院天监六年的新生陆续出现在松林学堂。 “林意?” “林意竟然来上课了?” 一片惊呼声响起。 这些学生看到林意竟然和齐珠玑、萧素心一起走来,三人行。 “林意你真是奇才,别人只有学业优秀,修为进境神速才大出风头,你却是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用在他们面前,就能引起轰动。”齐珠玑忍不住摇头,在一旁轻声的调侃。 “林意,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怎么连一堂课都不来?”谢随春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和几名好友直接迎到了林意面前。 “我巡狩割时在后山遇到了倪师姐的猿王,结果有了误会,我以为它是山林野兽,交手之下被打伤,休养了好多天。”林意满脸微笑,他和这些人并不熟,而且他觉得谢随春为人肯定有问题,所以面不改色的撒了个谎。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在暗笑,心想若是那猿王正好在附近,万一听到了他的这番话,会不会在心中骂他。 不过此时他已经将倪师姐的那一对手镯分别戴在了左右手,他一夜修炼下来,气力又有所增长,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双手极其的沉重,而且现在他双手都不敢过分靠近,这一对手镯戴在手上万一靠在一起,他便要用吃奶的力气才能分开。 而若是像昨夜那样两个手镯直接取下来,严丝合缝的吸附在一起,以他现在的力量,都根本分不开。 倒是萧素心帮他想了些方法,在手镯外裹了木块,这样即便平时不小心吸在一起,中间有木块相隔,也能利用东西撬开。 现在他走路的姿势都显得有些怪异,很吃力的模样,倒的确像受了不轻的伤。 “被倪师姐的猿王打伤?” 在此之前,他们都猜测了不少林意为何不来上课的原因,但是现在林意这一说,他们却都是愣住。 “那可真是…”谢随春摇了摇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内里的课堂里,却真是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些笑出声来的人倒不是和林意有仇,而是真觉得好笑。 这是什么运气,巡山也会被倪师姐的猿王打伤。 没有人觉得林意说谎,因为在任何人看来,就算是扯谎也不会牵扯到倪云珊的头上。 “现在伤势如何?” 谢随春想笑又觉得不能笑,憋得苦,憋了许久才终于憋出来一句,关心林意伤势。 “行走和静坐修行无碍,打拳不行。”林意想了想,索性道“所以今日特意来见吴教习,想求些伤药。” “希望吴教习能允,先落座吧。”谢随春引着林意进入课堂。 林意走路的姿势的确古怪,想到他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倪师姐那通人性的猿王打伤而到现在一堂课都未上的南天院学生,许多人便又忍不住发笑。 “你才是林狐狸,谎话张口就来。”齐珠玑在林意身旁落座,不露声色的说了一句。 林意假装未曾听到。 “除了女人缘之外,看来你的人缘不算好。”齐珠玑的声音又轻轻的传入他的耳廓,“方才进来时,我仔细注意了每个人的神色,发现同情你的连半数都没有,而眼中略有关切的,也只得五六个。” “看来我人缘是不算好。”林意反唇相讥,“要不明日我这一对手镯借你用,你装一下受伤,我看看你的人缘如何?” “我才不要,我怕这戴久了变成长臂猿。”齐珠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走路的姿态,现在便真的很像长臂猿。说不定就是倪师姐发现这个不妙,才特意送你。” 他昨天也试过这两个手镯的分量,他的确很担心这两个手镯常年戴在手上,双手都会被拉长。 “我又不一直垂着。” 林意面容一僵,他倒是也被说得有些担心起来。 “我看书未必有你这个书痴多,但也看过许多书,我看到有本笔记上说,我们南朝最南的一些山林里有一些蛮夷部落,其中一个叫做长耳人,就是从幼时开始,就在耳朵上悬挂重物,以至于耳朵越挂越长,可以齐腰。”齐珠玑看到林意面孔发僵,顿时心中快意,“林意你将来或许臂长过膝,一副异相。” 林意被说得发毛,双手不敢在下面垂着,抬手放在桌上。 齐珠玑和林意斗嘴许久,终于第一次占到了便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倒真是可以时刻练力。” 林意双手放在一起,双手手腕每一次分开都是要倾尽全力,尤其他这样坐在课堂里,更是不容易发力。 他只是双手分合数次,双臂就已经酸胀无力,尤其双手手腕更是剧痛。 但他现在恢复能力惊人,也只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他手臂中就如有暖意涌过,酸胀的感觉消除,他便又能分合数次。 也就是片刻,酸胀的感觉不只是充斥双臂,一直连到了后背血肉,甚至到尾椎。 等到他休息之时,体内那股暖意一直从尾椎骨处涌起,通达到他双手。 “这样长久的练下去,便应该是很多拳经上的将浑身的血肉连成一块的说法。” 他心中一动,想到了很多拳经上的讲解。 很多武者的力量也很惊人,就像是将浑身的血肉拧成了一根筋肉,发力时像弓弦一样弹出,究其原理,便是这些武者将身体每一块血肉的发力感觉揣摩到了极致,感觉清楚了每一次发力时,那些血肉的变化。 他现在气血远比一般武者壮大,就由这练力来看,恐怕根本不需要仔细去感悟,只要凭借这恢复时那种暖意流动的感觉,恐怕就能自然清楚不同的动作,牵扯到的是哪些血肉的发力。 “吴教习来了。” 也就在此时,突然之间有数人轻声说了句,接着整个课堂骤然变得寂静无声。 林意朝着门外看去,只见吴姑织的身影刚刚从松林中穿出。 “快刀斩乱麻,我直接去问。以免她上课开口,到时不好插嘴。”林意没有犹豫,和齐珠玑、萧素心轻声说了一句,便不顾周围这些同窗的目光,直接站立起来,出门迎向吴姑织。 “吴教习。” 林意对着吴姑织躬身行礼。 即便只是这种垂着双手行礼,他的动作也显得有些僵硬,时刻便需要用力,以免双手被骤然吸附到一起。 “看来你这些时日倒是另有奇遇,连倪云珊的一对红龙银鲨星辰钢手镯都到了你手中。”吴姑织颔首为礼,这名女教习面色平和的直接轻声回应了一句。 林意顿时怔住。 他的这对手镯藏匿在衣袖之中,而且有布包裹,现在这名情绪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丝毫波动的女教习竟然瞬间就断定,感知力简直无法想象。 “我在后山遭遇了猿王,和猿王有交手,然后倪师姐便送了我这一对手镯用来修行。”林意知道对这名女教习不必隐瞒,便简单解释几句。 “你现在能用这对手镯辅助修行,进境惊人。”吴姑织点了点头,也没有多余的话语,“以你这进境,的确不必来听我授这些课,今日来见我,是为何事?” “我听闻南天院即将北迁,南天院汇聚我朝神髓,许多东西自然不可能随之北迁。我修为尚弱,身处险境恐怕无法自保,便想着能在离开之前,尽可能从南天院带些东西走。”林意知道自己现在对她而言简直是如真正的小孩子,所以他索性豁了出去,一丝都没有遮掩的实话实说。 正文 第五十章 前辈与后生 吴姑织点了点头,“寻常的兵器你可以去百武库挑选,但任何学生离院实修时都可以去百武库挑选两件兵器,所以不需急,至于像你们身上天辟宝衣、乱红萤之类的奇兵,学院却不容你们挑选第二次,学院的奇兵库也已经在数日前北迁,交于边军分割。藏书楼你们可以随时进,成品丹药现时也已交于军方造册,南天院也无权私自配给。” 林意愣了愣,他说的直接,却没有想到吴姑织竟然也如此直接。 他敏锐的听出了吴姑织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成品丹药不成,那是否可以带些未炼制的药材?” 吴姑织看了他一眼,“那些尚且未登记造册。” 林意顿时明白,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也带不走多少,属于正常耗损。” 吴姑织不置可否,只道“那些药材现在都在丹坊,很快就会入药。” “学生懂得。”林意心中暗乐,旋即又是心中一动,看着吴姑织接着问道“那我们南天院一些用于炼制奇兵的独特材料是否也还没有交由军方造册?” “南天院所有炼制兵器的原材,都属于尚书省管辖,但平时多用于试制极一些教习之研究。”吴姑织看了林意一眼,似乎也不愿意多打哑谜,直接道“那些原材此时都在灵宝库。” “那我现在能否直接过去,能否带上齐珠玑和萧素心一起?”林意觉得这吴教习太过善解人意。 “他们和你不同,今日课授比较重要。”吴姑织递出一片黑色木牌,“你去丹坊或是灵宝库,便只要告知是天监六年巡狩割。” “天监六年巡狩割,那意思便是我们三人,我便可以帮他们挑选了?” 林意心中一动,只是还未等他再出口问询,吴姑织便已和他错身而过,走入课堂。 他目光落在手中木牌,这木牌是某种阴沉木,也十分沉重,黑色之中有墨绿色泽泛出,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幽香。正面有南天两字,翻过来背面却是一个“割”字。 “这割字是什么意思,难道本身便是代表巡狩割?或者教习之间也有不同分割?”林意有些不解,但此时他已经感觉到课堂内那些同窗纷纷投来的诧异眼神,他自然不可能在这课堂门外杵着。 他悄然的对齐珠玑和萧素心使了个眼色,便直接往松林外走。 “这一对手镯原来叫红龙银鲨,倒是的确有气势。” 林意双手手腕上这一对手镯重量惊人,双手摆动间互相吸引,走动更是困难,落在那些同窗眼里,倒的确是重伤未痊愈,行走都很艰难。 此刻林意离开,除了齐珠玑和萧素心之外,其余所有人倒是都信他这是向吴姑织讨取伤药成功,现在是取伤药去了。 “听吴教习的意思,军方对丹药催促得紧,药材消耗甚快。那些炼器的精金、矿石,却是不可能消耗得快,还是先去丹坊。” 丹坊和灵宝库相对于这个松林课堂而言,是灵宝库相对更近一些,但是林意几乎瞬间定下主意,先去丹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对于军方的需求,林意十分清楚。 绝大多数边军都有趁手兵器,多一件兵器和少一件兵器并不紧要,但一些特效灵药,却是任何队伍都想要多一些。 尤其现在战事已启,有时一颗功效不错的止血疗伤丹药便能救一名得力部将之命,军方自然想要原材不要堆积,尽可能快的炼制成丹药,分配到各部。 炼丹需要最洁净场所,气、水都有要求,南天院的丹坊便是单独占了半山之上的一处山谷。 这山谷里有一口涌泉,泉水清醇无比,在鸣鼓山未全归南天院之前,建康城里便有不少权贵日夜差遣奴仆过来打水,在前朝有一名官员甚至觉得这取水处也需要雅致,还特意差遣了不少家中奴仆移植了大量丹桂到这谷中。现时这些丹桂都已经百年之上的树龄。 此时虽然才是深春,不如深秋丹桂开放时满谷芬芳,但是顺着一条溪流拾阶而上,嗅着各种药气在幽谷深处不断飘来,倒是也别有一番情趣。 石阶未至尽头,丹坊也只是在幽谷间露出半角,偶尔见到一些药气随着蒸腾的白气往上方天空飘散。然而林意的前方,一名中年教习却是已悄然现身,就静静的站在一株丹桂树的阴影里看他。 这是一名中年男子,不甚修边幅,身上一身袍服本身是月白色,但大多数地方却已经被药气熏黄。 他面容瘦削,眼睛便显得分外的大。 “天监六年巡狩割,想进丹坊挑选些药材备用,学生林意。”林意躬身行礼,递上黑色木牌。 和军中的将领和修行者不同,军中的将领和修行者越是强大,越是有种咄咄逼人的森寒气势,想必在战场上,是光凭杀气和悍勇威风便要先压敌人一头,但这南天院的修行者却和他以往常见的军中修行者截然不同。 就如吴姑织和这名尚且不知姓名的中年教习,自然有一种不屑于与一般人为伍的脱尘气质,又不轻易和人置气,有一种特殊的沉静气质。 “天监六年,刚入院不久的新生。”这丹坊药庐所在的幽谷对于一般学生而言是禁地,但这名中年教习在感知到林意时,便知道林意并非是无意闯入,或者无视院规,只是听到林意这一句,这名中年教习还是略微吃惊,“天监六年的新生便已经能带了红龙银鲨行走,看来这年的巡狩割,却并非像传闻中的那般不堪。” 林意无奈的笑笑。 这些教习恐怕都是到了第四境之上的修行者,感知太过强大,身上这些东西根本藏不住。 “不知先生名讳?”他看出对方并未拒绝,便又问了一句。就如上次挑选天辟宝衣时便遇到顾牵机,这名中年教习的气度似乎还在吴姑织之上,或许也是那种异常出名的修行者。 “关牵黄。” 这名中年教习并未接林意手中的黑色木牌,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收好,便转身在前带路。他的名字很独特,但林意之前却并无听闻。 “关教习,我们恐怕会去眉山一带。按我所知,眉山一带气候多变,毒虫滋生,我们想带些药材备用,不知您是否可以提供些建议?” 林意跟了上去,认真的轻声问道。 他现在已经摸清了这些教习的脾气。 这些教习即便没有显赫的名声,也应该都是各有所长的强大修行者,所有南天院的学生,在他们的眼中里,便等于修行者世界里那些蹒跚学步的孩子。 似乎这些药材、炼制兵器的精金、矿石,在他们的眼中,只要合乎规矩,给军方分配和给学院学生也都没有什么区别。 或者说他们还更愿意给自己院中的学生。 “眉山一带寻常毒虫不足为惧,寻常雄黄、石灰、硫磺等物炼成的丹粉便能令他们远避,只是有数种蝎类、毒蛭却是不惧此类,你可以多选地福苓、女贞子磨油涂抹,至于湿热毒瘴,丹坊中光是金厥草一味便足以应付。”关牵黄没有转头看他,却是慢慢说道。 “行军最好不露痕迹。”林意道“金厥草不成问题,但驱毒虫,无论雄黄硫磺等物,还是女贞子等物都有明显气味和痕迹,能否有别物替代?” 关牵黄倒是有些惊讶他如此心细,转头看了他一眼,也并不犹豫,道“那便取七星花、灵竺葵等物。” “那止血生肌,调理内伤的药材呢?”林意接着问道。 “仙栖草,黑茅根,白灵蓟。”关牵黄道“亦是不留明显气味和痕迹,甚至能中和血腥味的灵药。” (今天一天在火车上,这会儿才到无锡。一会晚上马不停蹄的码字,晚上争取晚些时候再更两章)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采药客 林意想到便问,关牵黄随口便答,很快到了丹坊面前。 丹坊便是真正炼丹药、灵膏所在,和平常院落不同,都是一间间高且大的平房。 关牵黄领着林意进了其中一间,林意便是瞬间大开眼界。 这一间诺大的房间里,一侧全部都是灯芯藤编织的藤架,一侧则全部都是药柜。 藤架上的药材要么都是置于各种藤器和竹器之上自然阴干,要么都是收纳在各类大小不一的药罐之中,一侧的药柜上则都是贴着字条,标记着各种药物品名。 林意好歹是看过许多杂书,但是放眼过去,还是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这内里的药物,他十样之中才偶尔认得一两样,幸亏是有关牵黄这样的教习指引,否则他能从这万千药材中挑出合适的药材,那才是见了鬼。 丹方里这处库房还不是先前南天坊的真正药库。 这里最多算是丹坊的前备库,运送到这里的药材,就是接下来马上就要用来炼药的。 但即便如此,这库房里的药材不只是种类繁多,内里有些药材的品阶还是足够惊人。 这些品阶特别惊人的药物林意还是认得的。 例如通体闪烁着银光的天星草,例如青犀的犀牛角,例如火蟒的内丹.... “有无强身健体,预防水土不服和冷热病患等药物?” “玉灵芝、指参...” 林意边问边取,他没有花费什么寻觅的力气,关牵黄非但将品名报出,还将他提过的所有那些药物的位置和取用注意事项全部告知林意。 林意各自取了一些,将他所说的注意事项全部记住,便准备告辞离开。 看着林意耐心的听记,取这些药物是也十分细致,各按保存之法包取,关牵黄眼中的神色更是温和,然而一直等到林意取完,躬身致谢准备离开时,他的双眸之中才真正泛出异彩。 “我看你方才神色,这库房里的药物,你似乎也认识不少?”看着行礼完毕,重新挺直身体的林意,他平静的问道。 林意有些惭愧,道“最多认识十之一二。” “能认识十之一二,便是平时读书不少。”关牵黄点了点头,“既能认识十之一二,那其中有些价值极高的特殊灵药,你自然应该知道一些。” 林意点了点头,只是不知他是何用意,有些疑惑。 “那为何不取一些?”关牵黄问道。 “对我而言并无特别大用。”林意看着关牵黄,突然忍不住笑了笑,“况且就算我相取,我觉得您也未必准许,再者战事将起,这些东西留在这里炼制成丹药,受惠的人更众。” “受惠者更众倒是未必,这些灵药炼制成的丹药,即便交由军部发放,你便以为能绝对公平?还不是最多十之三四能到真正生死搏杀的边军手中,其中十之五六却流入了那些权贵豪门所要培植的人手中。”关牵黄摇了摇头,但看着林意的目光,却终于不再吝啬的流淌出一些赞赏,“与其如此,对于南天院和我而言,倒不如落在南天院和我认为有用的人之手,但关键在于,是否让我觉得有用。” 林意顿时轻松了起来。 他觉得这名教习虽然同样不苟言笑,但是和吴姑织相比却更加有趣一些,尤其说的话语,不像是与世无争的南天院隐世教习,而像是边军那些粗豪将领,时不时会骂街。 他心中轻松,言语便也顿时俏皮了些,“那现在看来,您是觉得我是有用之人?” 关牵黄也淡淡一笑,却不正面回应,似是懒得和小孩子打闹,只是又反问一句,“既然你觉得你问我所得的这些药材有用,为何不多取一些,只是取了这些量?” “若是眉山一带深入战斗,随身携带之物必定杂且多,这些药物自然不宜带得太多,堪够使用便是,又不是要出去售卖换银两。”林意笑道“若是负重太多臃肿,活动不灵便反而被人一下子杀了,那这药材也救不了无头尸,反而是落在了敌军手中,做了敌军的补给。” “看来和其余同年生相比,你倒是要难死一些。”关牵黄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但旋即收敛了笑容,伸手便递给了林意两个丹瓶。 “这是?” 林意愣了愣,这两个丹瓶一个是普通柏木制成,一个是银瓶,柏木瓶内里是血红色的米粒状大小丹丸,足有上百颗,而银瓶之中却是白色蜡丸,十来颗。 “红色是激血丸,若是有些伤势寻常灵药都止血不住,或是激斗之中根本无法止血,一些失血过多几乎必死的境地,可服用这种药丸,一次十颗,最多不能超过三次。这激血丸可以瞬间刺激生机,但太过损耗元气,像你生机旺盛,说不定只要令你撑过濒死那一阵,你自己倒是可以恢复得过来,但别人这药丸用不得。那银瓶中是伏虎丹,是瞬间刺激你血肉,倍增你气力的药物,同样是虎狼之药,这种药物,可用在你陡然遭遇强敌,恐怕根本无法是对方敌手的情形之下,可以吞服一两丸用来搏命。这种药物同样大损元气,严重时造成你体内血脉爆裂。”关牵黄缓缓说道。 “先生,您这丹药是赐给学生?”林意满脸苦意,“但您这似乎是不想让学生好,似乎随时都想让学生走厄运,不是浑身创伤死战,便是要搏命。” “设身处地,即便是换了我等,也未必能一定保证全身而退,何况你们。”关牵黄淡淡说道“大损大伤终究有得治,总比直接死了好,你若是不要便还我。” 林意收起这两个丹瓶比贼还快,收好之后,却是看着关牵黄,左右看了看,轻声道“但这不是成品丹药?吴教习告知过我,丹坊成品丹药不是都要记录在册?” “少打其余主意,你还觉得能进丹坊再取些灵丹?”关牵黄一眼便看穿了林意所想,嗤笑一声,“这些丹药是我所有,不属于丹坊之物。” 林意顿时尴尬,讪笑不语。 “你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 关牵黄让林意在丹坊外等候,直至一盏茶之后,他才从谷中深处返回,将一册薄书递到林意面前。 “觉得我读书太少,要让我多读些书?” 林意羞愧欲死,他觉得遭受现世报,因为这关牵黄递给他的,显然是一册药书,似乎记载着不少药物的介绍。他之前一直取笑齐珠玑,让齐珠玑多读些书,却不料现在对方似乎要让自己读书。 “这是眉山采药经,前朝无名采药人所制,应该算是记载眉山一带药草、灵药最齐全的药篇。若是你们北迁进眉山,这些时日间你们教习应该会给你们一些眉山有关志异记载,但有关药草的部分,世上也没有比这本采药经更佳。”关牵黄看着林意,道“既然进入眉山,可不要宝物就在眼前而不识,入宝山却空手回。” “多谢!”林意越加羞愧,果然是要自己多读书。 “内里有一种银蚕草,还有一种齐心莲,是我急需之物,若是你有缘见到,便务必带回给我。”关牵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林意这下可以走了。 林意骤然醒悟,“原来是要我做苦力顺道采药!” 关牵黄眉头微挑,“要不都还我?” “银蚕草和齐心莲,两种而已!”林意将药书往胸口天辟宝衣内一塞,转身就走,走得比谁都快。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探宝 林意占了便宜,沿着山道疾走,直往灵宝库而去。 他很期待再捡个大便宜。 灵宝库是专门库房,和那些粗炼的工坊都不在一处,就是一栋红漆剥落的大殿,看样式应该也是和南天院的膳堂一样,是物尽其用,先前这山上的山神庙改的。 库房门口有一名老人,在春光里披着薄毯晒太阳。 令林意有些失望的是,这名老人对他毫无兴趣,听了他说是这一级的巡狩割,又见了吴姑织的黑牌之后,这名老人便只是说了只准挑三样,便让林意进了库房。 接着这名老人便是自顾自的眯着眼睛继续享受春光,鼾声微微,时睡时醒的模样。 “这可真是头疼。” 林意一进这库房便是顿觉无所适从,甚至无从落脚。 这灵宝库不像丹坊井然有序,堆放得异常杂乱,尤其是许多矿石随意堆在一起,甚至给人一种不是进了库房,反倒是进入了某处开矿矿洞之中的感觉。 “那不管了,只挑书中看过的奇特灵材。” 外面老人的鼾声时断时续,林意细想这老人和关牵黄说过的话,心中便渐渐明白这老人对自己从这库房里带走任何三件东西应该都不会关心。 灵宝库中光线昏暗,林意行走其中,甚至有种隐秘的探宝般感觉。 “叮”的一声轻响。 一片碎屑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林意的右手手腕上。 一声之后是很多声。 不断有晶亮的碎屑或是碎片从两侧飞来,落于林意的双手手腕。 林意并没有吃惊,他知道这只是因为双手上那红龙银鲨的绝强磁性,看着越来越多被吸附而来的碎屑五光十色,渐渐隔着一层衣衫都似乎形成了一副新的手镯,他便不自觉有了些少年的心性,想着这些碎屑倒是好看,等下自己挑选完三件东西,这些吸附到双手手镯上的碎屑恐怕会有厚厚一层,到时自己说无法从这手镯上取下,不知外面那老人会不会管。 万一这些五光十色的精金碎块或是矿石碎屑中有些特殊之物,那岂不是也大占便宜? 他这样的想法也才刚刚在脑海中升起,陡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右手猛然一沉,感觉似有一件重物陡然吸附到了右手手镯之上。 然而令他震惊的是,他目光落处,他这右手手腕处,却并没有任何大的碎块。 “什么东西,如此分量?” 林意用力将右手抬至眼前,吸附在他手腕上的这些碎片最多也不过成人拇指指甲般大小一块,而且至少数十片混杂一起,许多边缘尖锐,一时倒是真不好取下,也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一片特别沉重。 重量并非是衡量炼器材料好坏的标准,但沉重到超过想象,如此小小一片便让林意感到吃重,这种材料,便绝对是极为罕见之物,大多都是独特的孤品矿晶,或者便是独特陨铁陨晶。 林意一时无法分辨得出,他也不纠结,先看周围其它。 “那是碧蛟的蛟筋?这可是北魏射天狼强弓的弦材。” 也就是一眼之间,一抹碧绿的光泽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只是看清的瞬间,就顿时心跳加速。 “果然是碧蛟筋!” 林意快步上前,将那散发着碧绿光泽之物捡起,顿时欣喜不已。 这是一根长筋,看上去就像是透明的胶索,只是从内到外却都是碧绿色,油润发光。 所谓的碧蛟,是北魏北方大河之中的一种水蟒,那种水蟒成年之后喜寒,喜欢居于深水寒潭之中,猎杀甚是困难,但是北魏军队却想出了种猎法,他们在冬日将一些瘦肉和鱼肉之中埋入钢针,然后冰冻成大团,置于冰窟之中,到了夏日时,再挖掘出来,丢入碧蛟活动的水域。 碧蛟夏日原本便因为水温升高而不舒适,这大团冰块落水,若是正巧有碧蛟在附近,便顿时被寒意吸引而去,接着冰团略化,这碧蛟便自然吞食内里的肉|团,等到肉|团渐渐在它腹中化开,内里弯曲的钢针便弹直,这碧蛟便肠穿肚烂而死,数日之后便会浮肿漂浮上水面。 倒时这碧蛟浑身血肉腐烂,但是内里有一根肉筋却是完好不腐。 这根肉筋便是此刻在林意手中之物。 这碧蛟筋林意不只在书中多次读到过,而且昔日他父亲的一些部将也曾谈论过。 这种碧蛟筋是天生的最佳弦材,北魏煞费苦心的年年猎取碧蛟,也正是要取这筋做弓弦。北魏最出名的强弓射天狼便是用黑牛角做弓身,用碧蛟筋做弓弦,三百步之内可穿厚甲,这种强弓,比起南梁一般的强弓简直强出一倍不止。 南梁的一般强弓,三百步能刺穿血肉,就几乎是极限。 但南梁的一般强弓,若是弓身不换,只是换了这碧蛟筋弓弦,便也能接近三百步穿厚甲。 所以这奥秘只在这弓弦而不在弓身。 林意看过的一些笔记上早就记载得明白,这碧蛟筋弦只要贯注少许真元,便瞬间变得柔软易开弓,但真元迅速消散之后,这弓弦便恢复如初,坚韧度和弹性惊人。 简而言之,这是极为适合低阶修行者的武器。 昨夜商量时,萧素心便觉得只有一柄通天剑不够应付,她那通天剑虽然是真正的飞剑剑胎,但就目前而言,在她手中最多只能算是一柄匕首。 她和林意是标准的只能近身战,至于齐珠玑的乱红萤,也不过就是数十步之内的杀伐,三人就目前而言,倒是正缺这样的远攻强弓。 任何时不如恰逢时,任何好也不如恰到好处。 林意拿了这碧蛟筋便不舍得放下,直接算是选定了第一件物。 “齐珠玑说是要一件甲衣,这里现成的甲衣倒是不可能有,与其挑选一件不尽如人意的东西,倒不如换件足够令人心动的。” 林意在整个库房内走了一圈,在一块兽皮和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之中选了那块黑乎乎的石头。 这兽皮和黑石都不是凡物。 兽皮是天漠地区的一种独特巨蜥皮,这种巨蜥皮不厚,但是极为坚韧,甚至隔绝真元透入,但这块兽皮眼下只有几尺见方,按林意的预计,齐珠玑要用简直仅够做一片胸甲。 这黑石则是产自党项境内,党项土人叫做“百淬石”,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打铁时只要加入一小块这种黑石一起锻打,功效便可百倍,炼出的玄铁精钢的品质提升不知多少。 这种黑石在前朝被发现之后便大量运用,前朝典籍中称之为“炼兵石”,但这种黑石原本稀少,到了数十年前便已近乎绝迹。 现在林意挑选的这一块炼兵石足有拳头大小,估计足以加强两三件兵刃。 关于最后一件东西,林意倒是有些犯难。 (太累了今天写不动了,我先休息去,明天字数再多点。有票投点票鼓励啊。)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迁院 这整个灵宝库里,直接能被三人现在所用的东西是根本没有了。 但若论价值惊人的陨金、矿晶,却确实不少。 要么选其中最稀少和贵重的,哪怕自己用不到,出去之后或许也能交换到合用的东西,就如萧素心用黄芽丹换取南天院的保荐书一样。 要么选今后修行应该有大用的。 “齐珠玑家中应该有的是钱财,再者即便最贵重之物,用于交换,是否能够换取到自己所需之物也是有未可知,不若取将来必定有用之物。” 林意权衡再三,最后取了一颗通神石。 这通神石也是一种独特的陨晶,在修行者的世界里,是镶嵌在飞剑上所用。 这种晶石和炼制飞剑剑胎的许多特殊精金一样,是更容易被修行者感知,更容易接纳修行者的真元。 通神石之所以不能直接用来炼制剑胎,是因为太过坚硬,根本无法切割,也不能混在金铁之中熔融或者锻造。 通神石越大,功效便越强。 林意看过的一篇笔记中记载,迄今为止发现最大的一块通神石有婴儿拳头大小,但其余正常也不过米粒、黄豆大小,而现在南天院的这一颗通神石足有蚕豆大小,也算是惊人。 这样一颗通神石若是镶嵌在诸如萧素心手中的通天剑一般的飞剑上,顿时便能让这种飞剑威力倍增。 一名修行者控制的飞剑,若是原本极限距离在百步,有了这样大小的一颗通神石镶嵌,恐怕便至少可以两百步杀伐。 “前辈。” 林意选定这三件东西,都抓在手中,到了库房外,那老人半眯着眼睛,一副将醒未醒的样子。 林意才将这三件东西在这老人面前摊开,还未来得及说更多的话,这老人便已经根本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摆了摆手,让林意离开。 “这…?” 林意顿时有些发愣。 他双手抬着,手腕上那一堆吸附着的碎屑本身还想说些说辞,但这老人却似乎根本不想管。 但他也不是迂腐之人,当下便不说任何废话,转身就走。 他所不知的是,当他的身影在灵宝库之前消失,关牵黄的身影却是出现在了灵宝库前。 关牵黄到了这老人的面前,颔首为礼,然后转身看着林意离开的方向,淡淡一笑,道“不错?” 老人微睁双目,道“很好。” “很好?”关牵黄也有些意外,未料到林意能得到如此评价。 “还有什么比入宝库更见性情?”老人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更何况初入黄芽便如此气力,自然是很好。” …… “什么东西这么重?” 林意想着既然藏书楼随时能进,便也不着急,先直接回了黄藤精舍,在左手手指上绑了厚布,便一颗颗的将右手手腕上的碎屑取下。 发现取下的碎屑不重,他便松手,这碎屑便自然吸附到他左手手镯之上。 只是连取了十余颗碎屑下来,他的整条左臂便已经酸胀至极,尤其左手五指更是胀痛不堪,不断发抖。 休息了片刻,等到这酸痛的感觉消失,林意便再取。 这次只是取到第三颗,他的整个左手便骤然一沉,他左手手指更是直接拿捏不住,叮的一声,这次他是看清楚了,那是一颗剑尖般只不过指甲大小的淡青色晶片。 “这是陨晶?” 林意吃惊的瞪大眼睛。 这片半透明晶片的表面及断口都很平润,但是却不绝对平整,很明显有那种天然的冲撞摩擦,甚至灼烧熔融的痕迹。 这绝对是独特的陨晶,北魏也叫做天法晶。 但他在之前看到的所有笔记中,也根本没有看到这种陨晶的记载。 林意试着用这片陨晶划了划地上的山石。 石屑纷飞,这陨晶刺划寻常山石简直就如铁器刺入硬泥块一般,极为轻松,而陨晶尖锐的一端,却是没有丝毫的损伤。 “这……” 一时间,他倒是有了点烫手山芋之感。 这种陨晶如此分量,又坚硬至极,若是在南天院的大匠师手中,应该会有很大用处,但对于他而言,这样的一片,明知是极为特殊之物,但却不知道如何去用。 其实便是测试这种陨晶的料性,匠师便应该有诸多的手段,但他却只能如此简单一试。 “这一对手镯好是好,但有时却恐怕会麻烦,倒是也要预备阻隔磁力的东西。” 林意认准了这颗陨晶,此时看着双手手腕上一圈碎屑,却也是无奈。 这一对手镯磁力太过厉害,若是到了战场上恐怕诸多不便,更何况有些时候自己带着这一对手镯,藏匿身影都恐怕藏匿不住,若有敌人一接近,对方身上的东西恐怕就吸了过来。 “到时问问吴教习他们,有没有解决的办法。这颗陨晶也让她看看到底能用作何处。” 林意也实在没有办法,先勉强将右手手腕上的手镯除了下来,放到屋中,接下来简直如同一场指力修行,花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将两个手镯吸附的所有碎屑取下,装在了一个陶罐之中。 那颗最为独特的陨晶,却是被他单独包了起来。 “林意!” 他做完这一切,才刚刚休憩片刻,还未决定是索性修行一会,还是接着直接去南天院藏书楼,竹林外却是已经响起了齐珠玑和萧素心的喊声。 “什么事情?” 林意看到齐珠玑和萧素心掠来,便是愣了愣。 莫说两人脸上的神色一看便是出了大事,光是两人远远的便在林外喊,就让他觉得今日有不同寻常的大事发生。 “有圣谕到,我们马上就要出发。” “吴教习原本上课上的好好的,但是中军处有人来,带来了圣谕,令我们在即刻离院,军方已经备马,我们只有一盏茶的准备时间。” 齐珠玑和萧素心一人说了一句,语气急切,林意瞬间听懂,也大吃了一惊,“什么意思,南天院即刻北迁?单是我们这一级,还是各级都离院?” “全部离院,只是由不同教习带队而已。” 齐珠玑的脸色十分难看,“连吴教习都很意外,似乎按照院中之前所受的圣谕,我们离院也是至少在十余日之后。” “难道前线战况已然吃紧?”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心头凝重。 “变化太过仓促,我家中也并没有事先提醒,恐怕连我家中都不知道有什么变故。”齐珠玑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也不掩饰,“林意你到手了什么?” “我去了丹坊和灵宝殿,藏书楼还没有来得及去。”林意迅速的说了一遍所得,也是忍不住大皱眉头。 即刻就要离院,且不说藏书楼根本来不及去,这一对手镯的事情也无法处理。 “已经得了这么多东西?” 齐珠玑听到林意述说的说得,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最为担心的事情,是离院之后他们交与军方分配,但军方有些调动却是属于隐秘军令,到时恐怕和家中的联络都断了。 “现在就直接让你们回来收拾衣物,那连寻常兵刃都不给时间挑选了?”林意皱着眉头接着问道。 “说是沿途自有配给。”萧素心说道。 “这碧蛟筋先给你带着,万一我们被分散…你到时有接触弓箭的机会,便选一柄弓,多取弓箭。齐珠玑,这块炼兵石你带在身上,这些药物我现在没有时间处置,若得机会,我会分成三份,告诉你们用法。”林意毕竟是将门子弟,今日之变虽然突兀,但也只是一两个呼吸间,他便决断。 “好!” 齐珠玑和萧素心也不浪费时间,三人各自回精舍之中收拾衣物。 感觉也只过了片刻的时间,整个南天院之中就已经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 原本是暮鼓。 但现在的鼓声,却是催促所有学生开始集结。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集阵 一批批的学生从山林间涌出,分别奔赴集结地点,脚步都很急切。 林意和齐珠玑、萧素心沿着山道奔下,看到绝大多数同窗已经到了聚集处,除了一些平时根本没有见过的教习之外,还有许多军士、将领列队在旁。 “竟然是中卫云麾将军部下。” 林意出身将门,只是看了一眼,眉头便是不自觉的微微蹙起。 萧衍兵变称帝,更换新朝之后,南朝军队兵制共分两种,一种是府兵,一种是世兵。 府兵指士兵平时为农,战时为兵,而世兵则是专司作战的军户,世代为兵,甚至年老之后也不能退役,改为后方服役。 南朝军队则分四种,一种是边军,一种是镇戊军,一种是家军,一种是中卫军。 边军便是常年在外作战的边境军,几乎都由世兵组成,镇戊军是平时驻守各地的守军,大多却是府兵,家军便是一些王侯、权贵的私军,也都是世军。 中卫军共分领、护、左卫、右卫、骁骑、游击等六军,在前朝只是负责守卫京城,但在萧衍兵变之后,大约也是担心内弱外强,太过容易兵变,所以中卫军无论是数量和实力都是大为增强,远超各地镇戊军。 中卫军中有一半军队都是此时南朝最精锐的军队,现在列队在前的那些军士、将领,身上的甲衣裳都有云纹,明显就是云麾将军李思旬的部将,隶属于六军之中游击。 李思旬本身就是当年萧衍的家将,属于皇帝心腹,他这支军队,便等同于御军。 现在林意一眼扫去,发现这些军士和将领年龄都不算轻,分外有一种冷峻肃杀的气息,恐怕大多数都是当年萧衍起兵时的老军。 “吴教习。” 林意看到吴姑织和数名教习站在一侧,他便快步上前,对着这数名教习都行了一礼,接着便轻声道“平时这红龙银鲨用于炼力的确有用,但是这行军之中却太过不便,似乎反而成了累赘,不知是否……?” “怎么,你不知晓?” 吴姑织看了有些愁眉苦脸的林意一眼,微微有些意外,“红龙银鲨是南天院炼制,赐给倪云珊,红龙银鲨只要受热,磁性便削减,故平时若不想它显强大磁性,过了命宫境的修行者便只要释出真元摩擦,令它发热。至于未过命宫境的修行者,便是用手心摩挲令其发热,也是有用。” 林意顿时一怔,“只要令其发热?” 吴姑织语气平淡,和平日一样,“红龙银鲨炼制时本身加入了通州磷矿之中的磷晶,只要略微发热,便能让内里磷晶随之起反应,所以即便用真元,也只是个引子,所耗的真元极少。但红龙银鲨散热极快,你若是将之投掷出去,却会在数息时间内变冷,恢复磁性。” “原来如此。” 林意顿时彻底明白。 看吴姑织方才神色,这红龙银鲨在南天院恐怕名气极大,当年赐给倪云珊应该也是件轰动之事,所以南天院的老生应该都清楚这对手镯功用。 倪云珊应该也是觉得这手镯既然毫无秘密可言,便自然没有在信笺中提及。 “南天院的匠师果然厉害。” 下一个刹那,他的脑海中便自然腾起这样的念头。 只要微微受热,这对手镯便自然失去磁性,只是重量依旧。 如此一来,平时让它不显磁力,投掷出去时,也不会被其中一个手镯吸引而导致速度变缓,但出手之后,手镯迅速变冷,磁性便立即恢复,在战场上收回也容易。 林意是觉得在所有这些教习前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尤其是以这些教习的修为,他的这一对手镯也无所遁形,所以说话间他也没有刻意将声音压低。 他和吴姑织的对话,周围几名教习自然听到了。 这几名教习看着霍然开朗般的林意,眼睛里却都是涌出惊讶的神色。 这天监六年的新生,竟是不知晓这银鲨红龙的用法,平日里就完全任凭这对手镯相互吸引,就这般带着? 这血肉骨骼,竟能承受? “吴教习,我在灵宝…”林意不去注意这些教习,便想抓紧时间问那片陨晶之事。 “禁声!” 但他这次才刚刚开口,吴姑织的声音却骤然转厉,直接喝止。 林意怔住。 吴姑织没有多言,只是摆手让他回到学生阵中。 “应该是这些军中人物在场,不便让军方注意到这些原材也需掌控。”林意想到这个可能。 他在退下时双手交替伸入袖中,用掌心摩挲这对手镯。 果然和吴姑织所说一样,他只是觉得掌心微热,这对手镯便开始发热,让他觉得手腕都微微发烫,接着互相的吸引力便迅速消退,只是重量依旧。 他本身聪明,很会举一反三。 当惊喜情绪涌起的瞬间,他便心脏剧烈跳动数下,想到或许可以凭借无漏金身修行法的分寒暑来控制这对手镯。 分寒暑究其原理,便是利用凝心观想,先假想身体某处发热或是发冷,之后身体气血调节,便自然会令某处真的发冷发热。 这对于身体体内某些脆弱窍位而言有些困难,但对于身体肌肤血肉,却只需在观想的同时,用五谷之气控制气血,若是流淌到手腕上的气血加剧,肌肤血肉自然会比平时更热一些,但若是气血虚少,手腕自然冰冷。 林意心中如此动念,他便几乎下意识的不管周围纷扰,试了起来。 一缕缕五谷之气被他凝成束流,不朝着体内那三处窍位涌去,而是顺着他的心念,涌向双手手腕。 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双臂都热了起来,有种要发汗的感觉。 “有用。” 他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肌肤一热,他手上这一对手镯便也自然发烫。 “这种五谷之气运用,和修行者控制真元也是类同,吴教习说命宫境之上一般都用真元来令这手镯发热,只是因为黄芽境体内真元稀少,太过珍贵,所以即便消耗甚少也不值得,但到了命宫境之上,这点真元消耗却显得极少,便不用多在意了。” 林意嘴角微微上翘,他自觉又捡了大便宜。 五谷之气对于他而言便是吃食,平时本身都要在体内推动气血修炼,根本不必像黄芽境的修行者珍惜真元一般珍惜。 他现在就可以像命宫境的修行者一样控制这对手镯。 “已到时,为何还有人不到?” 也就在此时,一声冰冷肃杀的声音响起,场间便瞬间如有寒风凛冽刮过。 林意眉头一跳,这种气息他很熟悉,这是那种真正在战场上杀伐多年的修行者,心中杀机大盛时,体内真元也同时激荡,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在昔日父亲许多部将用山林中的猛兽修炼时,也感受过。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父亲的副将赫连秋鹤身材矮小,比他当年看上去还要干瘦,貌不惊人,但是一日在山林围猎时,一头独狼竟是一个照面,直接被赫连秋鹤的杀意逼得浑身瑟瑟发抖,甚至不敢逃走。 “报!” 林意循声看清,那是一名身材高大,左脸有一条狰狞刀痕的将领。而此时出声回报的,是一名身背双剑的青年将领,看上去最多也只比他大出五六岁年纪。 “缺两人,萧复迢、陈平罗。” 这名青年将领背对着林意,林意看不清面目,但在这说话间,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也迎面而来。 “如此重的杀意?” 林意深深皱起了眉头。 “嗯?” 那名左脸有狰狞刀疤的将领似笑非笑,慢慢垂首,半截脸都埋在阴影之中。 所有已经聚集的天监六年生都是心中寒意缭绕,一片死寂。 片刻过后,后方山道上传来纷杂声音,林意转头去看,只见数名军士便如提小鸡一般,押着两名新生前来。 这两名新生林意并不算熟,但至少也记得名字,正是萧复迢和陈平罗。 “萧复迢在舍中,衣物并未整理妥帖,应是故意拖延,陈平罗已至后山,故意逃脱。”一名军士身影一动,几个起落便已经到了阵前,半膝跪地,对着那名左脸有狰狞刀疤的将领禀报道。 眼见这一个动作,林意顿时呼吸一顿。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皆由皇命 在军中,单膝跪地是大礼,但若不是阵前交战,肃杀战阵之中,平时哪怕汇报军情,也不会如此严肃,哪怕进入中军营帐,汇报军情的低阶将领也不过躬身进,躬身出而已。 林意心中才生出不详预感,那名左脸有狰狞刀疤的将领已经缓缓抬起头来,冷漠的看了一眼陈平罗,“临阵脱逃,该当死罪,斩了!” “什么?” 包括林意在内,这天监六年所有新生听到前面八字还未有什么特别反应,陡然听到最后两字,顿时都身体一震,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然而寒光一闪,甚至连陈平罗都只是身体一僵,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他的头颅已经随着一蓬鲜血冲起。 “这…怎么可能?” 即便心中已有预感,然而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林意还是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们!” 绝大多数学生惊骇至极,等到陈平罗的头颅落地,他们甚至被那声音骇得浑身一跳,然而也有数人尖叫厉喝出声。 “你们竟然直接杀人!” “你是何人,如此猖狂!” “你知道刚刚杀死的是谁吗?” 这数人中有些平时和陈平罗是好友,有些却是家中权势极重。 这陈平罗的父亲是陈雪年,官拜射声校尉,也是军中实权将领。 “是谁?” 左脸有狰狞刀疤的将领无比漠然的看着这几名惊怒交加的学生,“难道朝中还有谁比皇命还重吗?” 一片死寂。 无论他身上荡漾而出的杀气,还是此刻他所说的话语,都让人心寒。 “离院集结是皇命,违而不遵,便是违抗皇命,既将你们交与游击管辖,从受命开始,你们便和军士无异,阵前斩脱逃之士,原本便是杀鸡骇你们这群还不成器的猴子。若是还骇不住,那便多杀几个也无妨。” 这名将领漠然的将头抬得更高一些,天光落在他的脸上,照的那条刀疤显得更为可怖,“萧复迢贻误军机,鞭笞三十,杜羽缴、王轩夕同队未尽督责,连坐鞭笞二十。” “什么?” 一群人学生已经面色雪白,然而听到这几句话,却还是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声来,“还需连坐?” “你们这些年在建康锦衣玉食,却不知道这锦衣玉食是谁打下来的?”这名将领的脸面上全是浓浓的讽意,“在战地,哪怕有些军队已经死战,却依旧无法完成军命,被全部处斩的也不在少数,军令如山,大过人情,你们在建康歌舞升平,却不知边疆每日有多少军士洒血?” 无人可以回应。 那另两名学生也被带到一边执刑,鞭笞声和惨呼声顿时此起彼落。 许多学生求助般看着一旁的教习,都心想南天院教习何等人物,为何放任这些军中人物肆虐? 然而这些南天院教习却都只是平静看着,脸上的神色都未有变化。 林意沉默不语。 直接处斩一名脱逃的学生,这对他而言也太过残忍。 然而他知道这名将领所说的皆是事实。 如此雷厉狠辣的手段,只是让他明白,不管是哪个学院的学生,对于这已然掀起的整个倾朝大战而言,都是渺小如蚁。 而对于这些见惯了生死和战阵残酷的将领而言,杀死这些未成气候的学生,远不如将一队跟随自己多年的精兵送入绞杀之地来得心痛。 然而这名将领却似乎觉得犹未够,他缓缓垂下头来,声音寒冷的接着说道“皇命令我们率队,而不是令朝中修行者带队,便是很清楚你们在我们眼中和寻常军士没有任何区别,那些修行者或许会看重你们将来的潜质,或许会认为你们将来有大用,然而对于我们而言,每日都是生死,只有当用,没有将来能用。” “你们要变成足以和一队精兵匹敌的修行者需要多久,三年五载?” “然而对于我们而言,战事能持续多久?或许今日起,明日便已结束,又抑或战事持续很久,但我们却都已经战死。朝夕而已,何来将来?自视不足,便死得快。那种废物,斩便斩了,害群之马而已,否则到了阵中,陡然脱逃,不知如何影响士气,反而累死的人多。” “不要想着你们家中会如何,你们在军中的表现,反而会累及你们父辈。你们应该听说了之前的一些皇命,应该知道皇帝的决心。” 这名将领最后几句的时候,声音虽然寒冷,但杀机已经消隐。 只是对于这些学生而言,却大多觉得有大锤敲打在心间,很多人都是身体发颤,一身冷汗。 “既入院便要离院,那我们进这南天院还有何意义?” 等到那三名学生行刑完毕,背上都是血肉模糊,根本站立不稳,有数名学生情绪终于失控,对着那几名南天院的教习大叫出声。 “这倒是令人有同感,若不是家中安排,否则我倒是也觉得进入南天院反而就像是中了毒计。”齐珠玑的声音轻轻的传入林意和萧素心的耳廓。 这名将领微讽一笑,看了一眼吴姑织等人,却不言语,意思便很清楚,这不是军方需要回答的事情,而是你们自己家中和这南天院的事情。 “此一时彼一时。” 吴姑织平和的声音响起,“又岂止南天院,各地所有适龄男子全部都要投军,相比其中绝大多数人,你们便已经算是幸运,作为南天院学生,你们到了军中自然略为优待,而且你们定期便会有南天院配给,南天院受皇命而立,一切所得也都是皇命所赐,你们已经受特殊恩宠,难道还有不满?南天院出去便是我南梁国学,你们倒是切记出去不要败了我南天院和南朝的名声。” 这番话林意倒是最没意见。 这一切都是皇命所给,现在皇帝改了主意,又有什么话说? 现在只不过就像是实修提前,而且自己没有什么机会选择而已。 这些同窗此时的失落惶恐,便如当年改换新朝时的自己一样。 他们现在还只不过是料想自己没有以前的特殊优待,但当年的自己,却直接从权贵豪门变成了罪臣。 “这倒也好,大家都是一样。” 萧素心心中也十分平静,她和林意同样的想法,甚至有着一丝说不出的快意。 “走。” “全部上马。” 那名左脸有可怖疤痕的将领并不再说话,身旁一名副将却是喝令所有这些南天院新生列队,离院上马。 “他们三人如何安置?” 几名学生忍不住叫出声来,“他们如何能骑马?” “那是你们的事情。” 那名副将也是冷冷的一笑,“你们身为同窗,这么多人照料不好三人,难道还需特别照料?现在他们只是背部鞭伤而已,若是在战场上,你们这些人之中伤者更多,伤得更重,那又如何?” “你们!” 一名学生忍不住发怒。 然而那名副将骤然变了脸色,眼睛一眯之间,杀气腾腾,竟是直接将那名学生吓得脸色苍白,后退一步。 “你们什么身份,也敢如此和我说话?” 这名副将冷冷的扫过所有学生,“今后若再无军纪,顶撞上峰,便立时按军律处罚。” “这些人也真是矫情,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分不清自己身份。”齐珠玑忍不住摇了摇头,在林意和萧素心耳侧轻声道“说实话我宁愿和一群不知气感、黄芽为何物的老军一起,也不愿和这些人同军作战,很有可能被拖累。” 林意也是摇了摇头。 既然对方纯粹把他们当成新军,他们再自持身份,便是自找不快。 他倒是想上前帮那三人治伤,但已有一名学生快步上前,示意那些人不要再开口,同时从袖中取出丹瓶帮那三人治伤。 这人林意等人倒是熟悉,是时常跟在谢随春身侧的骊道源。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你死之后 “林意,他的药粉可是比你的这些药材看上去厉害。”齐珠玑不动声色的看着。 骊道源取出的丹瓶是一个纯银的银瓶,洒出的药粉却是白中微黄。 那药粉的功效十分惊人,只是浅浅一层洒上去,那三人背上便顿时止血。 “这是白茅生肌粉,北魏大将才配有的灵药。” 林意嗅到一丝甜的发腻的气味,心中顿时一动,“这骊道源家中?” 齐珠玑轻声道“他父亲是中直兵参军,早些年也是边军。而且他父亲的老师是右光禄大夫傅浮生,所以他才能和谢随春称兄道弟。” 这天监六年南天院新生原本一共是五十三名,在首日便有两人被末淘,陈平罗又被斩了,便恰好是五十名。 南天院下山道上已经上马的游击骑军也不过数十,但鞍上无人的军马足至少上百。 除了那名副将之外,其余的将领却不上马。 “这便是换马赶路的疾行。” 林意一看这架势,心中便有些同情那三名背有鞭伤的同窗,知道注定皮肉受苦。 果然等他们上马之后,那名副将为首,其余骑军散开,将他们和空余军马全部裹挟其中,很快策马狂奔起来。 这些军马久经训练,几乎不需要刻意驱使,便能保持阵型,几近全速前进。 那白茅生肌粉已经算是战场上最佳的伤药之一,但毕竟新创也经不起这么颠簸,那三人伏在马上,很快背上便又沁出血来。 不过这些军士熟视无睹,根本就不停下休憩,一直等到入夜,近乎不见五指,前方那名副将才一声令下,停下扎营。 …… 入夜的南天院一片死寂,灯火俱灭。 不只是所有的学生,似乎就连所有的教习都已经离院。 然而不知为何,鸣鼓山下的军队,却反而聚集得越来越多。 先前那名负责接引天监六年新生的左脸有可怖刀疤的将领,便只是越聚越多的将领中的其中一位。 温柔的月光下,山道上响起了一种就如有人踩雪般的独特金属震鸣声。 这声音并不大,然而随着这声音出现的军马却是分外的高大,连同鞍座上的骑者,通体散发着森寒的青铜色光泽,就如金属浇铸而成。 许多将领虽然受命,然而也不知率军围困南天院所为何事,直到这些铸星重铠骑出现,这些将领才终于确定,今日必有他们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 除了跟随着皇帝南征北战的最强重铠骑军之外,鸣鼓山外的山林畔和田野道畔还散落着许多马车。 这些马车的内里很安静,然而在月光下,这些马车外的空气偶尔会产生一种难以言明的扭动。 这些都是强大修行者动念时,在天地间产生的痕迹。 然而即便聚集了这些强大的军队,聚集了许多强大的修行者,真正上山入院的却只有一个人。 这人踏着月光,上了鸣鼓山的半山,到了那座荒园之前。 当他穿过荒园腐朽的竹篱墙,那些石道两边足以没膝的荒草便如流水一般倾倒,倒向废园中心的石屋。 这人原本瘦高,荒草伏地,他便显得更加高大。 只是当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却是反而映射出他脸上的许多深深皱纹,显现出他的苍老。 他便是当天齐天学院的那名老人。 石道尽头的石屋里也有一名老人。 只是这名老人身穿着华贵的锦衣,银色的长发如同银锻,和他相比,却是显得年轻的多。 石屋里的银发老人优雅的抬起头来,他看清了石道上这名瘦高老人的面目,丝毫没有意外,只是很满意的笑了起来,“沈约,你终于来了。” 瘦高老人安静的走到石屋之前,这才颔首为礼。 “南方三圣之中最强的沈约,竟然寿元将尽,快要死了。”石屋里的银发老人说道。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一次,但是这次再说,他的语气却是分外感慨。 被他称为沈约的瘦高老人抬起头来,淡淡说道“人终有一死。” “只是你死之后,这天下会很不一样。”银发老人也淡淡的说道,“只要你还活着,灵荒也不算什么,但你死之后,南方三圣之中站在萧衍身边的,便一个人都没有了,北魏便不需要再过多顾忌。” “一个人无法决定整个天下。”沈约静静的说道。 “若连我们这样的人都无法决定整个天下,那修行还有什么意义?”银发老人笑了起来,满脸的嘲弄,“你又何必在死之前一定要来这里和我见面?” “何修行,我和你想的不同,我来这里,只是因为觉得让你随我一起死去,会少却很多麻烦。”沈约摇了摇头。 “所以定下的誓约从此便不算?”银发老人何修行看着他,眼神也渐渐冷漠起来。 “我死之后,誓约便自然不复存在。”沈约点了点头,“在死之前,便应该将所有的烦恼解决。” “我想过无数次我们重见的可能,但最为可能的,便是你死之前,当接到你和我赌约的信笺时,我便肯定你将死,你会来。”何修行面无表情的看着沈约,“但你知不知道,我既然明知你的用意,却为何还要将我的功法传给那名少年?” “因为你不服输。”沈约淡淡说道,“你总是想赢我一次,这便是你最大的弱点所在。” “你错了。”何修行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教那少年,只是因为我确定那少年和你不是同一类人。” 沈约微微皱起眉头。 何修行更加得意的看着他,道“你觉得那名少年像你年轻时,但我却肯定那名少年更像我。” 沈约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就如你这般强大都根本无法改变这世间事,那些年轻人…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样的可能?” “你说的不错,但我这一生即便输给你太多次,也并不意味着没有了你之后的世界,我所做的一些安排会再输给你。这世界有你和没有你,真的会有很大不同。” 何修行慢慢的抬头,看着星空,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自信,“至少整个北魏,会按我想象的行走。” 当他的话音消失,石屋外的荒草便开始燃烧起来。 燃烧来自于剧烈摩擦产生的热量。 无数丝透明的晶线在石屋的表面生成,以恐怖的速度往外扩散,切过荒草,切向石道上苍老的老人。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重铠之下 沈约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很意外。 这荒园和石屋本身便源自于当年旧朝换新朝时,他和这石屋内里的何修行的一个赌注。 这里的阵势是他亲自所布,每一道吸引天地灵气的符文都是用他自己的真元凝成。他知道何修行有能力破阵,但是他却根本没有想到何修行竟然反而能够利用这些力量。 但这绝对不是今夜让他第一次感到意外的地方。 让他一开始就有些意外,或者说有些担心的地方,是何修行的态度。 何修行早就知道他会来,早就在等着这一战。 他的心境有些波动。 然而对于他而言,这样的战斗已经是他的本能。 他伸出手来。 他苍老的指掌之中,开始发光,散发出一种这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无法想象的光芒。 圣洁而夺目的光芒在他手中一节节生成,变成一柄光明的小剑。 他手中的这柄剑每长一分,那些切过荒草,切到他身前的透明晶线便少一分。 被切断的荒草在空中飘散未落,那些透明的晶线已经彻底消失。 他手中的小剑依旧那么亮着,完全不似人间之物,就如同空中的明月光被他握住了一束。 他脸上的皱纹里有血雾悄然生成,又迅速往外消散,如清风消散在夜色里。 他看着眼前这些出现又消失的血雾,心境却趋于绝对的平静,很多事情平日里需要在意,就如受伤这种事情,然而既然注定要在这一夜离开世间,这些何须在意? 石屋崩塌开来。 每一块坚硬的山石碎裂得很整齐,散碎成无数的小方块,每一颗都像是赌场里的那种骰子。 何修行站立在这一地碎石之中,沐浴着月光,同样平静的看着沈约,看着他手中的那柄剑。 “你原本令南天院在月底迁院,算起来至少还有十余日的时间,想必是令我产生错觉,令我觉得还有足够时间离开。然后你在今日骤然发难,好困死我在此地。” 何修行微笑的看着沈约,“但你有没有想过,便是因为这样的布置,才让我更加确定你已经没有时间,你的身体已经比我想象的更快到了极限。” 青草的气息在这深春中开始弥漫整个荒园。 原本荒草滋长,这荒园显得极为荒凉,然而当所有荒草都被切断,连石屋都消失之后,这个荒园却反而显得更加寂寥,更加清冷。 “你何不反过来想,我所做的这一切,便是让你再有勇气留下来和我一战。”沈约淡漠的说道“你一生都败在你太骄傲,对于你而言,亲手杀死我这样的人,和等着听到我老死的消息截然不同。” “对于我而言,胜负原本就已经不在这里,所以这一切全无意义。”何修行笑了起来,“像你我这样的人物,最大的快意,来自于这整个天下是否在按你我的意愿在行走。” 沈约不再说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何修行的眼睛。 荒园上方的天空里,迅速的团聚了浓厚如铅的乌云,内里有无数雷蛇在涌动。 这两名神惑之上的存在,在任何人看来都静立不动,但在一刹那间,在精神感知的世界里,却已经交手了不知道多少次。 “最终还是要这样。” 沈约摇了摇头,他低下头来,目光落在手中发亮的剑上。 何修行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是这世上唯一可以匹敌沈约的同境修行者,他当然明白沈约的感慨源于何处。 沈约和他都已经很多年没有杀人。 甚至已经更多年没有像寻常的修行者一样,用这种最纯粹的战斗方式去杀人。 沈约手中的剑上开始燃起明亮的火焰。 极具冲刷的真元互相摩擦和挤压,产生了难以想象的温度。 在下一刹那,沈约的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 他手中的这柄剑就如撕裂了空间和时间的界限,直接到了沈约的面前。 面对着世间最为可怖的一剑,何修行只是面无表情的伸手,挥掌,就像拍击一只飞来的苍蝇一般,拍在这柄剑上。 他的手掌变成了彻底的银色,不像是人间的肌肤。 他虽然并非是大俱罗那种纯粹肉身成圣的修行者,但对于他而言,那只是修行途中不同的道路,他依旧是这个世上肉身最强悍的修行者,当他体内的真元也同样是世间最强大的之一,他的身体,便自然变成了他最信赖的武器。 掌剑相交。 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属震鸣声。 两个人的身体都像是变成了一片羽毛,往后方的天空里飞舞出去。 一团巨大的轰鸣声和气浪,在两人往后飞出数丈之后,才在掌剑相交处炸开。 压在这荒园之上的乌云就像是被谁用巨大的棍子搅动了一下,无数道粗如儿臂的闪电,便立时轰击在这荒园里。 沈约手中的短剑依旧明亮,但是他身上的所有皱纹里,都在往外飘洒着血雾。 当闪电照亮他身周的夜空,他身外的天地里,就像是有一朵朵染血的雏菊在不断绽放。 何修行的右手依旧伸着,然而从指尖到整个手掌都布满了细密的裂缝。 那种银色的光芒在消退,这些裂缝里没有鲜血流淌出来,但是过分的苍白,却显得他的手掌就像是已经碎裂的瓷器。 当的一声震响。 一道闪电落在了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上。 闪电落在腐朽的铠甲表面,绽放出无数游丝,同时将所有的锈迹清扫干净。 这名身穿前朝旧铠的将领如同魔域中出现的魔神,不知随着哪一道夜风出现,在这道闪电坠落在他身上时,他在半空,他手中的双剑已经扬起斩落。 他这一对剑很大,大的就像是战场上的两面旗。 这一对剑上缭绕着闪电,威猛无匹的朝着沈约的后背斩杀而至! 和他这一对大剑相比,此时飘飞的沈约就像是一只脆弱的蝴蝶。 然而沈约的面色漠然,甚至还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的左掌轻飘飘的往后拍了出去。 和这一对剑相比,他的整条右臂都自然显得很细很短。 在任何人的目光或者感知力,在这一对大剑斩落在他的身上之前,他的这一掌绝对不可能落在这名将领的身上。 这名将领自然也是同样的感知。 所以他感到迷惘。 他的剑还在斩落,但他的目光已经不由自主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看到自己腹部的重铠凹陷了下去。 在下一刹那,他身上的这具重铠,就如纷飞的蝴蝶一样,一片片飞散出去。 他手中还握着双剑,但是剑上已经失去了力量,而且剑锋和沈约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变远,再也不可能触及到对方的身体。 他的身体里开始响起纷乱的声音,那是血肉骨骼的碎裂声。 沈约看向了这名颓然倒飞出去的将领。 然而在看清这名将领面目的刹那,他的心境却再次出现了不该有的波动。 他很意外。 而且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最令他震惊的意外。 何修行抬起了头。 他看着那名在空中死去的将领,眼神里无限感慨,“沈约,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很守规矩的赌徒吗?”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无法关心的世界 荒园里寂静无声。 所有乌云和雷光消隐,那名将领的遗体落在一个被雷击形成的坑里。 沈约沉默不语,他无法回答何修行的这个问题。 六年之前,建康城里发生了很多惨烈的大战,很多像这名将领一样强大的修行者死去,有些死得甚至无法像这名将领一样保全尸身。 那些被修行者世界认为已经超脱的圣者也参与其中,何修行和沈约便代表着不同看法的两边。 在六年前的那场大战里,何修行败在沈约的手中,所以他接受了沈约的赌约。 他自囚于这个荒园石室里,任凭沈约最优秀的弟子宋璇牵引沈约的部分真元,在此布下锁阵。 何修行最忠诚的部属,同时也是何修行的真传弟子的夏完在荒园里镇守。 只要夏完思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破掉宋璇的这个阵,那何修行便能恢复自由。 在这六年间,身披旧铠的夏完始终无法突破到距离这石屋五步之内,这在任何人看来,夏完的修行便始终难以再进,尤其当灵荒到来,那何修行便应该会在这荒园石室里渡过一生。 然而谁会想到,这六年来一直镇守在这荒原石室里身披旧铠的这名将领,根本就不是夏完思。 南天院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荒园石室在这里,因为何修行和夏完这两名对于新朝而言最危险的内患在这里。 那些教习,与其说是在为这个王朝酝酿着新血,却不如说是在为皇帝看管着最危险的敌人。 只是这赌局的一开始便错了。 这个在六年间不断试图破阵的将领,却根本就不是夏完。 沈约甚至根本无法说何修行无耻。 因为他明白何修行方才那一句话里的意思,他也很认同何修行的看法。 就如赌场的赌约规则都是赌场定的一样,这种赌约本身由胜利者制定,原本就不可能绝对的公平,所以所有的赌徒,自然会尽一切可能作弊。 不能发现赌徒作弊的手段,便本身是赌场的失败。 “沈约,我和你没有太大区别,当一个人强大到一动念便可以轻易杀死身边绝大多数人之后,他自然会变得骄傲。”何修行平静的看着沈约,微笑着说道“你常言我骄傲,其实你又何尝不是,你认为你比我强,便很自然的认为你的弟子会比我的弟子强。” 沈约想了想,道“有道理。” “所以我终究能赢你一次。”何修行沉默片刻,说道。 “但是看不到自己图谋的将来,真的有意义?”沈约静静的看着他,说道。 “若是能够一眼看穿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何修行安静的看着他,道“我从十七岁离家出走,便是不想过那样的人生。” 相对再无言。 道不同,便一切不同。 一道异常强大的气息,从沈约的剑上散发出来。 只要杀死对手而不用顾忌自己的生死,这场战斗对于双方而言,便变得极为简单,都只需尽数释放自己的力量而已。 任何精巧的招数在此时也都失去了意义。 沈约依旧是进势,他一直都是南方三圣中最强的存在,他在一生的战斗里也都只是进。 他出现在了何修行的身前。 何修行微笑不语。 他平静的迎接死亡。 他已经过完了想要的一生,埋下了诸多连他都看不穿的可能。 那些著作史书的凡夫俗子不会知道这一战的诸多细节,所以在今后的史书里,沈约也是在今夜被他杀死。 他的双手异常直接的朝着这柄世上最强的剑伸了出去。 他布满裂缝的右手最先落在了这柄燃烧的剑上,然后便真的裂了开来。 接着便是他的左手。 他的左手也裂了开来,而且无法阻挡这一柄剑的进势。 这柄剑深深的刺入他的身体,轻易的震碎了他体内的一切脏器。 然而与此同时,他双手崩解时那些溅射出去的闪光银色碎屑也刺入了沈约的身体,然后从沈约的身体后方穿了出去,接着如同流星一般坠落在南天院各处。 沈约轻声的叹息了一声。 他手中的剑光亮开始消失。 “什么感觉?” 何修行还活着,寻常人早就应该死去,然而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却还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世界,还能感慨的问一下自己的老对手临死之前的感受。 “很痛。”沈约看了他一眼,道“但很轻松。” 何修行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 沈约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大笑着看着星空,然后愉悦的永远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都纯粹按照自己的意愿渡过了一生。 所以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各自满足。 愉悦在于双方都明白对方的心情。 像他们这样的人物,即便至高无上,但有时候也会忍得很辛苦。 因为他们很怕有一天自己放肆一下情绪。 那些市井里的寻常酒徒哪怕喝醉了放纵,最多也只会摔坏几件家私,最多只会揍自己的婆娘。 然而他们若是心血来潮放纵,便会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去。 当背负着太多东西,当放眼望去很多人都无法和自己并列,却像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蚂蚁,他们便自然不会觉得轻松。 ...... 南天院的雷声传得很远。 当这两人最后交手,尽数释放自己力量之时,很多奇妙的光焰随着无法言明的庞大力量,从南天院中四散飞出。 南天院的上空掀起了狂风。 紊乱的风暴让天空里的寒冷和水汽变得狂暴起来。 有无数的冰雹落下。 接着便是滂沱的暴雨。 南天院天监六年的新生们已经在道边平滩上扎营,生火造饭。 然而所有人都听到了雷声。 林意和很多人一样震惊的站起身来,望向南天院的方向。 即便在黑夜之中,他们也看到无数乱流云气在鸣鼓山上方的天空里如蛟龙乱撞。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可能凭空有这样的异相,这是强大的修行者在战斗。” 萧素心和齐珠玑的声音在林意的耳畔响起。 “是什么样的修行者能够引起这样的异相?”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到了南天院中那名神惑之上的存在。 无数纷杂的声音响了起来。 然而日间对他们无比苛责的那些将领和军士此时也都沉默不言。 他们看着那方天地,眼神闪烁不定。 直到那些云气开始消散,那名带队的副将才转过身来,看着依旧躁动不安的新生们,声音微寒的说道“不要关心这些事情,那不是你们所能关心的世界。” 顿了顿之后,这名将领示意所有人归位,然后更冷的补充了一句,“今后你们会明白,接下来你们的实修,接触的战斗,不管你们之中多少人会死,对于这场大战而言,依旧是过家家的小孩玩意而已。”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燃烧 在此之前,这些年轻人很少会把自己和死联系在一起。 然而日间陈平罗被斩,却渐渐让这些自我感觉良好,如在云端的年轻人拉回到了人间。 所有新生开始返回篝火旁。 一名负责检查马匹的军士却是在此时到了那名副将的身旁,轻声的禀报数据。 这名副将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目光却是不可察觉的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也只是片刻时光,林意站了起来,迎着所有人不解的目光,来到了这名副将的面前。 其实原因很简单,他不够吃。 行军口粮配给的并不多,两大块黍饼,一片干肉。 这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最多也只是不令饥饿,不可能满足林意的修行所需。 “我饭量很大,这些我吃不饱。” 林意到了这名副将的面前,对着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轻声说道。 这名将领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饿几顿,便会习惯,饭量就自然会小了。” “一只象的饭量就算再小,也绝对比鼠吃的多。” 林意很熟悉这种军中将领的做事风格,同时他也很清楚军中的规矩,所以他并没有惧色,只是平静的抬起头看着这名将领面上如岩石般冷硬的线条,道“我不需要肉干,可以换成黍饼,如果将军允许,我愿意多做一些防务或是在休憩时捕猎,换取更多的口粮配给。” “你是叫林意?” 听着这些话语,这名将领的面容略微温和了一些,道“你的父亲是林望北?” 林意点了点头,“不错。” “所以你比他们要更懂规矩,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这名将领也点了点头,“我可以安排你负责上半夜的岗哨,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即便我准允你用捕猎来的食物换取更多的口粮配给,但你不能留下许多可被追踪的痕迹,同时你必须保证你有足够的休憩时间,不会让你的战力下降。” “我明白。”林意微躬身致谢,道“我是否可以让齐珠玑和萧素心协同?” 名将领回应得极其简单。 然而等林意告退时,这名将领却是喝住了他,道“若是身上有极重的重物,便要比其余人更早一个时辰换马。” 林意愣了愣,但他马上反应了过来,道“明白。” “怎么说?”看着走回的林意,齐珠玑和萧素心问道。 林意道“他同意了。” “我负责狩猎,正好可以练乱红萤。”齐珠玑点了点头,“林意你负责守卫,萧素心你即将凝结黄芽,全心修炼。” “我用半个时辰挖取一些块茎。”萧素心道“你不是不知道林意现在的饭量,更何况进入了眉山,恐怕很多时候都必须自己寻觅食物。” 齐珠玑点了点头。 林意也点了点头。 三人的议事,这便如此说定。 当其余所有新生都进入营帐休憩,齐珠玑和林意开始离开营区往外行走,而萧素心则穿行在一堆堆将近熄灭的篝火畔,将一些新生丢弃的黍饼收集起来。 这些黍饼对于绝大多数南天院新生而言,实在太过粗鄙,难以下口,所以倒是大半新生都有剩余。 萧素心很细心,她用通天小剑将这些黍饼沾染了尘土和啃咬过的地方都切掉,然后再收集在布囊里。 这种黍饼很结实,晒得很干硬,可以存放很久时间都不坏。 但相应林意的饭量而言,这些还远远不够。 将这些收拾干净的黍饼放到林意的营帐里,她便走进了杂草丛生的野地里,开始挖取一些可以实用的野菜和块茎。 关于野地里可以食用的这些东西,齐天学院时也有过专门的教授,只是当年对于她和那些同窗而言,这种挖取野菜之类更像是有趣的游戏,而不像今日,事关修行和生存。 半个时辰之后,她带着大捧的野菜和少许的块茎回到营地的边缘,她在不发出大的声响的情况下,将这些东西清洗,切碎,然后放入锅中,又掰碎了一些黍饼,熬了一锅黍米菜羹。 她同样将这锅菜羹放进林意的行军营帐后,这才进入自己营帐休憩,开始修行。 到月上中天时,齐珠玑的身影在营地外出现,他将大袋已经处理好洗净的兔肉交给营地里的一名军士查检,然后换取黍饼。 看着这些兔肉的数量,这名军士的眼底出现了一些震惊的神色,但他在交给齐珠玑一些黍饼的同时,也认真的轻声交待道“下次捕猎时尽可能猎杀野鸡、鸭类,兔肉难以消化,常食容易体虚,并非很好的行军口粮。” “知道了。”齐珠玑平和的听从,并轻声解释道“这边林地少,草地多,到了林地,我会尽可能的猎取其它。” 这名军士点头不语,挥手令齐珠玑自去休憩。 待得齐珠玑回营片刻,林意的身影也在营地边缘出现。 他和接替值守的军士做完交接,便返回自己的营帐,开始吃萧素心已经为他准备好的食物。 那名副将自入夜开始一直安坐在营帐里。 他闭着眼睛,然而这三人所做的事情都清晰的出现在他的感知里。 他脸上的线条很自然的柔和下来。 他属于御军,在游击军中,他这部也比较特殊,特殊来自于,他和那名刀疤将领一样,当年都属于萧衍的亲兵,在萧衍还未成为当今的皇帝时,他有很多次和萧衍以及当今掌权的军方高官并肩战斗过。 所以到了今日,像他这样雍州军出身的将领,身份自然比其余任何军的同阶将领都要超然。 然而和绝大多数雍州军的将领和军士一样,他们大多都是寻常的镇戊军和边军出身,当年和他一起进入军队的同伴,十停死了九停,这才造就了后来战无不胜的雍州军,这才造就了他们今日的地位。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所以像他这样出身的将领,自然知道自己的军功来自于当年那些曾和皇帝萧衍一起并肩战斗的人的鲜血和尸骨,所以在这种战时,他们根本不用顾忌那些朝中权臣的感受。 那样的一名临阵脱逃的权臣之子,杀便是杀了。这些学生的待遇已经比那些普通学院抽调出去的年轻武者或是修行者要强出不知道多少。 对于这些衔着金钥匙出身的南天院的学生,他心中没有任何的好感。 然而林意、齐珠玑和萧素心这三人,却让他的看法产生了少许的改变。 ...... 林意吃得很饱。 这些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极为粗陋的行军食物,对于他而言却十分可口。 越是简单,那种食物本源的味道,在他的口中就越是清晰。 他很满足的开始修行。 虽然花费了不少时间,但他知道今后绝对不可能像在南天院时一样,可以有终日的时间不断修行。 在这片营区外巡查时,他便已经利用红龙银鲨手镯不断炼力,他的双臂和背部血肉,在酸痛不堪到可以继续发力之间已经拉锯了很多个来回。 等到此时吃饱修行,十分自然,他体内许多气流,便悄然而迅速的涌向他双臂的经络,涌向他的后背。 很快,在他的感知里,他的后背血肉就像是燃烧了起来。 接着,他双臂的那些经络,包括整条脊椎大龙,也开始燃烧起来。 正文 第六十章 气力如油 这是一种水到渠成。 然而对于林意而言,却来得太快,来得太过迅猛。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从自己腹部流淌出的五谷之气,迅速的被那些“火焰”抽引过去,然后卷起更加猛烈的火舌。 一股股灼热的气流,沿着他的脊椎直冲到尾椎,接着竟是一个回转,往上反冲。 轰的一声,他只觉得无数条灼热的细线,顺着整个背部一下子冲到他身体各部深处。 只是这一下,他便有种浑身暖洋洋就要出汗的感觉。 他马上醒觉,一个动念间,他浑身的肌肤便鼓起一个个疙瘩,将这些要冲出他体外的内气全部锁住。 如此反反复复,只是连续数十个来回,林意就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肉一阵阵收紧,但不难受,有种力量忍不住要伸张的感觉。 “嗯?” 就在林意体内气血涌动的这时,临近不远处一顶营帐中,一名和衣而卧的将领突然眼皮剧烈一跳,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亮得吓人。 这是一名十二班校尉,在军中已经是最低阶的官职之一,在今日接引这些南天院学生的数十名军士之中,官阶在他之上的还有四名,他是一名中年微微谢顶的男子,样貌也没有特别之处,然而他眼睛一睁一眯之间,感知便牢牢的锁定了林意的所在。 也就这一刹那,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贪婪狠辣的神色。 他舔了舔嘴角,一丝灵气波动都没有泄露,然后他闭上双目,如同熟睡。 林意自然毫无所知。 等到他背部脊椎大龙燃烧的感觉消失时,他也不知道浑身已经冲刷了多少个来回,他体内的五谷之气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浑身的肌肤毛|囊却是微微刺痛。 林意的感知随之过去,却是有些吓了一跳。 这次的修行,被锁住的汗液比第一次成功做到控皮肉时还要多,那些毛发皮囊都已经有些承受不住,所以才有这样刺痛的感觉。 他已经有了经验,片刻便恢复平静,缓缓发汗。 只是数十个呼吸,他的身体一松,一颗颗汗珠便如豆涌,他瞬间浑身湿透。 “怪不得武者都将脊椎叫做大龙,今夜只是第一次自然气涌大龙,感觉竟然如此不同。” 林意睁开眼睛,营帐外的天空还是一片墨黑,距离日出至少还有半个时辰,但他浑身却有种古怪的感受。 他感到自己浑身的血肉都好像收紧了些,但身体经络血脉却反而更加宽阔,最为关键的是,他感到自己脊椎大龙的内里,不断的有新鲜的气血涌出。 这种新鲜的气血来自于脊椎骨髓内里。 他有种独特的感受,现在自己若是大量失血,或者连续战斗,消耗太多气血,他脊椎内新鲜气血的涌出就会加剧。 先前他每一次修炼,都感觉自己肉身的活力来自于心脉,感觉心脉是一切力量的源泉,但是现在,他却感到了自己最本源的力量来自于血肉骨骼的深处,来自于浑身骨髓之中。 在接下来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心脉哪怕被刺了一剑,只要不令伤口扩张,他甚至都可以不死,甚至能够恢复。 “怪不得那些笔记记载,大俱罗哪怕受诸多在常人看来必死的重创,都能够很快恢复。” 林意知道,因为一开始就拥有了无漏金身修行法这样的强大法门,再加上红龙银鲨这种时刻逼出极限的炼力奇兵,他前期这修行一日便恐怕等同于当年大俱罗修行数十日甚至上百日。 但现在他最多也是相当于肉身成圣的入门阶段,这个时候便有了这样的感受,那大俱罗修到等同于神惑,甚至神惑之上的力量时,大俱罗的肉身修复能力该有多强?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此时还不到起营时,他也不敢弄出太多动静,只是坐正了身体,试着挥动了一下双手。 他马上就感觉到了手腕上红龙银鲨的重量,以及红龙银鲨之间的吸力。 但是令他欣喜的是,完成这样的动作,他明显轻松了不少。 “试试这样能不能分开!” 他心中一动,直接解开了红龙银鲨上绑着的布条和木块,让这一对手镯和猿王带来时一样,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 “赫!” 随着他一声压抑的低喝,他竭尽全力发力,十指指尖都是抓得针扎般疼痛,但是“铮”的一声轻响,这一对手镯,就这样被他硬生生的分了开来。 “终于分开了!” 他如同小孩子一般振奋,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但在接下来一刹那,却又是铮的一声轻响,他又将这一对手镯合在了一起,然后单手握住,往上提了提。 这一对手镯,加起来恐怕至少一百几十斤的分量,但是他现在单手提起,也并没有觉得太过沉重。 像元狩那样的修行者,凝练出了至少五六千转以上的黄芽真元,这在修行者世界里,便被认为是迈过了黄芽中期的修行者。 黄芽中期附近的修行者,一下子力量爆发,轰出一拳就有两三百斤的力量,但这瞬间爆发和这种单手缓慢提物不同。 现在林意单手提起一百几十斤的分量不感吃力,要是利用武技全身猛烈发力,一拳轰出的力量,恐怕远超三百斤了。 “我现在这样的气力,应该压过元狩师兄,可以接近黄芽后期的修行者了。” 林意对自己的修行进境极为满意,远超他自己的预计,他咧嘴不已,若是被齐珠玑看见,肯定以为萧素心给他摘错了野草,令他发痴了。 天还未透亮时,那些军士便在营外发令,很短的洗漱之后,便发了些口粮,然后便接着急行军。 一连十余日,都是如此。 这一批南天院天监六年的新生,已经距离建康甚远,到了江州境内,接近巴丘。 这一带已经皆是绵密的山林,除了还在南梁腹地,有官道相通之外,实则那些深山之中的地貌和气候,和此时的眉山一带已经十分接近。 连日的急行军下来,这些学生兵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甚至连这些习惯行军的老军都有些掩饰不住的倦色,但是林意的精力却越来越旺盛,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感觉要如同油一样流出来。 此时他夜间吃饱修炼起来,浑身血气澎湃,从脊椎大龙燃烧般的感觉已经辐射全身,他静心感知起来,浑身的骨骼都一根根清晰,内里的骨髓气血的流淌,也甚至和脊椎大龙连通起来。 这些时日他都没有练拳的机会,但是平时戴着红龙银鲨,他都已经慢慢习惯,并不感觉到特别的桎梏。 而且连控皮肉他都已经接近成熟,根本不需要再像以往一样还要刻意控制皮囊。 “距离那日和陈宝蕴交手,加起来也不满一个月,除非他得了特别的灵药,突破到了命宫,否则他现在也绝对不是我的对手。”林意的信心很膨胀,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力气已经应该差不多等同于刚入命宫的修行者,应该远超当时在院内一招就打得他半边身体酸麻的陈宝蕴。 (今天仙侠世界2游戏快要上市了,来拍了些宣传片,所以白天码字没时间了,第二章就码到现在,来点掌声鼓励鼓励~~~上次谁说老无我在签售和Cj的时候变成中年胖子了?还不是整天坐着码字让我从玉面小飞龙变成了严重脂肪肝。我戳戳戳...曾经我也是风流美少年。你们总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滴。还有顺便提一句,剑王朝的实体书也上市了,大家可以去当当买,支持支持...销量不好书会出不完的。这套好歹能批下书号,不像之前的仙魔变之类的,带仙带魔就批不下书号,后面的书都卡主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夜行 “全部下马,你们今夜不得休憩,必须继续行军。” 这十几日下来,所有这些南天院天监六年生倒是也渐渐习惯了这些游击军的作风,尤其从这些老军的交谈中他们得知对方是雍州军出身时,他们便更少了许多娇气。雍州军不就是皇帝的兄弟军?和这些人根本没有硬拗的可能。然而当陡然听到这个命令时,绝大多数新生还是心中极其不快。 “行军,去哪里?”当下有人问道。 “不该问便不问,若下次再犯,便重责。”那名副将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即便是农夫入军十几日,也早已是军士的模样,看你们这样子,不成器。” 无人再敢出声。 “你们在日出前,必须赶至此处。” 两名军士点燃了一堆篝火,接着便借着火光,展开了一张行军地图。另一名将领伸指只是画了两画,第一个点出了目前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第二个便点出了他所说的必须赶到的位置。 林意和齐珠玑微蹙着眉头,看清了那副地图上位置的瞬间,两个人又都是心中一动,忍不住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这意思是,这些游击军不行军,而是他们这些南天院学生自己行军? “这是去眉山途中唯一的兵器补给驿站,若是你们在日出时赶不到那里,到了眉山,你们便自己从北蛮子手中夺吧。”那名将领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沿途都是荒山,多的是流寇和野兽,你们自求多福,你们可以即刻出发。” “即刻出发?”萧素心倒是一愣,她上前行了一礼,道:“不分派晚膳了么?” “晚膳是你们南天院和你们家中的说法。”这名将领冷漠的看了萧素心一眼,道:“军中没有这种说法,一顿不吃饿不死人。” “那我们是这些人一起行动,必须一起到达,还是?”一名学生发问道。 “我军令已经下达,你们如何想是你们的事情。你们都算得上是修行者,若是任何事情都要人指使去做,你们还有何用?前线那些边军,若是打了半年的调令,好不容易调去一名修行者,若看到是你们这般模样的人,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名将领冷冷的嘲讽道。 “走吧。” 林意心中倒是没有丝毫的不快,这些老军对他们的态度,和任何一支军队中的老军对新军的态度没有什么区别。乘着萧素心和那名同窗发问的时间,他已经将那张行军地图上的路线牢牢记住。 “这些游击军实在太可恶!他们以为是什么东西!” “不就是假借皇命!今后一定要他们好看。” 林意一动,所有这些南天院新生也顿时纷纷离开,都是愤愤难平,等到穿入山林,距离方才扎营地一远,许多人便忍不住纷纷骂了起来。 “竟然说什么杀鸡骇猴,斩了陈平罗,我不管你们如何想,陈平罗好歹是我们同窗,将来我一定要设法为他报仇。”一人寒声说道。 “这些人就是想立威而已,当我们是什么人。”那些话很有煽动性,当下便有数人应和。 “我劝你们还是放弃这种想法。”但是马上有一名浓眉男生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方鹰飞,你什么意思,自己怕了便怕了,难道还要游说我们和你一样怕不成?”几名学生顿时怒视这出声的浓眉男生。 “你们误会了。”这名叫方鹰飞的浓眉男生轻声解释道:“你们知道这名和我们一起行军的副将是谁?那名疤脸将领又是谁?” “是谁?”那几名学生都是一愣,他们也不笨,知道方鹰飞如此说必定有原因。 “那名疤脸将领是陆沉椁,当年雍州军飞云十三骑之一,他脸上那一刀,便是帮陛下挡的,陆沉椁的这名副将是萧千山,是陛下在战场上收留的战孤儿,从小随军,赏赐萧姓,算是陛下半个学生。”方鹰飞苦笑道:“家父和雍州军多有来往,所以这些人我也见过。陛下恐怕便是觉得寻常将领镇不住,所以才将他们派了过来。” 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 什么假借皇命,这些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代表的便是皇命。 当年的飞云十三骑,是皇帝萧衍座下最忠诚的十三名将领,当萧衍兵变成功称帝时,这十三骑也只剩了五人。 “如此说来,倒是对我们看重,不算是轻视。”谢随春的声音响了起来,“方鹰飞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早说。” “谁知道他们的想法,我哪里敢。”方鹰飞无奈道:“这些老军,恐怕记着我们的一言一行,我怕我们的言行不妥,反而会给家中惹来麻烦。” 他这句话一出口,当场一大半人心中发寒。 “我倒是无所谓。” 林意轻声的在萧素心和齐珠玑的耳畔说道:“我父亲反正都已经在边军养马,还能如何?” “我们三人一组,你可不要连累我。”齐珠玑白了林意一眼,他知道林意也是开玩笑。 “林意,你方才第一个走,是否将那张行军地图路线完全记清了?”谢随春走到了林意的身侧,他满脸微笑,自从林意说可以帮他讨好陈宝宝之后,谢随春便时时想要接近林意。 “差不多记清了。”林意点了点头。 “我粗略看了看,总觉得有些问题。”一名女学生却是也走了过来,看着林意,“这片山林地是无法骑行,但既然如此,即便是南天院为我们提供兵刃,为何设置在那处地方?而且我看地图上的距离,便是这样正常步速,我预计在日出前一个半时辰便可以到达,根本不需要到日出。” 这名女学生身材很高大,甚至可以说很魁梧,所以很容易被人记住。 林意知道她叫尚红缨,家中父亲也是边军出身,现在官居太子屯骑校尉。 而且齐珠玑也和他说过,尚红缨虽是女生,但是凝结黄芽的时间在这批同窗中可居前五。 林意知道对方应该也是觉得自己是将门出身,对这些行军打仗的事情要比一般学生强出许多,所以才前来商量,他仔细的想了想,道“我也觉得有些问题,从前些时日行军来看,他们自然不想在路上多浪费时间,但按照这行军地图,若是要节省时间,我们应该骑马至黑石沟一带,然后再步行去那处崖地,这样至少还能节省大半个时辰。而且按照地图所示,那处地方是标准的刃山地形,一面绝壁,另外半面山头都比周围的山林高出不少,是真正的易守难攻之地。” “你看的比我仔细。” 这名身材魁梧的少女眉头一皱,却是很佩服很直接的说了一句,然后道:“如此说来,若让我判断,那处地方倒像是很多山贼流寇会选的城寨地。” “什么意思?”林意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周围几名同窗已经吃了一惊,道:“尚红缨,难道你觉得萧千山是根本未说实情,难道说让我们去领兵刃,实则是要从贼寇的手中去抢?” “我觉得很有可能。” 尚红缨点了点头,实话实说:“这些雍州军应该是刻意磨砺我们为主,光凭那名将领最后所说的话,我都觉得他们是要我们自行去判断,同时要我们自行应变。” “我们现在便要去平寇,就这样去和盘踞山头的山寇大战?”一名学生忍不住叫了起来,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 “我觉得也有如此可能。”林意也不管周围人的鼓噪,微皱着眉头,看着这名少女点了点头。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疯魔撞 “小心为上。”齐珠玑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都有些厌倦一些同窗的反应,大呼小叫,大惊小怪。 这些人明明都是利用南朝资源修行的修行者,但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上阵厮杀,也难怪那些从尸山血海中打下天下的雍州老军会用厌憎的目光相看。 “我们散开一些,同时尽可能噤声。” 林意轻声说道,“我们足有五十人,大半都已经凝练黄芽,按理而言,便是数倍山寇也能对付,而且这一带都是山林,不利于骑军重铠冲杀,只要小心不中埋伏,不被流矢击中,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平时只要没有人惹到他头上,他的性格还算随和,更何况他出身将门,十分清楚若是自己阵脚先乱,便是不战自溃。 “那便按平时各组行进,但相距不要超过十步,若生变故好互相接应。”尚红缨也是干脆。 “我看你们想太多,若是真有强敌,这些军士难道不明说?”也有学生有不同意见。 “宁可信其有。”一名学生淡淡回应了一句,“小心总是好事。” 说话间咔嚓一声,那名学生已经折断了一根耳鼻粗细的小树,接着折断分叉枝丫,做了根棍。 这倒是也让不少人效仿,毕竟刀枪棍棒这些人也都学过。 夜色渐浓,山中开始有薄雾升腾,但众人目力已经渐渐适应,而且他们之中最差都已经有了气感多年,感知超出常人,在这山林中行走倒也并非难事。 “那是什么?” 行走了大半个时辰,突然之间,一侧有人轻声说了一句。 林意等人都朝着那发声处望去,只见那侧前方的一片树木上有些白乎乎的发亮。 “有字迹。” 依旧是先前发声的那名学生,他距离得最近,首先看清楚那些树木上的白色只是因为扒了树皮,露出了内里的树身,而那些白色树干上,隐约有黑色的字迹。 说话间,那名学生便不由得走上前去,他后方一组的另外三人也几乎同时跟上。 “小心!”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林意的莫名奇妙的感到一阵恐怖。 “小心!” 几乎同时,齐珠玑、尚红缨等人,也都叫出了声,他们同时心生不详预感。 远处的山林之中,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狼嚎声,令人浑身生起寒意。 但一阵急剧的破空声,却是比这些狼嚎声还要起得快,还要惊人! 山林里出现了无数的杂音。 在一阵弓弦的震鸣声和枝叶的碎裂声中,一支羽箭沐浴着月光,带着远方呜咽的狼嚎声,从林中穿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瞳中。 “噗”的一声闷响。 这根羽箭狠狠的扎入那名学生的胸口,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名学生的后背爆出一团血雾,接着他整个人便如同被一根被砍倒的木头般,重重往后栽倒,根本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这根羽箭之后是一片箭雨! 密集的羽箭如暴雨般从密林中抛射而出,在夜色里发出刺耳的嘶鸣,落向那后方的三名学生,以及那三名学生身后更多的人。 “啊!” 即便那三名惊慌的学生在一刹那都及时作出了反应,然而他们下意识的动作却并未完全正确,除了一名学生直接往后侧一块大石后扑倒,蜷缩身体没有中箭之外,其余两名学生身上都是中箭,都发疯般的惨叫起来。 然而这样的惨叫也就是一刹那。 “噗!”“噗!” 两声令所有人心跳一顿的声音在这两名中箭的学生身上响起。 两枝羽箭如电般精准无误的落在这两名学生的喉间,爆开一团的血雾。 咻! 一枝羽箭狠狠射进林意身侧的地里,溅起的细碎石砾打在半蹲在一株大树后的林意脸上。 然而林意却似乎丝毫都没有感觉疼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齐珠玑轻声道:“有修行者,跟上我!” “竟然...” 至少有一半的南天院学生兀自不敢相信眼睛里看到的事情,他们浑身都发颤起来,只看到上方山坡密林里,人影憧憧,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 “林意,你要做什么!” 也就在此时,郦道源一声惊呼。 许多人醒觉,转眼看去时,只见林意已经不退反进,连连纵跃,疯狂的朝着上方密林冲去。 齐珠玑眼睛微眯,他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也瞬间发力,尽可能的在月光无法照射到的阴暗区域,往上狂奔。 林意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将大量的血气压入他的身体各处。 他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只觉得风声和羽箭声不断呼啸而过。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面临生死险境。 最开始那一箭将他那名同窗直接透胸而过,一箭便杀死,那种力道,至少是类似北魏射天狼一样的强弓。这种强弓,只有修行者才有可能动用。 此时他还根本无法判断清楚那名修行者到底修为到了何种程度,但他自幼便听一些将领说过诸多战例,在对方箭军居高临下之下,若是一味的躲避退却,便只有被对方利用地形逐一射杀,而且如此情形之下,对方很有可能另有小股军队截断后路,到时候两面夹击,他们这些人恐怕没有几个逃得出去。 越是往上冲杀,这些箭军倒是无法好整以暇的抛射,才有可能逆转战局。 “一起冲杀!” 尚红缨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也是反应过来,她一声厉喝,几乎是和萧素心同时动了,朝着山坡上方密林疾掠。 “这些人...” 然而她已然冲出十几步,眼睛的余光里,其余的大多数学生都还未动,根本不敢往上冲杀。 “林意!”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她的耳中听到“噗”的一声沉闷爆响,让她呼吸骤顿的是,她只见一枝速度惊人的羽箭如电从林中射出,正落在林意身上。 林意一个翻滚,坠倒下去,身体在树林杂草间,却是一时都看不见了。 “那阵中明明有修行者,这名修行者用的是强弓,箭法精准至极,一箭便杀,谁冲得上。”一时间许多蜷伏不动的学生心中都是冒出如此念头,很多人甚至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但也就在这时,就从林意倒下的那处矮林中开始,哗啦啦一阵大响,就像是有一条巨蟒在贴地疯狂穿行,撞碎诸多的枝叶。 乱叶纷飞间,一条身影带着骇人的气势,已经接近那人影憧憧的密林边缘。 “林意没死?”尚红缨呆了呆。 林意的胸口隐隐生疼。 他身上穿着天辟宝衣,方才那一箭无法刺穿,林中那名修行者显然也是没有料到,未来得及再发箭,他已经冲到这些人阵前。 这是真正的厮杀,和以往任何一场比试或是切磋都不相同。 若是没有这天辟宝衣,林意知道自己方才也就已经死了。 “砰!” 在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如同一头发疯的蛮牛,双手狠狠砸击在身前一株几乎有少女腰围粗的树上,接着整个人也疯狂发力,轰然撞了上去。 “咔嚓!” 他这是疯魔杀拳中的疯魔撞,此时红龙银鲨这一对手镯已经分别被他抓在左右手,这一对手镯分量惊人,他全力一砸,左右手都恐怕至少数百斤的力量,这树干内里顿时一阵爆裂,再加上他疯狂发力一撞,这株大树竟然硬生生的折断,朝着前方倒去。 “哗啦啦....” 这一株大树倒下,顿时牵牵连连,不知道牵带着折下了多少枝丫,轰的一声砸地时,山林中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慌乱至极。 “什么!” 那些害怕得浑身发颤的南天院学生也完全呆住,这一刹那林意给他们的感觉太过震撼,完全不像是人,真是像一头疯牛。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黑蟒衣 林意这疯魔撞一撞,半边身体也是火辣辣的疼痛,但有一种暖洋洋的力道,却似乎从浑身的骨骼里透出来,要往身体外钻。 也就在这时,周围已经有四五人冲杀了过来,手中都是在夜色中都显得明晃晃的刀剑。 “是山寇!” 林意在一个呼吸吐纳间,就已经看清楚,这些人身穿的衣服都很杂乱,腰侧和身后却都背着一些兽皮袋。 “这些人悍勇有余,但战阵经验,还是不足。这一冲上来,我便彻底入阵,他们反而不好发箭!” 军中的步军和箭军,一见到修行者冲杀上来,便都是尽一切可能后退,绝对不会反而这样迎上来。 这也是林意第一次生死杀阵,他当然不可能像那些老军一样,杀敌如杀鸡,他平时的性情也很随和,并不暴戾,但此时他十分清楚,他身后大部分同窗都是已经有怯战之意,他必须打出气势,否则那些同窗之中若是有人一逃,便顿时大乱。 “杀!” 一声巨吼之中,林意直接又是一个疯魔撞,再度浑身发力,直接迎面撞上了前方一名山寇。 这山寇手持一柄弯刀,一刀斩在林意的身上,结果手中一麻,根本斩不进去,这一下已经骇然呆在当地。 “咚”的一声闷响。 这名山寇被林意直接往后撞飞数丈,口中鲜血狂喷,浑身骨骼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 他身周另外几名山寇眼见这样的景象,都是心中寒气大冒,浑身一滞。 林意再一撞撞死那名山寇,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沸腾起来,有种前面十几日修行无法动弹的桎梏被一下子甩脱的感觉,浑身振奋。 “杀!” 他再发一声大吼,一个纵跃,连出两拳,全部打在一名山寇的胸口,直接将这名山寇胸口打得凹陷下去,背部衣衫炸裂,整个人横飞出去。 “杀!” 林意没有丝毫的停留,继续前冲,将一名已经骇然转身的山寇打得口中鲜血狂喷,往前飞跌出去。 “竟如此凶横!” “是修行者!” 这片密林之中的山寇顿时阵脚大乱,原本数十名朝着林意冲来的山寇都是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喊,往后退去。 “军中猛将,也不过如此。” “林意竟然如此强横!” 林意后方不远处的尚红缨也是看得心神震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 这样的画面,让下方所有南天院的新生都震撼,林意的这三声大吼,也终于彻底将他们震醒。 “冲杀上去!” “他们阵脚已乱!我们乘势掩杀!若是被他们稳住阵脚,我们后方若再有截兵,我们没有几个逃得出去!” “杀!” 这些天监六年的新生,也终于纷纷朝着上方密林扑杀上去。 “咚!” 林意又是一拳轰飞一名山寇,他的速度奇快,直接已经冲进了山寇密集处。 越是人多之处,对方的一些箭矢、暗器,反而被这些山寇的身体阻挡,他反而越是安全。 他仗着身上天辟宝衣,完全横冲直撞似的蛮牛打法。 这种纵情发力,他的一切感知也都变得更加敏锐,突然嗖的一声厉鸣,一枝羽箭落向他的头顶。 林意一瞬间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身体往下猛的一缩,那箭矢便噗的一声射在他身后的一名山寇身上,直接将那山寇仰面钉在地上。 “是那名修行者!” 林意躲过这一箭,心惊的同时也有了种莫名的信心,刚才那种时刻他近乎直觉反应闪避,他觉得即便那名修行者再找到机会出箭偷袭,他也可以闪避得开。 “何方鼠辈,只会鬼鬼祟祟放箭,都不敢出来决一死战,派这些喽啰给你卖命!” 林意直起身体,朝着那箭来的方向大声冷笑。 他的手脚不停,顷刻间击倒两名山寇,再接下来一刹那,他就如发了狂,直接了一名山寇迎面踢来的一脚,直接将这名山寇整个人当成兵器砸了出去。 “太凶悍了!” “这人身上穿了什么宝甲。” 林意周围的山寇全部色变,他们接下来看到一名山寇从阴影里冲出,一枪刺向林意,但是林意根本不避,直接让枪尖刺向自己的身体,这一枪根本刺不进去,接下来林意直接将这枪抓住,反而将那人直接挥了出去。 一片惊叫声和惨呼声响起,林意直接将这柄长枪当成棍扫,瞬间砸倒数人。 “林意,我来助你!” 这时尚红缨也已经杀到了林意的身边,她已经夺了一柄剑,只是说话间,她剑如游蛇,一剑一个,瞬间就杀了三名山寇,全部都是直接一剑洞穿心脉。 “新军都不似新军,怎么这么多修行者!” 密林之中,一株老树之上,一名男子手握着一具黑色大弓,面色阴晴不定。 这名男子也不过三十多岁年纪,一脸阴厉,他身上的衣衫也是黑色,虽是普通衣衫样式,但是面上一层细细鳞甲,看上去是某种黑色蟒皮制成。 他看着林意和尚红缨后方的那些南天院新生,目光剧烈的闪动,终于下了决定,将黑色大弓往身上一背,对着这株树下数名山寇低声厉喝了一句,“撤!” 这数名山寇手中也都握着弓箭,但此时搭在弦上的,却都是带着竹哨的响箭。 眼看着这数名山寇便要发箭。 “撤得了么?”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一声冷笑响起,嗤嗤嗤嗤…林间骤然射出数十道红芒。 那数名山寇全部一声惨叫,浑身鲜血喷涌。 齐珠玑冷冷的从一株树后缓步走出。 他也是足够隐忍,他借着那些山寇一开始被林意吸引,早已经潜入这片密林,但是一直没有出手,直到此时寻找出了这名山寇中的修行者所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齐珠玑微皱着眉头,仰起头来,朝着树上这名男子望去。 “恩?” 这名男子正待开口,突然之间感知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往后一个翻身。 嗤嗤嗤嗤… 十余道红芒从他方才站立的地方飞过,击碎了诸多枝叶,纷飞飘落。 “居然如此阴险!这是乱红萤?也好,杀了你夺了乱红萤再走!”这名黑蟒衣男子顿时大怒。 “林意,救命!那名修行者在这里!” 但是让他一愣的是,一息之前还在冷静和他对峙,很有大将风范的齐珠玑直接毫无节操的转身就逃,同时放声大叫。 “你!” 这名黑蟒衣男子下意识的再将弓握在手中时,齐珠玑已经杀入了密林阵中,他不像林意那样大开大合,能往阴影里走就往阴影里走,就靠暗器杀人,十分阴险,他的目光都根本锁定不住齐珠玑的身位。 “恩?” 听到齐珠玑的这一阵大喊大叫,林意想都不想,蛮牛一般挥枪横扫,几个起落便已经距离这名黑蟒衣男子不远。 这名黑蟒衣男子也不知何等想法,他目光剧烈闪动数次,便冷笑起来,站立原地不动。 “林意,就在那里!” 这时齐珠玑又突然从一侧冲出,和林意会合,指出那名黑蟒衣男子方向。 “林意,你要改改风格,这人好像不走了,恐怕极难对付,要拿我们开刀,我们先虚张一下声势,等其余人都冲杀上来。”与此同时,齐珠玑却是又喘了几口气,轻声对着林意说道。 林意顿时一怔,“齐狐狸你果然是老狐狸。”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银鲨功 在接下来一刹那,林意却是直接一声大喊,“你们这些人还战什么,你们首领已经被我杀了,已经伏诛,还不跪地求饶!” 齐珠玑差点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林意根本连对方照面都没有照过,竟然敢直接这样无耻的叫,竟然还说自己是老狐狸。 这种黑夜密林,下方根本看不清上方数十米处,近处的山寇还知道林意根本是在胡喊,但下方那些南天院的学生如何知道林意根本是在瞎喊,他们顿时以为这是真的,一片巨大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响起。 “不要自乱阵脚!缠住其余人,我杀了这两名小贼!” 那名黑蟒衣男子也是一愣,瞬间被气得七窍生烟,他难以平静等待对方上前,他鼓动真元,厉喝出声,同时身影如电,飞掠而下。 “速战速决,直接拼命!”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低声对着齐珠玑说道。 这人的声音都响彻四野,震得他耳膜都有些作响,更是印证了他的判断,绝对是接近命宫境或是已经到了命宫境的修行者。 其实他们南天院也是汇聚了整个建康城豪门的子弟,所以才显得遍地修行者,实际军中修行者比例甚少,对于寻常数百人编制的边军而言,黄芽境修行者已是难得,而命宫境修行者更是凤毛麟角。 在战场上,一名命宫境修行者绝对可以轻易杀死数名黄芽境修行者。 这种修行者在武技和各种兵刃上浸淫的时间绝对超过他们一倍不止,绝对不可能是只会用弓这么简单。 也就只说了这半个字,上方狂风呼啸,那名黑蟒衣男子已经带着剧烈的破空声出现在他们的前方。 这黑蟒衣男子的速度极为惊人,在这夜色之中带起残影狂风,真是如同一条黑色巨蟒摧林毁石而来。 “嗖!” 林意没有退缩,也直接冲了上去,他双手抓着夺来的长枪,浑身热血沸腾,当胸直刺这名黑蟒衣男子。 “这人是命宫境?” 尚红缨和数名同窗也已经汇合一处,朝着上方冲杀而来,距离林意也不远,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也都是心脏一阵剧烈的收缩。 他们自然知道命宫境的修行者对于黄芽境的修行者的可怕。 “你这是嫌死得不够快!” 黑蟒衣男子一声残忍的冷笑,双手如闪电般伸出,直接抓住了刺来的枪头。 他的双手也戴着黑色蟒皮制成的手套,幽光闪烁,枪头的锋刃竟然是割不穿。 冷笑声中,他体内真元涌动,直接和林意较力。 “咔嚓”一声,这根枪的枪身弯曲超过极限,直接从中折断开来。 林意只觉得虎口发麻,几乎裂开,他手中断枪也握不住,脱手飞出,这种力量霸道无比,远在陈宝蕴之上。 这绝对是命宫境的力量。 这名黑蟒衣匪首绝对是已经到了命宫境的修行者,所以即便遭遇这众多黄芽境的修行者,他还敢这样杀出来。 然而他毫不畏惧,勇猛无比,虽然双手虎口发麻,但是整个人却反而继续往前冲,一拳就砸向这名黑蟒衣男子胸口。 “恩?” 这名黑蟒衣男子倒是也有些惊讶于林意的力量,只是他的动作比林意还要快,直接右手握着断枪一格一拨,将林意这一拳带到一边,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如电,一掌拍向林意脖颈。 林意身体略失重心,来不及闪避,他往上挺身,用肩硬挡了这一掌。 “砰!”的一声闷响,林意直接朝着一侧摔了出去。 他的这半边身体剧痛,这种命宫境修行者的力量太过霸道,这一掌拍击,力量直透内里,他感觉到自己肩膀这一片内里的血肉都有撕裂。 但和他料想的一样,有天辟宝衣卸力,他的骨骼没有问题,伤势并不严重,而且他现在身体恢复能力惊人,就这摔倒出去的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这半边身体热流涌动,又迅速恢复气力。 黑蟒衣男子动作根本没有停留,他冷笑一声,直接朝着一侧的齐珠玑投出手中的断枪。 齐珠玑骇然的就地一滚,这断枪几乎擦着他的身体掠过,激起的风声都让他浑身发毛。 “林意还要上?” “他难道还想一人力抗命宫境的修行者?” “他的这条手臂都已经废了,如何能再战。” 尚红缨等人大惊失色,她们看到林意竟然从地上再次冲起,根本就不后退。他被拍中的那条臂膀,软软的垂着,似乎已经断了。 黑蟒衣男子冷笑,他好整以暇,一手虚握空气呈防守之势,一手却是已经闪电伸出,直击林意咽喉。 齐珠玑虽然伏地,但是他知道这少年极为阴险,而且手中有乱红萤这样的奇兵,所以有心提防。 “就是现在!” 林意骤然疯狂发力,他背部脊骨中如有烈焰燃起,烧遍全身。 “啪”的一声爆响,他跃了起来,一拳和黑蟒衣男子的这一掌硬冲,与此同时,他看似已经残废的那条手臂也猛烈发力,将手中已经悄然握着的银鲨手镯砸了过去! 他在前面的冲锋陷阵之中,一直没有暴露这红龙银鲨手镯,便是要等着这名修行者! 他和这名黑蟒衣男子拳掌相交,咔嚓一声轻响被拳掌相交的爆炸响声淹没,他的这条手臂直接被巨力轰得脱臼,一阵剧痛。 “什么东西!” 然而他和黑蟒衣男子相距也只有数尺,这手镯一砸出去,这名黑蟒衣男子醒觉,但身体也是巨震,根本来不及躲闪,几乎是下意识的,这名黑蟒衣男子另外一手往下一抓,想要抓住这件袭来的东西。 他自持双手都戴着鳞甲手套,刀剑难伤,然而这一抓之下,只听一阵裂响,他的整个人浑身一紧,不由自主的剧烈惨呼出声。 他的这只手五指皆断! 他的手掌骨骼和指骨,几乎都被这银鲨手镯击碎! “齐狐狸!” 林意咬牙,一声大叫。 他强忍痛苦,抓住红龙手镯,朝着黑蟒衣男子腹部击去! 那名黑蟒衣男子反应也极为迅速,剧烈惨叫声中,另外一手也已经闪电收回,抓住了落下的银鲨手镯。 但就这一刹那,他只觉得身体一沉,与此同时,被一股力量扯得立足不稳。 齐珠玑从地上一跃而起,手腕上嗤嗤嗤嗤连响,十数道红芒一齐打在这黑蟒衣男子身上。 这黑蟒衣男子身上的蟒衣不只是何种异蟒皮鞣制,这乱红萤竟然刺不进去,然而还有数道红芒却是击中他的脸面。 “啊!” 这名黑蟒衣男子再次惨叫,整个身体往上弓起。 也就这一刹那,林意已经双目血红,双足发力,真是如同一头蹿起的疯牛一般,咚的一声撞入这黑蟒衣男子的怀中。 “噗!” 这名黑蟒衣男子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也被撞得倒飞出去。 “啊!” 这一刹那,林意浑身沐血,所有人都震撼,无论是那些山寇,还是眼见这个画面的南天院新生,全部都叫了起来。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黑蛇军 林意根本没有停手,他跳了起来,直接追击这名倒飞的黑蟒衣男子。 这名黑蟒衣男子刚刚轰然坠地,林意已经如影随形,落足在他身上,咔嚓一声,直接踩断他胸骨,刺入心脉。 这一脚踏下,林意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种命宫境的修行者,生命力强横,若是不能直接杀死,或许便有意外。 临死之时,反而会有平时不会动用的绝厉手段。 战场之上多的是那种自以为杀死对手,结果被对手乘着最后一口气偷袭杀死的例子。 这名黑蟒衣男子被乱红萤击中面目,浑身真元散乱的刹那,被他一撞,浑身骨骼都不知道碎裂了多少根,再加上此时断骨刺入心脉,除非是当年大俱罗那般强横,否则是怎么都不可能活着了。 “噗!” 黑蟒衣男子一口气血从口中喷出,身体猛烈一颤,便断了气息。 “一名命宫境的修行者,竟被他杀死了。” “黑蛇王竟然被......” 直到此时,这密林中的双方都兀自不敢相信。 “嗤!” 一道红芒击中黑蟒衣男子的咽喉,这却是齐珠玑还不放心,又补了一击。 林意转过身来,对着掠来的齐珠玑点了点头,“咔嚓”一声轻响,他却是自己将脱臼的那条手臂归位。 这种简单的手段,绝大多数修行者和武者都会,下方那些南天院的新生也都知道方法,然而林意暴烈击杀这名命宫境修行者已然令所有人胆寒,此时这样轻微的响声,都让许多人心中骇然。 “方才说已经杀死他,的确是胡说八道,但他现在却是真的死了。” 林意站定下来,看着下方密林,道:“若不立即束手就擒,下场便和他一样。” 他的声音很平和,并不大声,但是他知道,此时越是和吴姑织平时讲话那般平静,便越是能令这些山寇胆寒。 “逃!” “快逃!” 密林中的山寇原本就已经被杀得胆寒,现在听到林意这样的话语,这些人顿时再也不敢停留,四下逃窜。 “尽可能杀敌,但穷寇莫追,追击只限三百步!”林意发出声音,他也开始追击。 这些山寇只顾逃窜,已经完全没有战力,这些南天院学生先前也只不过是没有战阵经验,胆怯而不敢战,但是现在胆气已壮,追击起来,却无论从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超这些山寇。 一时间,密林中到处都是这些南天院学生的喊杀声,山寇被杀得鬼哭狼嚎。 所有这些南天院学生都下意识的听从林意,追击都是冲出三百步即止,但即便如此,至少还是有过半山寇伏尸当场。 这一片密林里,血气蒸腾,到处都是尸体。 “林意,若不是你,我们这些人恐怕大多数都要死在这里。” 一停止追击,所有这些南天院新生很自然都以林意为中心,聚了起来。尚红缨的声音首先响起,其余大多数南天院新生都已近脱力,浑身都染满了山寇的鲜血。按这些人的体力和修为而言,这样的战斗尚不至于脱力,然而他们太过紧张,尤其几乎都是第一次杀人,方才胆气起来时还好,现在一停歇下来,很多人却甚至浑身颤抖,恶心欲吐。 但这名身材高大的女生却是面色镇定,很有将领风范,她甚至押了一名活口,来到林意面前。 “我也是第一次杀人,但总好过被杀。我父亲便告诉过我,若是上了战阵,第一次杀敌恶心胆怯,或者心生罪恶感时,便想象伏尸当地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的亲友或是自己,想想希望自己从战场上回去的亲人和朋友。”林意很敬重这名女生,军中战阵,气势最为重要,若一人再为勇猛,但无一人响应,气势也根本不可能起来。他对着尚红缨颔首为礼,然后看着那些同窗出声。 这些人表现的确不佳,然而带军打仗便是如此,不可能每个新军都能完全和将领自身一样。 身为将领,便是要调教新军,使之发挥最强战力。 这一场战斗虽然算是大胜,但若是对方阵中不只那一名修行者,只要有两名方才那样的修行者,这场战斗的结果恐怕就会不同。 然而实际上,若是这些同窗也能悍勇战斗,就算是有三四名方才那样的修行者都无用。 尚红缨对着林意躬身回礼。 这在军中,是下阶将领对上阶将领的礼节。 经此一役,不管别人想法如何,她对林意心服口服,自然便将林意当成自己这一批人之中的主将。 “若是内疚不忍,便看看我们被杀死的同窗!” 她行礼过后,说了这一句,便砰的一脚踢在那名已经被她刺伤左腿,半跪在地的山寇身上,直接将那名山寇踢倒:“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是黑蛇军。”这名山寇霎时哭喊起来。 “什么黑蛇军?”尚红缨冷笑一声。 “方才被你们杀死的是黑蛇王,我们都是他的手下。”这名山寇浑身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黑蛇王是什么来历,你们有多少人,盘踞何处?”尚红缨连连发问,“还有没有像黑蛇王一样的修行者?” “林意,周雪意、徐螭、元三千被他们杀死,余谷芒和窝阔青苍受伤略重,但没有性命之忧,尚能行走,其余人却是没有大碍。”这个时候,萧素心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她也有心培养林意的威信,现在即便是连对手到底是谁都没有逼问出来,但是血腥在前,所有人都已经明白这只是今后残酷战阵的开端。在她看来,所谓的悍勇是多战之后自然会有,然而一军不容二虎,必须有绝对服众的人物领军,否则即便修行者再多,也是一盘散沙,捏不到一处。 “先搜搜他们这些人身上有没有伤药,小心戒备,收拾兵刃,以防有人反扑。”林意点了点头。 “黑蛇王原是是堂林镇上的私盐马帮的首领,后来被官兵追杀,聚了好些马帮逃入了这里,我们一共就四百余人,其中大多数是原先的马帮,少许是后来加入的猎户,还有一些是普通农户...”那名山寇被尚红缨所逼,声音也连连响起,“我们平时住在融天洞。本来除了黑蛇王还有两名修行者,但是不久前被官军也杀死了。” “融天洞,在哪里?”尚红缨厉声问道。 山寇道:“就在距离此处不到三十里。” “三十里?”尚红缨皱了皱眉头,她看了林意一眼,两人只是眼神一交汇,便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 若是距离这地方只有三十里,那便还远不到那些游击军让他们赶到的地方。 “融天洞是一个山洞?”齐珠玑在这时声音微冷的问了一句。 “是一处溶洞,内里大洞甚多,容纳几万人都不是问题,而且内里四通八达,许多洞窟都通地下暗河,上下都分三层,就连我们都没有彻底探清楚,有时都有人走到不知何处,迷失其中。”这名山寇颤声道:“我们自己所知的后路有三条,但黑蛇王和他亲信应该知道更多。我们平时在洞口做了数重关卡,一般官军就算发现,也攻不进去。” “林意,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杀过去为周雪意他们报仇,还是如何?”尚红缨看着林意,眼睛里全是杀气。 “三十里路不会耽搁多少时间,让他带路,时间尚够,攻不下再说,看总是要去看一眼。”林意不假思索,“先清理战场。”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将军不回望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也是个头目。”尚红缨点了点头,也不急着去清理战利品,而是看着身前的这名山寇问道。 “小人卫追阳,不是....”这名山寇听到头目二字,浑身都是一抖。 按照南朝律例,这种山寇被围剿抓住,越是头目,处罚便越重。 “算了,我也不管你什么身份。”尚红缨越来越大将风范,一摆手,冷笑道:“实话不妨告诉你,我们只是南天院的学生,根本不是特意来围剿你们的军队,只是恰好路过,你们却伏击了我们。你若是今夜给我们足够便利和好处,我在日出之前就放掉你。” “南天院的学生?” 这名山寇大吃一惊,忍不住抬起头来。 南天院相当于是整个南朝的国院,就算这里是江州境内,这名山寇也自然听过。 一想到有关南天院的事情,想到眼前这些人的家世,又想到一开始杀死的那三人,这名叫做卫追阳的山寇顿时浑身发抖起来,“你真的有可能放过我?” “我自然说话算数。”尚红缨知道这人的顾忌,“按我朝律例也有将功赎罪,更何况你又不是贼首,今夜像你这样逃走的,还算是少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伏击,原先要伏击的是谁?”林意微微皱了皱眉头,直接问道。 “我们在这里伏击的是江州军。这些时日不时有江州军来清缴,我们之前收到消息,有一批江州军恐怕在今夜来偷袭,我们如何知道会伏击到你们。”卫追阳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泥土,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说不定便是那些游击军故意放出去的风声。”这时谢随春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在这战之中也受了轻伤,手臂被剑斩伤,所幸入肉不深。 他这说话之间,一脸的忿恨,眼中似要喷出毒火来。 林意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问道:“从这里往西山林约一个时辰的路程,有一处刃崖,你们知道那里有谁盘踞?” “那是半笔峰?”卫追阳顿时摇了摇头,“那里原先有一座山神庙,已经废弃多年,再往西是雷烈的地盘,我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雷烈是谁?”林意等人顿时吃了一惊。 “他们是江州最大的响马,自称赤雷军,原先的首领是文赤竹,是前朝江州的一名校尉,后来改换新朝,他带了旧部落草,在三年前文赤竹已经战死,赤雷军元气大伤,换了他的副将雷烈为首。”卫追阳倒是也有些惊讶,赤雷军在江州一带极为有名,他倒是没有想到林意等人根本没有听过。 “那萧千山那些人要我们去那里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和赤雷军大战一场?”一些人在附近听到,顿时忍不住嘀咕起来。 “我会赞同她的意见,会让你走,然而必须有对等的利益互换。”林意想了想,看着卫追阳认真说道。 “多谢!” 卫追阳对着尚红缨和林意便是磕了个头,然后伸指一点黑蛇王的尸体,“他身上的鳞甲和手套都是异种黑蟒的鳞皮鞣制而成,利箭也穿刺不透,他背着的那弓是乌沉木蟒筋弓,是用那处异种黑蟒栖息地的乌木和黑蟒蟒筋制成。射程超过寻常强弓一倍,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颗蟒珠,那颗蟒珠能试毒,若是周围有毒物靠近,便立刻变色。” 接着,卫追阳脸色变了数遍,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平时住的融天洞里,有一种银色的厥草,似乎和你们修行者的修行有关,他专门用亲信看守,平时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那处。” “银色的厥草?”林意顿时心中一动,“是不是黑暗中会见星星点点银色荧光,嫩叶却如同兔尾,洁白卷曲?” 卫追阳马上点头,“正是。” “星兔厥!” 林意和齐珠玑互望一眼,顿时异口同声。 “一个山贼窝,居然有这种东西。”尚红缨也是震惊。 星兔厥是大天星丹的主材之一,药效甚至略超黄芽丹一线。 “既然你知道融天洞的一些退路,那你带着我们暗中潜入,剩余的那些人就算防卫再好,恐怕也无用。”尚红缨转过头看着林意,“林意,我们恐怕要快些出发,否则我怕那些人直接将融天洞席卷一空四散逃走。” “齐狐狸,你不是还要件甲衣,他身上那件岂不是正好?” “我要他的蟒筋弓。” “尚红缨,那颗蟒珠如果还在他身上,就给你。” “我们三人一开始冲杀最前,他身上的东西我们先取,大家有没有问题?今后我们若是并肩杀敌,也是如此,谁冲在最前,战利品先取,谁先诛杀敌首,战功和敌首身上的东西先取。” 林意毫不迟疑,看着这些同窗,朗声说道。 “自然没有问题,今后便是如此。”谢随春都第一个抢先说道,所有这些南天院的新生也都是纷纷点头称是。这种分法本来就公允,更何况林意之前如何冲杀,他们也是看得清楚,林意击杀这黑蛇王,也是险到极点,稍有差池,林意自己就死了。 “那颗蟒珠我不用,若不是你拼命,这次我活不下来。我幼时常用百辟丸药浴,本身已经大多数毒物难侵。”尚红缨扬了扬手中的一柄玄铁剑,“我就取这柄剑就好。” “林意,周雪意他们的遗体如何处置?”接着,她却是又上前一步,将声音压低得只有林意听得清楚,“我们没有马匹,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接近力竭,而且现在士气正浓,我怕背着他们的遗体行军,会有诸多不利情绪。” “按照边军的规矩,若敌已无残害遗体的可能,就地遮盖掩埋,再知会军方来捡尸骨。”林意深吸了一口气,他心中亦然沉重。 这些都是他所知的军中规矩,然而真正面临时,心中却是不免凄惶。 只是这一战,他便明白了有些边军歌谣中的将军只向前,将军只向死,将军不回望的道理。 那种战场上的将领,恐怕真的是宁愿只向前死战,也不愿意回首望,因为只要往身后回望,看到的除了敌人的尸首之外,还有无数自己兄弟将士的尸首。 “韩猎鹰,这蟒甲我不要,而且很适合你战法,你要不要,若是要的话,今后你战场上再得什么战利,再抵给我便是。”就在这时,齐珠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今天这章写的晚了,明天两章字数多点。)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灵药泡骨 “齐狐狸,你这么大方?” 林意有些狐疑,刚刚那蟒衣他的枪尖都割刺不穿,就算没有天辟宝衣消弭真元的惊人效用,放在任何一个军中也都是会引起争抢的宝物,整个南梁也没有多少软甲类宝衣可以比得上。 “韩猎鹰的打法和你类似,他修的是横云炮锤,而且我看他也是那批人之中最凶猛的。”齐珠玑有些心虚,眼神有点躲闪。 “你有这么好心?”林意鄙视,“我看你是想收买人心。” 齐珠玑怒道:“一派胡言。” 林意看着他,“要么你觉得这是被你杀死的敌人身上的东西,你胆小不敢穿,害怕半夜索命。” “......”齐珠玑顿时被说中心事,脸色赤红。 林意想笑又笑不出来,“齐珠玑你.....” “不和你说了,赶路要紧。”齐珠玑看都不看林意,招呼那名同窗去剥那黑蛇王的蟒衣。 “顺便帮我找找,他们这些人有没有带行军口粮。”林意对着那些还在翻找东西的同窗叫道,他自己取了黑蛇王的强弓,直接就开始更换弓弦。 这柄强弓他不是要自己用,而是要给萧素心。 “行军口粮?”卫追阳听到却是一愣,“你要行军口粮?我们身上都是短途未带,但我们融天洞里有很好的行军口粮。那是黑蛇王他们以前贩私盐去边地时所用的口粮,名为糙米粉,是用北魏边地的一种糙米加白芝麻、还有当地一种豆类炒熟之后磨粉制成,在野外只要抓一小把,用山泉水一泡就发起来一大碗,不仅管饱耐饥,而且在野外山林行走数月一直吃这种口粮也不会体虚。” 林意怔了怔:“类似北魏精锐军队的行军口粮叶粉?” 北魏军队的叶粉,其实是一种灵荠叶包裹的炒熟麦粉,每一小包叶粉都是一两,一天吃个几包就能耐饥。按照以往南梁边军的经验,北魏精锐军队都会带足可吃七天的叶粉,其余粮草供应不算。 “叶粉是什么?”卫追阳却是一阵迷茫,他对北魏军队根本没有什么了解。 “到时去看了便知,马帮最擅长途跋涉,对于长时间行走保存体力和保养马匹,都有独特的手段。”尚红缨看着周围的同窗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我们是否马上出发?” “我来背你。” 林意点了点头,看着卫追阳腿伤,他直接便转过身去,让卫追阳伏自己身上。 “这如何使得。”卫追阳大吃一惊,他有些无法想象。 “时间紧迫,我们最好能在你们方才逃走的那些人之前赶到融天洞。”林意已经卸下黑蛇王蟒筋弓上的蟒筋,他背起卫追阳,用蟒筋一捆,如同打包裹一般将卫追阳直接缚在背上。 他这些南天院的同窗大多数因为过分紧张,战时体力消耗更大,但他方才大战,出了那脱臼处还有些疼痛之外,其余身体各部却反而像是彻底活动开了,有种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感觉。 大俱罗修行法的优势已经彻底体现出来。 真元修行法真元一耗损严重,体力不支就很难补充,但是像他现在,本身耐力就比同境的修行者强出不知多少倍,而且一场大战之后,只要有足够食物,稍微休憩,就马上精力旺盛,甚至修为还会增长。 “林意,你气力为何如此惊人,迥异常人。”林意大步走在前方,谢随春和郦道源等数人快步跟了上来,郦道源看着林意背着一个人快步疾走都毫不吃力,顿时忍不住问道。 “我天生神力,而且幼时常年用灵药泡骨,所以力气就大,在齐天学院就出名,和石憧并称二虎,很少有同窗打得过我,不过齐天学院是旧朝之事,我们现在以身为南天院学生为荣。而且我幼年长用独特灵药泡骨,留下后遗症,吃得特别多。” 林意说话滴水不漏,他和这些人却是没有什么实话好说,把事情全部推给了当年家里。 “什么灵药,如此厉害?”郦道源眼神闪烁,他十分心动。 林意看出了他的心动,他也故意别过头去,道:“我那时年幼,根本就不知道药方。” “我们最好能够赶在那些溃逃的山寇回去之前赶到融天洞,这样应该能够避免苦战。我们都是修行者,坚持一下便应该比他们快。而且洞内有星兔厥,这种灵药即便不炼制成大天星丹,即刻吞服,自然炼化,每个人都有大好处!” 郦道源见林意如此,也不好意思再问,而林意则是加快脚步,同时出声激励所有人。 这些同窗大多数十分疲惫,再全力奔行自然是要吃苦,但对于他而言,这都是磨炼意志的必须过程。 这些人将来是否会和他并肩作战,犹未可知,但意志越强,将来在战场上生还的几率便更大一些。 “这泡骨灵药真是厉害。”三十里山路,快到接近卫追阳所说的融天洞时,南天院的这些新生已经气喘如牛,浑身大汗淋漓,累得恨不得躺在地上不想动弹,郦道源也是折了根树枝当拐杖,累得活像个老年人,他原本除了从战场上搜了一柄剑,两柄匕首,以及一具弓,但在路上他都忍不住将弓和匕首都丢掉了,以减轻负担。 但他看着前方的林意依旧生龙活虎,心中就更加心动,忍不住又轻声问一边的齐珠玑,“齐兄,平时林意不去上课,你们回去时,他在做什么修行?” 齐珠玑一本正经,“他经常泡浴,还会加诸多药物,现在他身上都带着几种药材。” “看来他果然未说实话,他肯定知道这灵药的药方。”郦道源低下头来,心中盘算。 “卫追阳,你估计这内里还有多少人?” 林意按照卫追阳指点,来到一处低矮山丘,顺着卫追阳的手指所向往下看,果然看到一个诸多藤条遮掩着的洞窟,入口处也至少有两丈见方,周围的草丛多有践踏痕迹。 “最多不过五十人。”卫追阳估算南天院这群人的速度,那些被击溃的人肯定来不及回来,而且沿途都没有遇到一个,按他所想,应该是根本就不会有人逃回来。因为按照正常想法,若是换了他当时已经逃走,也不会回来这里。 他们的首领黑蛇王都已被诛杀,料想这些人接下来肯定是要进攻洞窟,那还赶回来送死做什么。 “从你说的密道进去,进入内里大概要多久?”林意接着问道。 卫追阳说道:“最多半盏茶的时间。” “那我和齐珠玑、萧素心再带四五个人进去,尚红缨你们到时候在外佯攻,韩猎鹰你就在外面展示黑蟒衣,他们内里本身人少,见到黑蛇王都被杀死,最多据守,绝对不敢冲杀出来,到时候我们在内里发难,断他们后路,你们到时乘他们慌乱攻进来,前后夹击,他们跑不掉几个。”林意定了计策,问所有人意见。 林意方才那一战的彪悍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没有人有异议。 “走!” 林意一马当先,按照背上的卫追阳指点,很快绕到了那洞窟入口的西侧背影面。 他们走进了一处山体裂缝,初始只堪一个人艰难挤过,但走了不过数十步,便开阔起来,有一个略倾斜往下的溶洞,已经足够三四人并肩行走。 “到了!” 再走一阵,有轰隆隆的水声传来,前方却是一条瀑布,直落下方暗河,看似阻挡住去路,但是卫追阳却是轻声说了一句,示意林意不要往那瀑布去,而是让林意抬头。 就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处洞口。 林意踩踏着山石,往那狗洞般的洞口看去,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内里的洞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山谷,到处有坠落倒塌的巨大石钟乳。 那些巨大乱石的中央地带似乎十分干燥,明显有许多利用木柱和牛羊皮搭建起来的房屋。 “星兔厥就在那边。”卫追阳从林意的背后伸手,指点方位。 那是这个巨大洞窟的北侧,林意看到有一片石林,如犬牙交错,内里有隐隐的光亮。 正文 第六十八章 马帮粮 林意看了片刻,内里十分安静,而且有些地方有人影走动,似乎也很安逸,一点都不惊慌。 黑蛇王已经被诛杀的消息,应该根本没有传到这里。 林意略微等待片刻,算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对着身后招了招手,双手在这洞口边缘一按,便悄然跃了进去。 也不过朝着北侧悄然走了数十步,一阵轰然的呐喊声和喊杀声,便已经响了起来。 “黑蛇王已然伏诛!你们还不快快出来投降!” “内里的乱贼,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北侧,内里隐隐透出光亮的一片石林中,两名黑衣男子骤然听到这样的声音,霍然一惊,站起身来。 他们所在的这片石林,全部都用山上的毛竹撑起麻布挡住上方。 上方石上滴落的水珠,被麻布挡住大半,偶尔有一些水珠滴落,滴到下方石上。 这片石地和这溶洞中绝大多数地方都是一样,只是地上缝隙里,却是生有十几株黑暗里闪烁着点点银光的奇特厥草。 这两名男子一站起来,面色都是阴晴不定,似信不信的样子。 但也就接下来几个呼吸间,整个洞窟里已经连连响起骇然的惊叫声,“黑蛇王他真的被杀了....连他的黑蟒衣都被人穿了。这些人手上的许多兵器,也都是我们人的兵器!” “不好,他们去伏击失败!我们快走!” 这两名黑衣男子身上的黑衣也是和黑蛇王的黑蟒衣一样的样式,只是衣料是普通的兽皮,此时两人反应也是极快,直接就往身前地上一扑,两把便将所有星兔厥拔出,各自往怀中一塞。 “走,走到哪里去?” 然而也就在这时,随着一声重重的冷笑,他们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名年轻人,背上还背着一名他们认识的人。 “卫追阳!” 这两人也瞬间反应过来,“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林意,我就不出手了,以免血淋淋的,这些星兔厥会吃不下。”齐珠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和萧素心等人逐一出现,散落周围。 “你们的手脚也实在太快。”林意无奈的看着这两名黑衣男子,“有些星兔厥生长年限不够,会很影响药力。” “杀!” 这两个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字都不说,手中寒光闪动,都是一柄短剑,直接一左一右朝着林意刺来。 这两人是黑蛇王的亲信,最早马帮时开始就跟着黑蛇王刀口舔血,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是也武技精湛,杀气惊人。 只是一看这两人发力,林意就瞬间看出这两人不是修行者,心中顿时大定。 “当!” 他直接上前一步,扬起双拳,这两人手中短剑直接被他红龙银鲨手镯牵动,直接斩在了手镯上。 “什么东西!” “不好!” 这两名黑衣人骇然失色,还未来得及放手,林意双拳已经击出。 咚!咚!两声,如击败革。 这两名黑衣人直接就被锤中胸口,倒跌在地,一口气根本喘不上来,直接晕厥过去。 “真是蛮牛,今后要叫你林蛮牛。”齐珠玑一阵无语,这林意的对敌越来越没有美感。 林意收起双拳,却是志得意满。 之前和黑蛇王交手感觉还是在刀锋上行走,束手束脚,随时也有可能被对方杀死,但是现在和这些寻常的武者交手,却是体现出了差距。 面对他这种完全碾压的力量,精巧的武技都根本使不出来。 现在这两名武者面对他,完全就像是他当天在竹林外面对陈宝蕴一样。 林意知道,现在他面对这天监六年的绝大多数新生,恐怕也会如此,一拳一个。 “走,我们先冲杀出去!” 林意真像是蛮牛,他直接一手提起一个黑衣人,大叫一声冲出这石林,弄得齐珠玑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追出,他生怕林意打得兴起,将这两人和怀中的星兔厥全部打烂。 “啊!” 这内里的山寇也不过四五十名,而且黑蛇王一死,这内里的山寇早就完全没有斗志,林意等人从这内里直接冲杀出来,这些山寇顿时纷纷骇然大叫,如同无头苍蝇,仓皇之下,甚至连平时知道的退路都不知在哪里,就在这洞窟之中发疯般的乱逃。 前后恐怕也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尚红缨带着其余所有南天院新生从洞口杀入。 这内里尚余的山寇顿时纷纷跪地求饶。 “尚红缨,他们身上有星兔厥,就差了一步,这洞里所有星兔厥都被他们拔了。你可以将他们身上的星兔厥按我们人数均分。”林意直接将两个黑衣人往尚红缨的面前一丢。 他对于星兔厥也没有特殊的兴趣,现在任何这种大补灵气的东西对于他而言反而是毒药,可以对冲掉他体内的五谷之气。 他准备马上去这个洞窟里的存粮处,他对马帮的行军口粮很感兴趣。 “林意,这给你。” 尚红缨点了点头,将一件东西丢到林意面前。 “这是?”林意下意识伸手接住。 “就是黑蛇王的蟒珠,我搜出来了,说是给你便给你。”尚红缨说道。 “这东西倒是不错。”林意点了点头,他也不客气。 这颗蟒珠居然是银白色,有鸽蛋般大小,光从外表看来,和珍珠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感觉略微更偏向玉一些。这蟒珠绝对是稀奇物,他在齐天学院当年看了那么多的志怪笔记,狗宝牛丹还有螺珠见过不少,这种蟒珠却是闻所未闻。 林意将这蟒珠挂在胸口,将卫追阳从背上放下,道:“你可以走了。” “我...你是叫林意?今日之恩,他日如有机会,我一定报答。”卫追阳对着林意直接磕了三个响头,他勉强能够行走,一瘸一拐的走了。 “明明一开始是尚红缨说放他,现在倒好,好人全你做了。”齐珠玑在一旁鄙视林意。 “可能我人缘好。”林意知道尚红缨也不会在意,他也故意气齐珠玑,“而且战法凶悍,不像某些人,只会阴险丢暗器。” “齐珠玑,你可是要对我好点,否则我要是将你不敢穿黑蟒衣的事告诉他们,你猜他们会如何笑你?”同时,林意压低声音,在齐珠玑的耳边说道。 齐珠玑的脸都顿时黑了,“林意,你不要太过。” “我要去开饭。” 林意看着他的面色就心情极佳,微微一笑便直往这洞窟内的粮仓而去。 这粮仓也很简单,便是用皮革围挡的一大堆,底下垫了厚厚的木材和毛皮,是防止这些粮食受潮霉变。 “这就是马贼的行军口粮,产自北魏边地的糙米粉?” 在这个简陋至极的粮仓里,林意光凭香气就发现了卫追阳所说的糙米粉。 所有的糙米粉用白色的布袋装着,另外堆在一侧,和寻常的黍米稻谷分开,而且地下垫着的干柴堆得更高,显然是需要更加干燥,这才耐放。 林意打开了其中一袋,内里是磨得细细的褐黄色粉末,香气很浓,很明显有芝麻的香气和豆香,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黍米类的清香。 林意用手指捏了一些,放在口中咀嚼。 除了太干有些黏牙之外,口味比起面馍、干饼类实在好出太多。 “这里还有兵器库!” “这里堆放着他们抢劫来的金银!” 外面的喊声此起彼伏,但是林意却是不太在意,他直接现在外面拿了个水囊,然后一口水,一口这种糙米粉大吃起来。 “这东西五谷之气怎么这么足?” 也不过就才吃了十几口,林意就震惊起来,他感觉有旺盛的五谷之气从胸腹之中涌起,这一口糙米粉所含的五谷之气,似乎远超那些普通的食物,足有数倍之多。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大俱罗食粮 看来即便是同样属于五谷之类,内蕴的五谷之气也有区别。 北魏边境,无论是接近党项还是吐谷混还是柔然,很多区域都并非水土丰腴之地,许多谷物生长极为艰难。 生长艰难,便自然生长得慢。 林意知道,南朝的很多水土丰腴之地,谷米都能做到一年两熟,甚至三熟,但北魏的许多边地,一年只得一熟,只能收成一次。 难道生长得越为艰难,生长缓慢,这内里对修行而言,积蓄的有用元气就自然多? 这和许多天地灵药似乎十分类似。 有许多天地灵药,比如人参、何首乌之类,也是初始五年十年并没有什么灵气积蓄,对于修行者而言和普通菜根也没有太大区别,但是有些生长百年、千年之上的人参之类,却是能够自然从天地间汲取灵气,久而久之,便自然转化为对修行者极为有用的大补灵药。 林意十分震惊,一时间想到诸多可能。 边地,马帮。 他的脑海之中陡然如有闪电划过,他陡然想到有关大俱罗的记载,大俱罗的出身毫无疑问,就是在北地边境贩马。 那时候笔记中记载的北地边境,就是现在的北魏边地! 当时在北地的马贩,自然就是最多和马帮打交道,所以说,当年大俱罗,有可能一开始修炼,吃的就一直是类似这样的马帮行军口粮? 虽然说想星兔厥这种天地灵药,相对于修行者平时呼吸吐纳吸纳到的灵气量是百倍、千倍,吞食一颗丹药可能就相当于百日、甚至千日的量,这种行军口粮现在对于他而言,只是数倍平时食物的元气量,但是天地灵药不常有,这种行军口粮却是常有! 数倍于平时五谷的元气量,对于他现在的修行,也已经是极为可观。 “所以当年的大俱罗,不只是正好遭遇了灵荒,正好修炼这样的炼体法,而且他平时本身经常食用的就是这样的食物,所以修炼见效才快,这是诸多巧合凑在一起,才促成了一时无敌的大俱罗。” 林意连连深吸气,他决定今后只要有可能,他一定不只是叫齐珠玑多看书,他自己也要再多查书,他一定要查出大俱罗当年贩马时具体所在,然后还要查出当地常用的口粮。 修行便是如此,有些时候的强大,或许只是来自于许多人忽略,根本想不到的一方面。 “林意,你真的是猪吗?灵药、金银、武器都不关心,你就蹲在这里吃粉!”齐珠玑此时来到了这个粮仓,他看到林意凑着袋子吃这行军口粮的样子,他的眼神跟看着一头猪简直毫无两样。 “真的很好吃,对我而言特别合适。”林意比发现星兔厥还要感动,感觉着内气的流动,他简直快要泪流满面,“齐狐狸不信你尝尝。” 齐珠玑有些心动,狐疑的尝了一口,结果脸都绿了:“满口黏粉,猪食一样,的确很适合你。” 林意一阵摇头,“齐狐狸你不识货。” “我懒得理你。”齐珠玑瞪了林意一眼,“外面的人都在等你决定,那些山寇怎么办,还有那些他们平时收刮的金银财宝怎么办?还有一些多余的兵刃。” “只有金银财宝和多余兵刃,没有抢来的少女、妇人?”林意一边继续吃,一边问道。 齐珠玑目瞪口呆,“你想要做什么?” “齐狐狸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林意皱眉看着齐珠玑,“若是没有强抢民女以供淫乐,说明这些山寇还有些良知。你以为我问有没有少女、妇人是要做什么?”” 齐珠玑顿时心虚,转过头去,“我哪里知道你要做什么,之前有同窗逼问过了,当年的马帮有忌讳,认为女人在马帮中是忌讳之物,会带来不祥,黑蛇王为寇之后也守着马帮的规矩,所以倒是没有强抢民女。” “那按你预估,我们加上这些山寇,若是尽可能的带金银财宝和兵刃,能否及时赶到那刃崖?”林意想了想,问道。 齐珠玑顿时认真起来,摇了摇头,“来不及,我们大多数人已经筋疲力竭,光是我们这些人押着山寇去,都未必来得及,更不用说尽可能多带东西走。” “那很简单,这些山寇就地放了,金银财宝和兵刃,每个人视自己的体力,想取多少便取多少,但在我看来,此去眉山我们一路随军,除了合适兵刃之外,其余也没有用处,而且就算多取,谁也不知道那些游击军会不会令我们上缴。”林意根本没有多想,很直接的说道。 “就这样放了?那取不走的,岂不是便宜这些山寇?”齐珠玑大皱眉头。 “这些山寇里凶悍一些的,方才早就战死了,这些人能做什么?”林意看着他说道,“齐狐狸你锦衣玉食,不了解布衣泥腿人,这些人无非就是以前找不到谋生求财之路,现在若是没有钱财,恐怕活不下去还得为寇,若是钱财多了,便可做些正经事情,反而无害。至于取不走的兵刃,随便附近找条暗河丢了就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是这样说,我也觉得方便。”齐珠玑这次没有反驳。 这些山寇劫掠的本身就是普通的富户或是商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奇珍异宝,南天院这批新生,除了林意和萧素心有些落魄之外,其余的学生原本也看不上这些山寇的钱财。 “这些行军口粮倒是要尽可能多带,至少到眉山之前,恐怕也不会有机会再去寻觅这些行军口粮。” 林意在心中盘算,出了粮仓之后,他故意大声,“尚红缨,你能否帮我多带些这马帮的行军口粮,我食粮太大,平日都需要靠萧素心和齐珠玑帮我寻觅食粮,否则吃不饱。” “那自然可以。”尚红缨性情实在如同男子,直接点了点头,“我帮你背负数十斤应该没有问题。” “林意,我也来帮你带一些。”郦道源马上也走了上来,他其实也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他有心得到林意的药方,拼命巴结。 “林意,我也帮你带。” 谢随春也开口,他也有求林意,想让林意在陈宝宝面前说好话。 “怎么能让你饿着。” 其余所有南天院新生顿时也纷纷表态,全部尽可能的帮林意多带。 “林狐狸。”齐珠玑看在眼中,在林意的耳边轻声嘲讽一句。 “按你这么说,那我们就是南天院二狐。”林意也轻声道:“齐狐狸我和你说个正事,你家中反正不缺钱财和人手,能否帮我设法多购些这种马帮行军口粮?” 齐珠玑一怔,看着林意,“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林意道:“今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哪里敢第一次就说谎话骗你。” “林狐狸你实在是很讨人厌,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齐珠玑气得牙痒,片刻之后道:“我可以帮你,不过也要恢复和家中联系方可,眼下似乎不太可能和家中联络。” “急倒不是很急。”林意又抓了一把马帮糙米粉放入口中,含糊不清的道:“反正所有这些同窗一人一二十斤,加上我等会带的,都接近千斤,够我吃上一阵了。” 齐珠玑极其无语:“这东西如此好吃?你的品位真是堪忧。” “我的品位如何不要紧。”林意微笑,“反正我有女人缘。” 齐珠玑转身就走,他觉得自己多和林意斗嘴一定会被气出病来。 正文 第七十章 修行即命 “大俱罗感五谷气这种修炼法,真是很霸道。” 这种行军口粮的确很能饱腹,林意平时硬撑恐怕已经能吃十人的饭量,但一路边吃边走,估计差不多只是两斤左右,他已经感觉吃饱,十分的满足。 和黑蛇王那样的强者大战之后,他身体感受死亡的威胁,有一些潜能被逼迫了出来,他气血分外旺盛,只感觉体内的五谷之气如同不断的轻微爆炸,一波波带着暖流冲向身体各处。 如此五气充盈,除了有关心脉的那三处窍位以及脊椎大龙之外,他也很快清晰的感知到了体内有些窍位似乎损耗过大,对于五气的需求也更烈。 他顺其自然,让内气自然涌动到那些窍位,但是他心中也已经明白,至少在自己的肉身修炼到那种类似“金刚不坏”,甚至能够容纳一些毒物入体都无妨的地步之前,这种修炼法似乎就只要不断的以战养战。 越是和黑蛇王这种强过自己的人交手,似乎得到的好处就反而越大,进境就越是神速。 遭遇先前的伏击,付出三名同窗死亡的代价之后,所有这些南天院同窗的进步也同样神速。 和之前的如同游山玩水相比,这些锦衣玉食堆就的年轻修行者至少已经有了些军士的模样,行军时已经十分谨慎小心,看着他们的样子,林意可以肯定,再来一次伏击偷袭,他们也不至于向先前一样六神无主。 “老规矩,和以前一样,你和齐珠玑一人一半。” 林意悄然将数片星兔厥的叶子递入他身边的萧素心手中。 融天洞里所有的星兔厥按照人数均分侯,每人都分到了数片叶子,这数片叶子的药力不足以炼制一枚大天星丹,但萧素心和齐珠玑手中的叶子再加上林意所分的,其中灵气量恐怕是已经接近一颗黄芽丹的灵气量了。 “连这你都不需要?”萧素心虽然已经习惯林意的作风,但夜色中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真的不需要。”林意点了点头,“但不要让别人觉得我不需要。” “林狐狸我本来觉得在这行军口粮上,你将来会欠我一个人情,但现在看来,我反倒欠你人情。”齐珠玑忍不住轻声叹息。之前在南天院,他和萧素心便吃了不少属于林意的提灵膏之类,但南天院的那些药膏,也不能和这些星兔厥相提并论。 “我可能会在赶到刃崖之前便真正突破到黄芽境。”萧素心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双瞳在黑夜中发光,宛若彻底新生,“我之前已经吞服了分到的星兔厥,现在体内都已经隐隐有黄芽生成之感。” “趁热打铁,一举突破。”林意心中原本应该高兴,然而看着此时的萧素心,他还是不由得想到林玄鱼,他算是暂时改变了萧素心的人生,然而他的力量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实在太过渺小,已经无法改变林玄鱼的人生。 “林狐狸,你还是少算了一点。”齐珠玑也没有客气,他咀嚼着分到手中的星兔厥,吞咽下去,同时说道:“我们所有这些同窗都觉得落腹为安,都生怕游击军分一杯羹,所以到手的这灵药没有一个留着,全部都服用了。现在体内灵气充盈,不断转化为黄芽真元,他们的体力和精神恢复得快,本来应该还能帮你多带行军口粮。” “这倒是。” 林意愣了愣,他自从进了南天院之后便根本没有吸纳天地灵气凝练真元,真元功法对他似乎已经变得太过遥远,他现在根本没有补充真元和修行者体力之间的概念。 “不过说到笼络人心,倒是没有人比你更强,本来你对黑蛇王一战,所有人就自然以你为主将,现在攻占了融天洞,本来你是首功,多分一些星兔厥也没有人会有异议,但是这种东西你都均分,现在平时那些根本看不起你的同窗都对你服气的很。”齐珠玑在林意的耳边淡淡的轻声说道:“你现在就相当于是天监四年的倪云珊。” “那也好,不过我们三人同心,你可不要拖我后腿。”林意对着齐珠玑微笑。 “你什么时候让我狠揍一顿,我便和你同心。”齐珠玑又有些牙痒。 “不过你现在已经算是我半个兄弟。”林意突然认真,说了这一句。 齐珠玑倒是有些发愣,“林狐狸你什么意思?” “即便一开始我在阵前发威,但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那黑蛇王对手,事实即便是胜,我们也胜得极为凶险。今夜我差点小命不保。”林意看着齐珠玑,“但即便那时,你也和我并肩作战,没有先逃之意,你已经让我惺惺相惜。” “那也只能半个兄弟?”齐珠玑顿时冷笑起来,“林狐狸你的兄弟真贵重!” “这种战阵,即便是平时不和的战友,面临危难,自然也不能离奇,但是兄弟却更重,不只生死与共,我父亲便常对我言,真正的兄弟,是帮亲不帮理,即便天下人都认为你错了,我依旧站在你一边。”林意认真的轻声说道。 “那是傻吧,那说不定就是为虎作伥。”齐珠玑鄙夷道:“若是你兄弟是恶人,举世皆认为他错,你也站他一边?” 林意用看着傻子的目光看着齐珠玑,“我的兄弟怎么可能是大奸大恶之徒?若是那样的人,怎么会成为我的兄弟?既然兄弟为人不可能有问题,无论外界如何看他,你自然便要相信他。” 齐珠玑突然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若是有一天你自己发现,你的兄弟真的变恶了呢?” “那便不再是我兄弟。”林意觉得齐珠玑这问题简直是废话,“不惹我还好,惹了我我第一个打他。” 齐珠玑没有回应。 林意的道理很简单。 只是对于他而言,这世间的尔虞我诈却不简单。 像林意这样简单固执的遵循着自己道理的人,是否又适合这大乱之世呢? 他并非圣贤,所以无法预知。 “有火光。” 随着接近目的地,这些南天院的新生得到星兔厥的药力之助,体力反而渐复,许多人都第一时间察觉了那座刃山接近山巅处,有隐隐的火光燃起。 萧素心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山上的火光。 也就在她抬起头,看到这火光的同时,她体内的丹田气海里,有一团旋转不停的灵气陡然一顿,一凝,形成了她这一生里的第一条真元。 一种新鲜的,强大的气息充斥在她的身体里。 她莫名无比的感动,眼眶微湿,转头看着林意,轻声道:“已至黄芽。” 林意在黑暗里愣了愣,他旋即反应过来,看清了她的眼睛。 他也莫名的感动。 他真挚的笑了起来,鼻翼微酸。 对于不处在乱世中的那些修行者而言,修行的境界,只是通往不同权势大门的敲门砖。 然而对于身处这样的乱世,对于他和萧素心这样的年轻修行者而言,修行即命。 就如今夜,境界弱,便会死。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师兄说 山峰上似乎很多人,许多人的交谈声随着山风而来,传入林意等人的耳中。 一开始登山时,所有人都很小心,然而很多人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有叶清薇的声音?” 林意也愣住了,他停下脚步,认真听了一阵,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上方是南天院的师兄师姐吗?我们是南天院天监六年新生。” 他身后的一些人和这些师兄师姐似乎接触更多,已经比他更加确定,当下有人控制不住情绪,惊喜万分的叫了出来。 “怎么来得这么慢。” “到这个时候才来,还以为你们被山贼全灭了。” 上方那火光处,顿时传下很多声音。 “他们倒是知道我们要来?”齐珠玑皱了皱眉头。 “上去看看再说。” 林意也不停留,和所有人一起快步上行。 在距离峰顶不到百步处,有一个天然的平坦山坡,且正好背风。 有数十名南天院老生聚集,看上去都是天监五年生,除此之外,还有近百名游击军,其中有一半便是先前和他们一起赶路的游击军。 从那些老生里,林意果然一眼就看到了元狩和叶清薇。 这些老生在这些游击军面前却并不拘谨,在看到林意的瞬间,元狩和叶清薇也站了起来,朝着他挥了挥手。 “禀报伤亡。” 然而这种轻松随意也是相对,等到萧千山冰冷的声音响起,这山上便一片寂静。 所有天监六年新生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这是一瞬间的下意识反应,他们心中自然将林意当成主将,这种汇报军情,自然由他来做。 “周雪意、徐螭、元三千被山寇所杀,余谷芒和窝阔青苍受伤略重,其余人却是没有大碍。”但是尚红缨却是首先出声。她并不是想要抢林意的锋芒,而是她自幼也见惯了军中的做派,一群军士的主将,自然要有应该有的威严,否则若是在别人面前折了锐气,便大损威严。 “什么!” 尚红缨这句话一出口,那群天监五年生顿时一片哗然,但萧千山却是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我倒是想问问萧将军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您说让我们来这里挑选兵刃,但是我们半路遭受伏击,我们却蒙在鼓里。”天监五年生的反应和萧千山的神色让尚红缨莫名的生气,她寒声道:“想必萧将军应该知道那边有山寇盘踞,甚至你们或许还早就放出风声,今夜有江州军来袭。若是我们早有提防,我们说不定便不会损失三名同窗。” “这是实修。”萧千山冷漠的看着尚红缨,道:“便是要让你们有被突然伏击的经验,北魏进入眉山一带的,全部都是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军,你们进入眉山之后,恐怕遭遇的大多数战斗,都是这样的伏击。” “但是我们进眉山,至少知道随时有北魏军。”尚红缨不喜欢这些天监五年生的反应,也不喜欢对方冷漠的眉眼,她寒声道:“为何他们天监五年生似乎知道我们要来,知道他们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而我们这边,却丝毫不提。” “告诉你了,未必会改变最终的结果。”萧千山抬起头来,根本不去看她满是怒火的双眼,“更何况这是上峰的军令,我无权改变什么。而且我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若是你们觉得他们的死很有问题,那便是你们所有人很有问题,这种军令本身便有问题,你们应该更加小心。在军中,很多军令根本没有公平和不公平所言,你们只能尽可能的执行军令,然后活下来。” “他们三名都是修行者,若是能活下来,将来或许便有大用!”尚红缨看着这名将领冷毅的侧脸,厉声道。 “那是你理想中的世界,对于我们而言,只有现在,没有将来。”萧千山转过身去,不再和她辩驳,只是冷冷的又抛下一句:“你们自行休憩,明日清晨出发。” “我们第一年实修时也是如此,你们会慢慢习惯。”一名老生轻声感叹。 “你方才说什么?我们天监五年生知道你们要来,知道对手,但你们却不知?”然而也有一名老生的语气非常不善,看着尚红缨冷笑起来:“你说你的理由,何须扯到我们头上?就按我们所知,你们要对付的所谓黑蛇军,根本就是一群毛贼,你们这么多人对付他们,竟然还折损了三人,你们还好意思跳起来质问?若是换了我是你,早就羞愧难言了。” 尚红缨的生气本身便有一半是因为这些老生的哗然。 “你们亲眼见了我们和黑蛇军之战?”此刻这名老生如此说话,她的心上顿时如同火上泼了一蓬热油,瞬间腾了起来,“若是一名命宫境的修行者拿着特殊强弓在夜色里偷袭你们,你们就能保证一个人不死?你们在场这么多人,有几个到了命宫境?” 周围火堆畔的天监五年生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一半是因为那黑蛇军之中竟然有一名命宫境的修行者,一半是因为尚红缨此时的脾气。 强者天生看不起弱者。 即便是对于元狩和叶清薇而言,这些天监六年生也太过柔弱,太过稚嫩,心中自然带着些看不惯。 “牙尖嘴利!” 那名老生猛一跺地,凌空便掠过五六个人的头顶,落在尚红缨的面前不远处。 “敢对我说这种话?有命宫境的修行者便了不起,你知不知道,我们今晚歼灭的赤雷军,其中甚至有如意境的修行者?一名如意境又如何,经得住我们这么多修行者围攻?你看我们折损了一人没有,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弄成如此,也敢对师兄叫唤?” “你们现在能围攻如意境,那是现在。”尚红缨已经被彻底激起了火气,谁都不惧,寒声道:“若是你们入院不过月余,第一次出来实修便遇到命宫境的修行者,你们会如何?” “我们若是避免不了死伤,也决计不会在师兄面前发狠。”这名老生突然笑了起来。 “关山悦,算了。”数名老生骤然觉得不对,马上喊了这名老生的名字。 “不教训一下这些后辈,如何令他们记得修行者世界中实力为尊的规矩?”这名名为关山悦的老生刚刚转过头去,还在对着那几名老生说话,但与此同时,他的身影却已经到了尚红缨的面前。 他的身影极快,带起狂风,还未出招,尚红缨便已经不自觉后退,生出无法匹敌之感。 “师兄,你说什么?”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尚红缨身侧不远处的林意突然动了,一步向前,一掌就像是很亲热的拍肩膀一样,拍向关山悦的肩膀。 关山悦根本未将这些新生放在眼中他,他心中冷笑,闪电出手,也是一掌拍向林意,就想直接将林意拍翻在地。 “啪!” 然而双掌相交,他的眼睛骤然瞪大,其中全部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感到一股自己根本无法抗衡的大力,整个人的身体往后跌出。 极度震惊之中,他及时作出了反应,一声厉啸发出,他顺势飞起一脚,踢向林意胸口。 林意极为轻松,瞬间跳起,也是一脚,正中他踢来的脚心。 “砰”的一声巨响。 关山悦直接飞滚出去数丈远,数名老生想要托住他都没有来得及。 “师兄,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林意落在地上,神态自若的说道。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吃亏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相差...这么大?” 即便是已经见过林意战斗方式的天监六年新生都有种不真实之感。 毕竟在和黑蛇王一战时,林意虽然打法暴烈,但也是一番苦战,看上去林意也只是偷袭成功而已。 谁会想到一名至少已经凝练黄芽数年,至少已经跨过黄芽境中期的修行者,竟然一个照面就被林意打飞。 “这怎么可能?” 元狩和叶清薇也是极其震惊,这关山悦的修为和他们相差无几,平时切磋也难以分出胜负,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败在林意手中? “哗啦”一声。 在一瞬间的失神过后,一群老生反应了过来,篝火堆畔跳起了一群人,瞬间将林意和尚红缨围住。 “这...” 一群新生面色发白,口中一阵阵发苦。这要是群殴起来,他们出手也没有什么用,绝对是一面倒的殴打。 “各位师兄师姐,方才那名师兄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是不是你们要一起说?”林意却是反而平静,甚至反过来出言挑衅,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平时不想惹事,但是别人若是惹上门来,他便绝对要打回去。方才那关山悦要是只以师兄的名义在言语上教训尚红缨,他也可以接受,然而仗着修为要教训尚红缨,对于他而言,便是欺人太甚。 “我可不是如意境。” 林意又看这这些老生的眼睛,补了一句。 被隔在外面的齐珠玑一阵摇头,这林狐狸说话的确招人恨,若是他也是老生,恐怕会恨得牙痒。 但是林意此时信心空前膨胀,他听闻天监五年生中之前还没有正式突破到命宫境的修行者,哪怕最近有突破,比起那黑蛇王还要相差许多。 黑蛇王可并非是刚过命宫境的修行者。 在前面赶来这里的路上,他仔细回味过和黑蛇王的战斗,他自觉自己有天辟宝衣在身,力量相差不算很大,自己气血强横,恢复又比黑蛇王快的情形下,双方若是都不用兵刃,只用拳脚,他都有可能战胜得了黑蛇王。 现在这些老生和他相斗,自然不可能动用刀剑,不会一击致命,肯定只会用拳脚。 如此算来,在场这些天监五年生,应该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陈师兄。” 林意对着后方篝火畔的陈宝蕴笑了笑,这些老生被他言语所激,自然不好意思一起出手对付他,所以都僵在当场,但他却不歇着。 他对着也依旧处在莫名的震惊里的陈宝蕴,笑道:“陈师兄,上次你来找我,你说的什么,我也没有听清楚。” “林意,你吃了什么灵药,修为如此进境。” 陈宝蕴在这些天监五年生中显然有些威信,他一出声,围住林意的老生顿时如潮水分开,让出了一条道。 “可能是运气好,吃了几片星兔厥。”林意故意调侃道。 陈宝蕴皱了皱眉头。 他很有风范,不紧不慢的朝着林意走来,即便是之前已经经历了一场战斗,他的头发也丝毫不乱,用白玉环箍着。 “如此说来,你是根本不将我说的话放在眼里?” 他的面色也没有太剧烈的情绪变化,只是微微的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悦。 “谢随春,他说他已经帮陈宝宝挑好了人,让我也不要接近。”林意口无遮拦,又随口说了一句。 “这林狐狸...”齐珠玑已经隐约听出了来龙去脉,听到这一句,他顿时又有些无语,这林狐狸不仅讲话招人恨,而且搬弄是非的能力也是一流。 “什么!”谢随春大吃一惊,顿时忍不住看着陈宝蕴,面色不善的问道:“林意说的可是真的?” 陈宝蕴大怒:“这是我陈家事,又与你何干。” 谢随春一滞,随即怒极反笑,“好...好...好,我记住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和那日有什么区别。”陈宝蕴对着所有围住林意的新生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有些铁青,方才听到林意直接说出家事,他盛怒之下,直接也控制不住冲撞了谢随春,虽然谢随春不敢和他正面冲突,但他也知道谢随春的家中势力,心中也是懊恼。 这笔账,自然也要算在林意头上。 他自然很震惊于林意能够瞬间击败关山悦,但林意肯定没有突破到命宫境,而他自己已经十分接近命宫境,在他看来,林意就算变强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出手不要太重。” 几名老生退开的时候,对着陈宝蕴说了这一句。 这几名老生里,有两名女生。 “好的,师姐,我知道了,我出手肯定不会太重。”这话明明是对陈宝蕴说的,但是林意却接口,一本正经。 一群人顿时无言。 其中一名师姐忍不住回头,冷笑一声:“我是对你陈师兄说,不是对你说。” “那明白了,两位师姐都是关心我,都是怕我被打伤。”林意脸皮极厚,笑道:“齐狐狸你看,我天生有女人缘。” 那两名女生都是目瞪口呆,竟无法反驳。 元狩和叶清薇算是这些老生中最了解林意的,他们两个人现在心中都有些不祥的预感。 按照他们的经验,接下来这些和林意作对的老生都会被弄得很无奈。 叶清薇甚至往元狩的身后缩了缩,她脸上有些发烫,她甚至担心林意口无遮拦,到时候冒出一句,“我的修为大进,有叶师姐的一份功劳,叶师姐帮我用真元按摩活血。” 若是如此一来,她就真的是百口莫辩,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林意,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 陈宝蕴负手而立,平静下来,“你先出手吧。” 他的确很英俊,负手而立时,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潇洒,玉树临风。 “我怕我先出手你太吃亏。”林意也一脸诚恳,摇了摇头。 元狩也直摇头,他害怕林意这种诚恳的神色。 陈宝蕴只是冷笑一声,“是么?” “那好,我出手了。”林意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在他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深吸了一口气,猛烈的发力! 他走这大俱罗之路,修炼肉身,和一般的修行者相比,便是可以更好的感应身体每一块血肉,和黑蛇王一战之后,他对于用尽全身力量发力又有了更好的体悟。 此时他体内气血疯狂涌动,从脚尖开始,一股股力量就像是层层叠叠的冲击,顺着腰腹,顺着身后大龙,瞬间爆发,汇聚到了他的右拳上。 轰隆一声! 空气里就真的有如雷鸣。 他的拳风骇人。 陈宝蕴眉头微皱,他初时只是觉得有些异样,他体内真元涌动,一手挥去,想要格挡住林意这气势惊人的一圈,接着反击。 然而手臂只是一触,他顿时就觉得,另外一手也马上格挡上去。 他双臂交叉,封住林意这一拳。 然而在接下来一刹那,他的眼中涌起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双臂剧痛,林意的这一拳,直将他的双臂压回到他的身上。 他的胸口如同被巨锤砸击。 咚的一声闷响。 他连退六七步,一脚踩到了后方的篝火中,才勉强稳住身影。 “怎么可能!” 一群老生全部被震慑得浑身直冒寒气。 在他们的感知里,林意的这一击,真像是一头发狂的蛮牛,暴力到了极点。 林意收拳,他双脚都略微陷在了泥土里。 但是他的拳头很稳,一点都没有颤抖。 看着从篝火堆上跳起来,显得很狼狈的陈宝蕴,林意一脸诚恳,“我说了我先出手你会很吃亏。”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公然抢劫 “你看,我真的可以,所以各位师姐不用太担心我,不用告诉陈师兄出手轻点。”林意实在很可恶,又对着方才那两名师姐说道。 “林意,你不要太过分!”这下连叶清薇都忍不住了,叫出了声来。 “好,叶师姐的话我一定听。”林意顿时收敛,目不斜视,不去看那两名师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落在叶清薇的身上,都在想她和林意到底什么关系。 “林意,你!”叶清薇被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跺了跺脚。 “我为人便是如此,谁对我好,我一定记得,心存感恩。”林意诚恳的看着她说道。 叶清薇最受不了他这副诚恳的表情,她觉得会越描越乱,咬牙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心虚的不敢抬头看林意。 “我们本来入院时间很短,需要各位师兄师姐照拂,我看各位师兄师姐最好身上有什么用不着的东西,支持师弟师妹最好,否则你们很有可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今后我们见不到你们。”林意此时的声音又接着响起,他对着这些师兄师姐躬身行了一礼,认真说道。 “林意,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有用不着的东西,支持师弟师妹最好,你这是想公然抢劫吗?”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哪里白发,你是咒我们将来有了子侄,比我们早死吗?” “什么叫今后见不到我们,你是咒我们在战场上早死吗?” 这些天监五年的老生听到林意的说话,顿时一片哗然,很多人叫骂。 “你们误会我了,师兄师姐体恤师弟师妹不是应该的吗?”林意骤然话风一转,看向陈宝蕴,“陈师兄你还要和我切磋吗?” 陈宝蕴脸色十分难看,道:“我的确小看了你,我接下来不会有任何留手。” “只是师兄和师弟切磋,就算是赢了也有些说不过去,别人可能会说以大欺小。”林意微笑道:“为了师兄清誉,我看今日不如到此为止?” 陈宝蕴原本有些心虚,方才林意的力量大得出奇,他决定顺着台阶下,微微沉吟道:“那便算了。” “但是长夜深,梦寂寥,今后难得有和各位师兄师姐亲近的机会,不若各位师兄师姐真的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刚才我是真心相求,怎么能算说我抢劫呢?不如就算各位师兄师姐给我进行试炼考核,我能通过,便给我们相应的赏赐。”林意微笑道:“我想各位师兄师姐可以挑选十人,考教我拳脚功夫,若是我能够逐一过关,你们便支援师弟师妹一二?” “你说什么?” “林意你太狂了!” “林意你疯了吗?”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不仅是这些老生,就连天监六年的所有这些新生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意,觉得林意真是疯了。 这些话说得兜转,但实际的意思不就是,一个不够打,他要挑战十个,同时让这些老生押上彩头。 陈宝蕴脸都被气歪了,难以保持平静和玉树临风的风范。 “他都如此不将我们放在眼中,难道你们不想教训他?” 两名之前被林意弄得很无奈的师姐中,其中一名头发盘起的女生恨得牙痒,直接从衣袖中取出一根青铜色的短棍,短棍的表面全部都是藤蔓状的花纹。 随着她手指微微转动,这短棍铮的一声弹开,却是变成一面圆形的青铜色圆盾。 这盾面足能遮住半个身体,而且十分轻薄,内外都是好看的花纹,精致异常。 “这是天萝盾,别看盾面轻薄,但能挡重弩强弓,而且真气注入,这些花纹间的灵气会旋转飞洒,箭矢落在盾面上,就会被卸力,顺着盾面飞旋出去。这是最适合修行者突袭的奇兵法盾之一,按我所知,整个南朝也不过三面。” 这名女生怒声道:“若是你能连胜十人,我这件东西,便第一个给你。” 林意一本正经摇头,十分坚决:“我不要。” 一群人顿时愣住。 这种奇兵还有人不要? 这名女生也是呆呆的,“为什么不要?” “师姐你对我很好,你刚刚很关心我,这种奇兵法盾对于师姐你而言也是独一无二,我不好意思拿师姐你的东西。”林意笑道。 这名女生差点气晕过去,“我哪里很关心你,我现在恨不得你被打得滚地求饶!” “那我关心师姐。”林意笑着说道:“师姐用惯了这奇兵法盾,万一上阵的时候下意识的要用,却不在身上,恐怕便有不测,我可不想师姐出意外。” 这名女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胸脯剧烈的起伏。 “废话少说!” 一名老生上千数步,从怀中掏出一个丹瓶,倒出数颗桃红色的蜡丸,“这是愈疮生机丸,即便一些遭受重创,甚至是体内五脏的伤势未来得及救治,都已经开始溃烂的重症,服用这种药物,都可以活命。这种药物千金难求,但是我身上有一些,倒是可以分出一半!” 这名老生也是极为激愤,觉得林意是登徒子,调戏少女。 “林狐狸的确是林狐狸。” 齐珠玑在暗中也不断摇头,觉得这些师兄也确实年轻,林意实在太过奸诈,一些男子即便被欺负到自己头上,尚且能够隐忍,但是身边女生被调戏,他们却是很容易丧失理智,控制不住情绪。 “可以,我听说过这种丹药,这是南海岛屿上所产的一种绿色檀木所提炼出的药膏为主药,再加入十余种灵药炼制而成的极品伤药,这样一颗据说便要消耗数十株参天檀木。师兄你肯分出这么多,真是大气。”林意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其余老生。 “是否你觉得至少凑够十样?”又一名老生忍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上前一步,取出一截红玉般的犀牛角,他直接用一柄短剑将这枝犀牛角切开,分出一半,“这是血灵犀的犀角,你应该听说过用途。” “血灵犀是浑身血红的犀牛,在北魏荒漠之中生存,但千年前就因为那片区域水土变化,长时间旱灾而导致这种犀牛已经灭绝。”林意很吃惊,“这种犀角是最厉害的养神灵药,哪怕连续战斗,疲惫到无法入眠,但只要磨下些粉末吞服,略微睡片刻,便可以神清气爽。” “算你识货。”这名老生冷笑道:“我这半个犀角放在这里了,你倒时若是真有本事,就算师兄送你见面礼了。” “白苍原,你们不要上当。” 元狩和叶清薇这时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很奸诈,很难缠。” “元狩!叶清薇,你们难道现在还想护着他?” “你们到底站在哪一边?” 两人都是好心,因为两人都深刻见识了林意的诡异。然而他们的好心却迎来了周围同窗的一顿呵斥。 两人顿时大生闷气,不好说话。 “我们可以尽快开始,你们可以先开始决定人选,然后边战边取支持师弟师妹的礼物。”林意催促这些老生,又说了一句很招人恨的话。 “此人估计天生神力,但真元气息微弱,不求第一个便能胜他,稳妥起见,我们要出擅守和气力绵长的,哪怕他真能胜了几人,也不可能连胜十人。” 陈宝蕴压低声音,对着身周的同窗说道。 “王平央师兄不在,我们这些人之中,实力以你和廖师姐、徐师兄最高。你们三人最后压阵,前面七人便用擅久战的。冯洗念,你先上。” 这群老生也很决断,瞬间决定了对策,派出了第一名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