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厨的美食日常》 1、第一章 春阳抚照，万物滋荣。 正值三月庙会，一大清早，汴京城中已是叫声鼎沸、热闹非凡。 凡六街商铺，或是宾客盈门高朋满座，或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唯独那百味楼前无人问津。偶有三两伙伴走过，扭头对它“呸”的一声，便匆忙离去。 咚咚咚！ “灵儿，灵儿快开门来！” 咚咚咚！咚咚咚！ 熟悉的声音传进小院儿，敲门声一次比一次急。 “哎——来啦——” 灵儿替床上的人掖好被角，连泪都顾不上擦，急忙奔了出去。 “大娘子，快让大夫进去看看吧！” 灵儿满心期待打开门，却没看到所盼之人。 “诶？……大夫呢？” 王氏抄袖立于门前，身旁跟的小丫鬟垂着头，将一张盖了红布的木托盘双手奉上。 “如今家中不同往日，你们占着酒楼不走，我连租钱都收不上！一大家子等着我养活，哪拿得出多余的钱请大夫！” “昨天、昨天不是说好的？……您还收了奴婢一贯钱…” 灵儿卷着袖子，急得噗噗掉泪，“翊哥儿的病不能再耽搁了，他已经烧了两日，再这样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病？那还不是闲出来的。你见过谁家男儿整日在家躺着不出门？” 说到这里，王氏语锋一转，“算了，我倒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毕竟从小养到大，我比谁都盼着翊哥儿好，这不，刚托媒人给他寻了个好人家。” 灵儿闻言，忙掀开红布。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身干净衣服和几个铜板。 “快去试试衣服合不合适，不合适赶紧改改，明日五更，苏家派人来接亲。” “什么？苏家接亲？” 灵儿的声音突然拔高。 苏家是汴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豪，如今唐家败落，翊哥儿连饭都吃不上，若真能攀上苏家的高枝儿，就是当个赘婿，也能保他一世太平，是件好事。 只是，这些年从未听说过苏家有女儿啊？ 思索间，灵儿忽然心中一紧。 惊叫道：“难道，难道是......跟苏家那个傻儿子？” “死丫头！怎么说话呢！！” 王氏两眼一竖，提着灵儿的耳朵训斥道：“人家不嫌弃翊儿的身份，还给了两十贯钱！什么傻儿子！那是你以后的主子！” “呸呸呸！大娘子说的这是什么话，翊哥儿堂堂男儿怎能去给别人当妻？你莫不是疯了！！” 王氏手中继续用力，咬牙切齿道：“要不是我着急张罗，这等好事儿怎么能轮到翊儿头上？你个丫头片子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倒先嫌弃上了！讨打！” “大娘子饶命，奴婢手里还有一贯钱，你全拿去，求求你别让翊哥儿去！” 王氏翻了一眼道“我才不要你的命，我就要这二十贯钱……” “再者说来，墨儿的聘礼到现在都没凑齐，全家都跟着急，翊儿多付出一些也是应该的呀！” ...... 听到这里,灵儿算明白了，王氏是为了给自个的儿子凑聘礼，把翊哥儿给卖了，卖给谁不好，还偏偏卖给苏家那娶不上媳妇的傻子了！ 她气得双眉紧蹙，再也顾不上主仆礼仪，一咬牙，死死薅住王氏藏荷包的袖口喊道：“你个泼皮老狐狸，拿了二十贯钱，还说请不起大夫？怎的？就想着给我们几个铜板打发人！美的你！！既然人家给了聘礼，那钱就是翊哥儿的！快拿出来！” “嘿！你个小贱蹄子！造反了！！竟敢扯我，柳枝柳枝！！给我打烂她的脸，哎哟——啊——” …… 她们吵急了眼，一人伸手一人上脚一人抓脸，互不相让。 王氏的发髻散了，灵儿的脸破了，柳枝的衣服在越演越烈的打斗中，刺啦一声撕破了，可谁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 就在她们掐得不可开交、难舍难分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别打了。” “大娘，你先别急，把这钱还给苏家吧......给我五天时间，就五天，这二十贯，我给你！！” 灵儿回头一望，急声道：“翊哥儿，你怎么起来了！快进屋，别给风吹着了！！” 众人一怔。 只见唐锦翊此时正光脚站在门前。 散落的长发遮了大半张脸，只露两片苍白嘴唇。在他消瘦的身躯之上，罩着一件肥大的灰布旧袍，除了腰间一块素石圆佩，再无其他点缀。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真跟他那让人生恨的娘一模一样！ 王氏哼了一声，停下手中动作。 “你给我？拿什么给。” “大娘放心，我自有办法。” 王氏白了他一眼，拔声说道：“才出来几天就长本事啦？那行，我就给你五天时间，免得落人话柄。你可听好了，二十贯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要是拿不出来，就老老实实给我去苏家当牛做马去！这间酒楼，还给我。” 王氏一向不待见唐锦翊，他生了副媚人的本事，每日哄的家主团团转，临了还把这三层的酒楼给骗到了手。 作为明媒正娶的正妻，她自然不甘心。 “多谢大娘。” 唐锦翊微微勾起嘴角。 在床上听着灵儿哭了两日，脑子里的提示音也叮叮当当响了两日，如今总算适应了这付身子得以下床走路，但说起话来还是感觉轻飘飘的。 “五日之后，我定将二十贯钱亲自送到大娘手中。” 唐锦翊以手掩面，轻咳几声。 他心如明镜，这位王氏一向贪财，若不满足她的要求，恐怕将来的日子并不好过。 “哼。” 王氏最看不惯他这副柔弱样子，抖了抖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锦翊撇撇嘴，肚子咕咕叫起来。 他揉着肚皮打量着这间宽敞大院，郁闷的叹了一声。 经过两日的系统提醒，唐锦翊得知自己穿越来到了一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所处之地为都城汴京，风土人情跟大宋极为相似。 好消息是他穿入了富豪之家。 坏消息是富豪突然死了，他被当家主母赶了出来。 原主虽为庶出，但是院里最得宠的小儿子，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只是大娘子和他娘为了争宠怄了十几年的气，以至于爹爹刚死，他便被视为眼中钉扔进了这间酒楼后院里。 酒楼原是爹爹送给娘的谋生之本，因病重无心经营，加上坊间生出的桃色传闻，导致酒楼无人问津濒临倒闭…… 从天上云摔成地上泥，他接受不了现实，整日躺在床上盯着帐子发呆，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少天，才被占了身子。 唐锦翊对他的遭遇充满了同情，但现在，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 他一辈子都没这样饿过。 原本，他是一位坐拥百万粉丝的美食博主，研究和制作美食是他最热爱的事，虽然早早从孤儿院步入社会，但这项爱好也很好的支撑起了他的生活，从十五岁经营到十八岁，最难的时期已经过去，现在，每天只要拍拍视频写写段子，巨大的流量支持就能保证他衣食无忧，生活安逸…… 他从来没为吃食发过愁。 然而，人吃饱了就容易闲得发慌。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突发奇想开了个吃播，刚一露脸，礼物就开始咣咣掉落，大飞机大潜艇嗡嗡刷屏！直播间的几万人，同时在线起哄，让他跟这位刷屏大哥在一起在一起。 唐锦翊惊地不知所措，正准备关掉打赏，神秘的榜一大哥却忽然提出了一个朴素的过分的请求——吃一碗裹满红油麻辣烫里面的宽粉条子。 这钱……未免也太好赚了！ 要是再端着，那就是跟钱过不去了啊！ 于是唐锦翊当场做了一碗飘香四溢滋哇冒油的红油麻辣烫，并在全网粉丝的见证下吃完了…… 再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废了半天劲，一分钱没摸着，那碗不值钱的麻辣烫竟成了他的断头饭…… 唐锦翊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环顾四周。 青瓦红墙，满院青苔。 大院两侧分布着十余间屋子，房门紧闭，冷冷清清，想必东南角那间窗口发乌的就是厨房了。 “灵儿，我饿了。” 唐锦翊舔舔嘴唇，脚丫不听使唤地迈了出去。 灵儿一愣，像是见了天大的喜事。 有多久没听到翊哥儿说话了？今日他不仅说了话，竟然还想吃东西！心中大喜过望，忙追上去。 “锅里正好温着粥，我这就去盛。” 一袭淡黄长裙从跟前飘过，“吱呀”一声，厨房门打开了。 唐锦翊紧跟着进去，只见厨房正中有一张盘好的炉灶，数十种大大小小的锅具摆在上面，其中一口小锅中正咕嘟嘟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清香。 这儿可比他上辈子住的鸽子窝里的小厨房宽敞多了，干净清爽，物品也摆放的井井有条。在靠墙的长条案板上，罗列着刀具、菜篮子和几双碗筷，而在进门的右手边，一张原木宽桌和两把椅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唐锦翊拉开椅子坐下，满怀期待的端起了灵儿盛的粥，挑出稀粥里飘着的几片不知名的叶子填进嘴里。 不知是不是饿急了的缘故，他竟从这稀拉拉的米糊中品到一股甘甜。 “灵儿，你煮的粥可真好吃！！里边都放了些什么呀？能不能教教我？” “啊？” 灵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她十二岁来唐家当丫鬟，服侍唐锦翊已十年有余，还从未从他脸上见过这幅神情。 唐锦翊从小就是唐家的掌中宝，虽然家里请了好几位先生教他生活功课，可是他除了花钱什么都没学会，但因着待人温柔亲和、出手大方，上面又有家主管着，所以院中的下人们伺候起他来当然尽心尽力，别说是煮粥这种粗活了，就是扫一把床上的发丝儿，都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从小这样娇惯养着，一双手又嫩又白，水灵的就跟嫩葱根儿似的，怎的突然就说要学煮粥？ 灵儿想不明白，不过看他吃地开心，她的心里也痛快了不少。 她把手中的碗往前一推，说道：“慢点吃，这碗也给你。” “你还没告诉我这粥里放的什么呢。” “啊，这粥......是用我炒的面糊熬的，怕你觉得没味道，便摘了几朵槐花掰碎放上。” “嗷，原来不是叶子，而是槐花？” 唐锦翊讶异道。 以前也不是没吃过槐花，怎么就没觉得如此清甜呢？ “这味道真的不错，你也尝尝，我再吃就撑了。” 唐锦翊又把粥推给了她，仰头把自己那碗喝了个干净。 放下碗，唐锦翊起身来到案板旁。 案上放着几只小罐，上面分别标注着：盐、糖、花椒、茴香籽、葱丝、姜干，旁边还堆着一兜儿面粉，只是放糖的碗里已经空了。 “灵儿，你在哪摘的槐花？还有吗？” “在永乐坊后边那颗大槐树上摘的，你要吃点吗？我去拿。” “不用不用，我现在还不吃。”唐锦翊连忙阻止，过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些调味品我们可以用吗？” “当然可以啊，这一整个酒楼都是你的！” 灵儿欲言又止，震惊地看着唐锦翊把面挖进盆里卷起了袖子。 “你要做什么？？” “挣钱。” “啊？” 灵儿疑惑，她越来越看不透这位主子。 唐锦翊笑笑，让她放心。 其实他说要给王氏二十贯钱并不是在吹牛，凭他的本事，只要有食材，定能做出不少古人没见过的吃食，随便卖卖就能赚钱。 只是现在时间紧凑，他也没钱买原料，只能先做一些小零嘴。 好在穿进了酒楼，虽然粮食剩的不多，但基本的调味料都不缺。当他看到那袋面粉的时候，脑子里一下就想到了小时候经常吃的美味——干脆面。 2、第二章 唐锦翊揉着面，让灵儿帮忙烧一锅开水，再炒一把花椒和小茴香备用。 灵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非常担心他的身子，但一看到那股从来没有过的精气神，心中一软，还是决定尊重他的想法。 她把温粥的锅淘洗干净，舀了大半锅水，盖上盖子，添柴、拉风箱。 不多一会儿，锅盖上开始冒出腾腾热气，这个时候，下面的柴也烧的差不多了，她把柴往里收了收，顺手插上通风口的销子，一锅水就烧好了。 灵儿擦擦额头，另取了一只高脚小炉，继续生火、填柴。 炉子烧起之后，舀几勺花椒和小茴香，一起铺放在干燥的平底锅上，接着便开始用木铲不停地翻动、搅拌。 香味逐渐散发出来。 颗粒饱满的花椒颜色慢慢变深，显示出油亮光泽，小茴香褪去了一身淡绿变成了浓郁的焦黄，这时，灵儿闭了火炉，借着锅中余热继续翻动香料。 除去水分的香料与锅底发生碰撞，发出“哗哗啦啦”的细微声响，铲尖稍一用力，花椒就酥了...... 火候不错！ “好咯，出锅~” 灵儿吆喝一声，将炒好的一小锅香料全数倒在案板之上。 厨房里椒香四溢，十分好闻。 此时，唐锦翊的面也和好了。 他将面团盖起来，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又趁着这功夫，把灵儿炒好的花椒和小茴香里撒上盐，用擀面杖擀成了粉末。 “灵儿，帮我把这些包起来。” “翊哥儿想做椒盐？” 灵儿疑惑问道。 在酒楼还未落没的时候，她经常光顾城中最大的调料铺子，知道胡椒炒制和盐研磨均匀后可制成椒盐，将之洒在油炸食物上，能提味提鲜。 只是眼下翊哥儿做的这味调料，虽与椒盐很像，但却跟之前所见不大相同——没了胡椒的呛鼻味道，反多了些独到的麻香。 “嗯。” 唐锦翊轻声应道。 “是不是很香？要是有糖就更好了，加一点糖做成的椒盐味道比这还好咧。” 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面盖子。 将面团置于案板上揉搓光滑之后，用擀面杖继续擀制。 不一会儿，光滑的面团就在他的手中摊成一张薄薄的面饼，随后又切成了龙须条。 灵儿惊呆了。 翊哥儿从未进过厨房，可这刀工居然比之前酒楼中的厨子还要厉害！ 平日真是小瞧了他！ 根根银丝下入沸水，随着咕嘟嘟的水花翻滚之后又被捞入凉水盆中。 唐锦翊挑起一根面条。光滑的面条在光线下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又润又亮，做得非常成功。 “灵儿，把面捞出来去外面晾一会，然后再帮我端过来啊。” “哎，好！” 灵儿把椒盐粉包放在案板，赶忙去晾面条。 等晾得差不多了端进来，唐锦翊又递给她一个大盘，让她在一边等着。 灵儿一头雾水。 只见唐锦翊挑了几根面条，转动着筷子卷成一团，随后，将那小小一团放入油锅中煎炸。 这样一连放了几个，锅中油花冒出“滋滋滋”的声音，空气中升出一股醇厚的香气...... 等到面饼团的两面都煎至定形成了金黄色，唐锦栩将它们一个个夹出来放入盘中，歪头道：“来，灵儿，尝一个。” 盘中之物香味扑鼻，实在诱人。 灵儿舔舔嘴唇，捏起一个吹了吹，趁热填进口中。 刚嚼了两下，兀得瞪大眼睛，“翊哥儿，这叫什么吃食？也太好吃了！！” “这叫干脆面。” 唐锦翊说着打开了擀好的椒盐，将之小心抖落在每一块面饼上，“这样干吃虽然酥脆，但还缺了点味道，撒点椒盐才是最正宗的吃法，酥麻鲜香，口感极佳。” “干脆面？” 灵儿重复着这个新奇的名字，忍不住又捏了一个吃。 太香了！ 要是给孩子们当零嘴吃，还不得香个大跟头！！ 灵儿举着大拇指，咕哝说道：“我觉得你醒了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头到脚都不一样了。” “嗯？怎么个不一样？” 灵儿偷偷看了他一眼，“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虽然你现在穿的不及之前鲜亮，但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唐锦翊听了心中挺暖，但也只是笑笑，没再说话。 他把剩下的面团全部做成了干脆面，整整摆了十大盘。 “好了。” 案上的油瓶几乎见了底，面也不多了，干脆面费油费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卖上价去。 唐锦翊长出一口气，他有些累了。 “先做这些卖卖看，如果卖的好以后可以多做一点。” “嗯，翊哥儿先回屋歇了吧，我去门口摆摊。” 灵儿裁了油纸，把干脆面十五个一份装好，放到一个大圆笸箩里。 唐锦翊拦住了她。 “门口可不行，得找个人多的地方，我跟你一起去。” “啊？！！” 灵儿哑然。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翊哥儿从小就气派，向来看不起小商小贩，如今却想着去跟他们争地吆喝干上不得台面的事。 想到这里，不由心酸。 转眼一看，唐锦翊却已备好包袱，出门了。 正值午后，阳光暖暖。 出了门，唐锦翊总算见识到了真正的汴京城。 百味楼位于汴京最繁华的街道上，向前一直延伸到城门处，两侧遍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散货小贩更是数不胜数。 挑扁担的、拉马车的、卖艺的、说书的，各种花样应有尽有，路边摆放着贩卖商品，林林总总，令人目不暇接。 游人穿梭于商铺之间，无论世家贵子还是布衣书生，无论年轻姑娘或是蹒跚老妪，脸上皆挂笑意，脚下悠游而行...... 街上点滴，无不透露着盛世之势。 可...... 为何我家门前如此清冷？ 唐锦翊狐疑地瞅了眼自家牌匾，当即吓了一跳。只见泥巴、鸡蛋和烂菜叶子把那张歪着挂的匾糊得满满当当，连字都看不见了。 这酒楼，是犯了什么众怒才让人恨成这般模样？ 他缩缩脖子，不由打了个颤。 四处张望一番，发现街边早被商贩占满，寻来寻去，只有桥上卖风筝的旁边还有一小块空地。 “那边还有个位置，我们走！” “好！” 灵儿端着东西，两人直直奔了过去。 刚放下笸箩，就听灵儿叫道：“呀！这有个人。” 唐锦翊抄着手，走近一看，确实有个男子在地上躺着，只是他的衣着黯淡，几乎跟青石桥面混为一谈，打远根本看不出来。 唐锦翊蹲下唤道：“你在晒太阳吗？” 男子动了动眼皮，没搭理他。 唐锦翊拿出一包干脆面递上去，“你饿吗？这包吃的给你。” 男子还是没说话，却往后挪了挪身子，给他们腾出一块地方。 哦，原来是个瘫子。 唐锦翊见状不再多说，把干脆面放在他身边。 站起来拍拍手，扯着嗓子大喊道：“干脆面！干脆面！鲜香酥脆的干脆面咯！走过路过的来看看，先尝后买不上当咯！” “干脆面！干脆面！鲜香酥脆的干脆面咯！走过路过的来看看，先尝后买不上当咯！” 隔壁风筝摊老板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惊，凑过来看了又看。 “你这东西叫......干脆面？是、是吃的吗？” “是啊，大哥给，你尝尝。” 唐锦翊夹出一块递给他。 晾凉的干脆面比刚出锅时更加酥脆，稍一用力便掉下几粒面渣。 风筝老板小心翼翼托在手中，金黄面饼配着醇厚的椒香，格外诱人，轻轻咬下一口，只觉又酥又脆满口留香。 面饼吃完，手心里的面渣也不能浪费，他把手心收了收，将剩下的全都倒进嘴里。 “小郎君的手艺真是真不错！真好吃啊！这怎么卖的？我买一包回去，让家人也尝尝。” “好嘞，我这干脆面十文一包，不过今日刚开张，我再送你一包，一共两包，拿好啊大哥。” 说话间，唐锦翊把包好的干脆面递给了他，熟练的不像是第一次做买卖的样子。 收了钱，算是开了张。 唐锦翊也不累了，喜滋滋把钱收好，拍着手继续吆喝。 灵儿不好意思开口叫卖，但看着翊哥儿卖力吆喝的样子，她也想帮他分担一些，然而直到憋红了脸，也还是没能叫出声。 正低着头摆弄包装，一个冷冷的声音停在摊前。 “二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话音未落，灵儿一个激灵站起来，伸手挡在唐锦翊面前，张口就骂：“你个不要脸的无赖玩意儿，给我滚！” 起初，唐锦翊看这名男子面容清秀，锦衣玉带，身后还跟着小厮，并不像是市井无赖的样子。不知灵儿何来这么大气，只道是性格泼辣，受不得欺负。 听了一会儿才发觉了不对劲儿。 这个人竟是唐家的嫡出儿子唐一墨，听灵儿越骂越狠，那意思竟是唐一墨从小就觊觎唐锦翊的美貌，一直想要占为己有？！！ 我的妈呀！ 也有点忒狗血了吧！ 唐锦翊后背嗖嗖冒风，十根脚趾直扣地，虽然挨骂的不是自己，他的脸也没处儿搁了。 骂声比吆喝管用，一时间，就连十里外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唐锦翊赶紧叫停。 不好让一个女孩子替自己出头，更何况，现在人家唐一墨也没做什么呀。 “别怕别怕。” 唐锦翊拨开灵儿的胳膊，假装没听懂她说什么。 “大哥也要买些干脆面尝尝吗？我这干脆面酥爽可口，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说着就将干脆面递过去，“好吃不贵，来一包？” 趁人多赶紧打广告。 “呵。” 唐一墨轻笑一声，“你还有多少？我全包了。” 唐锦翊瞪大了眼睛。 这次做的干脆面足足包了一百包，如果按一包十文钱的话，刨去给后边瘫子的那包和风筝摊老板的那两包，剩下的这点得将近千文。 4、第四章 …… 傍晚时分，雨还未停。 床上的人睡得深沉，灵儿拄着胳膊守在床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天公不作美，唐锦翊去夜市摆摊的计划也随之泡了汤，他闷嘟嘟的趴在桌子上，扒拉着手指数铜板，人生头一回对钱感到焦虑。 就在早上，他还信誓旦旦的许诺了王氏二十贯钱，自以为古代的钱相当好赚，二十贯不算什么。谁知道一天下来才挣了一两银，全兑成铜板也不过一贯。 还剩四天期限，想要兑现承诺必须每天挣够五贯，否则不光他会被王氏卖给傻子当男妾，就连原身仅有的这间酒楼也给赔进去了。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唐锦翊重重叹了口气。 “翊哥儿，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灵儿猛地站起身来，怎么一着急，把这等好事给忘了呢！ 她拍拍脑袋，神色夸张道：“我在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苏家在寻人，说是苏煜走丢了！！” “啊？什么时候丢的？” 唐锦翊通过对原主记忆的检索得知，苏家是汴京城最大的富商，产业涉及勾栏瓦子、茶楼酒坊、客栈商铺等地，膝下有两个儿子，老大苏煜痴傻，从未出过大门，老二苏周聪敏，从小便跟父亲走南闯北学做生意。 怎么说丢就丢了？ 苏煜丢了，对唐锦翊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智力有缺陷的人在外面很难生存，像这种天气估计就能要了他的命。 如果一直找不到苏煜的话，唐锦翊就算拿不出钱也不用被卖了，苏家没理由出那么多钱买个不相干的人回家，其他人家更没那么阔气一下拿出二十贯钱。 “今天晌午去叫吃饭的时候发现人早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听到这里，唐锦翊心中一颤，忽然扭头看向床上的人。 灵儿知晓他的想法，连连摆手说道：“听闻那苏煜肥头猪耳、口歪眼斜、浑身发臭，身材又短又小还不及八岁小儿，发起脾气来最爱咬人。巷子里的妇人每每哄孩子睡觉时，一说到‘再哭，就让苏煜把你抓走暖被窝‘，孩子准不敢再哭一声。床上这位……你看像吗？” 唐锦翊走到床前，坐下来。 这人湿透的衣服是他给脱的，身子是他给擦的，伤口是他给清理包扎的，换上的干净衣服也是他的…… 整个人早就被他看光了…… 脸庞清瘦，高鼻巧唇，肤白如脂，衣服套在身上稍长一寸，也没有臭味。 此时，那一脸的青黄已然褪去，浮现着一丝红润，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在做梦。 “不像。” “那就……阿嚏！阿嚏！” 灵儿还想说话，怎料喷嚏一个接一个地打，心想，准是淋雨受凉了。 方才去唐家还钱，人家根本没让她进门，经过几轮传话后，总算把钱给了家仆，隔着门缝换了一两银子，又得了三十文赏。 翊哥儿面皮薄不肯要钱，她可不是。拿了钱直奔糖坊买了半斤糖，又在街边买了俩鸡蛋，三十文花了精光。提着东西往回走时下起了雨，本想躲到雨停再走，可那雨竟沥沥拉拉停不下来，怕栩哥儿等着急，便捂着糖和鸡蛋跑回来了。 “阿嚏！” 又是一声，灵儿忙捂住了口鼻。 唐锦翊见她喷嚏连连，安慰道：“今日这雨怕是要下到深夜，没什么事，早点歇了吧。” 灵儿不肯，“我买了鸡蛋，给哥儿炒了补补身子。” 说着就起身要去厨房。 唐锦翊拦下她道：“鸡蛋我另有用途，你别管了，身子要紧。” 灵儿讶然，翊哥儿一向温柔，从不大声说话，如今这声，虽不响亮但其中带着一股强硬的味道，尤其再被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盯，便不得不从了。 “锅中有粥，记得喝了。” 叮嘱完，灵儿垂着头退下了。 灵儿走后，唐锦翊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心中对他的身份起了疑惑。 虽然这个时代民风开放，百姓富足，但流浪者常年风吹日晒，就算受到优待，也必然是黑土丑粗的形象。 反观这位，皮肤细腻，毛发光泽，手腕纤细，手指嫩滑，哪像受过摔打的样子？直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然而看他的穿着以及在桥上初见时的情形，他确实是个没人管流浪汉，好像还是个瘫子…… 正想到这里，只见那人的嘴唇微微一动，似是想说话。 “醒了？”唐锦翊弯下身子问道。 “…呜…” 那声音咕咕哝哝实在听不清，唐锦翊把耳朵贴了上去。 然而刚一靠近，他却又不出声了，只剩一股股灼热气息喷在耳畔。 怎么这么烫？ 唐锦翊摸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发烧了。 先去烧点热水吧，否则一会儿天暗下来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水和吃的，漫漫长夜可不好熬。 唐锦翊为他掖了掖被子，把人裹紧，又找了一床薄单盖在上面，起身去了厨房。 赶上阴天下雨，天本来就黑的早，厨房的窗又糊着，黑不隆冬什么都看不到。 唐锦翊借着炉火点燃两盏油灯，火苗窜了几下，整个屋子又亮堂起来。 早晨没注意，这才发现厨房一角还放着几个瓷坛子，外贴红纸分别标注着：瑶光、浅春、暮色、沉香。 起初，唐锦翊并不知里面放的什么，只觉坛子好看，洗洗摆在屋里有人充当饰品应该不错。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布置布置屋子也算有项事做。 等掀开盖子一看，竟意外发现坛子中都装着酒！酒香纯净，醇厚丰满，只是闻着就要沉醉其中。 唐锦翊虽不嗜酒，但也分得清好赖，这四个坛子里酒颜色微黄，逐渐稠重，一看就是陈年老酒，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灵儿和捡来那人都是因为淋雨受凉，按现代来说就是感冒了，如果能有一碗又甜又香又能帮助发汗的热饮，就再好不过了。 老酒的颜色越深代表年份越久，喝了不上头还能养身。于是唐锦栩挑了颜色最黄的那坛“沉香”，倒了一碗备用。 灵儿买的鸡蛋就放在案板上，虽然看着不大，但绝对是好东西。纯天然没有任何添加的鸡蛋，这在唐锦翊生活的年代只有在农村才能见到，吃粮食自然生长的鸡生出的蛋营养成分高，口感醇正，不像饲料鸡生的蛋，闻起来总有一股腥气。 哦对了，槐花糯米糕还没做成呢。 忙来忙去，竟把这事忘了！ 唐锦翊先烧了一锅水，倒进盆中多一半，锅里留了少一半。 他在铺满槐花的糯米饭上均匀地洒上一圈糖。虽说糖不多，但槐花甜，糯米香，非得加上这点糖，才能更好的提出它们的鲜香。 加了糖的槐花糯米饭被挖进一个刷了薄油的长盘中铺满，先用勺子压实，之后便放上笼屉。 趁着蒸槐花糯米糕的工夫，唐锦翊找了两只小碗，分别舀上一勺糖、四勺热水，搅拌均匀做成糖水，随后倒入老酒。当清透的糖水撞上黄色老酒，碗中液体瞬间交融，似茶非茶，半糖半酒，十分漂亮。 当锅中冒出槐花香气的时候，槐花糯米糕算是蒸好了。 端出长盘让它自然晾着，然后便把两只糖酒碗打入鸡蛋，放入蒸锅上蒸。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封上通风口，又按着锅盖默默数了十个数，唐锦翊才慢慢掀开。腾腾热气升空，只见碗中鸡蛋已然凝固成了完美的乳白颜色…… 这道菜是唐锦翊在电视上学到的，叫做“老酒炖鸡子”，以前做美食博主时就做过一次，没想到现在又派上了用场。老酒性温热，能祛风寒，鸡蛋营养丰富，养气养身，这种天气来上一碗，搭配着清香的槐花糯米糕，最合适不过。 将晾过的盘子倒扣在案板上用力拍打两下，一块完整的糯米糕便呈现出最原始的模样。唐锦栩将糕切成小块，分装在碗中，颗颗分明，透白纯净，忍不住拿了一块填进口中，只觉又q又弹，甜滋滋香喷喷，好吃极了。 从厨房出来，雨已经停了，乌云尽散，月光洒在地上，院中留下的水洼中还倒映着几个月亮。 唐锦翊敲了敲灵儿的房门，在听到应声之后才说：“我做了老酒炖鸡子，还有槐花糯米糕，吃了再睡吧。” “哎——” 灵儿打开门，正对上唐锦翊关切的眼神。 “鸡蛋是买给翊哥儿补身子的，我一个、一个奴仆怎么能浪费这么好的东西……” “做了不吃才浪费，你就安心吃吧，吃完好好睡一夜，明日病就好了。” “可是……” “你若病着，明日谁陪我卖干脆面去？听我的。” 唐锦翊把碗怼她手里，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走了。 灵儿微微张口，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由湿了眼眶… 唐锦翊蹑手蹑脚地进屋，发现那人已经醒来，一双凤眼直直看着他。 唐锦翊跟他眼对眼瞅了会，心中不由愉悦——那双秋波流转的眼睛点缀在线条柔和的脸上，属实漂亮。 “口渴吗？先喝点水吧。” 唐锦翊倒了杯水走到床前，“能起来吗？我喂你？” “嗯，喂。” 呵，倒是不客气…唐锦翊抿抿嘴，用勺子舀了一勺水，凑近嘴边吹了吹，直到感觉不烫了，才伸到他嘴边，“来，张嘴。” 喝完之后，两只眼睛继续巴巴看着唐锦翊。 “还要吗？” “要。” 唐锦翊便再舀了一勺水，吹吹，给他送到嘴边…… 直到一杯水见了底，那人终于喝够了，眼睛又瞟向桌上的食物…… “饿了吧？那都是给你做的，别急，咱们坐起来吃。” 唐锦翊一边说着，一边抱着他的上半身往上挪，想让他半坐起身靠着床头，毕竟躺着吃饭不方便，有了支撑点会舒适些。 哪知刚靠起来没一会儿，那人竟耍赖般塌下身子，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5、第五章 ...... 这天夜里，唐锦翊睡的正香，忽然觉得耳中一阵聒噪。 【它来了它来了！它带着任务走来了！！它来了它来了！它脚踏祥云进来了！！叮咚——】 【叮咚——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 唐锦翊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瞬间清醒，系统终于出现了！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而那个聒噪声音自带的背景音却让人觉得自己正在闹市区的蜜雪冰城里等待一杯柠檬水...... 【恭喜宿主收满正向评价，成功解锁调料兑换系统，调料商城已为您开放，请根据需求兑换，并完成任务：兑换一袋孜然粉】 语音刚落，唐锦翊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页面，各种各样的调味品就像展馆中的展品一样，分别放在一个个独立的方框里，每个方框下方的括号中还写着数字，在页面的右上方，还有一个放大镜样的搜索图标。 唐锦翊不解，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兑换调料需要积分，美食得到的表扬、感恩、爱慕等正向反馈，可得50分，得到投诉、厌恶、埋怨等负向反馈，得10分。正向积分只能兑换甜、香、咸、鲜的调料，负向积分只能兑换苦、辣、酸、辛的调味品。宿主目前积分，正向积分100分，请根据任务需求兑换】 唐锦翊消化了一会儿，也就是说他带的这个系统可以让他得到任何调料，不管那味调料在这个时代存在不存在，但前提是挣够积分，不同性质的积分兑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原来如此。 虽然不是什么能逆天改命的金手指，但在调味品欠缺的时代，对他一个热爱美食的人来说已经非常完美了！ 唐锦翊找到孜然面那一项。 孜然面属于香料，只需要88积分，他目前的积分正好能兑。 确认，兑换。 当啷当啷一阵响后，唐锦翊头顶的积分变成了12，随即，从房梁上掉下来了两个黄纸包。 唐锦翊捡起来一闻，果然是孜然浓烈的香味。 ...... 春雨过后，到处透露着一股泥土的清香，一大清早，石板路上的潮湿还未褪去，城西桥头上早已排起了长队。 孩童们在队伍旁边嬉笑打闹，不时朝街里张望着，一见到唐锦翊的身影，便蹦跳着大喊起来，“卖干脆面的来啦！！卖干脆面的来啦。” 唐锦翊笑吟吟的把笸箩一放，蜂拥而至的人群就把他团团围住了。 “你就是昨日卖干脆面的小郎君吧，给我来两包。” “先给我！先给我，我要三包。” “我要五包！” 人们争先恐后往前挤，生怕干脆面卖完了轮不到自己。 昨日尝过干脆面之后，不光是孩子，就连大人都爱上了那种味道。酥脆的面饼搭配咸淡适口的椒香，越嚼越有味，越吃越想吃，闲暇时候拿出几粒嚼一嚼，满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大家别急啊，今日做的多，每人都有份。” 唐锦翊做了两大笸箩，足足包了五百包，他和灵儿两人光是裁纸包装，就差点累冒了烟。 “今日还是椒香味的，十文一包，买二赠一嘞！” 唐锦翊卖力吆喝。 他的目标人群可不光这些孩子，就连远处的挑夫、街头的艺人和河对面的卖油翁都被他吆喝了来。 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对这个没听过没吃过的干脆面感到好奇，起初还犹豫呢，后来见大家都抢着买，便也加入了抢面大军...... 没多一会儿，两笸箩干脆面就卖了个精光，钱盒子里的铜币堆成了小山，唐锦翊都没来得及仔细数数。 “小郎君明日还来出摊吗？” “出摊出摊，明日我会推出新口味，大家都来啊。” 唐锦翊自信说道，“新口味比今天这椒香的还要浓郁、还要独特，保证大家谁也没吃过，一口能香个大跟头。” “椒香方便面已是城中独一无二了，竟还有更独特的味道？” 人群中一老翁惊讶道。 “嘿嘿，我做的干脆面，味道多着呐。” 唐锦翊准备收摊。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急匆匆跑来，找到他家娘子说：“快，快给我二十文，城东也有家卖干脆面的，说好今日定明日拿，才五文一包！一包足足有二十个呢，算下来比这小郎君卖的贱多了。” “真有这事？” 人们围过去。 “我还骗你不成！” 有了更便宜的干脆面，大家手中刚抢到的东西瞬间不香了。 一位妇人埋怨道：“我们也就图个新鲜劲儿，小郎君卖的也忒贵了点。明天我去买城东的，再也不来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被模仿的准备，但唐锦翊还是没想到同行竞争出现的这么快，他模仿也就算了，居然还打价格战！ 心中不免郁闷。 灵儿见况拔着嗓子喊道：“好价才能买好货，你去尝尝城东那家的干脆面，味道肯定跟我家没法比！小心买一堆破烂儿回去，白花了钱！！” “小娘子未免太狂妄了些，不就是炸线面放点调味料么？别说东街那家了，我在家自己都能做！不过碍于揉面麻烦才出来买着吃。若你们还卖这么贵，傻子才买哩！” “大嫂今日说了这话，可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了，等明日上了新口味，我看你买不买！” 灵儿还想说，唐锦翊忙制止了她。 “灵儿！怎能同大嫂这样说话？” 随后，唐锦栩向妇人行了一礼，陪笑道：“大嫂莫气，姐姐一时急了，口不择言，还请多担待。” 都是寻常百姓，免不了日常争吵，只要一方先低了头，剩下的一方任谁也不好再端着架子。 妇人抄着手，脸色缓和了很多。 “小郎君，你做的干脆面确实好吃，但卖的贵也是真的，大嫂不过给你提个醒儿，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大嫂为我提点迷津，我感激不尽。明日我家推出孜然味道的干脆面，单为大嫂留出一包，还请大嫂前来品尝。” 听完这话，妇人再也不紧绷着了，忍住笑意夸张叫道：“孜然味？那是什么味道，我还真没听过呢！” “有谁吃过这种味道？” 妇人转向人群，大声问了问。 人们连连摇头。 孜然是什么？当真不清楚。 “小郎君明日推出的新口味叫‘孜然味’，想必新奇无比，东街那贩子一时半会儿仿不来，大家伙想尝鲜的，明日一定来呀！” “宋家娘子，你方才还说傻子才买，我们成了傻子，倒不在乎，若你明日还来，岂不是把自己也骂了？哈哈——” 有人认出她是宋家大朗的正室，不免起哄玩笑。 场面越发热闹。 宋家娘子挥了挥手笑道：“凭你们笑去，到你们抢不上的时候，看我不馋死你们哩。” 唐锦翊对新口味相当有信心，同时他也清楚，以后的日子，同行只会越来越多，价格说不定还会压得更低。 一旦一种东西开始无底线的降价，那离凉凉也就不远了。 必须要找到别人无法模仿的独特味道，否则他那二十贯钱更得遥遥无期了。 收了摊，唐锦翊再也顾不上想别的，昨日喝了一天粥，现在肚子都扁了，他得先去吃顿好的补补脑子。 带着灵儿走走逛逛，最终将目光瞄向了路边的包子铺。 这家铺子不大，生意却不错，人们往往在里面点食，点完之后便走出门来，四五个人围在一起，吃上几口便开始谈天说地，吹牛打混。 铺子门头高高挂着幡子，广告：灌浆包子，皮薄馅大。门口还撑着把青布大伞，伞下摆着木质桌椅供食客使用。 唐锦翊刚寻了个空位坐下，却被告知这里已经有人了，遂悻悻起身...... 他也不是没想过去吃别的，方才走过的路上，食摊数不胜数，什么羊肉炕馍啊、拔霞供啊、鸡丝面啊通通让他口水直流。 之所以选择这家包子铺，只是因为包子的性价比更高，既能填饱肚子，又能满足口欲，最重要的是不贵。 素菜灌汤包，十文一屉。 猪肉灌汤包，二十文一屉。 牛肉灌汤包，四十文一屉。 一屉里面足足有十个包子。 没座位了怎么办？ 唐锦翊皱着眉头看看四周，只见有的人端着笼屉席地而坐，边吃边唠，还不忘对路过的人寒暄：“吃了吗？”，嘴上沾着油汁儿，脸上尽是满足的神情。 唐锦翊吩咐灵儿去买两屉猪肉包子，也在街边蹲了下来。 跑堂的端着一屉屉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包子皮又透又薄，在放下的那一瞬竟还左右晃动几下，一看就是汤汁丰盈。 据说这家是附近最有名的包子铺，做的汤包用料实在、味道鲜美，人人都爱吃。 那桌食客得了包子，免不了先称赞一番。之后，便迫不及待开动了。 只见他先将包子夹了起来。 那薄薄的外皮在清晨的光照下，几近透明，竟然像个装满水的袋子，上下弹跳，不破不烂！随后，他又用筷子在包子底下戳了一个小口，刹那间，浓郁的汤汁倾泻流出，冒着腾腾热气，全部流进了跟前的小碗中...... “先开窗，后喝汤，一口吞，满口香。” 唐锦翊想起了那句著名的广告词，腹中馋虫被勾得紧，隔着几个人都闻到了猪骨高汤的香味。 他舔舔嘴唇，肚子不争气的叫了。 当跑堂把唐锦翊的包子端来之后，他像几日没吃过饭的饿狼似的，一口咬上去。 喷香的汤汁一下喷溅出来，多亏他吸得及时，只一小部分溅在身上，其余的都给吸进了嘴里。 汤汁烫嘴，他的舌头不得不在口腔中抖来抖去，最后一囫囵咽了下去，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只吃了个烫。 “翊哥儿，吃灌浆包子可急不得。” 灵儿帮他夹出一个包子，放进碗中，轻晃几下之后用筷子挑破。 汤汁泡着包子，冒出腾腾的热气，“给，晾晾再吃，小心再烫了嘴。” 唐锦翊刚嚼完一个大肉团，劲道可口、油而不腻，总算解了极饿之感。 他舌尖又疼又麻，但看到那碗澄黄透亮飘着几颗油花的汤汁，那股隐隐的疼又消失了，口中生出一股馋水..... 红着脸接过碗说：“嗯。” 一屉包子下肚，打了个饱嗝，唐锦翊满足极了。 人只要吃饱吃好，就来了精神。 他舒展了几下胳膊，学着别人的样子对路过的小子喊道：“吃了吗？” 虽不认识，但人家也笑盈盈的回了他，“吃了，上河边走一圈，一起去不？” “不去了，家里还有病人呐。” “哦，那得好好照顾啊，我知道前边有家‘刘文药铺’，在那抓药又便宜又有效。” “好嘞，多谢哥哥，我这就去看看。” 唐锦翊笑悠悠的跟人打完招呼，转头道：“走啊，灵儿，咱们去药铺看看。” 灵儿一脸担忧，“翊哥儿觉得哪不舒服？” “我好的很，就是家里那位昨夜烧了一宿。” “翊哥儿一宿没睡？？一直照顾他？” 灵儿焦急，这活儿本该她干的。 都怪自己身子不争气，不过是受凉而已，竟睡了个昏天暗地，就连栩哥儿屋里有个人需要照顾都忘了。 “睡了呀，不过他一宿都贴着我的身子，我旁边像安了个火炉，暖的很。” 6、第六章 经过雨水冲刷，昨日还布满污秽的酒楼牌匾变得非常干净，红底金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红色吉祥，生财！这下连重做牌匾的钱都省了。 唐锦翊心中得意，觉得是个好预兆。 灵儿手中提着五副药包跟在后面，她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直走到大门口，才犹犹豫豫地说：“翊哥儿，要不.....我们也把干脆面卖得贱些？” 唐锦翊回头，“你是怕城东那家摊子抢咱们生意？” “也不全是。”灵儿顿了顿，说：“人们吃小食就图个新鲜，等新鲜劲儿过了，必定就卖不了今天这样好了。更何况干脆面原料简单，不光城东的摊子，只怕过不了几日，娘子们在家就能琢磨出做法来，谁还买着吃？” 灵儿之前跟着唐锦翊的时候，见惯了新鲜玩意儿，碰上做法简单的东西，她不出一日就能学了来，更何况城中那些心灵手巧的娘子们？ “你说的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明日我们卖5文一包，后日他就卖4文一包，街上卖干脆面的越来越多，价只会越来越低。我们耗费时间、精力做的东西只挣个本钱，以后该如何生活？” “那可怎么办呀？” 灵儿柳眉紧蹙，急得跺脚，“家中的面不多了，油也要买，撇去这些花销，还多了个病人要养，光是药就用了两贯钱。这两日不过才挣了三贯钱.....王氏要的二十贯，何时才能筹清？要不把那瘫子给......” “怕什么，苏煜不是丢了么。”唐锦翊不紧不慢地打断她。 “那、那那万一找着了呢？万一她再把你卖给别人呢？” “灵儿，你当汴京城有几个像他那样有钱的傻子？谁还会花二十贯买个不能生孩子的男人回家！” 唐锦翊推着她进门，“再说了，我明天要出的新口味，别人可未必学得来，与其担忧明日不如做好当下，快回家吧。” 进了屋，唐锦翊一屁股坐在床边，盯着那人微微颤动的睫毛看了好一会儿。 “别装了，我从窗外就看见你睁着眼呢。” 说着摸上他的额头，松了口气，“不烧了。” 那双凤眼轻轻张开，视线对上了唐锦翊。 “多……多谢……” “你会说话啊，我还当你是个哑巴呢，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 “没有……家。” 几个字艰难的从他口中蹦出来，声音是干哑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在之前一年多的岁月里，他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中，就连饭菜都是通过竹竿悄无声息递进去，他没见过一个人，没听到过一句话，都快忘了该如何跟人交谈。 “没有家，那总有名字吧？” “我……不记……得。” “不记得？”唐锦翊沉默了一会儿，不再追问，只嘟囔道：“那不能总叫你‘瘫子’吧？多不好听。” “我、我不是瘫、子……” 他用力撑着床面，想要坐起来。 可由于烧了一夜实在没力气，身子一晃又歪了下去。如墨的长发散在身侧，尽显柔弱。 “好好好，我信，我信，你刚恢复一点，就先别动了。” 唐锦翊把他的身子扶正，“别急，我给你抓了药，灵儿正在煎，喝完你的病就好了，那个……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你再睡一会儿。” 那人乖巧道：“……好。” 满院子都是苦涩的草药味，唐锦翊捏着鼻子穿过走廊，看到灵儿把厨房那个小火炉搬到外边来了，火炉上的砂锅正咕嘟嘟冒着热气。 “灵儿，街市上的猪肉怎么卖？” “翊哥儿又饿了？”灵儿从气雾中抬起头来。 不是刚吃了一屉包子？ “没有，我想买点留着吃。” “猪肉八文一斤，翊哥儿还想买什么？我去吧。” 灵儿站起来擦了擦手说：“这药不用一直看着，用小火煨着，回来就能出锅了。” “别了，别了还是我去吧。” 看着唐锦翊小跑出去的身影，灵儿疑惑道：“翊哥儿又想做什么？” 唐锦翊拿着十个铜钱出了门，沿着长街一直走。 之所以没多拿，一是因为重，二是怕自己乱花。 毕竟作为一名美食博主，见着什么好吃的都想尝一尝。 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非常新鲜，就连练杂耍的他都能津津有味看上半天。街上行人如织，每家铺子门口都有人逗留，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更是此起彼伏。 “小郎君来点肉？今日刚杀的猪，新鲜着呐！” 唐锦翊被一声吆喝引过去。只见那张硕大的肉案上方，铺着一整排红白相间的大肉，肉上还挂着血水，后面站着的男人又高又壮，穿一件小布兜褂，拿着两把片刀摩擦。 “来多少？这些够吗？” 男人操着小刀在肉上比划了比划，说道：“我家的肉都是现杀现卖，保你吃个鲜。” “我做汤，用不了这么多，一半儿就够了。” “好嘞！” 男人利落地划下一刀，顺手挂在秤钩子上，拨拉两下秤砣，仔细一看，吆喝道：“正好半斤，一共四文，我再送你两根芫荽。” 说话间已经把肉和芫荽装好了。 旁边摊位的大哥见他要喝汤，递过一把小青菜，“小郎君要喝汤，搭配这青菜最是味儿，我的菜也是刚从地里挖的，嫩的能出水儿嘞，这么些一共收你一文钱，我再送你一包芫荽籽，怎么样！” 小青菜的叶子翠绿翠绿的，一看就新鲜，唐锦翊笑着递给他一文，“行，我要了。只是这芫荽籽要怎么种？我还真没试过哩。” “小郎君呐。”卖菜大哥对他招招手，“来，我告诉你。” 唐锦翊不明白为什么这大哥要这么神秘，种芫荽又不是什么怕人知道的独门秘密。他见过别人种芫荽，只是想知道怎样才能长得好些。 “芫荽其实很好种，但你在播种的时候一定要说……那种话儿……才能长得又好又壮呐。” 卖菜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唐锦翊一下子红了脸。 恰巧这时卖菜大哥的妻子过来帮忙，见着唐锦翊满脸羞赧的样子，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她一巴掌扇在男子后背上，骂道：“人家小郎君一看便知尚未婚配，你怎的又拿出那套下流无耻的理论祸害人！！” “娘子！娘子，疼疼疼……” 妇人提着他的耳朵叫骂半晌，转头对唐锦翊笑吟吟道：“对不住啊小郎君。” 唐锦翊心中发慌，头低进裤腰带里赶紧溜走。 走着走着，被一双大手拦住了去路。 “二哥怎么自己出来了？” 抬头一看，竟然是唐一墨。 他今天穿了身藏青长袍，衬得那张脸有些清冷，后面没跟小厮，倒是跟了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原身的记忆开始攻击唐锦翊。 原身十三岁的时候，唐一墨曾经把他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毫无缘由死盯着他，就那么盯了一个月。 以致现在一看到唐一墨的眼睛，唐锦翊心里就有点发怵。 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嗯，我、我自己出来了。” “我给你的钱为何不要？” “我用不了那么多，一点就够了。” 唐一墨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他从来没想过唐锦翊这辈子能说出“用不了这么多，一点就够了”这种话！他什么时候不是挑最好的买，挑最贵的用，怎么才出来几天，就变了性子！？ “真的。” 唐锦翊重复了一遍，记忆提醒他，不要跟这位大哥有过多的接触，摆摆手道：“我走了。” “哦。” 唐一墨呆呆望了他一会儿，也没拦着。 只是唐锦翊刚走出不远，就听身后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你不用去苏家了，我跟娘说好了。” …… 唐锦翊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全是卖菜大哥教给他的床第猥语，他竟说那是祖宗传下来的经验，还说播种时说的话越下流，菜就长得越壮，男人吃了才能强壮如牛。 他是不是误会我了，我需要强壮如牛吗？ 唐锦翊想着想着，脑子中的画面就不可控制了，手中那包芫荽籽仿佛成了不可言状之物，他羞得都想扔掉了...... 好不容易回了家，看到灵儿正在喂药，唐锦翊一头扎进了厨房。 此时唯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赶走脑中乱七八糟的想象。 唐锦翊自言自语道：“病人吃了药口中肯定苦涩，那就给他做点酸口的东西吧。” 唐锦翊曾经学过福鼎肉片的做法，清淡营养，十分好吃。 这里虽没有那么多调味品，但用现有的东西做出来应该也不错。 他将买来的猪肉切成两块，用盐水泡去猪肉中的血水，再剁成细烂的肉沫。 肉沫中调入盐和一点油，将煮成茶色的花椒水晾凉之后倒进去，顺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 不一会儿，肉沫就变成了肉泥，黏黏腻腻摊在碗中。 唐锦翊另寻了一个小碗，切了些葱花和香菜放进去，又舀了一勺醋垫底，汤料就算备好了。 此时，锅中的水已经开始咕嘟嘟冒泡。 唐锦翊把肉泥平铺在菜刀上，用勺子一点点拨到烧开水的锅里。 等小小长条状的肉滑全部飘起来，就是熟了，最后再烫上一把绿油油的小青菜，出锅！ 滚烫的开水浇在汤料上，瞬间激发出葱和香菜的鲜味，搭配着酸溜溜的醋香和嫩滑的肉片，点缀着营养蔬菜，只是闻着、看着，口水就止不住了。 在院中晾了一会儿，不烫了，唐锦翊才端进屋去。 “灵儿，我来吧。” 他进去的时候正看到那人皱着眉不肯喝药。一听见他的声音，突然来了精神，撑着身子夺过药碗，一下把那碗黑汤汤喝了个精光。 灵儿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好家伙！就这么怕吗？ 7、第七章 那人打了个药嗝，乖乖坐好，“我能坐起来了。” 他还想着“瘫子”那事呢？ 唐锦翊摇摇头，无奈道：“我知道你不是瘫子，不需要一遍遍解释。放心吧，在你家人找来之前，我不赶你走，你就在这安心住着吧。” 酒楼有三层，上下一共二十多间屋子。 起初，唐锦翊是想把没人住的房间租出去，可查看过后才知道，除了他和灵儿这两间屋以外，其余屋子都空了，别说床了，连张木板都没有，想要租出去，就必须添置床具，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于是他决定还是好好做他的美食，先慢慢把酒楼经营起来再说。 这么大的地方，多一个人住也无妨，反正多点人气儿总不是坏事。 “还吃得下吗？” 唐锦翊端着肉滑汤坐在床边，灵儿抽着鼻子问道：“翊哥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真好闻！” 白瓷碗中漂浮着几片鲜翠欲滴的青菜叶子，那清亮的汤汁上还浮着几滴麻油，随着勺子搅动，小巧粉嫩的肉丸逐渐露出头来，闻着又酸又香，十分馋人。 “我做了酸汤小滑肉，锅里还有，你也去盛一碗尝尝。” “翊哥儿手真巧！”灵儿的惊喜之中透露着诧异，她早就觉得不对劲，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你以前从来不进厨房，怎么突然就会这么多种花样了？” 唐锦翊没有看她，舀了一勺汤汁给那人送到嘴边。 “我向来爱好美食，吃的多了，也就会做了。只是以前有爹有娘，自然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但现在我若再不做点什么，如何生活？” “还有灵儿伺候你啊。” “灵儿，你就没想过恢复自由之身，嫁人生子，过自己的生活吗？” 这话打在灵儿心尖上，灵儿扑通一下跪在地，眼眶都红了。 “我哪也不去！我伺候翊哥儿一辈子！” 她生来穷苦，从小被卖到富裕人家，一直被灌输主家之令大于天的思想，早就习惯了伺候别人。 她会这样想太正常了，不过唐锦翊可不会禁锢别人一辈子。 想过怎样的人生，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唐锦翊道：“有一技傍身，才是安身立命之本，谁能陪谁一辈子呢？” 顿了顿，继续说道：“要不，以后你就跟我学做饭吧，一来可以帮忙，二来也算门手艺。” “好喝吗？来片肉滑？” 唐锦翊轻声问道，那人听得入迷，只管张嘴。 一颗肉丸入口，只觉又滑又嫩，软软弹弹，搭配着青菜和勺中汤汁一起吃下，酸香可口，一点不腻。 “好吃。” 说着，拿过唐锦翊手中的碗，呼噜呼噜吃起来。 唐锦翊扶灵儿起来，让她赶紧去盛一碗尝尝，可灵儿却没心思吃。 在唐家伺候了这么多年，她早就把翊哥儿当成了亲弟弟，之前翊哥儿别管做什么都离不开她，现在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离她越来越远，颇有一种......儿大不中留的感觉。 “灵儿？” 唐锦翊唤了一声。 灵儿从迷茫中回过神来，一转眼便看到床上那人吃了个大花脸，叫道：“你吃慢点！别噎着！” 拿下他的碗一看，碗中一滴汤都不剩了。 “好吃。” “好吃好吃，光知道说好吃，我看，你就叫好吃得了。” “我不叫好吃......” “那你叫什么？倒是说呀，我家翊哥儿冒着大雨救了你，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我叫......不知道......” 说着说着，一张小脸越来越红。 “啊，你叫不知道？”灵儿破涕为笑，“我还从来没听过这名儿，倒是稀奇，那你从哪来呀？是不是‘不清楚’？哈哈~” 那人脸憋得通红，却也不在意，只是指着唐锦翊磕磕巴巴地说道：“你、说叫什么、就、就叫什么！” 灵儿抢着说：“赐了名儿，你可就是翊哥儿的仆人了，不许反悔。” “嗯，仆人，不反悔。”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小的房间中充满了久违的生机。 ...... 最后唐锦翊给他取名唐九，取“长久”的谐音，希望他今后健康平安。活得长长久久。 “咚咚咚——” “咚咚咚——” 谁这个时候来敲门？ “哎！来啦！” 灵儿飞奔出去。 大门一开，竟是王氏。 时限还未到，她怎么这会儿就要钱来了！ 灵儿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那没出息的儿子又缺钱花了？” 王氏气得牙痒痒，可为了墨儿，她忍了。 她扔给灵儿一个包袱，见唐锦翊没出来，便故意提高声调冲着院内大喊：“我是为了墨儿才退了苏家的亲！！但一码归一码，二十贯钱休想让我免了！还有几天你自己看着办，但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做出那般勾引男人的破事，我打烂你的脸！” 说完，不等灵儿出声，扭着身子便走了。 灵儿嘟囔着骂了几句，将包袱交给唐锦翊宝。 唐锦翊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几件旧衣服。想必，这是原身在唐家仅有的私人财产了吧？ …… 一到晚上，整个汴京城灯火通明。 店铺纷纷挂上“营业”的灯笼招牌，将摊位摆到门外来，路边聚集着不同行业的商贩，吆喝叫卖不绝于耳，游人更是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热闹程度相较于白天，是只增不减。 百味楼所在的这条街，光是酒楼就有十几家，其余脚店数不胜数。 见一家脚店门口排起长队，唐锦翊便走过去看热闹，刚站好，跑堂发给他一张纸牌，上面书写“三十二”。 “这是？” “我家胡辣汤每日只卖五十份，哥哥是第三十二位，请稍等。” 说话的功夫，后面又站了好些人，跑堂垫着脚数了人数，又看了看手中纸牌，大声喊道：“今日人数已排满，后面没排上的，明日再来吧。” 唐锦翊十分吃惊，胡辣汤制作简单，多填几瓢水就能多卖很多，这家老板竟放着钱不赚让别人明天再来，难道这就是饥饿营销的始祖？ 不禁心生钦佩。 面对如此态度，没排上队的人也不吵也不闹，只认自己倒霉。口中说着“明日一定早来”的话，继续逛街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胡椒和蒜汁儿冲撞后的独特香气，刺激着人的味蕾。 一个胡辣汤能有什么新鲜，竟能让人如此垂涎？ 等了一会儿，跑堂小哥端着大托盘盛出十几碗汤，站在门口大声吆喝，被叫到号码的人满面笑容接过汤，随便找个地方便坐下来。 唐锦翊端了汤，也寻了个空地，双腿一盘席地而坐。 碗中汤汁粘稠、色泽醇厚，用勺子轻轻搅动，胡辣汤浓烈的味道便迅速散发出来，汤中有木耳丝、面筋丝、豆腐丝、粉条和肉粒，好像跟在小吃街吃过的胡辣汤并没有什么不同。 唐锦翊趁热吃了一口。 嗯~肉粒饱满软嫩，嚼起来是牛肉的醇香，一颗、两颗、三颗......一口一粒，根本停不下来，面筋劲道、粉条软糯两者搭配极为精妙，勺中的浓郁汤汁粘着豆腐丝滑入口中，顿时，酸酸辣辣的味道便在口腔中化开，让人食欲大增。 确实是不同。 以前他吃过的胡辣汤，胡椒和蒜的味道很冲，虽然酸酸辣辣很好喝，但跟此时的胡辣汤相比，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这碗胡辣汤，辣而不辛，香而不腻，俗语有云：一口油条一口汤，给我神仙也不当。说的就是这了。 只是这家脚店只卖胡辣汤，要想吃油果子，还得多走上几步，去街中购买。有人不嫌麻烦，买上胡辣汤之后便端着汤去果子店排队，忍到买着果子才吃。 也许，这就是他们夜生活独有的乐趣吧。 唐锦翊打算下次买好了果子带再过来吃，因为，汤他还是喜欢吃烫嘴的。 一碗胡辣汤下肚，吃得他浑身暖和。 吃完胡辣汤继续往前走，大老远就闻到了烤肉香味，现代人的胃对烧烤毫无抵抗力，尤其是在热闹的夜市里。 他着魔一般走了过去。 食案之后，一个光膀子的男人正在吆喝着卖炙猪肉，房中的娘子不断端出新鲜出炉的猪肉，由他剁成一块一块的，配着调料食用。 那猪肉烤的焦黄酥脆，滋滋冒油，有人付了钱并不需要包装，拿起整整一条，站在摊位前直接开吃。 “炙猪肉、炙猪肉，香酥爽口的炙猪肉啊！好吃不贵，小郎君来一份？” “好吧，来一份！” 唐锦翊吞了吞口水，职业病又犯了，遇着好吃的，别管怎样先尝了再说！ 只见男人挑了一块大小适中，肥瘦均匀的肉条，利落的砍成六小块，用油纸包起来，然后放上一小包调料，连收钱都是吆喝着，“诚惠二十文，好吃再来啊。” 唐锦翊边走边吃，有点口干，正逢前面有家饮子店，他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冰雪冷元子八文一碗、荔枝膏五文一碗、紫苏饮五文一碗、生淹水木瓜十文一碗、酸梅浆三文一碗...... 唐锦翊正想着点哪个，忽然被身旁走过的一人吸引了眼神。 那女子身着长裙，手中拿着一个小碗，碗中色彩分明，十分艳丽，“小娘子买的是什么？” 忍不住上前一问，那小娘子后退一步，掩面道：“是冰雪冷元子。” “哦。”唐锦翊说着话，眼神早就瞟向了店老板，“给我也来一杯冰雪冷元子。” 饮子到手，唐锦翊才发现这东西似乎并不解渴，与其说是饮品倒不如说是一道甜品。 碗中盛着牛奶和冰渣，浮头撒着干花、果干、红豆、山楂条，用勺子一捞，下面还有各种颜色的圆团子。 唐锦翊舔舔嘴唇尝了一口，恰逢一阵春风拂过，口中回味着甜滋滋的奶香，十分清爽。 吃了冷饮，还不解渴，他又买了酸梅浆，一口闷下肚，酸爽畅快之感直冲天灵盖儿。 旋煎羊白肠、江米切糕、冰糖熟梨、汴京瓤羹、细粉素签、卤鸡、炒米皮......街上美食之多不可叙述，每走几步，唐锦翊便要停下来看一看、尝一尝。 直到吃不动了，他颠了颠仅剩的几个铜钱，揣进袖中。 西街再没可逛的了，他哼着小曲儿，拐进了东街。 10、第十章 碰见熟人了？ 唐锦翊迅速回忆着，发现这人在原主记忆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只知他名为宋渊，父亲是商税监的官员。 “你你你你你！你卖干脆面做什么？” “我我我我我，我卖干脆面赚钱花呀，你有事吗？” 唐锦翊学着他的语气歪头叉腰，心想这人也太没礼貌了。 “你！”宋渊用扇子指着唐锦翊道：“你不在家待着，出来丢什么人？” “我怎么丢人了？咱俩很熟吗？” “谁！谁跟你是‘咱’，你这......这......没脸皮的，说话给我注意点。” “你才没脸皮。” 唐锦翊白了他一眼，不打算继续纠缠，扭头要走，结果宋渊还不干了。 “你给我站住。” 宋渊的扇子不离手，成了他指挥人的工具。现在那扇头就直直指在唐锦翊的鼻尖上。 宋渊其实跟唐锦翊没多大交集，就因为唐锦翊已经被苏家指定为男妾，竟还和其他男人举止新密勾勾搭搭，作为苏周的好哥们，他相当愤怒。 遇见这种不知羞耻作风放荡的人，不骂上两句心中不太痛快。 “听说你又跟唐一墨好上了？你俩不是散了吗？这人怎么还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一个苏煜还不够你霍霍啊，非得将城中男子都沾染了才罢休！真是没脸没皮不知检点！” “我跟我哥相亲相爱，碍着你眼了？你是吃我的醋还是吃我大哥的醋？”唐锦翊不紧不慢道。 他不生气，反正宋渊骂的是原主又不是他，但他看不惯宋渊这种欺负人的架势。 宋渊惊讶地瞪大眼睛，早知道唐锦翊风流成性浪荡不羁，可光天化日之下，这种有悖道德的话他说起来连脸都不红，可见脸皮真厚！ “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唐锦翊见他惊住的样子很是好笑，于是拔高音调，拨开扇子道：“莫非！莫非你爱慕苏煜？！竟是吃他的醋？” 路过之人全被他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纷纷驻足。 宋渊说不过他，脸上阵阵发烫，这样被人围观，岂不成了猴子？他后悔没带阿田出来，阿田的嘴又臭又毒，他要来了哪能被这小子占了上风？ 好气啊。 “无赖。” 宋渊再也顾不上风度，撩起袖子叫骂起来。 什么家里的暗娼啊，人尽可夫啊.....几乎把有生之来所听过的骂人之词喊了个便，最后用扇头气冲冲地打了唐锦翊的手，“别用你的脏手指我！” 作为一个百万粉丝博主，什么难听的话唐锦栩没听过？如果就被这些打倒也忒丢人了。 唐锦翊淡定地揉了揉手背，默默转身，抓了一把干脆面。 就在宋渊以为自己已经取得胜利而轻敌之时，唐锦翊突然凑上去抓住了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怼了他一嘴干脆面。 碎面渣印在宋渊口角周围、掉在他的衣襟上，但绝大部分都进了他的嘴里。 呸呸呸！！ 宋渊用力吐着口中食物，可把他恶心坏了。 然而吐着吐着，一丝咸香流入口中...... 有点好吃，好像脆脆的，还有种很独特的香气。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会如此美味？ 突然想起自己是在吵架，“呸”的一口又吐了出来。只是难听的话都说完了，再没得说。 他哪受过这种委屈，眼圈红红的，快要哭了。 漂亮的桃花眼在人群中飘来飘去，最终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那张俊脸瞬间皱成一团，嚎啕道：“苏兄——” “我——脏了——” 变脸之快，唐锦翊直呼内行。 顺着他的声音看去，见人群中走出一位气质不凡的男子，身后光是丫环小厮就跟了六个。 唐锦翊心中咯噔一下：我卖我的干脆面，招谁惹谁了？ 正想开溜，没想到那男子竟是个讲理的。 他先是看了看宋渊的手，问道：“哪里脏了？” 宋渊哭诉：“是他！他这个脏人，摸我的手，还逼我吃他的干脆面！我脏了，我不活了.....” 苏周这才注意到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唐锦翊。 上下打量一番，确实生得俊俏。 昨日回家，苏周特意问了爹爹和娘是否真有要大哥娶亲一事，结果被告知，家里确实想给苏煜买个媳妇冲喜，可普通人家的女儿没人肯嫁，高门大户又看不上他，听说唐家小子长得俊俏，又逢家中出事正缺钱花，这才想了花钱买人的办法。只是还没到日子，唐家不知怎的突然反悔，刚退回钱，苏煜就丢了，娶亲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说起来，也算是有着差点成为亲戚的缘分。 苏周见多了人心，看得出唐锦翊并不是传言中那般卑劣之徒，定是宋渊调皮，挑衅在先。 还得赔礼才行。 他微微颔首，诚挚道：“渊儿无礼，还望唐兄多多海涵。” 又见唐锦翊身后放着一筐货，油纸散开，里面的小食正是昨日见识到的“干脆面”，遂弯腰抱起问道：“这是唐兄做的干脆面？有幸尝过一回，只觉意犹未尽，这些能否都卖给我，让我也解解馋。” 唐锦翊不是小气之人，给台阶就下，爽快道：“行，这干脆面我在西街卖10文一包，你买的多，优惠一些，筐里共有100包，算你500文吧。” “好。” 苏周命人给了几块银子，含笑道：“包装不好拿，我连这筐一起要了吧。” “也行，不过筐不值钱，用不了这么多，我退给你......” “不必了，多余的就当存在百味楼，哪天我嘴馋了，去找唐兄吃干脆面吧。” “苏兄，你......”宋渊大为震惊，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苏周拽着走出去了。 “走吧走吧，戏要开始了。” ...... 吵了一架就卖完了整框干脆面，这架吵得值！ 唐锦翊浑身轻松，心想唐九可能还得卖上一会儿，便开始在街中闲逛，逛着逛着，逛进了一家调味铺子。 经过两日观察，他发现汴京城中没有一家食摊能兼顾种类和口味，卖包子的就只卖包子，卖汤的就只卖汤，卖菜的只有几种炒菜和干粮......如果有一种既能让人自主选菜，又能自主选择口味，还能挑选主食的铺子，那肯定非常受欢迎。 想到这里，他心中立马有了主意——麻辣烫。 这个好做！ 只是不知这个时代有没有做麻辣烫的必备调料。 如果这个时代调料不缺的话，他可以做骨汤麻辣烫、菌汤麻辣烫、酸甜麻辣烫、麻辣拌......搞点花生酱和芝麻酱，就又能推出各种口味的黏糊麻辣烫，炸串和炸饼也能一起卖。 他心中对未来充满憧憬。 以街头线面为例，十五文一碗，那菜、肉、面混合的麻辣烫卖20文人们应该可以接受，酱料多一点的黏糊麻辣烫大概可以卖到25文。 若是不要提前配好菜的套餐，也可以自主选择，以签为份，每份6文，选多少付多少的钱，也不错！！ ...... 一进铺子，各种味道扑面而来。 这里货品齐全，外面摆放着花椒、八角、陈皮、香叶、桂皮、小茴香等散货调料，往里走便是液体调味区，老酒、酱油、香醋、香油、麻油等等只要能够想到的，几乎都能找到。 价格标记在调味品的罐子上，案上有小竹筐，想要什么自己拿就行。 唐锦翊选了酱油、芝麻酱和醋，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辣椒酱，询问道：“老板，有辣椒酱吗？” “辣椒？辣椒酱？” 白胡子老头眉头紧皱，“小郎君，你说的‘辣椒’是什么东西？我从未听过，可否讲解一二？” 辣椒，在古代叫什么？ 唐锦翊想了许久，想不起来，只能一边比划一边说：“就是吃起来辣辣的，舌头尖疼的一种......一种绿色的、弯弯的蔬菜。” 老头抚着胡子也想了许久，突然跑到后边拿了一只酱色罐子出来。 “小郎君说的，莫非是这‘芥辣酱’？此酱辛辣，烧菜可用，调凉菜也可以，吃完过后舌尖生疼，还流泪哩！” 唐锦翊打开罐子，刺激的味道瞬间冲进鼻腔。 又呛又辣，直想流泪，介辣酱的颜色跟辣椒酱的颜色不太一样，有些发黄，据老板说，是用芥末调制而成，食用时佐以蜂蜜风味更佳。 连调味铺老板都不知道“辣椒”是什么，如此看来，这个时代并没有辣椒这种食物，想要辣味就只好买这个‘介辣酱’了。 唐锦翊装了一罐介辣酱，又多填了一罐蜂蜜，随后又问：“有花生酱吗？” “什么是花生酱？.....” 唐锦翊歪头想了想，“果子？长生果？地豆？......” 把能想起来的花生别称说了一遍，这一会儿，老头的脸更皱巴了，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怎么小郎君说的调料自己一样听都没听过？ 看老板的样子，唐锦翊顿悟，说不定这个时代也没有花生，问也是白问，不如看看积分够不够兑换一罐花生酱吧…… 他不再询问，交了钱，出了门。 系统跟他心有灵犀，刚一出门，眼前竟出现了一块屏幕。 【花生酱属于特殊香味制品，需要黏糊糊的正向反馈兑换，目前宿主黏糊积分为0】 “黏糊糊的正向反馈，是什么东西？” 【动人的情话，一次20分，深情的告白，一次20分】 眼光看向下方，只见花生酱下面标注着，80分…… 唐锦翊脑子里“嗡”的一声…… 11、第十一章 太难了太难了！ 谁家好人开局就有人说情话呀！ 唐锦翊觉得指望着他自己的交际去找人说情话那是绝对不可能了，或许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传说中多情风流的原主身上。 他把原主的记忆翻了个遍，思想着可以去找他的小情人儿演一演，换出几句黏糊情话来。 谁知这小子喜新厌旧，情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根本没有固定人选，想要得到“动人的情话、神情的告白”恐怕只能去找妓馆逢场作戏的姑娘了。 唐锦翊边走边看，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拦住了他的去路。 “唐二爷来玩呀～” “啊，不不不不不！” 直到被一群姑娘拥着向里走，唐锦翊才猛然发觉，这就是原身经常光顾的那家妓馆，永乐坊。 从永乐坊看过去，那边就是他的百味楼。 这边灯光绚丽欢歌笑语，那边却只能借着光看到个灰噗噗的影子，反差之大，让人心酸。 唐锦翊默默发誓，将来一定百味楼也像这样热闹起来。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越难得到的东西越勾人心。唐锦翊想要花生酱的心在这个多情的夜里达到了顶峰。 尽管不大乐意，身体却忘记了反抗。 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进去一趟也无妨。 “主人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 唐九远远就看见了唐锦翊被一群姑娘拥着进了永乐坊，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委屈，大喊一声把人叫住了。 他就立在门口，一步都不肯多走了。 “我还有事，你先回家吧。”唐锦翊冲他摆摆手，他实在想要一罐花生酱。 “我……我不走，我在门口等着，主人办完事，赶快下来。” 唐九不知如何劝说，又不肯走，只好站在门口等着他。 虽常年不出门，但他也知道这种地方是干什么的。 唐九00000羞涩腼腆的样子逗笑了一众姑娘，一位黄衫女子小跑着过去，捧起他的脸叫道：“姐妹们，这人谁也不准跟我抢啊……”还没喊完，两人就被另一波艳丽的姑娘围住了。 小鸟儿一般的声音叽叽喳喳吵个没完，你一句我一句，逗得唐九不敢说话不敢动，好在他长得高，没被挡住视线，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一直望着唐锦翊。 像极了一头无助又好脾气的小鹿。 见到如此场景，唐锦翊也没了法子，自己早就不看重名声了，可人家唐九还要脸呐。 只好放弃进妓馆的想法，挤进人群把唐九拽了出来。 “走，回家吧。” “......好。” 走在清风徐徐的街上，唐九终于露出了笑容，话也多了起来。 “主人的干脆面早就卖完了？” 唐锦翊点点头，“有人全包了，连筐都买走了。” “这么厉害！” “啊？”唐锦翊问：“你是说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你厉害。” 唐九说着拿出一包干脆面，“留了一包，给你吃。” 这包干脆面的包装皱皱巴巴，一看就知道是特意留下的，也不知道他在怀里藏了多久。 唐锦翊笑了笑，打开干脆面分给他几个，“谢谢啊。按照咱们的约定，我要请你去吃宵夜哦，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 唐九从未吃过宵夜，自然不晓得什么东西好吃，但他觉得只要跟唐锦翊在一起，吃什么都行，他心里舒服。 “来的路上看到一家卖蜜饯果子的，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不如，我们也去尝尝？” “好。” 唐九答应得干脆，屁颠颠地跟在唐锦翊身后。 喜食蜜饯，四个大字印在红彤彤的灯笼上，十分显眼。 唐锦翊和唐九走进铺子，甜香味道扑面而来。 跟其他店铺不同，这家蜜饯铺子从来只卖一种果子，叫做：蜜饯李子雪花糕。在柜台后方的墙上挂着一块古朴的牌匾，上面题写着“美食”二字。 据说喜食蜜饯曾引得全城老小通宵排队，只为尝上一口这人间美味。 这间铺子宽敞明亮，人多有序，食品供应很充足，只要进了屋子，等不了多一会儿，糕点就端上桌了。 六块淳白的雪花糕整齐排列在一只淡青色的长盘之上，每块雪花糕上点缀着一只梅子样的东西，周边洒满了白色糖霜，看起来软软糯糯的，非常漂亮。 唐锦翊吃过牛奶雪花糕、蜜枣雪花糕、椰蓉雪花糕，也算是见多识广，可他现在却看不出这蜜饯李子雪花糕上的“蜜饯李子”是什么东西，像蜜枣一般通透，又像话梅一样干皱…… 雪花糕刚刚出炉还热乎着，拿在手中松松软软。 唐锦翊咬下一口。 先是一股淡淡的甜味，之后又是醇厚的米香，紧接着，浓郁的奶香也随着咀嚼散发出来。 再咬上一口，软绵的糕体里面竟露出红色馅料，口感细腻，入口丝甜，有一股浓浓的枣香…… 层层口味逐渐迸发，每嚼一口都有新的体会，实在令人惊喜连连。 “红枣馅的，好好吃。”唐锦翊吃得停不下来。 不得不说，古人做的东西就是实在，这种雪花糕比之前吃过的那种人造合成的香精味椰蓉雪花糕好吃上一万倍。 “我这个是红豆味的，软绵可口，也很好吃。” 唐九找店家要了小刀，将自己吃的雪花糕切成两半，把没咬过的那一半递给唐锦翊。 “主人尝尝。” “嗯，你也尝尝我的。” 唐锦翊也把自己吃的那块雪花糕切了一半分给唐九，舔舔嘴唇，将收到的那一半一口吞了下去。 这块雪花糕中的红豆馅并不单纯是豆沙，而是在细腻的豆沙中夹着完整的红豆，红豆大概是煮过很久的，一咬即面，整个糕体吃起来，绵密饶舌，甜而不腻。 好吃！ 六块雪花糕有六种不同的口味。 两人将其余四块都切成两半，里面的馅料显露出来。黑白相间的芝麻、酸甜可口的山楂、香香脆脆的果仁、油润甘香的蛋黄。 一人一半吃下肚，别提多满足了。 “唐九，你说这蜜饯李子是什么东西？我们能不能自己做？” 唐锦翊举着仅剩的一块蜜饯李子嘟囔着。 雪花糕偏甜，李子带点酸口，这样酸酸甜甜一搭配，爽口极了，闲暇午后来上几块，再搭配点热牛奶，那不得舒服得不要不要的！！想想就馋。 好吃是好吃，但一盘四十文的价钱属实不低，若是自己学会了做法，不就能省一大笔钱了吗？ 唐锦翊心中的算盘打的啪啪直响。 原本没指望得到答案，谁知唐九却是个识货的。 “这蜜饯李子其实是一种酸梅子，去除水分之后用糖水腌制，腌制时间越长口味越好。” “你认得？” “嗯，有些印象。” “那你有没有想起来你家在哪？” 他对蜜饯如此了解，想必是经常吃到，李子不便宜，能经常吃的肯定是大户人家。 唐锦翊心中奇怪，既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怎么总不见人来找？唐九都这么大了，又是一表人才，家中不该不管呀？ “......没、没有家。” 唐九躲避着他的眼神，又成了小磕巴，嘴里的蜜饯李子也不香了。 唐锦翊见他可怜，不由伸手擦了他嘴边的糖霜。 “算了，快吃吧，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唐锦翊叹了一声又一声。 芥辣酱刺鼻，做麻辣烫并不合适，想要鲜香麻辣的底锅，还得是辣椒才行。 他这两次做的干脆面收获的评价极高，凡是买到的就没有说不好的，唯独几个嫌贵埋怨了几次，但一吃进嘴就又不吱声了。导致现在他的负向积分才40，要想兑换干辣椒，还得再想法得10分才行。 地里的蔬菜几天就长一茬，肉可以联系贩子当日再送，炸串提前一天买好腌制，竹签就去买现成的。 除了辣椒和花生酱，其他的都好说。 负分好得，但要控制好分寸，搞不好就砸了招牌。 可是那黏糊积分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呢？ 正琢磨着，旁边的唐九忽然翻了个身，一手搭在他身上。 “人间美味。” “我家主人做的。” “好吃。”...... “唐九？”唐锦翊转过身去，轻叫一声。 柔和的月光洒在房内，唐九睡的正香，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挂着笑意，嘴上不停嘟囔着话。 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就模模糊糊听不清了。 看着他的脸，突然间，一个想法在唐锦翊心中冉冉升起：哄谁不是哄，跟谁演不是演呢？ 嘿嘿嘿…… 天刚蒙蒙亮，唐锦翊背着小框出了门。 要想做麻辣烫的生意，第一件事就是把摊子支起来。 他将画好的图纸交给木匠，让木匠帮忙定制一张案台。 木匠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劲，挠着头问：“小郎君画的这案台板面不平，还带着轱辘，要作何使用？” “吃饭用。” “吃饭？”木匠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当了大半辈子木匠，还没听说过用满面大坑的桌子吃饭，稀奇，真稀奇。 “等做好了你就知道了，到时候我请你吃啊。” “哦哟哟，那我可要加快做咯。” 木匠笑了笑，对照着图纸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了几笔，最后道：“小郎君要做的这张桌子用料不多，过五日便可来取。” “好。那我的床呢？什么时候能做好？” “床刚打好架子，还需装板、风干，这些活儿加起来……”木匠扳着手指算了算，“嘿！正好，五日之后一并来取吧！” “好嘞！” 得了确切的日子，唐锦翊便把麻辣烫摊开张的日子定在五日之后。 13、第十三章 唐锦翊刚踏进刘文药铺，唐九就嚷嚷着“不疼了”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翊哥儿，我说他是装的吧，你还不信。”灵儿嗔怪道：“不用自己走路，可是舒服？” 唐九摸了摸被灵儿敲疼的脑门儿，硬着头皮说：“多谢主人背我，刚才真的很疼，我、我没装。” 灵儿还想说话，唐锦翊轻咳一声打断。 “既然不疼了，那咱们先去把钱给了王氏。” 他何尝看不出唐九是装的，但既然唐九有自己的小心思，谁也不好多问。 不如趁现在阳光正好，还了钱还有时间去添置点东西。 “翊哥儿？咱们这几日挣得已经钱攒够了吗？” “昨日幸得贵人相助，买下我一筐子干脆面，如今正好凑够了。” “哎，刚到手的钱，又要没了。”灵儿嘟囔着，满脸不高兴。 在她看来，这些钱都是翊哥儿辛苦挣的，实不该就这样轻易给了王氏。 “那日王氏白要了我一贯钱，我们这会儿少给她一贯！想她定不会说什么。” 灵儿想方设法让唐锦翊留下点钱自己花，唐锦翊却道：“她是看在这二十贯钱上才推了苏家的亲，说起来是帮了我大忙，既已许诺，不能反悔。” 唐家如今不比以往辉煌，没了守门童，自然没人拦着。 唐锦翊透过门缝望去，只觉那个修剪树枝的身影眼熟，便喊了灵儿来看。 “这不是刚才给我们捣乱那人么？” 灵儿一眼认出来，这人正是在桥头抢了他们摊位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在唐家做事，登时心中了然：“定是王氏派去的！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说到这，唐锦翊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隔着门缝唤人过来，说明来意。 那油头粉面的小哥却耍性子不肯给他开门。 灵儿高声骂了几句，呼着王氏的名字叫喊，可墙高院深，王氏根本听不到。 “白白送钱都不肯要，明日可别去百花楼骚扰我们！” 灵儿对着大门呸了一口。 银子送不出去，几人只好又走了。 “看来这钱咱能多拿几日咯，嘿嘿，我回家给你们做一道美味。”唐锦翊一边走着一边琢磨，决定先让他俩尝尝鲜。 “翊哥儿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灵儿问。 “把各种蔬菜、丸子等食品用开水烫熟，伴着调料吃，名字就叫‘麻辣烫’。” “‘麻辣烫’？怎么这吃法儿听上去跟拔霞供差不多嘞？” 灵儿见多识广，一听唐锦翊说的便知他要做的是拔霞供。 传统的拔霞供通常是用炖兔子汤为锅底，置于火炉使之处于持续沸腾的状态，来烫肉片吃。 尤其是在冬日里，片成薄片的新鲜兔肉摆在大盘之中，做好的调料撒上葱花和芫荽装成小碗分给食客，几人围坐一圈，在咕嘟嘟冒着热气的锅中涮食兔肉，又辣又热，脑门齐齐冒汗，这样一吃，最冷的日子也就过去了。 翊哥儿嫌弃吃着饭冒汗邋遢，总不爱吃，怎的今日？....... “差不多，但这‘麻辣烫’比拔霞供吃起来简单，味道更好，食材更丰富，咱们先去买菜，一会儿回家你们就知道啦。” 春日里的蔬菜正新鲜。 唐锦翊收获满满，和唐九人提了一大篮子，有肉有菜有鱼有虾。灵儿则是提着几只小巧的大孔藤编沥菜篮。 回到家中已是午时，许久没提过这么多重物，唐锦翊累得津津冒汗。 今日的差评把他的负面积分一下子干到了五百，他大手一挥全兑了辣椒面和郫县豆瓣。 唐九不会做饭，只知道每次做饭前都得烧火煮水，于是搬了个小凳，坐下来乖乖烧火，一声不吭。 灵儿提着一条鲜鱼问道：“这条鱼要怎么做？” “去皮去骨，用葱姜水腌制一会儿，然后剁成馅。” 唐锦翊挽着袖子一边挑虾头一边叮嘱：“馅中调点老酒，再放上颗鸡蛋清，搅拌成泥后加入少许淀粉，之后继续搅拌即可。” “为何要这样做？” 灵儿好奇的紧，从没听说过要把鱼肉剁成肉泥的，感觉腥腥的，能好吃吗？ “鱼肉刺多，做成丸子就不用担心吃到刺了，多好呀。” 想想也是，一边吃鱼一边吐刺太麻烦，吃的急了还怕卡着，做成丸子就没了这种烦恼，一口一个吃着放心。 灵儿按照他的说法，把鱼处理好。 撒入淀粉之后用手一抓，黏黏腻腻的鱼肉泥就做好了。 “接下来要放调味料。鱼丸吃个新鲜，只需要盐就可以了，不过你得边闻边放，盐的多少对鱼丸的味道至关重要，多了会掩盖原本的鲜味，少了会非常腥。” 唐锦翊说着把剥好的虾也给了灵儿，“做好鱼丸，这些虾也按照同样的方法，做成虾丸。” “好！” 原来虾肉也可以这样吃！灵儿抿抿嘴唇，鱼没刺虾没壳，都不敢想象一会儿吃起来该有多爽。 “这些粉条一并泡了吗？” “嗯，用开水泡，泡好再投洗两遍，吃起来不牙碜。” 找不到卖宽粉的，只好用细粉条代替，这里卖的粉条是用纯红薯粉做的，没有一点添加剂，用水一泡就软，吃起来味道应该不差。 唐九煮好了水拉上风箱，就开始帮着择菜。 唐锦翊跟他坐在一起，看着忙碌的唐九像极了一只潦草的小宠物——头发还乱着，原本绑着发髻的破布条歪歪扭扭挂在头发上，只怕稍稍一碰就要散了。可唐九不在意，整片心思全在那几片夹着烂叶的青菜上。 唐锦翊忽然凑上去，拉住他的手腕。 “唐九，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 黏糊花生酱还没着落，能不能得到，就全看唐九了。 唐锦翊瞅着唐九，盼着他说点好话，就差把人瞅出窟窿来了。 唐九吓了一跳，身子僵着，不停摇头，头上那片破布一下甩进了柴火堆里。 仅有的束缚没了，发丝一股脑全散下来。 灵儿听着动静努努嘴道：“翊哥儿，你有什么事就跟他直说，他不会拐弯抹角。” “我、我能有什么事？”唐锦翊扣着手自问，不就是想让人家说点情话么...... 想到这里，唐锦翊口齿发酸。 看着唐九单纯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发了癫的老变态，为了得到黏糊花生酱，连脸都不要了。 不由红脸低下了头。 想让人家知道我的好，首先得先对他好才行啊，好到他对我说......情话！！！ 他的脸白一阵儿红一阵儿，尴尬至极。 唐九不知怎么了，还以为自己惹得他生气，可怜巴巴地拉拉衣袖讨好道：“主人，我有话对你说，谢谢你肯收留我，有你真好。” 只有这些吗？还有呢？ 唐锦翊眼睛一亮，觉得有门儿，示意他继续说，而唐九却已低下了头。 灵儿看着他俩频频皱眉，“你们在玩什么？我怎么看不懂？翊哥儿，你到底想让九儿说什么？你就直接告诉他不好吗？” “不好！” 唐锦翊突然觉得自己没了脸，端起小凳子气鼓鼓的走了。 “唐九，你怎么惹他了？”灵儿不解的问。 唐九摇摇头，“我不知道，兴许、兴许是我让主人背着......累着他了吧。” 他暗暗发誓，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让主人背着了，要背也是他背着主人！ 将菜、肉、丸子都处理好之后，灵儿伸了个懒腰去喊唐锦翊。 唐九忙叫住她，“还是我去吧。” 他手中端着把铁勺，里面放着刚做好的鸡蛋，还热乎着。 这是他刚学会的做法，倒也简单，只是把铁勺抹上香油在火上熏热了，又把剩下的两个蛋黄打进去，筷子沾着盐在里面一搅，圆润的蛋黄就成了黄橙橙的蛋花。 闻上去香喷喷的。 唐九无比希望主人能喜欢他做的鸡蛋，主人累了一天，应该吃些好东西。 “行，那你去吧，翊哥儿心情不好，你哄着点他啊，别惹他生气。” “嗯，我知道了。” ...... 灵儿坐在厨房门口逗蚂蚁。 也不知道屋里那俩人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一人一脸笑。 唐锦翊走在前面，唐九跟在身侧，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中还多了个罐子。 进厨房的时候唐锦翊居然还扶了唐九一把，生怕他摔着似的。 被无视的灵儿瞠目结舌，忙提着裙摆跟上去，“这就和好了？” “当然。”唐九笑眯眯的，眼睛似一弯明月，都快润出水来了。 唐锦翊也不说什么，但从表情就能看得出来，他心情大好。 “哦，那就好。” 洗干净的菜已经摆放在沥水篮中了，虾丸鱼丸也做的刚刚好，洁白之中透着青丝，用筷子一夹，紧致嫩弹。 要想做好麻辣烫，最关键的步骤是炒底料。 因为时间原因，唐锦翊没有高汤可用，为了做出更好的味道，他决定炒一个辣油锅底。这样一来，就算没有高汤加持，也能做出别具风格的美味。 猪油是个好东西，比植物油香多了。唐锦翊挖了一大勺油脂铺在锅中，在融化的过程中，配好了要用的调料，香叶、桂皮、八角、花椒、葱姜还有小茴香和大蒜！ 最重要的当然是豆豉，调入水和糖，搅成稀糊状，炒起来就不会因为火候大而粘锅。 油烧得差不多了，先让唐九站到一边去，免得烫到，以后唐锦翊将调料一起撒入，瞬间，锅中冒起细小的油花，在滋滋滋的炒制声中，香味随之蹦出。 “爆出香味后就可以加水了，麻辣烫的灵魂全在这汤里。” 唐锦翊边做边教。 灵儿照着他的说法，用笊篱将汤中料渣捞出来，剩余红汤之上飘浮起一层靓丽的红油，气味扑到鼻子上，又有炒料的香味又有一股独特的辣，美妙极了。 “今日忘买牛奶了，我们先做一个简易版的。” 唐锦翊先把切得如纸般轻薄的肉片下如锅中，撇去浮沫，心中暗数了二十秒，又分次下入虾丸鱼丸和蘑菇。 “跟牛奶有什么关系？” “红汤之中兑入牛奶熬煮，做出的汤底奶白，浮头点着红油，奶香浓郁，鲜辣爽口，不仅好喝，还好看的很，所谓色香味俱全，说的就是了。” 唐九听着听着，肚子咕咕叫起来。 脖子长长的伸着，都快要伸到锅中去了。 “灵儿把菜下进去吧。” 吃的已经煮好，就差调料了。 火红的辣椒面拌上颗粒饱满的芝麻粒，泼上热油，随着刺啦一声响，红油辣子也做好了。 “翊哥儿，这又是什么？” 灵儿从刚才的豆瓣酱炒出红油时就觉得不可思议，这会儿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又看到唐锦翊泼油。 这红色的调料闻起来辣，泼油后，干爽的香气布满整间厨房，还有些呛鼻。 “这叫辣椒面，用干辣椒磨制而成。” “辣椒？” 灵儿不懂，只得跟着他重复这个名词，不断感叹，翊哥儿懂得可真多。 唐锦翊一刻都没闲着。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花生酱，可得好好利用。 将花生酱和芝麻酱按照一比二的比例调好，再加入少许糖调味，最后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和芫荽点缀。 闻上一闻，简直完美。 拿到调制酱，唐锦翊脑海中便浮现出唐九磕磕巴巴说出那些话时憋的通红的脸，只觉十分可爱，不由笑了起来。 顺手捞起一颗虾肉丸子沾了酱料，吹了吹说：“来，唐九先尝一个。” 唐九十分听话，张嘴吃进去。 虾丸嫩滑，味道鲜美，裹着浓郁的酱香，美味至极。 “好吃，这就是麻辣烫吗？” 唐九的眼睛大放光芒，跟着翊哥竟能吃得这么好！简直是跟对了人！！ “还不算是。”唐锦翊封了火，拿了双筷子站在锅前，问道：“还想吃什么？” 唐九舔舔嘴唇，看着锅中红黄翠绿十分可人。 “两个虾丸，两个鱼丸，嗯……一片肉，一点粉条……还想要两片青菜，两片萝卜，一块豆腐。” “好嘞！” 他刚说完，唐锦翊就把食物夹进了一个大碗，浇上几勺浓汤，晃了一晃，又盖上了满满一层酱汁。 “要这样吃才香。” 唐锦翊用筷子一搅，碗中食材拌着麻酱，黏黏糊糊的，热腾腾的，又香又辣。 唐九迫不及待的张嘴要吃。 16、第十六章 既然主家都发了话，也不好再继续劝说，苏周和青木只好眼睁睁看着唐九道了谢，瘸着腿走了。 ...... 一顿饭直到亥时才结束，每个人都吃的肚皮鼓鼓。 宋渊喝了点小酒，稍有醉意。 临走前，搂着唐锦翊的肩膀吵个不停，非要他把那道红油春笋的做法写下来才肯罢休。 唐锦翊耐心安抚，还细细讲了红油的做法，很认真地告诉他，做红油的原材料只自己一个人有，其他人怎么学都做不出来，让他别再想着学了，犯馋了就直接来百味楼，自己随时都可以做给他吃。 宋渊听了还是不干，拿了盛红油春笋的空盘子，藏在身后，任凭谁劝都不松手。 苏周见他耍赖，无奈蹲下来，让他趴在后背上，背起来。 “渊儿今日高兴，喝酒失了礼，唐兄莫要见怪，这盘子先让他拿着，明日我再差人送回来可好？” “只是个盘子而已，家里多的是，宋兄若是喜欢，送他便是了。” “那就多谢唐兄好意了。” 苏周不再推辞，往上托了托宋渊的身子，在青木的帮助下爬上了马车。 每每宋渊吃多了酒，最后倒霉的都是苏周。 说也奇怪，虽说宋渊喝了酒喜欢耍赖，但无论他喝的多不省人事、闹得有多凶，只要一爬上苏周的背，瞬间就能安静下来。 苏周不晓自己的后背到底有什么魔力，反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 五日之期已到，唐锦翊早早来到木匠铺等开门。 “卖干脆面的！卖干脆面的！”一位妇人领着孩子从他跟前走过，那小孩一认出他就开始大叫。 “城中干脆面属他卖的好吃，我要吃我要吃......” “畅哥儿乖，我们先去买菜，回来再吃干脆面。” “不，阿娘骗人，回来你就不买了，我就要吃！我就要吃！” 小男孩拽着妇人不走，吵着要吃干脆面。 “今日不卖干脆面咯。”唐锦栩摇着手指说道。 “啊？不卖了！——我不管，不管，我就要吃干脆面——” 小男孩吮着手指头，一听他不卖干脆面了，小脸一垮快要哭了。 “小郎君的买卖那么好，怎么说不卖就不卖了？” 妇人也很吃惊，她还没见过哪个贩子在买卖正好的时候撂摊子不干的呢。 “不是不卖了，不是不卖了。” 唐锦翊连连解释：“因为每日担出来的太多，油纸捂着容易影响口感，所以就把摊子固定摆在百味楼前了，可现买现吃，也可提前预定。” “原来是这样。” 一听是百味楼，妇人就不愿去了，奈何孩子闹得欢，不买不干，只得又问：“人多吗？需不需要排队？” “大嫂问得正好，我出门时刚做出一锅，现在人不多，去了正好能吃上。” “什么味的？” “今日有椒盐味、孜然味、五香味，还新增了香辣味。” “香辣味？” 小男孩的眼睛一亮，摇着妇人的胳膊闹道：“阿娘，我要吃香辣味的干脆面！我要吃！我就要吃——” “香辣？那是什么味道？” 原本妇人是不想给孩子买的，可一听说这新花样，就又动了心。这位小郎君花样可真多，每天都推出没吃过的新鲜味道，想不买都不行。 “大嫂尝尝便知，不过我的调料味道偏重，辣味较浓，孩子恐怕吃不了。”唐锦翊好心提醒。 那小孩一听不让吃，“哇”的一声哭出来。 “哎呀！”妇人忙拿出手帕为他擦掉眼泪，哄道：“畅哥儿乖乖，不哭，不哭，能吃能吃，咱们这就去买啊！” “阿娘说话算数，不许骗人！” “好好好，不骗人！阿娘也想尝尝鲜呢。” 说完，抱起小孩朝着百味楼的方向走去。 这时，木匠铺也开了门，唐锦翊跟着木匠来到后院。 “小郎君的床和桌子都做好了，你来看看。” 木床不大，只能睡下一个人。表面打磨的十分圆滑，简简单单漆了红漆，看上去简约干净。 “不错，挺漂亮。”唐锦翊坐上去用力晃了晃，稳稳当当十分扎实。 再看旁边的桌子。 案面大小跟那张单人床差不多，表面涂着一层亮油，看上去像是刚倒的油一样，其实是已经风干的漆面，按木匠的说法是既能防腐又能防水，用来放小吃再合适不过，不用担心案面被烫也不用怕弄脏，滴上油汁儿后只需用湿布轻轻擦拭，即可干净如初。 该挖洞的地方挖洞，该做成凹槽的地方做成了凹槽，四条腿上还贴心的按上了可锁定的小轱辘，跟他图纸上画的分毫不差。 唐锦翊非常满意。 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几大包干脆面，放在木匠椅子上。 “大哥做的活儿实在漂亮，这几包小食权当感谢，你拿去尝尝鲜。” “小郎君太客气了！收了钱做好活儿是我的本分，怎么还能拿你东西？” 木匠心中高兴，半推半就收下了。 “今日戌时，我的摊子在东街正式营业，大哥有空一定过来啊，我第一个请你吃。” “行！”木匠乐呵呵道，“诶？小郎君你一个人来的？这物件儿用纯木头做的，可重呢！你自己够呛移得动。” “没事，那不有轱辘嘛，我把床放上去推着就行了，百味楼离这不远。” “我这铺子虽然离百味楼不远，路却不好走，推回去怕是新轱辘就变成了旧轱辘啦，不如这样，我正好要去那边干活，推着车帮你运过去吧！不收钱！” 这小郎君跟其他要做活的人不一样，不是横挑鼻子竖挑脸，反而哪哪都说好，说得他心花怒放。手艺人要的不就是句夸嘛！ 说罢，不容唐锦翊推辞，呼来两个徒弟，几人一起将床和桌一起抬到了车上。 在木匠的帮助下，才一会儿功夫，东西就运到了家。 收拾床铺的时候唐九有些不高兴，唐锦翊也没顾上问，送走木匠一行人，一头钻进了厨房。 现在灵儿的手艺愈发精湛，只看着他提前写好的配方，就提前熬好了一锅骨汤。 骨汤奶白奶白的，浓香扑鼻。 唐锦翊把定制的长条形铜锅安在桌子的孔洞处，向下摁了几摁，卡的刚刚好，不松不掉，然后将骨汤倒入，一份清汤锅底就做好了。 想要麻辣烫卖得好，只有清汤是不够的。 又将油脂和辣椒，加之提味香料一起翻炒，炒出香辣味道之后再将剩余的骨汤倒入，熬煮了好一会儿。直到锅中汤汁变成浓郁的红色，浮头飘起密密的辣椒，才把红汤倒入另一个长条铜锅中，随后，将铜锅安放在另一处孔洞。 “好香！” 灵儿用力吸着香气坐下来。 她已经学会穿签子了，此时在她面前的地上放着三个大盆，一个盆中有切好的藕片、萝卜片、鲜韭菜、嫩山笋、蘑菇等时令蔬菜和豆皮、豆腐等豆制品；另一个盆中放着切好的鱼片、虾肉、鱿鱼等生鲜海味；第三个盆子里放的是提前腌制好的肉类和毛肚等荤食...... 将切成小丁的食材们一个个穿到木签上，按照清汤锅一份红汤锅一份的顺序，分别泡进锅中，不一会儿就放的满满当当。 “翊哥儿，昨日夜里你跟唐九吵架了么？” 翊哥儿起的早，唐九起床时，他早就出门了。 灵儿起来先收拾好院子，本想让唐九烧火她来准备其他食材，可她看见唐九时就觉着他满脸不高兴，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没有啊？” 说话的功夫，唐锦翊把从昨日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都想了一遍，没记得有什么惹唐九不高兴，吵架更是不可能的，他虽然喝了点儿酒，倒不至于发酒疯欺负人。 “那他今日怎么不高兴？” “难道是腿疾难受？这几日不是一直喝药么？” “不是吧，我看他今日走得好着哩。” “那是为何？”唐锦翊打扫了打扫手上污渍，“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从厨房出来，只见唐九的房门紧闭，屋中不时传出钉钉咣咣的声音，不知在做什么。 唐锦我敲了敲门，贴门喊道：“唐九，你在做什么？还没铺好床么？” 唐九的所有行李加起来不过一床被褥，从刚才他就开始铺，怎的过了这么半天还没铺好？ “铺好了。” 唐九冷不丁地开门。 他不知道唐锦翊的脸还在门上贴着，门一开，唐锦翊没站稳，一下子撞上了他的胸膛。 唐九被撞的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床沿上。 为了不让自己跌到，唐锦翊本能的抓住双手所能触及之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紧紧搂着唐九的腰，姿势有那么一丢丢暧昧。 闻声赶来的灵儿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俩奇奇怪怪的半倒在床上...... 尖叫了一声，竟忘了说话。 完了完了，这丫头片子肯定是误会了！ 唐锦翊心中懊悔一番，倒也不是很在乎，反正他脸皮厚惯了。 平复了心绪，唐锦翊用力一带，将唐九从床上捞起来。 待站稳后，帮唐九打理了一下衣服，说道：“让你平日里多吃一些，你不听，如今轻轻一碰就倒了，这怎么能行？” 转头见灵儿的嘴巴张得贼大，便敲了敲她的额头道：“盛一碗骨汤，撒上几粒葱花，给唐九喝了吧。” 17、第十七章 这话顶用的很，唐九的眉头逐渐舒展，再也不闷闷不乐了。 “还真是个怪人儿！想喝汤直接说就是了，家里又不是缺你这口吃的，用得着藏着掖着吗？好似我们待你苛刻不给吃喝一般，哼！” 灵儿看不惯，嘟囔了几句。 手中也没闲着，拿着大花鸡毛掸子将唐九的小屋里外打扫了一遍。 “还等着人伺候呀？自个儿盛来！” 灵儿瞪了他一眼才走。 直到她走远，唐九才犹犹豫豫道：“主人，我不馋，也不是想让人伺候，我、我只是不小心把......” 说着说着脸又红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没事，不说了，一会儿吃点好吃的，什么不好的事也都忘了，走吧。” 唐锦翊十分理解他。 人有的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不开心，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经常会有这样的情绪，太正常不过了。 所以干嘛还逼唐九说呢？不如喝碗热汤，暖暖和和的，心情自然就好了。 早饭单吃骨汤肯定吃不饱，正好厨房中还有些面和肉，那就给他们做点蒸饺吃吃吧。 院中和风煦煦，令人十分舒爽。 唐锦翊把案板搬到院中剁肉调馅，灵儿则是擀了面皮就给他送出来，再将包好的蒸饺拿进去。两人配合着，不一会儿就包了整整一篦子。 唐九把水烧开就回了屋，谁也没问他去做什么，等到蒸饺快熟的时候，才看到他提着一只大木桶，又从后院进来了。 “咦？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没看着？你去做什么？”灵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洗衣服。” 唐九说着把大桶放在地上，拿出一件衣服抖搂了几下，晾在竹竿上。 一件件晾好，抻平，最后从桶里拽出来一条床单。 “这条床单，不是昨日刚换上的吗？怎的又洗？”灵儿不解，翊哥儿屋里的床单一直是她亲自清洗更换，如今才铺了一宿，怎么也不该换呢。 唐九支支吾吾，说的什么也听不清。 唐锦翊对他招招手，“先过来吃饭吧，蒸饺刚出锅，正好吃呢！” “嗯！” “一说到吃的你倒应得快，一点儿都不含糊！” 灵儿一边说着一边夹出几个胖胖的蒸饺，一盘给唐锦翊送上，另一盘给了唐九，自己却把那个蒸破了的捡着吃了。 柳叶蒸饺并不是用柳叶儿馅蒸的饺子，而是包馅的时候，将皮做成柳叶的形状，小巧玲珑，一道道褶儿就像叶脉一样整齐排列，头上宽，底下窄，非常漂亮。 外皮破损并不影响馅料的口感，猪肉泥团成的小粉丸子上，还淌着黄澄澄的汤汁，夹起来时需用碗接着，免得汤汁滴到地上浪费掉。 吹一吹，一口咬下。 滑嫩的肉丸即刻爆出鲜美的油汁儿，咸香的味道瞬时斥满整个口腔。 “蒸饺连皮吃才好吃，灵儿你别总夹着那些破的吃呀！” “这饺子若一直粘在锅中，味道都顺汤跑了，我可舍不得。”灵儿笑嘻嘻的，用筷子卷起了那层破掉的蒸饺皮。 饺子皮的内层还残留着不少汤汁儿，油汪汪的，看着就香，她赶紧填进了嘴里。 皮已被馅中流出的汤汁浸透，劲劲道道的，还带着一股咸香，好吃极了。 这时，唐九从自己盘中挑出一个最大的，夹给灵儿，“姐姐吃这个，皮薄馅大。” 这只蒸饺的皮薄到几乎透明，隐隐显出内里粉嫩颜色，用筷子一夹几乎要爆出汁儿来。 灵儿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怕我？” 唐九摇头道：“不是怕，是非常佩服。你不过才年长我几岁，懂得却比我多得多，学东西也快得多，我觉得自己太笨了。” 自唐九来家之后，很少见他说过这么多话，灵儿心中自然欣慰，边吃边说道：“我也是急脾气，有时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啊，我们都是为了翊哥儿好。” “知道了。” 说话间，唐锦翊端来了三个小碟子。 拳头大的瓷白浅碟中飘着满满的芝麻和红油，用筷子蘸取些许，才发现红油下面还藏着醋汁儿。 唐锦翊边搅边教：“这是我特制的蘸料，你们像我这样搅拌一下，把底下的糖和辣椒面与这醋液混合均匀。” 灵儿和唐九照做。 搅匀的蘸料看上去跟刚才无异，用筷尖沾一点尝过之后，才发现酸辣鲜美，十分开胃。 蒸饺用的纯肉馅料，一丁点菜都没放，干吃不免油腻，如今搭上这碟油醋汁确是刚刚好。 吃着蒸饺，灵儿突然伤怀，“翊哥儿当真是得了花姨娘的真传，做什么都比别人做的好吃。可惜，花姨娘最拿手的那道鲤鱼焙面没留下配方，如今谁都做不出她的味道，我记得之前翊哥儿最爱吃那一口了。” 唐锦翊根本没吃过这道菜，通过检索原身的记忆才得知，原来是一种鱼的做法，属于汴京当地一种传统佳肴。 鲤鱼焙面，许多人都爱吃，然而花姨娘走得急，没留下传人，以至于人们寻遍各大酒楼，至今都找不到能跟她媲美的味道。 “不如明日我们买条鱼来，试试看？” 唐锦翊跃跃欲试。 上辈子作为美食博主，每次看到没吃过或没做过的食物，他都要尝试一遍，哪怕是一次做不好，多试几次总能成功。他就是凭着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将制作美食的点点滴滴发到网上，才积累起百万粉丝。 “尝试”对他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大不了就重新再来呗，不费事。 唐九第一个站起来支持，“好，明日早起，我去买鱼，一定挑一条最肥美的回来。” “你去？我看你还是在家陪着我哥儿烧火吧，你若去了，别再被鱼贩子卖了，哈哈哈~” ...... 吃完饭，灵儿便去了大堂。 如今酒楼大堂中虽然还是什么都没有，但在唐锦翊不懈的宣传下，已经有好几波人来买干脆面了。 大厅还没来得及打扫，灰尘很多，中央却已被踏出了一条小路。 因今日早晨只做了一锅，早早就卖完，所以来晚的人家就只能预定明日的吃了。 灵儿忙着将人们所需的口味和数量记录好，一刻都不得闲。 唐锦翊想去街上走走，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食材，唐九想来想去，觉着自己留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去帮唐锦翊拎东西，于是也跟着上了街。 西街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 桥头上多了个卖干脆面的摊子，就占在起初唐锦翊所寻的位子上，然而，已经没有人排队购买了，有人停于摊前，询问几句后便空手离去，徒留贩子怅然而立。 唐锦翊路过一看，正是当日掀他摊子那人。 风筝摊老板见他来了，热情招呼，“小郎君，小郎君，你这几日去哪了？我想你想的紧哩！” “大哥，我哪也没去，只是把摊子挪到百味楼去了。” “怪不得。我寻了好几次，连北边那条街都去看过，卖干脆面的不少，就是没见你的踪影。” “我又出了许多新口味，东西一多，带出门来十分不便，索性就直接在家卖了，大哥若想吃，就去百味楼预定吧，今日定明日取，若是不方便，我们送货上门也是可以的。” 唐锦翊笑悠悠的说道。 这时，唐九从怀中摸出一小包干脆面，这是早晨唐锦翊留给他的，他还没舍得吃。 他拿出一粒递上去说：“大哥，这是我家新出的香辣味干脆面，可好吃了，先尝后买不上当，你先尝尝。” 风筝摊老板接到手，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面是叫‘香辣味’？真是独特，有点呛鼻，倒叫人不敢吃了呢。”他瞅着手中敷了一层红粉的干脆面不敢入口。 唐九见状，直接扔进口中一个。 面饼在咀嚼中发出诱人的脆裂声，听着就好吃。 风筝摊老板实在兜不住口水，再也忍不住多日来对干脆面的想念，也不管呛不呛鼻子了，一口吃了进去。 一时间，舌尖又热又痛，不知该如何是好，忙把它嚼了。 当酥脆的面饼在碎成泥的时候，一股淡淡的甜味便激发出来，口中又是另一番味道。 “妙啊！” 这跟自己平时吃的辣味截然不同，辣得刺激、辣得痛快，并且更香更有味，辣得想流泪，却还想再吃。 家中娘子自从吃过这小郎君送的干脆面后，心中一直惦念着，连活儿都做不下去。他早就想再买一些回家，可惜一直遇不着小郎君，就只好去新来的那家买。结果娘子吃后总不开心，说买到的干脆面是假的，糊弄人，还为此闹了脾气。 这下可好了，终于能给她把真干脆面买回去了，而且还是从没吃过的味道，她肯定高兴。 唐九见旁边摊位的男子面色难堪，直接过去买了一包，当着他的面拆开吃了。 才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好难吃啊，又咸又硬，跟我家的没法比。” 刚要扔了，却被唐锦翊一手拦住，“我尝尝。” 19、第十九章 两人出了头面铺，又买了些菜才回家。 刚拐进西街，就看到百花楼门前有人进进出出，似是在往里搬什么东西。 灵儿见他们回来，离着老远摇手大喊：“翊哥儿，翊哥儿快来看看，这些人只说是送给咱们的，我拦都拦不住！” “出什么事了？”唐九担忧道。 唐锦翊摇摇头，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位大哥说是我们定的这些物件，翊哥儿你快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字？” 灵儿将手中的纸展开，递上前来。 唐锦翊细细看去，只见上面记录着五十张八仙桌，每张桌子又配套四条长凳，再加上零杂用品，将纸张占的满满当当。 最后记有“总计白银二百两”的字样，送货地址确确实实写的是“百味楼”三字。 他拦下一名正在搬运桌子的男子，问道：“大哥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并未购买桌凳呀？” “我们也是奉了主家命令送货到此，具体缘由并未详知，小郎君若是有什么疑问，不妨问问我们老大。” 他给唐锦翊指了个人。 唐锦翊顺着望去，只见一个络腮胡子正指挥着几个小伙计摆放柜台。 原来不仅仅是这些桌子，包括大厅中的柜子、货台、食具等等，甚至连笤帚、抹布都给送齐了。 唐锦翊忙找过去。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并未购买这些东西呀？是不是送错了？” 络腮胡抹了抹额角上的汗珠，干的正起劲儿。 他的铺子有些时日没收到过如此大单了，怎么可能送错。 “这地址写的清清楚楚，怎会送错！小郎君我且问你，这可是唐家的百味楼？主人可是‘唐锦翊’？” “正是。” “那就是了。”他冲着大堂喊了一嗓子，“大家加把劲啊，动作利索点，咱们赶在午时之前收拾好，别耽误了人家生意！” 转头继续向唐锦翊解释道：“前日，一位名为‘宋渊’的郎君在我家定了五十套桌凳、一张柜台、一台货架，还有食具、盆具及零用品若干，说货到齐了可直接运送到百味楼来，小郎君难道还不知此事？” 唐锦翊蹙眉，他确实不知道这回事。想来想去，宋渊不过拿了他个盘子，但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回来是什么意思？ 想不通想不通。 如此一来，有些郁闷。 正当他看着小伙计们进进出出愁眉不展时，唐九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主人，有人来了。” 他当下就知道，肯定是宋渊来了！连忙道：“走走走，我们去接。” 两人迎出门去。 只见几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停于门前，十分气派，后面立有小厮掀着门帘等候自家主人下车。 宋渊从轿门探出头来，见着唐锦翊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扶着小厮的胳膊向下一跳，那把扇子“啪”的一声先展开了。 “唐兄，这些礼物可还称心？” 唐锦翊忙迎上前去，“宋兄，这大厅被你填得满满当当，锦翊实在是受宠若惊。” “你可太不了解渊儿了，这才哪到哪儿？后边还有东西呢。” 苏周猫着腰从车内走出，宋渊微微侧身伸出胳膊，让苏周扶着跳了下来。 自回来之后，宋渊去哪苏周都跟着，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还有？” 唐锦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桌椅板凳已经够贵重了，怎么还有！！ “锦翊何德何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宋兄太破费了！” 几人边说边往里走。 大厅中的桌椅已经摆放到位，地面清理的干干净净，几名伙计正蹬着梯子安花灯。 宋渊推着唐锦翊走到柜台后面，得意说道：“唐兄谦虚了，你的手艺就是你的能力，以后你就在这一站，等着收钱吧！” 看着收拾妥当的大厅，唐锦翊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前两日还在为经营酒楼发愁，今日就平白收到了这么大的惊喜，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系统？系统？你在吗？】 【这些东西不会是系统奖励吧？还有，这个宋渊在我身边充当什么角色？专门给我送外挂和金手指的吗？】 他想来想去想不通，只能把这些都归于系统身上。 【外挂和金手指？你想个屁！】 系统发出闷闷的声音。 【宋渊是这个时代原有的人物，我无法探查他的其他身份，虽然他的行为超了出预测，但还是可以判定与系统无关。】 与系统无关？ 撇得倒是干净！ 既然不是系统派发的，那……如此阔绰，不就是我的贵人吗？！ 唐锦翊心花怒放，觉着自己的运气还真不错，想什么就来什么。 【宿主请注意，你的黏糊积分严重不足，请尽快积累。】 【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屁，你上次的黏糊情话黏糊吗？你自己说说黏糊吗？下次再这样，我是不会给你积分的。】 陪他穿越的系统还不白给东西，一个还不太熟的人怎么会白白送上这么多东西呢？ 被系统浇了一头冷水，唐锦翊慢慢清醒。 他扯扯嘴皮，拿人手短的道理还是懂的，心中升出隐隐不安。 苏周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那日从你这拿走的盘子快被渊儿供起来了，日日念叨，说什么也要再吃一次‘红油春笋’，空着手来要吃的，只怕受人嘲笑，这不，就买了这些个东西。” “宋兄想吃红油春笋，我再给你做就是了，怎会嘲笑？” 唐锦翊顿了顿，继续道：“实不相瞒，我原本就想置办些桌椅，奈何银两不够，总是耽搁，如今得了你的帮助，正解了我的急，可我不能平白收你这么大的礼。” “所有物品共计二百两银子，锦翊都记着，今后酒楼经营起来，一定将这钱还了。” 唐锦翊说着行了一礼。 宋渊忙拦住他，惊呼道：“唐兄！我送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还钱的！！” “我说你一下子送这么多，得吓着人家吧，你看？唐兄不是那拐弯抹角之人，你倒不如把心思直接说出来。” “我......我，唐兄......” 宋渊没了方才的气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懊恼地跺了跺脚。 从小到大，他还从没求过谁什么，若是长辈还好说，可如今面对一个同龄人，请求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苏周看了摇摇头，直接替他说道：“唐兄，这些小钱对渊儿来说不算什么，他是真心想送你的，你就安心收着。不过，他确实有求于你。” “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锦翊能办到的，绝不会推辞。” 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灵儿和唐九，面前这二位是唐锦翊唯一认识的场面人，若是日后想把生意做好做大，少不了这些交际。 从古到今，哪儿不是人情社会？如今他们能主动提出请求，那是再好不过了，省的他自己再耗费心血设计一番。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渊儿的二姐远嫁五年，去年填了一子，已七月有余，如今托人送信回来，再过几日就到娘家了，此次回家，住一个月再走。” “阿姐带外甥回家省亲，做舅舅的定要好好招待，可自从吃过唐兄一桌饭菜之后，再也尝不上家中厨娘的手艺，所以想......” “宋兄是想让我去家中做宴？” “他是想把家搬到你这来。”苏周补充道。 “啊？” 唐锦翊十分惊讶！ “酒楼简陋，如何能招待贵客？” “原本阿姐送信，说要六月再来，我娘从冬月就开始张罗，想要将院子和墙都修一遍，以让阿姐住的舒服，谁知他们突然提前了，家中没准备好，院子还翻着土，每日工人进进出出，人多嘈杂不清净。”宋渊闷闷道。 “渊儿买了床具用品，只需唐兄点头，便可叫人来安装使用了，城中酒楼甚多，属你做的饭菜可口，其他的，他早看不上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总算把这事解释清了。 唐锦翊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想在这住啊，古人说话可真费劲。 绕来绕去，还搭着这么多东西，真是不嫌麻烦。 有人添置家具，他自然高兴，百味楼的空屋子多得是，多住几人才热闹。如今家伙式儿都备好了，就等着他引流了。 卖麻辣烫引流，应该不成问题。 “姐姐下榻百味楼，是锦翊的荣幸，自然同意，若宋兄不嫌弃，就将二老一并接来，我每日做菜给他们吃。” “多谢唐兄！” 宋渊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兴奋道：“我还怕这事儿成不了呢，谁知唐兄如此痛快！！快，通知徐家铺子，让他们准备送床吧。” 宋渊一脸轻松，扇子摇得更欢了。 “那你们忙着，我去准备饭菜，今日都留下来吃饭。唐九，走啦。” 唐锦翊唤着，“唐九？” “莫非去烧火了？我一下车便见他往那边走了？”苏周指了指侧门。 “我去找找。” 苏周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 唐锦翊一边喊着一边跑到后院。 一进门，就看到唐九又在晒床单。 20、第二十章 “唐九，你怎么又洗床单？走，我们去准备饭菜。” “有客人么？” “嗯，宋兄和苏兄要留下来吃饭，我让灵儿去买鱼了，趁现在我们先把干脆面做出来。” 唐九垂着头嘟囔了两句，不情不愿进了厨房。 做完干脆面，辣椒还剩下许多。 鲤鱼焙面是来不及准备了，唐锦翊打算做一道沸腾鱼当主菜，他想那味麻辣味道实在想得紧。 前些日子泡的豆子已经生出了嫩豆芽，将豆芽拿出来择洗几遍，放在提前备好的沥水篮里。 豆皮是今日刚买的，非常新鲜，投洗过后切成细条，也放进去…… 辅菜备好之后，灵儿拎着鱼回来了。 “翊哥儿，这鱼可鲜着呢，我见河上有人垂钓，专等他刚钓上来就买了，你瞧瞧。” 灵儿手中的鱼时不时蹦跶两下，还没死透。 鱼鳞颜色较淡，有点发黄，身体较长，比较肥，看上去像是草鱼，这种鱼肉质鲜嫩，肥美可口，最主要的是没有腥味，做沸腾鱼最合适不过了。 唐锦翊把鱼洗了，搁在案板上处理鱼鳞和内脏，刚想让唐九把鱼头拿到房后喂猫，扭头一看，那人又不见踪影了。 “灵儿你看到唐九了吗？” “我见他从后门出去了，也没说要去做什么，或许是有事？翊哥儿是需要热水么？我来。” 灵儿说着就蹲下来继续添柴烧水。 唐锦翊觉得今日的唐九有些奇怪，平时晚上睡觉的时候，上个厕所他都要报备一声，怎么这会儿又不声不响的走了？算上刚才，已经是第二次了。 “水开了加上一点点油一点点盐，先放豆皮，再放豆芽，最后再放青菜，焯熟后把它们铺在盆底。” “嗯，我知道了。” 灵儿按照他的方法照做，发现焯好的菜颜色非常鲜艳，不疲不软，还保留着原有的鲜嫩，实在是好。 沸腾鱼最重要的是肉片要薄，但不能一夹就散，还要好入味，对刀工的要求很高。 唐锦翊先用刀背拍了拍鱼身，找出腥线剪掉，然后在鱼骨处将之分成两半，再用刀面贴着鱼身，从下到上慢慢片成小块。 整个过程他都小心翼翼，片下来的鱼肉薄厚适中，白白嫩嫩，每一片的大小都差不多，摆在一起十分漂亮。 鱼肉片好之后，再将鱼骨和背部的大肉切成小段，就可以准备腌制了。 唐锦翊让灵儿拿了些干淀粉，又拿了颗鸡蛋，让她把蛋清打出来，蛋黄不要。 “鸡蛋的营养全在蛋黄中，为何不要？”灵儿不解。 “淀粉和蛋清拌入肉中可以锁住肉中水分，保持鲜嫩，就算在锅中沸煮也不会变柴。蛋黄不是扔了，你把它放在另一个碗中，等会儿我做别的菜用得上。” 唐锦翊说着话，葱花、蒜末和姜末也全准备好了，把这些和辣椒碎混在一起，又加入了些孜然和花椒，盛入碗中备用。 此时，锅中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了。 唐锦翊先把鱼骨放进去，稍等片刻后才放入鱼片。 鱼片遇水即熟，不能煮太长时间，他在心里默默数了十个数，立即捞起来放进装配菜的瓷盘中去了。 随后小锅烧了些油，撒入大把麻椒，待麻椒刚接触到热油时，赶紧把锅提起来，利用锅中余热将麻椒炸熟。 灵儿将备好的调料铺在鱼肉上，伴着“刺啦——”一声油响，锅中热油全倒进瓷盘之中，鱼肉翻起卷边儿，调料变得油光红亮，整个厨房都飘满了麻辣味道。 “好咯~上桌。” 唐锦翊长呼一声，好久没做过这种复杂的菜了，幸亏手还没生。 沸腾鱼用到的油非常多，可以说整个是用油烫熟的，但吃起来却一点也不腻，香辣下饭，是道硬菜。 他有信心做到让吃饭的人都喜欢上这个味道。 ...... 宋渊刚进院子，就被独特的香辣味吸引住了。 “唐兄，你又做了什么好的？” 迈进厨房，只见桌上摆着一盆红艳艳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仔细一看，原是红色食材浮在油水表面，其间洒落着麻椒和芝麻，那叫一个香！ “这是什么？好像是道素菜？？” 宋渊问着，一凑近，那香味中又透出浓浓的辣味。 辣味钻进眼睛里，钻进鼻腔中，呛得他想流泪。 “我从未见过这种菜，唐兄，这红红又尖尖的菜……看上去有些硬，能吃吗？。” “宋兄喜欢吃辣吗？……” “当然喜欢，你上次做的红油春笋，我恨不得连盘子都吃了。” “这道菜可比红油春笋辣得多哦！” 唐锦翊曾经探遍汴京的所有菜摊子，发现并无辣椒可卖，便知当地之人并不知道辣椒是什么。 如今宋渊好奇得紧，就算告诉他也无妨，只说是自己做出的新型调料就可以了。 “这可是我做菜又辣又香的秘方！我给它叫‘辣椒’。” “辣椒？这个辣字，倒跟它的味道相辅相成，十分搭配。” 宋渊点点头做恍然状，“这辣味干而不燥，香而不腻，虽有些呛，但极能激发食欲，我都要流口水了。” “只是我看这辣椒之中还有麻椒，油光也很多，实在不知该如何入口。” 其实在第一次吃沸腾鱼的时候，唐锦翊也有这个疑问，那么多油，吃着岂不会腻？好在后来做菜师傅给了他答案，已消疑虑。现在，他又可以把那套说辞搬出来给宋渊念叨念叨了。 唐锦翊道：“辣椒和麻椒只是调味，真正吃的时候是要捞出去的，还有这油，虽然看着很多，其实只是浮在汤汁之上，有很好的保温功效，可将热气封存于汤中，这样一来，等到咱们吃饭之时，里面的鱼还是热的。” “里面竟还有鱼？”宋渊惊讶道。 “嗯，我做的这道菜，名为‘沸腾鱼’，里面不光有鱼，还有其他配菜呢，相信宋兄吃过之后定能喜欢。” “沸腾鱼？沸汤配嫩鱼！唐兄这菜名取得也是极好哇！！后边儿还有什么菜？快让我见识见识吧” “还请稍等片刻，待我下面几道菜做好，上桌便可知晓。” 唐锦翊故意绕了个关子，先请他坐了下来。 随后，将做好的新口味干脆面挑出一些，用油纸盛着送到案桌之上。 “宋兄先吃些小食解解闷儿吧。” 宋渊看到面前摆放的干脆面，发现它们跟最初的样子有些不同，竟都变成了圆圆的面块。 有的面块上裹着一层红粉，有的面块上沾着细细的葱花，还有的，竟包上了一层雪白的糖霜。 分别捏起来尝了尝，不禁对唐锦翊刮目相看。 “唐兄，你做的干脆面越发好吃了，如今做成圆圆的形状，吃起来的口感比方形的更好，且这红的辣，绿的香，白的甜，各有风味！！你可真是能耐！” “这口味还不算多哩，等过几日我做出了新调料，再给你做个奥尔良的，做个烧烤的，再做个怪味的，保你喜欢！” 唐锦翊说着话，啪啪两声，把黄瓜拍成了碎块。 利落地收进盘中，拿了些芝麻洒上。 “诶？苏兄去了哪里？怎不见跟你一起过来？” “方才说有东西落在车里，要回去拿，许是拿了东西又遇见熟人了，说话呐。” 宋渊说着，又吃了一粒干脆面。 葱香满口，酥脆极了。 盘中调入两勺香醋、一勺酱油、一勺白糖和少许盐，最后再淋入几滴香油。 又一道清口小菜就做好了。 唐锦翊端菜上桌，“拍黄瓜清爽可口，十分解腻，若一会儿宋兄觉得鱼肉过辣，就在米饭中拌上些黄瓜，倒入底下的汤汁儿，酸甜味就将辣味掩住啦。” “哦？原来这沸腾鱼要配米吃？” “嗯。” 唐锦翊掀开锅盖，腾腾热气卷着米香滚出来。 吹散烟雾一看，米饭已经蒸好了，珍珠般的米粒儿十分饱满，一团团抱在一起，黏黏糯糯，挨着红枣的地方还有一圈淡淡的红。 这时，唐九回来了。 厨房的门敞开着，从灶台处正好能看到他进后门。 唐九看起来心情不错，手中提着一只木桶。 “唐九啊，你又去洗衣服了？” 唐锦翊喊了一声，这小子是怎么了？不是洗床单就是洗衣服…… “主人，我没洗衣服。” “我方才出去捡槐花，正碰上一位卖桶的老翁，原想向他推荐咱家的干脆面，谁知他拿不出钱来。可他听了我说，实在是想吃，便提出用木桶来换，我看这桶挺好的，擅自做主应了他。” 唐九提着桶走过来，脸上红扑扑的。 如今天气渐热，衣物一两日便要换洗，桶的用处可就多了，尤其自己每日还…… 他咬了咬嘴唇，没敢看唐锦翊，把桶放在厨房外，连忙接了灵儿的活。 回来就好，唐锦翊不再多问，对着灵儿道：“干脆面我都做好了，灵儿拿几包到大厅去分了，让干活的伙计们也尝尝鲜。” “哎，我这就去。” 灵儿擦了擦手，心中十分欢喜。 翊哥儿真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心思稳重不说，竟还知道想着下人们了！实在可喜！ 21、第二十一章 因着宋渊爱吃，唐锦翊便又做了道红油春笋。 再加上一道荷塘小炒，一道清炒豇豆，配着一盆菠菜豆腐汤，午餐就备好了。 苏周也在这时来了。 宋渊挪了挪，让他坐在身边，刚夸赞着唐锦翊的好手艺，忽然惊讶道：“你的头怎么了？？” 几人闻言同时看去。 苏周别过头，原不想让人看见，那宋渊却不依不饶，非得看看头上的伤，板着他的身子不让动。 撩起额侧的发丝，只见一块小小的痕迹，紫得发黑，实在显眼。 “这是怎么了？疼不疼？” 宋渊一边说一边吹，心疼得紧。 苏周摸了一把，看着唐锦翊说道：“心里只想着快点吃饭，谁知进门时拐得急了……竟碰在门框上，唐兄，我今日可要好好补一补。” 想着房中还有跌打损伤药膏，唐锦翊便让唐九去拿。 苏周站起来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早就不疼了，还是快请这位小郎君坐下，咱们开饭吧，我都迫不及待想尝尝了呢！” 唐锦翊只当他是不愿意用寻常百姓家的药膏，便不再劝，笑了笑，请他坐下来。 唐九却不坐，只是拿了碗碟和筷子站在后边，“主人，你想吃什么？唐九来伺候。” 唐锦翊回头，正遇上他凑过来的身子。 粗布麻衣透出一股淡淡的炭火香，令人心绪沉静。 唐九以烧火夫的身份留在百味楼，但谁也没将他当下人待过，如今都在吃饭，怎能让他站着伺候？ 唐锦翊拉着他的胳膊，拉长声道：“你站着我坐着，你夹着我吃着，叫我怎么张得开口？快坐下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唐九微微弯腰，不声不响地夹了一块黄瓜放入碟中。 第一碟先给了宋渊，随后又夹了一块放入碟中，第二碟给了苏周。 最后一筷夹了豇豆，放于唐锦翊跟前。 “今日菜品味重，请各位先吃点清口小菜开胃，我去找笊篱来捞辣椒。” 宋渊都愣住了，直看着唐九拿下墙上挂的笊篱，又轻飘飘地走回来，才叫好道：“我本以为你只会烧火，没想到照顾起人来竟如此周到！” “唐九每日能吃到美味，是得了天大的福份，照顾好主人，自然是应该的。” “唐兄，你看看，灵儿利落能干，唐九能说会道心又细，有他俩在身边，你真是好福气！” 宋渊夸完，一口一块拍黄瓜。 真是酸酸甜甜、清脆爽口。 下一筷子便直接伸到沸腾鱼的盆中，夹了一大块鱼片，放在米饭上。 鱼片带的点点汤汁浇在饭上，慢慢渗透，将米粒层层包裹。 连鱼带米吃上一口，只觉嘴唇又麻又痛又烫，酥麻过后，一股醇香在口中蔓延开来。 …… 唐九早上的宣传十分有效，才做的一大笸箩干脆面几乎被前来品尝的百姓一抢而光。 虽然并没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但还是得了一百多份订单。 唐锦翊感觉非常满足。 肯花钱预定的人定然是干脆面的忠实粉丝，在美食面前，他们不在乎百味楼的名声，反而更注重味道和品尝体验，回去之后绝对是干脆面的活广告。 一传十十传百，名声打开了，干脆面的生意自然不用愁。 接下来就要把重心放在麻辣烫上了。 左不过是为百味楼引流，前期工作一定要做充足。 做食物生意跟别的不同，开业前期只听评价就能知道这个项目能不能带来利润，毕竟，好吃的话必定有回头客，不合口缘的，再不会来第二次。 …… 抢占唐锦翊摊位的白面小生原是在唐家干过一年活的杂役，名为朱晓，后来得了王氏青睐，收入院中当了园丁，每日只负责修剪树枝的轻活儿，闲了就陪主人说话读书，过得相当自在。 王氏常听人们说唐家二郎的干脆面是城中顶好吃的，虽然知道说的是谁，但总不好拉下面子去买。 她从未吃过干脆面，却学会了做，想着凭自己多年的经验，定不会做得比唐锦栩差。 谁知差朱晓抢了摊子去卖，却总卖得不好，最后还被人围着挑刺儿，她心里急得很。 家主和花姨娘走后，东街勾栏里的小食生意就只剩下戏园一家还跟她继续合作，要她家的炒货和甜水，光这些东西根本赚不到多少钱。如今，人们对干脆面接受度很高，勾栏瓦子里还没开始引进，若她能将干脆面全部引进，那会是一大笔收入！绝不能让那小崽子登了先机。 今日听说百味楼有品尝会，王氏便让朱晓去探探口风。回来后，朱晓把唐锦翊要去东街卖宵夜的事告诉了她。 城中大部分勾栏瓦子都分布在东街，王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决定亲自去看看。 …… 预定干脆面时发出的五文优惠见了效，很多人等着唐锦翊的麻辣烫。 唐锦翊的小吃车才刚拐推入东街，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围观。 “你就是百味楼那小郎君吧？” 唐锦翊笑着跟人家打招呼，“是呀，就是我。我今日带了麻辣烫来，大家过来吃啊！” “莫非小郎君推得这个车子？就是麻辣烫？？” “不不不。车子是专门用作把吃的推出来的，麻辣烫是上边摆的这些吃食。” 人们跟着唐锦翊，边走边看。 主体是个案板，倒是认的清楚，只是这案板之上居然还插着四根支柱，支柱上面撑有大伞，伞的四角挂着四盏油灯，将案上食物照得清清楚楚。 只见两排长形铜锅中煮着竹签，竹签上穿了很多东西，有肉有菜，种类十分丰富，光是随车走着，就已闻到浓厚的香气。 在铜锅的前排，分别挖有几个碗大的小洞，其中放着葱花、芫荽、芝麻、蒜泥、香醋、香油等众多调味品，每个上面插着一支方形竹签，上面写着对应的名字。 还有一样不认识的，就是名为“辣椒油”的那味调料，看上去像是红的，表面冒着油。在两排铜锅的顶头，放有一罐调制好的芝麻酱，看上去黏黏稠稠的。案板的另一头上有个洞，洞中置一小锅，小锅和两排长形铜锅一起由下方炭火统一加热，锅中盛有热油，不知作何使用。 “小郎君，你卖的麻辣烫……怎么个吃法？我看长锅中的汤一直加热，里面的东西煮熟了吗？” 得知唐锦翊要到东街卖夜宵后，宋渊赖了他大半天，提前把麻辣烫吃进嘴了。 现在他非常兴奋，还不等唐锦翊说话，就抢先道：“锅中那些串串都已煮熟，且用汤汁浸泡许久，很入味。可以随意挑选，选好之后拌以酱料，好吃的紧！” “唐九，快给我一只大碗，我要第一个选！” 接过唐九的碗，宋渊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串肉丸，一串鸡块，两串青菜，一串豆腐，颠了颠觉得不够，便又填上了一串鱿鱼。 穿好的食材经过半天的煮，早已被汤汁煮透，他喜欢吃辣，拿的全是红汤那边的食物，最后还不忘挖上一大勺辣椒油。 选好之后递给唐锦翊，“我选好了。” 唐锦翊把食物从串串上落下来，在碗中调入两大勺花生芝麻酱，一小勺醋，一小勺芝麻，搅拌一下还给他，也便告知围观之人，“前面这些葱花调料，喜欢吃的可以自己加。” “这是怎么个吃法？”有人一边问着一边坐下来，也要了一只大碗。 “大哥，签子上串的都是我们平日里吃的食材，红汤是辣味的，清汤是鲜味高汤，喜欢吃什么就带着签子拿到自己碗中就可以了。” “这是肉丸？怎么卖？”那人挑出一个肉串问。 唐锦翊回：“不论荤素，六文一串儿，按签子算钱。” “素菜也卖六文？也太贵了吧？我去西街早市，一碗肉汤才五文。” “不贵啊大哥，一碗肉汤才多少肉，我们这一串有多少肉？你看，明显要多很多的，并且我们真材实料，全部用上好的猪后腿和鸡肉做成，这些调料和汤也都不要钱。您荤素搭配着吃，还赚了呢。” 说着递上一个香辣猪肉丸，一个香嫩鸡肉串，“大哥给，你吃吃看，我认得你，今日你定了我家十包香辣味的干脆面，还能优惠五文，算下来更便宜了。” 那人一想也是，拿着肉串在灯光下一看，丸子又大又圆，鸡肉又多又嫩，表面都裹着一层红油，热气腾腾，闻起来很香。 “那我就尝尝。” 说罢，又选了藕片和海带，一起给了唐锦翊。 第一次摆摊，人们大多在围观，坐下吃的并不多，唐九得了空，也撑开一个小凳子，坐了下来。 “大哥。” 苏周悄悄凑到唐九身后。 唐九的背肉眼可见的僵住了，不过才一瞬，就又放松下来。 “什么？”扭过头来，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这几日玩得……可算开心？” 苏周步步紧逼，眼睛直直盯着他。 唐九侧头看了看，见唐锦翊正忙着招待客人，索性不装了，拧了一把苏周的胳膊，眼神恶毒地说道：“你是不是挨打没挨够？别逼我在最高兴的时候揍你！”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度，话里话外透露着嫌弃。 苏周忍着痛不敢吱声，闷了片刻，幽怨问道：“玩够了早点回家。” “苏老二，你接近唐锦翊，只是为了我么？” 苏周可怜兮兮道：“你说呢？” “哼，我才不会回去当傻子！” 22、第二十二章 苏周若有所思。 片刻后，正色说道：“大哥，我知道这样对你极其不公，可是你想想蚕馆里的活儿，咱们一年就等着这次机会呢。若不及时把织好的丝绸运到江南去，那料子就全烂在家中了。” “南方入夏早，眼看到了采购时节，我和爹实不好再耽搁。” 唐九挪了挪凳子，不想理他。 在他心里，苏周就是个怪物，实在喜欢不上来。 苏周这个人机灵善变，有种不合年龄的圆滑老练，又似乎长着一双透视眼，总能提出新颖观点，先别人一步抢占商机。 这一点在他六岁之时就显示出来了。 那日生辰宴上，还是小孩的苏周突然提出了几点令人无法理解的理论，并像个大人一样侃侃而谈，当时大家都以为他患了癔症胡说八道，谁知爹娘听进了心。 结果恰恰就靠他那套理论，苏家发了家，从那之后，家中老小无不将他当成掌心宝，他也成了大家口中的神童。 其实苏煜读书习武也是样样不差，在外人眼中也算是灵心慧性的孩子，可偏偏爹娘不在意。 发财后，爹娘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苏周，作为大哥的苏煜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能得到他们施舍的些许关心。 才丁点大的苏煜，在家中就像一棵夹缝中生长的野草，没人管没人顾，稍有风暴就能要了他的命。为了生存，他索性装傻充疯。 爹娘害怕丢人，小时候把他关在房里，后来又禁锢于院中，不许见人更不许出门，吃喝拉撒都亲自照顾着，苏煜因此得到了久违的关爱。 后来，苏周和爹爹常年在外做生意，苏煜对关爱的渴望也就淡了，他不再执着于家中天地，也想到外面走走...... 如今跟苏周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也不知道这怪物是怎么看出他是装傻的，竟还要他回家尽孝，真是讨厌。 苏周见他不说话，心知自己的猜测没错。 继又说道：“大哥，我从未向爹娘透露过你的半点情况，所以他们还不知情，若你愿意，回家就还同以往一样，只需让娘知道，家中还有人陪她就是了，如此一来，我和爹出门也安心些。其实娘十分在意你，前些日子你生病，她还想给你买个媳妇冲喜呢。” “二哥也知是冲喜，那你可见过用男人冲喜的？不过是怕花钱！” “大哥，你还不知道娘给你买的媳妇是谁吧？”苏周仰着下巴补上一句，“就是他。” 夜色渐晚，灯光下的唐锦翊忙忙碌碌。拌着菜还得给刚来的顾客解释吃法，还得收钱，还得做炸货，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半用。 苏煜看着他的方向愣神，突然肩上挨了一掌。 “翊哥儿忙得都站不住脚了，你怎的还在这儿偷懒？” 灵儿声音尖锐，一边说着一边推搡。 苏煜缩缩脖子，匆忙道：“我知道错了，姐姐莫怪，我这就去！这就去......” 起身时悄悄拧了一把苏周的大腿，疼得他“嗷”的一声从凳子上窜起来。 宋渊转身问道：“苏兄，你不来吃麻辣烫，自己在那鬼叫什么？” “不叫了不叫了，吃好的咯！！” 苏周舒心一笑。 大哥心软，定会回家。 或许明日，就该和这群可爱的人道别了..... 回到家中，三个人把这日收的钱全摊放在桌子上。 唐锦翊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根据他的观察，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一次至少要吃三十串，女子和小孩要的少些，平均下来也有二十串。麻辣烫按签子算钱，随随便便就能吃上百文。 几人一起来吃的，因铜钱不好携带，一人请客几人同吃，只需付一两银子就能吃饱。 从摆摊到收摊，不过一个时辰。 刚开始的人，大多是□□脆面的五文优惠吸引过来的，不算多，为了占便宜，只吃肉不吃菜。 但因摊子正摆在戏楼门边，人流量极大，以至于人越来越多，唐锦栩备的十个选菜盆根本不够用，后来的人要排队，等着前面的人吃完才能吃上。 戏楼出来的，有客人有伶人，他们不在意小钱，只讲究搭配。有些小娘子甚至专门挑着素菜吃，一口肉食都不沾，唐锦栩所担心的剩菜情况根本没发生。 而且不光满满两锅串卖得精光，就连锅底的汤汁都被喝得一滴不剩。 数了数，共收了两千文铜钱，外加十两银子，果然比卖干脆面挣得多多了。 唐锦翊伸了个懒腰，合上账本道：“今日不早了，你们也辛苦了，都歇了吧。” 唐九刚要走，肚中忽然发出几声咕噜。他揉揉肚皮，只觉饿得厉害，刚才只顾了卖麻辣烫，自己却一口都没吃。 “饿了？”唐锦翊叫住了他。 唐九下意识点点头，又猛地摇头。他不敢说饿，生怕主人觉得他只会吃不能干。 “哎呀，我怎么如此粗心！你们都还没吃饭吧？等着，我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翊哥儿，天晚了，你快去睡，我和唐九喝点水就饱了。” “那怎么行？嘿嘿，反正我也不困，给你们做个没见过的。” “什么没见过的？” “奶香爆浆舒芙蕾！” 这个好听的名字，让唐九的肚子又发出一连串高亢的咕鸣声，他用力捂着肚皮，真想钻到地缝去。 唐锦翊停了一下，忽然对灵儿说：“灵儿，做舒芙蕾工序非常简单，只是有些费力气，男儿力气大，让唐九帮我就行，你先回房等着吧。” 想要做出爆浆效果，必须要有奶油加持，这其实对唐锦翊来说不难，找系统兑换就行了。 然而，他刚刚在系统面板里看了一眼，原以为奶油属于甜味调料，谁知系统却把它归到了黏糊调味品中。 他不得不继续收集情话了。 唐九作为男子，被哄骗几句应该不碍什么，灵儿是个姑娘家，总要顾及名声和脸面……唐锦翊想了想，还是觉得支开她比较好。 “那怎么行！！！” 灵儿尖声道，拿了件衣服披在唐锦翊肩头上，“夜里天凉，翊哥儿别冻着。” 前段时间淋雨那次，唐锦翊为她做了老酒炖鸡子，甚至还亲自照顾了唐九一夜，已经令她十分愧疚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依。 在她看来，一家之中，谁做活儿谁就是奴，谁歇着谁就是主，她才干不出让主子伺候这般没脸没皮不害臊的事儿。 唐锦翊百般劝说，怎么也说不过这口齿伶俐的丫头。 最后跟她说好，让她只负责烧水，其余一并不管就行。 灵儿和唐九一人提着盏油灯，分别放在灶台和案板上。 做舒芙蕾，只需要鸡蛋、糖和少许面粉就可以。唐锦翊将所需食材告知二人后，灵儿自去烧火热水，唐九却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 他往唐锦翊身边靠了靠，问道：“主人，你怕黑吗？” “不怕。”唐锦翊摇摇头。 夜猫子是白叫的嘛。 “主、主人……你是有什么话想对唐九说吗？” “没有呀。” 唐锦翊只顾着想如何让唐九说情话，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看向他的眼神有多么奇怪。 唐九咬咬嘴唇，躲过唐锦翊热烈的视线，低头盯着腰上那只手说道：“主人再抓着唐九……唐九就没法去拿鸡蛋了。” 说完，扭了扭因不敢动而越发僵硬的腰。 什么！！ 意识到不对的唐锦翊，那只手像摸着了刺儿，猛地缩进袖子，随后飞速瞅了一眼灵儿。 此时，灵儿正坐在小凳上，边添柴边拉风箱，火光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她满脸认真地盯着灶下火苗，一眼都没看他们。 好险！ 幸亏她没听见。 刚舒一口气，只听灵儿说道，“翊哥儿，你跟唐九说什么悄悄话儿呢？让我也听听。” 灵儿扭头一笑，笑得唐锦翊的脑子一下就乱了。 像被抓住把柄的小偷一样，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强行镇定道：“哪里是说悄悄话，不过是让他去拿鸡蛋，顺便拿两只大点的碗来。” “哦，鸡蛋呀，我放在隔壁屋子了，那屋凉快，能多存放些时日。”灵儿看了看唐九，又道：“你要害怕就让翊哥儿陪你去拿。” “我……我才不怕！” “诶？你可听过最近京中有个‘黑帽怪’？据说专在夜间潜入人家，化成大狼吃人血肉，你可要当心啊。” “吃人的……不是苏煜么？” 唐九嘟囔道。 “你不懂吧？苏煜吃的是夜间啼哭的小孩子，黑帽怪可专挑你这样的年轻小郎君咧！” 灵儿说着说着，打了个颤。 忙填了一把柴道：“不说了不说了，说得我都怕了。” 唐九一只脚迈出门，另一只怎么也跟不上。 他怯生生地看了眼唐锦翊，想让他一起去，又难以开口。 灵儿把他的胆怯看得真真儿的，自己的玩笑得了逞，不觉掩面一笑，对唐锦翊道：“翊哥儿，我看你还是陪着去吧，若九儿拿不来鸡蛋，咱们都要饿肚子了。” 唐锦翊问：“你需要我陪吗？” 唐九重重点头，“需要！” 23、第二十三章 最近，灵儿发现了件怪事，只要翊哥儿和唐九同时从一间屋子里出来，俩人的表情准不对劲儿。 上次的瞬间消气事件先不说，单说这次。 拿东西回来时候，翊哥儿两手端着碗，一只碗中盛着四颗鸡蛋，另一只碗里，飘着白乎乎的一层，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唐九却是两手空空跟在后面。 灵儿连忙起身去接，不由怨道：“翊哥儿，你慢点儿，怎的不让唐九帮忙，非要自己要拿这么多东西呢？小心把他惯坏了。” 探头看向后边的唐九，不知是不是光照的缘故，总觉他神态娇羞不太自然。 “没事没事。” 唐锦翊测过身子没让她接，径直把东西放在了案台上。 只从门口到案板的距离，两步就迈到头了，唐锦翊放下东西一回头，待唐九抬头时，两人相视一笑…… 灵儿心中纳闷，这俩人分开来看，明明都是俊美郎君，怎么走在一起，就像成亲第二日的夫妻那般扭捏？…… 灵儿发愣的功夫，唐锦翊已经把蛋黄和蛋清分离好了。 他给了唐九一把筷子，嘱咐道：“你先搅着，记得要顺着一个方向搅动，要用力，要快速。” 唐九疑惑问道：“顺着同一方向搅拌是为了上劲儿均匀，用这么多筷子又是为何？” 倒不是他怕累，只因在他的印象中，搅拌东西最多用上两根筷子足够了，可这次唐锦翊却让他拿了好几双。 又笨又重先不说，还总是溅洒了。 不知这好几双筷子搅拌出来的蛋液跟两根筷子搅拌出来的蛋液有何不同？ “这样搅拌好发泡，舒芙蕾的灵魂就在这蛋液之中呢，若是发泡发得好，做出来的舒芙蕾就像云朵一样软绵蓬松，入口即化，好吃得很！你先做着，等下我来换你。” 唐九不知原理，但主人交代的准是对的。他点点头，一手按着碗，一手攥着筷，快速搅拌起来。 没有精细的烘焙秤，只能凭经验放糖。 以前家中用的瓷勺一整勺糖是十克，这里的勺子偏小，估计只有五克左右。唐锦翊记得很清楚，如果用四颗鸡蛋的话，若想做出来的糕点香甜、好吃又没有蛋腥味儿，需要配上三十克糖才行。 唐锦翊先用小汤匙舀了一勺放进去，搅拌均匀后用筷子沾了些，凑近闻了闻，蛋香之中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 这味儿对了。 水已烧开，灵儿无事可做。拄着下巴看唐锦翊做面糊。 当看到他只放了五小勺面粉时，惊讶地问道：“翊哥儿，这点面也太少了吧？若擀面条吃都不够半碗，你说的那个奶香爆浆舒芙蕾够用吗？” 在唐锦翊的搅拌下，洁白的面粉慢慢变成黄灿灿的面糊，搅起来沙沙的。 他把放糖的小碗拿到唐九跟前，回头对灵儿说：“够用的，舒芙蕾用的面粉越少，做出来越是蓬松好吃呢，这些面粉不少，等会儿下了锅，还会膨胀起来。” 灵儿觉得很神奇，起身去看。 唐锦翊舀了五勺糖放入起泡的蛋白中，一边夸赞一边从唐九手中接过筷子，“唐九做得真棒！下面我来教你们怎样做舒芙蕾。” 他用最快的速度搅拌加入糖的蛋液，直到手腕又酸又累又痛，终于把蛋白打发到合适的程度。 原本清亮的蛋白液变成了白色细腻的小泡堆积在一起，像奶油一样，香喷喷的。 灵儿和唐九瞪大眼睛异口同声道：“蛋白竟能变成这样！！” “你该不会是在变戏法吧？！”灵儿拿着勺子，想碰又不敢碰，实在是不相信翊哥儿碗中那块白色的东西是鸡蛋白。 唐锦翊舀了一小块给她，“诺，你看看里面的还是不是鸡蛋。” 灵儿伸出舌尖舔了舔，大声呼道：“我的老天爷啊，真是鸡蛋！！！” 唐锦翊笑笑，把绵白的蛋白倒进黄色的面糊中，又翻拌了几下，蛋白和面糊就混匀实了。 接着，唐锦翊拿来两张油纸，一张卷成漏斗形状，另一张铺进锅上的蒸笼里。 “别小看这张纸哦，它能帮助我做出漂亮的舒芙蕾。” 这次不等问，唐锦翊就提前解释了油纸的用途，“你们看好了。” 他把面糊倒入“漏斗”，一手托着下方，一手在上面轻轻挤压。随着他的挤压，蒸笼中的油纸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颤动着身子的黄色球形，慢慢抬起手来，完美的球形上当便出现一个可爱的小尖尖。 如此做了六个“漏斗”中的面糊就消耗完了。 唐锦翊又用勺子刮了几下，将粘在油纸上的剩余面糊刮进蒸屉。最后这块由于原料不足，怎么也做不成球状，只好抹成一个薄饼…… 用过的油纸被扔进锅中充当了燃料，唐锦翊盖上锅盖，猛拉了几把风箱，灶中的火越烧越旺。 唐九收了碗和勺子说：“我去刷碗。” 灵儿听了忙拦住他，“外面天黑，我去打水，你等着吧。” 反正舀几瓢水也不费力，她主动揽了活儿。唐九这个人胆子太小，大晚上的还是别让他再受吓唬了。 灵儿提着水桶出了门，出去时还贴心地给他俩关了门。 …… 大火烹蒸比烤箱要快得多，唐锦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封了火，掀开锅盖。 热气中，隐隐看得出那几个小小的黄色圆球已经膨胀了几倍，顾不上烫，唐锦翊垫着油纸拿起一个。 拿在手中，手感比用低筋粉做的稍差了些，但也软软弹弹轻比云朵，尤其是顶上那个小尖尖，一颤一颤的，十分可爱。 可是，光蒸熟了还不行，最重要的一步还未完成，那就是在上面淋上奶油爆浆。 唐锦翊端着奶油碗，深深闻了一口。 太香了，实在太香了！ 这个地方美食众多，可就是没小蛋糕，没小泡芙，没小饼干……上辈子作为美食博主和烘焙高手，他早就馋得慌了，手瘾也犯得厉害。 这里没有烘焙用的调味品，所以他趁着这次得的黏糊积分，特地兑换了调制好的淡奶油来用… 将几个舒芙蕾球整齐摆在盘上，然后用大汤匙舀着奶油浇上去。 来回重复浇洒，直到每个都浇得得足足的，圆圆胖胖的身子上挂满了奶油。 黏黏腻腻的奶白汤子一遍一遍浇下来，从舒芙蕾的身上又流到盘子上，堆了满满一盘底儿。 用勺子浅浅挖了一小块，刚露出内里嫩嫩的黄芯儿，上面的奶油便倾泻流下将它盖住了。 “来，唐九尝尝好不好吃。” 唐锦翊满心欢喜地递到唐九嘴边去，唐九却偏偏头道：“唐九不吃，主人先吃。” “我以前经常吃的，你吃你吃！” 唐锦翊说着又凑近了些。 实在是因为想看看别人吃到他做的美食后的神情，那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鼓励。 “听话，就尝一口。” “乖啊，你就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行不行嘛。” “一口，就一口，你先吃一口。” 唐锦翊越是步步紧逼，唐九越是不敢下口。 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拘谨羞涩，不可言状。 当初让主人喂药也没这样拘谨啊，怎么现在…… 唐锦翊上前，唐九就退后，唐锦翊再上前，唐九继续退后，就这样僵持着一直退到了墙角处，不小心踢到了酒坛子，他才不敢动了。 灵儿推门进入，一眼就看见唐锦翊端着盘子拿着勺，追喂唐九的场面，受了不小惊吓。 “翊哥儿你怎么了！！” 桶也顾不上拿了，三两步冲过去夺了他的盘。 唐九先是一愣，随后连忙低头从两人身边穿过去，提了木桶跑进院里，刷碗去了。 唐锦翊见他不吃，热情消了一半。闷闷说道：“我没怎么，你看，这舒芙蕾做的多松软，多香啊，我让唐九尝一口，他就是不肯张嘴。” 原来就这点事？她还以为翊哥儿发癔症了呢。 灵儿长出一口气，看了看手中被称作奶香爆浆舒芙蕾的东西。 乍一看，跟酒楼中的果子差不多，只是表面一层奶浆看上去独特无比。 舒芙蕾散发出浓浓奶香，跟平日所吃到的奶味道并不相同，大概要浓上好几倍。 “唐九不吃，灵儿能不能先吃？” “当然能啦！！”唐锦翊的眼中重新燃烧起光芒，“灵儿快尝尝。” 灵儿大咧咧地夹起一块，谁知这舒芙蕾又软又弹，力气稍大一些，几乎要将它夹扁了，吓得她“哎呦”一声又放了回去。 “翊哥儿，这东西怎么这般软？不会弄坏了吧？” “怎么会坏？你就吃吧！保准好吃！” 灵儿听了，心中放松了些，又将那个舒芙蕾夹了起来。 奶油顺着筷子往下流，她赶忙接住盘子吸了一口，满满的奶油全部吸进了嘴里。 随后咬下了一块吃。 吸过之后的奶油不再往下流，舒芙蕾的缺口处露出嫩嫩的黄芯儿，那芯儿不光吃起来极嫩无比，就只看上去，都像要爆出浆液来的样子。 若用筷子夹着挤一挤，中间的芯儿恐怕真的要流出来呢。 “怎么样？” “奶味浓郁，又软又嫩，还甜甜的！”灵儿闪着亮亮的眼睛，冲外大喊：“唐九唐九，快进来！翊哥儿做的这道舒芙蕾，太好吃了！！” 本来就没几个碗要刷，唐九早就刷完了。擦擦手，把桶放在门口。 他太饿了，闻着奶香和蛋香，就更饿了。 唐锦翊见他进来，直接跑到他跟前去。 “快吃吧，真的好吃，你看灵儿都吃了，我绝不骗你！” 唐九舔舔嘴唇，轻轻咬下一口。 香甜的味道直击心底，他一下便沦陷了。 …… 都说三月的天，孩子的脸，刚才还月明风清，吃个东西的功夫，竟打起了雷。 三人赶紧收拾好厨房，各自回屋。 唐锦翊擦了身子刚要吹灯，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裹了件单衣下床开门，只见唐九抱着被子立在门前。 “唐九今日……可否跟主人一起睡？” 25、第二十五章 “好香啊！” 唐九进厨房时，脸红扑扑的。 手中拿着几张纸交给唐锦翊看，喜滋滋道：“今日前堂好热闹，才一小会儿功夫，又定出了五十份干脆面。” 唐锦翊看了记录，歪歪扭扭写了好多，有些甚至只画了个圈，恐怕其中意味只有唐九自己能看出来。 不仅如此，在每个预定人名的后面，还多记着一包，上面标注“烧烤味赠送”，便知这又是唐九为新口味搞推广呢。前几日的孜然味和香辣味就是这样推出去的，如今预定孜然和香辣味的单子果然多了。 “我们唐九可真能干。”灵儿笑嘻嘻地炸着面，夹出一块看了看说道：“我这马上就能出锅，你快些去招待，别怠慢了贵客。” “我已赠了清茶让客人歇脚，心想着要赶紧来给姐姐送单子，免得耽误。单子送到，那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跑，唐锦翊忙叫住他。 “既有清茶待客，你先吃几口饭，正好等了这锅一并拿出去，不急这一会儿。” 唐锦翊还想着唐九腿上的伤，特意递给他一个小碟子，碟中放着用筷子串好的炸蛋，底料是专门做的不辣的烧烤酱。 “这是什么？”唐九闻了闻，有股说不清的香味。 “脆皮炸蛋，快尝尝好不好吃。”唐锦翊直接拿了另一颗，咬下一口。 “咯吱”一声，炸到酥脆的金黄蛋皮满口留香。 这道脆皮炸蛋，火候掌握的极好，外皮极脆，内里的蛋白却又嫩又劲道。 再咬一口，便露出了里层饱满的蛋黄，沾一口酱料吃下去，一点蛋腥味都没有，绵密的蛋黄即刻融化，口感极佳。当丝丝咸辣味道顺着食道滑下，口中便剩下一股温和的甜香，令人回味无穷。 唐九急着去前厅招待客人，并未像唐锦翊这样细细品尝，只三两口就吃下肚。 说了句“好脆啊！”便再没更多的评价。 唐九蹭了蹭手，抓了一沓裁好的油纸，去帮灵儿打包。 百花楼能来客人，他比唐锦翊还要开心。 “就......没了？” 唐锦翊还侧着耳朵等着夸，没想到这人竟不说了，他只好厚着脸皮追着问。 唐九一愣，不知他在说什么。 灵儿打趣道：“翊哥儿每次做了好吃的都让你尝第一个，你还说不出个好赖，莫不是把嘴养刁了~” “姐姐你......” 唐九一急就说不出话来，被两人注视了片刻，支支吾吾着连头都不敢抬了。 “翊哥儿，下次再做了好吃的先给我尝，我的嘴不刁，不像他~你平时把他当小孩子待，要惯坏了。” “好好好，把唐九惯坏了，是我的错我的错，下次准先给你吃行了吧？” 灵儿嘴尖，唐锦翊知道说不过她，干脆认怂。 唐九虽不言语，但眼里都是活。 没一会儿，干脆面就全部打包好了。 俩人抬着笸箩往外走，唐锦翊问：“灵儿，你忙了一大早，不吃了再去啊？” “诶？也对，我先吃了吧！今日这样忙，或许一会儿没时间吃了呢。” 灵儿兴冲冲地拿了炸蛋，连看都没看，几口就吞进腹中。 “翊哥儿做的脆皮炸蛋好吃极了！”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走出去了几米远。 唐锦翊看了看手中还剩一半的炸蛋，暗自伤神：他们怎么回事？难道我这么快就失去欢迎了啊┭┮﹏┭┮ 把店里的事情交给灵儿和唐九，唐锦翊十分安心。便一个人去街上买了些菜、肉和奶回来。 之前做的麻辣烫用的是骨汤，今日他要加上些牛奶，这样不但能让汤汁显得更加浓郁，还能更富营养。想一想，夜间吹着春日的小风和朋友谈天说地、品尝美食，若再喝上一口浓香热汤，那得多么惬意啊！ 又见着面盆中有灵儿发好的面，唐锦翊灵机一动，何不再做些饼子吃呢？ 说做就做。 他挽起袖子，洗过手，戳了戳布满蜂窝的面团，又软又粘，刚刚好。 将面团揉得圆滑软润，赶出里面的气泡，然后揪成大小均匀的小剂子。 面饼其实很好做。 把小剂子擀平摊在案板上，再涂上些油抹匀，随后提起一角顺着一个方向攒紧就行，跟包包子一个理儿。只不过现在包的可不是肉馅，而是空气和油。 攒紧之后，稍微擀一擀，小剂子摇身一变，成了空心的圆形面饼。 直接上锅一熥，面饼自然膨胀着长成一个圆圆的小白胖子，翻面，再熥上一会儿，就成了！ 小饼配麻辣烫并不是直接就着吃，非得用油炸了，抹上酱料，再夹几串炸肉串才好吃。 唐锦翊拿不准大家是否喜欢这种吃法，只做了二十个，若卖的好，将来再继续推广也不迟。 为了方便加热，他又定做了一个铜制烤板，万一有人不喜欢吃炸饼，就给他烤一烤热一热，软软乎乎的也好吃，绝对浪费不了。 ...... 天刚擦黑，唐锦翊的小吃车准时出现在东街戏楼的对面。 他熬得大骨汤满街飘香，隔着很远就听见有人喊：“卖麻辣烫的来了！今日可要吃个饱。” “嗯，来了！大哥快过来吃！我给你留着坐呢！” 最开心的当属戏楼的刘管事，这个点儿正是不忙的时候，够他细嚼慢咽饱餐一顿了。 这不，唐锦翊的小凳子刚摆好，他就出来了。 先点了十串肉，又点了十串菜，烫了把干粉儿放进去，还觉得不过瘾，想捞点海带吃吃，正巧看见唐锦翊把一个小饼从油锅中捞了出来。 “唐小郎君，这又是什么？” “这是今日新品，油炸饼子，在这里面抹上酱料，卷着炸串吃才叫一个香咧！” 别说吃了，就是光闻着也知道香。 刘管事连价都没问，直接要了一个。 唐锦翊把小饼从中间撕开，往里面抹了酱料，“大哥想吃什么串？我的炸串也是新品，像这些鸡皮、丸子、豆腐、菜，都能炸，我送你一串尝尝。” “那就多谢小郎君了，给我一串豆腐吧。” “好嘞！” 唐锦翊的豆腐串是已经过过一遍油的薄片豆腐，切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再放入高温油锅复炸一遍，马上就能吃了。 把豆腐夹进小饼，又在外面洒了一点调料，用油纸包好递给刘管事。 拿到手还烫着，一口咬下，酱汁儿顺着嘴角流下来。 刘管事不淡定了，活了大半辈子，竟不知世间还有如此独特的味道！！既有烤肉的香味，又有面饼的甘甜，夹的豆腐外酥里嫩，稍不留心还会烫嘴。然而，这所有的东西一口咬下去，和着甜辣咸香的酱汁儿，一个还没吃完，就已经想着下一个了。 “好吃！” 吃一口炸饼，再吸两口麻辣汤，滚烫的丸子滑入口中，又麻又辣简直是绝配，妙极了。 这日生意比昨日还好，原来不敢尝试的人们一见别人吃得那么香，也就都想尝尝。才出摊没一会儿，唐锦翊准备的小凳子就不够用了。 “郎君，能否打包？我自带了碗。” 唐锦翊闻言一看，说话的正是那日跟在宋渊车前的小厮。他抱着一摞大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唐锦翊冲他笑笑，“可以，宋兄今日怎么没出门？” “他们在楼上看戏呢，闻到香味正好饿了，遣我来买。郎君荤素搭配即可，每碗再放些粉条，多放麻酱，多放辣。” 唐锦翊利落地选出几串肉、豆腐、鲜菜、海味，又一碗放了一串炸蛋，随后把碗给了唐九，由他来放麻酱和辣椒。 两人搭配着干，很快，十碗麻辣烫就做好了。 小厮拿出一兜银子，唐锦翊说什么也不要。两人推来推去，谁也没占了上风。钱袋子都成了麻辣烫味儿的。 这时，只听楼上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抬头望去，灯影之下似是有女子说笑，唐锦翊便问：“可是有女子与宋兄同行？” 小厮点点头道：“我家主人约了两位娘子看戏，说是提前准备为二姐接风的事呢，对了，他还让我问问唐郎君，有没有适合产妇吃的菜。” “当然有啦，宋兄尽可放心。” 听说楼上有女眷，唐锦翊拿了两个小罐子放在烤板上，洒了些糖进去。 用筷子不停搅拌着，不一会儿罐中便传出了焦香的甜味，随后将牛奶倒入，继续搅拌，待冒了热气，牛奶便成了棕褐色。 浓浓的奶香之中带着焦甜的烟火味，十分好闻。 唐锦翊把两罐热气腾腾的焦糖烤奶给了灵儿，交待了几句，又对小厮说：“这两罐焦糖烤奶是专门给娘子们喝的，可以解辣解腻，当餐后饮品最合适不过了。” “这钱你还拿着，你家主人问起来就说改日再算！” 灵儿说着把钱袋塞进小厮胸口，端起一张大盘，将几大碗麻辣烫摆列在内。 “走吧，我跟你一起上去，否则你一次端不了，吃不上的该嘴馋了。” 小厮拿着钱袋，一张嘴敌不过两张，知道自家主人时常跟这位厨艺了得的郎君共处一处，便也不再推辞。 “那就多谢郎君了！” …… 唐锦翊正忙着，忽然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原来是王氏带着朱晓来了！ 26、第二十六章 ..... 戏楼包房中，世家名流齐聚一堂，看戏闲谈，好不快活。 宋渊一见灵儿来了，满眼都是欢喜。 他接了麻辣烫，兴致勃勃问道：“唐兄今日做了什么新花样？” “有脆皮炸蛋，还有专门给娘子们做的焦糖烤奶。可好吃啦。” “焦糖烤奶？” 热气腾腾的奶罐子放在桌上，桌前女子好奇问道：“早听说唐家二郎厨艺精湛，总会些别人没见过的新花样，如今我也算见着了。不知，这焦糖是什么？” “我也拿不准，总之，很好吃就是啦。” 灵儿说着，帮忙把麻辣烫摆在桌上，“请各位慢用。若加菜加汤，直接喊我就是了，我给各位送上来。” 包房临街的窗子打开，正好能看到唐锦翊的小吃车，非常方便。 忽听下面闹闹哄哄，灵儿探头一望，脸色瞬间变成铁青，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拎着托盘连忙跑了下去。 宋渊见她跑得急，也朝下一看。 原来是唐锦翊跟人吵起来了！ 王氏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扶着朱晓肩膀，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朱晓扯着嗓子大喊：“你们的东西吃坏了人，怎还不让说了？！我偏要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唐锦翊拦住炸毛的唐九，好声好气同他说话，“郎君只因我给了个炸蛋，就说我的麻辣烫有问题，我好生冤枉啊！自始至终你都看着，大娘只是接了炸蛋，连口都未进，腹痛原因有待检查，又怎能一口咬定就是我的问题？？” “她虽没吃炸蛋，那虾肉丸却吃了不少，何况我们只来过你的摊子，之前并未进食，肯定是你的问题！卖这腌臜东西坑人们的钱，你还不承认，好不要脸！” 朱晓横眉竖眼，说得十分硬气。 唐锦翊看了眼铜锅，由于里边的签子太多，实在看不出她吃没吃，只记得刚才客客气气交了她十两银子，她还高兴来着，炸蛋的功夫也没见她拿碗，拿蛋的时候也没见她动嘴，怎么会说痛就痛起来了...... 正纳闷着，就听朱晓挑衅道：“没话说了吧？承认了吧？赔银子吧！” “你空口白牙污蔑人，才最不要脸！”唐九气得跟他对峙，“我家的麻辣烫，高汤是今日现煮一锅出的，菜是出门前才洗净串好的，有多新鲜自不必提，你看看前来吃鲜的顾客，有哪个不是要了几十串吃？又有哪个不舒服了？你说我食物有问题，我还说你故意讹人呢！” “有一个不舒服还不够？你还想着把大家都吃死啊！我的老天爷啊，你们唐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都是坏透了的东西！早就听说唐家人脏，原来不止脏了身子，连心都脏了！” 眼看朱晓吵红了眼，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吐，唐锦翊忙道：“大哥先别急，这样吧，若我的菜真有问题，我退钱道歉接受惩罚自不必说，若我的菜没问题，你也道个歉别再冤枉我了！小本买卖不容易，禁不住折腾，我看大娘疼的厉害，赶紧先请大夫看看病吧。至于腹痛原因，大夫一看便知。” “请大夫？谁知道你跟大夫是不是一伙的。”朱晓满脸不耐烦，“诶，那位大哥，你怎么还敢吃呢？不怕吃死人啊？！赶紧走赶紧走！大家都别来吃了啊，吃死人了！！” 朱晓赶走还坐着吃的人，扶着王氏做在凳上，手板一敲，大声道：“柱子！给我砸！” 说罢，围上来一群小厮，人人举着棍子，上手就要砸。 哪知棍子还没落下，却先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小厮们全停了手中动作，扭头来看。 闷响不知是哪里发出的，就只见一位小娘子正提着裙子追在朱晓身后连连击打，而朱晓则是捂着头四处跳窜，不时爆发出几声嚎叫，狼狈极了。 原以为是朱晓的相好抓了尖，细细一看，那风风火火的小娘子竟是灵儿！ ...... 话说灵儿从楼中冲下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朱晓放狠话要砸摊子，心中火气立马就上来了，她径直走到朱晓身后，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托盘。 “敢砸摊子！看姑奶奶我不先砸死你！”灵儿边追边骂，手中拎着的托盘就没闲下来，一下下都打在朱晓头上，她早就跟这小白脸置着气呢，正好新仇旧恨一块报。 看热闹的自是看热闹，没人管没人拦，看着他俩你跑我追看得稀罕，有人竟搬着凳子嗑起了瓜子儿。 ..... 大夫来时，朱晓已经被灵儿打蔫儿了，捂着满头大包不敢再出一声，王氏坐着喝了杯热奶，精神比之前好多了。 大夫把行医箱放在凳上当桌，问了几句话后就开始号脉。 此时周围安静无比，就连戏楼中的戏都到了中场歇息时间，不唱了。人们透过围栏探出头来，专等着大夫公布结果。 那大夫正是刘文药铺的掌柜，一个为汴京城的几代人都看过病的白胡子老翁，在城中颇有威望。 他一手号脉一手捋着胡须，不时看王氏一眼，皱着眉发出疑问的声音。 “老头儿你说，我家主人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朱晓梗着脖子问，那眼中满是不服。灵儿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他猛地一窜，刚生出的气焰瞬间又灭了下去，嘟嘟囔囔挪到一边去了。 “刘大夫，我大娘为何突然腹痛？” “这......啧——” 大夫表情有些为难，唐锦翊小心问道：“可真是食物导致？” 大夫摇摇头，看向王氏，仔细问道：“娘子近日是否身子倦怠、口中乏味？” 王氏一经见好，立马恢复了那股嚣张气焰，打发道：“是又如何？我这会儿是吃了唐锦翊摊子上的东西才腹痛的，你还能号出别的问题来不成？” “娘子脉象很是奇怪，待老夫再细细想想。”大夫沉默片刻后，又问：“可有四十天没来月事了？” 王氏一把推翻他的瓷枕，羞恼道：“你这老流氓，不好好看病，问我月事作何？” 抬了手，不再让大夫触摸。 细想一下，好像这月的月事迟了十来天都未来，虽然心虚，但一把年纪被问到月事，王氏不由脸红羞涩。 满腔羞怒无处释放，只好把气撒在唐锦翊身上。 她叉着胳膊教训道：“你找个江湖骗子就想糊弄我？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刚不勾引男人了，又做起这等坑害人的买卖，你不怕丢尽列祖列宗的脸，我还怕受了牵连呢！”说罢指着戏楼道：“我虽是妇道人家，但靠着供应戏楼小食也少不了你一口吃的，你现在立马给我收拾东西回家，不许再出来丢人现眼，否则，我跟戏楼知会一声，看他们还肯不肯让你在这占地儿出摊！” “我们卖干脆面的地儿就是被你的人占了，如今你又来抢，这是什么道理？翊哥儿早就不在你唐家住了，你让他回哪的家？” 灵儿跟她对着嚷嚷，唐九也加入进来，绝不肯占了下风！ 唐锦翊当然也不惧她，辩驳道：“大娘一口一个翊儿勾搭男人，一口一个自己是妇道人家，那为何在爹爹走后，院中却多了许多打扮花俏的男子？我已搬出唐家大院一月有余，那，那些男人供谁使唤？又如何使唤？还请大娘说清楚，莫把什么脏事烂事都怪到翊儿头上。” 别看唐锦翊这个人平日里一副温和有礼、不争不抢的样子，如今遇到了难事竟也不卑不亢，敢于跟人争论。 有点意思。 宋渊正摇着扇子看他们吵架，房中一位小娘子笑道：“哥哥听得比上学时听先生念书还仔细，是在为唐二郎忧心么？小心苏周哥哥生气不理你了。” “哼，他才不会~” 闲谈间，外面的争吵又激烈了，不知怎的，争吵内容从原来的“吃坏肚子”变成了“戏楼老板”。 王氏说：“家主跟戏楼的苏老板做了这么多年买卖，按年龄辈分，苏老板还得尊称家主一声伯伯，就算如今家主不在了，我也受得起他一声伯母，你说，我要是让他赶你走，他能不听么？” 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你做的吃食连猪食都不如，家中下人用臭脚踩出来瓜子儿都比你做的强！呸！” 唐锦翊身高，王氏不好下手，说到气处，那巴掌直接落在了旁边的唐九身上。 “吵就吵了，怎么占了便宜还打人呢？” 宋渊看得生气，正想下楼去帮忙，却见苏周不知何时已站到唐九身旁去了，正好出手拦了王氏的巴掌。 “你敢。” “苏、苏老板？”王氏的脸变得忒快，刚还蛮横无理，如今一见苏周，立马笑开了花...... 苏周不紧不慢道：“听说你的瓜子儿是用脚炒出来的？” “怎怎么会呢，我就是一时生气，胡说的。” 王氏后悔莫及，不管不顾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如今家中的经济来源，梨园之春占着大头儿，若跟苏老板生了误会，实在不好说。 苏周看了看唐九，见他身上土呛呛的，明显是跟人推搡过，罪魁祸首除了嚣张的王氏和朱晓再也没别人了。他一向沉稳，但当下大哥受了委屈，再也忍不得。 “人的吃食哪容得马虎，以后伯母不必给我家供货了，苏某可不敢吃，更不敢让我的顾客吃。” 王氏一听傻了眼，登时扑在地上哭喊道：“苏老板，我王秋对天发誓，真的没让人用脚踩瓜子儿，若有一句谎话，立遭天打雷劈啊！你不能断了我的生路啊苏老板！” 苏周不为所动，他可见识过王氏变脸的本事。 宋渊在旁煽风点火道：“上次吃过唐兄做的一种叫‘爆汁烤肠’的小食你可还记得？不如去了王氏的炒货，就将那小食引进戏楼。” 苏周颔首。 当然记得。 那日他们吃完饭，在厨房中围炉煮茶。唐锦翊利用家中火炉和一个铜架，做了那道美食。每每想起，腹中馋虫不免出来溜上一圈。 爆汁烤肠，妙就妙在一个“爆汁”上。 薄如蝉翼的肠衣包裹着饱满的肉粒，用一根竹签串起来，架在铜架子上旋转着烤，当里面肉粒受热膨胀，“砰”的一声脆响，那烤至焦黄的肠衣便裂开一道口子，油汁儿顺着口子蹦出来，带出咸鲜的肉味，那叫一个香！ 若真把这道小食引进戏楼，恐怕人们吃着吃着都要忘记看戏哩。 正说着，竟听王氏那边撒完泼没了动静。 唐锦翊留心看去，本来朱晓嚷嚷两句，她还插句嘴，这会儿不但不说话了，脸颊上竟还挂了汗珠，整个人斜靠在小吃车上，似是有些稳不住身子。 隐约感觉不对劲，唐锦翊忙过去扶她，“大娘？大娘？你怎么了？” 见她皱着脸不说话，赶紧呼喊刘文大夫，“刘大夫，我大娘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又捂了肚子，像是又疼呢。” 人命关天，刘文也顾不得其他，只得一五一十如实告知：“据老夫所把脉象，这位娘子并非吃坏了肚子，而是有胎漏之兆哇！不过老夫这正好有一良方可保胎儿平安，快去拿药吧。” 说完从怀中拿出几张裁剪整齐的宣纸，挑挑拣拣扯出一张，给了唐锦翊。 保胎？！ 如此劲爆的消息怎能逃过吃瓜群众的耳朵！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因着唐家家主和姨娘花氏的风流传闻，正妻王氏在汴京城中也有不小名气，常在城中生活的人几乎都认得她。所以谁都知道她男人刚死了不到俩月。 今日被查出有了身孕，孩子的爹是谁呢？反正不是那个老死鬼。 一时间，有人指着她大骂□□，有人朝她扔菜叶子，更有些情绪激动的竟冲上前来推搡起她来。 眼看就要招架不住，唐锦翊挺身挡在她的跟前，对大家行礼道：“各位请高抬贵手，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如今我大娘身子不爽，必得先去医馆看看了。” 27、第二十七章 王氏蜷在唐锦翊身后愣了半晌，抚着肚子抬头，只见唐锦翊躲闪不及，一只鸡蛋在他肩膀开了花，腥臭蛋液顺着衣服流下来，染脏了半条衣袖。 人们并没有因为唐锦翊的求情而住手，反而将秽物全部打到他的身上，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坚定地挡住了原本冲她而来的伤害。 视线中，男子身上吊儿郎当的纨绔形象逐渐消失，并不华丽的衣裳上，恍若渡了一层金光，随着他转头看向她，金光愈发明朗。 “大娘，别怕。” 唐锦翊转身弯腰，用袖子护着王氏的头，托付给朱晓道：“你们快些去医馆，我稍后就来。” 唐九和灵儿原本立于唐锦翊前方，怎么都劝不住人们，一气之下便抄了家伙。 “别说如今真相未明，她就是真有了身孕，也跟各位无关，想看热闹的大可不必如此挑衅！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了你们你们便找谁去！少在这里欺负人！” 攥着竹签的手因紧张而发出微微颤抖，虽知主人不喜他们与客人冲突，可此时唐九也顾不得了，反正他们谁敢再扔主人臭鸡蛋，他就上去跟谁拼命。 有人趁乱偷拿摊子上的辣椒面被灵儿逮了个正着，她一托盘敲在小吃车上，“咣当”一声巨响，这才震得人们沉下声去。 “没脸没皮的东西，几文钱的调料还要偷！！那便让你吃个够！”说完，抓了一把辣椒面朝那人口鼻怼去。 那人并没把一个小娘子放在眼中，任凭她拽着将一手红粉贴了过来，谁知他一口气将那通红的辣椒面全吸了进去。瞬间，眼瞪得滚圆，一句话都没说，咳嗽就停不下来了。 嘴巴疼、鼻子痒，整个面部都在火辣辣的烧。他弯着腰、抱着身，用尽全力想要将肺中浊气咳出来，可那狡猾的气味非但没出来，反而在五脏六腑之内任意游走，直走到头上憋了他个大红脸，这才化成一股水儿，从眼中、鼻中一起流了出来。 “咳咳咳！！” 那人呛得蹲在地上，剧烈咳嗽一番，仿佛要将体内脏器都咳出来，听得群人跟着他一起难受。 后来他咳不动了躺到地上，蠕动着身子，艰难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小吃车道：“有……有毒......” 不好！他又要讹人！ 唐九脑中警铃大作，正要也往地上躺，只听灵儿一声“放你娘的屁！”吼得那人一个激灵又站起来。 唐九默默抖抖衣袖，见没人注意，便又抓起了那把签子充当武器，凶凶的站在灵儿身旁去了。 这时，有人拉他的胳膊，转头一看，是苏周。 “差不多得了，他们已经走远了。”苏周一反常态，挤眼示意。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王氏和朱晓一帮人。 唐九挑着眼皮朝远望了望，见没了他们的踪影，没好气地甩甩胳膊，说得声小又急切，"你别扒拉我。" 瞪了苏周一眼，蹭出去了老远，生怕别人看到他们说话。 鼓鼓嘴，换了副语气喊道：“灵儿姐姐，灵儿姐姐，算了吧，咱们该回家了。” “可不能算了！”灵儿大叫，她还在气头上。 “这辣椒面是咱们百味楼的秘方，哪能让外人偷了去！！” 她非常在意唐锦翊的劳动成果，麻辣烫摊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眼看着顾客会越来越多，若真让人钻了空子偷了秘方回去研究，过不了两日，市面上定会出现仿品，到时候，麻辣烫还不是像干脆面一样让人家挤兑？ 灵儿拽着偷辣椒面的那人不让走，也不听别人劝阻，非得搜了那人的身才肯放手。 “我就抓了一把，方才被小娘子发现后，早就吓得扬干净了！哪里还有。家中尚有三岁孩童等我回去喂饭，小娘子就放了我吧。” 偷东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并不想将事闹大，只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说起来，这人还是西街食铺的跑堂，以前从未干过偷鸡摸狗之事，只因近日唐家小郎频繁推出的美食让东家起了妒忌之心，这才差遣他来偷原料。 让人当场抓住，脸都没地放了，只想赶快逃离。 灵儿气不打一处来，偷东西捣乱还想体面离开？门都没有。 刚想上手扒他的衣服，唐九拦了她。 “姐姐。”唐九冲她摇摇头，转而对那人说道：“我认得你，你是西街羊杂汤家的吧？” 不等那人回答，唐九继续道：“不说也知道，我见过你。你想让自家生意做得红火，光拿辣椒面是没用的。羊杂汤和麻辣烫虽说美味都在汤中，可口味、口感却截然不同，羊杂汤贵在一个鲜香，加了辣椒岂不掩盖了原本滋味？想要调出我家秘方中的辣味，光有辣椒面可不够。大哥若当真喜欢，不如坐下来细细品尝，时间长了自然能吃出些味儿来。” 唐九语气平和，声音不大却玉润珠圆，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以唐九对唐锦翊的了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绝不会想让事情越闹越难看，人多时要能赚钱自然是更好，若赚不来钱，趁机宣传一波也不错。 这场闹剧本就是意料之外，却正巧帮王氏解了围。 她人虽可恶，但毕竟是唐家主母，唐锦翊是性情纯良之人，定不会置她不顾，若不是这人偷辣椒面，他们可能还难以脱身呢。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人还算帮了忙。 如今灵儿已将他打了、骂了，若还是不依不饶死死纠缠，倒显得是自家小气一样。万一有人怕了，日后不敢来光顾怎么办？他必须将这事给主人办妥了，不能砸了他的名声。 灵儿懂得他的心思，狠狠崴了一眼悻悻住了手，站到一边儿去了。 唐九立在原来唐锦翊站的位置，将没炸完的小饼继续炸制完成，苏周在一旁看得心中十分欣慰，不由发了呆。 金黄的圆饼刚一出锅，唐九垫了油纸，小心地用刀从侧边切开一道口，两手掰着稍一用力，便撕成了一个两面均匀的空堂饼皮，再用沾了酱料的刷子轻轻一刷，烫气熏了酱汁儿，那独特的味儿一下子就冲出来了。 “这小饼中里面抹的是我家用辣椒面做的特质酱料，你若吃了就能学去，算你本事。” 说着便笑悠悠的给人递过去。 经过这一事后，人们哪还记得王氏发生了什么！见他把吃的分出去，便又有了新的热闹，纷纷起哄道：“小郎君，别只给他一个人吃呀，给我们也尝尝！” “是啊，给我们尝尝，以后也好光顾啊！” 锅中串串早就被朱晓的人弄的歪歪咧咧十分难看，卖给别人也觉心虚，唐九望了眼道口方向，见唐锦翊还未回来，便自作主张道：“各位别急，有的是吃的，我先来分一分。” 唐九将锅中还看得过去的肉、素、豆、鲜分别从签子上拨下，放入摆好的碗中，摆来摆去，一共只够得上一碗，其中蹄花比较多。 他一边看一边说：“我家麻辣烫准备充足，但若每人都吃定然不够分，只好分给更需要的人。请问在场各位，有在太学读书的么？” 片刻后，有人站出来，先是中气十足地背了段书，随后问道：“在太学读书就可以免费品尝？” 唐九点点头，端起一碗拌了拌，递上去说道：“这碗是麻辣拌蹄花，寓意旗开得胜金榜题名，尝尝看。” 那学子听了欢喜非常，接过碗筷，还没吃便笑道：“味道香辣，色泽红润，看起来就香啊！”说罢，大口吃起来。 旁人羡慕地看着，眼睛都快跟进碗中去了。 学子边吃边夸，要了双筷子，将食物分给周边同窗品尝，不一会儿，一碗麻辣烫便被吃了精光。 “小郎君也忒偏心了些，只肯让学生吃，我们这些大老粗就不能吃了么？” “大哥，这碗叫金榜题名，你一个卖货的瞎凑什么热闹！”不等唐九说话，人群中一位妇人便开始打趣。 “就算把人家唐小郎君的摊子都吃了，你也上不了太学呀！怎么个金榜题名法？哈哈哈哈~还是回去管你儿子吧，将来儿子上了太学就能吃上啦~” 那大哥挠着头笑笑，唐九也跟着他笑，一会儿工夫，剩下的几个小饼也炸好了。 他利落地将饼抹了酱汁，给大哥一个，妇人一个。 “我家这种油炸小饼叫做炸白吉馍，也非常好吃。可惜今日没了炸串，若是夹几串肉菜进去，味道更好呢！二位先将就吃着，喜欢的话明天还来啊，我们多做一些。” “我看，这白吉馍跟小一点、扁一点的炊饼差不多，但里面的酱汁鲜中带辣，辣中带甜，实在吃不出是用什么调的来。” 妇人边吃边说。她已观察了两日，知道唐锦翊有“辣椒面”这种新奇美味，却不知那美味还能翻出如此多的花样来，感觉十分奇妙。 “白吉馍”这个叫法唐九只是偶然听唐锦翊提到过，如今他自己随口用了来，也不知说得对不对，但说都说了，又不好改口，只能任人这样叫了。 唐九带着笑意将其余两个炸白吉馍分给一个小孩、一个老人。 老人没牙的嘴也能吃出味来，颤颤巍巍地直说好，小孩才闻了一口就连忙让给母亲，大声欢叫着：“阿娘先吃阿娘先吃，好香啊！” 炸好的白吉馍表皮焦黄，外酥里嫩，咬一口下去直烫牙龈，只是还没来得及倒腾出口，那股鲜香辣的酱汁儿就刺激着口腔分泌出无数口水来，让人再也不忍将入口的饼皮吐出来，只好忍着烫咽下。 “阿娘好不好吃好不好吃！？快让欢儿也尝尝，欢儿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孩蹦跳着从母亲手中接过炸白吉馍，那双嫩嫩的小手一点都不嫌烫了，使着劲捏着，咬了一大口。 “好好吃啊！咱们给姐姐带一个回去吧！” 那孩子垫着脚，将小手伸到唐九跟前道：“哥哥，我要再买一个。” 唐九弯下腰，温柔说道：“今日没有了，明天你再来，哥哥给你留一个。” “好哇好哇！”孩子开心地转着圈圈，“阿娘！阿娘，明天我们还来！喊着爹爹和阿姐一起来。” ...... 唐锦翊从医馆回来后并没有打扰唐九，而是跟苏周、宋渊一起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唐九选的这些免费品尝者十分有心，都是年轻人。 学生影响力极大，只要一人吃了，下一次就能喊一众人一起过来吃；孩子闹腾，自带宣传效果，那小声儿一喊出去，谁听着都得劲，比他扯着嗓子哟呵十遍都管用；妇人爱唠家长里短，这次的品尝必定能唠的整条街的邻居都能知道...... …… 宋渊摇头晃脑，情不自禁说道："实在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喜欢！！" 突然间，他合了扇子，猛地立起来，一本正经道："我得要了他！" "不行！" "做梦！" 苏周和唐锦翊同时从凳子上撺了起来…… 28、第二十八章 宋渊吓了一跳，呆呆看着他俩，“你们......” 唐锦翊抢先道：“咳，时间不早了，我得收摊了。” 说完，非常夸张地摇手喊道：“唐九，走啦，咱们回家。” 一眨眼的功夫竟窜出去了老远...... 苏周轻掐宋渊侧腰，将人扯到自己身边，“我怎么不知道你屋里还缺人伺候？宋兄看看，我去如何？” “呆瓜！你吃的什么醋！” 宋渊笑眯眯地拱拱苏周的胳膊，“我是故意那样说的，你看。”扬扬下巴指向小吃车的方向。 灯光下，唐锦翊正用袖子为唐九擦拭额头，两人面面相对，距离不过一拳，显得尤为亲密。 “方才看唐兄一脸痴相，我就觉得他俩关系非同一般，你瞅瞅你瞅瞅，才说了个要人，就把他吓成那样，竟连礼仪都顾不得，还当真让我猜对了。” 宋渊一脸得意，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听说唐九是捡来的，之前在西街桥头乞讨，身上还有伤呢.....唐兄心细，必是精心照顾了许久才养成了这般水灵，可舍不得让旁人占了便宜去。” 说着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诶？你大哥是不是找到了？我见城中贴的寻人告示都揭了。” 苏周干笑，“啊......找到了......” “那、那他跟唐兄的婚约......” “不作数。” 苏周连忙打断他，这祖宗可别再问了，大哥不愿别人知道身份，就是再亲近的人也不好知会，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 小吃车里又是连汤都不剩，吃的散干净了，围观人群也散干净了。 唐锦翊见宋渊越走越近，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忙收了唐九的抹布，赶他去休息。 “你的腿还没好，快去坐着歇会儿。” “我早就不疼了，主人再等一会儿，马上就擦好了，擦好咱就回家。” 唐九本想抢回被主人收掉的抹布继续干活，谁知主人紧紧攥着那块布，说什么都不肯给他。 正僵持着，宋渊已笑悠悠地走到跟前。 “能说会道，伶俐能干，果真让人喜欢。" 宋渊歪头看着唐九，眼中尽是欣赏。 唐九跟他对视一眼，连忙行礼道："多多谢……" 还没说完，就听宋渊继续道："我家正好缺个管事，只管着其他下人们即可，什么粗活重活都不用干。每月十两银子，做满三年工钱再涨一番。你来我家做事如何？” 唐九惊恐地躲到唐锦翊身后，小声回道：“唐九哪也不去，只跟着主人，主人......” “主人，我哪也不去，我不要银子，我......” 唐九磕磕巴巴，快急哭了。 他才不愿离开唐锦翊，就是给再多的银子，也不愿。 感受着背部传来的轻微颤抖，以及腰部那个紧攥着衣带不放的手，唐锦翊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迈出一步，将宋渊逼退。 “我家唐九怕生，还请宋兄莫要逗他。" "我说真的！我真的想讨他去我家，怎么了唐兄，是嫌我给的银子不够多么？那我再加二两如何？" 唐锦翊又逼上前一步，一手护于身后："恐怕要辜负宋兄的一片好意了，我家灶火只有唐九会烧，换了别人实在不行，还请宋兄见谅。” 宋渊摇着扇子，绕着他俩转了一圈。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会儿看看唐九，一会儿盯盯唐锦翊，了然一笑。 “既然唐兄不舍，那就当我没说吧。” 唐锦翊拱手行礼，“多谢宋兄体恤。” ...... 到家已是三更，唐锦翊累得不想动，舀了一盆凉水进屋，打算将就着擦洗一下就睡。 唐九收拾好厨房，推着洗澡桶进屋，刚开门就见唐锦翊光着两只脚往盆里伸。 “主人！你做什么？” 那木盆中连热气都没有，一看就是凉的。他忙跑过去端了。 唐锦翊一脸无辜，“我洗脚啊，你端走做什么？” “凉水伤身，对睡眠不利。主人再等等，热水马上就好，洗个热澡再睡。” 29、第二十九章 外面哗啦两声响，准是唐九将那凉水倒了。 唐锦翊心中偷笑，又不是女孩子，别说用凉水洗脚了，就是用凉水泡个澡都没问题，这人竟怕用凉水伤了身子，实在是小题大做。 ...... 没一会儿，唐九提了两大桶水进来，桶口噗噗冒着热气，呼啦啦全给倒进了洗澡桶里。 他来来回回跑了三趟，当把桶中水填满时，那水也不烫了，撩起袖子用手沾了一沾，温度刚好泡澡。 “水温正好，唐九伺候主人沐浴吧。” 唐九把准备好的三条沐巾分别搭在桶沿儿上，那双纤手便搭了唐锦翊的腰。 热气搅得房中空气带了些许朦胧，唐九的轮廓比白日里更柔了几分。一双凤眼含秋波，两瓣薄唇点桃花，发丝如墨，肤白胜雪，宽大袖口中露出的那截灵动手腕，拉扯着唐锦翊腰间的丝带上下飞翻，翻得唐锦翊心跳都快了...... 唐九俊美，如今不但美，竟还多了些媚，尽管终日在厨房忙活，但他身上却有种独特的香，在这热气的蒸腾中显得尤为好闻。 今日真是庆幸，如此的妙人没被宋渊抢走...... 一想到唐九那时说的话，唐锦翊心中激荡不已，说到底，自己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个。 欣赏之情终于在外袍褪去后达到了顶峰，那双纤手手刚抽离，唐锦翊便情不自持地抱了上去。 任凭那颗黑呼呼的小脑袋在自己肩头蹭来蹭去，动得越欢他便抱得更紧...... 怀中身躯呼吸急促，上下起伏，唐锦翊向后仰身给出空间，极想看看唐九此时的样子。凤眼狭长，妩媚如丝，定是非常好看！ ...... 咕咚一声闷响，两人一起栽进了洗澡桶。 “咳咳咳！” 唐锦翊呛了一口热水。 忙反转身子将人捞起来。 从水中抬头，手掌还紧紧握着唐九的盈盈细腰，对面之人双颊绯红，侧头不语。眼不敢抬，手不敢推，身子却止不住的抖。两人的衣服湿的精透，肌肤之间仅仅隔了两层薄布，氤氲水汽中，就连对方的心跳都能感觉到。 如此气氛，唐锦翊再难把持。 凑近那片朱唇，轻印上去。 在对方微不足道的挣扎中，软暖的触感带着一股强烈的酥麻直冲天灵盖，撞得脑中警钟当当作响。 唐锦翊浑身一激灵，被糊住的心眼瞬间明朗。 醒了！ 眼前之人似是无辜的小狐，晶亮的眼中满是惊恐。 唐锦翊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心中怒骂一声混蛋，再不敢看唐九的眼睛。 跳出洗澡桶时身上还滴着水，擦也没擦，外衣更顾不上穿。 唐锦翊一路踉跄着逃出门去，留下点点水迹...... 三更后，街上几乎没了人，满街铺子的大红灯笼却是整宿亮着。 唐锦翊绕着城中六街跑了一圈又一圈，每每想起刚才的情景，心中还是会荡起一阵微波。 “唐锦翊你是不是癫？！！好好洗个澡亲人家干啥！想媳妇想疯了！” 唐锦翊懊恼地抓着头发，搓来搓去，只要一停，唐九那纤瘦的身影就又蹦出来了。 他一直把心思放在事业上，从没奢望过爱情，就算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候，也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他早就忘了心动的感觉。 刚才的唐九着实诱人，一时冲动做了坏事，如今回过神儿来，竟还心动不已...... 到底是心中寂寞还是真的喜欢？他也说不清。只是这颗心还归属未定，就唐突了人家，实在可恶！ 可恶！ 定是春天的风太燥了。 唐锦翊找遍各种理由，最后将罪过推给了风。 风都把衣服吹干了，吹的人动情，那不是再正常不过？ 我对一名男子动了情，该不会…… 他用力锤了把大腿，急着证明自己雄风犹在，扭头转进了永乐坊。 “唐二爷怎么这个点来了？” 拄着下巴打瞌睡的老妇见唐锦翊进门，手下一空从桌上惊起，拿着帕子将那眼睛揉了又揉，又细看了几眼。 “怎的，永乐坊还打烊？” 唐锦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冲她勾勾手，“找几个貌美姑娘来，再来壶好酒。” 老妇为难道：“我的好二爷，这个时辰姑娘们都在陪客睡觉，老婆子我总不能连人带客给赶起来哟！扰了客人清梦可担待不起。" 见唐锦翊捏着眉心，遂又问道：“二爷可是有烦心事？” 唐锦翊点点头，眼巴巴瞅着她道：“想找个乐子都不成，我这一夜怕是无法入睡了。” “二爷若不嫌弃，可与老婆子我说道说道。老婆子虽不如姑娘们通透，或许也能帮二爷排解一二？" 说完摇摇手，"青子，上壶好酒。” “来嘞——” 好酒端上桌，斟满两只水晶杯，一杯送到唐锦翊手上，一杯送到老妇手上。 唐锦翊默许了她的提议，本来他来永乐坊就带着私心。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会对男子动情，大概是太过寂寞了，那男子美丽，又终日睡在一起，才让自己产生了错觉，以致猪油蒙了心。 他来永乐坊就是要找找男人最原始的欲望，看清自己的内心。所以对面是谁都不重要了，只要是个女人就成。 这老妇是永乐坊的妈妈，虽自称“老婆子”，却也不过不惑之年，身材圆润丰满，眉眼带笑，打扮得花枝招展，虽跟楼中年轻姑娘没法比，但也颇有风韵，是个十足的美人。 "二爷心事，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不过是认不清真心罢了。有这么一个人，我见了觉着欢喜，不见心中惦念，带出来怕别人抢去，不带出来又觉可惜，哎！" 唐锦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将心中情愫诉说了一遍，来来回回离不开个唐九。 老妇算看出来了，饶是再风流的人物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二爷为何不将那人纳入院中？以二爷您的样貌才情，还怕有人不乐意么？" "那人是个男子，还是与我非常亲近之人。原本相处甚好，今日我却做了糊涂事，往后实不知该如何面对。" 唐锦翊眼光不时打量着她，直喝到微醺朦胧，不但原始的欲望都没激发出来，那片暴露在外的饱满皮肤竟令他心生不适，索性转了头。 老妇听了他的话，也看出了他的淡漠，思索片刻后忽然恍然大悟。 “二爷许久不来，我竟忘了二爷的口味！” 她拍拍手掌，喊道：“水儿、沫儿、星儿快出来迎客。” 她喊的这几位都是唐锦翊以前常点的倌儿，十分玩得开。别的爷爱好美女，这位却专爱小倌，怎的自己就困糊涂了呢。 老妇眯眼笑道："竟是老婆子考虑不周了，还请二爷见谅。" 三位身披薄纱，体态婀娜的倌儿齐齐伏跪在唐锦翊脚下，行礼起身之后，又一个个将身上薄纱扯到了胸口处，露出大半香肩。 一个搂着唐锦翊的脖子坐到腿上，一个半跪着趴在膝头，另一个则绕到后面，将手滑进了他的衣襟。 柔软又灵巧的手在唐锦翊的皮肤上慢慢游走，时而搔抓挑逗，时而揉捏安抚，虽有情趣，却实在谈不上舒服。 唐锦翊闭着眼，任他摸去，怀中暖香柔动，美人轻声细语，他的思想逐渐把不住边儿，那脑中人物不知何时变成了唐九的模样...... 咳咳！呛了口口水。 我在想什么！！ 唐锦翊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紧紧拽住那只灵活游走的手，从衣中带出来。而后左右开弓甩掉身上的三个“挂件”，一刻都不敢多待，摸出银子放在桌上，迈着大步出了门。 老妇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喃喃说道：“怎的今日连星儿都不行了？莫不是转了性？？嘿，真邪门！” …… 第二日，唐锦翊起床时已日照三竿。 来到厨房，发现桌子上放着碗绿豆沙。碗外还套着一只大碗，大碗中放着几块碎冰。 唐九不知去向，灵儿在厨房忙活着炸干脆面。 唐锦翊涎着脸问：“唐九呢？” “一早买了绿豆沙，放下就走了。兴许又去洗床单了吧。” 灵儿对唐九的去处毫不在意，反正除了百味楼，他再没歇脚的地方，不管去了哪，不管打不打招呼，总是要回来的。 桌上那碗绿豆沙色泽浅润，沙质细腻，闻起来有股清香，十分喜人。 听闻绿豆沙有清热败毒、祛火除湿的功效，当下又裹了冰，想必功效加倍。 也不知唐九是否是因昨日之事特地去买的。 一想起来，未免脸红一番。 昨天从永乐坊回家，唐九正卷着裤腿抹药，唐锦翊躲在窗沿下不敢进门。直到唐九抹完药，带着自己的铺盖回了以前的屋子，他才蹑手蹑脚进了屋……灯都没敢开…… 唐锦翊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混着豆沙的绿色汤汁顺着食道一路滑下，清凉、甘甜，沁人心脾。 饶是有再大的火气，这一口都给闷下去了。 喝完绿豆沙，唐锦翊伸了个懒腰走到院中。 天气晴朗，春风骀荡，深吸一口空气，甚是舒爽。 唐锦翊一个人去街上采购麻辣烫食材，直到傍晚回家，也没见唐九的身影。 30、第三十章 “唐九还没回来？”唐锦翊问。 灵儿摇摇头：“好像这一天都没见着他。” 这日干脆面卖的极好，灵儿数钱都数不过来，根本没注意到唐九，唐锦翊一问她才想起来。 “能到哪去呢？” 唐锦翊嘟囔了一嘴。 唐九胆小甚微，该不会是被自己吓得不敢回来了吧？ 他赶紧跑到唐九房间，门虽闭着，窗子却是敞开的。 月光皎洁，明亮如昼，再举着油灯朝里照照，房中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被褥还在，包衣服的小包袱也还在。茶碗盖子歪倒在桌上，似乎是刚喝完茶没来得及盖上盖子就出去了。这间屋子本来就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再无其他。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应该不是蓄谋一夜的出逃。 那就好...... 那就好…… 唐锦翊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只要人没被吓跑就一定会回来，不管怎样，知道回家就行。 正要走，突然间桌上的一个物件反射出幽幽月光，那一点银色，深深刺了他的眼。 他趴着窗台一看，发现那反光点竟是前几天自己送给唐九的那只黑檀木簪！ 他不止一次看到唐九坐在床上摸着木簪发呆的场景。直到现在，他还能想起收到木簪那天，唐九脸上出现过的那抹感动到几乎哭泣的神情...... 这木簪唐九宝贝的很，每日都戴着。 今日却将它留在家中…… 他那样喜欢它，若不是有意离开，怎么会说丢下就丢下呢？ 一想到这，唐锦翊刚平复的心情又沉到了谷底。 簪子都扔下了，如此看来，唐九真是不愿意再见到他了。 ...... 灵儿端着饭菜路过长廊，见唐锦翊一窜一窜的在唐九窗前蹦，不忍叫道：“翊哥儿？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唐锦翊好不容易窜上窗台，用力拄着胳膊，勉强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不用。” 咕咚一声，栽进房中。 灵儿吓得花容失色，放了托盘就跑，推开门，就看见唐锦翊趔趄在地上揉屁股。 “翊哥儿为何要跳窗？” “哦，想、想锻炼一下身、身体！” 唐锦翊疼的龇牙咧嘴，实在编不出像样的理由了。 没想到才几天不练，胳膊上都没劲儿了，翻个窗还能摔了。想当初他可是能连续做上一百个俯卧撑的狠人，别说区区跳窗，就是跳学校三米高的围栏都是小菜一碟，不光能跳，跳过去还没人能追得上他...... 现在却在别人面前丢了脸。 丢脸也就丢了，总不能再告诉她自己唐突了唐九并把人吓跑了的事吧，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鬼鬼祟祟想进唐九的屋子就只为拿到这支他日日佩戴的木簪吧。 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怎能如此崩塌？ 唐锦翊把疼吞进肚子里，强撑着面子说：“把臂力锻炼好了，推小吃车才能推得快些。” “哦，我还以为你想进唐九的屋子找东西呢。” 灵儿扶他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倒是我想得简单了，若是想进屋，直接从门口进就行了，怎么会爬窗！原来是锻炼呢。” 唐锦翊心虚地瞟了一眼门，那黑黝黝的门框子上根本就没有锁。 这门只能从里面插上，并没法从外面锁上，跟他那屋一样。刚才自己一时心急，竟把这里当成了现代，还以为只要人不在，门就是锁着的呢，大意了。 幸亏灵儿不那么警惕，若换了别人，兴许还把他当小偷抓着打一顿呢！ 懊恼中，那正敞着的大口仿佛在嘲笑他，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狠狠瞪了门一眼。 灵儿见他行为怪异，并没多说什么，反正他从上次生病醒来之后就有些不太正常，她已经习惯了。只是看着桌上那只木簪黑黑亮亮很是好看。 “这支木簪极配唐九，你觉得呢翊哥儿？” 拿起来看了又看，总算了了心愿。 唐九对这支簪子十分珍视，说是很重要的人送的，那日她好话说尽都没能将这簪子要过来看看。 其实，在前几日初见唐九戴这簪子时，她就有一种感觉，木质的天然温润和唐九的气质很配，就像那枚素玉佩跟翊哥儿也很配一样，那种感觉无法描述，好像只看到这个物件，就能知道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 唐锦翊从灵儿手中拿过簪子。 这支檀木簪被唐九保养的很好，才几天功夫，比刚买来时亮了许多，周身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又滑又润，还有股淡淡的檀香。 “金银艳俗，玉器张扬，这低调古朴的檀木正适合他。” 说到这里，突然停下。 没想才一日未见，心中竟泛出思念了。 不知是心头上唐九那张漂亮的脸暗暗勾引，还是自己真的动了心。 或许只有再次见到那人，他才能找到答案。 “前堂还有客人么？” “嗯，还有几位，把这些干脆面发下去就关门了。” “你先去忙，别让客人久等。” 唐锦翊把玩着簪子，“对了，预定干脆面超过两包的人，再赠送一次麻辣烫的五文优惠，经过昨日一闹，今日小吃车的顾客恐怕会减少了。” “嗯！放心吧翊哥儿，我会为他们推荐。” 灵儿将饭菜端进屋中。 “我做了春饼和白粥，翊哥儿先填填肚子。” 灵儿点亮房屋四角的油灯，将食盘摆好，“端来端去怕凉了，就在这屋吃吧。” "嗯。" 自打来到这里，除了吃过灵儿的一碗槐花粥外，好像还没尝过她的其他手艺，既然槐花粥做的好，想来做别的饭菜也一定差不了。 几张饼皮摆在盘中央，旁边依次摆着黄瓜条、笋丝、葱丝、豆芽、熟肉丝、荠菜、香干，又有两个小圆盘，一个放着调好的酱料，另一个撒着一把核桃仁。颜色搭配非常好看，青翠、洁白、淡黄、棕红......满满都是春天的颜色，令人赏心悦目。 饼皮做的十分好看，薄到透明，韧性十足，上面还沾着几粒芝麻。唐锦翊洗了手，捏起一片来，用黄瓜条沾了酱抹在上面。 离近才发现，那盘中的核桃并不是普通的核桃，而是炒得焦红、上面还带着芝麻的琥珀核桃仁。 核桃仁油亮油光滑，包裹的那层糖皮正好将核桃本身的苦味遮得干净，吃进口中，只觉香甜酥脆，其中带着坚果特有的油脂醇香，一点儿也不苦，一点也不粘牙，比在外面买的好吃多了。 “灵儿真是好手艺，这琥珀核桃做的不错！” “只是开胃小食而已，翊哥儿再尝尝那菜。”灵儿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一样，眼睛亮亮的，帮唐锦翊夹了筷笋丝儿。 笋丝铺在春饼上，铺了薄薄一层，再将春饼卷起。 一咬下去，咯吱咯吱的响，口感十分清脆。 作为卷料的笋丝要用水焯熟了才能吃，要想口感好，不光要刀工过关切得细，还要掌握好火候。火稍大一点，焯出的笋不但颜色暗淡发黄，吃起来也会失了清脆。 如今这笋丝青青嫩嫩，脆的爆汁儿，看来灵儿是真下了功夫。 灵儿看他吃了一嘴，心中满足。嘱咐他吃完了就放着，她再收拾，就急急忙忙去了前堂。 唐锦翊一个人留在屋中，盯着春盘之中热热闹闹的菜品，忽觉自己孤独无比。 单身多年都未有过的情愫突然于此时萦绕于心头——他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伴儿。 不管今生过的怎样，有喜欢的人在身边，陪着吃饭、陪着睡觉、陪着说话......也就够了。 “饼虽管饱，但只有饼却让人失了食用的乐趣，菜虽好吃，但只有菜却不能填饱肚子，所以民间才发明了春饼这一吃法，饼菜配合，又好吃又管饱......" “连饭菜还能找着合适的伴儿呢，我怎么就找不着呢？” 怕是自己一厢情愿，就是找到人家，人家也未必同意。 唐九啊唐九，你还会来么？ …… 唐锦翊就这么坐在唐九的屋子等啊等，没等来唐九，却等来了别人。 “唐兄这是在做什么？我喊了你好几声都不应。” 宋渊的扇子落在肩上，唐锦翊的身体猛地一震。 “啊......宋兄，苏兄......你们何时来的？” “看吧，我就说他没听见咱俩说话，净看着那簪子了，咱白说了。”宋渊对苏周撇撇嘴道。 苏周笑悠悠道：“唐兄这支簪子不赖。” 唐锦翊怕他再跟自己抢，便将簪子插在自己头上，“不值钱的小玩意罢了。” “既不值钱，那送给我做个念想如何？” 唐锦翊一愣，摸着簪子的手停在头顶，再不敢动了。 宋渊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那簪子前日可是戴在唐九头上的，你要讨就讨个别的，干嘛非得抢人所爱！实在坏得很。” 唐锦翊脸上一热，“宋兄莫要玩笑，方才听苏兄说要留个念想，莫非......苏兄这一两日就要出门了？” “嗯，明日就走。” 苏周语气轻快，看起来心情不差。 唐锦翊问：“苏煜找到了？” 苏周点点头。 “找到了。说到这，我倒想起一事。”他挑眉看看唐锦翊，继续道：“我哥这次回去，脑子比之前清楚了很多，竟还闹着爹娘讨之前的婚约呢，你说这事儿奇不奇？” 要不是他提到，唐锦翊都要将这事忘了。如今苏周找到了家人，他当然替他高兴，然，高兴之余又不免暗自庆幸，亏得有唐一墨帮忙取消了婚约，否则，这会儿自己还得喊苏周一声小叔了。 31、第三十一章 唐锦翊听得明白，苏周这是点他呢。 “大哥吉人天相，日后定有良人相配，锦翊福薄，当不起大哥厚爱，往后若遇着合适的，定给大哥留意着。” “好。” 苏周和宋渊相视一笑。 “二位吃过了么？灵儿做的春饼不错，琥珀核桃也酥脆，对付两口？” “我还是想吃唐兄做的麻辣烫，特辣的那种。” 宋渊瞟了眼厨房，见黑着灯，才又问道：“怎没看见唐九？” “他有事出去了。” “哦~” 宋渊的一个“哦”字，足足拐了十八个弯，好像窥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随后，他正了正身形，拍拍唐锦翊的肩膀道：“苏兄这次出海，恐怕要年前才能回来。本想晚上跟咱们一聚，结果家中亲戚设了宴，非让过去，推脱不得，只好过来跟唐兄说一声。还望日后各自珍重。” 苏周微微点头，表示默认，后面的话继续由宋渊说出，“外面吃不上好的，我看，待他归乡之时，最想念的不是家中的面条，而是唐兄的美食啊。” “想必海上十分辛苦。” 唐锦翊曾从文学作品中了解过，古时人们交通闭塞，出门进行商业贸易时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走水路，若去邻国还好，稍远一点的地方光是在海上就要飘上个把月，海上环境恶劣，食物单一，当真难熬。 于是，他找了纸笔，边写边说：“船上不比家中事事方便，伙食不免单调一些，我给苏兄写几个方子，若哪天吃腻了，你就让厨子照着我写的去做，保证好吃。” 笔尖沾了油墨，在宣纸上簌簌写着，苏周边看边念：“‘铁板烧’，将新鲜海货切片，于铁板热油、煎熟，抹特制酱汁儿，复煎，再洒孜然粉、辣椒面及少量食盐调味，即可食用......” “‘烤鱼’，将鱼去鳞除肚，于浅锅煎炸，两面金黄之后放入辣椒豆瓣酱，辣椒面、麻椒、盐、香叶和八角，炒制出香味后加水，没过鱼肉，继续加热烹煮，可加海带等食，随吃随热......” “‘金汤海货’，新鲜海货洗净去沙，放入煮好的金汤调料中，煮熟即可......” “唐兄写得倒是仔细，可是你说的这‘孜然粉’、‘辣椒面’都不是寻常物品，必定异常珍贵，其实，自唐兄上次赠我一些后，我找遍了城中铺子，却没一家可卖的。” “还有这‘辣椒豆瓣酱’和‘金汤调料’，我......实在是听都没听过。” 说完，苏周收了纸条，折好放进前襟，“我先将唐兄心意收好，等下了船，问问沿途国家有没有卖。” “‘辣椒豆瓣酱’是用辣椒油和豆豉混合制成的调料，既有辣味又有咸鲜，能做出上百种菜品，烹饪时，只需把油烧热，挖一勺调入，炒香后再放入想吃的食物就行，其余的什么都不放，做出来的食物也相当美味。” 唐锦翊一样一样帮他解释，“‘金汤调料’也是辣的，只不过用料不是红辣椒，而是黄灯笼椒和南瓜，是我早就炒制好的，你吃的时候也是直接挖出一块，放进油锅，爆出香味后加水就可以了。” 苏周听得迷糊：“这‘南瓜’又是什么？唐兄说得我更听不懂了。” 唐锦翊一愣，苏周都这样问了，那就说明他没见过南瓜，可能在他们这个朝代，南瓜这种植物还没被发现。 于是现编现说：“哦，南瓜.....是一种吃起来甜甜绵绵的大果，比人的脑袋还大，金黄色的，不过只在西方国家才有，咱们这确实没有这种食物。” “唐兄也出过海？” “儿时曾跟家父出过，认识了位海外朋友，我做金汤的南瓜就是他托人帮忙运来的呢......” 唐锦翊擦了擦额头。 苏周是什么人啊，从小走南闯北什么新鲜玩意儿没见过？自己在这胡编乱造，可能再多说一句人家就能发现不对劲了。 怕漏了馅儿让人看出自己是个冒牌货。唐锦翊嘿嘿一笑：“咳，别人不卖是因为没有，但我这里却多得是，再给你几包。” 这段时间不管干脆面还是麻辣烫都卖得甚好，唐锦翊的系统积分早就能兑换很多调料了，他一直攒着没兑，这会儿算是有了用处。 辣椒豆瓣酱和金汤调料都属于负向积分，正好。 道了句“稍等”就跑去了隔壁屋子，不一会儿便抱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把几包裹得完好的调料往桌上一放，唐锦翊道：“这些调料上都写着名字，够唐兄吃上一段时间了。” “啊，如此甚好，那就多谢唐兄了！” 苏周心中极美，毫不客气地收下。 思忖片刻又道：“唐兄，看你今日兴致不高，可是有烦心之事？” 啊？ 这都能看出来？可这种事怎能说出口？ 唐锦翊端着碗的手一抖，干笑道：“没......” “哦，那便罢了，日后若是心烦了就去找宋渊喝酒，怕我这一走，他也孤单了，你俩十分投缘，定能聊得来。” ...... 唐九一直没回家，唐锦翊只好和灵儿去东街摆摊。 刚才告别了宋渊和苏周，还得了个消息：宋渊的姐姐大概在这一两日要到家，回家见过父母之后就直接来百味楼居住。 麻辣烫摊不能耽误，但宋渊大姐也不能怠慢了，唐锦翊决定利用今天时间把摊子引到百味楼门口。这样一来两边都顾得上，既不用担心麻辣烫摊子失了顾客，也能保证大姐那随叫随到。 家主和姨娘死于风流，主母又被当众诊出身孕，稍有讲究的人都不会再关顾唐锦翊的摊子，俗语有云：木炭的乌黑露在外表，坏人的污黑藏在里头。如今，唐家一家人的乌黑都露出来了，内里指不定早黑成了什么样，这家人搭理不得。 可想而知，经历昨日的风波之后，原本呈现蒸蒸日上趋势的小食摊竟只有寥寥数人光顾，其中有几个还是看着干脆面送的优惠来的，昨日嚷着要炸白吉馍的小孩没来，大概是听了唐家的“精彩事迹”再也不会来了。 直到三更，准备的菜品、白吉馍和调料都还剩着大半。 虽然可惜，但煮过的食材不可能再放到第二日卖，唐锦翊将食物盛了满满几大碗，让灵儿倒给了路边的花子。 想到过今日客流不如昨日，但没想到如此之少，原本准备好的引流计划自然也就泡了汤。 一些人不知道百味楼与唐家的关系，或许还会光顾，如果他要一说，人们肯定又不会去了，所以那些准备好的话也都吞回肚子，咽了。 灵儿情绪低落，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唐锦翊劝导她：“做生意哪能一帆风顺，遇到问题，解决就行了。咱不怕。” “可是他们听了传言，又低看咱们一眼，都怪王氏那老婆子！要不是她搅和一腿，咱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灵儿几乎咬碎银牙，眼神中尽是愤愤不平。 唐锦翊却是看得开，“家主走了，她已是自由之身，想如何度过余生那是她自己的事儿，倒是别人先不乐意了。更何况，事儿还没理论清楚，人们就杜撰出结论，上来就打，对她也是极不公平的。” “翊哥儿不是跟着去了医馆？大夫怎么说？” “大夫只确定是有了身孕，大概一月有余。” “那定不是家主的骨肉了！不怪别人打她。” 以前在唐家院子的时候，虽然翊哥儿受尽宠爱，但这王氏也没少刁难他，加上家主死后，又将他们赶出家门这种落井下石之事，灵儿早就厌极了她。巴不得有人教训教训她呢。 唐锦翊敲敲她的小发髻道：“再怎么说，我也得喊她一声大娘，将来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一家人能帮就帮，不要闹得那样难堪。” “也就翊哥儿心软，你帮了他，她何时帮过你！哼！” 两人一路说着闲话儿，迎面走来一位男子。 走近才听到他的声音。 “主人，我来接你。” “呀！唐九？” 灵儿高声问道：“你去了哪儿？怎么现在才来？” 唐九将手中瓷杯给了唐锦翊。 “我我我......在路上，买了、买了甘草冰雪凉水，去火解渴，主人喝了吧。” 垂着头，就是不回灵儿的话。默默接过了唐锦翊手中的推车把手。 唐锦翊一时失声，心中兴奋、悸动、担忧、思念裹成乱糟糟的一团，竟看呆了。 “翊哥儿？还走不走？”灵儿回头大喊。 唐锦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只见唐九走在灵儿身旁，身子还是那样纤细，走得还是那样轻，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你还走不走啦？” 灵儿：“？？” 唐九：“......” 灵儿纳闷：“翊哥儿莫非没听清我说话？怎的又问咱？” “你还走不走？”唐锦翊急地又问一遍。 灵儿还没回话，只听旁边之人轻声说道：“不走了。” “翊哥儿，你是问唐九吗？唐九说——他不走了——他要跟你回家！！！” 灵儿的嗓门出奇的大，跟你回家几个字拖得出奇的长，长得整个巷子都是她尖锐的回音。 扰得街边住户打开窗子，大骂一声：“哪家的野女子！三更半夜在此大吼？” 灵儿缩缩脖子，大咧咧搂上唐九的肩膀，“走，回家。” 唐锦翊跟在后面，嘴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 一口将那杯甘草冰雪凉水闷进腹中。 清汤碧水，苦中蕴香。 就着春风，如痴如醉。 32、第三十二章 到了家，唐九照常烧了热水，一桶一桶往唐锦翊房间里提。当他提到第五桶的时候，被堵在了厨房门口。 "你累了一天，把自己要用的水提走就好，剩下的我来。" 这是最后一桶水，灶中火光已经熄灭，厨房中黑灯瞎火，除了水面反射的自然光外，其余什么都看不清。 唐九也没说话，乖乖地放下了水桶。 "哎哟！我的腰！" 唐锦翊第二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第一次还是是抱唐九回家的那个雨天。 原主这个身子玩得太虚，腰不好。别看个子不矮，吃劲儿的事是一点都干不了。真不敢想象万一肾虚了该怎么办！自己才二十岁啊，一辈子的幸福不就毁了么…… "还是我来吧。" 唐九淡淡说着，一只手轻轻松松就将水桶提了起来。 唐锦翊张大嘴巴看他把桶提进屋，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将最后一桶水倒进洗澡桶后，唐九说要去摘些槐花和槐叶。春日的花叶正好，以花叶入澡不仅可以滋养皮肤，还能祛湿除毒，对身体特别好。 唐锦翊道："天这么黑，摘叶采花不方便，不如今日就算了，待白天摘了改日再用也是一样的。" 唐九没吭声，留给唐锦翊一个倔强的背影，自己出去了。 "还真是倔。" 唐九独特的反抗方式就是个不吱声，只要他认准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妥协，就算是摘叶子这种小事也不例外。简直是倔强的不通人情。 唐锦翊劝不住他，只好很在后边一起去了。 永乐坊的灯笼彻夜亮着，巷子虽然狭窄，但在大红灯笼的暖光中，光线也不算昏暗。 夜半三更，街上的贩子收了摊，永乐坊的客人们也都歇下了，鼓乐之声被昆虫的唧唧啾啾所替代，一片祥和。 树影斑驳，摇曳多姿。许是白日里有人采过槐花，在伸出来的那几条最茂盛的枝叶下面、贴近墙根的地方还垒着几排半人多高的石方子。 唐九带着长杆，不用踩在石方上就能钩下一条大枝来。 顺着枝条一摞，连花带叶就全下来了，唐九提起长袍下摆做兜，没一会儿就摞了满满一兜。 唐锦翊跟在后面捡他掉下的叶子和花，忽然看到两条鬼鬼祟祟的人影，一前一后，走进巷子。 忽然间，后面那人一个飞扑，将前面那人按在墙上，唐锦翊吓了一跳，隐约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今儿爷非得弄死你！" 唐锦翊心中一惊，怕是遇上了凶案了啊！ 虽心中又急又怕，但不清楚状况，还是少管闲事的好！他可不是那种为了冲动救人而把自己暴露于危险境地的笨蛋。 至少先听一听再说。 他忙拉着唐九躲到了石方后面。 "主人，他们……" "嘘……" 一手紧拉着唐九的手，一手捂上他的嘴，冲他摇头示意。 唐九十分听话，意识到危险降临，立马就不出声了。 虽然嘴里不停说着要弄死人的话，但那人并没有立刻行动，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后，又传来了一阵阵吮吸嘬水之声，再接着，就是一连串细闷的哼吟声…… 他在做什么？伤人也不是这声啊？ 唐锦翊俩人对视一眼，悄悄探头向外窥看。 原来那人就停在离土方一步之遥的墙根处，怪不得连细微声响都能听得到。 灯影摇曳，那片位置正是光线最好的，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地上飘落着两根衣带，紧接着，又有件衣裳滑落下来…… 被按压着背靠墙面的男人，看发髻打扮像是永乐坊的，俩人搂搂抱抱缠绵悱恻，竟是在亲嘴儿！ 唐九登时懵了，着急想跑。 唐锦翊紧紧拉住他，压着嗓子说道："先别出去，扰了他的好事，小心他恼羞成怒。" 唐九的脸一下子垮了起来，蹲在地上不敢再看。 唐锦翊跟着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盯着唐九的脸看。 唐九低着头猛扣手指，连大气都不敢出。这家伙……不会还没通过成人之事吧，怎的看个亲嘴儿就羞成了这样？ 唐锦翊捏了他的头发，想要逗逗他，谁知外边那人又说话了。 "今天就在这儿伺候我吧。" "春夜风凉，空儿身子冷。" "那这样呢……嗯？……"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娇笑："好烫！你坏……" "喜欢么？" "讨厌！哼！" 俩人越来越过分，说的话下流露骨，几句过后，就再也连不成完整句子了，哼哼唧唧全是不可描述之声…… 这下不光是唐九，就连自认为接受过现代教育、经历过各种文化冲击、思想极度开放的唐锦翊都听不下去了。 俩人狼狈地佝偻在石方后面，谁也不敢看谁，尴尬地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即使是这样，还是避免不了龌龊之声溜进耳朵，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俩人的脸一阵比一阵烫。 刚才没能跑回去，现在更不能了。万一在某个节骨眼上令那人受了惊吓，他这辈子都甭想举起来了。 ……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估摸着人走远了，唐锦翊才敢再次偷偷探头。 人是走了，地上却留下了一摊不明水迹…… "谢天谢地，总算走了。" 唐锦翊哑着嗓子说道，随手去拉唐九，打算一起回家。 谁知手刚碰到唐九，唐九就吓得一抖，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连摞的一兜子槐花都顾不得捡，匆匆跑回去。 唐锦翊咬咬嘴唇，不争气地捡起地上的叶子和花。 此时，他身上的某个部位正在隐隐发热，心中的躁动只有他自己明白。 是该去去火了。 …… 唐锦翊做了一宿的梦。 梦中的他回到了上辈子直播的那间小屋。 那是他直播的第一天，为了凑够学费，不得不接受榜一的连麦，直播间的飞机摩托刷屏不断，粉丝们起哄让他跟榜一亲一个亲一个。 画面一转，他跟榜一躺在五星级酒店的高级套房中，拥抱，接吻，吻着吻着衣服就没了，在最后一步开始之前，怀中那人突然抬头："主人……" "主人，快醒一醒。" "唐一墨大哥来了。" 心悸之中睁开眼睛，阳光早已洒满了屋子，在视线的正中央，是唐九那张柔美的脸。 "嗯……" 唐锦翊应了一声。 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在这间古朴的房间中，根本没什么酒店大床…… 他的梦醒了。 "灵儿在门口拦着没让进，可唐一墨又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主人，灵儿让我来问问主人的意思。" 他能有什么好东西给我？ 正想找个理由打发了，灵儿一路小跑了来。 "走了走了，可算走了！！翊哥儿，他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灵儿把手中折成方子的纸打开，给了唐锦翊。 唐锦翊一看，只见上面只写了六个大字：酉时家中相会。 他说的这个"家"，定是指的唐家大院了。 此次相邀估计是为了那日为王氏解围之事，让灵儿转告一声就好了，还得整封信，真是矫情。 唐锦翊收了信，披了件外衣。 路过唐九身边的时候看他神情有些古怪，眼睛红红像刚哭过一样。 "你怎么了？" 唐九摇头："没！" 唐锦翊只当自己多虑了，不再询问。 反正唐九那倔脾气，想要从他嘴里撬出话来大概比登天还难。 昨日关于上辈子的梦给了唐锦翊许多启示，他得赶紧去厨房了。 别人越不愿光顾他的摊子，他就越得使劲推出新品，新品得是便于携带、味道新奇、搭配独特、年轻人既没吃过又易于接受的小食品，因为年轻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最好，也往往不在意流言蜚语。从他们下手最合适不过。 这些东西就不信他们不喜欢！ 唐锦翊打算把超市促销那一套搬到百味楼来，只要有人来，他就不怕百味楼没生意。 目前先定了三种小食，梅子蛋挞、果香鸡尾酒、奥尔良鸡块，这几样东西好做又好吃，先试推一天看看。 揉面、和油、放糖……做蛋挞皮比想象中的简单，只要把边缘处理好就成功了大半。 蛋挞液没有现成的，就用牛奶和蛋液兑，多加些糖，味道会更好。 烤箱没有，空气炸锅也没有，那就来个煎锅版本的。 热锅铺上油纸，放上蛋挞皮小火慢烧，不时挪动一下，防止粘连……不多一会儿，奶香裹着蛋香的蛋挞就做好了。 蛋挞小巧玲珑，奶香浓郁，跟烤箱做出来的差不多。中央的蛋奶鼓鼓的，金黄中带着两点焦斑，边缘的千层脆皮一口酥香，脆的掉渣。 梅子切成小块，分别点缀于蛋挞之上，之后又把每个蛋挞又切成四小块。均匀摆放在一个大的木质托盘上，摆的满满当当。 装好后，叫着唐九一起去门口拉客人。 "这是什么？"唐九问。 "蛋挞，你先尝一块，一会儿才好吆喝。" "嗯……" 挑了块小的填进口中。 酥脆过后满嘴甜甜嫩嫩。不像甜食果子，也不像零品小食。 "蛋挞是当早饭吃的吗？"唐九又问。 "蛋挞好吃又营养，可以当快餐来吃。" "快餐？？" 唐九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 就在这时，唐一墨从巷子里穿了出来，原来他送了信就一直没走。 "二哥。" 唐锦翊假装没看见他，他却先出了声。 唐锦翊干巴巴地笑一笑："哟，大哥，这么早，去吃饭呀？" 唐一墨淡淡道："嗯，一起去吧。" 34、第三十四章 唐锦翊引着人往回走，口中滔滔不绝。 “大哥你就放心买、放心吃，若拿个完整的来吃，托在手上就能闻到浓郁的奶香，我们只用鲜蛋和牛乳，保证不掺一滴水。” “先咬一口外皮酥脆，再品里面软绵嫩滑，不似蜜饯果子那般甜腻，又比普通糕点香嫩，饿了可以当干粮，不饿拿来当小食，健康又营养，这样好的东西，保你八文钱花的值。” “我只是尝了口新鲜，你倒好，一下说了这么多，我不买些都觉得难为情了。”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便去尝尝！” “各位先在前厅喝口热茶，我去后厨现做蛋挞，这现做出来的蛋挞，口感更好呢！” 唐锦翊心中正高兴，忽然碰着了一人肩膀，定睛一看竟是“熟人”。 “大哥？” 这个时间点见到风筝摊老板，唐锦翊惊讶不已。 “大哥今日怎么收摊这样早？生意不错啊！” 那人背袋里只剩两只风筝，看样子是卖了个差不多，准备回家呢。 “嘿，这不是快到清明了，人们早早将纸鸢买了备着，好赶大早去放呢。” 风筝摊老板憨厚地笑着，黑红的脸上布满条条沟壑，嗓门十分敞亮。 唐锦翊很喜欢同他说话，虽然嘴里喊着大哥，但一见到他，就仿佛见到了上辈子遇到的那位教过他很多东西的农村爷爷，感觉非常亲切。 “唐小郎君这是又做了什么好的？空盘儿都能闻出香味呢！” “这次做的是蛋挞。” 唐锦翊拢了拢盘子中的蛋挞渣，“香是香！可惜都分干净了，没法让大哥尝上一口。正好大哥得了空，不如去家里坐坐吧！” “好哇。” 风筝老板十分爽快地应下，还不忘对周围人夸奖一下他这位好手艺的朋友。 “嘿嘿，这位郎君手艺可好了！干脆面也是他做的最好！大家想吃的一定找他买呀。” 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大家都来我百味楼吃蛋挞啊，真材实料，不掺一滴水的蛋挞，保准吃了一个还想吃！” “这不是唐家那小郎君？” 一名男子拱了拱同行伙伴的胳膊，“怎么出来拉客了！我没眼花吧！” 这句话说得声音不大，却偏偏传进了唐锦翊的耳朵。 “正是正是。” 他踮脚抬头，穿过人群看到了那两位正朝这边看过来的少年，顿时两眼放光，大声喊道：“两位朋友许久不见啊，近来可好？” 管他是谁，反正呼一声朋友准没错，先拉拉近乎再说。 唐锦翊完全做好了与朋友相认的准备，可那两人却将身子一愣，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脖子根。其中一人受不了旁人眼光，忙用袖子挡住了脸。 “正巧，今日我做了蛋挞，可否赏光来百味楼一尝？” 唐锦翊继续发出友好邀请。 “谁是你朋友！” 两人受不住他这样热情，羞恼地跑开了。 唐锦翊一头雾水，看了看周围，干笑道：“他们不来，你们来啊，我家刚做的蛋挞，这几位哥哥都说好吃呢！都来尝尝。” 闹的这一出，可比吃的吸引人，围观群众看得有滋有味。 不说别的，单说唐家老二这张脸，全汴京城的人都认得。 风流韵事的主角是他，惹事闯祸的纨绔是他，官府告状的常客也是他，人们见惯了他的千般模样，对他做出沿街叫卖这种事不足为奇，可要说见他如此低声下气的在街上拦人去百味楼试吃，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真算是开了眼。 被他称作几位哥哥之一的佩刀男子低头一笑。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位传说中的浪子真是有趣。他毫不在乎百味楼那些荒唐的流言，因为这次的汴京之行本就是冲着唐锦翊来的..... 风筝大哥给足了唐锦翊脸面，大咧咧的搂过他的肩膀，用能震聋人耳朵的洪钟般的声音笑道：“哈哈哈哈，你们不来也正好，才没人跟我抢呢，我先吃他个痛快！” “大哥是外地人吧？” 人群中站出一位女子，约莫三十来岁的光景，面色红润，体态丰满，说起话来，那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我们城里人可不敢去百味楼哟，你可是不知道......” 那妇人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好像百味楼发生那些事时她是躲在房中床下听着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连唐锦翊本人都听得入了神。 “大嫂啊，你话不能这样说。” 风筝老板一改憨厚常态，严肃道：“唐家主和花姨娘确实是在楼中出的事，可出事之时，你我既未亲眼见着，也没在旁听着，并未真正了解其中缘由，你怎能说得如此详细笃定？如此看来，倒更像是瞎编乱造的故事了。人家唐小郎君不跟你计较，你总不能到处胡说。” “谁胡说了？不信你问问大家伙！” 妇人叉着腰大吵，又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这一片几乎成了整个集市最热闹的地方，唐锦翊夹在中间，又想笑又想哭，笑的是人越来越多可以多多宣传自家生意，哭的是过不了一会儿那些个风流往事就又安在自己身上了，躲都躲不掉…… “那我问你，唐家是怎么出的事？” “□□致死呗，我方才不就说过了？你这不听得挺清楚啊！” 妇人拉着旁边人的手，絮絮叨叨，这架势在唐锦翊看来，丝毫不输在大席上说小话的大妈大婶，几句话就能让一个人身败名裂。 “既如传说中那样，当时唐小郎也在房中，两位长辈已逝，那故事细节便是唐小郎说给你听的咯？试问你们非亲非故，又不是亲近之人，他又怎会将如此不堪之事说给你个毫无干系的外人听？” “我武大一个粗人，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但我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流传的这些故事都是人们吃饱了没事杜撰出来的。大嫂看起来精明聪慧，怎会信了那些胡话？现如今又当着众人如此描绘诉说，可不就是胡说么！我看，大嫂不如去戏楼说书吧，既不白白浪费了口水，还能挣俩钱儿花花，多好。” 也不知谁递给了唐锦翊一把瓜子儿，他揣着瓜子儿戳着脚，听得津津有味，一会儿在左边的议论人群中插一耳朵，一会儿又往右边那群人中瞄一眼，心中激起一波又一波，带劲！真是带劲！ 啧啧啧...... 直到武大说完了，他还在那嗑瓜子儿。 “据我武大跟唐小郎接触的这些日子来看，他为人实在，待人热情，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反正我信自己的眼，信自己的耳，信自己的心！这蛋挞你们不愿去吃才好哩，我全买了，到时候别一个个馋得乱哭就行！” 武大再次楼上他的肩，唐锦翊猛地一激灵：对哦，他们在说我呐！ 一脚踢飞了那块不只是谁扔到他脚底下的香蕉皮，扔了瓜子，往衣服上蹭了蹭手，又象征性的抹了抹眼睛。 “大嫂莫怕，若当真喜欢说书，便尽管拿这些故事说去，我不在意的。” 唐锦翊眯眼一笑。 一条街的人活的都不如人家武大哥透彻。 武大哥虽然名字晦气了些，但毫不影响他心灵的纯洁，能够结识这样三观正的朋友，简直是三生有幸！ 只是感叹归感叹，不能往外说，一说出来就变味了。 所以，最终喊出口的还是他的生意，不管怎么说，多少好话也都比不上人流量重要！ “大家伙儿有想尝鲜的，跟我来百味楼啊，今日限量一百个蛋挞，我免费送啦！不要错过！” “嘿，我们走。” ...... 唐锦翊带着十来个人往回走，远远就望见几团花花绿绿的颜色进了百味楼，具体是什么东西还真没看清楚，就发现唐九怏怏不乐地走过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 唐锦翊小跑了几步，在唐九跟前停下。 唐九郁闷道：“主人，对不起。” “为何这样说？” “我本想着蛋挞香甜，小娘子们一定爱吃，所以才去了戏楼吆喝.....那边看戏的姐姐属实不少，我拿的那点蛋挞根本不够分的，才走了一个包房便分完了，后来，我推荐她们到百味楼来吃，谁知方才还喊着好吃的人，却一个都不肯跟我回来。” 唐九气得直咬嘴唇。 早知道他就不去戏楼了。 没人跟着回来也就算了，哪知在路过永乐坊的时候又被包围。永乐坊的姑娘各个大气豪爽，当得知他是为自家新作的小食宣传时，尽管只见了个空盘，却也都嘻嘻哈哈地跟了过来。 这些姑娘都不是缺银子的主，出手大方得很，每人定了一个蛋挞，加起来总共凑了两盒。 有人支持生意，他自然高兴，只是，百味楼最近名声狼藉，再招些永乐坊的姑娘过来，恐怕寻常百姓家更不敢踏入这里半步了。 唐九愁眉不展，低着头念叨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占据着门口两排大桌、叽叽喳喳说笑的姑娘，对自己去戏楼的决定感到十分懊悔，也不知道唐锦翊此时心中会是什么滋味，他实在怕为主人帮了倒忙。 …… 唐锦翊松了一口气。 看来刚才那堆飘过去的花花绿绿的颜色就是姑娘们的衣裳了。 他从没轻视过永乐坊的人，相反，她们敢爱敢恨，敢说敢做，也算得上让人欣赏的地方。 生意场上没有贵贱之说，只要来消费，就都是他的顾客，理应用心招待。 “你做的非常好，我才找来了十一个人，你一下子就找来了十六个，比我找的多多了！今日我输了，你要请客啊。” 唐锦翊笑眯眯的戳了戳唐九头上的小发髻。 这些日子，灵儿不再给唐九梳头，他的头发都是自己扎的，歪歪扭扭十分潦草，却可爱的很，让人总想戳一戳摸一摸。 “推出新品总需要一些时间，我们慢慢来，不急。” 唐锦翊慢悠悠地说着，唐九却在被摸到头，时，面上一惊，刚缓和些的表情，一下又紧绷起来..... 35、第三十五章 嗯?! 望着落空的手呆了片刻。 这唐九也太不给人面子了，那么多客人看着呢，摸一下头怎么了，跑那么快干啥？...... 一转身，正好瞧见后面几位捂着嘴抖腿子，哼哼嘻嘻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在偷笑。 武大倒没偷笑，憨厚地嘿了几声，用整条街都能听到音量大声问：“嘿！唐小郎君看起来年纪不大，原来早已成亲了？想必方才那位就是家中娘子？” 唐锦翊双手捂上胸口。 “武大哥，那人是唐九啊，以前卖干脆面的时候他日日跟我一起去，你认识的。” “唐九？" 武大挠了挠并不存在的头发，"就是那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骂人还挺厉害的小哥哥？” “对啊。” “啊呀呀，才几日不见，怎变得这般水灵了？？” 武大还不相信，揉揉眼睛朝唐九离开的方向看了又看，实在想看出点端倪来。可惜人已经跑远了，再看不出什么。 “若不细看，还真以为是个小娘子呢，原来是大哥错怪了~” 后边那几个人也不捂嘴了，呲着大牙花子嘻嘻笑着，那一个个的神情好像见着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 唐锦翊无奈摇头，好声好气给人说道：“真不是娘子，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待安排好了客人，叮嘱灵儿好生照顾着，唐锦翊急匆匆钻进了厨房。 一共来了二十七个人，每人必须够得上一个蛋挞才行，可人家永乐坊的姑娘们是付了钱的，既然都说了免费吃，自然不能区别对待，不光得让她们吃好，还得带一些回去才像样。这样算下来，至少得做四十多个蛋挞才够。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怕剩下就怕不够，万一再有别人进来吃呢？虽然街上那些人们脸上写满了对百味楼的嫌弃，他就不信没那嘴馋的偷偷过来吃。 唐锦翊决定做得富余些，先做上一百个，吃不完他就送给街坊邻居，反正那么多人，总不会人人都嫌他。 其实只要面和油比例配的好，很容易就能做出蛋挞的酥皮效果，唐锦翊闷着头忙活了好一会儿，整个厨房都充满了蛋奶香气。 灶上的大锅刷洗干净，再抹上一层薄油，将做好的蛋挞皮平放在上面熥烤，火烧得不能太旺，由着那层薄油滋啦啦的轻响，不一会儿，蛋挞皮的底面就成了油黄色，这时再灌入蛋挞液，就不会把蛋挞皮弄破了。 火灶不比智能烤箱，一次性做这么多，总得仔细些。 唐九还是那个烧火的，只是一直闷着头不吭声。唐锦翊说把火烧小点，他就减点柴，封上口，唐锦翊说把火烧大点，他就加点柴，拼命拉风箱，主打一个听话。 当蛋挞液开始凝固的时候，蛋挞就做得差不多了，保持这种火候，盖上盖子闷上一会儿，这样做出来的蛋挞心才更加香嫩。 做到这一步，唐锦翊总算能够歇口气。 靠在门边，看着矮凳上头发乱了都不知道拨的唐九，突然觉得这人确实挺像个受气媳妇的，尽管绝不是像他唐锦翊的媳妇就是了。 他连对象都没谈过，但对自己的要求非常粗暴，绅士、大方、宽厚、包容才能算是像样的男人，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媳妇受气，光不受气还不行，每天还必须得把人打扮得干净整洁，厨房都不许踏入半步！ ...... “翊哥儿，蛋挞做好了么？前面有位大哥都快等急了。” 灵儿风风火火闯进厨房，唐锦翊猛的从讨媳妇的美梦中惊醒。 “哦哦，马上出锅咯！” 掀起锅盖，蛋挞都成了金黄颜色，中间那层蛋奶液也凝固的刚刚好。 一百个蛋挞新鲜出炉，厨房中登时甜香缭绕。 灵儿舔舔嘴唇：“刚出炉的蛋挞就是好，只看颜色就漂亮得不行，吃起来定然美味无比，还是别耽搁着了，我快些端过去让客人们品尝吧。” “嗯，别忘了给永乐坊的姐姐们打包两盒啊。” “好好好，记着呐！” 帮灵儿放好蛋挞，又交待了几句，先让她去照应着。 厨房中还剩些牛乳，唐锦翊舍不得浪费，琢磨着做点好吃的用掉，可光有点牛乳，又能做什么呢？ 正想着想着，不经意间看到奶罐子上津了一层薄薄的奶皮。 哇！这可是好东西啊！ 唐锦翊用勺子轻轻刮起奶皮，大声喊道："唐九唐九，快来，给你个好吃的。" 唐九正埋着头在灶边吭哧吭哧地收拾柴火，听到主人的喊叫，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嗯"了一声。 这时，主人已经把小勺子递到了嘴边。 只见勺子中有一层薄薄的白膜，除去舀进勺子的这些，多余的部分在下面耷拉着，摇摇晃晃，似线如面，但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闻起来有股淡淡的奶香，十分好闻。 唐九想都没想便张开了嘴，与此同时，那只小小的勺子灵巧地送了进去。 勺中的薄皮一半进了嘴里，一半贴在了唇上，口中香香的，嘴唇凉凉的，唐九怕掉了，赶忙伸出小舌头，绕着下唇舔了半圈。 薄皮卷入口腔后并没有即刻融化，而是通过舌头和牙齿的挤压才变得软烂，口感有那么一丢丢劲道，却不像面条那样弹牙，口味比牛乳甜、比糖香，却不厚重也不腻，很是独特。 薄皮只有一点点，那香味却在口腔中回味了许久。 “主人给我吃的什么？好香啊。” “嘿嘿。” 看着唐九吃下奶皮，唐锦翊心里比自己吃了还舒坦。 在他印象中，奶皮是极其少见、极其珍贵的，谁能吃上一口，简直能在小伙伴面前吹上一星期的牛，非常威风。 小时候寄住在亲戚家，条件并不富裕，牛奶不如今日这般常见，只有老年长辈才有的喝，几个孩子经常馋的流着鼻涕吮手指。 老人喜欢孩子，有时会剩下一些让他们尝尝味，于是几个小孩巴巴等着人家剩下的牛奶底便成了常态，他们毫不在乎，并乐此不疲。 后来，不知哪个小馋虫说了句在电视上看到过一种叫做“奶皮”的东西，非常好吃，想要尝尝看。可问了一圈，谁也不会做，只听说牛奶晾一晾就能出奶皮，于是几个人在大太阳下巴巴等了几个小时，等到牛奶底都晒干了，终于从瓶底刮下来两块又干又酸的奶皮。 那么小的一块奶皮味道并不好闻，还要分着吃，一人只轮得到舔一小口，舔完当天晚上就全窜了稀…… 但就是那小小的一口酸涩奶香，承载起了他今后对家、对家人的无限渴望和怀念。 在以后的日子里，虽然牛奶随处能买，但再也做不出那样独特的奶皮，每每想起儿时的味道，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总会触动…… 唐锦翊非常想把这种生活中的小美好分享给唐九，所以才想都没想，把奶皮全给了他。 “这叫奶皮。” 唐锦翊一边回答着，一边搅动罐子中的牛乳。 这里民风淳朴、百姓敦厚，牛都是一年年长起来的，绝不会是黑心商培育的饲料牛，牛乳中的脂肪含量自然会较多。熬过之后的牛乳很容易就结了皮，薄薄的奶皮下面有一层淡淡的黄色，非常漂亮。 晾了一小会儿，一张小小的奶皮又结出来。 唐锦翊用勺子一刮，填进了自己嘴里。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口中含着要来的一口奶香，在田野里跑成一道风…… 罐子中的牛乳已经不多了，熬了一会儿，水分很快就蒸发干净，乳液在锅底凝结成一块小干奶酪，圆圆的，黄澄澄的，奶香浓郁。 晾凉之后拿在手中，虽有许多蜂窝状的小孔，却觉得滑滑润润，又软又绵。 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还是给唐九先吃。 “来，再尝尝这个，奶酪。” 唐九张开小嘴，咬了一下。 只觉奶香四溢，不油不腻，仿佛一整罐牛乳的味道全部浓缩到了这块小东西里。 忽然间，唐锦翊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凑近唐九的耳朵，“我.....我好像又犯病了，快快跟我说说话，告诉我，你想对我说什么？.....” 唐九一愣，马上反应过来。 那日主人对他透露，自己得了一种听不到情话就会死的奇病，据主人所说，那病发作起来，先是发疯把自己抓个稀烂，之后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最终急火攻心全身爆裂而亡，死状十分可怖。但若在发病时及时听到情话，就能缓解症状，从而得到解救。 这听起来乱七八糟的病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唐九怎么也想不出来，可心里早就被吓怕了，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主人去死。 于是他赶紧把人搂住，蹭蹭唐锦翊的脸，轻声道：“别怕，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主人出事的。” “主人，哪怕天地崩析、山海干涸，我也会将你抱紧永不放手，因为你的身体连着我的心，你去了，我绝不会独活.....” 瞄了一眼唐锦翊，那人还是紧闭着眼，死咬着嘴，脸色看起来好像已经毒发了，红的发紫…… 唐九赶紧继续蹭着他的脸，一刻都不敢停。 “主人主人，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和你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永远都不要分开。" “如果只能用一个字描述我对你的感情，那只能是‘爱’，你总问我想对你说什么，现在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爱你......” 唐九回想着唐锦翊曾教过他的话，一句接一句说着。 慢慢的，脸颊越来越烫，心跳越来越快，由于害怕唐锦翊意识不清听不到，连颤抖着的声音都越来越大了。 ...... “啊呀！打打打打扰小郎君了！” 武大震雷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唐锦翊头一抖，猛地抬起，差点碰着唐九的鼻子。 只见武大站在门前，黑红的脸上满满都是受了惊吓的倒霉样，手中的袋子掉到地上都惶恐的不敢捡了。 “那个啥，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也没听见！” 唐九欣喜，“主人！你好啦！！” 一把又抱住唐锦翊叫道："太好了！！太好了！！主人没事就好，刚才可吓死我了！" 武大慌张捡起地上的布袋子，扔进厨房。 "多谢唐小郎君的款待，这纸鸢名为‘双飞燕’送给郎君做礼，祝福你们幸福美满……早早早生贵子！" 话音还在长廊中回荡，武大早就不见了踪影…… 唐锦翊安抚唐九过后，起身捡起那只包装精美的纸鸢。 在他耳边吵吵【积分不足，不能兑换】了，接下来，兑换的奶油应该可以敞口吃了！ 36、第三十六章 蛋挞是早上给的，谣言是下午传进唐锦翊耳朵的。 那时他正堵着要出门买菜的唐九问话，感觉有人戳他大腿，低头一看，是个衣着破烂、吸着鼻涕的小豆包。 小豆包伸着小脏手要到了报酬，告诉他，全汴京城的人都知道魏亭书来过百味楼了。 “魏亭书是谁？” “这是另外的价钱。” 小豆包小脸一横，不肯说了。 唐锦翊从唐九胸口一摸，摸出一包干脆面。 “你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哥哥，哥哥每天给你干脆面吃。” 干脆面往小豆包面前一晃，那张小嘴儿就憋不住了。 “魏亭书是镇国大将军魏远征的儿子，自幼随父出征，常年镇守边塞，据说这次在南蛮之战中立了大功，皇帝招他回来领赏。” 小豆包抢过干脆面，奶声奶气给他介绍了个清楚。就连魏亭书本来不想来京领赏，后又因某些原因改变了主意这等细节都说给了他。 唐锦翊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呼他为汴京百晓生。 小豆包得了夸奖说得更欢了。 “人们说，魏亭书刚下早朝就去了百味楼用餐，餐后约了永乐坊的姑娘相会，想必是蛮夷之地的妙龄男女入不了少将军的眼，借机回来寻情人了。哼，人们还说，能令少将军冒着忤逆之罪改变主意的人定然貌美如仙，不是百味楼的唐家小郎君就是永乐坊的姑娘，反正不管哪个，就算在京城声名狼藉、身份低贱，带回边疆去也必然高那蛮子一头。” “啊？” 唐锦翊和唐九同时出声。 难为一个奶里奶气的孩子记着这么多话，事实上魏亭书就是来百味楼吃了个蛋挞而已。 ...... 时间回到三个时辰之前。 魏亭书斜靠在椅子上，对带着唐九跟客人打招呼的唐锦翊扬扬头：“这就是你那小娘子？长得真漂亮！虽说是男子，可比那蛮夷之地的女子还水灵。” 唐锦翊还没说话，隔壁桌永乐坊的姑娘先忍不住笑了。 “娘子？唐二爷，当日你在后巷可不是这样说的。” 唐锦翊看了看说话之人，猛然想起那日在后巷诱导唐九说情话被几位姑娘偷听的场景，脸一下子就红了。 “哦？姑娘和唐小郎君认识？” 魏亭书哪肯放过这样的八卦，扭着身子问道：“快给我说说。” “这......不好吧？” 姑娘看着唐锦翊眨了眨眼，下一秒，就被魏亭书拉起了手。 “我见姑娘面善，想必聊起来也十分投缘，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 他在边疆闷得发慌，除了打仗就是吃土，连个陪说话儿的都没有。京中传过的消息除了上级命令，就是城中轶事，而城中轶事里关于唐锦翊的传说又占了大半。只是近半年突然没了信儿，这次回京可不得把落下的八卦全给补回来！ 姑娘一乐，跟着人就走。 才走到门口，就把唐锦翊的秘密抖了个干净。当然，其中不乏添油加醋、夸张火辣，直逗得那位战场上的活阎王哈哈大笑。 那声音，就是在人声嘈杂的大街上也能辨得清清楚楚。 人走远了，唐锦翊厚着脸皮让唐九把剩余的蛋挞分给门外的乞丐吃，唐九也厚着脸皮照做，就跟商量好了一样，谁也没提那茬。 唐锦翊突发奇想，乞丐可是覆盖整个京城的情报系统加宣传能手，这不现成的好帮手么！ 唐锦翊阴着脸把几名小乞丐挤到墙角，手里的板子一下下拍在地上，吓得他们磕头求饶。 “你们吃了我的蛋挞，就得为我办件事！否则.....” “你说你说，我们、我们一定一定照做！” “你们认识的人应该挺多吧！” 乞丐点头。 “你们每日要跑遍城中各个角落吧！” 乞丐点头。 “我要你们逢人便提百味楼，每到一处都唱同一首歌谣，能做到么？” “能能能。” “唐氏佳肴甲天下，美味当数百味楼。这样唱，不会唱就念，记住了么？” “记住了记住了！唐氏佳肴甲天下，美味当数百味楼！记住了！” 要不是空间限制，别人就差给他下跪磕头了。 唐锦翊扔了板子，神情缓和。 “我可不是坏人，咱们也算互相帮助。你们记着，要是饿了，随时都可以用自己打听到的事来百味楼换吃的。” “谢谢爷！谢谢爷！！” 唐锦翊跟小乞丐们做成了交易，于是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汴京城的百姓真是神通广大，若都去戏楼写本子，指不定写出什么旷世奇剧呢。 打发走小豆包，唐九撒腿就溜。 唐锦翊在后边喊：“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呢！” 眨眼功夫，唐九的衣衫就隐于墙后，根本不带理的。 “我也没惹他啊，怎么这两日这样反常？” 唐锦翊郁闷自问，就在这时，唐家的马车来了。 随行小厮拜了一拜，恭恭敬敬邀他上车，说是受了王氏的嘱托，请他回家赴宴。 夕阳烧红了半边天，风中带着一丝温热。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见百味楼门口停了车，纷纷驻足张望，自唐家家主死后，很久不见他家的马车来百味楼了，不知他那个不省心的儿又惹了什么事，都想看个热闹。 唐锦翊叹了一声，朝前堂大喊：“灵儿我先走啦，晚上你和唐九早点歇息，别等我啊。” 灵儿知道他要去唐家赴约，怕他受了欺负，紧忙追出来。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车已行出数米，伴着一声“回去吧。”便转了弯，再也看不到了。 …… 唐家大院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下人们托着各式礼盒进进出出，满脸是笑，从门口开始，五步一束鲜花，十步一串风铃，到处透露着喜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唐一墨娶亲呐。” 唐锦翊跟在小厮后面，嘟囔了一路。 还没进屋，就见王氏捏着手绢迎出来了。 “我的儿哟！我的乖儿，娘可算把你盼来咯，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王氏翊拉他进屋，引至椅子旁，一口一个“儿”叫得唐锦翊心里发毛。 面前的红木大桌上摆着糕点、饮品、凉菜、热菜，都十分精致，边上围着四把椅子，每把椅子后边还站着个如花似玉的丫鬟。 唐一墨早早就在坐位上等着了，在王氏叫喊着“我的乖儿”的时候象征性的站起来扶了她一把，后来脸上那副表情就再也没变过。 唐锦翊坐在王氏和唐一墨中间，一边热情似火，一边冷漠如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客套话都想不出来，可有一样不得不说，这唐家连吃饭用的碗筷汤匙都是白玉做的，还真是气派。 “大娘还在等人么？” 唐锦翊半天憋出了一句话，因着对面那把椅子没人坐，便随口问了句。 王氏只是捂嘴一笑，并没说什么，而是夹了一筷羊肉放进唐锦翊碗里。 “多谢大娘。” 唐锦翊自知不该多问，低着头把羊肉填进嘴里。 唐一墨道：“慢点吃，今日饭菜多得是，管饱，别跟个乞丐一样，见了吃的一股子穷酸相。” 怎么这张嘴就说不出好听的话呢？看来还是挨揍没挨够！ 唐锦翊白了他一眼，放下筷子没理他。臭嘴怪不值得他搭理，晾在一边才是最优解。 “大娘找我来有何事？” 王氏一改往日的刻薄，像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摸了摸唐锦翊的袖子，“翊哥儿，娘以前错怪你了，今日请你回家吃饭，是想给你道个歉，顺便，感谢那日解救之恩。” “大娘言重了，我、我，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的。” 连他的奶名“翊哥儿”都喊出来了，又一口一个“娘”自称，这倒给唐锦翊整不会了。 前几日还对他张牙舞爪要撕了他要拆了他的，如今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还真不适应。 “那日回家，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之前因为花氏，没少为难你......如今他们都去了，剩下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想到你非但没怨恨我，还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帮我说话替我解围，比墨儿做的还要好......” 说到这里，花氏眼中擒着泪花，抚着唐锦翊的手看了片刻。 “这双手，生的跟花氏一样巧，我却差点把它毁了。” “大娘，你别这样。” 唐锦翊见不得人哭，别人一哭他就心软，这毛病从小就有，是个十足的圣母病。 “哎！以前的事，咱们不说了。” 王氏抹抹眼睛。 “我也认识到自己的错了，定会改正。以后哇，你愿意回来就回来住，愿意在酒楼就在酒楼住，我准备了银两，明日让墨儿跟你上街添置些东西。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王氏的脸变得忒快，一下又笑了。 “来，尝尝这道鲤鱼焙面。” 鲤鱼焙面？ 这不是传说中花姨娘的独家秘制菜么？ 唐锦翊顺着王氏的筷头看去。 在满布佳肴的桌面正中，放着一盘红白相间的鱼，红的是浇上去的黏糊酱汁儿，白的是铺在鱼肚上的线面，十分漂亮。 37、第三十七章 身后的仙女伸筷去夹，王氏挡了挡说：“还是我来吧。” 筷尖拨开细面在鱼肚上轻轻一挑，便翻出一块雪白的嫩肉来，再顺着大刺往下一扒，整块鱼肉就擒在了白玉筷中。 沾了沾盘中的红汁儿，用勺接着移到唐锦翊跟前。 “我做的鲤鱼焙面虽比不上花姨娘的妙，但在这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翊哥儿吃吃看。” 都给送到嘴边了，也不好推辞，只是这王氏笑得他害怕。 匆匆谢过之后，就着筷子吃了这口。 那汤汁儿酸酸甜甜，油而不腻，鱼肉软嫩咸香，入口即化，配得上数一数二的名头。吃完鱼肉舔舔嘴唇，嘴唇都还是香甜的。 王氏的手艺都已这样好了，真不敢想象花姨娘做的鲤鱼焙面会有多好吃！！ “多谢大娘，这鱼十分鲜嫩好吃。” 说到这，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许多记忆碎片，那些碎片飞着飞着，便绘成了一副副鲜活的画面。 画面如电影般闪过，大红衣裳的妩媚女人翩翩起舞，温柔的手掌拂过小儿面庞。 “娘，我要吃鱼。” “娘给你做个鲤鱼焙面好不好？” “好好好！娘做的鲤鱼焙面最好吃了！谁都比不过” ...... 各式各样的盘子，各式各样的大红衣裳，各式各样的场景切换，唯一不变的是那个爱意满满的嗓音。 “娘给你做个鲤鱼焙面。” 记忆中的画面，最终定在了那一格：一个打破的盘子，一地枣红的汤汁儿，一条摔烂的鱼。 “灵儿，快把做菜的赶出去！她也配跟我娘比么！我唐锦翊发誓，永生不再吃这道鲤鱼焙面！让它在我面前消失！！消失！” “啪！” 酒杯砸在门上，记忆的画面瞬间崩塌，哗啦啦落了一地。 唐锦翊慢慢嚼着食物，口中味道再也香不起来。幽幽抬头，正对上王氏那双狐狸般的眼。 完了。 说什么都晚了。 “大娘费心了。” 王氏毫无掩饰地盯着他，“所以，你到底是谁？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又去了哪？” 唐锦翊心中苦笑，原来她早就怀疑自己是个假货了，什么感谢，什么道歉，一切不过是用来验证猜测的借口。 不知这个世界的百姓迷信到何种程度，若得知他是穿越而来的冒牌货，会不会绑起来一把火烧了...... 唐锦翊把所有能想到的悲惨下场想了个遍，最后淡淡道：“大娘，你说什么？” 王氏让下人们退下，房中只剩下母子三人。 她盯着唐锦翊的眼睛：“翊哥儿风流、跋扈，是家中独宠，却从不敢跟墨儿相处。就算再像，你也不是他。” 要是这么说，那……唐一墨个棺材板也早就发现他是假的了？！！ 不行。 想诓我？没门。 反正原身早就死了，死的凄惨，死无对证。想给我安个假货冒充的罪名，我可不依！ “既然大娘不认我，那便散了吧。” 唐锦翊起身要走，被唐一墨按住了身子。 “你干什么？！” 满肚子气都在这一声吼了出来，恶狠狠白了唐一墨一眼。 这家人的心肠拐着八百个弯，既从开始就知道他是假冒的了，干嘛还搞出后面这么些事试探个没完？ 是打算带我去见官？还是抓我去炼药？！ “给我松开。” 唐锦翊甩了甩肩膀，把那只恼人的手从身上甩了下去。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截伤疤。 “这疤，是十岁那年在祭祖大典烫的，大哥，你还记得吧？” 唐一墨托着他的胳膊，慢慢抹上那道粉红色的疤痕，恍然应道：“嗯，是我不小心碰倒你，你撞在香台上烫的。” 唐锦翊又撩起长袍，掀起裤腿，指着小腿上的一块胎记问道：“爹爹说，我一生下来是大哥第一个抱的，这块胎记记得吧？” “是......红色的星星胎记。” 唐一墨的气息喷在唐锦翊身上，感觉得到，他已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了。 哼，自以为是！想不到吧，身子没换～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 王氏不紧不慢道：“我听说西域有种秘术，可以移魂转魄，从前一直以为是谣传，如今算是见了。” “墨儿，以后就别想着他了，老老实实成亲吧。” “翊哥儿。” 王氏将眼光看向别处。 “不管是谁，只要用着他的身子，就永远是我们唐家的孩子。我不会对外多说一句，希望你也能对他负起责任。” 王氏抚摸着肚子，顿了一顿，“以后，唐家只能靠你兄弟二人了。撑下去......别让天上的人失望。” 我知道你是假的，也会给你保密，但你用唐锦翊的身份处于世，就必须得做出个样来！帮着唐一墨兴家旺族，否则就等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唐锦翊哪会听不出话中的含义？没想到王氏的思想这样超前，对他的身份毫不在意，竟然如此轻易就把话说开了。 “多谢大娘，翊儿定不负所望！” “好了好了。” 王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长出一口气，拉着还在恍惚中的唐一墨坐下。 ”快吃吧，一会儿饭要凉了。” ...... 第二日大早，百味楼前又停了辆马车。 这次的马车跟昨日不同，两匹雪白油亮的高头大马打头，后边跟着四匹枣红宝马，再后面是一顶红木雕花的纱幔大轿，轿子后方跟着的马队，驮着数不清的精美宝箱，浩浩荡荡望不到头。 饶是再嫌弃百味楼的百姓，也被这气派的阵仗吸引过来。 宋渊提前过来了，唐锦翊安排好厨房，也早早到门口候着。 宋渊说，家中二姐嫁到南边地区，在饮食方面极不习惯，那的一日三餐全是清汤寡水，吃了跟没吃没什么区别。水灵灵的一个大姑娘嫁过去，回来却瘦的病恹恹的，就连怀胎十月都没胖回来，嫁给他们杨家可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这次，那吃着江南水长大的弱不禁风的姐夫也随姐姐一起回来了。 宋渊悄悄附在唐锦翊耳边道：“做点油水大的，得让他见识见识咱汴京城是怎么个吃法，看他回去还好不好意思那样小气，哼，连油都舍不得给姐姐吃。” “多做点肉，塞塞那小子的牙。” 唐锦翊颔首微笑，“就不怕他吃馋了赖着不走。” “不走才好呢！我宋家多养个男人也不是养不起。” 正说着，姐夫从车中下来了。 宋渊瞬时换了副笑脸，摇着扇子迎过去：“姐夫，我的好姐夫！你可来了。” “父亲心疼你们舟车劳顿，特地遣我寻了住处，姐夫先在房中将就着歇息，他二老即刻便到。” “姐姐！姐姐~” 黄衫女子一下车，就被宋渊扑了满怀。 在她肩头蹭够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这位朋友做的饭菜非常好吃，这次回来姐姐一定得养的胖些再走。” 宋渊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心疼道。 “嗯。” 姐姐温柔笑笑，对他行了一礼，侧身又对唐锦翊行了一礼。 她看上去很累，脸色发黄，眼下还横着两道淤黑，一笑起来，眼睑下方凸起饱满的卧蚕，虽是美人之相，却多了两分病态。 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生活，别看家里有钱，吃的苦想来不比普通人家的女子少。这一脸倦态，定是平时忧思焦虑造成，再加上孩子尚小需要精心照顾，哪还有心思捯饬自己？ 唐锦翊挺心疼的，别的帮不上忙，至少在百味楼的这段时间，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二姐的状态给调整过来。 不是思乡忧虑么？那就先整些令人快乐的碳水吃吃吧！ 宋渊和姐夫在外指挥着搬行李，灵儿引二姐进了卧房。 唐锦翊见厨房没了肉，便喊着唐九上街采购。 ...... 停在卖猪肉的摊子前，旁边卖菜大哥认出了唐锦翊，笑悠悠问道：“小郎君，上次送你啊芫荽，生的可好？” 唐锦翊拿着猪蹄子的手一颤，嘴角抽搐了两下。 有意挡住唐九，“多亏大哥传教，生的极好。” “嘿嘿。” 那人朝唐九瞟了两眼，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小郎君有福气！” “诶？主人，你看这只好不好？” 唐九扭头问道。 他手中拿着一只猪蹄，是老板提前清洗好的，表面光滑，白里透粉，又大又紧实。 正巧看见唐锦翊跟菜摊大哥闲谈，便问：“主人遇到朋友了？” 唐锦翊刚要摇头，那大哥就嘿嘿笑道：“对啊，上次你家那芫荽，还是我教你夫君种的呢，他没给你说啊。” 唐九被说的红了耳朵，转过头去不理他，那人却还喋喋不休，“一看小郎君这模样，我就知道你家芫荽长得准好！我说的没错吧，种芫荽的时候非得说那......呜呜......” 唐锦翊急忙冲过去捂了他的嘴，急切喊道：“挑十个皮厚肉鲜的小猪蹄，不要太大的，劳烦帮忙砍成小块。” “好嘞！” 说话间，肉摊老板早就选好了猪蹄，用那把特制的大刀“咣咣咣”地剁了起来。 唐九一声不吭付了钱，提了猪蹄就走。 38、第三十八章 直到看着他走得远些，唐锦翊才松开菜摊大哥的嘴。 “大哥，这些话下次就别那么大声说了吧......” 挺让人难为情的。 “哦~我知道了，是怕他害羞？” 唐锦翊尴尬：“嗯，我们一家子都有点害羞，所以大哥下次见了，还望口下留情啊。” 说完，撒腿就跑，他实在不想再听菜摊大哥说半句话了。 ...... 唐九正在调料铺子挑货，见他急急跑来，便上去用袖子帮他擦了擦汗。 “主人不用着急，我知道要买黄豆酱。主人好不容易遇到了位朋友，多说会话儿也好。” “不是朋友，就是买菜认识的大哥而已。” 不知怎么的，唐锦翊总觉得应该跟他解释清楚。 “哦……” 唐九付了钱，又问：“主人方才说想做香辣酱卤猪蹄和拉爆双脆，猪蹄和调料都买好了，不知要去哪买双脆？双脆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双脆啊，双脆就是猪肚和羊肚，咱们去屠宰场看看。” “啊？这......不是下水么？做不好的话非常腥，咱们就给二姐吃这些？” “放心吧，我做的，准好吃。” 别看猪肚和羊肚便宜，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肚儿比肉还要贵好几倍呢。反正这会儿辣椒吃着方便，必须得给他们整点没吃过的。 采购了许多菜品，两人回到厨房的时候，身上都挂满了。 唐九放下东西，洗了手就去烧火。 按照唐锦翊的吩咐，先蒸上了一锅白米饭，趁着封火焖饭的功夫，又揉了一块面，等着烙饼。 小块猪蹄放入盐水浸泡一会儿，血水就都出来了，唐锦翊烧开小灶，另准备了口小锅，把泡好的猪蹄焯水去腥。 不一会儿，一盘白白嫩嫩，弹跳着舞蹈的猪蹄就摆在了案板上。 香辣酱卤猪蹄其实很好做，黄豆酱和辣椒以及其他调料用大火一炒，锅底就被红油津得满满，再放入焯好的猪蹄，翻炒上色后，加水炖就行了。 甜辣香的汤汁儿伴着米饭或泡饼吃都极其顺味。 在炖猪蹄的这半个时辰，两人一分都没闲着。 烙几张软乎乎香喷喷的白面大饼，从中间一撕，里面层层叠叠，面香浓郁。 拌了盆色彩鲜艳的时蔬沙拉，调入特制蛋黄酱，再撒上一小把芝麻，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做了十个小蛋挞，没放梅子，用油纸做成裱花袋，挤了朵奶油花上去，又香又美。 掀开锅盖，酱红的汤汁变得浓郁粘稠，猪蹄被包裹在中央，红里透亮。用筷子轻轻一戳，软烂的猪肉就脱了骨，肉皮泡在酱汁儿里，别提多香了。 先盛出些汤，剩下的又大火烧了一会儿，待汤汁全部粘在猪蹄上，关火，出锅！ 此时，米饭也已蒸熟，挖出来放入小饭桶中，将大锅擦干，摸上一层猪油，之后，把焯好的羊排一根根放了进去。 “主人，不加些水，会烧粘锅的。” “不需要加水，你仔细点盯着，常翻面，等两面都煎得变了色就把火封死，撒上孜然、辣椒和椒盐，慢慢熥就行。” “好。” 唐九小心的那些筷子，听着锅中滋滋的油声，随时准备给羊排翻面儿。 没多一会儿，焦香的肉味就飘出来了…… 加上宋渊的父母和他大姐，这顿饭要九个人吃，最少也得做十二道菜，唐锦翊打算做四道凉菜，八道热菜，多荤少素，甜品和甜点、汤、主食另外在算。 正忙活着择菜，宋渊带了几名女子过来。 “唐兄，二姐和灵儿十分投缘，在屋中聊天聊的正起劲儿呢。我怕你忙不过来，特带了几位丫鬟帮忙，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做的虽没灵儿和唐九好，但都是听话伶俐的。” 说着，又让人把家中带来的一箱子海货和两只兔子放进了厨房。 “苏兄海上的朋友特意托人用冰封住带回来的，箱子中的冰一化，都十分新鲜。这样的新鲜货放一宿再吃就不好了，劳烦唐兄做了吧。” 唐锦翊看了看，虾子肥美，蛤蜊饱满，兔子又大又肥。 心想，那些虾子蛤蜊能做个一锅焖，兔子可做成红烧兔肉和麻辣兔排。这样下来，再做个黄焖鸡，炒俩素菜，拌三道爽口凉菜就正好了。 “行，宋兄送来的这几位帮手正合我意，多谢了，你快去陪二姐说说话，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厨房太小，一下子多这么多人几乎都要转不开了。 送走了宋渊，按照唐锦翊的吩咐，有人负责处理兔子，有人负责洗菜切菜，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唐锦翊趁着空挡把唐九叫道厨房外。 “怎么又绑上这根破布条了？” “我......簪子、簪子收起来了！” 39、第三十九章 唐九歪着头不敢看他。 “收起来了？”唐锦翊向前凑了凑，“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么？” 木簪的下落他当然知道，那日唐九莫名消失，他捡了木簪戴在自己头上，后来怕宋渊要走，当晚就收进小盒子里藏了起来。 要不是唐九主动来提，他几乎忘了这回事。实在是唐九答非所问的样子太过可疑，他才玩心大起。 “那不如还给我吧，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我......” 唐九一点也不会掩饰，那张因为紧张而越加羞赧的脸，看起来居然有点好看...... 唐锦翊按捺住内心莫名兴奋，朝唐九伸手去要：“你不戴，我自己还要戴呢。” “其实.....其实......” 唐九咬了咬嘴唇，声音越来越小。 “该不会是丢了？” “没有！” 唐九有些气恼地看了他一眼，立马又垂下头去。 “给你就给你，我得先干活了，晚上再说吧。” 唐九第一次拒绝的这么硬气，说完，从他身边猫着腰绕回了厨房。 嘿，晚上还能变出来不成？我倒想看看呢，唐锦翊默默挑眉，跟在唐九后面进了屋。 ..... 饭菜做好，一道道端上了桌。 肉品色泽金红发亮，凉菜鲜嫩清爽素净，一长盘鲜味十足的海鲜锅烩置于圆桌中央，红黄绿白四色蘸料摆在周围，至于香饼米饭之类，则是按份盛出，想吃什么就拿什么。 除此之外，唐锦翊还为宋家带来的下人们摆了两桌大菜，就在隔壁房内，留下一位照顾主子，其余人轮流去吃，吃饱吃好了，大家都高兴。 人一多，百味楼的烟火气儿就浓了。 宋渊的父亲乐呵呵抱着二姐家的孩子，拉着孩子的两只小手左摆摆右摆摆，“我们琛儿也有口福咯，要说多谢叔叔，多谢叔叔~” 一把年纪还夹着嗓子，生怕吓着小外甥，没有一点官架子。 那孩子也不怯，才几个月大，坐不稳当，撑着身子在他身上歪来扭去，看看这，看看那，小嘴一张，笑了，露着两颗下门牙，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还真像那么回事。 屋中大人都跟着孩子笑，气氛十分融洽。 唐锦翊掏出一个提前备好的小红袋，袋子圆鼓鼓的，上面用金线绣着“福气满满”四个字。 “宝贝可真聪明。” 小红袋送到孩子怀中，那小孩一把搂住了。 “这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以后咱俩算是认识了哦。” “呀呀，呀呀～” 粉雕玉琢般的小人儿像是真能听懂他的话，那两只小手扒拉着口袋，一下子扒拉出一块挂着小铃铛的金葫芦来。 “哎呀！唐大哥，小儿尚小，如此贵重的礼物怕是糟蹋了呀。” 宋二姐捡起金葫芦，只见葫芦的两面分别刻着福禄、长寿的字样，字体周围绕着祥云纹饰，在葫芦下方，坠着一只金铃铛，流光红线流苏连在上头，十分精美。 在人家一住就是个把月，连吃带喝的，怎还能收人这样贵重的礼物？那也太没规矩了。 宋二姐拿了娃娃怀中红袋，细心抚平。 想把这贵重之礼还回去，又觉得这样做会拂了人家的面子，不由脸上一红，有些不知所措了。 唐锦翊一笑，爽快道：“二姐何必如此见外，我同宋兄交往甚好，说起来，外甥喊我一声舅舅比叔叔更亲呢。” “是啊二姐，你就收下吧，唐兄一片心意，以后你多了个弟弟，外甥又多了个舅舅，多好的事儿！” 宋渊说完收了扇子，夹了一筷大虾放入姐夫盘中，“姐夫，你先尝尝，我唐兄的手艺可是这京中最有名的，有多少人想吃还请不到他呢。” “早就听说百味楼的美食无人能比，今日得幸，我们就不客气咯。” 宋家大姐大方地卷起袖子，毫无拘束。 夹了几筷清淡菜品，填进身旁人的盘中，“爹爹，你也尝尝，还有娘，大家都尝尝。” 宋家大姐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便独自一人撑起了自家海上生意。 她不似一般女儿家秀气，脸上多了些风霜之痕，性子非常直爽。 宋家二老十分客气，宋父对着唐锦翊点头笑道：“舅舅好，舅舅好！以后我们琛儿又多了份疼爱，有福气哦！只是小儿顽皮，要叨扰这小舅舅数日了。” “我最喜欢热闹，大家日日在这儿住着我才高兴咧！” 由于菜品辣的居多，大家又都没见过辣椒，于是唐锦翊在开动前，先介绍了一番，尤其是那道香辣酱卤猪蹄和海鲜一锅出。 猪蹄不用说，软烂入味，入口即化，咸辣中带着黏蜜，拌饭吃是绝配。 海鲜一锅出做的是偏辣口味，大虾酥脆，蛤蜊鲜嫩，小碟一样的壳中盛满了汤汁，外面沾着满满的麻椒和蒜粒。 海味搭着辣和麻，有股独特的香。 宋二姐夫自小饮食清淡，那只通体红亮、裹满汤汁儿的大虾被他慢条斯理地拆除外皮，只吃了部分虾肉进去。 唐锦翊在旁看得直着急，简直太浪费了！太浪费了！一锅出的大虾你不先嗦咯嗦咯皮上的汁儿，只吃虾肉有什么意思！！ 若不是顾着他的面子，一定得好好教教他怎么吃才行，就看宋渊，那头扎进大碗中就没抬起来过，听着吸溜吸溜的声音就知道吃得很香。 姐夫还是低估了唐锦翊口中中辣的概念。 一口虾肉就着米饭吃进去，那条舌头就给辣的捋不直了。 “媳妇儿媳妇儿……水，快给我……给给我水…斯……” 汗也冒了，脸也红了，不顾形象的吐着舌头直扇风。 宋渊抬起吃得迷离恍惚的头，接了二姐的茶水，给了他。 口中还嗦着只蛤蜊壳。 “姐夫，才中辣怎么就给你辣成这样了？更好吃的还在底下，你，你还行不行？” 姐夫的泪都快出来了，忍痛嘴硬道：“行行行，刚才，刚才不过吃得急，呛着了，这菜…的味道…属实独特！小舅子怎么…怎么光吃壳呢？壳有什么吃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壳才有吃头，嘿……” “当真？那我也尝尝！” 宋二姐夫夹着张口蛤蜊，也学着宋渊的样子，慢慢吸了一口。 虽然很辣…… 但好像全部的味道都在里边了，还真的不错！ 唐锦翊做的海鲜一锅出偏甜辣口味。一是顾及二姐要喂孩子不宜吃得口味太重，而是顾及两位老人口味，所以并没放足了辣椒。这种辣度一般人吃都没问题。 二姐那口大虾吃得地地道道，先嗦了汁儿，麻辣甜香，再吸了虾头油膏，浓郁鲜美，然后连着皮咬一口，“咯吱”一声，满口酥脆，过后便是满满实实、劲劲道道的虾肉。 在鲜虾和蛤蜊下面，铺了一层龙须粉丝，经过汤汁的浸泡，吸了满满的红汤，一筷夹起来，随着粉丝的弹动，那汤汁便滴滴答答，若不快些用碗接住，只怕会滴的到处都是。 那碗中盛些糯白的米，滴上些许红汤，就着粉丝一拌，引得人馋虫都要爬出来了。 吃到这样的美味，二姐脸上愁容一扫而光，只是米饭就着海鲜锅就吃下了两碗。 糖油混合物这么一吃，二姐想要的快乐不就来了么？ 40、第四十章 再来块香辣猪蹄，别提多舒坦了。 宋二姐一连打了两个饱嗝，揉着肚子实在吃不下了，可是爹爹跟前那盘煎羊排，她还没吃上一块。 肥瘦相间的羊排煎得焦黄，表面撒着芝麻和唐家特制的调料，平日最注重仪表的爹爹此时都啃得满嘴是油，可以想象那得有多好吃！ 二姐站起来伸了伸腰，绕过夫君和宋渊，来到爹娘跟前，“娘我吃饱了，孩子给我吧。” 孩子在祖母的帮助下，咿呀呀地伸着小手要抱抱，仿佛也知道馋了一般，嘴角流出一道口水，滴落在围嘴儿上。 “哟，快看，我们琛儿也想吃了。” 二姐手里接着孩子，眼睛却看着煎羊排挪不动了，“爹，给我块羊排，让琛儿啃啃好解馋。” “他还小，怎能啃的动？” “吮吮味儿也成啊。” 宋二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筷子，说话的功夫，就夹了块羊排上来，吹了吹飘起的热气，又坐回了自己的坐位。 见大家都看着她，莞尔笑道：“大家快吃啊，不用管我，我吃饱了，喂喂孩子~” “你呀，仔细着点，别撑着孩子。” 宋母说得宠溺，却不再管了。 不用抱着孩子，一身轻松，看着别人吃了这么久，自己也该享福尝尝了~ 宋二姐得了羊排，对唐锦翊道：“这羊肉闻起来甚是独特，里面这些黄色的颗粒是什么？” “放的是孜然，二姐，你尝尝。” “哎呀，我都吃饱了呢。” “多吃两口又不会撑着，这羊排中加入孜然煎制，吃起来比闻起来更美味，二姐快尝尝，吃着好吃我还给你做。” 唐锦翊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无非是吃多了不好意思再拿，二姐虽已成亲生子，但性子里还带着点小女生的矜持。 “来，舅舅抱。” 唐锦翊抱过孩子，让二姐什么都别想，只管吃就是了，吃的越多他才越高兴。 红晕慢慢爬上宋二姐白润的脸庞，故作模样拿着羊排在孩子嘴边晃了晃，“琛儿也尝尝。” 唐锦翊侧身让孩子转过头去，“羊排口味重，琛儿还这么小，怕是要辣哭了，不如今日就先馋着，二姐替他吃了吧。” 宋二姐抿嘴笑笑，没再推辞，像得了某种肯定一样，对着那块羊排一口咬了下去。 羊排煎得外焦里嫩，咬下去又烫又嫩，满口流汁，孜然独特的香味渗入肉中，遮住羊肉原本的膻味，再沾一沾小碟子中的红椒芝麻料，香辣可口，好吃到停不下来。 “在我们那边，羊肉炖汤吃的最多，清汤味美，滋补暖身，也算一道佳肴，可如今一吃这孜然羊排才知天外有天呐！” 满桌子辣菜，吃得宋二姐夫嘴唇红红，都有些肿了。 他手里拿着一根煎羊排，却还沾着辣椒吃，说话时眼神亮亮的，一副大开眼界的模样。 上次来京还是娶亲那年，有幸吃过一次烤羊排，那时年轻，心高气傲，就是再好吃，也嘴硬着说口味偏重没意思，自家不是没吃过羊，总觉得别地儿的吃食不及故乡的万分之一。 如今多年过去，跟着妻子再回家乡。性格在生活的磨砺中变得越发沉稳，心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耐心陪伴妻子孩子，有了时间细细品尝美味。 想不到汴京城中的美食如此丰富，光这一桌子菜就有七八个没吃过的，怪不得妻子在家总说食物寡淡，一吃饭就没了精神呢。 他算是长了见识。 辣味吃着痛嘴，却越吃越上瘾。 那碟红彤彤的蘸料仿佛有种魔力，似乎任何食物沾着它都能变得异常好吃，原本两碗的饭量，就着它吃，能吃三碗不止。 “我唐兄的孜然粉和辣椒粉可是京中一绝，做菜的手艺更不用说。姐夫，你就等着吧，没见过的好吃的多的是呢，我唐兄一日三餐都不带重样的，保准把你和二姐养得白白胖胖才能放回去。” 宋渊抽空说了句话，偷偷给唐锦翊竖了个大拇指，再次把头埋进了碗里。 ...... 宋母喝完碗中汤，环顾一桌年轻人，心中又暖又喜，这样温馨的日常，这样热闹的团圆，实在幸福。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瘦弱的人身上，那人从一开始就低着头吃饭，从没跟大伙说说话，动作极轻，若不是正好坐在唐锦翊旁边，很难让人注意到他。 可是那一举一动在宋母眼中，却像极了一位友人。 莫非是友人之子？ 她看着唐九问：“我看这位小郎君有些面善，我们在哪见过？” 话语之中尽是温柔。 一直沉默干饭的唐九微微一怔，刚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来。 他原本不想凑这热闹，奈何宋渊撒皮耍赖非要他和灵儿留在这桌一起吃饭，没了办法才留下来。 好在那老两口光顾着逗孩子、夸主人，没人注意到他，但在饭桌上，他还是把自己变成了隐形人，菜只夹跟前的，远处的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主人给夹的那块羊排他啃了半天还没啃完，心中光琢磨着找个什么样的理由逃走。 唐锦翊知他拘谨，主动替他回道：“我家唐九从前常在街中闲逛，兴许伯母见过。” 从前在街上乞讨流浪，旁人看他面孔熟些不足为奇。 宋母歪歪头，细细瞅了两眼。 “不对吧，我出门出得少，应该不是在街上见过。诶？渊儿，我越看他越觉得他长得跟你那位出海的朋友很像呢。” "娘，你是说苏周么？” 宋渊猛然抬头，刚吃进嘴的泡饼差点掉出来，“你说唐九长得像苏周？” “嗯，你看看，是不是？” 宋渊歪着头仔细瞅了瞅，“咦”了一声。 俩人的眉眼似乎真的有点相像。 苏周英朗，唐九阴柔。但若唐九把这身宽大的粗布袍子换成苏周爱穿的赤红锦衣......眼前的两个身影慢慢重叠…… “像，是像！怪不得我见唐九第一面就觉得眼熟，原来是这等缘故！” 宋渊一激动，竟站了起来。 这下好了，唐九更不敢抬头了。 他跟宋家主母确实有过几面之缘，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当年两家交好，时常走动探望，她还抱过他呢..... 41、第四十一章 后来他装疯卖傻不出门，说来也有十余年未见过面了。 只能说长辈的眼光真毒。 “苏二哥哥仙人之姿，能有几分相像是唐九几世修来的福气。” 唐九露出礼貌微笑。 他喜欢做唐九，讨厌做苏煜，就连外人在旁提起那个“苏”字都令他厌烦无比。 若不是苏周临走之前用唐锦翊的身世秘密逼迫他，他宁愿在百味楼当一辈子火工，再也不回去，才不会在这昧着良心夸赞苏周。 宋渊这个人哪都好，就是一到关键时刻爱掉链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此时，他正盯着唐九的脸，嘟囔道：“要不是苏兄说他家大哥找到了，我都要怀疑你就是他大哥了，实在越看越像越看越像！” 幸亏唐锦翊抱着孩子挡在唐九跟宋渊中间，否则宋渊的手就真要摸到唐九脸上去了。 “宋兄见过苏煜？”唐锦翊问。 “小时候见过。”宋渊用手比了比，“那会儿还没这椅子背儿高，我和苏兄小时候总爱逗他。” “哦？说来听听。”唐锦翊来了兴致。 “嘿，抢他吃的，抢他玩的，还让他钻狗洞.....哎哟！” 宋渊被大姐扇了一巴掌。 “从小就爱欺负人！那苏家老二都是让你给教坏的！” “哪有欺负人！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苏煜小时候长得白白嫩嫩，跟个女孩子一样，谁见了不愿逗逗他？” 琛儿软乎乎的小手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娘塞了跟羊骨头，小小的没牙佬儿，吃又吃不着，啃又啃不动，只会吮着骨头干着急，弄得满手满脸都是口水。一生气，那鼓绷绷的小脸直往唐锦翊怀里钻，发着“咿咿呀呀”的声音，蹭来蹭去。 唐锦翊摸摸他的小脑袋，轻声道：“琛儿乖，舅舅一会儿专门给你做一盘好吃的，谁也不许抢。” 小孩子听不懂他的话，还以为他在玩游戏。 红扑扑的小脸乐开了花，抬起头，奶声奶气哼哼两句，又猛地扎进怀里，唐锦翊一摸他的头，他又笑嘻嘻的抬起脑袋，哼哼两声又猛地扎进怀里...... “白嫩软糯的小娃娃，谁见了不愿意逗逗他？是吧琛儿，是吧琛儿~” 唐锦翊被萌的不要不要的，抱着小娃娃狂吸，脑中冷不丁的就想到了苏煜。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可爱吧？ 宋渊看着看着，也犯了孩子瘾，接过外甥抱进自己怀里，又揉又捏。 “琛儿亲亲~琛儿亲亲~” “好奇怪，小时候觉得苏煜可爱，但就想让他哭，总觉得越哭越好玩，这会儿见了小外甥，却总爱看他笑，一点都舍不得让他哭呢。” 宋渊夹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刚落，琛儿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唰唰直掉，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亲近。 大姐忙接了孩子，白了宋渊一眼。 “不把孩子弄哭你就不自在是吧？讨打！” 提到这儿，宋母脸上升出一抹愁容。 “哎，说起苏煜那孩子，真可惜了。” 一桌子的人在她的那声叹息中陷入了沉默。 ...... 午后，唐锦翊安排宋家一家人住进了三楼的房间。 三楼清净，不受街边叫卖打扰。两位老人和孩子也能休息好。 只有歇好了晚上才有精神出去逛。 厨房中多了丫鬟们的帮忙，他轻松了不少，刚想着叫唐九一起去买麻辣烫的食材，才发现他又不见了。 叫住端着瓜子和干脆面走路带风的灵儿，“见唐九了么？” “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块儿呀？我收了碗筷就去做干脆面了，没见着他。” “哦。” 他又跑哪去了？答应我的簪子还没拿出来呢。 唐锦翊一脚踢飞挡路的石子儿，喃喃道：“不吭声就跑！不吭声就跑！每次都这样，是没长嘴么！” “翊哥儿说啥？你找唐九有什么事？我来做吧。” 灵儿往近凑了凑。 近日翊哥儿不仅古怪，好像还有点神秘。闲下来的时候，不是找唐九就是在找唐九的路上。院里这么多人帮忙，少了唐九一个火工能怎样？？也不知道非要找他做什么。 “哦，不用了。诶？二姐他们没休息么？你做这么多干脆面干什么？” “你忘啦！！早上定出去了二十份，这会儿人都在前堂等着拿呢！” 灵儿震惊。 “哦，想起来了。” 唐锦翊心不在焉地答着出了门。 翊哥儿以前可不是这样顾头不顾腚的糊涂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灵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想了半天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或许他又想出什么新花样要做了吧！ …… 除了晚上摆摊卖麻辣烫之外，唐锦翊日日围着他那一日三餐转。 今日要把摊子出在百味楼，在准备工作方面省了不少事。 这不，他又有更多的时间来琢磨晚餐了。 在街上走着走着，一家烧饼摊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摊子不大，只有一张案台，一口烤锅，夫妻二人和四张客桌，每桌又有四条长凳，先付后吃不包桌，有地儿就能坐。 最显眼的要数案台上挂着的红布招牌，上书“十文管饱”四个大字，再没有别的，却引了数不清的食客过来。 唐锦翊付了十文饭钱，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向座位上的人打听“大哥快吃好了么？” 那人回头一看，见是个眼熟的年轻小伙儿，便往旁边挤了挤，“坐这儿吧。” “哎，多谢大哥。” 唐锦翊比别人幸运多了，刚一来就有的坐。 桌上放着十多盘烧饼，谁吃谁拿，吃完再拿，拿完再补，除烧饼之外，还放着几碟黑乎乎油光光的小菜，看起来没什么食欲，闻上去有些呛花椒味儿，应该是就着烧饼一起吃的。 唐锦翊拿了一个烧饼，上面满满的芝麻散发着油脂香气，吃的时候，手得在嘴边接着才行，那芝麻烧饼非常酥脆，一碰就掉下许多渣渣来。 “是唐家二郎吧？” 身旁大哥问道。 唐锦翊点点头。 “大哥怎么认得我？” “嘿，这汴京城有谁不认识你呀？别的不说，单说前些日子的干脆面，不光全城老小都爱吃，据说连皇宫中的娘娘们都去你那订购呢！诶？是真的么？都哪位娘娘去过呀？” 他说得悬乎，唐锦翊也没放在心上，谁不知道汴京人说话夸张呢？再说下去恐怕玉皇大帝都要在他百味楼买干脆面了。 他不否认不肯定，顺着那大哥的话头往下说：“我家的干脆面确实没人能比，这一样我不跟你吹。” “那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吃烧饼？不用管家中生意啦？不用管你大娘了？” 那人也听了唐家的荒唐事，拿来调侃。 唐锦翊并不在意，“我家大娘有人照顾，我出来透透气。” “麻辣烫还卖么？这几日生意如何？” “卖着呢，只是从西街搬到了百味楼，大哥晚上有空过来吃啊。” “好好好。” 男人对那些谣言并不是很在意。 唐锦翊也纳闷，这几日遇到的人好像都不是很嫌弃他百味楼的出身，也没有很在意关于百味楼的传言。 那为什么都不来呢？怎么还没走到百味楼就都拐了弯呢？！ 他皱着眉头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人们对与自己无关的事儿都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也就是说，百味楼人少，并不是因为大家怕进了百味楼被谣言中的腌臜、龌龊沾染，而是怕被别人安上腌臜龌龊的标签。 如果有人去了百味楼，并没有被打上那样的标签，甚至还品到了从未尝过的美味佳肴，得到了别人没有的、值得炫耀的东西，那他是不是就会经常光顾了？是不是还会带上自己的朋友一起光顾？ 唐锦翊觉得自己终于想到了点子上。 去标签化对他来说太简单了，只需要搞个抽奖活动就能完美解决，说不定，还能一改百味楼的风评。 以后，百味楼大概要被叫做幸运之楼了！ 唐锦翊又咬了一口烧饼。 烧饼咸香酥脆，但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好吃。 除了香脆之外，再没有别的吃头了。人们爱吃，大概只是因为便宜。 这时，他不由想到了上学时候经常吃的那家路边摊。 摊主是一对老年夫妻，他家的鸡蛋灌饼香脆可口，每次去吃，都要等上许久才行。 可就算是等，人们也乐意。 唐锦翊还记得，他最爱吃的是灌饼夹肠，零花钱富裕的时候再夹个鸡排顺便再夹个大辣片。每次去吃，那奶奶都怕他吃不饱，会另外多夹许多土豆丝和海带丝给他，一大个鸡蛋灌饼给塞的满满当当，几乎要撑破了。 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内里香嫩，每一口都能吃到惊喜，那才叫好吃呢！ 唐锦翊想着想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再看看手中烧饼，顿觉无味。 俗话说的好，最美味的食物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他决定去买些豆皮和鸡蛋，晚上就给大家做个鸡蛋灌饼吃！ “这就不吃啦？” 旁边大哥似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花十文钱只吃一个烧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唐锦翊摆摆手，在他旁边悄悄说道：“不吃咯，我家做的饼比这好吃多了！” 42、第四十二章 大哥摇头：“真没见过你这样自夸的。” “嘿，这不就见到了么！大哥有空去百味楼找我玩，我给你尝尝我家的饼。” “别别别。” 那人连连摆手，“吃饭就行，我可不去和你玩。” 他俩的对话全被周围的人听进了耳朵。 别看一个个嘴上都在吃烧饼，实际上都竖着耳朵听热闹呢。 不玩拉倒。 唐锦翊特意拔高声调，“今天晚上百味楼有抽奖活动，凡是吃麻辣烫的都有机会抽取大奖。去试试呗，正好人不多，说不定大哥就是那幸运之神呐！” 旁边的男人瞠目结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人抢了话头。 “你说的是真的？那大奖是什么？” “大奖分三等，最高为一等奖，抽取一名，从中奖之日起，开始享受免费在百味楼吃三餐的权利，维持一年。其次为二等奖，抽取二名，也是一年期限，每日可到百味楼享受一顿美食。三等奖多一些，抽取五名，一年之内，对百味楼新推出的美食拥有优先品尝权，每次推出新的美食，我们都会邀请您来做客哦，免费的！” 唐锦翊现编现卖，一口气说完。 “听起来还不错！” “若是能中奖，可是上天给的福气！！凭着这福气，日后定能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唐锦翊抄着手，慢悠悠走出烧饼摊。 有人叫住他问：“你那麻辣烫摊子几时营业？” 唐锦翊回头，笑吟吟道：“今日亥时，百味楼门口。不见不散呐大哥！” 后方传来一阵窃窃议论，唐锦翊暗暗搓手，看来今日的白吉馍得多做上几个了。 溜达到猪肉摊，原想买二斤鲜肉回去，却碰上老板不在，只一个年轻小哥哥盯着摊子。 那小哥哥长得又瘦又白，头顶竖一发髻，衣服干净的不像是杀猪卖货，倒像个从学堂偷跑出来的学生。 “咦，原来在这卖猪肉的大哥去哪了？” 唐锦翊每次买肉都得捎带着买点旁边摊子的蔬菜，一来二去，也都熟了。 菜摊老板嘿嘿一笑，告诉他卖肉大哥在后面铺子里杀猪，那猪嗷嗷叫了半天刚消停，这会儿估计正放血呢。 一听有新鲜猪血，唐锦翊来了精神。 “里边让人进不？我也去看看。” “让进让进！你若想买猪肉，这会儿去正好，让他给你现割，想要哪块割哪块。” 菜摊老板还告诉他，肥肉便宜，能做猪油，还能做油渣子，人们都抢着要，去的晚了就要不上好地方了，再想便宜买好肉得要等下次杀猪。 很难得这次他没提那令人难为情的芫荽，唐锦翊在菜摊多待了会儿。 选了一斤春笋和两斤豆皮，又买了些其他时令蔬菜，装了满满一篮。 菜摊老板一边帮忙整理菜篮一边向后张望，“你家那漂亮小夫郎没一起来呀？” “啊？……没…没…” 唐锦翊一时语塞，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唐九。 “哎！你看我这记性，明明刚才才见着他的，怎么又问起了你？哎！真是老了老了，脑子都不好使了……” “你刚才见着他了？可没看错？” 唐锦翊问。 “那哪能看错啊！汴京城有几个长得像他那样标志的人儿？” 菜摊老板扬扬下巴，指着肉摊上正给人秤肉的少年，小声道：“看见没，这是卖肉家的男妾，够水嫩了吧？” 唐锦翊快速瞟了一眼，是挺白净。 “前些日子差点被人抢走……大哥给你提个醒，可千万小心着点，你家那位比他还水灵，你可盯紧咯。” “哦，多谢大哥提醒，那，那你见我家……我家夫……哦不不不，唐九去哪了？” “我忙着卖菜没太注意，只知道往东去了。”菜摊大哥说完，又来了客人，他忙着招待去了。 唐锦翊望了望东边方向，街上人来人往，哪看得见唐九的身影？ “刚说好的哪也不去了，就又给我玩失踪……我看你今天还回不回家。” 转身去了后面的肉铺子。 一进门，浓浓的腥臭味扑鼻。 一群人正围着桌子说话，桌子上躺着一头肥猪。猪皮上画好了记号，那都是客人提前定好的肉，就等着分割了。 分割之前要先把猪血放干净，内脏掏干净。个人宰猪跟屠宰场不同，一只猪的血量不多，所以猪血和下水都不好卖上价去，为了这点东西送一趟酒馆也不够人力钱，所以一般都是扔掉。 这正好合了唐锦翊的意。 “大哥。” “诶，唐小郎君来啦？快看看要点什么，我刚杀的猪，快分完了。” “我要两斤里脊，还有么？” “有！正好不多了，这些你都要了吧！” 卖肉大哥在猪身上一划拉，做上了标记。 唐锦翊看了看，摸摸钱袋，应该还买得起，便默认可以。 “大哥，我还想问你讨点东西。” 买了这么多肉，要一点赠品不过分吧。 “你想要什么？” 唐锦翊发现，这个时代的生意人都十分爽快，从不会为一点东西斤斤计较。 “那些猪血，如果大哥不要，就给了我吧。” “小郎君要猪血做什么？那东西腥气吧啦臭烘烘的。” “是这样的，我曾在海外吃过一道美食，据说就是用猪血做成，味道还不错。今日正好大哥这有现成的，便想讨来自己也做一做试试。” 现编故事这种事，唐锦翊最擅长，给他一个信息，他能编出八百条，区区要个猪血，不在话下。 “行，猪血都接在那个盆里，一会儿你连盆端走，下次再把盆给我带回来就成。” “好，多谢大哥！” 唐锦翊付了肉钱，说好一会儿再来拿，拎着菜篮，端着盆，回了家。 到了家，唐九还是没回来。 唐锦翊一个人来到厨房，先把血中放入少许盐和水，将里面的杂质浮沫捞干净，然后放到了隔壁屋的阴凉地方。又发了块面，用盖子把面盆盖起来，放在灶台上。 接下来，他要做一个鸡蛋灌饼中最关键的夹料——大辣片。 “翊哥儿回来啦！” 灵儿从门外探进头来，“哇！又在做什么，好香！” “灵儿，你来的正好。” 唐锦翊喊她进来。 切成手掌大小的豆皮炸得两面焦黄，香烟缕缕飘向门口。 “快帮我把这些炸好的豆皮控了油，都摆到长盘里头。我去准备调料。” “哎！”灵儿应着，手中动作略迟疑了一会儿，小心问道：“明日宋家二姐想去参加纸鸢大会，要放百病，想着……想着让我与她同去……我我能去吗？” “纸鸢大会？” “嗯，翊哥儿忘啦？说起来我还想笑哩，哈哈哈，去年纸鸢大会上，别人都想把一年的晦气、疾病都放走，而你那只猴子形状的纸鸢却写了唐一墨的大名，你说他就是家里最晦气的灾星……结果那纸鸢好巧不巧被他扯断，最后又飘进了唐家院里，看到后把他气得脸都歪了，哈哈哈……” “哦哦，想起来了。” 唐锦翊正在舀辣椒面的手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宋二姐这么些年没回过家，想来是极其思念故乡风俗，既然你俩投缘，那就跟着去吧，别忘了将她照顾好些。” “嗯，灵儿遵命！” 得了允许的灵儿十分开心，干起活来更有劲儿了。 唐锦翊将碗中调料倒入炒锅，配好的辣椒面和孜然粉在高热的油中刺啦啦作响，独特的香辣气瞬间布满整个厨房。 趁热把晾干的豆皮放进去翻炒。 那一片片焦黄的豆皮上渐渐裹上油亮的红，随着木铲的翻动不断在锅中弹跳起舞，时而蹦出几滴油花打在灶上，那鲜红的油花便瞬间化作几缕香烟飘走了…… 炒上一会儿，待那喷香的油汁儿越发粘稠，再撒一把芝麻，关火就行。剩下的，就等待豆皮上的油汁儿自然晾凉凝固吧。 “满满都是辣油儿，光是看着就觉得辣得过瘾。” 灵儿把洗好的菜放在案板上，突然拍着胸脯喊道：“哎呀唐九，你不声不响站在那干什么？吓死我了！” 唐锦翊一看，原来唐九就在门口站着，手里还拿着个大盒子。 灵儿收拾好案板，对唐锦翊道：“我先回了宋二姐话去，一会儿再来穿串！” “嗯。” 那丫头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武大哥那日不是送了翊哥儿一只纸鸢么？明日的纸鸢大会有不少名门闺秀参加呢！兴许能遇到正缘！翊哥儿一定要去啊！” 唐锦翊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刚夹起的大辣片又抖进了锅里。 “好好好，我一定去！” “嗯。” 灵儿笑嘻嘻地跑了，只剩下两个人的厨房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唐锦翊清了清嗓子，故意堵着不让唐九进门。 “你又跑去哪偷懒了？找人干活都找不到！还知道回来呀！” 唐九伸出手，把盒子给了他。 “你的簪子，还你。” “？！” 这盒子通体乌黑，带着自然木纹，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锁扣处设计简洁，圆圆的木盘上镶着一块祖母绿色的翡翠，看上去有点值钱…… 唐锦翊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根黑木簪，跟他买的那只造型完全相似，是不是檀木不知道，但看起来就有一种很高贵的质感。 这小子又没钱，从哪搞了根这个？ “怎么你才戴了两天，这簪子看起来都变得值钱了不少？” 唐锦翊还在纳闷，就听唐九闷声闷气说道：“主人不戴点值钱的东西，还怎么讨媳妇。” 43、第四十三章 唐九那双水汽氤氲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不知怎的，憋了大半天的抱怨突然有点说不出口，好像再说就是欺负人了。 唐锦翊重重叹了口气，怒骂自己没出息，见不得美人委屈，如果心声能被看见，那他现在一定在扇自己巴掌。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把唐九弄哭，他哭了还不得自己哄么？ 哎！！认怂。 默默将簪子礼盒收进袖口，一改刻薄面孔，露出平日和煦的笑脸。 “媳妇有什么好的。讨不上媳妇，你陪我就好了！” 说罢，搂过那条细弱的肩膀，一起走进了厨房。 此时，猪血已经凝固成光滑的固体状态，颜色鲜红，碰一碰还有些晃荡，十分滑嫩。 唐锦翊小心地将猪血倒入另一个平底长盘中，在锅中填了半锅水置入蒸屉，又把长盘放上去。 像以往一样吩咐唐九道：“烧水吧，水开后大概半柱香，就蒸熟了。” 唐九抿抿嘴唇，坐到了他的专属小板凳上。 低头，点火，添柴，一头秀发不慎散落在地，那条原本绑着头发的灰布条被门口的风吹进了灶台里。 唐九着急去捡，却不小心烫了下手，忙缩着手连连吹气，布没捡回来，还眼看着它化成了一缕黑烟，心中更加难过了。 不过，这可正合了唐锦翊的意。 他看着一切发生，却不做声。 当唐九满脸愁容越发不得解时，才慢悠悠从怀中摸出之前送出去却又被丢在屋中的黑檀木簪，轻轻绕到身后，帮唐九挽起了头发。 “我还是觉得黑色配你。” “主人……” 唐九乖乖待着不动，任他用簪子把头发挽好。 “我送的，不准你不喜欢。” 唐锦翊发出最后的警告。 唐九轻轻摸上头顶发簪，那光滑的簪头触感温润，简约的造型是自己早已摸过千万遍的，一摸到它，心都跟着静了下来。 原来它没丢…… “主人…在哪找到的？…” 压在心头多日的乌云总算得以拨开，唐九的声音有些激动。 “不告诉你。” 唐锦翊赖着脸皮，又故意当着唐九的面把刚收到的那根发簪插入自己发中。 “我戴着你的，你戴着我的，我们也算互换了信物吧？” 唐九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脸庞又悄悄变红了。 “按照民间风俗，换了信物便正式成为一家人了。以后你去哪，要第一个告诉我才行！想要做什么，也要第一个告诉我！遇到好事坏事，都要第一个跟我说，并且，不准无故消失，不准一个人闷着心事，知道了么？” 唐锦翊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模样。 唐九垂着头，一个劲儿地猛填柴火，烧得那灶中火光越来越旺！ “别光顾着烧火啊，你还没回答我呢。” 唐锦翊扯着唐九的袖子不依不饶。 唐九微微怔了一怔，通红的眼睛看看他，再看看火，眉头皱着皱着就舒开了……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慢慢张口道：“……好……” “那不准反悔了哦。” 唐锦翊抓起他的手，拉了勾勾。 以后，只要是还留在百味楼的兄弟姐妹，一定都会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猪血很快蒸熟，鲜红变成了暗红，放入冷水中浸泡一下，比之前还要嫩滑许多。 做爆双脆剩的猪肚还有一些，唐锦翊早想好了，晚饭做鸡蛋灌饼夹大辣片，再配一个猪血爆肚面，这丰富的碳水搭配保准每个人吃了都开心。 哼着小曲儿切了足足一盘葱姜蒜沫，加入花椒和辣椒面备用。紧接着，把切好的猪肚条和猪血块入锅大火爆炒。 都是好熟的食材，炒制几秒就能断生，端起炒锅掂两下，大火瞬间将锅吞没，放回炉灶用小铲子一搅和，那火苗又听话的藏了回去。翻炒几下以后，立马倒入备好的调料，借着大火烹出香味，红油把肚丝和猪血裹得严严实实…… 唐九呛得满脸通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唐锦翊舀了一瓢开水倒进炒锅中，水油碰撞，在“刺啦”声中极速升起一阵白烟，过后，呛辣味就被压了下去。 唐九跑到门口，大口喘着气，正碰上前来厨房帮忙的灵儿。 “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气怎么这样急？！！” 朝里望望，唐锦翊正背对着房门在案板上捣鼓，莫非，唐九挨骂了？ 灵儿一边帮唐九拍着背一边琢磨，怎么也想不出他挨骂的理由，好像就算是有理由，里头那位也舍不得骂吧…… 手中动作不由轻柔起来。 唐九喘了好一会儿，拉着灵儿的衣角劝道：“咳咳……咳！！别进去别进去，不知主人做的什么，好像有毒，又呛又辣，让人不由得就掉眼泪了！” 唐九好怕主人端出点奇怪的东西让他吃，那间呛辣的屋子，他可不敢待了。 唐锦翊沉浸在制作美食的愉悦中，一点也不觉得呛辣难闻，反而觉得正是这热情的味道，才使厨房中变得热闹起来。 将锅中爆好的猪血和肚丝倒入大锅，就着开水一起煮，油脂香味在香辣味中逐渐迸发出来…… 面团发得极好，轻轻一戳就凹下去一大块，软软的柔柔的，里面藏着许多蜂窝状的空洞。 分出一部分擀成面片，刷上食用油后，切成粗粗的长条，每片长条上有从中间划开一条口子。 他在海底捞兼职过，抻面条的手艺也算过得去，至少没甩在客人脸上过。如今，整个厨房只有他一个，更有发挥的空间了！ 轮着胳膊舞了一会儿，粗面片就变成了细面条，面条松松散散如丝如缕，轻轻一甩便下了锅下了锅。 面条遇水即软，渐渐煮成透明颜色，圆圆润润，光光滑滑，在漂着油花的猪血爆肚红汤中显得格外好看。 面条煮熟，加点调味品，盛入白瓷盆中，最后再撒一把葱花点缀，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剩余的面粉被揉成光滑面团分成十几个拳头大小的剂子，每个上面都刷上食用油，分层擀成圆形面片…… 做完这些，炉上的平底锅已经开始冒出热气。 拎起一片面片放上去，在大火的蒸烤下，没一会儿就鼓起一层薄皮，就趁这个时候把面皮挑开小口，顺着筷子灌入金黄的鸡蛋液，蛋液凝固后便跟面饼融为了一体。 十五个鸡蛋灌饼，一大盆猪血爆肚面，再加上一盘特制大辣片，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 “都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喊人吃饭啦！” 唐锦翊喊了一嗓子，在门口观望的灵儿应声道：“哎，这就去！” 一溜烟就没了影。 唐九则被塞了一张灌饼，灌饼中多加了一个煎鸡蛋。 “你腿还疼着，吃点清淡的吧，那些重油重辣的先忌忌口。” “多谢主人，我，我的腿真的快好了，主人不必为我担心……” “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唐锦翊给他撕了一小块辣片放在饼上，“可好吃了，允许你尝一点点。以后想吃了，我随时给你做。” …… 47、第四十七章 唐锦翊穿过大堂，一眼就看到了在雨中跟五六个人对峙的唐九。 污秽的挑逗言语和那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刺得他心中一痛，想都没想，捡起只凳子就朝几个人砸了过去。 “主人！” 唐九一看是他，心中绷着的那根线瞬时松懈，脚下一软，趴在了桌案上。 唐锦翊走上前，撑起一只胳膊用宽大的衣袖护住他的头，另一只手将人带进了怀里。 “你就不知道躲进去啊，非得在这淋着。” 边说边带着人往里走，全然不顾对手的言语挑衅。 从摊子到大堂不过几步距离，唐锦翊前脚刚迈上门槛，就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好在唐九撑住了门框，两人才踉踉跄跄跨了进了门，总算没倒。 “怪不得不让哥几个摸，原来是个有主的…” “有主怎么了，老子就喜欢有主的，玩来那叫一个放得开！哈哈哈哈！” 不怀好意的声音从后传来，夹杂着令人作呕的下流话，实在可恶！ 只因自家情况不宜惹事生非，唐锦翊本就忍着怒气未发，但这群人太猖狂了，不知就坡下驴却偏要往枪口上撞。 他忍无可忍，安抚好唐九，直接捡起门脚边的方石，向吵得最欢那个胖子头上砸去。 几个小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一惊，随即团团围上，七手八脚跟他纠缠在一起.....那些人如泄恨一般，将拳头、巴掌密密落在唐锦翊身上。 唐锦翊自然不肯吃亏，一直愤愤抵抗，奈何对方人多力大，以致他一时无法翻身，闷闷挨了好多下。 唐九尖叫一声，想冲进人群帮忙，却被魏亭书伸手拦下。 这位少将军力大无穷，却不肯帮忙，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纷争。 每一次拳脚落地、每一次殴打叫骂，他都异常兴奋，好似面前的不是百姓纷争，而是决斗场中的比赛，每到兴起，他总会发出惊呼：“快站起来！打！打他们！” 唐九急得掉泪。 那些拳头仿佛都打在他自己身上，心疼身疼，魏亭书的火上浇油更令他无比心寒。 想帮助主人的心情十分强烈，可他连挣脱束缚的力气都没有。一时懊悔羞愧，恨自己既没有苏周的计谋和胆量，又没有一个强魄的身体，只会拖人后腿。 ..... 好在一个平日受百味楼恩惠的小乞丐捡了摊子上的铜棍，趁机扔给唐锦翊。他接住铜棍猛然一挺，使出全身力气飞速抡起，旁人闪躲不急，被那铜棍打在头顶盖上，在吵闹之中发出邦邦声响。 “我的头！我的头流血了！" 那胖子摸了把脑袋，一看手掌心里黑糊糊的一片，自知是受了伤见了红，不由心虚害怕，大声哭喊嚷嚷：“我的头破了，你杀人啦！杀人啦！” 然而雨夜人少，街上再无游人，所以根本无人在意他的哭喊...... 待其他人有所反应之时，也都已头昏眼花，脚底发软，走起路来无不趔趔趄趄东倒西歪。 再一看拎着棍子立在大门中央的唐锦翊，横眉竖目、怒发冲冠，在雨帘与灯辉的交织中，一身孤勇之姿有如守卫之神降临.....便更没了上去的勇气。 毕竟他们只是家丁，伺候人才是本分，总不能为了主家的事端而白白搭上自身性命。 手里有了家伙，就不用再怕他们。 唐锦翊紧握铜棍，不管对面是否已经停战，直对着他们连踹带踢，棍棍到肉。 所谓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是你们先不做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唐锦翊发疯一样追打，将人赶到街口如丧家之犬般夹尾逃窜隐入黑夜，这才停下手来，气喘吁吁立在原地。 淋着雨，身上却有一股燥热。 这时，宋渊从楼上跑下来，见有人擒着唐九不放，立马过去给他把手掰开了。 “哟，原来是少将军在强抢民夫呐？” 唐九恢复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朝唐锦翊跑去。宋渊撇撇嘴，摇着扇子坐到魏亭书对面。 他刚吃完饭时就听到下面吵闹之声，唐九的大叫更是震耳欲聋，心知这个点儿发生争执准和酒鬼脱不了干系，做吃食买卖的碰上这种事再平常不过，便没放在心上。 即便是吵得再凶，反正魏亭书在那看着，怎么也得搭把手。谁知，直到吵闹声变成的打斗声，那英明在外的少将军连个屁都没放，躲在屋中当起了乌龟，实在令人生气！ “这百味楼果然有趣，比宋兄信中所述生动多了。怪不得宋兄整日舔着脸皮赖着不走，这又有美食又有美人的好地方，我都想着住上几天呢。” “主家都快被打死了，你还住个屁！” “哎哟哟，宋兄说得叫什么话，好像这架是我让他们打的一样，魏某好生冤枉呐！” 身后几人跟宋渊见了礼，都躲去角落的桌子避难了。 这俩人一见面，火药味比在战场上还足，话里话外带着刺，似乎总想要分出个胜负却总不能分出胜负来，若不及时躲避，指不定哪个倒霉蛋就当了靶子。 他们相识十几年，早已习惯了。 然而这次，宋渊虽翻了魏亭书个大白眼，却一反常态让了他一局。 宋渊半边身子斜靠着椅子，也不说话，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往外瞟。 人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蒙蒙细雨中，两道灰白身影正相拥缠绵不知天地为何物...... ...... “诶嘿！” 魏亭书又见了不得了的事，扯着脖子说道：“我怎么这么傻？那日永乐坊姑娘说的故事，我还真当故事听了！！他俩.....他俩真的？......” 两手一勾，所有要说的话都淹没在了动作当中。 宋渊始终放不下唐锦翊差点成了苏周大嫂这件事，俩人平日亲密也就算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还这样黏腻，好似分不开了一般。 虽说他也很喜欢唐九，但就是看着碍眼。二话不说冲进雨中，将两人扒拉开了。 “淋了大半天雨，快进屋换件衣服。” 宋渊难得贴心了一回。 唐锦翊还未说话，唐九忽然说道：“主人快进屋，我这就给你烧水去！淋了雨得洗个热水澡才好，免得受凉！” 说罢就往屋中跑。 宋渊一想，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又是情意绵绵，一起洗澡岂不要出事！！这不行啊！这不行！ 他小脸一沉，一把拉住唐九衣领。 “回来回来，今日谁都不许干活！现下都饿了吧？你们先去换件衣服，我带你们去吃顿现成的。吃完咱们一块儿去浴堂泡温泉！” “我呢我呢？” 魏亭书举着双手双脚，闪着清澈的大眼睛询问。 宋渊走到他跟前，“我等平民不配跟少将军同行，恐怕所去场所少将军也看不上，不如就此别过吧。” “等等，你去哪我就去哪，什么配不配的，我不在乎呀。” “可是我没钱，我只有请他俩的钱，没有请你的钱。” “我有。” 魏亭书拿出一个镶金绣银的钱袋子，阔绰地拍在桌上，“要多少有多少。” 宋渊一把抓起钱袋，喜笑颜开，对着唐锦翊二人喊道：“少将军为表歉意，特请我们去抚顺楼吃酒、沐浴，顺便送你们两件衣裳，走吧走吧，过了这村儿没这店，想占便宜可占不上了！” 见唐锦翊和唐九还愣着，宋渊恨铁不成钢地扯了俩人一把，冲楼上大吼一声：“灵儿记得把摊子收了来！”拽着人就上了停在门前的魏氏豪华大马车。 每次魏亭书回来都是宋渊做东请客，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不花上他一顿觉得不痛快，反正他有的是钱。 ...... 抚顺楼是汴京城最大的娱乐场所，有吃有喝有女人，是城中贵族经常光顾的场所，据说光在里面吃一顿饭就能花上白银千两，更别说沐浴汤泉和游玩听曲儿了。 魏亭书是京中名人，唐锦翊也是京中名人，只是一个受人爱戴，一个为人不齿。 但俩人如今同时下了同一辆马车...... 不光抚顺楼前的门童，就连周边贩子的脸色都变得晦涩神秘起来。 唐锦翊红着耳根走进大楼，由人引着进了包间。 宋渊叫住小二，“把你家的招牌菜全上来，我们今日沾少将军的光，长长见识。” 魏亭书只顾乐呵呵看着唐锦翊和唐九发痴，摆手道：“全听宋兄的。” “我家主打一个食鲜味美，所有肉品都是当天现杀现做，招牌是个新鲜。现下雨后天凉，吃顿羊肉滋补最合适不过了，小的吩咐厨房，主菜就做滋补羊肉煲如何？” “好哇！早就听闻抚顺楼滋补羊肉煲的大名，却从未尝过，今日恰得时宜，便做这道滋补羊肉煲吧。” 48、第四十八章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摆摊买菜占去了唐锦翊大部分时间，虽偶尔逛街，所到过的最高档的地方也仅限于西街戏楼那样的场所，像抚顺楼这般华丽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得不说，当真开了眼。 只一个小小的包间中，四壁皆是雕花古木，镶金嵌宝，玉石无数；地上摆放缤纷花卉，团团锦簇，芬芳馥郁，多得叫不出名来；顶梁纱帐如烟似雾，夜风轻拂，灯影晕染，恍若画中情景..... 他不觉挺了挺身子，习惯了厨房里的烟火气，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地方还有点不太自在。 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羊肉煲就端上桌了。 透过袅袅白气，只见精美的金边蓝瓷砂锅中，肉质粉嫩，汤汁奶白，表面浮着几粒葱花和香菜，极为素净淡雅。 紧接着，各式菜品相继而至，有葱烧羊腿、炙烤羊排、香煎羊肠、大酱羊棒骨、原油羊腰子，还有一大盘羊脂韭饼。 上菜的是几位貌美小哥，全部都是身形婀娜，声音柔情，报完菜名就分别站在了四位客人身后，卷起袖子露出半截玉腕，随时准备伺候。 宋渊笑道：“不愧是抚顺楼，菜美人更美，这顿吃下去，恐怕连梦都是香甜无比，少将军破费了。” 魏亭书道：“就是不知合不合各位心意。” 说着，眼睛瞟向了唐锦翊。 唐锦翊身后那位登时会意，屈身夹起一块羊腰，用玉盘托着送到他嘴边，“羊腰最是滋阳养肾，是我们抚顺楼的特等极品，让心儿伺候爷尝尝。” 说罢，跪下来。 那柔若无骨的身子直接轻贴在唐锦翊身侧，抬眼媚笑拨人心弦。 唐锦翊脸一红，也没说这抚顺楼是大保健一条龙啊，怎么连个候菜小哥都这般卖弄风情。 “这位是抚顺楼的头牌男魁，莫心儿，唐兄可还满意？” 魏亭书得意道，这莫心儿貌美妩媚才情过人，可不是一般的莺莺燕燕可比。若在平时，只怕赏钱万两都见不上一面，今日他却能唤他出来屈身伺候，可是给足了唐锦翊面子。 刚才袖手旁观，实在是因自己的身份不宜在京惹事生非，不得已而为。既知唐锦翊颇爱美男，找来心儿伺候，也算表明诚意了！ 唐锦翊知他心意，却受不了一个貌美如花的男子一个劲往自己身上贴，早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心儿这般体贴，只怕饭还没吃完，锦翊的心就跟着飘起来了……少将军找来如此妙人相伴，实在荣幸万分，我敬你一杯！” 唐锦翊说完，手下酒杯已被斟满，他微微一笑，手指从心儿手背拂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魏亭书自然非常舒心，虽然他爱看热闹，但热闹的主人公不能嫌弃他半分，随着唐锦翊的一杯酒，误会也一饮而下，他还是那个人人爱戴的少将军。 “喜欢就好，哈哈哈，来，吃些羊脂韭饼，我在外这些年，就念着这一口呢。” “嗯。” 唐锦翊就着心儿之手吃了羊腰，随即，那双玉腕一挽，嘴边又多了块饼。 抚顺楼做的羊实属一流。 原油烤的羊腰外酥里嫩，肥美多汁，那股子原始的膻味并没有完全去除，而是搭了椒粉麻料和黄芥酱，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羊脂韭饼趁着刚出锅吃来正好，一口下去，皮脆馅香，满嘴流油，再沾上一点鲜芥酱，那叫一个香！ 抚顺楼的规矩是主题菜，主菜上了羊肉煲，那配菜自然都跟羊有关，唐锦翊享受了一场全羊盛宴。 羊腿软烂，羊排焦香，羊双肠爽滑嫩口，大棒骨先咗了骨髓油再啃酱肉，又有美人伺候，这般美味自不是寻常菜品能比。 …… 吃饱喝足，大家都乏了，魏亭书要了四间私汤上房准备放松放松。 唐锦翊还要预备明早的蛋挞和干脆面材料，便要带着唐九提前回家。 宋渊见他们要走，挡住房门道：“那可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你们若是走了，这姓魏的指不定怎么欺负我。唐兄尽管放心，我已托人送信回去，家中活计全听灵儿安排，不耽误你明日的生意，你就放心在这泡澡吧！” “冤枉啊冤枉，我何时敢欺负你了？” 魏亭书微醺，看到满屋美人相伴，话语都温柔了十分，“你伶牙俐齿，那次不是赢我？唐兄今日你来评评理，我欺负他了么？” 这俩人一唱一和，也不知是真醉假醉，但唐锦翊眼看着是走不了了。 “两位哥哥情谊深厚，锦翊羡慕。” 唐锦翊侧头看了看一直不言语的唐九，又道：“能陪二位饮酒聊天属实开心不已，但唐九还有腿伤在身，不如让他先回家吧。” “腿伤？” 魏亭书常年征战沙场，受伤是家常便饭，所谓久病成医，通过在自己和战士们身上进行实践医治，他早已对各种伤痛颇有研究，经验说不定比大夫还多上三分。 现下唐锦翊这么一说，他的大夫瘾又上来了。 “治腿伤我在行，让我来看看。” 说着竟要去撩唐九的衣袍。 手还没碰到衣角。宋渊一个大巴掌扇在他脑袋上。 “好端端的发什么癫，一屋子人你就分不清谁能摸么！！！” 49、第四十九章 宋渊一步挡在唐锦翊身前，唐锦翊又把唐九掩在身后，俩人都怕这不靠谱的少将军会干出点什么糊涂事来。 宋渊可矛盾了，他怕唐锦翊跟唐九要好，却又怕他俩跟别人好了……这一巴掌下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知道不能让人在他跟前唐突了人… 魏亭书被打的酒醒了一半，忙解释道：“腿伤我最清楚，若伤口已经闭合，泡这汤泉暖暖骨头最好，若伤口未好，为避免感染是不适宜泡汤泉的。” “在军营粗鲁惯了，一时疏忽，还望各位多担待。” “我就知道你并非有意。” 宋渊瞪了他一眼，转身叫来唐九，“少将军只是喝酒喝昏了头，你别怕。我们自小相识，知他不是那般无赖之人。若你还不放心，一会儿就去我和唐兄中间那间私汤屋，他若敢做混账事，我冲过去打断他的腿！！” 唐九惊慌道：“没、没什么，我、我又不是女儿家，腿看一下摸一下也无、无妨的。少将军只是一片好心，不必如此！！” 害怕这位少将军恼羞成怒，他主动撩起袍子，提起裤管，露出小腿来。 “前些日子有些化脓，不过我家主人已为我拿了药，也包扎好了，不碍事不碍事。” “如此甚好！既然已经快好了又有包扎，那就一定要泡泡。” 魏亭书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他搂了把身边美人，笑悠悠说道：“抚顺楼的私汤屋最妙，不光有甜点酒水美人作陪，其中的机关大床更是绝妙非凡，若不体验体验，那可就白来一趟了。” 宋渊摆摆手，“我可不要什么美人作陪，把我的美人给你吧。” 他挑挑眉头，身旁的男子便垂着头默默走到魏亭书身后。 好家伙！什么机关大床美人作陪，说到头还是个大保健一条龙啊！ 唐锦翊心中突突直跳，他可是积极奋进好青年，可不敢干这违反道德底线的事啊。 …… 可这莫心儿是魏亭书特意要来的，若也像宋渊那样直接说个不要，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搞不好还会因此得罪了他。 怎么办呢？…… 就在他绞尽脑汁之时，唐九突然开了口。 “唐九身有疾患，不便佳人相陪，还请佳人替唐九多多照顾少将军吧。” 他对身侧美人弯腰作揖，态度十分真诚。 那美人看看他，再看看魏亭书，满脸迟疑，不知如何是好。 唐九又道：“将军为国尽忠，立功无数，一直是我辈楷模。今日得一相见已是幸事，又蒙将军恩赐汤泉，唐九感激涕零。然而唐九一届奴仆，又身有疾患，实在不配享受如此奢华，还请将军允许唐九和心儿一起服侍主人吧。” 魏亭书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又浮起几分兴奋。 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听到了一个词，“身有疾患”。 在他的意识中，这个词好像是…… 好像是有那方面毛病的意思！！？？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郎君长得如此标志，怎的身患隐疾呢！！实在是糟蹋了！糟蹋了啊！！ “好吧。” 人家都把隐私说了，也不好再问什么。 带着深深同情，魏亭书答应了他的请求。 …… 抚顺楼的私汤屋格局有点像现代的大床沐浴套房，外面是黑曜石面圆形泉池，里面是挂着鹅黄纱帐的雕花大床，中间被一祥云镂空木屏风隔开，满房都是木质散发出的天然幽香。 莫心儿把备好的衣物放于小木方桌上，跪下来服侍唐锦翊脱衣。 在接触的一瞬，唐锦翊突然按住腰间那条破布条道：“听闻抚顺楼私汤屋有甜品可食，怎不见踪影？刚吃了那么多羊肉，还挺想吃点别的解解腻。” 心儿的手轻轻收回，“这个时辰，想必厨房中的蜜浮酥柰花已做好了，心儿这就去拿。” 说完莞尔一笑，垂头退了出去。 唐锦翊连忙脱下衣服，顺便扒拉着唐九：“快脱快脱，一会儿他又来了。被外人看着，好不自在。” 池子不小，两个人泡足够宽敞。 冒着氤氲水汽，飘着大红花瓣，暖暖的，一坐进去，这一天受的所有委屈都被这水汽带走了，舒服得很。 “还愣着干嘛，快进来呀。” 唐锦翊催促道。 唐九抓着衣服脸红道：“主人自己泡吧，我不泡了，我我……来服侍。” “你是不是怕伤口沾水？不用怕的，你腿上的药布是防水的，不会浸湿里面，快进来。” 唐锦翊想让唐九也享受一下，毕竟凭他现在的能力是没办法带唐九来这样高档的地方泡澡的，既然来了，若不体验一把，实属浪费。 “哎呀，快脱呀，一会儿心儿就回来了！！莫非你想让他帮你脱？” “不不不，我只是只是……” 看着主人露出水面的大半个肩膀，唐九的心脏跳得厉害，再一想到两人要坦诚相见共泡一浴，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只是什么，快，我帮你。” 唐锦翊说着从汤池中站起来，满身春色一览无余。 唐九瞪大眼睛，直接呆住了。 唐锦翊一心想着心儿，怕他回来看见唐九脱衣服，手中动作不免着急。 急吼吼脱去唐九外袍和上衣，那裤子却怎么都解不开。 “怎么回事？这怎么绑的！” 唐锦翊心急道：“你就不怕解不开尿了裤子吗！” 唐九早忘了说话，任凭主人摆弄。 然而唐锦翊忙着忙着一使劲，不小心把裤子撕了。 …… 随着门外敲门声响起，扑通一声，唐九被他拽进了水里。 “咳咳咳…！！” 唐九呛了水，拼命速腾到池边，趴在上面剧烈咳嗽。 一身雪白肌肤变得粉嫩通透，在黑曜石散发的宝石光泽中显得格外诱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大力气。” “我轻点，轻点……” 唐锦翊一边道歉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门外人端着两只托盘进来了。 心儿看了一眼，迅速低下头跪在池边。 先将两个白瓷敞口浅碗放下，又摆列了一些造型奇异的瓶瓶罐罐。 “这道蜜浮酥柰花，冰凉爽口甜而不腻，口感爽滑味道极佳，请您二位品尝。” 唐锦翊侧头看向那俩巴掌大的小碗，只见里面有些许橙黄色的汁水，汁水之上落着一朵重瓣牡丹形状的淡黄花朵，做的极其逼真精美。 虽是牡丹花样，散发出的确是淡淡的茉莉清香，细细闻去还有股奶味，很是清爽。 两只小巧的金色汤匙置于碗中，十分精致。 “多谢心儿照顾。”唐锦翊礼貌邀约，“池中宽敞得很，你也进来泡泡？” 心儿噗嗤一声笑出来，掩着脸道：“爷有佳人服侍，心儿就不凑热闹了。这些……都是我们抚顺楼自发研制，爷尽可拿去使用。” 指尖划过瓶瓶罐罐，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转身拉上了纱帘。 “心儿就在门口侯着，所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便是。” “这这都是什么？” 唐锦翊拿起一个黑色小瓶，凑近一闻，还没打开，就有股浓烈的香直冲脑门。 “…这…” 心儿嘴角抽动几下，好像不能说的太大声。 “到底是什么呀？香料么？” 早就听闻古人洗澡要用香料，这东西闻起来这样香，定是香料无疑，便倒了一点进去。 粉红色液体融入水中，在热气的蒸烹中，香味更浓更厚了…… “这又是什么？” 唐锦翊又打开了一只白色小圆瓶，这个倒是不香，倒一点到手上，发现是淡黄色的油状液体。 瓶瓶罐罐十分精美，不由多打开了几个。 有粉色小圆丸，白色小圆丸，红色的水，青色的水，还有几瓶是黏糊糊的不明液体。 “这是吃的么？” 唐九捏了一颗粉色圆丸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像小孩吃的糖球，那股奇异的香气引着他越凑越近，几乎要碰到嘴唇了。 “或许是泡澡用的东西。” 唐锦翊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只是心中感叹，古人玩的花样可真多，他之前去市中心最贵的澡堂子搓澡都没用上这么多玩意儿。 心儿在外边心中越发不安，里面二位似乎没见过也没用过这些东西，万一使用过量…… 他只好敲敲门，再次探头进来。 “爷，心儿疏忽，那瓶子上没写清楚，您费心记一下，别累着身子。” 心儿一一说明。 “黑瓶香水叫崔清…两滴入水即可生效，千万别倒多了…” “白瓶是止痛消肿油，事后用这瓶最好。” “方瓶红盖是润滑油……” “粉丸是下位者服用，一颗即可助兴，也可、也可涂抹于□□。” “白丸是上位者使用，沾取雄风水后碾碎涂抹，您知道抹哪吧……” “哦，还有，雄风水分三个等级，藏青色，蓝色，淡青色，颜色越深功效越大，爷酌情使用便可。” 听着心儿的话语，房中二人已惊得一动不动。 唐锦翊手中那只藏青色的小瓶倒了，液体流出来浸润着手心的白色小圆丸。白色圆丸很快融化成一滩浓稠的白水，顺着手指缝隙沿着手背滴入池中…… 52、第五十二章 宋渊和唐锦翊二人一起回百味楼，半路遇上个朋友，非喊着他去放百病。 于是他和唐锦翊约好，先去占个地方，等他们回去拿了纸鸢，几人再会和。 所谓的“放百病”，其实就是把一年当中的晦气、病痛和不安不满等等都写于纸鸢之上，然后再随春风散天而去，是清明节独属的节目。 除此之外，民间有禁火三日的习俗。家家户户不得开灶生火，需食提前准备好的熟食、冷食以缅怀先祖。不过，这项关于吃食的风俗演变至今，已不似先前那样严格，由于一些老人孩子身体孱弱不宜食冷，所以在这几天，酒楼和食肆也有一定的暖食供给。 唐锦翊得知这一风俗时，心中突然就有了个好点子。 他想，虽然酒楼可以提供暖食，但为了尊重风俗，相信除了抚顺楼那样服务达官贵人的酒楼之外，没有谁再开火做饭。 放假三日，肯定会有很多人出来祭祖踏青，若是做一些方便拿取、不易变质又独特美味的食物去郊外贩卖，应该会卖得不错。 若是其上再打上“百味楼”的名号，岂不是又能为百味楼引一大波流来？ 这样想着，两人走到了家。 一进百味楼大门，就见有人坐在桌旁等候。唐锦翊仔细一看，原来是昨日中了大奖的大哥，带着两位朋友来吃早饭。 几人谈得正欢，看到唐锦翊进门，那大哥打了声招呼道：“掌柜的回来啦？还记得我吧？” “当然记得。” “大哥来点什么？梅子蛋挞？高汤麻辣烫还是绝爽酸辣粉？或者，来份芋泥麻薯小甜汤？” “我这两位朋友听了我的话，对你家吃食十分惦记，正好今日不便开火，就跟我一起来了。可是虽心中惦念，来了却不知有什么可吃，不如你给推荐推荐？” “好哇！” 唐锦翊十分欢迎他们的到来。 “你们正好三人，不如就汤和粉每样来一份，蛋挞和炸白吉馍夹豆卷肉丸各三份，既能吃饱吃好，又能都尝尝，怎么样？” “好！就听你的。” “几位喝点清茶稍等，我吩咐厨房快些做来。” 看了看门旁，并没多少人经过。 唐锦翊打算做了这几份吃的就亮个“熟食、冷食”的招牌，然后拿出做好的吃食卖，白日就不再开火了。 走在去厨房的路上，遇到了灵儿。 她将满满两大笸箩干脆面晾在院中，擦擦汗道：“你们总算回来了，今日早早就有人来预定干脆面和蛋挞，干脆面和蛋挞皮我都做好了，就等着翊哥儿调味去了。” “灵儿做得不错！” 唐锦翊捻起一粒酥的掉渣的干脆面，辣椒面和花椒粉抖落着粘在手上，闻起来香气四溢。 “灵儿跟我来。” 唐九进了厨房，一如既往去添柴烧火，灵儿跟着唐锦翊来到案边。 唐锦翊道：“你去隔壁屋子拿那只最高的罐子过来，哦，对了顺便再拿一罐牛乳。” “翊哥儿要喝牛乳么？” “我是要做蛋挞，你学的这样好，是时候把蛋挞液的调配比例教给你了。” “太好了！！还有什么要拿的么？我一并拿来！” “再去冰库拿一盘我昨日腌制的鸡腿，还有，那碗存起来的芋泥也一并拿来吧。” 灵儿一听要学习，整个人都精神了，连忙“哎”了一声，跑去取东西。 趁这功夫，唐锦翊炸好了粉条，配好了酸辣调料，调好了肉酱，又做了几个白吉馍放入油锅。 “诶！快烧着衣服了！” 灵儿大叫着，一脚踢开唐九脚下的火棍，将手中之物一一放好之后，才回过头来教训他。 “你看哪呢？知不知道那火差点把你衣服烧了？！幸亏我回来的早，可吓死我了！！” 灵儿的脸吓得苍白，汗都流下来了。 唐九惊魂未定地扑打了几下袍子，跺着脚踩灭那块差点点燃他的小火棍。 “我……我……” 他在看唐锦翊。 从坐在那开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差点烧着？” 唐锦翊回头看看，“没事吧？” “没……没事。” “没事就好。” 鸡腿腌制的极好，酱油调料顺着刀子划出的斜口浸透到底，连葱花姜丝也都成了深棕色泽，除此之外，盘里还飘起一层自然泌出的黄油。 “我打算做些鸡腿大饭包去卖，灵儿帮我蒸上些糯米饭，再去洗些新鲜莴苣叶。” 唐锦翊说着把鸡腿下入油锅。 油温不冷不热刚刚好，一下锅，那细腻的油泡便将鸡腿肉层层包裹，不一会儿，鸡腿就变成了金黄色。 “唐九若是累了，先回房休息吧，出来时拿着纸鸢。就是一直挂在床尾墙上那只。” “我……” “诶？唐九不是跟翊哥儿分房睡了么？” 灵儿的眼神在两人直接晃了两晃，“他呆呆笨笨的，哪知道翊哥儿的东西放哪，还是灵儿去找吧。” “我…我…”唐九越急越说不出话来。 “别我我我了，快点帮忙，一会儿还要去放百病呢，去晚了就没地方了！” “……嗯。” 唐九红着脸垂下头。添柴、拉风箱，再也没敢抬头看那个忙碌的身影。 …… 炸熟的鸡腿一个个摆放在案板上，看上去油汪汪的。用刀轻轻切下，表面那层脆皮便发出“咯吱”一声脆响，伴着油汁儿爆裂开后，瞬时露出内里粉嫩嫩的肉。 灵儿按照唐锦翊教的方法调好了蛋挞液，一个个灌入蛋挞皮，小心翼翼入锅盖盖儿。 油炸鸡腿的味道实在太香了，凑过去一看，只见唐锦翊已经把鸡腿骨抽出，鸡腿肉切成了整整齐齐的长块。此时，他正在给每一块鸡腿肉裹上一张薄薄的奶白色的“皮”。 “这是什么呀？” 灵儿好奇地问。 唐锦翊边裹边回：“嘿嘿，味道很独特吧！这是一种秘制芝士片。” “秘制芝士片……” 灵儿听不懂的东西很多，但她知道翊哥儿拿出来的东西以后肯定还能用得上，于是把唐锦翊的话重复一遍，算是加深了印象。 “是牛奶味的么？闻起来香香甜甜的。” “嗯，跟牛奶味有点像，不过除了奶香之外，还有一丢丢咸味。” 唐锦翊手中一刻都没闲着，裹好芝士后，就去煮麻辣烫。 因为都是辣口的，就把粉条一起煮了。 “等会儿把裹了芝士片的鸡腿肉趁热裹一层糯米，这芝士便会融化成液体，一口咬下去，会像粘稠的牛奶一样，流出来，口感十分独特。” 灵儿另外找了小火炉，说话的功夫，做出了一碗麻薯，把碗中的芋泥加入细糖粉搅拌均匀，倒入热乎的麻薯和牛奶，一份香甜的芋泥麻薯小甜汤便做好了。 唐锦翊挑着粉条放入拌好调料的大碗中，放上葱花香菜后，舀一大勺麻辣骨汤浇上去，厨房中瞬间被馋人的酸辣味道填满了。 肉丸和素菜均已煮好，白吉馍和炸串也准备就绪，抹了调料拆了签子，直接夹入，三份香喷喷的白吉馍夹饼也就做成了。 锅中米饭闷着不用管，唐锦翊又分别给灵儿和唐九派了活。 灵儿负责照顾厅里的三位客人，唐九守在门口登记预定，他需要告诉来往行人，百味楼今日新品是“流心鸡腿大饭包”，未来几日均可预定…… 53、第五十三章 等到米饭蒸熟，唐锦翊灭了柴火，封了灶。 案板上提前铺好了新鲜莴苣叶，热腾腾的米饭一出锅，便被一勺勺放到莴苣叶上铺平压实。 米饭弄好之后，再将之前准备的芝士鸡腿肉放上去，接着又撒了些熟芝麻，最后压着莴苣叶连饭带肉紧紧一裹，就成了一个拳头大的绿色圆团。 这次一共做了三十个饭团，临出门前，给了前堂吃饭的大哥三个，又给门口的小屁孩们分了七个，剩下的二十个都整整齐齐罗列在食盒里。 唐九默默接下灵儿拿出来的纸鸢，顺手又去拿唐锦翊手中的食盒。 “这么多吃的太重了，还是我来拿吧。” 然而唐锦翊却换了个手提着食盒，没给他。 随后又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挽上唐九的胳膊。 “不用你拿，你给我借点力就成。” 唐九听了他的话脸上一热，没再说什么。只是抿着嘴点点头，不由的将被人挽得紧紧的那只胳膊收紧了些。 “翊哥儿也太娇惯唐九了，这么点东西都舍不得他拿。他一个烧火夫，你还怕累着他不成？” 灵儿嘟嘟嘴巴。 翊哥儿向着唐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太偏心了。 她并非嫉妒，只是觉得下人就该有个下人的样，若总被主家区别对待，搞不好会生出自个儿也是主家的错觉，怕是坏了规矩呢。 “这次并非向着他。” 唐锦翊咂咂嘴，“灵儿你是不知道，昨日唐九跟着我实在是费了不少力气，想来身子正乏着，我才有意让他少拿些。” “出力气？出什么力气？不是说陪翊哥儿去抚顺楼喝酒去了么？” 灵儿好奇，吃饭喝酒什么时候成了力气活了？ 若吃着喝着就把力出了，那也忒好了。 “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唐九一点都不累。” 唐九闻言，慌忙夺过灵儿怀中的蛋挞盘，露出贯有的委屈表情，懦懦说道：“我帮灵儿姐姐拿蛋挞吧……” “哼，这还差不多。” 灵儿干脆把所有蛋挞都堆到了他怀里。 “反正也不多，你都拿着吧。正好我再去拿点干脆面带着，咱们的花样多些，说不定还能多引些人来呢。” “灵儿姐姐想的真是周到，不像唐九，心思愚笨，只能出出力气。” 唐九讨好道。 他可不想再被灵儿挖苦了。 然而，那副任人欺负的受气包样，在身旁那人眼中，简直就是在勾引人。 唐锦翊看着看着就想到了昨夜风情，心中兀地蹿起一股小火苗。 造孽哟！抚顺楼的药物怎么还有如此严重的副作用呢？！ 唐锦翊无法压灭心中异样，只得甩甩头，决定不再看他。 ...... 别人都说，跟主子在一起时间久了，所思所想都会被同化。 这个理儿实在不糙。 就比如说现在，灵儿又拿了些干脆面出来。 这些干脆面都是用他前日刚给的一种叫做“奥尔良烤肉”味道的调料制成，这一次，她没像从前一样只想着吃，反而想趁着放百病机会拿去卖。 今日城中大部分人都会聚集在郊野，加上平民家中禁火，定会有不少人买着吃。 这不就跟唐锦翊想到一块去了么？ 这时，唐锦翊突然想起灵儿有约在身，不禁问道：“灵儿，你今日不是要陪宋家二姐么？” “嗯，是说好了今日陪她，但也说好了，我必须要先干完自己的活儿才行。二姐看我早上忙活，便先同家人一齐去了，让我到了再去找她。” 灵儿揣着一小筐干脆面走在唐锦翊身侧，时不时吃上一个，蹦着跳着，还哼着小曲儿，满脸的逍遥自在。 “若要跟我一起，那可不得闲了。这大饭包和蛋挞、干脆面，要卖完才能去玩哦！” “那是自然，今日郊外一定十分热闹，我正担心翊哥儿自己忙不过来呢。” 灵儿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亮，拍着唐锦翊的肩膀大叫道：“快快快！你们快看天上！” 顺着她的叫声望去，只见西南方向的天空上飘飘荡荡升起了各式各样的纸鸢，五彩斑斓的飘带映衬在湛蓝的天之下，实在是美妙极了。 把酒楼接待预定登记的活交待给宋渊留下的小丫鬟，唐锦翊提了提手中的食盒。 “已经开始了！走走走，我们也快些过去吧！” 55、第五十五章 唐锦翊听了，不紧不慢道：“恐怕除了蛋挞和小吃车，刚推出的大饭包，不出两日也能被仿了去。人们乐意仿咱们，说明咱的东西好。” “可是，这些都是主人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新点子，他们不费一点力气就抄走，还卖那样便宜，搞得好像咱们的东西不值钱一样，主人难道不生气么？” 唐锦翊垂头看了看唐九，舒一口气，把手抄进袖子。 “你忘啦，我有秘方，就算他们仿得再像，也不可能跟咱家做得一模一样。” “他专挑今日同我们一起卖，我看，就是故意使坏！”唐九咬咬嘴唇，“不能看着主人的好点子被这样糟蹋，我去赶他走！” “回来回来。” 唐锦翊挡在他身前，“急什么？他们这辈子就只能卖个仿品，而我点子却还多得是。汴京城中的独一份，永远得从我这出。” 唐锦翊冲他挑挑眉。 “如此来看，城中贩子都是咱家顾客，还生什么气？“ 清风徐徐，白云悠悠，远处是青浅的山，近处是嫩绿的草。垂眸浅笑的人儿抄着手，月白长袍随风微动，忽有几根发丝抚上脸颊，眼中之人便入了天地之画。 “你说是不是呀，小唐九？“ 鼻尖略过一点温热，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已然凑到跟前。 两人距离不过一毫，唐九心中一荡，呼吸都滞住了..... 忽觉有个热乎软绵的东西碰到肚子，垂头看去，只见唐锦翊的双手正触在他的衣襟交领处，再一看，衣袍里贴近身体的地方，多了个绿油油的大饭团。 “一会儿饿了吃。” 唐锦翊说着后退三步，拍了拍屁股，坐在草地上。 唐九摸了摸衣中鼓起的地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怯声问道：“那......灵儿姐姐.....也有么？” 唐锦翊挤挤眼，“专门给你留的。” 春日的风可真舒服。 唐锦翊仰头闭眼，朝向阳光。 刚才同唐九的对话让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缺人手。其实，就凭在现代当了那么久的美食博主，他随便做出点东西，都能吸引人们的目光，更不用说他还有调料系统的加持。 美味的食品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简简单单的材料就能制出，然而这种东西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被仿制，虽说没人能仿的一模一样，但正如唐九所说，别人卖的便宜，就抢了他的生意，根本赚不了钱。 而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赚钱！ 养唐九要钱，每日的食材要钱，添置家伙宣传广告要钱，跟朋友的人情往来也要钱.....一个人的小买卖既耗人力又耗心血，做半天还挣不来钱，有些得不偿失的意味。 没劲！ 于是他想，反正这些小食品早晚都会被别人仿去，不如我主动开课教他们！收些学徒搞培训，挣得钱不比这些小食多多了？并且教人这种事别人总仿不来。 唐锦翊腾的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吓了唐九一跳。 “主人，你怎么了？” 唐九急忙扶住他，“哪不舒服么？” 他不知道唐锦翊想到了好点子，只知道自己害怕他不舒服。 “小唐九，我舒服得很。” 唐锦翊双眼发亮地抓着唐九肩膀晃阿晃，“我们今日只卖蛋挞，大饭团不卖了。” “啊？？又不卖了？” 主人又想了什么招？怎的又不卖了？！ 唐九大吃一惊，主人想一出是一出，谁也捉摸不透他。 “对，把一只饭团分成两半，下边铺好油纸，流出芝士的那边朝外摆放。” 唐锦翊说唐九做。 他用小刀把饭团从中间切开，融化的芝士沿着嫩绿切口缓缓流出来。 “这奶白的浓汁儿一流出来，看上去好美味呀！” 唐九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一会儿吆喝的时候，要着重提起‘百味楼’和‘新推菜品’这两个词，就像我这样。” 唐锦翊扩了扩肩，双手在嘴边围成一个小喇叭。 “百味楼新出菜品‘流汁鸡腿大饭团’免费品尝咯——” “百味楼新出菜品‘流汁鸡腿大饭团’免费品尝咯——” “百味楼新出菜品‘流汁鸡腿大饭团’免费品尝咯——” 一连喊了三遍，周围摊子上的人群目光，全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 唐锦翊不愁没人来，既然别人喜欢仿他，自然是知道百味楼的新推菜品独一无二，每样都值得一尝。就算顾客不来，那些小食摊的老板也会偷偷过来。 如今有了抽奖抽到天赐好运一说，一些人，尤其是想要仿他美食的人，早就把百味楼曾经的谣言秽语看淡了。在他们眼中，百味楼早就成了去陈推新的代名词，成了汴京城的美食潮流之风的指向标。 都是讨生活的，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 唐锦翊继续大声吆喝，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手中那块破布被他甩得飘飘扬扬，就好似一面激励人心的小旗，跳动着迎接主人的胜利。 59、第五十九章 什么！唐九竟然选了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大伯？ 唐锦翊啧了一声，拉着唐九小声说道：“怎么不选那边那位小哥哥？你看看，他人长得多俊呐？再看看这老头......” “主人既然把选人的活交给我，那就应该信我的眼光。我觉得这大伯就挺好。” 唐九朝小书生的方向瞟了一眼，又细声道：“那小哥哥是生得俊俏，若让他来百味楼，只怕到时候主人无心教导，白费了时光。” 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唐锦翊暗暗撅着小嘴，敢怒不敢言。 说实在的，他就是看上人家长得清秀白净了，但又不敢直接跟唐九说。 不知怎的，只觉得自己真说了看上别人，对唐九而言就有些过分……他怕唐九难过（虽然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难过） 不过，谁不愿意在工作和生活当中都有美人相伴呢？ “唐九口中不说，心中准是在意。” 唐锦翊揣摩着，心中又有股说不出的甜甜滋味，好似吃了蜜糖一般。 现在的他陷入了一股情绪怪圈：又想看着唐九生闷气，又不想让他真的生气，但是呢，心里还是渴望唐九能被自己的所作所影响，从而做出过分的事，说出过分的话！ 他不怕被唐九瞪白眼，更不怕被唐九说阴阳话。相反的是，唐九越是那样做，他就越感到兴奋和欣喜…… 说白了就是想让唐九争风吃醋。 唐锦翊好像陷进去了，但又不甘心、不确定。 尽管在他内心，知道自己对美人一见倾心的感觉跟对唐九的感情截然不同，但他还是想试上一试，是不是跟别的美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会喜欢上他呢？或者说……爱上他呢？ 或许？自己对唐九也是见色起意呢？ 或许？对自己来说，唐九并不是那个唯一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的目光再次朝人群看去...... 就在这时，宋渊拱了拱唐锦翊的胳膊，“我觉得你可以趁此机会选点人手，如今百味楼不比以往，前堂没人帮忙可不行，小心累坏你那个小火夫呢。” 唐锦翊鼓鼓嘴，故意冲着唐九说道：“宋兄说得极是，是该再选点帮手了。” 他故意拉高声音，“由于百味楼缺些干活的人手，故本次学徒招收需要扩大规模。经再三考虑，我再招收三名勤工俭学的学徒，条件跟之前一样，有谁愿意来么？” 话一说出，立马就有人回应，毕竟在刚才，有好多人是被天价学费劝退的，现在有了交点小钱就能学的好事，谁都想沾一沾。 “你说的‘勤工俭学’可跟学堂中的一样？只要肯干活，少交些银子也能学？” 询问之人正是那面相清秀俊俏的小哥哥。 唐锦翊看了唐九一眼，发现他正在为刚才报名的几位进行身份登记，虽然侧身对着摊位，但有意无意间瞥过的眼神已经告诉他，他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对话。 唐锦翊忽然有些得意。 走近那人柔声说道：“不交费我也可以教给你四种小食，并且包吃住，只不过要你在百味楼待满一年，日常负责跑堂传菜、收钱登记等杂活闲当，就当以工抵银。” 他开的条件相当诱人。在当时的社会，普通百姓去酒楼打杂工，一个月最多不过二两银子，吃住再花费点，基本上存不住钱。 若到百味楼帮忙，不仅能住得好吃得好，还能学上一门手艺，更重要的是，这是百味楼的手艺——一旦学成，便是独一无二。将来若靠这手艺做个买卖，定没有生意不好的时候。 “小郎君，这次，还是要二十以上并有家室的人才行么？” 有人询问。 唐锦翊连忙摇手，“不不不，怎么也得是这样的。” 说着就去拉那位俊俏小书生的衣袖。 这时，唐九一个眼神瞟过来，淡淡道：“主人，前面的人我已经登记好了，剩下的不如你亲自登记吧。” 唐锦翊暗爽过后，心虚地清了清嗓子，“哦，好。” 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接过他递上的蓝皮小本，夹在咯吱窝中。之后才又继续说道：“由于要在百味楼吃住、干活，拖家带口不太方便，所以这次报名以年龄小的、尚未婚配者优先。” “我可以么？” 小书生满眼欢喜。 “当然。” 唐锦翊翻开本子，转身铺在后方的树干上，执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方？在哪上学？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还是辣的？能否整日待在百味楼？想在厨房干活还是前堂大厅？” …… 宋渊惊呆了。 上次见唐锦翊这副鬼迷日眼的样还是在麻辣烫摊上，主人公是唐九，且除了那次，其余时候的唐锦翊比谁都正经，让人一度认为，他就是个正人君子。 原来都是装的啊！ 才几天就回了原型！！ 他实在看不过去，又拱了拱唐锦翊的胳膊。 “注意言行啊，差不多得了。” 顺便翻了个大白眼。 唐锦翊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冲他挑挑眉，头往唐九那边一偏…… 宋渊是个人精，会意之后满脸无语，摇着扇子对众人问道：“还有两个名额了，谁报名，请到我这边来。” …… 宋渊的眼光极好，选的两名学徒不仅长得英俊，看上去还阳光健壮，跟唐九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唐锦翊喜不喜欢他不知道，但至少他还挺喜欢的…… 收齐了学徒，围观人群也都散了。 唐锦翊给他们一人分了半个大饭包，在不断的赞美声中，拿出了武大送给他的那个纸鸢。 “走啊，我们去放纸鸢。” “主人，唐九就不去了。” 唐九默默看着他说道。 “为何？我们一起去多好哇，你不知道，这个纸鸢寓意……” 还没说完，就被宋渊敲了一扇柄。 “你还是带着你的宝贝学徒们去吧。” 说着搂上唐九的肩膀，“我来跟小唐九谈谈心。” “师傅！那边有卖菜卷的，我们去尝一尝！” 小书生一喊，勾起了大家的馋虫。 饭包好吃，但一人半个实在不够，越吃越饿。 据说南边有个摊位专卖冷食，虽是外地商贩，但年年清明定到此处。菜丝、肉片、鸡蛋、羊杂……只要你能想到的吃食全能卷在一张水晶皮里边。先抹上特制酱汁，再卷入食材，那张薄到透明的水晶皮被撑得满满当当、圆圆鼓鼓，足有一块方砖大小。 不管你食量多大，保准一次就能吃个饱！ 八名学徒对宋渊和唐九拜了礼，推着唐锦翊就走，他们的胃已经迫不及待了…… 61、第六十一章 春日白昼渐长。 酉时初刻，天刚擦黑，远方天地交接之处，还晕着橘红柔光。而此时的汴京长街上，各家店铺的灯笼招牌已然纷纷亮了起来。 百味楼的小院中也点了灯。 唐九站在灯光下，手中执着一个蓝色小本，面对八位排排站好的学徒，一个个对正他们的名字，念一个名字看一眼人，做得相当认真。 唐锦翊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师傅，所言所行务必不能毛毛躁躁，否则镇不住场子！不由放慢脚下动作，顺了把头发，拂了拂衣袖，看着哪哪都没毛病了，才踱下剩下的两台木阶。 “对上号了么？” 停在唐九身后，看了眼他手中的本子，顺手接了过来。 “嗯。”唐九乖顺点头，伸着手，从第一位开始介绍，“远丰、楚青，二位是太学的学生，想学甜食糕点；贺老六、白知秋、赵铁、大宽，四位都有自己的摊铺，想学咸鲜小食；梦章、柳大福二位是想为了自家孩童吃得好，才想来学做甜品。” 唐锦翊一一看过，算是认了人。 原来那俊俏小书生叫楚青，那见解独到的大伯叫白知秋...... “主人，还有什么事要交待么？没有的话，就带他们去厨房吧。刚才进去了都没来得及说上话，你就跑了......” 唐九在他眼前挥舞着手掌，“主人，你听到我说话了么？主人？” 纤白的手和宽大的衣袖就在唐锦翊跟前晃，但他的眼睛就跟定住了一样，一直朝着学徒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这么大袖子都挪不开你的眼？ 唐九叹了一声，没了法子。只好直接站到唐锦翊对面，踮起脚尖，脸对脸道：“主人，看够了么？” 小巧的鼻尖碰触到下巴，唐锦翊眼神一转，回过神。 故意向前一凑，那小鼻子像触了电，慌里慌张地躲开了。 唐锦翊抄着手笑笑，“看够了。” “那、那大家跟我进厨房。” 唐九飞快地窜进厨房。 招呼学徒的手带着那只宽大衣袖“噗啦”一声隐没在厨房的黑暗中，随后，两点火苗在暗中闪了两闪，暗暗的厨房逐渐透出跳动的光亮来。 唐锦翊走在最后，看着那个忙不停的身影，突然有种自己养的崽子长大了的感觉，嘴角高高扬起，怎么都下不来...... 勤工俭学的学徒需要干些厨房活，从一进门，唐九就给他们安排好了。 楚青陪他一起烧火，贺老六和面，大宽另生小灶烧水。其余学徒暂时不需要干什么，可以帮着打打下手。 唐锦翊说：“今日宜食冷，正好可以教你们两个菜品，一个是凉拌着吃的，一个是简单的奶油糕点。” “第一日就能学到这么多！实在是太好了。” 学徒纷纷叫好，谁家老师傅不刁难人不挖苦人还不干重活，一上来就教学生两道菜呢？！！！是我们的师傅啊！大家面露喜色，都觉得自己赚了。 二十三两学费花得值！！ “先说这道凉拌小食，既能当菜吃也能当主食吃，将来你们自己做的话还能翻出不少花样，对于想开小食摊的人来说再好不过。” 唐锦翊说着说着挽起袖子，找了个铜盆擦干净，顺手又舀了几勺小米放进去。 “师傅要煮粥？” 白知秋问。 黄澄澄的上好小米，除了煮粥，他想不出其他用途。 唐锦翊摇摇头：“不是煮粥，是要做一种米皮。我们今日要学的菜叫做‘三色拌米皮’，做好之后再拌上秘制料汁就能吃了。” 他边做边讲：“一般的米皮可以用大米做，可以用小米做，也可以用面粉做，但口感最好最香醇的是小米，且小米做出来的米皮不糟不烂十分有嚼劲，所以咱们就学小米米皮。” 唐锦翊把淘洗好的小米泡好，盖上铜盆盖子。 “小米的要用清水浸泡一个时辰，至米粒一碰即烂方能使用。趁着这个时间，咱们可以先把料调好。” “这样简单？” 白知秋又问。 “别看听着简单，想要做好还得费些功夫咧！” 唐锦翊让大宽裁了几张油纸铺在案板上，随后，把罐子里的辣椒碎挖了几大勺进去。 “你们几个都过来吧。” 唐锦翊招招手，连烧火干活的也唤了过来。 “这是辣椒碎，百味楼独家特制产品，是我们凉拌酱汁儿的灵魂调味料。现在我把它们分成八分，你们每人一份，按照我说的做。” 说话间，唐九已经把碗准备好了，每人发了一个，最后一个给了唐锦翊。 “一碗拌凉皮需要半头大蒜、一勺精盐、三勺陈醋。” 唐锦翊边说边做。 学徒们按照他的做法，先把大蒜拍扁去皮，捣成蒜泥之后加上两勺白开水，小勺子在水中轻轻搅拌几下，就得到了一份酸辣咸鲜的大蒜汁儿。 “接下来，要调制麻酱。” “师傅，我们已经调了大蒜汁，现在又要调麻酱，难道是要做两种口味吗？” “不是两种口味，是要把这些调合到一起。” 唐锦翊说着，从麻酱罐中挖了两大勺芝麻酱，又从另外的罐子中挖了一勺花生酱。 学徒们不再说话，而是按着他的说法，把两种酱加入碗中，随后，又调入一小勺酱油，一小勺糖，和一小勺蜂蜜。 加入麻酱后的料汁浓稠黏腻根本没办法使用，需要继续加入少许清水，搅拌成均匀光滑、用筷子能提起小尖尖的细腻状态。 搅拌是个力气活，需要一只手按着碗，另一只手快速不停地划圈圈，今日在外跑了一天，唐锦翊很快就累了，胳膊上像绑了铅一样，又沉又重，酱还没搅好，汗就从额角流下来了。 唐九捏着袖子为他擦去汗水，接了筷子说道：“我来吧。” 唐锦翊喘了口气，直起身的时候后腰又传来一阵酸胀，他默默捂着腰部，把搅拌麻酱的活儿给了唐九。 “主人若是腰痛就去坐着，你说我做，他们也就跟着学会了。” 藏了半天，唐九还是看出来了。 唐锦翊老脸一红，平日就是再忙也没这样累过，不免想到是由昨夜激烈运动造成。 可是……我年纪轻轻，怎么能虚了？！ 唐锦翊慢慢坐下，直直盯着唐九的后背，想从他身上发现点累痛的痕迹。然而，盯了半天，就只看到他身形灵动，手脚麻利，一点儿都看不出受了累…… “主人放心，我现在浑身都充满力量。你若觉得腰酸背痛用不上力，我陪你去找刘文大夫。” 唐九难道长了后眼？怎么连我想什么他都知道！唐锦翊干巴巴地笑笑，不理他的茬，对其他人问道：“都调好了么？” 64、第六十四章 唐锦翊抿抿嘴唇，十分欢喜藏了八分在心底…… “师傅你闻闻是这个味儿不？” 楚青问道。 唐锦翊发话之前，谁也不敢掀锅。 一群人围在灶台前面，连动作都是一致的。他们弯着腰，探着脖，一手拄着大腿，一手在不停地往鼻中扇气。 蒸过的面筋有一股小麦的清香，朴素自然，闻上去十分舒服。 “嗯，应该是熟了。” 唐锦翊也像他们那样扇着手闻了闻，觉得味道刚刚好，便掀开了锅盖。 一时间，大量蒸汽带着醇香从锅中扑出来。 学徒们刚吃了呛辣椒油的亏，一个个迅速退到了后边，只剩唐锦翊一人站在灶旁，微微弯腰，定立不动。 层层蒸汽穿过他的身体，轻轻晃荡，又慢慢飘远...... 此情此景，唐九忽觉一阵恍惚。 灶中柴火烧得噼啪直响，一群俗人在旁等待喂食。他的主人却一身清雅，仙气环绕，实不似这世间之物。 “师傅！蒸汽不烫么？小心一点。” 楚青一边叫着一边拉上唐锦翊的袖子往后扯。 “师傅离远一点，远一点也能看。” “不用担心，只要不把脸直冲着蒸汽熏，是不会烫着的。” 唐锦翊说着，拿了灶旁小扇，将蒸汽向四方拨开。 蒸汽渐渐散尽，刚才还黏成一片的面团上出现了无数小孔，小孔分布得十分均匀，这个面团的颜色也由清灰变成了淡黄，十分好看。 用筷子按压两下，柔软弹滑。 “好咯，出锅！” 唐锦翊后退几步，吩咐学徒把面筋盛出来。 “师傅！面筋好香啊！学生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楚青晃着胳膊，口水都快收不住了，一双眼直直粘在那片面筋上。 他长相可爱，随便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像在撒娇。 唐锦翊十分宠溺，笑悠悠道：“别急，面筋刚弄出来还不能吃，必须先切成小块晾一下，否则就会收缩变硬，失了口感。一会儿晾凉切好了，先给你尝尝。” “好呀好呀！多谢师傅！” “那我来切。” 白知秋自告奋勇，端了面筋，向下一扣便铺在了案板上。他的刀工不错，此时当着师傅和这么多人的面，自然是要展示一番。 楚青开心地蹦起来，拉着唐锦翊和那群人一起去看切面筋，唐九跟在两人身后，看着那只碍眼的手，沉默不语..... 切成小块的面筋，变得更蓬松更有弹性。 唐锦翊当即夹了一块，送到楚青嘴边。 “尝尝如何。” “多谢师傅！” 楚青对着面筋一口咬下，登时就吃出了乐趣。 师傅所制的面筋嚼起来很软，比之前所食菜品中的面筋要好咬得多，但虽说是软，却弹性十足。整个嚼在口中，倒像是在吃一块有弹性的棉花，十分独特。除此之外，这面筋不仅蓬松弹滑，竟还在满口清香之余带着一丝甜味，哪怕什么都不沾，就这样干嚼着吃，也好吃得很！ 其余几人见他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也都夹了来尝。 这时，远丰注意到了站在最后边的唐九，便夹了块新的面筋，垫着脚伸出筷子。 “唐九，你也尝尝。” 唐九偏了偏头，原本没打算接他的，偏偏楚青多嘴，冲他说道：“远丰香糊涂了吧！唐九日日跟着师傅，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你还是别费力气，自己吃自己的吧。” 唐九心中不畅，你吃别人给的时候也没这么多讲究呀，光许你吃就不许我吃了？哼！ 结果，楚青的话音还未落，唐九便换了副笑脸，轻轻接下远丰那块面筋。 “多谢远丰，这面筋我也是第一次吃。” 唐九三两口将面筋吞进了肚，目光瞟向唐锦翊，幽幽说道：“以前只有我一个人待在主人身边，所以有了新的食物，都是第一个尝试。但现在不同了，有了大家加入，主人再高兴不过，让每个人都能尝试到新的食品，才能给他更好的反馈，这不，人多一热闹，他好像都忘了我呢......” 大家都听着他说话，只有远丰傻呵呵地直乐，一块面筋吃完，竟又夹了一块递上。 “他忘了你，我可没忘，来，再吃一块。” 唐九哭笑不得，一下子红了脸。架不住其他学徒起哄喧笑，勉强张开嘴吃了。 眼看着远丰又要去夹，唐锦翊连忙打住。 “好了好了，现在可以吃米皮了，大家把面筋放进碗里，在把里面的酱汁儿调料搅拌均匀即可。” 学徒们早就饿了，一听到开饭的“口令”，谁也不调皮了，一个个乖巧地拿着碗筷，往自己碗中夹着面筋。 唐九也没闲着，他把十多份米皮摆在一个大托盘中，一一放入面筋块，又拿了唐锦翊做的那碟辣椒油摆上，最后又抓了一把筷子。 “你们先吃，我去给楼上送饭。” ...... 满满一大碗面皮，一会儿就见了底。 别看楚青年纪小，学徒之中，属他吃得快。 吃完擦擦嘴，“师傅，这面皮软而不烂，面筋劲道有劲，碗中的酱汁儿都被它们吸满了。” “你放辣椒油没？”远丰问道，这时的他正用勺子挖着一大勺辣椒油往仅剩一点点面皮的碗里放。 楚青道：“我怕辛辣，只放了一点。” “那你可亏了，这辣椒油又香又鲜非常神奇，同一碗米皮，辣椒油放得多和放得少，吃起来根本不是一个味道。” 白知秋连碗底留下的汤汁都喝了。 淡褐色的顺滑麻酱汁儿上漂着一层红油芝麻，每喝一口，都会沾在嘴角一些。 汤汁喝完，嘴角四周都是红彤彤的，又痛又热，十分过瘾。 天色已晚，前堂已没什么人光顾。 灵儿收了工，关了大门。 她原本想给帮忙的宋家工人下点面条吃，没想到一进厨房门，就看到了满屋子“红嘴唇”，吃了一惊。 “翊哥儿这是？......” “我刚教了他们做三色米皮和辣椒油，吃得有些过于忘我了。” 唐锦翊满脸的骄傲。 “看来大家学的极好。”灵儿道。 “可不是，楚青的辣椒油做得极好，白知秋的面筋切得不错......” 唐锦翊心里美滋滋的，看向学徒的眼中尽是欣赏之意。 灵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就锁定了眉清目秀的楚青。这孩子瘦瘦弱弱，从某一角度看去，身形竟跟唐九有些相似。 “咦？我怎么看了半天都没看到唐九？他又去哪偷懒了？” 灵儿垫着脚问道。 “他去楼上送饭了。” 一说到唐九，远丰便自动站了出来。 灵儿看了远丰又看了看楚青，接着又将房中学徒一一看遍，心道，翊哥儿爱美的本性还真没变，一个唐九还不够他看，收了这些个学徒，竟还都要选长得好看的，也不怕美人多了生是非...... 想是这么想，可不能说出来。 灵儿轻叹一声，问道：“翊哥儿教完了么？宋府的人帮了一天忙，还没好好吃饭，我想用用厨房，给他们做点吃的。” “你用吧，正好我们做得辣椒油不少，一会儿让他们也尝尝。” 唐锦翊给灵儿让了位子，招呼着学徒们在餐桌边站好。 “小食学了，再学一个甜品，今日的任务就完成了。大家累了么？” “不累。” 八名学徒异口同声。 百味楼的一个小食就能做到如此丰富美味，做起甜品定然是好上加好。 不用说，他们非常期待。 唐锦翊也不卖关子，直接拿了两个铜盆说道：“我们要学的甜品，名字叫做‘鲜奶泡芙’。” 他一面说着一面跟大家演示。 没有低筋粉就用红薯粉代替。先在铜盆中放入一半红薯粉，抖平之后再加一半面粉，面粉加好后端着盆子晃一晃，再用筷子搅一搅，两种面粉便混合均匀，成了淡粉色的特制“面包粉”。 随后，他又在另一铜盆中打了五颗鸡蛋，加了一勺油，加了一瓢水，还倒了些牛乳、糖粉进去。 白知秋不解问道：“师傅为何要加那么多水？这样和面岂不和成了面糊？” “你好棒！”唐锦翊张口就夸，“我就是要做面糊。” “大家来看，我们要做的泡芙十分简单。” 唐锦翊把鸡蛋混合物搅匀，直接连盆一起放上了烧好的小火炉。 “要注意火候，加热的过程中别忘了搅拌，这样做可以防止牛乳沉底粘锅。” 他用一个小勺子在铜盆中轻轻搅拌着，火开得不是很足，但鸡蛋牛乳热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冒出热气，又不久，就咕噜着泡泡沸腾起来。 唐锦翊在沸腾的铜盆中继续搅拌，心中默默数了三十个数之后停止。这时，盆中的蛋奶混合物已经变得浓稠黏腻，十分丝滑。 “下一步，需要将混合好的面粉分次倒入。” 唐锦翊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盆倒面。 起初，只倒了少一半进去，且边倒边搅，手下一点都不闲着。 盆中的蛋奶混合物越来越稠，颜色也越发鲜艳，继续倒入面粉搅拌......当蛋奶混合物慢慢变成固体状态后，就不再加入面粉，而是打了一颗鸡蛋进去。 . 65、第六十五章 加入鸡蛋的面粉变得黄润又有光泽。 继续搅拌上一会儿，刚刚揉成团的面粉又慢慢变成一盆弹弹黏黏的面糊...... 面糊做好，接下来就是烤制环节了。 在没有烤箱的年代，一切烤制都可以用平底锅代替。 唐锦翊将油纸围成漏斗形状，做成一个简易“裱花袋”。随后往里倒入满满一斗面糊。 一手托着下边，一手在上面挤压。 就这样，一团团散发着金黄色泽的圆圈圈被整齐排列在平底锅上。 随着温度的升高，面糊逐渐膨胀，一个个小圆圈圈慢慢变成底宽顶尖的立体半圆。 此时的面糊表面，已凝出一层油亮的薄膜，底部部分也烤成了焦糖颜色。用筷子一碰，烤好的面便从锅底脱离，成为一个个独立的金黄“半圆球”。 蛋奶香气混合着油脂香，闻上去心里感觉暖呼呼软绵绵的，十分舒畅。 “这是我们要用到的皮子。” 唐锦翊将做好的泡芙壳子移到托盘上，去隔壁屋子抱了一罐奶油回来。 “这是奶油。” 他一边介绍着，一边把奶油倒入一个大铜盆中。 给八名学徒每人发了两双筷子，随即说道：“奶油需要打发成泡状再吃。不仅能激发其中的鲜奶味道，还能使之口感更好更细腻，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来做吧。” 在场之人不乏见多识广之辈，奶油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只是在日常生活当中，奶油是珍惜之物，吃的时候也是十分小心，只需一点点放入牛乳或茶中，就是一杯非常美味的饮品。从未听过要打发出泡的说法。 奶油出了泡，那不是变质了么？还能吃？ 带着一些疑问，他们接过了师傅给的任务。 打发奶油需要快速、用力，比之前搅拌迷糊累得多。尽管他们八个一起努力，胳膊还是酸痛胀热，非常难受。但一想到即将见到的甜品，漫长的时间好像也就不那么难熬。 不知是谁喊起了口号，一声之后，大家纷纷附和，竟一起喊起来。 “嘿哟——嘿哟——” “加把劲哟——” “嘿哟——嘿哟——” “加把劲哟——” 灵儿在一旁笑道：“打个奶油，怎么跟拉船号子似的。” “姐姐，我们干的起劲才能早早吃上好吃的呀，等会儿做好先让你尝尝。” 楚青的嘴不仅人美，嘴巴还甜，想必光凭这两点，翊哥儿准对他另眼相待。 灵儿对他说不上讨厌，但也没多少好感。 虽然看着跟可爱伶俐沾上了边，可她总觉得这人不如唐九实在，不值深交。 冲他笑笑算是回应，便自顾自煮面条去了。 奶油终于打发成功，学徒们爆出一阵欢呼。 唐九不知何时回来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灵儿端着面条往外走时才发现了他。 “黑不隆冬的，你在这儿干嘛？快进去呀！翊哥儿新做了好的，等着你去尝呢。” 灵儿还在拿翊哥儿偏心打趣，殊不知唐九心中早就打翻了五味瓶。 “不会等我了。” 唐九低声说着，目光定在房中一处，一动不动。 灵儿想了想，只当他又犯了小性子，大咧咧碰碰他的肩膀道：“翊哥儿那次做了好吃的不是第一个想着你？快去吧，说是一种叫‘鲜奶泡芙’的甜点，我从未听过，你一会多吃点啊，替我尝尝。” 灵儿走后，唐九还在看着那处不动。 ...... 唐锦翊手把手教楚青做了个油纸裱花袋，但为了节省材料，只做了一个。 等会儿学徒们做的时候可以拿着他刚才做的那个一起用。 裱花袋做好之后，唐锦翊又教他用平铲挖了一大块奶油进去。 “像我这样。” 让楚青把泡芙底端戳了小口，拿着泡芙面对大家，唐锦翊托着奶油裱花袋，将裱花袋的尖部斜插入泡芙的小口之中。 “拿好不要动哦。” 唐锦翊说完，手中慢慢用力。 离得近的可以看到，奶油正一点点被挤入泡芙当中。 “师傅，这泡芙皮子里面竟然是空的么？” “对。” 唐锦翊边说边挤，“这种用蛋和油调制的面糊，受热后中间会膨胀。里面的部分形成一个空堂，需要我们把奶油挤入填充。” 话说完，奶油也都挤好了。 整个泡芙撑得满满当当，奶白色在插孔处露出一点，好看又好闻，拿在手中也有了一定的分量。 楚青拉拉唐锦翊的袖子，“师傅师傅，好好闻啊，我可以尝一口么？” 在他手中，那只小小的泡芙正散发着浓郁的奶香。 他一刻都忍不住了。 唐锦翊一笑，楚青便知自己得了某些特许，轻轻张开小嘴，将那块留在外面的奶油舔进口中..... 其他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待反馈，只有远丰看到了面无表情走过来的唐九。 “唐九，来这边。” 他招了招手，特意往一旁挪了挪，让出一个空位。 “你也没吃过泡芙吧？快快快，楚青刚吃了第一口，咱们一块听听他说什么。” 厨房中飘着一股甜蜜奶香，光是闻着就知那泡芙味道定不会差。 远丰正兴奋着，唐九冲他礼貌点头，话都没说，径直从身边擦过，停在了楚青旁边。 正当大家感觉莫名其妙的时候，却见唐九突然上手，不声不响扒拉掉楚青一直粘在唐锦翊衣袖上的那只手。 楚青吃痛惊叫，唐锦翊浑身一抖。 ...... 唐九若无其事地抚了抚唐锦翊的袖子，轻声道：“主人的衣服每日都要熨烫平整，若凭你们这样时时抓着，恐怕要皱得熨不出来了。” “我......” 楚青捂着手背委屈巴巴:“我只顾着吃东西，一时忘记了，我......我不是故意抓着师傅的。” 唐九温柔一笑，安慰道：“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过是我想多偷个懒罢了。” 说着话，顺手拿起一个泡芙。 “主人，楚青也是学徒，不看仔细些如何能学会？不如我来替他拿着，我们再一起为大家演示一次。” “好。” 此时的唐锦翊就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唐九的每句话都是命令！不能不从！就算楚青如何委屈，都动摇不了一点。立即摆手让楚青跟远丰他们站到一边。 颠了颠手中的简易裱花袋，发现袋子已经捂得有些发热。必须尽快把里面的奶油用掉，否则好不容易才打发的奶油就要白白浪费了。 唐九身高跟他差不多，所以不用像楚青那样将手臂高高举起才能配合他，这样一来，挤奶油时就稳得多，也省力得多。 做了两个之后，唐锦翊便把裱花袋交给了学徒。 “你们都试试。” 学徒们领了裱花袋，两两一组，学着他们的样子制作泡芙。 很快，一个个圆鼓鼓软绵绵的泡芙就做出来了，它们在暖光灯光下散发出诱人色泽，看得人直吞口水。 “泡芙就是这样简单，都学会了么？” 八名学徒纷纷点头，眼神却从未离开过那盘泡芙。 “那今日就学到这里，灵儿为各位安排好了住处，吃完泡芙，就去洗漱歇息吧。” 大家听了非常开心，道了谢，一人拿了一个泡芙品尝起来。 远丰多拿了一个，准备给唐九尝尝，结果自己没注意，竟忘了泡芙底部有孔，一口咬下去，奶油突然从下方喷出来，流到了下巴上。 白知秋笑道：“唐九又不抢你嘴里的，那样着急做什么？” 滑稽的样子引起大家一阵哄笑。 远丰也跟着笑了笑，淡定擦了下巴上的奶油。毫不在意，顺手又填回了嘴里。 “我乐意！给。” 递给唐九的泡芙干干净净，是一盘中最圆最好看的一个。 “......” 唐九稍稍颔首，小心翼翼从他手上接过那片心意。 抿抿嘴唇，回给他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多谢了，这泡芙一定非常好吃。” “谢什么！” “我做的，能不好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唐九默默垂头，“嗯，好吃。” 唐锦翊以胜利者的姿态，一把搂过他的肩膀说道：“走，咱们睡觉去。” “等一下！” 另一道声音有些破音，“你们睡觉去？！！你们、你们！去哪睡觉？” 唐锦翊故意歪了歪头，贴贴唐九道：“当然是去我们的房间睡觉！” 远丰瞪大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唐九问道：“你们住在同一间屋子？” 声音之中满是质疑。 唐九咬咬嘴唇，还没说话，就被唐锦翊抢先道：“对呀，我们一直同吃同睡，我是他的主人，晚上他还要照顾我。当然要在同一间屋子。” 唐九的目光偷偷在厨房扫视一圈，红着脸拉拉唐锦翊的袖子。 “别说了......” 大家神情都怪怪的。 唐锦翊捏捏他的手背安抚，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众人的震惊模样。 这下看谁还敢打我家唐九的主意，唐锦翊这样想着，笑悠悠住了嘴。 然而，就算是听到这些，远丰还是不服气。 他知道唐九是百味楼的仆人，自当把主人伺候妥当。 所以唐锦翊说的那情况再正常不过。可再怎么说，他也仅仅只是唐九名义上的主子，总不能强迫良家少年跟他一起龌龊。 就算他唐锦翊风流成性没脸没皮，现如今多了个“师傅”的身份，定不敢在学徒的跟前行那强取豪夺之事！ 保护唐九的重任是我的了！ 远丰一想到这里，便充满了力量。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燃烧起来。 他梗着脖子问道：“师傅，我可以自己选择房间么？” “当然可以。” “那我要求住你们旁边那间！” 66、第六十六章 “不行哦，那间屋子放着唐九的东西。” “我又不动他的。” “那也不行哦。” 唐锦翊指了指天。 “要不你还是住三楼吧。” 三楼卧房还有一个，离他们的房间最远~ ...... 次日清晨，天气晴朗。 唐锦翊把学徒们叫到一起，在百味楼门前站成两排。 他回忆着之前在珠宝店看到的企业文化，扭扭脖子扭扭腰，伸伸胳膊抬抬腿，深呼吸几口之后又蹦哒了几下。 空气可真新鲜啊，整个人仿佛被能量填满。 以前很不理解那些在店铺门口又跳又嚷的员工们，现在，他终于理解他们并成为了他们。 他从小动作就不太协调，体操垫底，军训顺拐，在回忆中跳操实在有点为难。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坚持做下来了。 只是，这一系列怪异动作却把学徒们都看傻了眼。 一个个探着脖子不知所措...... 师傅怎么了？他为何这样？ 唐锦翊面对着大家，光看表情就能猜到，自己肯定又丢了脸，不过他也不太在乎。 晨操就是这样，没了音乐伴奏，跳着是有点奇奇怪怪，只不过做饭他在行，要说唱歌、演奏等一些文娱项目，打死他都生不出那般能耐。 哎！ 凑合跳吧。 他清清嗓子，对着满脸懵的学徒说道：“从今日起，每次开店之前，大家都来门□□动一下。” 大家一听，更加傻眼，一时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街边蹲的小乞丐们不管这个，各个看得开心。 他们往前挪了挪步子，离得近些继续蹲着。黑黢黢的脸庞上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有几个孩童大概觉着光看不过瘾，竟跟在唐锦翊身后学着样儿扭跳起来，灰突突的身影蹦来蹦去，好笑又好玩。一群孩子在旁爆出阵阵欢笑。 远丰一合计，这不成了给人看笑话么？也太丢人了！ 于是他大胆站出一点，试探问道：“师傅，先停一停。” “嗯？怎么了？” 唐锦翊跳得气喘吁吁。 “你说的‘活动一下’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也要像师傅那样......”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词，“那样跳舞么？” 其实那动作根本不像跳舞，但跟传统的武也不沾边。非要说起来，好像更似一只猴子在上蹿下跳，动作杂乱之中还带有那么一丢丢搔首弄姿...... 说成跳舞，完全是照顾师傅那仅有一点点的属于长辈的自尊。 唐锦翊不知道他想的什么，表示完全接受他的说法，并非常满意。 “对。跳舞。我教大家一起跳舞。” “啊？......” “师傅，我、我不想学。” 楚青一下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愿意再站在队伍中。 怎么说他也是太学的才子，一个儒雅书生，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等有失颜面的事？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师傅，俺也不想学。” 大宽黑红着一张圆脸，挠挠头道：“俺可不想被人笑话，俺儿子还没娶媳妇哩！” “我也......” “闭嘴。” 远丰刚要说话，唐锦翊便出声打断。 “不行。” 他看着远丰说道。 一行人中，属远丰精力旺盛。整日精神满满，就跟个对万事万物都好奇的大狗狗似的。要不是知道他觊觎着唐九美貌，唐锦翊还真挺喜欢这人的。 所以谁不跳他也得跳，图的就是个精气神！ “晨起跳个舞怎么了？这样做不仅能调动精神祛除懒惰，还能提高大家的抗压抗挫折能力，想一想，咱们卖东西，不就是需要这股不怕羞不害臊的劲么？？” 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唐锦翊把运动跟生意挂上了钩，一通说教。 出乎意料的是，这番话引起了唯一的女学徒的赞同。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那人亮着高亢的嗓门道：“咱们卖东西的还怕别人看啊！哪会儿不是越多越好。要我说，咱们就跟着师傅跳，跳着跳着，人就来了，人来了生意不就来了么？” “大姐说得对！” 唐锦翊一时没想起她的名字，直接夸道：“还是大姐看得远。来，你站第一排。” 这个岁数的大姐正是好管事的时候，有了她的帮助，不愁那几个小子不听话。 尤其是远丰和楚青。 在八位学徒中，俩人的形象最为出挑，同时也是事最多话也最多的，要管起来，还真不好管。 “多谢师傅。” 大姐名为梦章，家中有三个小儿，最大的已十岁有余，小的尚在襁褓之中。 她家庭富裕不愁吃穿，孩子也有乳母照看，这次出来学手艺，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吃上亲手做的新鲜食品。 母亲亲手做的心意，是多少钱都比不来的。 大户人家的女人，都有些舞蹈功底在身上。所以她学起唐锦翊的“舞蹈”来自是不费力气。 甚至一些在唐锦翊身上展现出不协调和滑稽的动作，到了她那儿，都自动变好看了。 唐锦翊也说不上为什么，大概，这就是大姐的魅力所在吧...... 起初围观的小乞丐们还跟着乱跳，可慢慢的，他们跟不上动作了。 胡乱舞了几下觉得没意思，于是停止了喧笑，安静静靠回墙根，看着梦章大姐跳起来。 后排的学徒不声不响，觉得干站着也不像样，便也开始学习大姐的动作，伸手的伸手，迈腿的迈腿，没一个偷懒耍赖的。 刚刚还一副誓死不从倔强模样的楚青和大宽，此时也没了法子。 别人都在跳，自己干站着不动看起来傻乎乎的，还不如蹦跶几下呢。 “哎！” 楚青抹了把脸，扒了扒嘴角，给自己扒出个笑容来。 还能怎么办？ 跳呗！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也扭扭捏捏跟着动作学起来。 ...... 这个新型舞蹈为孟章大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区，跳得既快乐又好看，笑得合不拢嘴。 有时，梦章大姐会停下来检查一下其他人的学习成果，发现做错或做得不好看的，她会细心帮忙；有时，她还会针对各人的特点设计出颇具风格的新的动作...... 非常厉害，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不一会儿，八人队伍的晨舞就被她折腾出了个模样来。 由于她跳得比唐锦翊好一百倍，所以大家都跟着她学，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唐锦翊倒成了被人忽略大存在。 唐锦翊在一旁默默看着，欣慰点头，这些人的身材都生得不赖，一旦把舞跳整齐了，还有点子好看。心中越发觉得自己招收的这些学徒可敬可爱！ ...... 这样新奇的开门方式，自然引起了各路人群围观，挑担子走路的、上学的、逛街的，就连周边铺子的伙计们也都来观看。 趁着人多，唐锦翊把提前做好的条幅广告挂好，在众人见证下，打开了新一天的生意大门。 小旗子般的广告条幅随风飘荡，黄底红字十分显眼。 今日新推食品：三色拌米皮、鲜奶泡芙。 欢迎光顾。 中奖大哥还是坐在靠门的地方，这次，他连孩子都带来了。 一家六口点了流心鸡腿大饭包、蛋挞和大骨浓汤。灵儿心细，又额外赠了他们两个鲜奶泡芙和一碗三色拌米皮。 唐锦翊去厨房做好，趁着新鲜赶紧端上桌。 孩子见了泡芙最为开心，张开小手，一把提捏起来。 泡芙软弹甜香，稍稍用力，底部的奶油便从小孔中流出些许。 大嫂连忙接住，自然地把奶油摸进自己嘴里。 “真香啊。” 奶油入口即化，奶味浓郁，鲜香十足 “妹妹，这是什么？怎比那牛乳还要香醇？” 大嫂舔舔嘴唇，将口中奶油吞咽下去，随手拿了盘中泡芙，她还从未吃过如此味道。 “大嫂，这是我家新出的鲜奶泡芙，用上好的新鲜奶油制成，当然鲜香可口。” 灵儿笑眯眯说道。 “奶油？” 大嫂疑惑：“我家也吃过奶油，不是这个味道呀？” “寻常奶油当然做不出如此味道，这是我家特制的奶油哦。” 灵儿眨眨眼睛，继续道：“因是今日新推食品，所以做得少些，明日会大量供应。若大嫂爱吃，明日还来，我再送你一个。” “多谢妹妹，你家食品做得这样好，我倒愿意天天都来呢。” “灵儿妹妹，明日我也来，也送我一个不？” 旁桌男子说笑道。 “送送送，大哥日日来吃，灵儿日日相送。” “好！” “好！” 灵儿的回答引得厅中顾客一片叫好，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百味楼竟有这样豪爽的女子，登时对百味楼的印象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这日的生意比前两日的都要好。 唐锦翊通过观察发现几乎都是当家男人先来试吃，第二日就带了家眷一起来，可见人们对百味楼的美食相当认可。 平日里，妇女对百味楼的谣言尤为注重，生怕一个不留神沾了晦气，所以百味楼平时几乎没有女人光顾。但如今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有自家男人带着来，有什么没什么一看便知，所言所行皆为坦荡，谁还能说出个不好来？ 69、第六十九章 茄子做得十分软烂。 用勺子在碗中搅拌几下，那肉沫、米粒、茄子便很快混为一体。原本洁白无瑕的米饭摇身一变，成了亮油油的红棕色，还黏黏糊糊的。 将饭碗转了个边，推到宋家二姐跟前。 “二姐尝尝。” 随着饭碗的移动，宋渊的目光也从唐锦翊身上移到了二姐那，脖子几乎要探进人家碗里。 二姐抬头看看，发现全家人都盯着她的碗。 “那、那我就吃了啊。” 她把孩子交给姐夫抱着，舔了舔嘴唇。崴起一大勺被汤汁裹得满满的米饭，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慢慢咀嚼、吞咽...... “味道如何？” 看着她咽下一口，宋渊忙问道。 其实在他的观念中，菜是菜、饭是饭、汤是汤，每一口都要吃得精致。拌成这样黏糊不清的状态，好像是猪才吃的。可是看唐锦翊拌出来的米饭，那是颗颗油亮饱满、香气腾腾。独特的甜辣香一直冲击他的味蕾。可以说长这么大，他就从未像现在这样饥饿过。 只是卖相实在是太不讲究，若不做足了心理准备，恐怕是难以入口。 可转念一想，把饭菜拌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看好的“汴京名厨”的唐锦翊。所以，虽然看着膈应，心中却比谁都想尝尝。 二姐吃过一口之后，拿勺子的手便定在半空，一动不动。 “二姐？” 宋渊在她跟前挥挥手，“二姐！你怎么了？这鱼香茄子煲拌饭，是好吃还是难吃？快跟我说说。” 宋二姐夫也担心地站起身来。 “这是怎么了？” 他一手紧抱怀中小儿，另一只手碰了碰二姐的额头。 这一碰，才把宋二姐从不可置信的状态中拉回神来，慢悠悠地看向他们。 姐夫还以为她吃坏了脑子，一脸焦虑，不停问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二姐张了张嘴却一时失声，皱着眉摇摇头。 就在姐夫又要说话时，她突然夸张地崴了一勺米饭，迅速伸到姐夫面前。 “郎君快尝尝！快尝尝！” 不管是语气中的惊叹还是眼中闪烁的泪光，都十分真诚。 姐夫的嘴还没来得及完全张开，那一大勺子米饭就已经被塞了进去。 他微微向后仰头，口中慌乱咀嚼着。一只手忙不迭地兜着下巴，生怕掉出个饭粒来。 宋渊可管不了那么多，光是闻着那股香味，他的口水早已暗暗流了二尺远。现下得了二姐的反馈，再不吃，过一会儿估计都抢不上了。 拿了父母二位的碗，一人舀了两大勺。 带着汤汁的茄子肉沫还冒着热气，拌在饭中越拌越香，再夹上几根绿色小素菜，那味道，别提多美了！ 为父母盛好饭后，宋渊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巨大的碗。 大姐瞪大眼睛惊讶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咱们家里不让你吃饭么？” 渊儿何时这样没有食相过？！ 宋渊顾不上理，直接往碗里崴了两大勺米，用力压了压之后又填上了一点，一只大碗被他装的满满当当实实着着。 “饭跟饭能一样么？在咱家你何时吃过这样好吃的？” 宋渊说着，又浇了一大勺茄子上去，汤汁儿渗进米粒当中，茄子在顶端堆成了一座小山。 大姐撇着脸给了他一巴掌，上手抢了他的碗。 “快拿来，像是半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咱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还给我。” 宋渊日日跟唐锦翊在一起，早就把百味楼当成了自己家。尽管在外面总是一副温柔大气的模样，但在唐锦翊面前，他从不端着掖着，完全能够做回自己。 想吃，那就吃！不给吃就抢！ 于是，餐桌上上演了一出抢夺米饭的大戏。 大姐非要宋渊拨出点米饭，省的像个没吃过东西的饿鬼一样让人耻笑。 宋渊却说大姐眼馋桌上的饭，自己却不好意思多吃，是个装模作样的假淑女...... 两人便抢边吵，一人一个大红脸。 你推我就之中，一只大碗在唐锦翊跟前移过来挪过去，眼看着上面的菜就要撒出来。 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再抢不光菜撒了，连碗都烂了！谁都别想吃！ “别抢了，别抢了。” 唐锦翊的头跟着他们的碗一块扭动，险些晕了。可姐弟俩谁也不让谁，餐桌上几乎要冒出火星子。 没有办法，唐锦翊只能把求助的眼神望向宋父。 然而，宋父和宋母大概见惯了孩子吵架，默契地瞅了他一眼，低头默默吃饭，谁都不出声。 ...... 就在这时，宋家二姐的声音，突然将他们从抢夺的纷争中拉了出来。 “茄子还剩一块。” “郎君，我再帮你添碗米，你多吃些。” 说完，那双玉筷精准地夹起煲中最后一根茄条，放进宋二姐夫已经吃空了的碗中。 “啊？” 几人闻声看向餐桌中央。 茄子没了就没了，只见宋二姐夫已经把装着鱼香茄子煲的小饭煲一只手提了起来。 当二姐盛得米饭放好之后，那只小饭煲便被斜着翻转过来，粘稠的汤汁儿透着油光，顺着煲壁缓缓流进了碗里。 “你们怎么吃完了！” 趁着大姐放松，宋渊大叫着紧紧抱住了自己的饭碗。 “我还没吃呢！” “我、我也没吃呢。” 大姐的嘴巴也鼓了起来。 她幽怨地看着二姐夫道：“吃就吃了，还连汤都不给别人剩，真是个抠搜搜的饭桶。” 二姐夫不知听没听到她的话，反正是不理会。 汤汁儿多了，米饭几乎都泡在了里面，竟比之前有茄子和肉沫的时候还要好吃。 他一口一个好，一口一个香。吃到最后，连沾在碗壁上的一粒米都挖了个干净。 唐锦翊在一旁看着，心跳有些不正常。 他居然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骄傲。 像宋渊这样平日优雅精致的一家人，竟会为了一道菜、一碗饭吵架！可见这道菜得有多好吃！ 他在情绪上得到了非常大的满足，心中突然想到，唐九吃了这道鱼香茄子煲会发出怎样的感慨呢？会不会也像这样，不顾形象地称赞我？ …… 宋父叹了口气，撂下筷子。 “渊儿，别闹了。把你的饭分给大姐一半。” “凭什么？” 宋渊搂得更紧了，时不时往嘴里送上一口，生怕父亲一声令下让姐姐过来吃了他的。 “你日日跟唐贤侄待在一块，跟姐姐争什么！” 宋父说着直接站了起来，对唐锦翊的称呼也从最初的一声“小郎君”变成了“贤侄”。 他慢慢走到宋渊身边，从手里抠出那只大碗，拨了一般饭菜到大姐碗里。 “原以为你在跟姐姐玩笑，才不管你，怎的现在却问起‘凭什么’来了！！” “小时候夫子是怎样教导你的？好东西，一家人当该一起分享才对。你堂堂男儿，什么没吃过、没见过，如今不护着姐姐就罢了，倒为了个吃食跟她吵起来，太不像话！太不像话！” 宋渊被骂地耷拉了脑袋。 “我这不是跟姐姐逗着玩么......” 嘟囔着往唐锦翊身边凑了凑，“谁让唐兄做得这样好，他平日里藏着手艺，我竟没吃过！” “啊......” 唐锦翊脸上一烫。 这一屋子，好像就自己一个外人。 那一大家子当着这个外人的面，又吵又闹又抢都没觉得尴尬，他倒先尴尬起来了。 70、第七十章 “没想到大家这样喜欢‘鱼香茄子煲’，趁现在厨房还开着火，我再去做两份，咱们吃个够。” “好哇！” 宋家姐弟齐声赞同，尤其是宋渊。 他立即拿着大碗起身，说什么也要同唐锦翊一起去厨房，要看着他做才放心。 唐锦翊安抚道：“厨房油味过重，恐怕要沾一身浊气脏了衣服。宋兄还是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做好的鱼香茄子煲必须得单独给你盛出一份来。” 说完，起身要走。 宋父忙摆摆手道：“贤侄留步哇！” 一声“贤侄”竟然叫出了些许无奈的意味。 唐锦翊脚下一顿，扭头道：“宋伯伯，还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 “还是说，我做得菜不合您口味？” 见宋父皱眉不语，颇有些想说却难为开口的意思，唐锦翊便主动询问。 “不不不，贤侄误会了。” 宋父叹了口气，离开座位，绕过几位家人来到唐锦翊身边。 “贤侄的饭菜咸鲜可口无人能比，哪有不合口味一说？其实我......是有一事相求。” 他拉过唐锦翊的手，像对待自己儿子一样，轻轻握住，眼中闪烁一番。 思量良久，后才说道：“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只有贤侄能帮这个忙。既是自家人，也无需拘束，我就直说了吧。” “伯伯请讲。” 唐锦翊侧耳倾听。 能于人有助，他十分乐意。 “好。” 宋父托着他的手，将心中所想所虑娓娓道出。 原来是宋家要接待贵客，需以最高礼仪筹备家宴，光靠自家小厨可能完不成如此艰巨的任务，须得有人管起事儿来。 说实话，主厨并不难找。城中各大酒楼名厨，只要宋父开口，多得是拍马溜须自请上门的。然而这几日他去了几家酒楼试菜，也不知怎的，总觉得缺点味道，定不下满意人选来。 恰巧晌午到家，吃到了唐锦翊的手艺，这才恍然，原来不是别人做的不好，而是自己的口味被养刁了，一旦尝过了百味楼的饭菜，便再也瞧不上其他人的。 于是，想请唐锦翊到家中主厨，安排这次家宴。 “爹爹，家中正在翻修，恐怕不适设宴。” 宋二姐道。 宋父点点头。 “只是贵客开口，一致认为家宴热闹又不拘束，为父实在不好拒绝。我已告知工人，当日停工一日，并提前将院子打扫干净。贵客们在前厅用餐，只要没得打扰，不去后院便可。” 话落，看向唐锦翊：“此事繁琐，不知贤侄抽不抽得出空来帮伯伯这一忙。” “宋伯伯有事能想到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咧！怎会没空？自当好好准备。” 一想到自己能在热爱的事业上发光发亮，唐锦翊心中无比激荡。 十分愿意帮忙。 “伯伯可否将到访贵客的名姓、身份告知于我？我好针对他们的口味习惯设计菜品搭配。” 得到回应后的宋父，悬着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好哇好哇，来，咱爷儿俩坐下，细细说说。” 当初一提到“家宴”，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唐锦翊。只是前几日看他们一直忙碌不停，直觉他不一定有空帮忙。谁知今日没了法子，这样一说，唐锦翊竟想都没想，如此爽快地应了下来。 前面的所有担忧，属实是多余了。 这孩子实在，能处！ “宴会定于七日之后，当朝宰相林志海、礼部尚书郭炳义、镇国大将军魏远征三位大人各携夫人一同赴宴，除此外，还有工部侍郎李忠、膳食局司膳秋娘......” “那我的鱼香茄子煲......” 宋父还在说着参加宴会人员，宋渊趁空插了一嘴，宋渊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巴掌。 宋大姐道：“就知道吃吃吃！来日在宴会上可别这般无礼。你可知道本次宴会有何缘由？” 宋渊眨巴着大眼睛摇摇头，那样子别提多委屈了。 唐锦翊看着可怜，他只不过是想多吃点好吃的，又不是犯了罪。于是抚抚他的后背，小声说道：“宋兄放心，菜是肯定能做，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保准管够。” 宋父抬了抬眼皮，没吭声。 他区区一个商税监的官员，除了镇国大将军外，同其余两位大人说不上熟识，只是点头之交。 如今要将军作陪，大人屈尊来访，所为之事，他早有耳闻。只是从前一直以为是坊间谣传，最近才意识到那事儿可能是真的。 “有人曾在街上见你一面，回去之后相思成疾。几位大人怕是受朝廷之托前来说媒呢。” 大姐慢悠悠说着，夹了筷黄焖鸡块放进碗里。 二姐和姐夫同时停下手中动作，齐齐惊异：“朝廷说媒，哪位公主看上我们老三了？” “长公主，玫歌。” 大姐的话语没在咀嚼声中...... 当啷一声，宋渊手中汤匙掉地，怪声问道：“给我说媒！！！？” “嗯。” 大姐随便应了句。 她嘴里的鸡腿肉嚼的正香，这道“黄焖鸡”一点都不比“鱼香茄子煲”差。 上好的鸡腿肉肉质鲜嫩，入口爽滑，吃起来正好。吃完肉后，那□□中挤出的汤汁儿便随着咀嚼滑入咽喉，醇香浓厚，味道绝妙无比。 嘴里吃着鸡肉，手中也没闲着。 她舀了一满满大勺黄焖鸡汤，趁热浇进吃完鱼香茄子拌饭后新盛出的一碗米里。 金黄漂油的鸡汤没过米饭一横指高，一会儿工夫，米粒便吸饱汤汁，一颗颗膨了起来。 其中又有木耳、青笋、胡萝卜等配菜拌在一起，那颜色，真是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宋渊这下终于不跟大姐抢了，满脸不可置信：“你们是说，长公主要招我当驸马？！” 宋父宋母微笑点头，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爹爹和娘早就知道了？你们、你们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为何不问问我的想法就轻易答应！” 宋渊着急了。 朝廷说媒，自是圣意。 就算有心拒绝也不可言说。 否则一不小心，就成了拖累九族的抗旨重罪。 父亲既已答应接待，其中意思早已明确。宋渊欲哭无泪，发泄之后只有连连叹气。 他早已心有所属，哪还能分出心来献给公主呢？ “你干什么！？” 一道青影从前闪过，当唐锦翊反应过后，宋渊早已夺门而出。 追出门来，却发现那人正翻过三楼护栏一跃而下。 唐锦翊趴在栏杆上，手上只扯下了宋渊衣服上的一片碎布。 宋渊有些功夫在身上，纵是从三楼跳下，也能轻盈落地。 唐锦翊擦了擦头上汗珠，对他喊道：“有事好商量，别犯傻啊！” 楼下那人头也不回去开后门，“我不会跟公主接亲，这就去朝中亲自请罪！” “不行啊，快回来！” 唐锦翊刚擦干的汗珠又布了满头，急是干急，总不能也像宋渊那样往下跳，那不死也残了！ 宋父、姐夫和两位姐姐急急忙忙往下冲，宋母走得慢，只得俯在栏杆上大声哭喊...... 怎么办？ 真要出了这个门，可就无法挽回了。 就在这时，忽然看见唐九正端着碗在厨房门边埋头干饭，便大喊道：“唐九！拦住他——” 73、第七十三章 熟蟹香醇，略带淡淡酒香，拿出来摆入圆盘，有种红红火火的漂亮。 唐锦翊深吸一口气，就当吃了蟹肉入肚，转头说道：“好了，备料上桌！” “师傅，还备什么料？” 白知秋问。 “蘸料。” 唐锦翊以为他肯定要问蘸料的配方，不等开口便主动介绍：“半碗细姜丝，半勺白糖，半勺香醋，一勺酱油即可，若是口味重的，再加上点精盐。” 白知秋却道：“这个季节螃蟹吃鲜，光是自身的味道就能鲜掉眉毛，若再沾调料，满口都是酱油味，岂不浪费了那股清鲜？” 唐锦翊还没说话，唐九接上了话头，“宴会上不止一位大人，各人口味不一，总要都准备上。” “哦？！！” 白知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们做饭的，看着人人都能吃得舒坦，也算一大乐事呀。” “师傅说的是。” 白知秋也做餐饮生意，在很多观点上，跟唐锦翊十分契合。经过两天的相处，他发现唐锦翊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荒唐无度之人，反而处得越久，越发能感受到他身上存在的奇特魅力了…… 唐九另拿了个大盘扣在蒸好的螃蟹上，以防吃的时候变凉。 接着又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瓶。 “主人，这里装了什么？” 白色瓶身精致小巧，刚才在回家的路上，主人说腾不出手来拿，才特意让他保管着，也没说是什么东西。 现下拿出来时才发现，瓶口没拧紧，红褐色的液体染了几点在衣袖上，还有股咸咸的气味。 “呀，这好东西我差点忘了！” 唐锦翊欣喜地接过小瓶，打开盖子。 “里面是我新得的调味品，可鲜了，你闻闻。” 唐九的袖口刚从鼻子上挪开，闷声说道：“我已经闻过了。” “师傅，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呀？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白知秋凑过前来。 “这是‘鲍汁’，用大量鲍鱼制成，营养鲜美，可用于各种菜品调味。” 说着，倒入浅碟一点。 “来，你们沾着尝尝。” 碟中液体粘稠发亮，散发着诱人色泽。学徒各自拿了筷子，用筷尖沾了一点点抿入口中。 “怎么样？” 唐锦翊殷切问道。 在这个时代，鲍鱼是珍稀食材，鲍汁更不会出现在普通百姓的餐桌上，所以不知对于它的味道，他们会作何评价。 希望可以获得好评，为了这瓶鲍汁，他可是不惜把几乎多一半的黏糊积分都送了出去，要是都不喜欢，他就要哭死了。 【警告：宿主请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 眼前的系统屏幕亮起了红灯，一段段信息飞快闪现，伴随着的是一段段叭叭的机械声。 【这瓶鲍汁花了你多少黏糊积分你不知道么！不好吃我给你推荐？我还能坑你？】 【问问问！就知道问！】 【咱这鲍汁，是用新鲜鲍鱼、老母鸡加上上等猪排熬制而成，工序十分复杂，用鞋底子想想也知道，好吃啊！！】 【你只需要担心会不会把人香迷糊就行了。】 【也别怕别人仿，我跟你保证，他们二辈子都仿不来。】 【放心用！】 移动的字体闪得人头疼，唐锦翊一阵眩晕，身子一晃。 唐九赶忙扶住他，“主人怎么了？” 唐锦翊扶额静默——难道这就是系统的真实面貌么？ 这哪是系统啊，分明是事爹啊...... “是头不舒服么？” 唐九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手指轻轻按上他的头顶。 冰凉的触感透过发丝，恰好的力道冲击着头皮。 好舒服。 唐锦翊在他肩上蹭蹭下巴，一个“嗯”字说得黏黏糊糊。 唐九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香味，说不上是什么。只是一闻到这味，就让人有种回到家的感觉，满身疲惫都觉烟消云散。 所以这会儿，唐九就是他的屋子、他的家、他的床、他的全世界，他瘫在他身上，一点儿都不想起来。 “那我送你回房休息，顺便去请大夫来家看看。” 唐九担忧着，手中动作时而有力时而轻柔，一直没停过。 “不行啊，我的菜还没做完呢。” 唐锦翊眯着眼睛，气息全扑在唐九的耳上。 “主人想做什么菜？”唐九手下一迟。 “我啊？” 唐锦翊想了想，“想做菠萝生炒骨、珍菌扒时蔬，想做蘑菇豆沙饼、双色拼花卷，想做银耳陈皮炖乳鸽，想做提拉米苏和松子百合。” 唐九原本是想替他把余下的菜做了，谁知他说的菜一样都没听过，心下便知他是打算把宴会那日要做的菜全都试了。 “主人身体不适，不妨先去休息，还有好几天的功夫，明日再试也来得及呀。” “你别动。” 唐锦翊拉了拉唐九因为说话激动而略微倾斜的身体，“让我多靠会儿。” 像拍枕头那样轻轻拍了拍唐九后背，转脸懒洋洋地对着大家说道：“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不用管我。我只是犯了懒，有些困，靠一会儿就好了。” 原来是困了啊。 远丰心中松了口气。 唐锦翊是舒服了，远丰可心疼坏了。 师傅在唐九身上靠得像个浑身无力的瘫子，唐九一定累坏了。 远丰忙走上前，奉上肩膀说道：“师傅，我身上肉软，不如你靠着我吧，准比唐九舒坦。” “我才不。”唐锦翊一口回绝，“你若想帮我干活，就去把那几根排骨腌上吧。” 说着，把远丰推开了二尺远。 远丰可怜巴巴地搓了搓手，眼光那个偷笑的唐九身上瞥向那盆洗好的排骨。 唐九已经把排骨处理地非常干净，肋排放在一边，龙骨放在一边，分得十分清楚。 “师傅，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俺也来帮忙。” 大宽卷起半截袖子，露出健壮的小臂，“俺什么都会，师傅尽管吩咐。” “师傅放心，我们虽不能像你那样做菜，但日常在家也是做惯了活的。有什么要用的材料你就说，我们准备好了，你直接拿来做就行。”梦章说道。 “是个好法子。” 唐九带唐锦翊坐到门边的餐椅上，垂头问道：“主人，你感觉怎么样？” 唐锦翊一睁眼，正好对上唐九闪亮的眸子，心跳漏了一拍，慌忙转开了眼。 正看到对着一盆排骨不知所措的远丰，便说道：“这次的菜只用肋排，龙骨不用，你先找个盆分出来。” “分好后，把肋排剁成小块，用白糖、盐、陈皮、老酒和花椒腌起来。” “师傅想先做什么？” 白知秋一边帮着找盆一边问。 “做一个‘菠萝生炒骨’。” 74、第七十四章 “那我去处理菠萝。” 梦章一手拎起案面上的大菠萝，另一只手拿了小刀就要削皮，利落得很。 唐锦翊忙制止道：“大姐，等排骨快做好的时候再切菠萝也不迟，你先去把那几个鹅掌用清水泡上。” 梦章立马停下手上动作，放了菠萝，敞快回应道：“行，我这就去！”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菜名从师傅嘴里冒出来都不足为奇，学徒们已经习惯了，也都默契十足地没有发问。在他们看来，别说鹅掌了，就算师傅在菜中放些蚯蚓长虫，也属正常，没人猜透他的心思。 鹅掌要浸泡过后才好清洗，若想把皮上杂质都处理干净，至少要泡上五六个时辰，银耳、陈皮也需要提前浸泡，所以，唐锦翊把鲍汁扣鹅掌和银耳陈皮炖乳鸽两道菜都放进了明日的菜单中。 其余的也不需要特殊准备，剥了松子，切好蘑菇和蔬菜，再要费些力气的就是揉面了。 因平日所食面食居多，家中时常备有面肥，唐九安抚好唐锦翊后，就去隔壁屋子拿了块出来。本想亲自和面，结果唐锦翊又开始了哎哟哎哟的喊，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根本不让他动，和面的任务不得不交给了白知秋。 做豆沙包，面和得越匀、越滑、越软越好，否则包上豆沙再上锅蒸时，容易破皮。况且，这次他要做的可不是普通的豆沙包，只包上馅就行了，而是做出造型类似蘑菇的豆沙包...... 白知秋和面，唐锦翊是放心的。人家开了那么多年食肆，做这些定是比自己和唐九好得多。 当这边切菜、和面、洗食材的活都安排好后，那边的排骨也腌好切好了。 远丰端着切成小块的肋板问道：“之前看别人做饭，排骨炒制之前都要焯水去腥，不如我直接把它们焯了？” 唐锦翊听了，终于肯从唐九身上起来了。 “不用，你现在去切菠萝吧，也切成这样的小块，切好后就在盐水里泡着就行。” 他接过排骨准备做菜。 之所以要做这道菠萝生炒骨就是因为“生炒”是最节省时间的一种方法——不用焯水不用油炸，直接炒制即可。 这次选用的都是前肋，骨头较薄较软，好切好熟好入味，做熟后虽不像大锅炖的那般软糯，但也是嫩滑有味，吃一口就忘不了的。 “不焯水？那这肉会不会腥？” 远丰在家从未做过饭，满脑子疑问。 唐锦翊道：“你看看那腌排骨的盆，血水都排出去了，不会腥的。” 朝那盆中看去，原本的透澈的腌料上早已浮起一层粉红细沫，远丰讶异道：“骨肉还能腌出血来？！我怎么不知道！” 唐锦翊扬扬嘴角，“书上没写，你当然不知道了。嘿，以后还是跟着师傅好好学学吧。” 唐九把锅涮了干净，底部的水汽儿刚熥干，唐锦翊便从罐子中舀了两小勺油进去。 菠萝提味，排骨又腌过，这时只用葱段和姜片呛锅即可，并不用额外的调料。 待葱姜的香味爆出，排骨便可入锅了。 与油相撞的骨头表面，瞬间裹满细小密泡，滋滋滋滋的响。被腌料浸成棕红色的肉质骤然紧缩，随着油温越来越高，逐渐形成一层薄薄的黄金脆皮。 旺火翻炒，过不了一会儿，排骨就都变了颜色。这时，要盖上锅盖闷上片刻，好让肉质熟透。 唐九蹲在地上卖力拉着风箱，不时添些柴火入灶。锅中热气腾腾冒出，带着骨肉特有的油脂香，几位学徒眼巴巴地瞅着大锅，生怕一不留神，锅中之物就要糊了。 趁此功夫，唐锦翊又拿了小碗。 调入精心配比的白糖、白醋、盐和淀粉水，兑出了一碗芡汁儿。 “掀锅。” 一声令下。 梦章大姐利落地提起锅盖扔到一边。 手指烫了捏捏耳朵，蹦着脚丫跳了两跳，眼光却一刻都没离开锅中的排骨。 锅中油脂即将吸尽，唐锦翊立刻把菠萝块下进去，边炒边喊：“大姐快去帮我拿个盘子来。” “好嘞！” 菠萝入了锅，很快从嫩黄变成了透黄，戳一下几乎要流出汤汁来，酸酸甜甜的味道也随之而出。 大姐递的盘子一到手，唐锦翊就把芡汁往锅中倒了，又用铲子迅速翻上两翻，菠萝排骨上便黏了一层透亮的芡汁儿…… 炒好的排骨盛进盘中，那叫一个色香味俱全。学徒们的眼睛几乎黏在了上面，若不是唐九及时用大碗扣上，有人差点把口水滴进去。 唐锦翊见这样子，忙把排骨盘往里收了收。 “今日试菜做得不多，等下次，下次师傅一定多做些，让大家都尝尝。”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来两包东西。 一包是从铺子买的豆沙馅，一包是跟系统兑换的可可粉。 为了这次家宴，他下的本钱可不少，光是东西就兑换了好几样，积分剩的已经不多了。 “面饧好了么？” “估摸着差不多了。” 白知秋把面盆端来。 唐锦翊先是隔着盖子闻了闻，这才打开。 面团上气孔遍布，香味中有股淡淡面酸。 “唐九去取些牛乳来，知秋接着揉面，把面揉光滑就行。大姐帮忙把这包豆沙放进盆里。” 唐锦翊一边说着一边把可可粉打开，用筷子拨了一半倒进碗里，剩下的又包了起来。 随后又舀了两小勺开水，冲进可可粉中，在大家惊讶的目光里，那股带着些许苦涩的奇特粉末，一下子变成了香喷喷的黑褐色的浆糊…… 不等他们发问，唐锦翊主动讲道：“这是可可粉，从海外带来的。做蘑菇豆沙包要用，咱们面准备得多，多做点，等会儿大家分着吃。” “师傅，那蘑菇豆沙包是什么？用蘑菇做的豆沙包么？” 大宽问道。 蘑菇和豆沙也不顺味呀，这俩搭配还能好吃了？想想就不对劲。 “不是用蘑菇做。” 唐锦翊细细讲道：“得先用面皮包上掺了牛乳的豆沙，然后在外皮上抹些调味品，把豆沙包做成一朵蘑菇的模样。” 原来不是蘑菇！而是新的调味品！ 大宽忍不住跳起来。 “啊？……你激动什么？”唐锦翊问。 “跟着师傅总能吃到意想不到的东西，俺太高兴了！还是那句话，多谢师傅！！” “多谢师傅！” 听了他们的对话，各人都跟着道谢。 道完谢，便去干各自的活了。 唐九取了牛乳回来，唐锦翊正背着手在门口等他，还特意关上了门。 “主人在这儿做什么？” “快快快，快张嘴。” 唐锦翊悄悄说着，背在后面的手突然伸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根筷子，筷子上串着一块菠萝，一块排骨。 “主……” 未出口的话被填进口中的酸甜味道堵了回去…… 唐锦翊使了个眼色说道：“专门给你留的，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了。” 唐九懵懂点头。 嘴中食物塞得两侧脸颊鼓鼓囊囊，看起来可爱极了。 “好吃不？” “嗯……” “嘿嘿——” 唐锦翊满足问道：“那你说我手艺如何？” 唐九占着嘴，一下咽不下去，只……好对他伸了个大拇指夸夸。 76、第七十六章 “是施了肥，不过肥料是我的独家秘方，无可奉告。” 挑了两筷米线盛进碗里，再夹上两片菜叶，最后舀一大勺高汤淋头浇上。 “这道小食叫做‘肥汁米线’，别看做着简单，其实整碗的精华都在这勺汤里，汁肥味美，浓香遍口。” 端着碗在唐九身旁蹲下，“喏，这碗是你的。” “啊。” 唐九已经习惯，甚至连头都没转，就知道是给自己的，直接伸手接过来。 “还有筷子。” 唐锦翊递上筷子，开始歪头盯人。 唐九也不在意，在碗中搅拌了两下，夹起米线吹了几口，填进嘴里。 一口下去，烫得直想流泪。 还没尝出味道，就听唐锦翊巴巴确认道：“好吃吧！你再喝一口汤试试。” 歪着头的眼睛晶晶亮，手中还多了个麻酱碗，麻酱已经??进小勺，像是随时准备放进来。 唐九硬咽下那口烫嘴米线，舀了口汤喝。 “嗯，好吃也好喝。” 说着舀起一小勺汤，夹了几根米线进去，“主人也尝尝。” 唐锦翊点头张嘴，那勺食物很快就被送了进去。 “嗯~” 嚼了两口，咽下。 米线弹口，汤水香浓，做得非常成功。 “味道真棒！” 随后，他又递上那勺麻酱汁。 “若喜欢浓郁，可以再放上点麻酱，若是想吃重口味，就放些辣椒油。那边还有麻油、有醋、有芝麻，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我去帮你放。” 唐九笑着摇摇头，“只这样吃就已经很好了。我不想放其他东西。” “师傅，我、我们能吃么？” 楚青直勾勾地望着唐九的碗，快要流出口水了。 骨汤经过长时间熬煮，香味十分浓郁，再加上芫荽和麻酱的香味，简直太诱人，怎么就只让唐九一个人吃呢？明明做了一大锅。 “好饿。” 肚子不争气的叫了。 唐锦翊见状，赶忙招呼大家：“当然可以吃，这就是给你们做的晚饭。来来来，每人拿个碗，自己盛着吃吧。” “这是给我们的饭？” “对！给你们的。” 唐锦翊龇牙咧嘴站起身，他的腿都蹲麻了。 用力跺了两下脚，这才拄着灶台掀开蒸笼盖子。 豆沙包已经熟了。 顶部外皮上涂抹的巧克力酱早就变成了黑褐色，随着面团的膨胀，圆圆的涂抹部位裂开成一条条弯曲纹路，乍一看上去，就真像是一个个蘑菇顶一样。 “嘿！蘑菇豆沙包也好了！” 唐锦翊说着，先夹出来一个放在手下的小盘里，又把其余的豆沙包分成两份，分别夹进两个藤编浅盘中。 一盘递给白知秋，一盘跟之前做好的菜品放到一起。小盘里的给了唐九。 “就着豆沙包吃，要不吃不饱。” “多谢师傅！” 学徒们亮着眼睛高声应着，一人一个，很快就抢了个光。 他们每人端着一只大碗，一锅米线早就分干净了，这时每人手中又多了个豆沙包，大口吃着，大口喝着，好不畅快！ 唐九不是很饿，拿着豆沙包看了一会儿，又放回了盘中。 …… 分完了豆沙包，唐锦翊却还在忙活。 白知秋暂时放下手中食物，讶异道：“师傅，难道还要做？！！” “嗯。” 说话间，唐锦翊已经清理好了蒸屉，正把投洗好的蒸布铺在上面。 听了这话，学徒们都停下嘴部动作，呆愣愣看着他。 还要做？！！ “别误会，不教新菜品了，一下子学太多你们也消化不了。这道只是寻常食物。” 一边说着，一边把生蚝从木桶中拿出来。 有的生蚝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锅，还开着口吐泡泡，用手轻轻一碰，便会迅速闭合，还算新鲜。 将它们平面朝上，壳面朝下摆列在蒸屉里，以免汤汁流失，看上去像极了一颗颗大石头，热气一烹，石头便都微微张了嘴...... 清蒸生蚝最省事，什么佐料都不用放，直接蒸熟就好。吃的就是个新鲜，所以连蘸料也都省了。 整个过程，满屋子的人谁都没说话。 大家一边嗦着米线，一边啃着豆包，闻着生蚝蒸出的新鲜海味，心里喜滋滋的。 美味拉近了大家的距离，拉近了人们的心。 这种有感情，有美味的日子属实幸福，就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这道菜给楼上送去，算是充个数，就不做别的了。” 唐锦翊甩甩袖子，“我都累了。” “师傅，你歇着，我去送！” 白知秋和楚青同时放下筷子。 唐锦翊道：“不用不用，还是我亲自送上去吧，还得听听他们的反馈呢。” 示意唐九端着豆沙包和生蚝，自己则把其余几样全放在一个大型托盘中端了起来。 见师傅坚持要自己送，楚青连忙跑去把门开到最大。 “师傅，小心脚下。” 唐锦翊低头迈过门槛。 “大家也都累了一天，吃完也歇了吧，别忘了把厨房收拾干净啊。” “是！师傅！” …… 两人走到上楼拐角处，唐锦翊突然转身，把托盘放在回廊栏台上。 瞅了瞅四周，见无人注意，连忙从袖口抖出一只大木碗来。 用袖子擦了一圈碗沿，抓起两个生蚝放了进去。 “主人这是做什么！” 有些……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感觉… 唐九虽然什么都没干，但此时在主人身边，好像自己也跟着做了那样奇奇怪怪的事，不由冒了一身冷汗，偷偷望了望四周。 “我们不是要去送饭么？” 没来由的心虚之感袭来，唐九连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觉得自己好像个即将被发现并捉住的、偷了东西的贼，心跳也越来越快。 可主人却还在低着头弯着腰，鼓捣那一大托盘子的菜。 片刻之后。 “诶呦喂，我的老腰。” 唐锦翊一手扶腰一手端碗，直起身来。 唐九一边帮他抚着后腰，一边看进那只碗里。 只见里面堆着一只螃蟹，两只生蚝，几块菠萝和排骨，还有俩豆沙包…… 疑问还没出口，唐锦翊就把碗推到他的怀里。 “我看你都没怎么吃米线，是不是不合口味呀？饿着肚子可不行，快把这些端回咱屋去。” “啊，主主人，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反正都是我买的。” 唐锦翊重新端起托盘，连唐九那两盘也摞了上去。 “你快去吃，我一会儿直接跟宋家人一块吃了，不用等我。” 77、第七十七章 “这......” “别这那的了，快去吧，趁热吃。” “可是......” 唐九抿了抿嘴，没来得及说别的，唐锦翊早已走上了楼。 背影匆匆，那片飘逸的衣角迅速隐没在楼梯拐角处。 仰头望着，愣了会神，头顶便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 “哦，好。” 抬头对着楼上方向应了一声，乖乖带着饭菜下楼去了。 ...... 试过菜后，宋父对所食菜品十分满意，满意到一见人就夸，一见人就笑，胡子都快捋直了。 他告诉唐锦翊，几位大人或是深居京中或是常守边疆，日常饮食均以当地果蔬肉菜为主。海鲜不是没吃过，总归是见得少吃得少些，就算是有厨子伺候三餐，又不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创新美味来。总之，是做也做不好，吃也吃不好。所以他敢保证，大人们绝没吃过这样精致有味又有新意的菜品，到了家宴日，这几道菜定能让他们眼前一亮。 接下来的几日，唐锦翊几乎住在了厨房里，学徒们自然成了他的好帮手。 洗肉、洗菜、刷盘子、刷碗这种小事自不用操心，只管操心做什么菜能讨大人和夫人们欢心就行。 于是他不停的买菜、试菜、尝菜，光是菜单就拉了好几张。 家宴之上，讨好各位大人的夫人比讨好大人们更重要，毕竟是带着说媒的目的来的，男人可干不来那种活儿。 只有哄好几位夫人，宋家人才有可能在餐桌上说得上话。宋渊与公主的事儿成与不成，就全凭夫人们那几张嘴了。 偶然听闻魏大将军的夫人曾患过哮病，唐锦翊心下一想，必是常年在那黄沙飞扬之地生活落下的，是肺上的毛病。 合计了一下，主菜都有了，那就再做道滋阴补肺效果很好的陈皮银耳炖乳鸽吧。 “唐九？” “哎——” 唐九从灶台后抬起头。 “陪我去买几只鸽子。” “那、那这锅里的水还烧么？” 唐九的手停在拉风杆上，一直坐在他旁边帮忙递柴的远丰也停了下来，手上还拿着两根刚掰断的干树枝。 “烧。” 唐锦翊绕到后面，伸手把唐九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沾着的草杆和碎柴。随即扭头对着旁边头顶灰渣的少年道：“远丰啊，你跟着唐□□了好几天，今天正好检验一下成果。这水，就由你来烧吧。” 远丰急着站起来，抖抖腿。 “师傅，你们买了鸽子还得买别的菜吧，能拿得了么？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咱这一屋子人，谁烧水不行呢？” 说着就去墙上取了菜篮挎在身上，还顺带喊了楚青帮忙烧水。 唐锦翊可不想带着他，趁他教楚青如何区分柴火好烧的空挡，拽着唐九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 天气渐暖，花红柳绿，人们也已换上了蝶翼般轻薄的漂亮衣裳。 沿街店铺占着门口的三分地儿摆出简易摊位叫卖，伙计们比着高声吆喝，个顶个的精神。路过的哥儿姐儿们这瞧瞧那看看，货比三家适才下手，你说你的价我说我的价，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唐锦翊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后面的唐九边走边看，才逛了一会儿，两手就拎得满当，一点空都腾不出了。 “主人。” 他大声喊着，想让前面的人停下来，好问问他做菜计划。 若一直像这样见着喜欢的就买，恐怕俩人身上挂满菜兜子都买不够。 “主人。” “主人，等等我呀。” 一连喊了几声，可前面那人的耳朵好像聋了一样，一声都听不见，仍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唐九轻叹一声，歪着头蹭了蹭脸旁的头发，快速小跑几步追上去。 “主人，你今天走得好快，我都要跟不上了……” 刚赶上主人的脚步，话都还没说完，那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又要买什么？ 唐九瞅瞅两侧，只见附近几个路边摊子上几乎都被年轻人围满了，若不踮着脚，几乎都看不到人家卖的什么 于是他便真的踮起脚寻着人缝望去。 胭脂水粉、灯笼画扇、琳琅首饰…… 都是些女孩子用的，跟食物没有一丝关联。 主人看这些做什么？ 难道…… 他喜欢？ 正纳闷，忽见摊前有个身影眼熟得紧，定神一看，原来是主人已经挤了进去，此时，正抱着肩膀斜着身子，听那贩子滔滔不绝地介绍画扇呢…… 79、第七十九章 马蹄踏起层层沙雾，朝着街里飞奔。 唐锦翊一张嘴，嚼了满口土。他囫囵咽下口中土腥，拉住一个路人问道：“那骑马的是谁？” 街上行人早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被他拉住的男子朝远一望，慢声回道：“听说是苏家老二回来了。哎？不对呀！” 他挠挠头，“平日挺文雅的一人，怎变得这样急躁？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话没说完，只觉胳膊上一松，方才还在身边的人早已窜出了老远去。 ...... 听闻骑马人是苏周，唐锦翊的心放下了大半。 根据平日所处，苏周那人成熟稳重，应该不会无故把唐九怎样。 但一想到人是被撸上马抢走的，剩下的那一半心还是吊得七上八下，怎么都放不下来。 他一边跑着一边回忆。苏家是京城大户，宅子坐落在城南临近河流的地方，因着平日就有饭后遛食的习惯，也曾遛过去几次，大概印象还是有的，似乎是离着百味楼不远。 于是他顺着长街一直跑一直跑，穿过闹市，拐过小巷。路过家门的时候，还看到灵儿站在门口吆喝。 那声蛋挞叫卖的长音还未消散，下一道声音便快速追来：“翊哥儿你去哪？” “你慢点、慢点啊，仔细摔着了！！” 担忧之意紧随其后。 “我没事——” 唐锦翊气喘呼呼，头也没回。只举着手晃了两晃。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再没追上来...... 跑着跑着，唐锦翊的眼睛瞄准了一座挂了古木牌匾的宅子。 所见之处古朴无华，耳朵也跟着清净了许多——确实，跟街中的繁华比起来，这里格外幽静。 忽有几声熟悉的“哒哒”声响，侧头看去，只见一条油亮棕红的尾巴正从宅院外墙的拐角处隐去。 唐锦翊放慢脚步——总算是到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又将身上衣物整理平整后，才装做不经意地溜达到门前。 走近才发现，门口还坐着个门童。 晴日的老暖儿晒得正好，门童正靠着椅背打盹儿。 “打扰一下。” 唐锦翊抄手弯腰，脸庞几乎要凑到门童头顶。 门童瞬间惊醒。 刚要问话，一见来人是他，整个人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不是百味楼的唐、唐......不不不，我家的......” 话到一半，被唐锦翊盯得红了脸。 “你家的？” 唐锦翊问。 门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这人虽说差点成了苏家的人，可到底还是没进门，况且他并不是女子，似乎不该称为老大媳妇儿..... 刚才太激动了，差点就说错了话。 连忙垂头回道：“还请郎君莫要见怪，小人、小人一时糊涂，认错人了。” “哦。” 唐锦翊眨眨眼，又问道：“我找苏周，能进么？” “能能能。” 门童对他行了一礼，忙跑进院里通报。 唐锦翊在门口巴巴地望着，没一会儿，就见门童满面春风地跑了回来。 “我家二郎知道您要来，此时已在正厅相候。”大门敞开，双手迎进，恭敬道：“请跟我来。” ...... 苏家得有多少钱呐！ 唐锦翊边走边看，心中无数个“卧槽”飘过。 先不提迷宫一样错落复杂的古木雕花长廊，光是进门的这一路山石水景、参天古木就让人惊叹不已。 穿过入门长廊，迎来一处开阔之地，地上鲜花异草，香气四溢，身处其中感到十分舒畅。 在小路穿行的丫鬟小厮，个个身形优雅，衣着靓丽，见人行礼，抬头就笑，实在像极了画中风景。 里里外外都是钱的味道啊。 唐锦翊暗暗搓着衣角。 若早知道苏家富到这个地步，那日王氏要将他卖给苏老大当妾的时候，就不反抗了——进了苏家大门，哪怕当个修草工大概都比卖小食挣得多，得少奋斗多少年啊！ “郎君请进。” 门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幻想，“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唐锦翊连忙收起那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微笑道谢，抬脚迈过门槛。 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唐九跪在地上的小小背影。 连忙快走几步，对着正在喝茶的苏家主母拜了一礼问了好。 端庄的妇人执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扬，立于身后的苏周顺势将之接过，之后便垂头不语。 “来啦。快坐。” 话音一落，小厮已把椅子放到他身后。 唐锦翊看看苏周，又看看旁边缩成一团的唐九，两人谁都没给他眼神。 想必是以为为唐九冲撞了他家的马，抓来让赔银子呢。 他并未去坐，而是拎着袖子去扶唐九。 “你的腿不是还疼着么？快起来。” 唐九闻言抬头，泪眼汪汪看了他一眼。 刚要起身，就被那女人的咳嗽声吓住了，抿抿嘴唇，耷拉下脸，又跪下去了。 唐锦翊一着急，直接把人捞起来按在了椅子上。 手上还不忘帮他揉揉膝盖，“有什么事我来担，你给我坐好。” 随即，为了自己的无礼而向上座长辈拱手道：“唐九身体不好，不宜久跪，晚辈作为哥哥，实不忍心看他受罪，还请夫人见谅。” “夫人如此罚他，究竟所为何事？” “若当真因为冲撞马匹，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见苏家主母和苏周都不吱声，唐锦翊膈应坏了：没说你把我的人撞坏就够意思了，你还嫌我撞了你的马？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欺负我家唐九做什么！！ 81、第八十一章 “没、没了？” 远丰愣住，“没了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他死......” “呸呸呸！说什么呢！” 灵儿瞪了他一眼，厉声呵道：“就你长了嘴！专说晦气话！” 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远丰吓得的脸都白了，连忙捂上了嘴。 灵儿捅了捅唐锦翊的胳膊，“放心吧，唐九没丢，早回来了，就在后巷那颗大槐树下蹲着呢。” 说完还抚了抚后背安慰他。 可见唐锦翊还是坐着不动，便又补充道：“好像有什么心事，要不，去看看？” “不用看。” 唐锦翊说着说着，一把抠出远丰手中那块蛋挞，尝了一口又给他塞了回去。 “你都做了三遍了，味道还是有点淡，糖又放少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啊？” 远丰好不容易展开的眉头又拧上了，“方才不是还说我做的好？” 况且我们不是在说唐九的事么？为何又想起我的蛋挞了？ 咦？师傅的表情好像不是很对。 渐渐的，眼中的无措代替了疑惑，看看自己做的蛋挞又看看师傅，舔了几次嘴唇，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不得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人。 “灵儿姐姐，前厅的客人怕是要等急了，我先去看看！” 楚青对上远丰的眼神，像见了鬼一样飞快移开，嚎了一嗓子就跑没了影儿。 紧跟着，白知秋和梦章对视一眼，一人端着茶一人端着水，嘟囔着要去前厅帮忙，齐齐垂头撤出了厨房。 剩下的人，眼珠转的提溜快，没事干的在瞬间找到了事干。 有人抡起胳膊，端了鱼盆肉盆就去洗肉杀鱼；有人一头扎到灶台后面，咣咣咣地添柴烧火；有人连布都没拿，直接用手疯狂擦拭起案板...... 一会儿工夫，满屋子人走得只还剩几个，并且剩下的这几个还跟集体疯了一样，奇怪的可怕，远丰无助的都快哭了。 沉默片刻，灵儿终于打破了这股诡异的宁静，她碰了碰他的胳膊，“没事没事，师傅说什么你听着便是，下次多放点糖。这会儿就别做了，快去洗些粉条出来，咱先做些酸辣粉，别让客人们久等了。” “好！” 远丰踮脚取下墙壁上挂着的一兜粉条，一手抓着菜盆，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厨房剩下的两人，谁都没说话，各干各的事去了。 ———— 第二日，五更未到，唐锦翊就醒了。 轻手轻脚穿好衣服，一看，唐九还在地上躺着。也不知他昨晚几时回来的，此时似乎睡得正香，整张脸都埋在被中。由于被子太短，顾得了上边就顾不得下边，脸是暖和了，两条脚腕却全部裸露在外。修长纤细的脚腕，蒙上了凌晨月色的苍白，不是什么好色，显得又吓人又可怜。 狠着心走到门口，顿了顿，最终还是咬着牙抓起一件不穿的外衣扔到唐九脚上。 眼看着衣服把那两条细脚腕盖住了，唐锦翊才推开房门走出去。 82、第八十二章 到了厨房，惊讶地发现学徒们竟早就开始了准备。灯光中的身影各自忙碌，烧火的烧火，和面的和面，整个屋子热气腾腾。 唐锦翊心中一荡，露出了笑。 他揉了揉由于没睡好而略微沉重的眼皮，深吸一口烟火气。 一天的精气神就这样起来了。 “师傅，早啊！” “早！” 楚青从灶台后抬起头，脸上横着两道灰。 唐锦翊冲他点点头，接过梦章递上来的蛋挞皮，“大姐！这面里放了什么？为何如此香甜？” 将被做成五瓣花朵形状的蛋挞皮于眼前凑了凑，发现摸上去好似比之前粗糙了些，看不出其他门道。 然而，离的越近就越能发觉味道上的差别。 孟章做的这只蛋挞皮，除却黄油和牛乳的醇香之外，又多了种清新的无法形容的香，十分好闻。 远丰抱着一碗蛋挞液走过来，“师傅，很不错吧？大姐做得蛋挞皮清新如风，只闻上一闻，就能把整个四月的春光吸进身子里，从头到脚都舒爽了呢。” 好一个‘把春光吸进身子’！ 唐锦翊暗暗赞许，有学问就是不一样，连食物的味道都能说得如此形象！不知不觉，心上又明朗了几分。 今日是各位官家老爷去宋府参宴的日子，也是关系到宋渊和苏周一生幸福的重要的日子。怕别人家的厨房用不习惯，他须得提前把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带过去才行。 蛋挞作为餐后甜点之一，孟章做的非常漂亮，且青出于蓝，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再合适不过，省下的时间还可以做些其他工作。 除了蛋挞皮和蛋挞液以及先前试好的菜品要用到的调料之外，唐锦翊想了想，转身出门，去隔壁“库房”带了一样东西回来——咖喱。 他在床上苦想唐九为何那样的时候，系统突然发出了上新提示，说是解锁了“五味陈杂”商城，会不定期上一些味道独特的调味品。 他看了看头像底下跳动的标记为一日一积、过期清零的“杂味”积分，顺手点了进去。 跟之前的简介货架页面不同，这一页的每件物品都散发着夺目荧光，调料名称由各国语言配着各色字体组成，满目琳琅令人应接不暇。 再细细看去，发现这里几乎都是些“怪”味的东西，且贵的离谱。 算了算，他只能买得起一包咖喱。 于是，他想都没想，直接买了！不能白白浪费积分不是？ 对他来说，再多做一道咖喱美食全然不费工夫，但愿那些老爷夫人们吃得顺口。 苏周这次回来得急，但也没忘了给他带回点吃的来。这不，苏家的马车已经停在后门开始卸货了。 管家吆呵着嗓子，指挥小厮一箱箱往厨房里搬，见唐锦翊正在门口立着，忙抖抖衣袖，收了收下巴，那双眯缝眼瞬间弯成了两道月牙，像是见着了几辈子没见过的亲人一般，热情走了过来。 “郎君，昨夜睡得可好？” 唐锦翊扯扯嘴皮，挤出个笑。 “嘿嘿，夫人果真看人很准。” 话音刚落，又挥一挥手，喊小厮把后面的木箱一起搬下来。 两只箱子红的发亮，四角用铜扣固定，边上镶金带银，只要能看到的地方，都雕着喜鹊纹理，十分喜庆。 “这是？” “哦，都是些日常用品。” 管家捋把胡子，徐徐道：“还有些衣物。” 小厮搬着箱子经过身边，轻放于地，仔细打开。 衣物被褥装得满档，上方还压着一方小小的浅墨砚台。 “夫人体谅您经营不易，托我带个话，说我家煜儿不是个娇气的，只要跟对了人，什么样的日子都好过。夫人还说了，相信你们就算没有家族的帮助，也可以过得很好。” 管家的话在耳边嗡嗡炸开，那张笑脸表露着说不出的慈祥。 唐锦翊被凑来看热闹的学徒围在中间，脸上火辣辣的烧。 “师傅，煜儿是谁？”梦章碰碰他的肩膀，“这箱子任谁来看就是装的嫁妆哩！” “呀？难道我们马上要有师娘了？” 远丰探头道。 听到“嫁妆”一词，他的眼睛比谁都亮——唐锦翊要是成了亲，就没人骚扰唐九了！ 管家正对着大家的问题一一点头微笑，忽然换来了唐锦翊的一句“哪门子的师娘，乱说！” 众人惊异之中，唐锦翊转身进屋。 “郎君这是何意？” 管家登时皱了眉，第一个追上。 其余人自然也紧紧跟着。 “师傅，人家嫁妆都送来了，你看看你，都高兴糊涂了！” 梦章一副热情的笑脸，忙给抬箱子的小兄弟一人递上一杯茶。 “各位先喝杯茶歇歇脚。” 转头拉着唐锦翊，低声耳语：“你知道娶个媳妇有多不容易么，如今人家主动上门，你可别犯混。” 虽说是师傅，但年岁上的差距让她早就把这位小郎君当做自家孩子一般。家里人娶媳妇，哪有媳妇找上门，儿子却不欢喜的？可不就是犯混！ 唐锦翊“嗯”了一声，将目光扫向门外，只见一片熟悉的灰白裤脚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刻迅速闪到门框子后边去了...... 他面向管家，淡淡说道：“锦翊多谢夫人信任，不过这些东西，还是送回去吧。” 话一说完，未等管家开口，门外那片裤脚的主人便再也沉不住气，飞也似地冲了进来。 “为什么？......明明、明明是有婚约的！” 唐锦翊轻轻拉下拽着自己袖子的纤细手指，歪头道：“我喜欢的是积极乐观的唐九，又不是装傻骗人的苏煜，要他苏家的东西做什么。” “我.......” 唐九张张嘴，接下来的话被淹没在了前来催促的宋家姐姐们的高声话语中...... “准备的怎么样了？咱们几时出发？” 大姐看到屋中几只大箱，还以为是要带走的食物，满脸都是惊讶。 “这么多东西，吃的完么？” 唐锦翊过去打开一只箱子，说道：“大姐，这是苏周带回来的食材，我挑一些带着。” “原来如此。” “父亲他们已经提前回家准备了，让我们俩和姐夫看看你这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二姐说着话，也来到了箱子旁边。 垂头看去，里面竟全是些没见过的新鲜果实，捡起一颗托在手中，飘来一股说不出来的青嫩味道。 “好新奇！我从未见过。” 转身给大姐看看，“姐姐姐夫可知道这是什么？” 两人凑近一看，同时摇头。 这颗果实又圆又滑，表面裹着一层带有细密纹路的浅黄薄膜，被里面的内容充得十分饱满，沉甸甸的晶莹剔透，若是用指甲一掐准能掐出水来，有点像是在西方见过的水晶球，十分好看。只是好看归好看，味道却不是很喜人。 唐锦翊捡了几颗放进篮子里，喊楚青帮忙提着，边捡边说：“这叫洋葱，味道很奇特的一种蔬菜，等会我要用它做一道美食。” 把洋葱扒拉开，底部还铺着一层土豆，黄呼呼的还带着土，熟悉的味道迎面扑来，浑身都自在了——土豆！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土豆。 在他眼中，土豆当主食、做配菜、做零食，就没有不能做不能搭的，又解馋又管饱，简直是万能食物。然而在他所处的汴京城还真没见过土豆，也不知道苏周是从哪弄来的，以后非得问问他。 来不及一一介绍，唐锦翊从这个箱子捡几样东西，那个箱子捡几样东西，不一会儿，四个大菜篮子就撑满了。有菜、有肉、有蛋、有鱼、有蟹丰盛得很，由于时间紧迫，所以只留下了梦章在家制作蛋挞，做好了再送过去，又挑了几个学徒去前厅帮忙，其余人，都跟着他去了宋家大院。 ...... 宋家的厨房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又宽敞又明快，院中还种着许多蔬菜。 大姐说，母亲平日最爱摆弄这片菜园，若不是家中装潢翻新的缘故，春日正是吃鲜的时候，菜品怕是比现在还多还新鲜。 早早就有几位帮手在门边候着了，见唐锦翊一来，他们全都露出了标准的笑脸欢迎。 唐锦翊直接省略了客套环节，一刻都不敢耽误。直接把篮子里的食物一分，洗的洗、择的择，所有人都投入到了忙碌之中。 因为比之前计划的菜品多了一道咖喱，所以他临时决定，主食再加一个米饭。 米投洗好，上锅蒸上。 “唐九啊，把火烧得旺一点，蒸出的米颗颗分明才好吃。” 旺火蒸米，不仅口感劲道，砧布底下还会留一层脆锅巴，锅巴沾着椒盐或是只干嚼着吃都不错，可以当个小零嘴打发时间。 “师傅，是我。” 楚青把头发弯起来，主动蹲下添柴烧火。 “唐九不知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他没分到活，便抢了白大哥的鱼去洗，还是我来烧火吧。” 唐锦翊一瞬恍惚——明明还跟唐九堵着气呢，需要帮忙的时候竟又不知不觉喊出了他的名字。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用袖子蹭了蹭脸，看了眼门外，发现宋家的厨房大门正对着水池，几个人在那说笑着忙碌，只有唐九在角落默默刮着鱼鳞，跟周围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我才发现，你俩的身形从后面看还真有点像呢，怪不得我会认错......” 唐锦翊不再看他，剥了洋葱皮，把洋葱切成小块。 洋葱散发出的辛辣气味惹得他几乎要流下泪来。 他也顾不得去擦，又切了土豆和小青瓜。 此时，白知秋已经按照他的要求，把鸡肉切了块。唐锦翊另起了一口炒锅，用椰油打底，油刚一热，就把洋葱和鸡块放了进去。油花发出“滋滋”煎炒声音，鸡肉和洋葱碰撞出的香鲜味道便填满了整个厨房。 加入土豆再炒一会儿，加少许清水闷蒸，直到那一粒粒嫩黄色变成了透深黄，才又往里加了淡奶油和咖喱......随后锅转小火，就这样熬着，锅中汤汁呈现出浓郁的奶黄色，咖喱和奶油的味道也已经全部激发出来。 鲜香中透着微微辛辣和醇厚的奶香，味道独特到所有进来厨房的人都要过来问一嘴“这是什么”，得到答案后又懵懂地走掉...... 奶油甜腻，当然要再加上几片酸爽的青瓜片才可口。于是，那几片鲜的冒着清汁的青瓜片，在肉软菜熟之后才被加入进去，清新的瓜片点缀在浓浓粘稠的咖喱汁上，看起来就好吃极了。 84、第八十四章 米饭刚熥上一会儿，锅中就飘出了香气，不同于蒸煮的米香，这是一种干燥的咸鲜味道，很独特。 见梦章看得认真，唐锦翊边做边问：“大姐在家经常给孩子做零嘴么？” “是，学生也做过几次锅巴，孩子爱吃。说起来，香香脆脆的东西总是很受欢迎呢。” “嗯。” 说到这，唐锦翊感觉自己快要流出口水了，忙拿了一片烤好的原味锅巴解馋，顺手给了梦章一片继续问道：“那在你看来，孩子们更喜欢哪种口味？” “哪有什么口味。” 梦章把锅巴放进嘴里，轻轻一咬，片状的米块便“咯吱”一声碎开，将香味布满整个口腔。 “我做锅巴只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就像这个一样。” 烤干烤脆的大米越嚼越香，一片还没吃完，就想着下一片了。 “白米做的，香味也是烤大米的香味。” “越简单的东西反而越不容易做好。” “是呀，不怕师傅笑话，其实我刚开始做的时候还经常出现粘锅、糊底的情况呢，怕浪费了粮食，每次忍着苦味一个人吃完，弄得嘴巴黑黢黢的，吓得孩子直哭。只不过后来做得多了，什么时候该翻面，什么时候该出锅也就总结出了一套经验，烤得香了脆了，孩子们也就都爱吃了。” “哈哈，笑话啥，谁没失败过。” 唐锦翊想到自己第一次按照网上的教程做锅巴的情景，不禁笑了。 “我有一次做锅巴，为了调出咸鲜的味道，放了酱油、五香粉还有盐，唯独忘了放油，做出来的米比石头还硬。” 梦章接过话头：“以前我根本没想过米饭还可以跟其他食物拌在一起做锅巴，连盐都没放过呢，现在一想，好傻啊，哈哈~” 听了这话，唐锦翊直接把平铲交给了她。 “那剩下的部分你来做吧。” “啊？” 梦章一个措手不及，铲子差点掉进锅里。 “我做？” “嗯，你经验比我丰富，所以我相信你！” 要想锅巴做得又香又脆还不碎渣，火候和熥烤时间非常重要，否则口感差不说，稍不留意就糊了锅底，忙活半天吃不上那还不把人难受死？ 对于这些，唐锦翊其实并没有十足把握，梦章的出现就像是上天送给他的一场及时雨。 “那学生......试试。” 既然师傅信任她，那她自然乐意。 在这做跟在家里做没什么不同的，只是现在面对的对象从孩子变成了贵客，她代表的是师傅的脸面。 梦章卷起袖子，打起十分精神。 决不能给师傅丢了脸。 此时，锅中米饭在热火的熥烤下渡上了一圈焦黄的细边，用铲子轻轻一推，整块圆形的薄片便从底部脱离，顺着铲尖移动起来。 锅巴摩擦锅底，产生硬脆、干燥的声响——火候到了，时间也正好。 她搓搓手指，对着指尖吹了几口气，迅速将米片翘起的一边从锅上揭起，翻面之后又迅速铺了回去。 “大姐，还加柴么？”楚青猛拉了几把风箱。 他们做的东西实在好闻，他有点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了。 加了咸蛋黄的大米在蛋香之余，还有股熟油香味。被热气一熥，味道更浓。 粘在一起的米粒和咸蛋黄在锅底铺成了漂亮的金黄色，在热油的不断加温煎烤之下，逐渐变硬、膨胀，之后又微微鼓起。 梦章用铲子轻轻触碰米片，刚翻过去的那面已经不粘锅底了，只是还没完全定型，这样的状态直接用油温的余热就可以，火大了容易糊。 “不加了，趁着这股热乎气熥就行。” 没什么事情可做后，馋虫又跑了出来。 “师傅。” 楚青摇着蒲扇舔舔嘴唇，“我能不能尝尝那个？” 他的眼神直直的，几乎定死在了那盘做好的大米锅巴上。 唐锦翊抓了一块给他，“给，吃吧，这盘就是给你们吃的，咸蛋黄那份再上桌。” “真的么！”楚青的眼睛突然亮了，接过锅巴一口吃了进去，满足的像个孩子，手脚乱晃，“真香啊！” “师傅，这些锅巴如果放上辣椒粉或者孜然粉会是什么味？” 梦章想到唐锦翊做的各种口味的干脆面，把那套做法搬到了锅巴上面。 “那就是香辣味的锅巴，和孜然味的锅巴。” 唐锦翊欣慰道：“大姐，你的想法太好了，以后做了新鲜口味的锅巴，一定要请我到你家去吃啊。” “没问题！” 梦章爽快地笑着，手中平铲翻飞，已经把锅巴翻了好几次面。 在她的细心翻烤下，锅巴的颜色非常均匀，只听和锅底碰撞的声音就能想象有多酥脆了。 楚青嚼着锅巴说：“我去叫唐九进来，他尝不到好吃的又该不开心了。” “他要想吃自己不知道过来么？别管他。” 唐锦翊把切成薄片的猪耳朵收进瓷盘，小声嘟囔了句。 他刚才数了数，吃饭的总共有十一个人，若是再加上宋家姐姐姐夫，人就更多了，之前试过的那几道菜好是好，但光凭那几道，在这种场合下似乎显得有点寒酸。毕竟是朝廷的官员，吃不吃的了无所谓，派头得给人家摆足。 提前买好的蔬菜、肉类以及苏周送来的鲜品给足了他安全感，足以让他随时发挥，就是再加二十道都不难。春末的风时常吹起尘土，把人的里里外外吹得又干又燥，若是能吃上冰凉美味的食物，那才过瘾。于是他决定先把凉菜做好，做好的菜在冰窖存放一下午，晚上拿出来吃正合心意。 “还有这么多事要做呢。”唐锦翊继续小声嘟囔，手下的刀剁得飞快，“哪有空管他。” 梦章的笑容戛然而止，和楚青对视一眼后，俩人同时垂头，谁也不说话了。 ...... 说起做凉菜，第一道要做的就是他想念许久的红油耳片。 红油耳片对于唐锦翊的意义很特殊，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在网络上展示自己，可以说是打开他美食博主生涯的一道钥匙，想象着那盘色泽鲜明的红油耳片，回忆着之前的生活，以及和网友们一起度过的几年岁月，幸福溢满了他的整个脸庞...... “师傅，唐九跟管家走了么？我怎么看不着他了？” 不过才低头吃了两片锅巴，唐九就不见了，现在朝外看去，只看得到两条银花花的大鱼摆在水池边上，其他人该忙的都还忙着，似乎没人注意到少了个人。 楚青的声音打破了唐锦翊的回忆，便顺着他的话，也朝外扫了一眼。 人呢？ 刚才不是还跟管家说话呢？ 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真跟着回去了？？ 就这么放下我自己回去了？！！！ 唐锦翊心中蹭蹭冒火，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他默不作声的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捣鼓手中的辣椒油。 “看不着就看不着了，愿意跟谁走就跟谁走，反正那么大个人又不会丢了。” “咦？师傅。” 楚青从唐锦翊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奇怪的意味，脑袋蒙蒙的，“昨天你还拿唐九当宝贝呢，怎么这会儿的态度一下转了十八个弯，说变就变了？” “怎么宝贝了？谁说我拿他当宝贝了？” 唐锦翊的声音突然拔高一度，吓得梦章铲碎了一块锅巴。 “我的老天爷啊，不得了了，锅巴碎了！” 她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看，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要完了！ 唐锦翊却不慌不忙，也没说啥，只是默默地把锅里碎掉的锅巴捡起来放进嘴里，嘎巴嘎巴地嚼了。 “他不过比你们早来了个把月，在我看来，你们是一样的。” “不对呀。” 楚青撇撇嘴，紧追不舍道：“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一不一样还是分得清。” 师傅怎么这样，竟背着良心说胡话！ “要说起来，除了唐九，你还哄过谁？你想想，还有，每次刚做好的吃的就巴巴就给人拿过去，生怕他吃不到一样，你对我们这样过？你想想，你再摸着良心好好想想。” 唐锦翊瞪了他一眼，“哄过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皮痒了，快去把火烧起来！” 楚青瞬间禁声，用力拉起风箱。 唐锦翊把加了盐、糖和熟芝麻的香油倒进盛着辣椒油的宽底大碗里，搅拌过后，调料融化于红彤彤的油料之中，芝麻在红油上浮得满满当当，香味也随之而出。 红油耳片的制作十分简单，做好的关键在于耳片的切法和红油的调制。 耳片要选用熟猪耳，横着切，保证每一片的外层都包着薄薄的、透褐色的猪皮，中间夹着细细的脆骨。看似不起眼的耳片，再加了葱丝调味，搅拌之后裹上满满的芝麻红油，吃起来那叫一个味浓爽脆，有嚼头。 尽管都是凉菜，也要把每一道做出不同的风味，这样一来，吃的人才不会觉得无聊。洗好的菜和处理好的海鲜、肉都一一摆列在置物台上，唐锦翊从这头看到那头，心中闪过了十几个念头，最后，停在了一盆泡好的海蜇皮跟前。 这是苏周带回来的海味，对于客人们来说定是道新鲜玩意。于是他打算再做一道酸辣口的凉拌海蜇皮。 也不知道唐九处理鱼的时候有没有扎手。 目光略过一旁的鱼时，他想。 很快，海蜇皮冰冰韧韧的手感又将那张清瘦的脸从他脑海中赶了出去。 85、第八十五章 海蜇皮的做法更加简单，甚至连锅都不用。直接放进一个干净的盆里舀一瓢开水浇上，三十秒后再用笊篱过一遍凉水即可。 然而，凉水激过的海蜇皮虽然脆嫩爽口，但本身没有任何味道，若想达到好吃的水准，必须在凉拌料汁上下点功夫才行。 酸辣口的菜，以酸为主，辣为辅，馋人下饭且吃了不容易上火。 把一大勺鲜辣椒碎加入半碗香醋中，滴上几滴鲍汁，再剁入蒜末，调入盐和糖后用热油一泼。瞬间，滋啦啦的油花便带着诱人的醋酸飞出来了，酸溜溜中带着辛辣椒香，椒香之中又透着蒜白的浓烈，这便是他的独家秘方。 拌好的海蜇皮裹着特制料汁，在一段段芫荽的点缀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之后，他又做了几道凉菜，一共凑成了六样。有菜、有肉又有蛋，不光看着好看，听着也吉利。 让人把凉菜存进冰窖，又开始了热菜的准备。 所有要用到的肉、菜、海味必须提前切好、腌制，调味料也得提前兑好备用，就连摆盘要用到的造型点缀，比如说萝卜花、紫苏叶等等，当然也要提前做好放在水里泡着保鲜。 就这样一直忙碌着,从日头初升，到太阳西斜，天空上的彩霞一点一点隐没在沉沉的黑暗里。 ...... 宴会大厅就置在宋家的待客大厅，做完菜的唐锦翊一刻都不敢耽误，跟在丫鬟后面，拐过七八道长廊，将最后一道餐后甜点放到了大厅外间。 至此为止，他的任务算是基本完成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他慢慢踱步到花园中，见有个石桌，便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听丫鬟们说，这次宴会，苏家也来了人，还提了几只红木描金大箱。上菜时，苏家主母正坐在宋母身边，两人一见如故十分投缘，而那平日素惯了的苏家二哥竟打扮得出奇贵气，在一众参宴者中十分打眼。 唐锦翊问：“宋渊在么？” 正在说小话的几个丫鬟吓了一跳，根本没看到这还坐着个人。 在看清是合作了一天的厨子之后，才放下小心继续说道：“自然是在的呀，他和苏二郎君正挨着，不知怎的，总觉得俩人看起来十分般配。” 旁边丫鬟拱了她一胳膊，小声劝道：“咱们私底下胡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怎好说这些，就不怕扰了府上的好事，夫人打烂你的嘴。” 几人催促着跑开，在石板路上留下一条条长长的影子。 “俩人早见面了啊，那我还担心什么？” 他吸吸鼻子。 除了在唐九这件事上之外，苏周确实是个有能耐又靠谱的人，今日之事关系到他俩的未来，那人指定能妥善处理，就不用自己在这瞎操心了。 想到这里，又不免心生烦闷。 从捡到唐九的那日起，他便以照顾穷苦悲伤之名主动担起了责任，体贴包容爱惜，就像爱着另一个弱小无助的自己那样，奉上了自己全部的真心。 可如今，好好的一个唐九怎么突然就变成苏家大哥苏煜了呢？那个楚楚可怜、时刻喊着主人、处处依赖他的人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个贵公子呢？ 他不理解。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装模作样过了这些时日，这像极了电视剧中的抓马剧情，又说傻子又装瘸子，难道是为了试探？怕我进了他家门坑他的钱？ 可若只是试探又怎会...... 往日里的相处情景历历在目，欢乐、愁苦、陪伴、相依，以及那一夜的抚顺楼...... 恍惚间，手指伸进袖兜，又摸到了那把折扇，拿出来看看，却发现黑夜昏暗的光线把扇子染得面目全非。又一股莫名情绪浮上心头，引得浑身躁动不安。 他合上折扇，用了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自说道：“我好傻啊，居然被他们耍了......人有什么用？还不如捡个小猫小狗回家呢，至少它们不会骗我。” ...... 唐锦翊离开宋府，慢慢在街上溜达，现下能赶走他心中烦闷的大概只有美食了。 月光洒向大地，树影摇晃，清风温柔。 听说城中新开了家专供鸭货的小铺，他决定去尝上一尝。 一路打听着，拐了几道街才在西街末头的拐角处找到了这家店，一间的占地，灰噗噗的门头，实在不起眼，更不像其他小吃店那样冒着袅袅烟火气。 唯一能证明它人气的便是门外那队排到街角的长长队伍。 唐锦翊提脚望了望，只见店门口横放着一张木桌，将店内和店外两片区域分割开来，队伍隔在外面，小二立在里面，那小二脖子上搭着块长毛巾，却连汗都顾不上擦，头也顾不上抬。他飞快地询问、飞快地打包，一双手麻利得几乎翻出花来。 “怎么卖的？” “劳请客官看下价码牌。” 小二打着包，抽手翻出个木牌子给了他。 唐锦翊一看，嚯，东西不少哩！ 酥炸鸭架十文一份，酸甜鸭脖十五文一份、大酱鸭锁骨十八文一份、烤鸭皮六文一份......还有众多口味的鸭胗、鸭肠、鸭舌、鸭腿、鸭蛋等等密密麻麻写着一堆。种类之丰富比他上辈子见过的某黑鸭还全乎。 他拿着牌子，自觉站到了最后一个。 前面的人头不时探出去观望，一点一点往前挪着，有些孩子等的不耐烦了，甚至在队伍旁边打着滚儿玩起土来。 队伍移动得不算慢，没过一会儿，唐锦翊就跟小二说上了话，回头一看，原来自己身后又站了长长一排。 “我要一份鸭锁骨。” 唐锦翊指了指木牌上的大酱口味，可话一出口又后悔了，因为他又看到了旁边写着的白芝麻口味，那是他听都没听过的味道，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我家的鸭锁骨，各种口味都一个价，一份九个，客官可以混着来些。” 小二说着指给他看。 唐锦翊看了看价目牌，发现鸭锁骨正好有九种口味，想着反正也不知道哪种最好吃，一样来一个也不错，于是便一样要了一个。 “好嘞！” 说话间，小二打好了包，将裹了金黄油纸的鸭货递给他，油纸在他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客官，我家的招牌是麻椒鸭头，酥麻有味，很有吃头，和鸭锁骨是不同的风味呢，才两文钱一个，要来一个尝尝吗？” 桌上摆着满满当当五排方盘，盘子里装的是各种各样的鸭货，在暖黄灯光下，或冒着赤色油光或裹满不同配料，闻起来香喷喷的。 “好，那就再来两个麻椒鸭头吧。” “好嘞，一共二十二文，收您二十文。” 小二麻利地包好两只鸭头，笑呵呵吆喝：“客官慢走，吃着好再来呀！” 话音未落，下位客人要的鸭脖子都包好了。 ...... 唐锦翊慢悠悠走着，手上不断传出一股浓郁的椒香，将包着鸭头的油纸剥开一角，其中炸得酥脆的麻椒没了纸的包裹，滚落在地上，他连忙收紧手掌，以防更多的麻椒掉落，顺便捏起一颗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麻酥酥的感觉便占据了整个口腔。 麻椒作为调料出现，一般是不吃的，但这个麻椒鸭头中的麻椒吃起来确是正好，放进嘴里又香又烫又脆又麻，极大的勾起了人的食欲。 将铺满的麻椒拨开，油亮的鸭头便展现出来。 这鸭头大概也是炸过的，表皮十分紧实有劲，将它从鸭嘴处向上掰开，那层脆嫩的薄皮便从眼睛处撕裂，露出的丝丝鸭肉上还挂着些许汤汁，唐锦翊吮了几下，将汤汁吸进口中。 强烈的酥麻瞬间包裹了他的舌头，让他几乎失去了知觉，嘴里的东西，光靠舌头已经无力吞咽，一丝口水顺着嘴角流出...... 赶快擦掉！ 唐锦翊胡乱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太丢人了，吃个麻椒鸭头还吃出口水来了，应该没人看见吧。 他心虚地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百味楼后的小巷，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大树和月光陪伴他。 乌漆嘛黑的，就算有人，也看不到我流口水啊。 唐锦翊舔了舔嘴唇，又吸了几口。别看这鸭头麻的人发慌，但麻味之余有点咸又有点甜，搭配着鸭肉特有的鲜香，还挺让人上头，吃了一口还想着下一口，吃了下口，还想着下下口...... 鸭头中最好吃的当属那块小小的鸭脑，啃干净了鸭皮、鸭舌和头上的瘦肉，不用费很大力气，就能得到一只圆圆的鸭头骨，这时，只需把那块小小的头骨咬破，软滑鲜嫩的鸭脑便可轻而易举吸进口中。 尽管鸭脑上没有麻椒调味，但那味道也十分咸鲜，尤其是吃到最后的时候，甚至还有股油脂的醇香。 太过瘾了，吃一个根本解馋，他索性在大树下坐了下来，将手中所有的鸭货都打开，平铺在地上，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片刻之后…… 86、第八十六章 两包鸭货全变成了小碎骨头。 鸭子吃着不错，若是再有两三好友一同喝点小酒，那就更完美了，唐锦翊抬头看了看月亮，温柔的月光令人身心愉悦。他伸了个懒腰，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忽然间，看见巷口跑进个人来。 只见那人目的明确，拐进巷子的第一件事便是直直扑在百味楼的后门上。 伴着高声呼叫，门框子桄榔桄榔的吵闹起来。 “有事么？你是谁？” 那人急切喊着“唐家主唐家主”，喊得唐锦翊心里怪慌的，不等门童应声，他便从树影下站了出来。 “我是苏家大院的，来找百味楼的唐、唐、唐......” 本还气喘吁吁地说着，待看清了来人，突然激动道：“唐家主是你么唐家主？太好了太好了！” “是我是我，出什么事了？” 唐锦翊认得他，他是苏周的贴身小厮，叫什么名字忘了，总之前苏周来百味楼时常带着他。 印象当中，他挺稳重的一个人，如今这样慌张，莫非是宋府家宴上出了事？ 想到这里，唐锦翊的心砰砰砰的剧烈跳起来。 “家主快些跟我回去一趟吧，权当是救救急，方才在宴会上，几位夫人差点为了道金汤酸菜鱼打起来！” 啊？ “是真的。” 苏家小厮知道唐锦翊的好脾气，顾不得主仆礼仪，拉起他的胳膊就走。 “起因是最后一勺鱼汤被司膳全倒进了碗里，结果其他夫人你一句我一句抱怨起来，不知怎的就说急了眼，别的菜说什么都不吃了，就要一个酸菜鱼，原来是都盯上了那点汤。她们吵了好一会儿，我家主人从中调停，说既然没吃够，就要厨房再多做几份。” 小厮拉着他在街中狂奔，边跑边道：“可怜我找遍了宋宅都没找到唐家主，差点急死。幸得一位姐姐告知，才知道你出来遛弯了，一路打听竟追到了这里。还好上天保佑让我找着了，要不我上哪给他们变出那么好的菜来！！” ...... “呼——” 终于到达宋家大院，唐锦翊觉得自己几乎要瘫了。 在门口喘息片刻，小厮为他抚了衣角，整理了仪容，过后说道：“快进去吧家主，虽说要吃菜，但几位大人和夫人都表达了想在吃菜前目睹一下厨师风采的意愿呢。” “呼——好——” 主打一个不能让朋友为难，就是瘫了也得爬起来。 唐锦翊很快调整好状态，爽快应下。 此时的大家已经用餐完毕，正敞着门吹风聊天。 宴桌正对着外面的花园，而花园中亮着明灯，从花丛中的小路过去，里面的人正好一眼就能看到他。 宋父第一个站起来，语气略显兴奋：“唐贤侄，快进来快进来，我们正念叨你呢。” 所有人都在他的喊声中看过来，看得唐锦翊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停在门前，强行镇定，行礼之后慢声说道：“劳烦大家久等了。” 说罢，便踏进屋来。 宋渊和苏周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齐齐扭头冲他微笑，在他俩的左手边，坐得正是宋、苏两家主母，俩人神情泰然，见着他像是见了自家孩子一样，微笑点头，尤其是苏家那位，或许是太过端庄慈祥，让人有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其余人不用介绍也知道，主位上坐的定是官位最高的宰相大人和夫人，其余几位大人和夫人均按官位向后排座。 唐锦翊一一行礼问好，问过一遍之后才说起这桌子菜。 “各位大人吃得可好？” “方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一致认为今日的菜品实属精品中的精品，样多味美，好些都是不曾见过的样式，尤其是这道金汤酸菜鱼。” 司膳秋娘开门见山，手中的白玉筷尖自动指向了一个空空的、边上还残留着金色汤汁印记的白瓷大碗。 “在御膳房做了这么多年，世上的调味品没有我没见过的，不夸张地说，光闻味道便可知道用了哪几味，用了哪些量，今日这道金汤实在好吃，原想学回去给宫中做做，但吃了许久也品不出里面到底放了什么料，郎君可否指点一二？” 语气诚恳谦虚，说完还作了一揖。 这可把唐锦翊吓坏了，他一个平头百姓，怎当得起朝廷大官这样的礼？ 惶恐之中大脑一片空白，那只手鬼使神差地摸进怀中，掏了一包调料出来。 “这是我特制的调料，用了苏兄从海外运回来的黄金灯笼椒和南瓜，还加了柠檬调味。” 将调料递给秋娘，继续解释道：“都是提前腌制好的，想吃的时候先把锅中的油烧热，直接将这包调料倒入翻炒即可，很方便。” “不必拘谨。” 苏家主母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将手轻轻搭在唐锦翊的肩膀，“这位秋娘是从咱们院里出去的，私下相处，当成自家姐姐即可。” 唐锦翊一愣，没来得及回应，便听秋娘话锋一转问道：“‘咱家’？这是什么说法？......”那双晶亮的眼睛在二人之间直溜溜的转。 苏家主母微微一笑，又拍了拍唐锦翊的肩膀，似乎是等所有人都看过来。 她慢悠悠地看了看秋娘，又看了一圈餐桌上竖耳聆听的各位，柔声道：“哎！看我这记性，这样的好消息怎么都忘了跟大家分享呢！不瞒大家说，这位才华横溢的小郎君，已经跟我家煜儿喜结连理了，我们自然是一家人。” 一时间，大厅之中鸦雀无声，目光全都定在了唐锦翊身上。 唐锦翊脸上一热，自然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给长辈难堪，何况当初王氏真的收了人家的聘礼，遂点头解释道：“我、我家最困难的时候，是他救了我......于是有了婚约......” 当初，唐家被赶出门的浪子被主母卖给苏家傻儿子冲喜的事传得满城风雨，是个人都知道，只不过后来又听说苏煜走丢了无法成亲，这才将此事慢慢遗忘。 如今由正主亲自提起，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虽然他唐锦翊名声不好，但也不至于委身于一个傻子吧。 这些京城大户，彼此之间都有生意或朝堂的往来，可以说得上一句熟识。他们谁都没亲眼见过苏煜，对他的印象仅存在于苏母口中以及市井传言，据说他打小痴傻无能，面向奇丑无比，连苏老二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不管是商还是官，几乎都不把苏家的壮大放在眼里——就算苏老二再能耐，家中也还有个傻子要顾及，饶是再有钱，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如今，唐家的遭遇以及唐锦翊的作为，他们也早有耳闻，左不过是些脚踏实地、安分守己的评论，已然颠覆了之前的纨绔印象。今日这顿晚宴，更是加分，能有如此高的美食天赋，实在是个极有才能的俊俏郎君。 配一个傻子，实在是糟蹋了。 唐锦翊臊的脚趾扣地，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只好把话题又转回那道金汤酸菜鱼上。 “大家既然都很喜欢这道鱼，那我再去做两份，你们边吃边聊。” 在座之人表情各异，即使听到了美食，也都绷着不做声，一双双眼睛忙的很，看看这，看看那，好似在说：多说点八卦，我爱听...... 长辈们不发话，也不好擅自离开，唐锦翊又张了张嘴，最终没还是说出什么，将目光投向了苏家主母。 苏家主母捋了捋头发，炫耀一般继续说着她的话题：“各位莫要见怪，我家家主尚在海外，等年下归来，定会为他们补办仪式，到时候大家都来喝喜酒啊。” 秋娘喜上眉梢，打破了各位的宁静，“那家中岂不是双喜临门了！” 此话一出，尚书夫人也加入其中，“我说莫岑啊，你可真会挑，一下子多了俩儿子，还睡得着觉么？不得高兴地半夜爬起来，绕着城中炫耀两圈。” 她比苏家主母大上几岁，平日交往甚密，两人的交谈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并无拘束。 “是我家的儿子会挑。”说着，又挽起了宋渊的手，犹豫问道：“夫人，你说公主那边......” “方才不是已经说了，此次到访，其实也是公主的意思。她虽然爱慕渊儿，但若是得知他已心有所属，以我们的了解，定不会强人所难。”尚书大人插话道。 听得出，这一屋子都不是不说理的人。 “你们放心，公主拎得清。” “那就有劳各位在公主面前费心解释了。”苏家主母倒了杯酒敬上，“来，咱们喝着。” “来来来！” 宋母也倒了酒，脸上笑容就没消失过。 也不知道他们进行了怎样的交流，想象中天大的事，这样看来似乎简单的很，所有人都笑盈盈的，心事似乎都消散在了这场家宴里。唐锦翊不再尴尬，看着宋、苏二人喜悦的样子，感觉自己都幸福了。 正喝的起劲，尚书夫人突然说道：“翊儿，我们等了半天，可光想着吃你那道金汤酸菜鱼呢。” “啊！说起话来竟然忘了，我这就去做！” “等等，我跟你一起。” 秋娘跟着一起起身。 87、第八十七章 这时候，宋家老父亲站了起来。 “贤侄。” 他拢着袖子撸了把胡子，一声“贤侄”叫得颇为亲切，“说起厨艺，秋娘这丫头也是天赋极佳！若谈起当初被圣上亲选入职的经历，那可算一段传奇哩！如今你们又论了亲戚，想必之间一定有许多话题可聊。” 唐锦翊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心中却有说不出的苦——亲戚只是说说而已，怎么还都当真了呢？ “伯伯莫要羞我。”秋娘弯着眼睛笑道：“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敢称得上天赋？不过正巧合了几位口缘而已。” 说完，并不给老爷子继续夸张的机会，对着参会之人行上一礼，继续说道：“各位大人先聊着，秋娘去帮锦翊打打下手，说不定还能学到点什么。”转头又对唐锦翊问道：“不介意吧？” 唐锦翊摇摇头。 他当然不介意，金汤酸菜鱼不过是底料出色，做起来跟快餐无异，任谁来看一遍准能学会，捂不住。只是本来这道菜是想教给白知秋当招牌的，如今这情形，恐怕要被宫中的人先学去了。 一屋子高官大臣应了说亲的差事，饶是平日不苟言笑的魏将军都没有一点官架子，宫中那套礼仪抛之脑后，全都盯上了这口吃的。 “快去吧，将来学成了，我们也好沾沾光。”宋父喝了点酒，微微红晕上了脸，话也跟着多起来。 宋母似是怕他微醺之中说点什么不该说的，唐锦翊眼看着她从后边捏了他一把。 “秋娘，你可是赶上了好时候，难得贤侄今日有空，要是在其他日子，你想学艺不光得排队等着，学费还要交不少哩。” 看得出来，宋父实在高兴，任凭怎么拦都要把话说完。 “贤侄，伯伯最看好你，给他们尚食局露一手瞧瞧！” “来，郎君尝口我这碗汤，甜的呢。” 宋母无奈，直接用汤堵住了他的嘴...... 唐锦翊被这些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忙呼着外面上了蛋挞。 “厨房准备了餐后甜品，各位先吃吃看，金汤酸菜鱼还得配着热米饭吃才过瘾，趁着米还热，我们赶紧去做。” “走吧走吧。” 秋娘大咧咧说着，拉上他的胳膊踏出了门。 ...... 学徒们吃完饭正在厨房闲聊，一见师父跟着位女官回来，吓得脸色都变了，两位上过学的还算懂些宫廷礼仪，愣了一瞬，忙放下手中小食，带头扑通通跪在地上。 唐锦翊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秋娘突然快走两步跨进门槛，一手抬起了远丰的下巴，“三哥？” “你在这做什么？” 远丰挺着身子含糊道：“我、我吃饭啊......” 一双眼睛左瞟右看就是不敢往秋娘身上瞅。 “吃饭？你多大的脸面啊能来宋府吃饭？昨日爹爹还说你最近读书用功，连睡觉都是在学堂里！”她微微弯腰，大声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在外边惹祸了！” 秋娘的样子看起来要吃人，大家更是不敢吱声了，只有唐锦翊挪了挪身子，挪到远丰身边，也跪了下来。 “大人息怒，息怒啊......” “......” 秋娘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学艺的，捏着远丰的手不由一松。 “快快起来，秋娘当不起、当不起。” 她一手一个将离得最近的两位学徒扶起，用小了两档的声音解释道：“大家误会了，其实远丰是我家三哥，我是他大姐。”又看了看厨房中其他人，安抚道：“都是家里人，咱们不必拘束。” 原来是姐姐啊。唐锦翊在远丰的搀扶下站起来，松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远丰。 远丰学厨的事家里大概并不知情，能够每日泡在百味楼一准是逃了学，现下被抓了正形，难怪大姐会生气。逃学不是好事，确实该骂，不过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把酸菜鱼做出来，里边一屋子人还等着呢，他家的事再让他俩私下解决去吧。 于是唐锦翊像平常一样吩咐道：“楚青，你快去把火烧旺一些。远丰再去洗条鱼，处理干净片成薄片备用。” “是！师傅！” 远丰得了命令，抄起一条大鱼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秋娘干笑两声，跟着唐锦翊来到案板前。 “他们都是跟你学厨的？” “嗯。” 唐锦翊一边应着一边在案板上撒上一层杂粮面粉，“远丰学得挺好的。” “他学了多长时间了？每日都跟着你洗菜做饭？”秋娘问。 “不过几天，大姐放心，并没有耽误读书。” 唐锦翊像一个跟家长汇报工作的课外班老师一样，不敢说多了也不敢说少了，但也总得让家长放心，“每日学完回房都读书道深夜，我们在楼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秋娘将信将疑点点头，见唐锦翊正揉着一块发酵好的面团，便问道：“不是要做金汤酸菜鱼么？为何又和起面来？” 那面团在他手中十分听话，才揉了几下，便成了形，光滑圆润，异常讨喜。 唐锦翊道：“比起鱼肉，我觉得大家似乎更喜欢这道金汤。我想抻点面，一会可以就着汤煮来吃。” “金汤泡米实在美味，但你这样一说，好像金汤煮面也不错！” 秋娘亮着眸子问道：“我帮你做点什么？” “姐姐先歇息下，等会鱼片好了你来做鱼。” “好。” 想要抻面做得好，面要揉的软而有劲，通常需要饧发一个小时，而经过发酵的面却可以省下这一步，能省下不少时间，白知秋提前发好的面正好用到。 唐锦翊怀着对这位勤劳的白大哥的感激之情，把揉好的面团分成大小相仿的十五个小剂子，又将每个小剂子都擀成手掌长短的宽片，随后，还把每片宽面片的两面都涂满了食用油。这样一来，面片在抻的时候会更加劲道不易断裂，吃的时候也会更加香范有劲。 做好的面片全部放入平滑瓷盘中，这时，鱼也处理好了。 远丰将片好的鱼片端来，声音比刚才有底气多了，“师傅，你看我弄得好不好？” 只见一片片薄厚均匀的嫩白鱼片整齐地摆列在方盘里，一旁的鱼头从中间片开分成了两份，摆在最外边的鱼骨鱼背也切的齐齐整整分外漂亮。 “漂亮。” 唐锦翊接下鱼片，送到秋娘手上，顺手又从袖兜中掏出两包金汤酸菜料来。 “方才我给你那包你留着，先用这两包。” 说着，将料包打开。 一股辛辣的味道喷薄而出。 秋娘问道：“只用这两包小料就能做出美味的金汤酸菜鱼么？” “嗯，你试试。” 系统十分人性化，知道这里没有冰箱保存食物，送的调料都是炒好的固体包，连用量都标的清清楚楚，一包能做一条三斤的鱼，若是想以汤为主，那就填两倍的水放两倍的料。 按照上面的说明来做，准不会出错。 唐锦翊提醒她要把料包放入锅中炒化。 秋娘照做。 随着油温升高，那两块拳头大的固体调料慢慢变成了稀溜溜的金色汤汁，滋滋滋的冒出细小油泡，用筷子拨拉几下，其中被压实的酸菜片也跟着松散开来。 “若是喜欢口味重的，可提前用蒜瓣、姜片炝锅，香味出来后再加调料。”唐锦翊在一旁说着，手中已经备好了一小盆清水，在告知秋娘炒料火候之后便填了进去。 炒好的汤料味道浓厚、酸辣诱人，加入清水煮沸后，一整锅的汤都变成了金黄色，漂亮的紧。 接着便是依次加入鱼头、鱼骨和鱼片，秋娘当了多年御厨，做起鱼来轻车熟路，什么火候煮的鱼肉最嫩她最清楚不过，当后加入的鱼片一变色，便立马封了火。 唐锦翊早早拿了个小铜锅在一旁备着，秋娘用勺子小心将鱼片和鱼骨捞进去，最后又用大汤勺把锅中的汤汁全部浇入，一道热气腾腾的金汤酸菜鱼新鲜出锅了。 满屋飘香，那两包调料的作用最大、最出彩。秋娘意识到这点，便问唐锦翊道：“郎君做的金汤调料可是唐家秘方？” “……” 唐锦翊想了想说：“算是吧。” “那你卖不卖？” “啊？” “你放心。” 秋娘知道他的顾虑，直截了当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不是找你买秘方，是想找你买调料。” 她停顿了一下，复又说道：“我从小便跟着父亲在苏宅做活，二十多年的时间相处，知道照顾苏煜绝不是什么轻松差事，如今你挑起了这个担子，也挺不容易的，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我想让你赚钱。” 唐锦翊把锅边沾着的汤汁擦干净，把锅蹲在一个特制的小炉子上，接着，打开了底部的通风口，点燃了里面的燃料。 他的动作慢悠悠的，看上去挺冷静，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在考虑刚刚听到的问题。 事实上，他的心里已团成了乱糟糟的一坨。 自从苏煜跟管家走后，他脑子里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许多设想，而他的心情也一直跟着那些设想紧张和担忧。 忙了一天，那个身影好不容易才隐没在脑海的一个黑暗的小小角落，却没成想碰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提起，仿佛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俩有婚约，他是他的人…… 88、第八十八章 “这味料你专供我局，价格随便开。” 秋娘碰了碰他的胳膊，“咱俩各自行个方便嘛。” 她真的很喜欢这道金汤，酸辣浓郁尽在其中，将来哪怕不搭配酸菜和鱼，单只搭些肉卷、菜品，亦或是像唐锦翊那样，简单抻些面条煮食，想必都会美味无比。除此之外，她甚至还考虑到了下个月的公主生辰贺典。这种现成的调料包实在方便，包装干净又保鲜，用的时候直接拿出一包调入即可，不但能让朝中各位吃上新鲜味道，还可省下不少用在配料和配菜上的时间，对于她这种以做饭为事业的人来说简直不要太好...... “你说说话呀。” 秋娘见跟前的小郎君满面愁疑若有所思，便又使了些力气拍他，同时低声问道：“听说煜儿已经住到百味楼去了？你养着他......得用不少银子吧。” “倒也不用。” 唐锦翊回得非常利索，利索到吓了秋娘一跳。 她捂着胸口惊声道：“怎么不用？！” “我们煜儿虽说看起来跟常人略有不同，可家中也是有贴身丫头伺候的，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苦累，如今到了百味楼，就算没有专人伺候，吃穿用度上总不能太过委屈吧？你说说，这些东西哪样用不到银子？怎么就不用了！”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可不想听你解释。”秋娘打断他，双手叉着腰,“就说这银子你想不想赚吧。” “想。” “成交！” 秋娘捏了张帕子，亲手把他身边那樽迷你小炉子连炉带盆一连端起。 盆中金汤随着她的走动微微荡漾，打得表面几朵芫荽叶子翻上来又滚进去，带出的辛香气味令人垂涎。 “走了，上菜。”秋娘大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种心想事成的喜悦。 “哦好好好。” 唐锦翊连忙跟上，“这汤太满了，小心烫手，放着放着，我来！” 他一手抓起抻面盘，一手去拿秋娘手中的炉子，秋娘却道：“我可不像其他女儿那般娇气，走了走了！” 唐锦翊跟了一路，到底还是没能接过她的炉子。 看着两人走远，远丰松了口气，他抹了把额头嘟囔：“总算走了！得亏没把我逮回学堂去。” 楚青抻着脖子凑过来，问道：“远丰，你姐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远丰往边上挪了挪说道。 “煜儿是谁？师傅为什么要养着他？他住到了百味楼，我怎么没见过？？”楚青追问。 “我也好奇。”梦章神秘兮兮看过来，“这样的描述，听起来好像是在说师傅的媳妇！！” “我说怎么听着那么奇怪！”白知秋听了梦章的话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说的是咱师娘！咱真的有师娘了！” 几人闪着兴奋的眸子对视之后，又同时将目光向远丰转去，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煜儿是你家姐姐吗？” 远丰摇头。 “那是谁？” 几人面面相觑，师傅马上娶媳妇了，为何瞒得大家这样紧？ 就在这时，楚青忽然眼睛一亮，“早上我去厨房的时候，好像听到师傅跟唐九提到这个名字！！” “哦？” “唐九和师傅走得最近，他一定知道点什么，咱们去找他打听打听，好提前给师傅准备贺礼呀！” “是个好主意！” “走走走！” ...... 月朗星稀，几个人影从宋府的后门溜溜跑了出去...... 89、第八十九章 时至五月，夜越来越短，五更的号子响过之后，东方便露出了鱼肚白。 东街街口转角处新开了一家早点铺子，摊主正围着一盘烤炉打着烧饼，缥缈炊烟中一张苍老笑脸熏的通红。在他身旁，零星站着几位待餐的客人，铁锨和锄头在墙面靠了齐齐一排，有人见唐锦翊来了，亮着嗓子招呼道：“唐小郎，回家呀？” “嗯。” 唐锦翊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谁在跟自己说话，迷迷糊糊说道：“大哥早啊。” “早。” 说话间，一块热乎乎的大烧饼递到了手上。 烧饼外皮裹着的那满满一层白芝麻，松脆饱满、一碰即酥，干爽咸鲜的味道顺着热气直直窜进鼻腔里。 唐锦翊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脑海中迅速闪过熊二揉肚子的画面——早餐铃响了。 可是...... 他定下神，抬头看去，只见对面那人眼角弯弯，两边的褶子都挤成了小扇子，一张憨厚的大脸黑中透红红中透亮，表情异常亲切。 “呀！！这不是武大哥么！！” 唐锦翊瞌睡全无，忽然有种阔别多年的亲人意外重逢的惊喜。 他毫不避讳地搂上武大的肩膀，欢喜道：“好久不见！！” “是呀。” 武大一边笑着一边接过摊主夹过来的烧饼，舒舒服服咬了一口。 刚出炉的烧饼油光发亮，吃起来又脆又烫、酥的掉渣，尤其是那口松脆的芝麻，嚼在嘴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香味也就随之爆发。 “快吃口尝尝。”武大提醒道，“他家的烧饼得趁热吃，且越烫越香，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我在这一连吃了三天，怎么也吃不够。” “真有这样好吃？” “你快尝尝、尝尝！” 武大连连点头，两只手急得乱扑腾，恨不得亲自把烧饼塞进他嘴里。 “好，多谢大哥！” 在武大的盛情下，唐锦翊举起烧饼狠狠咬了一大口。 “嗯~” 好香！ 别看这烧饼外表不起眼，实际上却别有洞天，薄薄的酥皮里面竟藏着很多夹层，软软糯糯，每层之间还铺着香喷喷的五香粉，外酥内软，咸香可口，多嚼一会甚至还能品到香甜回甘，给人的感觉十分美妙。 只吃一口好香不太过瘾，便又咬了大大一口。 “大哥这是要出门？” 见武大身上背着包袱，唐锦翊咕哝着嘴巴问道。 “嗯。” 武大三两口便吞下一个烧饼，擦了擦嘴巴说道：“现下天气越来越热，纸鸢不好卖，我得去趟南方学门手艺。” “哦，南方？那要去很久吧？” 过了刚才那个馋劲儿，唐锦翊慢慢吃着手里的烧饼，顺便又喊摊主加了两碗羊汤。 两人一手拿饼一手端汤，直接在街边坐了下来。 “是啊，光在路上就得耽误一个多月，再加上学东西的时间，最少要去半年，恐怕到过年都没法回来了。” 每逢过年，便是百姓们最团圆最欢喜的日子，饶是有一点办法，也没人愿意在外地过年。 唐锦翊很理解他说到此处的落寞之情，可他却无从安慰，谁又不是为了生计背井离乡呢？ 多说无用，还不如多带着些家乡的味道出发，或许可以排解长途跋涉的思乡之苦。 于是他拱了拱武大的胳膊，问道：“大哥今早便要出发么？若是时间不急，随我回百味楼可好？前些日子我研究了些新鲜小食，大哥去尝尝？” “好哇！若是能品尝美食，倒也不必今早赶路。” 武大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羊汤跟唐锦翊的碗碰了碰，爽快道：“让我看看你又做出了何等美食，顺便买点干脆面路上吃！来，干了！” “干了。” 两人相视而笑，仰头饮尽了碗中羊汤，暖意从脖颈涌向脚底。 ...... 让武大提前去百味楼歇着，唐锦翊自己绕了个路去买了点食材回家。 当他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院子时，发现学徒们正围在一处不知在干些什么，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悄摸摸地走了过去。 透过人群缝隙，发现唐九居然打扮得齐齐整整坐在他们中间的石凳上。 一桌一凳一人，桌上还摆着茶壶茶具，他本就生的白净俊俏，如今粗布麻衣换成了绫罗锦缎，在一伙粗人的包围下，俨然一副贵族家主的高冷架势。 哦不，人家现在不是唐九了，是苏煜。 苏煜本来不就是大家大户的主儿么？ 哼。 想到这里，唐锦翊拗着嗓子咳了一声，“活都干完了？在这儿围着做什么！” “师傅！是师傅回来啦！” 学徒们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回头，语气中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唐锦翊也不知道他们在激动个什么劲儿，一个个红光满面，高兴的像是捡了几斤银子一样。 正准备仔细问问，嘴巴还没张开，冷不丁就被几双大手拉进了人圈，随后被按坐在唐九旁边的石凳上。 头上还多出了一顶帽子。 91、第九十一章 武大豆大的眼睛中顿时充满了恐慌。 在他们这个地方，牛可以说得上是一家之中最重要的劳动力了，平日里耕地、运输从来离不开它，所以从来都是将它视为忠实的伙伴而非食用的畜生。可今日，唐锦翊居然说要为他做牛肉吃！这跟吃人有啥区别？啊啊啊？ 他四处瞅瞅，赶紧捂上了唐锦翊的嘴。 “小郎君，牛肉可吃不得啊。” “嗯？” 唐锦翊眼珠滴溜一转，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便停下脚步乖乖等着听。 武大抽回手说道：“或许对小郎君来说，一头牛就算价值千两也不过小事一桩，杀牛吃牛你请得起，但在农人眼里，牛是我们的好帮手，一向勤恳，分担着许多活计，哪怕是老得干不动了，也要填埋入土以表感激，绝不忍吃肉哇。” “还有哇。” 武大努了努嘴唇，压低声音道：“你忘了前段日子朝廷发的告示么？不让吃牛。” 啊—— 原来如此。 早就听说过牛在古代的地位颇高，若是平民百姓私自杀牛被人举报了，会被抓起来关大牢。原以为那些只是网络编辑者的夸张之词，现在看来或许是真的！ “怪不得我在大街上从没见过有卖牛肉的。”唐锦翊暗自唏嘘，心中不免后怕。得亏旁边站的是武大，要是碰上个坏心眼的，指不定啥时候就给他举报了呢！ 他一拍脑门装模作样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馋虫出来了什么胡话都说！！！我我我刚才说做啥来着？” 武大蒙蒙看着他，“五香牛肉。” “咳！我一个破卖饭的，从哪弄牛肉去呀，说错了说错了，我是想说，给你做些五香肉松带着，那肉松可是好东西啊，营养又健康，猪肉鸡肉都可以做！” “肉松是什么？” “可以看做是一种用肉做成的小零食，当然，也可以搭配各种食物食用，好吃得很。我多做一些，你带着路上吃！” “那可太好了！多谢小郎君！” 武大对唐锦翊的手艺十分赞赏，甭管“肉松”是什么玩意儿吧，反正只要出自他手，准错不了！ “嗯，走吧。啊——妈呀！” 唐锦翊正准备和武大走，一转头就跟唐九碰了个正对面。两人胸膛撞在一起，由于毫无防备，他猛地趔趄两下，差点摔倒，唐九眼疾手快，贴心地捞了他一把，此时，那只纤细的手正抚在他的后腰上。 “这这这姿势过于暧昧了吧，小崽子！”唐锦翊第一时间这样想，然而再一想到武大就在旁边看着，学徒们也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脸皮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主人小心。” 唐九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甚至还勾了勾手。 唐锦翊稳住心绪，强调：“别叫我主人。” “夫、夫君小心。” 唐九眼神一晃，唇角开始悄悄上翘。 唐锦翊甩开他的手，“别叫我夫君。” 唐九歪歪头，磕巴道：“那......那、那娘、娘子小心......” 唐锦翊狠狠瞪了他一眼，只用余光都能发现其他人在偷笑。 “快回家去吧，百味楼盛不下你这尊大佛。” “可是，我们有婚约......” “你知道的，钱我没收，不作数。” “......” 唐九眼圈红红，又抿上了嘴。 “走了武大哥，我们去聊着，让他们去忙吧。” 唐锦翊把唐九当成空气，扯着武大的袖子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过去了。 从后院到前厅只需穿过一条长廊，用不了多少时间。在这短短的一路上，一直到两人坐在桌前，武大都在观察唐锦翊，他觉得他心里有事。 之前跟唐锦翊的接触过好多次，据他了解，唐锦翊和唐九两个人的关系是非常不错的，他们的朋友甚至还用夫妻关系调侃过他们。所以他想，虽然刚才唐锦翊表面上表现得很淡定，但从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中可以窥见，他并不像说的那样讨厌唐九，相反，还对唐九十分在意，否则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自己连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呢？准是还想着刚才的事呢。 俩人之间一定有误会。 一定是。 武大对自己的猜测有九分把握，他想帮一把这位心善的小兄弟。 “其实......” “武大哥来啦！快尝尝这块蛋挞，灵儿早上才做的，加了葡萄干，好吃呢。” 灵儿一见唐锦翊带着客人落座，便端了两只蛋挞上来。 武大的话还没说出口，忙从身上抹了抹手，笑着接下，“多谢灵儿。” 唐锦翊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对着武大问道：“大哥喜欢吃哪种口味的干脆面？” “哦，干脆面。”武大咽下口中食物，稍微想了想说道：“喜欢那个辣辣的。” “麻辣味的？” “嗯。” 武大点点头说道：“这个味道很奇妙，我感觉与其说它是一种味道，倒不如说是一种感觉，它刺痛着我的舌头，灼烧着我的口腔和食道，为我带来很大的刺激。我更愿意在累的时候品尝它，因为它让我能保持精神，心情愉悦。” “喜欢辣味好说。”积分商城的页面在唐锦翊的头脑中飞快闪过，他攒的积分已经能够兑换数不清的辣椒粉了，那还不是想做多少就做多少么，“等会儿做肉松的时候也调些带辣味的。” 肉松到底是个什么吃食？唐小郎君提了这么多次，一定非常好吃，武大心里痒痒的，实在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种新鲜玩意，连口腔中的分泌物都不由自主多了起来，忍不住吞咽了一口。 唐锦翊边吃蛋挞边对灵儿喊道：“灵儿，我买了几斤精猪肉就放在隔壁，告诉厨房，让他们都煮了。” “哎——” 灵儿应着，拿过来一个小本子，“翊哥儿把调料配比写上吧，我怕那群孩子做不好。” “行。” 唐锦翊潇洒落笔，写了几味调料上去，“按过年时煮肉那样煮即可，孟章大姐肯定做得很好，只是在那个基础上多放些辣椒而已。哎灵儿，顺便告诉他们，煮好的肉顺着肉丝纹理切开，晾凉，擀碎，剩下的就别管了，我再去弄。” “好！” 灵儿撕下一页纸，蹦蹦跳跳的去了。 “小郎君说的‘肉松’难道就是煮猪肉么？”武大问道，蛋挞在他口中留下的余味无穷，他舔了舔嘴唇。 唐锦翊回道：“大哥这次可想错了，肉松虽然是用煮猪肉做的，但并不能说它就是煮猪肉，中间还有好多道加工工序呢，其实要非说的话，它更像是干爽的猪肉绒，蓬松酥脆，肉香浓郁，一点都不腻，比煮猪肉好吃多了。” 92、第九十二章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唐锦翊笑悠悠地说着，从打工学徒端来的盘子中拿下一罐烤奶，放到武大跟前，“先尝尝我家的烤奶。” 武大接过罐子，浓郁的，带着焦糖甜味的奶香便热腾腾的扑在脸上。在那一瞬间，舒畅的感觉遍布全身，就连横在面庞上的拥挤沟壑也随着舒展开来。 温暖的初夏，热乎的醇香，舒服的座椅，说笑的客人，一切都那样真实。 说起来，百味楼是曾经的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今日竟沾了小郎君的光实实着着坐在其中，属实幸运。 他舒心一笑，忽然就生出一种生而为人十分美好的幸福之感。 “武大哥，上次来的时候都没顾得上招待你，我心里不得劲了好长时间，每次去街上都想着喊你回来吃顿饭，今天总算给遇着你了。” “诶，这是什么话，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不是我吃了很多好吃的嘛，我都记着的。” 武大转着罐子边沿，小心地吸了一口。 他咂咂嘴，那股奶香便从舌头蔓延到整个口腔，浓浓的，十分醇厚。 “这个叫烤奶吗？”武大伸出一个大拇指道：“小郎君能做出这样好的东西，武大佩服！” “大哥过奖了，其实就是用咱们平日喝的牛乳做的，没啥。只不过这东西讲究趁热喝、新鲜喝，否则会有点腻。我刚才吩咐后厨，用水壶给你盛了一壶，你带着。今晚上走累了，在路上歇歇脚，有火的话就烧一烧再喝，实在没火，凉着喝也行，可千万别放过夜。” “哎呀，能吃到美食就很好了，怎么能再拿你这么多东西？”武大推辞道。 唐锦翊摇头，“大哥又见外了，且不说我与大哥这样投缘，就算是陌生人，做的食物被喜欢，也是我最大的骄傲。何况这会儿是把好吃的都给你呢，我高兴的呢。” “嘿嘿，嘿嘿，那、那好......” 享受着唐锦翊的热情，武大觉得也很舒心，既然都熟悉了，便不再讲些无用的礼仪吧。 “我之前日日路过百味楼，只是这装潢好的前厅还是第一次见。” 武大放下烤奶，一向憨厚的眼中竟多出几分认真来。 当初百味楼的落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又能想到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这位有本事的小郎君能让它起死回生呢？ 粗糙的手掌在椅子把手上轻轻摩挲，那块泛红的木便散发出微微温热。 百味楼的装潢古朴大气，简约优雅，桌椅银台无一不是名贵木材制成，摸着舒服看着高贵，从整个空间充斥着的古木沉香，到桌上摆放着的精致餐具，无不诉说着这里的价值不菲。若论起来，他的见识中，如此的派头在整个汴京城怎么也能论上个前三。 武大再次感慨，同其他让百姓望而却步的酒楼想比，这里虽然看着贵气，却永远充斥着活脱脱的人间烟火气，人们不会望而却步，也不会担心吃不起，不管身份如何，进来的每个人都洋溢着一股从容，不徐不慢坐下用餐，全然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在他看来，整个百味楼给人的印象就像唐锦翊这个人一样，大度从容没有压迫感，让人感觉很舒服，很愿意靠近。 “唐小郎君，看着你的生意一点点起来，大哥从心里为你高兴。” “多谢大哥，其实我也就做做吃的，这些东西都是朋友送的，要是靠我自己，再过上一百年也用不起这样的家伙。” “小郎君谦虚啦。” 武大道。 “这么大的家业，一个人撑着会很累吧？” “还好，灵儿学东西很快，我说的东西她都能照样完成，几乎不用我做什么，其他的还有学徒帮忙，倒不是很累。” “再怎么说，灵儿是个女子，又……”武大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唐锦翊吹了吹手中的烤奶说道：“大哥有什么话就说吧，咱哥俩谈心，有啥可忌讳的？” 武大干巴巴地笑笑，又摸着椅子搓了搓手，“咳，你说我提人家小娘子做什么。”他破天荒的结巴起来，随后又往后门的方向瞅了瞅，说道：“咳，我的意思是说，一个人过日子未免辛苦孤单，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生活多好。” “啊？”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跟唐九小哥是......” 武大继续挠头，好像伴侣二字有点烫嘴，他说不出来。 “反正在我看来，人活着就是过日子，过日子，说真的不就是......” 武大巴拉巴拉说个不停，那张存在感极强的厚嘴唇张张合合，颇有些催眠的效用，唐锦翊看着看着又打了盹儿，到了就听进去了四个字——“你俩般配。” 登时，快要眯上的眼又亮了起来。 “你是说我和唐九？” 武大点头，问道：“以前你俩关系不差，为何今日又这样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见唐锦翊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武大继续道：“人生在世有一知心人不易，小郎君要紧紧抓住，莫要丢了呀。” “大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其实......” 一腔烦闷无人可说的感觉实在难受，反正武大即将远行，唐锦翊索性把和唐九之间发生的事一股脑抖落给了他。 本以为武大会像自己一样埋怨唐九的刻意隐瞒、故作柔弱、博取同情，谁知事实却是他只是笑着站起来，绕到后面拍了拍他的肩，“小郎君我问你，你喜欢的是他的身份，还是他这个人？” 是他的身份...... 还是他这个人？...... 唐锦翊愣住了。 然而，还未及细想，便被风风火火的灵儿打断了思路。 “翊哥儿，尚食局差人送来一封信。” 话音未落，信件已接入手。 唐锦翊打开纸张，只见里面用一手漂亮小楷工整书写道：金汤酸菜料二十包，一天后取，定金五十两，其余后补。 转头一看，灵儿手中还提着一只大兜，不出意外的话里面装的便是那五十两定金了。 秋娘的效率还真高，刚谈妥的事这么快就安排上了，不愧是能掌管尚食局的女人！只是给的时间也太紧迫了...... 唐锦翊寻思片刻，对灵儿说道：“灵儿，你去厨房拿几罐腌好的酸菜让信使带回去，就说我们保证按时完成任务，请大人放心。” “是。” 这时，学徒们做的饭菜也陆续上了桌。 唐锦翊坐下来一一跟武大介绍，武大道：“小郎君有事就快去忙吧，我这不必费心，自个儿吃也没关系。” 唐锦翊微微一笑，“一下午忙得完，今天上午我就赖在大哥身上了，我喜欢跟你说说话，你刚才问我......” 俩人就刚才的话题继续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小，俩人的头越凑越近...... 楚青远远看着，拱了拱白知秋的胳膊，“师傅跟那大哥说什么呐？怎么手脚并用的乱比划啊？” “我哪知道。” “不行，我得凑近点听听。” 顺手接了路过的大宽端着的酸辣粉，甜甜一笑，“大哥给我吧，我去送。” ...... 送走武大，日头正盛。 吹惯了空调的唐锦翊在只有两扇门通风的厨房忙活着，身上已经布了满满一层汗。 尽管热得人想发疯，但这并不是亏待自己的理由，他好像犯了馋病，突然想吃一碗大馄饨。可惜外边卖的不好吃，想要满足自己的嘴巴和胃，只能亲身上阵了。 刚才做肉松时剩下了一小块猪肉，剁成馅料调好后，正好能做一顿。 将肉馅扣在碗中继续腌制入味，趁着这个时间，他迅速揉好面团，又将面团摊在案板上擀成薄薄一片，擀好后的面片几乎能透出底下案板的颜色，这时，再用刀尖把它划成大小相仿的正方形小块，馄饨的皮也就做好了。 自己在家包的馄饨皮薄馅大，一个个圆滚滚粉扑扑的，后面还跟着一条薄薄长长的小尾巴，非常好看。 对自己的手艺欣赏了够之后，唐锦翊才把馄饨们一个个下入锅中。没过一会儿，它们就争先恐后的漂出了水面，本就薄薄的外皮几乎变成了透明颜色。 若想馄饨好吃，调一碗美味的汤水十分重要。 这时，他之前兑换的耗油、鸡精和香油便都派上了用场，当然，还有苏周从海外带回来的虾米。 提前泡过的虾米软软弹弹，切成黄豆大小的小粒过一遍开水，直接放入调料碗中便可食用，随后再加入些芫荽末、葱花、辣椒和醋提味，舀一大勺馄饨汤浇进去，顿时，熟醋的酸爽、小米椒的辛辣便合着淡淡的海盐味全部激发出来。 馄饨皮薄，不需要煮很久，打过冷水之后再沸一次，便可捞出。 捞出的馄饨陷在飘着绿叶红油的汤汁里，散发着汤汁独特的香气，别提多馋人了。 门口的楚青探头问道：“师傅，你偷偷做什么好吃的呢？” 唐锦翊对他招招手，“快进来尝尝，我做的鲜肉馄饨，皮薄馅大，爽口嫩滑，可好吃了！” “啊？先给我尝啊？” 楚青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灶台方向。 唐锦翊顺着他的目光侧身看去，发现一个熟悉的灰扑扑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捡烂柴...... 【终章】 小插曲过后，一切重回正轨，各就各位，各忙各事。 唐九重新挑捡了些细柴填入灶膛，抬头看时，发现已经走出门口的主人正在朝自己回望，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暖意流经心底的同时，笑容重新绽放在脸上。 四目相对，唐锦翊撇撇嘴角轻叹一声，暖风吹过，那兜海货在他手中散发出的海盐气息，便被这初夏的风吹满庭院 这一日午后，大家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坐在厨房门口的长廊中闲聊，当他们聊到尚食局的秋娘的时候，灵儿忽然站了起来。 “她这两次来买调料都是用马车拉走的！一次性拉走两车！听翊哥儿说，是要跟咱百味楼长期合作呢！” 语气中满满骄傲，大拇指竖得那叫一个高。 楚青搭话：“据说上次长公主生辰，她做了一道金汤菌菇肉片，把参宴的各位官员都吃呆了，纷纷表示是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是真的是真的，当日姐姐带我去帮忙，我亲眼见到有位海外官员去厨房带走了两碗汤，说是带回去给娘子孩子吃呢，相当宝贝。” 远丰自那日被唐九和唐锦翊的关系刺激到后就回了家，好多天后才回来，回来之后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白日上学，晚上学菜，做什么都分外努力。但跟学徒们在一起时，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该说说该笑笑，依然还是那条活力充沛的小狗狗形象，看样子爱情的失败并没有影响到他，反而成了前进的动力。 “那以后的几日，光是从咱百味楼购买调料就得几千两银子，灵儿姐姐的账本都快记不过来了吧？” 楚青玩笑道。 灵儿库库点头，这段时间百味楼的生意越来越好，虽然有学徒帮忙，但她还要顾着宫中的生意来往，不敢有一丝懈怠，往年里一年的账本在这短短几天便用光了，可不是快记不过来了！ 但忙又有忙的好处。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了迅速成长，除了学会许多菜系之外，待人处事也比之前从容了许多。更重要的是，忙起来，百味楼就有了钱，有了钱，翊哥儿也终于能在唐家大哥和王氏面前挺直腰板了！就在两日前，王氏还带着新的家属笑嘻嘻的来讨要调料呢，也不知她的脸皮为何那样厚不过翊哥儿说了，不让自己跟她计较，所以，之前在她那受的冤枉气也便罢了 “师傅跟你们说了么？” 白知秋突然问道，“我们学到的食品中，可以任选一样当自己店里的招牌了，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调整味道，增加种类。” “嗯嗯，师傅也跟我说了。” 大家一起出声，十分欢喜。 他们在百味楼也呆了个把月，出了几个免费学徒要坚守干满一年的约定，其余人总不能一直在这边耗着时间，毕竟有些人是有自己的店铺要管理的。所以唐锦翊又跟他们做了一个约定——从百味楼学的菜品小食都可以带到自己店里去当招牌，但限制是每人只能选一样，并且调料只能在百味楼购买，除此之外，他们选好的菜品和小食，百味楼今后用不再卖，以便保证他们的店铺做成城中特色的独一份。 “师傅对我们的事业这样支持，我实在感激。” 远丰对灵儿作了一揖，道：“灵儿姐姐，以后我放学了还回来帮忙，后厨的活你全给我留着。” “我也是！” “我也是！” “好好好。” 灵儿说着，目光转向了后门那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前几日，翊哥儿上新了一道名为“翻花奶油小蛋糕”的甜品，刚一推出，便引起了全城小娘子们的追捧。这不，又有人想要从后门偷进了。 那翻花奶油小蛋糕做得十分精致，圆圆小小的蛋糕胚子上抹满了滑滑腻腻的奶油，奶油上边还做了许多逼真的花朵，逼真到让人舍不得下口破坏，更绝的是，每一朵花的味道、颜色、形态都不尽相同，好看好吃又有趣。 梦章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一瞥，笑道：“灵儿还不知道吧，外面那些富商千金、朝廷公主，还有周围村子的娘子们，多得是想嫁给师傅的，前来求亲的人都排上队了，数都数不过来。” “啊？” 她对大家惊讶的反应十分得意，抱着膀子继续说道：“有好几家都托我说媒呢。” “那大姐答应了么？” 楚青抢先问道。 “当然没有。”梦章拢了拢袖子，“别人不知道师傅有了心上人，咱还不知道么？自然全给他们推了。” 这段话她说得轻轻松松，有人却着实听进了心里。 在长廊的红漆柱子后，一片灰色的衣角迅速闪过 在一个月色温柔的夜晚，百味楼后墙脚处。 一个打扮俊俏、身穿月白长袍的男子将唐锦翊拉上骏马，顺势圈入怀中。 “郎君请留步，不知初时婚约还作不作数？” 熟悉的味道从身后传来，唐锦翊懒懒靠在那人胸怀，“不作数。” 明显感到那人一惊，气息都乱了。 “那、那怎么、怎么不作数？怎么” 唐锦翊抿嘴一笑，继续把全身重量往后靠，“傻子，我们不是成亲了么？” “成、成了？你是说，我们，我们” “成了亲，却没成事，不过。”唐锦翊回头，正好贴上男子滚烫的脖子，“今晚花好月圆，看起来，正是洞房的好日子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