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玖月禾》 第1章 婚事一 如今是正月里,新年伊始,万物复苏。 各座寺庙、道观都在正月里设坛祭祀,善男信女纷纷去祭拜、烧香还愿,好不热闹。 富水镇有座道观,叫玄妙观,坐落在镇头山坡下。 每年正月,观中三清殿旁都会开市,有卖画的、卖小吃、果子等。至于卖杂货和四方玩耍把戏、唱戏等等的则在镇中心。 三清殿旁还有一个许愿池,许多人都在此抛入一枚铜子祈求好运。 秦荽便是在扔铜钱祈求好运时,被人推入池子里的。 池子水浅,却架不住栏杆高,又无着力点,秦荽根本上不来。 就在此时,旁边卖画的男人跳了下来,用膝盖当凳子让她站在上面爬了上去。 上来后,男人还把外袍脱下披在瑟瑟发抖的秦荽身上,让她快快回家去。 天寒水冷,加上当众出了丑,秦荽当夜便高热昏厥过去。 三个昼夜后,秦荽终于醒来,却已经是二十几岁的魂了。 又浑浑噩噩过了三日,秦荽终于彻底清醒,就如同身体和灵魂终于融合了一般,这才起身走动走动。https:/ 难得有了太阳,女儿也好了许多,秦母苏氏心情好,便和帮佣桑婶一起把家中冬日棉被冬衣都拿出来晾晒,尤其是秦荽病中出汗湿了许多被褥,再不晒晒都没得用了。 秦荽在廊下坐着,背靠廊柱看着母亲的背影,暖阳照在脸上,怀里抱着暖炉,却驱散不去心里的冷意。 重生后的秦荽面临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父亲派来接她们的人在正月十六会到,而母亲的卖身契还在父亲手里,自己是他的女儿,该如何反抗绝对强势的父亲? 还有在她名下的铺子被二舅舅拿去开茶楼后,一直不给租金,家里的开支全靠以前的积蓄,可自己大病一场后,家里已经捉襟见肘了。所以,解决银钱问题也迫在眉睫,如若不然,母亲着急,见到父亲派人来接,自然毫不犹豫答应回秦家。 母亲苏氏是父亲秦雄飞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外室,而父亲已好几年没有音讯了。 幸好,他早早将这座二进小院和镇上的铺子都放在了秦荽的名下,好歹母女二人有了嚼用和栖身之所。 在秦荽小的时候,父亲时常来看她,还从府城请了位老先生来教导秦荽。 老先生为人正直,不因秦荽是姑娘便轻视敷衍,反而是细细教导她,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而秦荽学得最好的便是琴,为此秦雄飞还十分高兴。 因为不需要科考,秦荽的时间多,学习也更自由。每日能抽许多时间陪着先生研究香。只不过去年年末,待秦荽及笄礼后,先生便告辞回老家去了。 苏氏过来摸了摸女儿的脸颊,笑道“有些冷了,你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秦荽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母亲“娘,我掉下池子后,把我接上来的人是不是在三清殿门口卖画之人?” 苏氏一愣,不明白女儿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但还是点头“是啊,人家救了你,我这还没来得及去答谢他,过两日我定要备上厚礼去答谢他。” 秦荽低下头沉思片刻,突然说“娘,我那日众目睽睽之下落入水中,还披了外男的袍子,如今外面是不是都在传我那日的事?” “没有的事,你莫要胡思乱想了!”苏氏嘴里说没有,但眼神却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女儿,秦荽明白自己说对了。 前世自己也是被人传得十分不堪,以至于父亲派人来接时,母亲和自己毫不犹豫就走了,连东西都未收拾。 这里的铺子和房子是后来父亲派人来处理的,自然也不会再给秦荽了。 秦荽低着头,眼里闪过狠厉这一辈子,哪怕是嫁个阿猫阿狗也不能被人摆布婚姻。 前世,她去了秦家许久后才知道,父亲的外室很多,那位表面贤良的嫡母并非不知,反而是纵容的。 但凡外面生了女儿便请了先生教琴棋书画,等及笄后把人接了回去,想办法去母留女,再把女儿调教一年半载送去联姻,至于嫁给什么人都无所谓,只要对秦家生意好就行。 如果外面生的儿子也无所谓,直接留在外面不接回去,连族谱都没上,秦家家产和他们自然毫无关系。 小镇子上的小宅院和小铺子,不过是秦家人看不上眼的东西,却是秦荽母女的安身立命之本。 苏氏在秦荽身边坐下,掏出手帕抹眼泪“唉,都是娘不好,那日若是我陪着你去玄妙观就好了,定然不会让你落水。” “娘,过去的事莫要再提,咱们都朝前看,以后女儿会护住您。” 秦荽又安慰了几句,苏氏也擦干眼泪,收敛了情绪后轻声说道“那救你之人呢,我也知道一些,叫萧辰煜,还是隔壁萧家的亲戚。” 隔壁家的亲戚? 秦荽有一阵的恍惚,隔壁萧家有个和她年岁相当的少年,如今在县学读书;小时候时常来家里找先生请教学问,每次过来都会给自己带些街上买的有趣的小玩意儿。 若说秦荽短短一生中,曾经对谁有过朦胧青涩的感情,那就是邻居家的萧瀚扬,那个有着干净清澈眼神、腼腆明朗笑容的少年郎。 不过,前世当她沦落到醉红楼后成了乐妓后,曾见过他一面,却已经物是人非。 那时,他是金榜题名的探花郎、即将成为高门贵婿,而自己却是低贱的乐妓,在他高谈阔论之时,用曾被他赞叹过的琴音为他们助兴。 秦荽本来以为已经忘记了此事,可现在想来,依然记得那人的淡漠移开的眼神,根本没有再多看故人一眼,更遑论帮一帮她? “娘如何知道那人的情况?”秦荽几乎足不出户,今年去玄妙观也是被表姐死拽硬拉去的。而母亲也很少出门,更是极少和人来往。 苏氏有一瞬的僵硬,看了几眼女儿,迟疑半晌还是说道“那日,你去了道观,萧家曾找了媒人来问你的亲事,萧家的孩子可是咱们镇子上最好的孩子了,我自然高兴,便只说先问过你的意思,但当时也很明显是同意的。” 秦荽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但显然此事出了岔子,不然上一世自己为何不知? “可你昏迷后刚醒时,萧家的媒人便来退了信,说是亲事算了。”苏氏又想抹眼泪了。 “为何?就因为我落了水?”秦荽觉得十分可笑,但面上却平静得很。 “说是救你的人是萧辰煜,是萧瀚扬的亲小叔,两家关系不好。” 说到这里,苏氏却闭口不言了,只因为那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第2章 婚事二 桑婶曾回来说外面传言秦荽被卖画的男人抱过、摸过,还穿了男人的衣裳,早就不干净了。 而萧家来的媒人也遮遮掩掩暗指了这些话,还说萧瀚扬将来可是要高中的人,秦荽这样的身份本来就配不上,更不要说如今名声还不好。 这些话把苏氏气得捶胸顿足,却又无从辩驳,更不敢跟秦荽透露半句。 如今秦荽已不是当初的单纯姑娘,心思一动便把事情串了个七七八八。 几乎未走动的表姐突然来了家里,生拉硬拽让自己陪她去玄妙观祈福,而自己掉下去时明显感觉到一只手在后背用了力推她;且之后的流言蜚语如此快便传遍了富水镇,以及那个她前世不知道的提亲;这一切,是不是巧合得过分了些? 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有关联了。 秦荽不动声色想着事情,眼神沉静,这些账只能留待以后慢慢算,如今当务之急是婚事,必须要在父亲派来人之前定下婚事。 所以,她收回神思问“娘,您仔细说说那救我之人吧。” 她本来对那卖画之人没有太多兴趣,如今反而起了心思,嫁给萧瀚扬的小叔,似乎还不错。 “说来他也是个苦命之人。”苏氏叹了口气后便娓娓道来。 萧辰煜是邻居萧家主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萧辰煜的母亲是续弦,萧辰煜大哥的儿子萧瀚扬只比他小三岁。 萧家还算是有些家底的富户,镇上有两间铺子,一座宅院,乡下还有良田。 萧辰煜从小也是衣食无忧,况且他是幺儿,又很会读书,在家中极为受宠; 在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十四岁那年,父亲突然病故。等丧事一过,萧辰煜的大哥立即提出分家,在族中长辈一致同意的情况下,家产几乎都归了萧大哥。 年幼的萧辰煜有什么法子和买通了族中长辈的大哥斗? 只分得少数银子的萧辰煜退了学,去父亲的坟旁搭了茅草屋住下来,算是给父亲守孝,又一边照顾病倒的母亲。 三年守孝刚满,一直卧床不起的母亲又紧跟着撒手人寰,萧辰煜又开始三年的守孝,年前才刚满三年。如今借住在玄妙观里,以卖画、写家书为生。 “这人品性没得说,人也不傻,他退学前刚过了童生试,据说定能成为秀才老爷的,可谁知家里出了事,这一耽搁便是六年,可惜了这孩子啊。” 原来也是个读书人,秦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香炉上的镂空花纹陷入了沉思这年头身份太重要了。若是有个秀才或者举人的功名在身,对抗起父亲来,也多了些胜算。 苏氏见女儿不说话,便也不打扰。她是个不识字的村姑,也没有多少见识。嫁了人后丈夫时常不见人影,她也没个依靠,所以才对娘家人多有忍让。 “娘,这卖画的书生做您的女婿如何?” 秦荽的一句话,把苏氏飘飞的心思拉了回来,当意识到女儿在说什么时,立刻就被惊得瞪圆了眼睛。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这样的话?被人听了去要笑死人的。”虽然是在家里,可苏氏还是四下张望了一番。 秦荽却只是淡定地笑了笑,经历太多了,秦荽早就没有了羞耻这东西。但不想吓着苏氏,还是靠过去拉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多年没有撒娇了,竟然有些生疏“娘,这里哪有外人?” 苏氏还想教训女儿几句,可秦荽却正色道“娘,即便您不说,我也知道外面定然传了我很多谣言,我的婚事很难吧?” 氏无法反驳。 见苏氏语塞,秦荽又继续说“不如就嫁给那读书人,他有孝名,品性也不错,我们出钱让他去读书科考,说不定将来就成才了呢?” 苏氏眨了眨眼睛,仔细想了半晌女儿的话,越想越觉得有理。 见母亲双眼发亮,秦荽心里一松,又慢慢说道“娘,此事宜早不宜迟,这人迟早会被镇上的富户发现,到时候若是被人截胡,咱们可没有胜算。” 苏氏也想到了,她的身份始终差人一头,女儿的婚事和人撞上,确实毫无胜算“唉,都是娘拖累你了。” 秦荽没有去安慰母亲,她要利用母亲这点心结,母亲才能着急去办这件事。 她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心中盘算恐怕光是定亲还不行,父亲知晓后直接去退亲便是,所以,最好能在父亲来之前成亲。 仔细想想,即便成了亲大约也不是十分安全,还得想办法让父亲忌惮,不敢逼自己和离再嫁,最好能从父亲手里拿到母亲的卖身契,这样才算是去了母亲和自己的心病。 午饭后,母亲收拾好洗干净的袍子,还精心准备了谢礼,这才和桑婶一起去玄妙观。 秦荽独自在家,午睡一阵后起床,正坐在,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响。 秦荽没有动,若是母亲和桑婶回来定然会出声,而现在无论来者何人,秦荽都没有心思应付。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终于停止了,又过了一阵,隐隐有争吵声从邻居家院子里传来,很快又没了声音。 秦荽心思一动,难道刚才敲门之人是萧瀚扬?可他来做什么? 无论是不是他,秦荽都已经心如止水。何况,萧瀚扬并非良配。 母亲趁着午间人少去找萧辰煜,可回家的时间挺久的。 秦荽开了门,见母亲和桑婶脸上都有笑容,便知道事情应该妥了,也没有追问为何去了这么久? 知道秦荽的婚事有了着落,苏氏和桑婶都十分高兴,该是这几日来唯一的好事了。 萧辰煜听说是那日落水女子后,沉默良久才叹气道“因为我一时未曾注意将衣袍披在了姑娘身上,以至于引来如此多流言蜚语,确实是在下错了。姑娘的名声要紧,在下愿意娶姑娘,并且保证以后都对她好。” 秦荽有些不相信,一再追问“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苏氏拍了拍女儿的面颊,笑道“我的女儿如此好,他可是高攀了。” 桑婶也说“他说了,是因为当日做事不谨慎,给姑娘披了自己的衣裳才惹了这许多闲话,他是有责任的,所以这婚事他当时就答应了。” 秦荽短短前生里,恶心的男人见过不少,正直的也有,却不多,所以心里是抱着怀疑的,她总觉得萧辰煜只怕是也有盘算才对。 就是想不出他盘算些什么?难道在算计自己这院子和铺子? 次日,萧辰煜请了媒人上门,他也提了礼跟着来了,这是给足了秦荽母女面子。 秦荽并没有躲着不见人,而是大大方方出来见了礼,发现萧辰煜长得浓眉大眼,身强体壮,倒是看着挺顺眼。 第3章 苏家人撒泼 媒人是萧辰煜母亲娘家亲戚,嘴巴严实,倒也不理会外面的胡说八道,看着两个孩子只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直言是天定良缘。 秦荽见过礼后就离开了,这里的事交给母亲和桑婶就可以了。 昨晚,秦荽和母亲商议过了,婚事定在二十以前,婚后萧辰煜可以去县学继续求学,自己则继续留在镇上。 最后婚事定在了正月十八,日子虽然匆忙,但该走的三书六礼还是能走完。 定下了婚事,接下来便是银钱的事了。 铺子一时半会怕是拿不回来,现在她也没有心力去和二舅和外祖母一家撕扯,所以,银钱要另想办法才是。 想到此处,秦荽去了后院。 后院以前是先生住的,自从先生走后便锁了门,只有桑婶会时不时来打扫一下。 后院有三间正房,左边房间是先生的房间,中间堂屋对面开门,后门一开就是大街,这堂屋平时还兼具秦荽上课的课堂。 右侧房间带耳房是先生制香的地方,小部分香被先生带走了,还余下许多合香、香料、以及一些香方香书,这才是这家里最值钱的东西。 耳房下面有一个窖,里面窖藏了些香品。 窖藏的香品需要夏日烧窖加温,让香更充分经历炎热之气,冬日反而不能放置任何增温物件,就是需要香充分经历严寒。这样窖藏出来的香才能褪去其中的火气、燥气,其后无论是入药还是做合香,其香和药性才更加稳定。 前世母女二人急匆匆跟着父亲的人走了,这些东西也最终落入了父亲手中,真是想着都心疼。 下面非常冷,秦荽转了一圈便出来了,真是病去如抽丝,这身子还是弱了些。 她出来后,正在耳房架子上看存放的香料,盘算着做点什么东西去换点银两才好。 就在这时,桑婶小跑进来,指着前院急道“姑娘,您外祖母和二舅舅来了,您去瞧瞧吧。”云九小说 秦荽捏着丁香的手一顿,把丁香放了回去,蹙眉问“他们来作甚?” 桑婶见秦荽不紧不慢的,更是急了,忙解释道“姑娘病了,用去了家里所有积蓄,太太和我昨儿个从玄妙观出来后,一起去了一趟茶楼,想要拿点铺租回来做家用,可钱没有要到,这还惹得老太太来家里闹了。” “我没有找过去,他们反而闹上门,真是人善被人欺。”秦荽冷冷说道。 桑婶看了看前院方向,隐隐已经能听见老太婆的哭嚎声,她忍不住说道“这家里没个男人顶着,岂不是就要被人欺负了?” 秦荽没有接这话茬,男人也未必靠得住,说来说去,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走吧,我且去会一会这不要脸面的一家子。”秦荽率先走了出去,等桑婶出来后,又锁了门,这才朝前院走去。 “姑娘病好后,变了许多。”桑婶跟在秦荽身边,总觉得秦荽变化极大。 “人总是要变的,习惯了就好!”秦荽不想在她们面前装,也装不下去,不如让她们接受现在的自己。 当秦荽还未踏入前院,就听见了外祖母苏阿婆那嘹亮的干嚎声。 “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啊,当年要不是我好心把你奶大,你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如今倒好,不过是迟了些时日的租金,你居然三番四次上茶楼要钱,真是个白眼狼。哎呀,我真是命苦啊!” 苏氏脸色惨白站在一旁,一只手捂着脸默默流泪。 秦荽一进去就发现母亲被打了,顿时火气。 她冷冷地对桑婶说“桑婶,去镇上寻鲁大,就说我家里来了贼人,我请他带人来帮忙抓贼,放心,银子少不了他的。” 鲁大在镇上开了个小镖局,小镇没有多少镖可接,所以这个镖局多是帮着处理要账、做打手之类的事情,反正只要钱给够,事情肯定办的漂亮。加上并不欺负老弱妇孺,镇上和附近乡里的人倒也不讨厌他们。 哭嚎的苏阿婆顿时噎住,忙指着秦荽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是贼还是你二舅舅是贼?我们是你的长辈,是亲人,你可不要小小年纪连亲人都不认了,这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桑婶不管这些,直接就往外跑,刚打开院门,就被苏老二从后面赶过来扯住头发,桑婶“哎哟哎哟”地抓起门闩便朝苏老二身上招呼,两个人一边厮打一边尖叫,怎一个乱字了得。 “干什么?住手!” 混乱之际,提着一盒子糕点进门的萧辰煜大吼一声,上前捏着苏老二的胳膊朝后一拧,苏老二动弹不得,手臂疼,又被腾出手的桑婶在肚子上敲了一门闩,立刻痛得他发出杀猪叫。 苏老二和他老娘,就是欺负这个家里没有男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如今看见高大的男人制服了苏老二,老太婆也不敢撒泼了,急急忙忙冲过去想要解救儿子。 秦荽心里有些感激萧辰煜,朝他笑了笑,轻声道“放开他吧,我有话要和他说。” 萧辰煜被笑得心里酥酥麻麻的,立刻听话地放开了苏老二,不过放开的同时朝前推了一把,苏老二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秦荽走过去,有萧辰煜在一旁,她也不怕苏老二犯浑。 “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你们可要点脸吧,把野男人往家里领,可不要连累了我们苏家。”老太婆还是不改臭嘴的毛病,见萧辰煜离秦荽近了一点,便立刻口没遮拦地骂了起来。 秦荽冷冷地说“这是我的未婚夫,来家里不是很正常?” 见苏家两人有些惊愕,又补道“还有,茶楼的铺子是我的,并不姓苏,我不认你们做亲戚,所以,两日内乖乖把铺租加上利息给我送来,少了一分,我就找鲁大天天去你们茶楼喝茶,当然,乡下的房子据说修得很好,不知道需要几把火能烧得干净?” 烧房子? 烧房子的话就这么大咧咧说出来,真的不是有病? “你敢?你就不怕官府抓你去吃牢饭。”苏老二恨恨骂道,一边还摔着胳膊,另一只手又忙着揉肚子,真是哪儿都疼,现在更是气得心口疼。 “谁说我会去放火,我不是随便说说,哈哈哈!”可秦荽的眼神冷得像冰碴子,那笑声渗人得很。 苏老二和苏阿婆几乎是逃走的,秦荽在他们踏出院门时,还补了一句“几年的租金加利息,少一个铜子都不行,否则,哼!” 第4章 叔侄见面 人走完了,院子里静寂无声,所有人都看向秦荽,有惊诧,有疑惑,有担忧。 秦荽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和以往差距过大,引起了母亲和桑婶的疑心和担忧。 但她们是自己人,秦荽倒是不担心,反而看向了那位刚定亲的男人。 萧辰煜却只是将手里提着的糕点晃了晃,笑道“这是玄妙观新做的糕点,我拿来给你们尝尝鲜,我走得快,现在应该还有些热气。” 玄妙观的吃食很不错,尤其是糕点,不过一般人很少能吃到。 秦荽注视了萧辰煜一阵,没有从他眼里看出别的情绪,也笑了笑,转身对桑婶说“桑婶,把糕点拿去装盘吧。” 桑婶已经整理好头发,笑嘻嘻过来对萧辰煜道谢,提了糕点去搀扶苏氏回屋。 苏氏性子懦弱,挨了打还被未来女婿看见了这一面,更是觉得无地自容,便任由女儿接待萧辰煜,跟着桑婶回了屋子。 秦荽留萧辰煜吃饭,萧辰煜答应了下来。 可时间还早,即便定了亲,也还是要守些规矩,所以秦荽在院子里摆了茶具,萧辰煜坐在对面静静地看她烹茶。 不经意间看见秦荽腰间五彩香缨,嘴角微微勾了勾。 五彩丝线连接的香囊,俗称“香缨”,除了有辟邪逐魔、保佑平安的寓意,更重要是女子订婚的标志。 此时此刻,萧辰煜才算是有了定亲的感觉。 秦荽将茶递了过去,自己也端了慢慢品着。 两人默默无言坐了一阵,萧辰煜开了口“我对亲事十分看重,无奈囊中羞涩,这婚礼只怕不能办得风光了,又怕你们以为我心中有别的想法,所以特意来说一下。” 秦荽点了点头,并无羞涩之意,平静地回道“我家中情况你想必也猜到一二,不过是比你多了片瓦遮身罢了。况且,这婚事是我们要求得急了,所以实在不敢挑剔婚礼是否风光了。” 萧辰煜没有说话,秦家婚事说得急,他自然猜到不止是因为流言蜚语,可自己也有小心思,就不去追究那么多了,何况,秦荽母亲说了,若是以后两人过不下去,可以和平和离。 说到底,这桩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二舅舅家的事,需要我出面吗?”萧辰煜又问。 “暂时不用,你莫要惹上他这种无赖,这种人丢给鲁大收拾就行。”秦荽不愿意萧辰煜牵涉过多,何况,萧辰煜是要走科考的人。 又怕他多想,便又说起另外的事“对了,你除了卖画,能不能卖点别的东西?” 萧辰煜年前卖春联、门神和欢乐图,年后是句芒神画像和春牛图,农人们会争相购买句芒神画像和春牛图。萧辰煜身上有孝名,加之价格公道,所以他的生意非常好。 萧辰煜道“自然是可以的,只要能挣到银两,除了杀人放火都可考虑。” 秦荽笑了笑,递了一杯茶过去,道“倒也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东西,我以前跟着先生做了些香品,想寄在你摊子上售卖,到时候你三我七如何?” 萧辰煜皱了皱眉,在秦荽以为他不愿意的时候,萧辰煜道“我虽然落魄,倒也不至于连未来妻子的钱都赚,你只管将香做出来,我拿去售卖便是。” 大约是觉得秦荽如此说话有些折了他男人的尊严,他说话都有些冷了。 可秦荽却心里有些高兴,看来这人人品还真的不错。 两人看似闲话,实则都是在试探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此便多谢了。等明日一早,我让桑婶送来玄妙观吧。”秦荽也不客气,定下明日开始售卖香品的约定。 饭后萧辰煜走了,他已经耽误一上午的功夫,下午要回去摆摊。 经过隔壁萧家大门,正好院门打开,萧瀚扬怒气冲冲冲了出来,身后是一脸焦急的萧瀚扬母亲萧大嫂。 两人看见萧辰煜顿时停下脚步,皆是狐疑地看着萧辰煜。 萧家大嫂赵翠花顾不得儿子,忙上前一步厉声喝问“你来我们家干啥?还想要分我家的家产?” 萧辰煜懒得和她逞口舌,转身便走,而萧瀚扬的目光从隔壁秦家大门移到萧辰煜的背影上。 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是知道了什么,突然追了上去,一把扯着萧辰煜的胳膊,厉声问道“你去了秦家?你去秦家干什么?你已经害得秦家姑娘声誉受损,你还要上门来继续害她?” 萧辰煜一把打开抓住胳膊的手,轻蔑地说“小子,就算我们不来往,我也是你小叔,嘴巴放尊重点,不然我去你夫子面前说道说道,你可就是成了个目无尊长的人了哟!” 当年分家的一事,萧大哥做得绝,也留下了隐患,如今儿子学业有成,他们便更是怕有人提及此事。 如今面对萧辰煜意有所指的威胁,哪怕萧大嫂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继续激怒他,只是心里暗恨想不到当初那个只知道哭的小孩也长大了,还如此不好对付。 萧瀚扬却不依不饶,继续问“你说,你去秦家做什么?” “我去我未婚妻家里作甚又干你何事?”萧辰煜冷冷说完,转身走了。 萧瀚扬脑袋嗡嗡作响,看着萧辰煜远去的背影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循环着三个字未婚妻...... 萧家和秦家只隔了一堵院墙,他小时候很调皮,根本静不下来,可只要听见隔壁的小姑娘弹琴,他却能坐着一直不动,直到对方不再弹奏。 他常借口去请教先生学问,把精心搜罗的新鲜玩意儿装作随意送给了她,每次都能从她眼里看见喜悦,这能让萧瀚扬高兴许久。 后来,他渐渐大了,母亲便不许他继续过去请教学问,还把他送去了县里上学。 可越看不见就越想念,听不见那琴声就静不下心来。于是他总能找些理由回来,母亲说他再时常回来,就干脆举家搬去县城。 萧瀚扬不懂母亲的心思,可见不到隔壁的姑娘根本无心读书。 最后,母亲只能和他谈若是他考上了秀才,便请媒人去隔壁秦家提亲。 有了母亲的承诺,萧瀚扬有了足够的干劲,刻苦努力之下,他去年终于中了秀才,当他高高兴兴回来,母亲又说要等秦荽及笄后再去提亲。 萧瀚扬长大了些,便不再如以往般顶撞母亲,加上有了母亲的承诺便也安心下来。 而秦荽及笄之后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哪有时间去提亲?这一拖便过了年入了正月。 第5章 玉容澡豆 好不容易过完年,母亲终于答应派人去提亲,恰在此时,县学的同窗来邀他去拜访县里的先生、同窗,还有些聚会也该去去。在母亲一再保证会去提亲的情况下,萧瀚扬高高兴兴跟着同窗走了。 这一去便是数日,等他昨日回来,听了母亲说事情始末后不顾一切冲过去找秦荽,想要当面问问,或者说一说自己并不在乎她的名声受损,还是愿意娶她的决心。 可惜,他并没有见到人,回家后又和母亲发生了争吵。 他刚才也是和母亲争执不下,打开门也是想去找秦荽问一问,结果受了当头一棒,秦荽已经定了亲。 这怎么可能? 他呆呆转过头,看着担忧的赵翠花问“娘,您不是说才退了几天吗,怎么他们就定亲了?该不是骗我的吧?” “走,咱们先回家,等我去问问再说。”赵翠花也气得不行,但还是要把自家的小祖宗哄回去,要是他当场闹出点什么笑话来就糟了。 只有她知道萧瀚扬的性子有多拧,为了隔壁的那个狐狸精秦荽,自己没少跟儿子斗智斗勇,可别到了这节骨眼还出岔子。 劝了儿子回去,想到秦荽跟萧辰煜定了亲,赵翠花也气得不行。 她是看不上秦荽是外室生的女儿,将来岂不是要连累自己的儿子为官,可儿子是个犟驴,不顺毛就要闹,她这个娘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了理直气壮的理由不要这样的儿媳妇,终于摆脱了秦家人,只觉得天都亮了些。 可是,自己不要可以,这刚递了话对方就定了亲,甚至还是萧辰煜,那就不行,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赵翠花可不是寻常无知村妇,如果不是她,当年分家哪里能让萧辰煜母子净身出户,自己的儿子也成了年少有为的秀才,她不信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安抚了儿子,她便急匆匆出去打听了,这一打听才知道萧辰煜还真的定了亲,这两天都开始忙着置办成亲的东西。 这可不止是儿子要闹的事儿了,还关乎着赵翠花的面子。 刚从布庄出来,就碰见镇上钱庄陈老板的女儿陈优优。 陈优优领着两个丫鬟,身边还跟着秦荽二舅的女儿苏小妙。赵翠花四下瞧了瞧,见已经无处可躲,只能堆起笑迎了过去。 陈优优本来冷着的脸也露出笑来,走过去亲热地喊了声“婶子来看布料吗,要不我们陪着婶子一起看吧?” 秦荽和苏氏不知道外面这些事,只在家里忙活。 因为想起这几日在喝红糖水,便问家里还有多少红糖? 桑婶说红糖倒是多着呢。 “那我们就做玉容澡豆吧。”秦荽拍着手道,故意看向神情恹恹的苏氏“娘,行不行?” 苏氏脸上已经没有了红痕,但她还是没什么兴致,不过女儿难得让她一起做事,便强打起精神来陪着。 “行,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苏氏宠溺地说道。 秦荽就是想让苏氏忙起来,这样才能忘了今日被打之事,这些账慢慢来,总会连本带息收回来的。 桑婶也被拉来帮忙,三个女人第一次聚在堂屋里,在秦荽的指挥下干活,倒很是愉快。 玉容澡豆主要材料是红糖,桑婶负责用一块檀香木将红糖捣碎,秦荽去称了多种香粉配置好后撒入红糖之上。 苏氏也跃跃欲试参与进来,用手将红糖和药粉充分和均匀,还要挑选出香粉中的颗粒物才行。 桑婶力气大些,将和好的红糖药粉用力揉搓成团,再反复敲打成香泥。 即便是桑婶也累得很,苏氏见状,忙接了过去,让桑婶歇一歇。 最后将向你搓成小球放入模子里压成澡豆,澡豆一面各自印有梅兰竹菊的花纹,一面印着一个吉祥的字,拼凑起来是“吉祥如意、福禄寿喜”。 秦荽包了一大包澡豆递给桑婶,道“桑婶,这些你拿去,自己用也成,送人也成,当是你的辛苦费了。” 桑婶连忙摇头,还把澡豆往外推“家里如今情况不好,还是拿去先换点银钱才是正经,我一个老婆子用这些东西可不是糟蹋了?” 秦荽不顾桑婶的反对,将澡豆递了过去,不容反对地说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桑婶不可推辞。再说,你若是不喜欢用,可以给你那侄儿媳妇用吧,她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说到桑婶的侄儿媳妇,桑婶也不推辞了,笑着道了谢。 桑婶是个无儿无女的寡妇,被婆家赶了出来后,被娘家隔房侄儿接了回去。可绳子就找细处断,侄儿家本来也艰难,接了堂姑姑回来,侄儿媳妇二话不说,还安慰桑婶不要想太多,就跟着他们安心过日子。 不过,一年后,侄儿去县城码头做工,惹恼了贵人,被人踢进了湍急的河里,等到被人救起来,早没了气。 桑婶不忍心看侄儿媳妇一人拉扯一儿一女,便出来找事做,正巧遇上了苏氏这样好性子的主家,这一做就是十几年,她也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了。 苏氏在一旁听见秦荽让桑婶第二天把这些拿去给萧辰煜卖,便忍不住说道“荽儿,等铺子的钱回来,家里就宽裕了,你莫要操心银钱的事。” 秦荽看向还是有些天真的母亲,道“我今天是吓唬二舅的,他未必就被吓到了,这钱迟早要回来,我还要把铺子要回来,不过,肯定不会是这几日能做成的事。现在我的婚事最重要,等这件事过了再来解决二舅一家的事。” “你二舅一家?”苏氏居然抓住了秦荽话里的意思,疑惑道。 秦荽笑了笑,道“表姐那日不带我去玄妙观,我也不会落水,这有了因,自然就该有果才是。”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氏最大的好处便是,听不懂也不干涉女儿,只是叮嘱了几句无论如何都是亲人,还是不要弄得太过分云云。 “娘,外祖母和大舅、二舅那样对您,可您为何还要和他们来往,还如此贴补他们,容忍他们?” 即便苏氏软弱,可也不至于被欺负至此呀?前世的秦荽没有想过这些事,可现在的她看事情已经不只光看表现出来的那一面了。 面对秦荽突然问的话,苏氏的手一顿,不小心将一颗澡豆捏碎了。 秦荽的目光一凝,这澡豆可不容易捏碎。 第6章 十香丸 次日,桑婶去玄妙观送澡豆,随后又去找了侄儿媳妇。 桑婶的侄儿媳妇周氏刚洗了衣裳回来,正在院子里晾衣裳,见到桑婶回来,忙放下活来接她。 桑婶看了看院子,收拾得还算干净,满意点头,又问“俩孩子呢?” “老大带着妹妹去玄妙观摆摊去了,就卖点果子、饼子啥的。” 周氏倒了碗水,刚想往里面放点糖,就被桑婶拦下来了“莫要放那些劳什子东西了,我走渴了,给我喝点白水就好。” 周氏端了白水过来,有些讪讪地说“家里连茶叶沫子都没有。” 其实糖也只有一点点底了,家里人从不敢吃,那是待客的东西。 “你啊,男人走了三年,你也没有改嫁的心思,就守着孩子能过成如今这样,算是很好了。” 其实周氏比桑婶当初强,熬上几年等孩子大了就松快了。 随后,桑婶将包好的澡豆放在桌上,暗褐色的澡豆发出好闻的香味。 “这是?”周氏惊讶地拿起一颗瞧了瞧,她自然认得是澡豆,镇上杂货铺有售卖,说是从县城来的东西,不过很贵,她见过却从没有用过。 “我家那姑娘给我的,说送人或者自己用都行。”桑婶笑得有些得意,出去帮工可不容易遇上这样的主家,要不是秦荽母女时不时给她些东西贴补侄儿媳妇,这几年这母子三人日子可没这么容易。 虽然秦家因为秦荽病了一场家里艰难了些,可怎么着也比好些人家强多了。 “姑妈,你自己用便是,拿给我还不是糟蹋好东西?再说,你侄儿不在了,我还弄得香喷喷的,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流言真能害死人,就连秦荽被人说,也不得不草草定亲嫁了。且桑婶经历过,自然知道寡妇有多不容易。 “你也是个死心眼的。”桑婶瞪了眼侄儿媳妇,耐心道“下次赶集的时候,你让小子拿去富林镇卖掉,这可是好东西,我亲眼看着姑娘加了好些香料,我闻着比铺子里卖的强多了,你闻闻,香不香?” 只要说到秦荽,桑婶眼里都放着得意的光,周氏好脾气地凑过去闻了闻,点头说真香,桑婶便心满意足地笑了。 随后,她又说“我今天来跟你商量个事,就是我家姑娘要出嫁了,她身边又没个丫鬟,我要是跟着过去,太太咋办?” 周氏眨着眼不明白桑婶的意思。 “我的意思呢,要是你舍得就把莲儿送去跟着姑娘,姑娘可是个有学问的人,样样都好得很,莲儿跟着还能学点东西,咱不说得多少工钱,至少能吃饱穿暖吧。” 周氏低着头没有说话,桑婶知道她舍不得,又劝道“莲儿十岁了,你就算留也留不了几年,还不如让她跟着姑娘学点东西,以后也能嫁个好些的人家。” “姑妈,我晚点问问莲儿的意思吧,若是她不愿意,我怕她记恨我。”周氏眼眶发红,家里靠着她做点荷包、接些缝缝补补的活根本维持不下去,幸好姑妈每个月都贴补些银钱,儿子也听话,天天在外找钱,小小年纪就想着当顶梁柱。 桑婶点头,道“这是我的想法,还没有跟太太她们说呢,不过是昨晚上,太太跟我念叨,说要给姑娘买个丫头,我这才想起来咱们家莲儿。” “姑妈的好意我明白,姑妈等我的消息吧。”周氏还是坚持要问问女儿愿不愿意? 桑婶并没有不高兴,又说了几句就匆匆告辞。 等桑婶买了菜回家已经有些晚了,急急忙忙进了厨房做饭,苏氏也进来帮忙。 苏氏从来不摆太太的谱,家里的活都是跟着桑婶一起做,两人一起说说话,时间也过得快些。 桑婶把莲儿的事跟苏氏说了声,苏氏有些迟疑“才十岁,是不是小了些?” “是小了点,可是很能干的,性子也像她娘,柔得跟面团似的。”桑婶说话也不影响手中的活,利落的很。 “要不,我去跟荽儿说说,看她的意思吧!”苏氏不是个能做主的性子,干脆去找秦荽。 秦荽在后院正忙着做香品。 她将沉香、麝香、白檀香等十几种香粉和炼蜜一起制成丸子。 苏氏进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一个个梧桐子大小的丸子,问“你这又是作甚?” “这是十香丸,早晚洗脸能让肌肤光滑,不用带香囊或者扑香粉也能整日有香气。”秦荽笑道“到时候娘拿些去用,娘肯定喜欢。” “好啊,我倒要看看有多好用。”苏氏笑着答应。 问了怎么做后也坐下来帮忙,随后又把小丫头的事说了。 秦荽想了想,道“桑婶是想帮她侄儿媳妇一把,咱家确实也缺人,不如把莲儿喊来家里跟着桑婶做事,跟桑婶一样雇佣就行。至于我的丫头,还是去买一个吧,十四五岁的就好。” 秦荽不期望得到个衷心的,但至少要放心些的人留在身边。 “嗯,我也觉得莲儿太小了。”苏氏点头,又道“下午我出去问问,这可不一定能有合适的。” 秦荽的嫁妆早几年就开始准备,倒也不差多少东西;就连嫁衣也已经托镇上绣楼做了,只是去取的时候要付的钱还没有。 见苏氏皱着眉,秦荽笑了笑,道“娘莫要发愁,这十香丸弄好后,托人送去县城卖给香铺或者脂粉铺子,便能回来一笔银子。到时候就在县城买丫头岂不是方便些?” “这十香丸如此值钱?”苏氏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眼前的丸子。 “当然了,里面的香料县里都不一定能弄齐,这些可都是先生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好东西。” 等这笔钱回来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秦荽便能抽出空来收铺子了。 经历过太多后,她明白一个道理事从缓急,急易生乱,乱则生悲。一件一件事情慢慢办,千万别着急。 下午萧辰煜又来了,他是来送上午卖澡豆的钱。 秦荽一看,比之前定的钱多了一倍都不止,忙问怎么回事。 萧辰煜笑得云淡风轻,实则颇有些得意“我把澡豆在三清殿的祖师爷面前供奉了了一个时辰,这受过香火的澡豆,加了一倍的价格售卖难道不应该?果然,刚一摆出来就被几位来上香游玩的姑娘全要了。” 姑娘? 秦荽有些无语了,这些姑娘如此大方,到底是因为萧辰煜这个文质彬彬的样子还是因为澡豆供奉过的原因呢? 一个澡豆在三清殿里逛一圈,身价就翻了一番? 秦荽将银子一分为二,将一半给了萧辰煜“这是你应得的,如今要准备婚事,你应该也需要。” “确实是急需银钱,那我不推辞了。” 见萧辰煜爽快把银子收了起来,秦荽觉得和这人说话挺轻松。 随后,又把今日做的十香丸取了出来,整整一大盒十香丸放在萧辰煜的面前,道“我想麻烦你帮我送去县里卖掉,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买一个丫鬟?” 萧辰煜看着十香丸沉吟片刻道“卖东西我能行,可看人我不一定能行。” 随后,他抬起眼,看着秦荽发出邀约“要不,明儿你同我一起去县城?” 第7章 县城之行 富水镇属于淇江县,淇江县有一个码头,来往客商较多,因此,淇江县的繁华不低于州府。 淇江县有两条街全是香铺,本地人不是很多,来往的大多数是各地客商。 秦荽跟在萧辰煜的身后在拥挤的人群里朝前走着,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第一次有人挡在她的前面阻挡着来自前方的拥挤人潮。 两人进了一家颇有规模的香铺,门口的小伙计十分热情,见到萧辰煜和秦荽忙迎了上来。 当得知是有十香丸要售卖时,伙计把两人引到了旁边的待客小厢房里“二位请坐,我这便去请我们家二掌柜的来瞧瞧。” 等他走后,萧辰煜说道“都说店大欺客,其实有时候店能做大,定然也是有原因的。” 秦荽笑了笑“嗯!” 离开家的秦荽不怎么爱说话。萧辰煜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蹙了眉,虽然秦荽看起来在笑,但她眼里根本没有笑意,甚至像是戴了面具让人看不真切。 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第一次跟着未婚夫出门,却根本没有娇羞或者高兴的情绪,反而还不如在她家中那般真实自在。 两人都不说话了,还好掌柜的来了,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进来便面带笑容拱手致歉“哎呀,让两位客人等久了,实在是不该,客人可千万莫要恼了。” 萧辰煜也站起身拱手回礼,笑着寒暄了两句才坐下,掌柜的打开箱子看里面的十香丸,刚打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掌柜的鼻子微动,眼睛便亮了。 “这都是你们自己做的?”掌柜的问,眼睛却停在十香丸上,手指拈了一颗起来放在手心仔细看,还凑近了嗅。 “是我们做的,这十香丸的香方也是我未婚妻的先生教给她的,只此一方,绝无仿品。” 此香方其实是秦荽在原有的十香丸香方基础上添减了香料自创而成,当初做出来的时候,就连先生都赞叹不已。 昨天决定要来县里后,秦荽便和母亲一起做了半夜的十香丸,所以今天的量并不少。 本来还以为要分开几家才能卖完,谁知,这二掌柜十分爽快,每层都打开来瞧过后说全要了。 秦荽从未卖过东西,没想到如此容易,等拿着五十两银子从香铺出来时还有些不真实感觉,而那位二掌柜还在门口说“二位有了香品,只管送来便是,咱们聚香楼童叟无欺,价格绝对公道。” 萧辰煜哈哈笑着和对方道别,秦荽只在一旁不说话,心里倒是挺佩服萧辰煜,没想到他一个读书人竟然也能跟商人你来我往的应付,在谈价格时是一点都不退让。 “我要去一趟书店,随后再去看人如何?”萧辰煜征询秦荽的意思,秦荽自然没有异议。 走过几条街道后,两人进了一家并不起眼的书铺,书铺和其余店铺不同,来往的都是读书人,所以里面很是安静,就连要买东西时也不会大声喧哗。 萧辰煜熟门熟路走到柜台前,轻轻敲了敲柜台。低头打算盘的掌柜抬起头,见到萧辰煜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笑。 这笑容可不是对待普通客人的敷衍假笑,而是看见朋友的真诚笑容。 “你是有些日子没来了,你不是要摆摊卖画,怎么还有空闲来县里?”掌柜的边说着便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手指了指门帘,意思是里间说话。 进了里间,掌柜的请他们坐下,还让人倒了茶进来。 萧辰煜这才指了指秦荽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子,今儿来是准备些成亲用的东西,顺便把这本书给你送来。” 说着,把手里提着的布包放在了桌上,又跟秦荽介绍对方是这家书铺的掌柜的,喊他刘叔便是。 等两人见了礼,掌柜的便急忙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本并不厚的手抄书,掌柜的忙拿起来翻了翻,不停点头“不错,不错,真是不错啊!” 随后放下书,看了眼秦荽,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对萧辰煜说“什么时候成亲?老朽也去讨杯喜酒吃吃。” 萧辰煜忙起身拱手行礼,又把时间说了。 掌柜的点头,又问“喜宴摆在何处?” 秦荽也看向了萧辰煜,她也想知道成亲后会住在哪里?难道是那萧辰煜守孝的茅屋? 萧辰煜笑道“自然是玄妙观,刘叔到时候早些来,我家中没有了长辈,有了刘叔坐长辈席,我这心里也舒坦了。” 刘叔似乎知晓萧辰煜家的情况,但还是问了句“你家那些长辈都不请了?” “算了,就算我去请,他们也未必来,来了也不是真心替我高兴,那我这大喜的日子闹得不愉快,何必呢!”萧辰煜十分洒脱,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倒也没有不高兴。 刘叔也点头认同“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不拘泥这些烦忧之事,做人就该洒脱些才是。” 秦荽静静坐在一旁,思绪有些飘远。 萧辰煜借住道观,难道自己成亲后也跟着他借住道观?要不和他商量一下,成亲后住到自己家里去? 萧辰煜拿来的书是他自己写的话本,这几年他便靠着写话本赚钱给母亲治病,多数读书人喜欢看话本,但却不会放下身段去写,萧辰煜却是毫无负担,写好了就送来给刘叔。 刘叔取出十两银子递给萧辰煜,萧辰煜拿了就起身告辞。 刚出书铺大门,迎面遇上几个书生结伴而来,其中打头的豁然是萧瀚扬。 萧瀚扬神情有些恹恹,却在看见萧辰煜和秦荽时,双眼突然就瞪圆了,眼珠子在萧辰煜和秦荽身上来回转,似乎不相信眼前看见的事情。 “你们......”萧瀚扬只说出两个字,却再也找不到话来表达心里的酸楚、愤懑等等复杂情绪了。 萧辰煜嘴角微勾,意味不明看了眼萧瀚扬,转身对秦荽温柔一笑“走吧,早点办完事,还能去逛一逛绣楼,看看有没有需要购置的东西。” “好,走吧!”秦荽也回以温柔笑意,很是配合萧辰煜演了一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 两人从萧瀚扬身边走过,萧瀚扬的脖子涨得通红,突然问道“你们真的要成亲了?” 然而,萧辰煜根本没搭理他,秦荽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不管萧瀚扬如何愤怒,萧辰煜和秦荽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然而去买人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合适的,便只能改天再来。 萧辰煜和秦荽出了县城,在存放马车牛车的地方找到带他们来的马车,刚要上车,萧瀚扬匆匆赶来,他拉着萧辰煜的胳膊,眼睛却看向秦荽。 “你不能嫁给他,他什么都没有,你嫁过去住在哪里?”萧瀚扬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周围立即围了看热闹的人群,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第8章 缘分天定 萧辰煜一把挥开萧瀚扬的手,让秦荽先上车,以免她成为众人的笑话。 秦荽转身上了马车,自始至终没有看萧瀚扬一眼。 等秦荽放下马车帘子,这才把萧瀚扬推到车架上,逼近了低声问“她为何要匆匆嫁给我你会不知道?若是你真的不知,那就回去问问你娘?” 萧瀚扬双眼赤红,想要摆脱萧辰煜的气势逼迫,也大声吼道“你少把我娘扯进来,我知道是你故意的。” “我故意的?哈,那就当我是故意的吧。可是,你也不想一想,你家去提亲的当天,从不出门的秦姑娘为何偏偏就出了门,她并非不稳重的人,为何偏偏就她落了水呢?” 萧瀚扬的脑子从愤怒中醒了过来,眼睛也逐渐清明,呆呆的看着比他高些的小叔,似是不信,又似是不敢去想。 见萧瀚扬压着牙,下唇却在微微颤抖,萧辰煜又低声冷笑道“大侄子,你母亲把你保护得太好,可你想想,除了亲近之人,这镇上谁认得她?可事情刚出不过两天,全镇人都知道秦家姑娘落水,而且,众目睽睽之下都瞧见了,我根本没有碰过她,可传言为何如此不堪?” 萧瀚扬的眼里慢慢有了泪意,他其实早就想到这一切是母亲所为,可心里又拒绝这样想,所以才跑来县里和同窗相邀去书铺,谁知道却遇到秦荽跟着萧辰煜。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可真正看见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于是,被愤怒、嫉妒冲昏头脑的萧瀚扬匆匆赶来了城外,果然抓到了人。 “你要是心有不甘,就回去问问你那心思歹毒的好母亲都干了些什么?”萧辰煜看见萧瀚扬有些崩溃,是一点都不同情,说完后便上了马车,让马车夫赶紧走,只留下萧瀚扬独自站在原地被人围观、指指点点。 萧辰煜上了马车,秦荽对他笑了笑,道“多谢!” “不必如此客气。” 一个不说谢什么,一个也不问,就好似有默契般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马车有些摇晃,两人也静默不语。 良久,秦荽抬眼看着萧辰煜,突然问“那些事你都知道了?” 萧辰煜明白她指的是落水背后的那些事,笑道“我并不知道,不过我了解我那个大嫂,所以不难猜测。” 荽顿了顿,还是问出口“你为何答应娶我?” “若我说我是为了你家的铺子和房子呢,你信不信?”萧辰煜靠着车壁浅笑着说道。 秦荽摇头,她有些了解萧辰煜的性子,随和、洒脱,骨子里还藏着些傲气,而且他应该不是算计女人钱财之人,何况,这两日看来,他要挣钱应该不难。 “你这么相信我?”萧辰煜饶有兴致地问。 “那些东西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你图也无用。”秦荽道“何况,我直觉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辰煜哈哈一笑,颇为高兴地说“咱们是缘分天定罢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便是。” 随后,萧辰煜又道“接下来这几日,我大约会很忙,就不能去瞧你,你二舅的事先放一放,等我空了再陪你去解决。” 秦荽轻轻点了点头,那句“缘分天定”在脑海里绕了两圈,摇了摇头甩了出去。 将秦荽送了回去,萧辰煜也进去跟苏氏见了面,便匆匆走了。 家里多个人,是莲儿,十岁的小姑娘怯怯的看着秦荽,笨拙地行礼,糯糯地喊着姑娘。 秦荽拍了拍她的头发,道“莲儿好好跟着你姑婆,我有事再喊你。” 莲儿看着秦荽往后院去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背影看,桑婶问“你瞧什么呢?还不来帮我摘菜。” 莲儿走过去蹲下身摘菜,抬起小脸问“那就是姑婆说的姑娘啊,长得太好看了,就跟仙女儿似的。” 桑婶哈哈笑着,低声说“你好好在这里干活,以后能学到姑娘一点皮毛,也够你用了。可惜,你太小了,姑娘不愿意让你近身伺候。” 莲儿还不太懂这些,但娘说姑婆说什么就听什么,所以用力点头,保证道“莲儿很快就要长大了,到时候就去伺候姑娘。” 秦荽在后院看见母亲苏氏,苏氏正在仔细擦桌椅,见女儿回来,忙问东西卖得如何? 秦荽将银子给了一半给母亲,自己留了一半。 “娘,下午陪我去一趟二舅家里吧!” 苏氏手一顿,问“去他家作甚?” “我这里还有些澡豆,想给二舅母送去。”秦荽指了指罐子里的剩余的一点澡豆。 “你是为了要银子?”苏氏皱着眉,又说“此事交给娘来,娘下午去茶楼找你二舅再说说,你那天已经吓到了他,我这次去找他肯定容易很多了。” “娘,二舅那人软硬不吃,我找鲁大是下下策,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我去二舅家看看,这叫知己知彼嘛。” 苏氏如何拗得过女儿,于是下午午休后,母女二人就提着澡豆和一包糕点出门了。 正月串门,手里不提点东西可是要遭人笑话,所以,无论情愿不情愿,一包糕点还是要拿的,不过是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苏老二在镇上的家就在茶楼后不远,是一座一进小房子。 苏老二本来是不学无术的乡下混子,后来拿了外甥女的铺子开茶楼,生意倒是不错,起先倒还是老实给了租金,虽然租金较旁人已经少了三成。 只是,自从秦雄飞不再来富水镇后,苏老二根本不拿苏氏母女当回事,四五年的租金一文不给。 之前秦荽从不管这些俗事,苏氏手里有积蓄倒也没有逼他,这几天却逼得紧了。 所以,当苏氏敲开房门时,二舅母黄氏差点就把门当场甩上,还是秦荽上前一步说道“二舅母,我们来看你们了。”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高高提起,二舅母并非是个聪慧的,在礼物的晃动下,开门请他们进去了。 院子不大,靠着院墙晾晒着大人孩子的衣服。 秦荽有些奇怪,二舅家怎么会小婴儿的衣裳,低声问了母亲,苏氏凑在秦荽耳边低声说“你二舅纳了妾,上个月刚生了个姑娘。” “哦!”秦荽感觉有些好笑,就苏老二那样的,也学着富户纳妾? 第9章 知己知彼 苏家院子正房三间,两边各带一个耳房,左右厢房各三间,进门右手边是厨房、柴房,和秦荽家不同,苏家还有个停马车的地方。 就院子里晒的衣裳来看,这里住的人应该不少。 二舅母把秦荽母女领进了堂屋,只见右房间帘子一掀,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个襁褓。 黄氏在看见女人的时候,眉头皱了皱,但还是介绍道“这是你二哥的二房桃娘,刚为家里添了个丫头。” 说着又介绍了秦荽母女,桃娘很会来事,忙上前行礼,还把襁褓往前送了送,只让才一个多月的小婴儿喊小姑姑。 苏氏明白这是要见面礼,可她还真把这小婴儿给忘了,一时也没有准备礼物,刚想把手腕上的银镯子取下来,手却被秦荽拦住了。 秦荽凑过去看小婴儿的脸,惊讶地说“她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二舅肯定非常疼她吧?” 桃娘刚做了娘,被人夸孩子心里美滋滋的,忙眉开眼笑地说她父亲如何如何疼孩子,还给孩子打了一套金手镯、金长命锁。 秦荽没有错过黄氏脸上的愤恨和醋意,又夸了孩子再夸桃娘漂亮,那身材根本不像刚生过孩子的女子。 桃娘一手抱娃,一手眼唇吃吃笑出声。 “行了,还不快回屋去,尽在这里丢人现眼。”黄氏的手用力挥着,像是赶苍蝇似的,瞧那力度,秦荽毫不怀疑她是想扇桃红巴掌的。 桃娘瘪了瘪嘴,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刚要转身走,就看见院子里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二舅苏老二,另一个年轻些的是秦荽大舅的长子,也就是秦荽的大表哥,苏家的长孙。 秦荽的眉头微微一挑,果然今天来对了,不然,她倒是把这位大表哥给忘了。 苏老二占了便宜开茶楼,苏老大能不眼馋?何况,这房子是小妹苏大丫的,苏老大自然也觉得该理所当然掺和一股。 于是,在苏强十四岁便把人送来茶楼跟着学做账。 苏老二在苏阿婆面前是幺儿,很是得宠,可在长孙面前却又要往后排一排了。 苏强今年二十,只比秦荽大六岁,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苏氏虽然懦弱,也长于乡下,可她长得漂亮,身上自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而秦荽长相随了母亲,性子却很冷淡孤傲,加上从小读书,身上的文雅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苏强在看见表妹的第一眼,眼睛都直了,桃娘在一旁冷哼一声,扭着身子进了自己的屋子。 苏老二那日被桑婶打了,直到今日都还有痕迹;看见苏氏母女上门,桌上还摆着糕点,心里以为她们怕了,这是上门来讨好他。 虽然心里依然不舒服,但事实证明了一点,自家这个小妹依然在自己手中被拿捏得稳稳的。 苏强过来恭恭敬敬朝苏氏行礼,喊了声姑姑,随后又看向秦荽,学着镇上少爷的模样温声喊道“表妹!” 秦荽站起身回礼,随后又坐了回去。 苏强听过这位表妹十分孤傲,平时就不爱理人,所以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苏老二坐在主人位置,翘起二郎腿斜睨着苏氏母女“怎么,知道错了,今天特意上门来道歉?” 知道苏氏不敢说话,秦荽抢了话头“二舅说笑了,你和我家帮佣打了一架,与我们何干?” 苏老二一拍桌子,大喝道“长辈说话,哪里就轮到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话了?” 秦荽笑了笑,毫不在意苏老二的怒吼,反而淡淡地说“不知道二表姐在不在家中?要不把她喊出来,我们说说话?” 苏老二被噎住,又忍不住问道“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扯上你二表姐了?” “是这样的,那天二表姐喊我去玄妙观祈愿,我如今应了所求之事,所以来请二表姐跟我同去玄妙观还愿。” 黄氏突然开口,冷冷地说道“她如今正说亲,不好跟你四处乱跑的,你还愿自己去就行了,还非要带上她作甚?” “唉,那日表姐突然来了我家,非要我跟着去玄妙观,我当时也是如此说,可表姐说我们是表姐妹,合该多走动走动,这才亲热得起来。” 秦荽的眼睛四下扫了一圈,众人神色各异,但唯有黄氏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心下了然,只怕当日之事,黄氏是知情的。 “我出事后,表姐把我送回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本来也有些恼二表姐,可如今我却觉得该多谢二表姐,我想明日去玄妙观还愿,还请二表姐与我同行。” 苏老二想着,只要不提钱的事就好说,于是拍了版“好,就明日,苏强,你明天陪你妹妹和表妹去一趟玄妙观吧。” 秦荽本来想拒绝,可突然看见倚在门口的桃娘瘪了瘪嘴巴,秦荽把到口的拒绝咽了回去,笑着说“那就多谢表哥了。” 随后,扯了扯母亲的衣袖,苏氏几乎没有怎么说话,这时候倒是主动站起身说要回去了。 苏老二等人走了才疑惑道“她们既没道歉,也没要银钱,那究竟来做什么的?” 黄氏却朝左边厢房跑去,她的女儿苏小妙正躲在屋里不敢动。 见母亲进来,苏小妙忙问“娘,她们走了?” 黄氏把门关严实了,走过去坐在苏小妙的身边,问“那日之事,可有旁人知道?” 苏小妙摇了摇头,掰着手指头说“就我和陈优优、还有娘知道,不过陈优优那边就不知道了。” 随后一把抓住母亲的手,紧张得问“娘,可是秦荽说了什么?” “她倒是没有说什么,我瞧着她那意思是,当日求了姻缘,如今还挺满意那定亲的男人,所以想去还愿,想让你明天跟她同去。” “不,我不去。”苏小妙连连摇头,还往后缩了缩,拒绝得十分彻底。 “不去都不行了,你爹已经答应了,你也不用怕,明天你大哥会送你们去,玄妙观很近,烧香还愿后,直接回来便是。” 听说有苏强在,苏小妙心里安稳了些,但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拉着母亲的胳膊,问“娘,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吧,你不知道那秦荽实在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一副爱答不理人的样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姐了。” “我去不了,那个桃娘的娘家人明天要来看孩子,要是我不在,怕是你爹要把家里的好东西都贴补了去。不行,我得在家盯着才行。” 苏小妙嘟了嘟嘴,却无计可施,谁让黄氏只生了两个女儿,所以不得已让苏老二弄了个二房回来,这第一个是女儿还好说,若是再生个儿子,这个家以后都是人家的了。 第10章 野梅香 次日,苏强架着马车来找秦荽,苏小妙在车上没下来,只有苏强进去跟苏氏打了招呼。 苏氏想到上次的事便心有余悸,可她实在是拿女儿无法,只说要同去,可秦荽却直言无事,连莲儿都不愿带。 苏氏要准备成亲的东西,确实也忙,便心怀忐忑地送秦荽上马车,还一再叮嘱苏强照顾好秦荽。 今日的苏强对小姑姑很是客气,连连点头保证会安全无虞地把表妹送回来。 苏小妙在秦荽上车坐在她对面时,便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表姐,我病了那么久,你怎么都不曾来瞧瞧我?”秦荽歪着头,很不解的问。 小妙我字出口就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我那日掉下去后,表姐为何不见了?”秦荽状若天真的继续问。 “咳咳,你那日去许愿池,我刚好遇上好友在一旁说了会儿子话,正巧她让我陪她去上柱香,等我出来已经不见了你的身影,后来听说有姑娘掉了下去,我这才知晓是你,这不,回去后我也吓病了,这身子骨也刚好。” 苏小妙越编越顺,说完自己都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似的。 秦荽轻轻颔首,柔柔的说“原来如此,表姐,你也莫要自责,当日栏杆有些滑,我一时未抓稳,才被身后的人挤了下去。” “哎呀,我就说表妹读了那么多书,定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今看来,表妹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 秦荽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已经颇有绝色美人的风情。 苏小妙一时看呆,心道我一个姑娘都被吸引了,难怪萧瀚扬公子要被她勾得魂都没了。也幸好她平日不曾出门,倒是没有人发现富水镇还有个如此漂亮的姑娘。 今儿的秦荽特意装扮过,有过前世的经验,打扮自己倒是轻而易举。她画了远山黛、轻扫慵来妆,而身上还有一种淡淡清新的香气,在马车里就尤为明显。 苏小妙已经放松了警惕,忍不住问“表妹身上是什么香?可真好闻。” “你是说这个吧!”秦荽将腰间的香毬取下来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哎呀,里面还能转动的呀。”苏小妙虽然住在镇子上,实则没有多少见识,她看着镂空金属球里面还有个空碗形状的东西,随着手的移动也跟着移动,始终保持着碗口持平朝上。 “此名为香毬,和香囊功效差不多,只不过可以焚香、也可将香丸、香片放入其中,令气散发自然芬香。” “表妹你就好了,随随便便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苏小妙把玩着香毬爱不释手,就差出口让秦荽送给她了。 “这个是我父亲送我的,我不能送人,不过家中还有一个瓷的,表姐若喜欢,明儿来家里玩,我找出来送你。” “真的,那就多谢表妹了。”至此,苏小妙才恋恋不舍的把香毬还了回去。 镇子不大,几句话的功夫,马车停在了玄妙观外,苏强撩起帘子朝里面的人喊道“表妹,你们下来吧,我们已经到了。” 苏小妙第一个跳下去,冲着大堂哥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怎么就知道喊表妹,你妹妹还我还在里面呢!” 苏强对苏小妙没什么耐心,白了她一眼,转身笑着看向慢慢出来的秦荽,似是想要伸手去搀扶,却被秦荽避了开去。 今日的三清殿外依然开市,所以照旧热闹非凡,只是秦荽却未曾看见萧辰煜,萧辰煜的摊子都没有摆开。 苏小妙已经对秦荽很是亲热了,拉着她的手臂就朝三清殿走去,苏强跟在身后,看着秦荽袅袅身姿有些移不开眼睛。 苏强长得还算过得去,又年纪轻轻便是茶楼的掌柜,有许多女子对他暗送秋波,他自然得意,可他却是第一次看见秦荽这样的女人,心里难免有些心痒痒。 想到还能借着表哥表妹的关系亲近亲近,更是高兴了几分。 想到乡下家中那蓬头垢面的媳妇,只知道做饭、带孩子、伺候公婆,哪有一丁点情趣? 三人依次上了香,静心跪拜后起身出来,秦荽喊住一位道长问“请问道长,那卖画的人今儿怎么没有摆摊呢?” 这边卖画的只有萧辰煜,且他借住在玄妙观,如此一问,道长已经知晓,便笑着说“他这几日应该都不摆摊了。” “他为何不摆摊?”苏小妙越过秦荽突兀又无礼的问道。 道长看了她一眼,又对秦荽施了一礼,道“贫道告辞!” 苏小妙还想追问,被苏强呵斥住了“二妹,人家摆不摆摊干你何事?” 秦荽蹙眉想了想萧辰煜曾说过最近几日会很忙,不能去看她,看来是真忙啊,连摊都不摆了。 出了三清殿,秦荽指着许愿池对苏小妙道“表姐,咱们过去还愿吧。” 随后,还凑在苏小妙耳边羞赧地说“我那日就是在这里许愿寻得如意郎君,如今可是灵验了,表姐要不要试试?” 本来有些抵触许愿池的苏小妙莫名其妙便听从了秦荽的话,跟着走了上去。 苏强眉头微蹙,不自觉走近两人一些,若是再摔一个下去,他可无法交差,虽然,若是表妹再摔下去,自己肯定愿意下去把人抱上来。 秦荽已经注意到苏强紧张的模样,心头冷笑,难不成自己还会将苏小妙推下去不成? 苏小妙其实也暗中防备着,直到离开许愿池都没有发生任何事,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闲谈了一阵,秦荽回家,苏小妙和她约好明儿来找她玩,这才高高兴兴跟着苏强回去了。 秦荽如今有时间就泡在后院弄香,很多香弄好后还需要窖藏阴干才能使用,这可需要足够的时间,而窖里的东西现在最好不要拿去换钱。 今日她做的是野梅香,降真香四两、腊茶一胯,研茶为末,与早起打的一碗井花水、香同煮。 苏氏坐在一旁做衣裳,一边看女儿在院子里一忽儿扇火,一忽儿又看看水干了没,忍不住问“阿荽,自你病好后,怎么不曾见你弹琴了?” 秦荽的手一顿,又用长筷子拨了拨瓦罐里的东西,见已经干了便端了瓦罐倒在书桌上的木盘中,又低头仔细筛去腊茶,将真香研磨为细末,再取出龙脑和均匀,再喝了白蜜揉捏成鸡头大小的圆子。 在苏氏以为女儿不会回答的时候,秦荽回头说道“娘,我以后都不想弹琴了。” 苏氏本想问为何不弹?可女儿回眸的那一瞬,眼里的悲伤刺痛了苏氏,她不懂女儿的悲伤来自何处,却已经心疼不已,良久,苏氏才勉强笑道“那东西不当吃不当喝,不弹就不弹吧!” 第11章 入套 夜深了,秦荽从梦中惊醒,睁着眼良久才慢慢平复心情。 她每夜都梦醒好几次,那梦中情形皆是前世所受之苦楚,却未曾想,重来一次,却还在梦中如影随形折磨着她。 坐起身,披上厚衣裳起身,拨了拨屋中放置的炭炉,见火星即将熄灭,便加了些炭进去,又打开香盒,取了一把香屑撒在上面,盖上盖子静静坐着。 今天母亲突然问起弹琴之事,让她今晚忍不住又做了噩梦,梦里依然是那令人作呕的醉红楼,她坐在角落里为那些醉酒的男人们弹琴取乐。 她举起自己的手仔细看,想起先生曾说“你心思纯良,又极有灵性,将来在琴乐一道上或有极大成就。” 父亲听闻她弹琴极有天赋,便兴高采烈置办了好琴赠与她,还在此地住了快半年,以至于母亲那时脸上皆是温柔缱绻的笑。为了娘,秦荽拼命练琴,只想着若是父亲再来,看在这琴技份上,说不得能对母亲更好些。 只可惜,她后来才知晓,琴技高,不过是父亲能“卖”个好价的砝码罢了。 炭燃了起来,香也熏满了屋里,这让秦荽心里舒坦了许多,她深深吐了一口浊气,站起身转身回床上睡觉。 既然重来,那就重头来过。 大约是安眠的香起了作用,秦荽一夜到天亮。 次日上午,苏小妙着一身粉色新衣早早便来了家中,她很想要那种能装香的香毬。 秦荽在家并不会梳妆,只简单挽了发髻,插了支梅花银簪,但她眉眼生得精致,如此打扮更添一份素雅。 苏小妙心里有些嫉妒,瘪了瘪嘴,便嚷着要看秦荽的瓷香毬。 秦荽早就取出一个香囊来,十分歉意的说“那支香毬找不到了,不过这个香囊也是我父亲早些年从府城带来的,就送给你玩吧。” 虽然香囊刺绣精美,可如何能与秦荽那香毬相比,她正要不依,就听秦荽说道“我今天早上听桑婶说了一件事。” 苏小妙把香囊放在手心捏来捏去,颇为不满地说“何事?” “听闻萧瀚扬要定亲了。” 苏小妙眨了眨眼睛,她没有去想秦荽为何要对她说这件事,而是在听明白后瞬间瞪圆了眼睛“他跟谁定亲?” 秦荽轻笑“自然是镇上最富有的钱庄老板之女陈优优啊,怎么,你还不知道?可是我听桑婶说整个镇子都传遍了呀?”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苏小妙顾不得香囊,就要起身离开,却被秦荽拉住袖子,道“表姐莫急,听我说完。” 苏小妙瞪着眼,着急地说“你还有什么事?” 想到香毬没有,反而还得知婚姻出了意外,她更不耐烦起来。 “表姐可是喜欢萧瀚扬?” “关你何事?”苏小妙此时倒是想起来萧瀚扬曾经同秦荽提亲来着。 “若是表姐听我的,我能帮表姐啊!”秦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继续道“你也不用避讳我,毕竟我是要成亲的人了,不会和你争抢。” “你如何帮我?又为何要帮我?”苏小妙疑惑地问。 “我想让你帮着说说好话,让二舅舅把我家铺租给我,唉,我都要成亲了,可我连压箱底的银子都没有,你也看见了,他连个房子都没有,我这以后的日子难免艰难了些。” 小妙想说她如何能说动父亲拿钱出来,可此话不能告诉秦荽,于是点头应道“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 “你将租金拿来,我便帮你出主意。”秦荽模棱两可说着,反正对方听不听都无所谓。 苏小妙急匆匆回了家,拉着正在跟桃娘吵架的黄氏进了里屋。 “娘,这次你要帮我,萧瀚扬要跟陈优优成亲了,那我该怎么办?”苏小妙把秦荽的话说了一遍,又看向母亲“娘,要不我们让秦荽帮我,她读过书,说不定能想到法子。” 黄氏用手指戳了女儿的眉心,骂道“你个傻子,先不说你父亲如何肯将那么大一笔银子拿出来,就说他肯,那秦荽就真能帮你?” “可是,她说她有法子。”苏小妙嘟着嘴反驳,实则心里也没有底。 黄氏道“不行,我去找赵翠花说说,她当初让你干了那样的事,明明答应过让你做她儿媳妇,如今却想反悔,那可不成。” 黄氏匆匆走了,苏小妙在家里着急等着。 黄氏终于回来,却是眼含怒意,苏小妙心头一惊“娘,可是没有办妥?” “这个死女人,居然说你不识得字,和她儿子不般配。”黄氏气呼呼地说着。 “可是,她当初明明夸我听话乖巧,她就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做媳妇。”苏小妙眼泪哗啦啦的流,又气得捶桌子。 “她还说我们家铺子都不是自己的,我看她就是想娶个有钱的媳妇儿。” “那怎么办?” “我拿当初她让你推秦荽落水的事威胁她,可她矢口否认,还说从未与你说过话。”黄氏也气得很,可此事确实无人证,当初是赵翠花挑了苏小妙独自上街时找机会跟她说的。 “娘,此事陈优优知道,她还帮我出谋划策来着。”苏小妙突然抹着眼泪说道“将她推下许愿池就是陈优优的主意。” “你呀,陈优优会帮你?她已经是萧家未来媳妇了,你就是被那两个女人合谋摆了一道。” 苏小妙颓然坐下,目光呆滞地看着母亲“我去找秦荽,她肯定能帮我。” “你父亲快回来了,等会儿我们全家要回乡下过上元节,你莫要跑出去了。等后日回来娘陪你去找秦荽。” 上元,元宵。 上元节,街市上有人簸米粉成丸子,称之为“圆子”,还有制成饼式后油煎,名曰“油锤”。此两样都是祭祀神明、供奉先祖之物。 莲儿娘昨晚做了许多,今天准备同儿子一起去镇上集市售卖,又让莲儿提了许多来秦荽家中,便是莲儿娘周氏的一番谢意。 莲儿在秦家吃得饱,有桑婶照应着,哪有多少辛苦活干?不过几日,脸颊上倒是有了些红润,直叫周氏高兴不已。 外面有些喧哗,秦荽仔细听了听,知晓是闹元宵,见母亲和桑婶高高兴兴做糕饼,也跟着笑了笑。 只是,她的心却无法放松,因为父亲派来的人将要到了,秦荽根本不知道事情是否能如自己的意。 第12章 元宵佳节 玄妙观的后院一厢房里,萧辰煜和玄妙观姚观主还在对弈。 两人都有些疲惫,可眼睛依然盯着棋局。 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观主,今儿是上元,观主.......” “晓得了,啰嗦!”姚观主并不像个修道之人,颇为暴脾气地朝门外吼了一句,又看向棋局。 萧辰煜只淡淡笑着,耐心十足的等着姚观主慢慢想。 又过了一刻钟,姚观主终于叹了一口气,用手在下巴上抹了一把胡子,道“你小子,若不是我今儿要迎接天官,定然还能和你再战几个时辰,到时候,我们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哼。” “那现在算是谁输谁赢呢?总不能是平局吧?”萧辰煜站起身,缓缓动了动僵硬的手脚。 “我没输,不过呢,那院子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婚贺礼,待会儿我让人去把房契改成你的名字再送来。” 萧辰煜闻言,朝姚观主深深作揖,直起身道“多谢姚观主慷慨解囊相助在下。” 姚观主冷哼道“你啊,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上次说举荐你去我那好友那里,你也不愿意,还说要去四下游历,见见这世间百态、游游这名山大川。可现在突然就觉得成亲了,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世事无常,我如何能想到还会有今日之事?”萧辰煜苦笑道“既然走了成亲之路,那便走了另外的路,成亲后,我准备去县里求学,看看我这几年究竟是不是荒废了学业?” 姚观主一身道袍穿在身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不过,他无所谓的耸肩,外加对萧辰煜翻了个白眼,这就离仙风道骨有些远了。 “行吧,各人有各人的路,一切皆是缘法。”姚观主离开,嘴里念叨着“正月十五上元,九炁天官、主录百司,上诣天阙,进呈世人罪福之籍。” 萧辰煜回了自己屋子,沐浴后倒头便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未时末快申时了,他忙起来更衣洗漱,然后带上托小道士提前帮忙准备的礼物去丈母娘家。 出来遇上小道士,递过来一张房契,笑着恭萧辰煜。 萧辰煜接过房契后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开道观。 玄妙观占地颇大,在外面还有一排四五座小院,皆是篱笆院墙、土墙青瓦屋。多年前,玄妙观曾香火鼎盛过,这一排院子是修建来为远道而来的道友们暂居之所。 如今已经空置许久,不过,道观每年依然会大修,每日也有小道士负责打扫,虽没有多少家具,但至少不漏雨,不透风。 秦荽家的元宵并不热闹,就连桑婶做完午饭后,也带着莲儿去了侄儿媳妇家。 至于苏氏的娘家,是从来不会在节日来往,就好像她们母女不存在一般。 萧辰煜上门,苏氏高兴得很,对秦荽说“我去厨房多弄两个菜,你好好招待他。” 说完就高高兴兴走了,秦荽呆了呆,问“你怎么.......” 想了想,这样问有些失礼,又转了话题“前日我去了玄妙观,没见到你摆摊,知晓你忙,没想到你今天能来。” 萧辰煜将礼物放在桌上,坐下后笑道“我这几天忙着弄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总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借住道观里面啊。” 秦荽瞬间明了,原来他是为了成亲后的家在忙碌,心里有些微感动,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其实是自己对不起萧辰煜,人家救了自己,自己还打算借他做挡箭牌。 于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朝萧辰煜笑了笑“如今可是准备齐全了?其实我不在意这些,租个房子成亲也行。” “就是道观旁边的院子,房子不是很好,委屈你了。”萧辰煜说得坦荡,并无多少局促之意。 过了一阵,秦荽站起身道“我去帮我娘,你自己坐一坐。” 秦荽去厨房的路上,思绪忍不住飞远...... 秦荽很小的时候,父亲常说“荽儿将来长大了要嫁高门大户,奴仆成群的伺候着,不必去学那些针织女红、做菜做饭的活儿。” 所以,苏氏从不让秦荽进厨房,请来的针线师父倒是教了苏氏几年。 秦荽后来确实嫁了高门大户,但那日子却难熬得很,如今选了个贫困人家,又要面临新的问题,现在想想,她一脑子诗词歌赋、双手能弹奏令人陶醉的琴音,能做出各种香,但她不会厨房的活,也不会做衣裳、洗衣收拾家里。 她把这些事和母亲说了,苏氏也愁,道“我明儿再去问问,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你就把桑婶带走,莲儿陪着我就行。” “再说吧,他那房子应该很小,桑婶过去也不一定住得下。”秦荽想到她曾经看过那个小院,好像不大。 有了萧辰煜,这个元宵夜格外热闹,秦荽也似乎打开了些心扉,陪着萧辰煜和苏氏喝了两杯酒。 饭后,萧辰煜邀请母女二人去看花灯,秦荽有些迟疑,她并不是很想出门,可苏氏却很高兴,道“你们去吧,等会儿桑婶回来我们要去走三桥,正好我还担心荽儿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呢。” 走三桥,意为能百病消。 既然苏氏这样说了,秦荽也不好扫大家的兴致,便披上披风跟着萧辰煜出门了。 月色照的大地亮堂堂的,可转过巷子口,却看见大街上灯火璀璨,天上的月也少了几分光彩。 这是秦荽第一次看灯会。 桥上竖起竹竿悬挂灯笼,商铺门口多多少少都挂着几盏灯,茶馆、酒肆都热闹非凡。 秦荽将披风的斗篷盖在头上,又跟着萧辰煜一起朝前走去。 “县城比这里还要热闹,沿河边的庙宇也会竖起竹竿悬挂灯笼,叫造桥灯,是为了祈福避灾之意,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好!”秦荽抬起头,看着萧辰煜笑,她的半张脸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漂亮,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萧辰煜抬起手想要将秦荽的斗篷掀开,这样才能看得真切些,可手在碰到斗篷边的毛时恍然回神,手便在秦荽的斗篷上拍了拍,笑道“走吧!” 秦荽呆了一瞬,这才举步跟在萧辰煜的身侧。 远远望去,前方一商家门口高挂了许多各种形状的灯,前面围满了人。 “那是谁家的灯?”秦荽问萧辰煜。 萧辰煜看了眼前方的灯,回头看向秦荽“镇上最有钱的富户,陈家钱庄。” 第13章 来人了 陈优优要跟萧瀚扬定亲,可秦荽明明记得萧瀚扬高中后要娶高官之女,那陈优优呢? 难道自己的重生也改变了别人的命运?亦或者,陈优优定了亲,却并未嫁给萧瀚扬? “要去瞧瞧吗?那些灯上都有灯谜,你若有喜欢的,我去试试看能否猜中?”萧辰煜见秦荽发呆,便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不用了,我不喜这些,随便看看就回去吧。”秦荽摇头拒绝,萧辰煜心里有些微的不舒服,却又说不上为了什么? 钱庄的口站着萧瀚扬,他正在抬头解灯谜,不远处陈优优一脸娇羞地看着心上人。 人群外,萧辰煜和秦荽慢悠悠路过,朝前方走去。一阵叫好声传来,想来是萧瀚扬解开了灯谜。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如何闲聊,遇上一些奇特的灯或者一些杂耍,萧辰煜会主动讲解,秦荽也听得认真,还会时不时应答一两句,萧辰煜心里的那点子不舒服也慢慢烟消云散了。 “我明日去县城置办些东西,你有没有需要我带回来的东西?”镇子不大,两人逛了一圈便往回走,路上萧辰煜说了明天的行程。 要成亲了,如今有了房子,却还需要添置些东西。 “我倒是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你明日走之前来家里一趟,帮我带些香去县里卖掉,再看看我母亲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好!” 将秦荽送到家门口,秦荽没有邀请萧辰煜进屋的意思,对他说“不早了,我看你今天精神有些不济,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你进去吧!”萧辰煜等她关了门,却并未离开,而是坐在门口石阶上望着月亮发呆。 不过并未等太久,苏氏和桑婶便结伴而归,远远看见家门口坐着个人,还吓了一跳。 对方也看见了她们,忙站起身迎了过来,居然是萧辰煜。 原来萧辰煜是怕秦荽一人在家不安全,夜深了又不方便进屋,便在外面守候,等着苏氏回来,这才告辞离去。 苏氏敲门,秦荽开门后,苏氏告诉秦荽萧辰煜刚走,秦荽惊讶地伸出头看了看巷子口,可巷子里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了人影。 桑婶很是高兴“姑娘以后有福气了,这姑爷是个贴心的人,哈哈哈!” 苏氏也十分认同,秦荽心里也有点说不出的暖意,那人似乎确实不错。 次日,萧辰煜天未亮就来取走了香品,苏氏也把成亲要用的东西说了,萧辰煜答应后便走了。 秦荽今日起得很早,她在等父亲派来的人。 不过,却先迎来了苏小妙。 苏小妙腰间还悬挂着秦荽送的香囊,秦荽看了眼后便移开了目光。 苏小妙像是拉着多年闺蜜似的,对着秦荽大吐苦水“陈优优知道我喜欢萧瀚扬,还在背后摆我一道,就算我不能嫁给萧瀚扬,她陈优优也照样不能。” 秦荽淡淡笑着,听着,却不接话。 等苏小妙说够了,这才说道“昨晚,我看见陈优优和萧瀚扬逛灯市,看样子两人感情甚笃,要不你还是算了吧。” 苏小妙一听,更是生气,怒道“怎么可能算了,我都做了那么多事?” “哦?你都做了什么事?”秦荽状若好奇地问。 苏小妙霎时噎住,躲闪着目光喃喃道“也没有什么事?” 随即又问秦荽“你不是说能帮我吗?好表妹,你帮帮我吧,我以后都感激你。” “表姐,我的条件早就说过,你把欠我们家租金拿来,我便帮你出主意。”秦荽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递到苏小妙面前。 苏小妙似乎现在才想起来秦荽说过给了钱再帮她,但她还是想磨一磨秦荽。 可惜,秦荽面上平静,实则十分冷淡,根本不吃苏小妙的这招。 “我今儿还有事,你先回去,后日我成亲,接下来我会很忙,你的事等我成亲后再说吧。” 苏小妙着急了,巧得很,陈优优和萧瀚扬的定亲也在十八那日。 见秦荽不为所动,她只能匆匆忙忙回去找母亲想办法。 她父亲欠秦家的租金足有一百多两,父亲如何肯为了自己给出这么多钱? 不过,她临走前,秦荽说过一句话“你家的银子不用到你身上,也只会用在你那个姨娘身上,若是她再生个儿子,你和你娘肯定一无所有。” 不说苏小妙回去如何折腾,秦荽迎来了父亲派来的人。 此人是父亲的随从阿扎,以前随着父亲来过多次,自然双方都认得。 阿扎今年四十左右,对着秦荽拱了拱手,道“我今儿是来接姑娘去秦家,家中太太允了姑娘回去认祖归宗。” 秦荽站在屋檐下,轻轻勾了勾嘴角,道“麻烦阿扎叔回去禀告父亲和太太,我后日成亲,怕是暂时回不去了,等我以后再跟随夫君一起去秦家看望父亲吧。” “成亲?”阿扎的脸沉了下来,看了看院子里,并未有喜庆之意,便笑着道“姑娘可是说笑了,老爷没有来,你如何能定亲、成亲?” “父亲几年没有音讯,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寻父亲,而且我已及笄,母亲自然可以帮我定亲。”秦荽一改以往的淡然,有些强势地说着,语气里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此事怕是不妥,还望姑娘三思。”阿扎也冷着脸说道,对于这些外室之子女,他并没有多少尊重可言。 秦荽理了理发丝,笑道“阿扎叔回去如实禀告父亲便是,毕竟,你不能代表我父亲。” 阿扎站着不动,和秦荽对视许久,才咬着牙问“对方是什么人?家中情况如何?” 秦荽知道他是想要问明才能回去交代清楚,但她不准备说仔细,只是含糊说道“对方乃读书人,将来定然有所成就。还望阿扎叔在父亲面前多多美言。” “姑娘,此事还望多想想,你这样嫁出去了,你母亲怎么办?”阿扎暗含威胁地说。 苏氏的卖身契在秦雄飞手上,这也是秦荽最担忧的地方。 自以为以此能拿捏住秦荽,秦荽却笑着道“我的母亲自然会有我照应,不许阿扎叔思虑。” 这是谈崩了?阿扎看了看天,从富水镇快马加鞭回去府城要两日,来回无论如何也要四日,可若是秦荽后日成亲,老爷亲自赶来也迟了。 第15章 阿扎 阿扎见秦荽双眼中并无丝毫妥协和退缩,他也是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他转身出去,叫了正在看守马车的车夫阿富下来,凑过去低声吩咐“你将马车留下,骑我的马日夜兼程赶回去禀告老爷,就说......你就说姑娘长大了,且容貌十分出众。但已经定了亲,并且将在正月十八出嫁,问问老爷的意思,是祝福姑娘呢,还是......” “出嫁?她疯了,老爷没来她敢出嫁?”阿富惊讶过后,又皱紧了眉头,看了看四周,也凑近了些道“她为何急着出嫁?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她能知道什么?她们连秦家老宅在哪里都不知道。”阿扎瞪了眼阿富,不耐烦地说“行了,你赶紧回去禀告,若是快马加鞭,说不定能赶在十八那日回来,我留下来查探一番那男方是何人?还有尽量阻止这场婚礼。” 阿富不太愿意来回奔波,眼珠子一转,出了个主意“咱们毕竟是下人,去阻止了姑娘的婚事,要是以后她回了秦家要收拾你我可是很容易的啊。” “哼,带不回去人,你我依然无法交差。”阿扎烦躁地吐了口唾沫,就这么简单的任务居然出了岔子,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秦雄飞夫妻二人都是心狠之人,跟随了几十年的阿扎最是清楚。 阿富见他神情便知晓他心动了,忙又劝说道“毕竟不是咱们太太生的嫡女,怕她作甚?” “我会怕她?一个养在小镇上的小丫头而已。”阿扎根本不把这些养在外面的外室子女放在眼里。 “既然扎哥不担心得罪里面那姑娘,而我来回跑一趟还赶不上她成亲的日子,不如,我们想办法把人直接带走,等回去后跟老爷、太太求求情便是。” 反正人带回去了,老爷太太最多也就做做样子罚一下了事,可若是没有带人回去,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阿扎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她们是本地人,咱们俩肯定带不走人。” 阿富有些不当回事“不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咱们两个人还弄不走?” “咱家这位姑娘有些不同,我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就是觉得她有点不容易对付。”想了一阵,阿扎对车夫道“你去县里,花钱请几个人来帮忙,就说只要完成后我秦家定有厚谢。” “行,交给我去办就是。”车夫将马车交给阿扎,骑着阿扎的马朝县城疾驰而去。 阿扎将马车拉进院子,对静立在屋檐下的秦荽道“姑娘,我已经让车夫回秦家去禀告老爷,我便留下来送姑娘出门,回去后也好同老爷交代。” 秦荽未置可否,指了右厢房道“那就劳烦阿扎叔了,你还是住在以前住过的房间里吧。” 阿扎拱了拱手,将马车拉进许久未用过的马房。 秦荽进了厨房,桑婶正在揉面,见秦荽进来,忙问“这怎么突然就来接人了?这马上要成亲了,可怎么办才好?” “桑婶,婚礼照旧,我并不打算去秦家,你也不用管这么多,但多帮我盯着点他,若是他出去了第一时间来告诉我。”秦荽的声音低沉却十分果决。 桑婶虽然有些慌,但还是点头应下。 秦荽看了眼院子里喂马的阿扎,又说“我从后门出去一趟,他若是问起我,你帮我稳住他。” “行行行,姑娘去就是。要不让莲儿跟你一起?” 秦荽拒绝了,先去取了自己的二十两银子回了后院,从后门走了出去。 今日苏氏去绣庄取秦荽的婚服,秦荽便朝绣庄走去。 果然在路上遇见了苏氏,忙把苏氏拉到一边,快速说了秦雄飞派人来接她们的事,苏氏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道“你父亲总算是想起我们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他有什么不测?” 见苏氏居然有喜极而泣的趋势,秦荽急忙打断了苏氏,毫无情绪起伏地说“娘,您想想,父亲几年没有音讯,为何突然派了阿扎来,二话不说就要接我们回秦家,难道这其中没有什么原委?我们回秦家的日子真的比现在好过?” 氏的喜悦渐收,愣愣地说“他是你的父亲,还能害你不成?你小时候他是十分喜欢你的。” “父亲喜欢不喜欢我先放在一边,可我现在要成亲了,难道要我悔婚?”秦荽有些烦躁,她没有心情去安抚母亲这不切实际的幻想,直接说出悔婚之事。 悔婚对于女子名声来说十分不好,何况,萧辰煜也算是帮了她们,如今还要置萧辰煜成笑话不成? 苏氏冷静下来,突然想起秦雄飞不止一次说过,秦荽的婚事要他来安排,如今怕是等着秦荽及笄就迫不及待过来接人,那接回去定然是为了成亲。 可如今秦荽的婚事没有经过秦雄飞,那即将迎来怎样的后果苏氏不敢想。 一时间,苏氏有些发晕,看向女儿“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不愿意去秦家,秦家若是好相与的,父亲又怎么会将我们养在外面十几年?”秦荽斩钉截铁地说着“娘一定要帮我,定要站在我这一边,行吗?” 秦荽生了一场病后,脾气变得有些古怪,时常发呆不说,那珍爱异常的琴也束之高阁;以前她十分讨厌铜臭之气,而每日忙着调香挣钱。 苏氏看着女儿的眼睛,过了半晌才点头“娘听你的,娘都依你。” 秦荽松了一口气,挽着母亲的手臂温声道“娘先回去帮我稳住阿扎,我是从后门出来的,不要让他知道我出来了;最好不要让他出门。” “行,你小心些,实在不行就让姑爷去办,他是个可靠的人。”苏氏十分喜欢萧辰煜,也觉得喊姑爷做事理所当然。 可秦荽并不这样想,但也没有必要同苏氏说太多,嘱咐了两句后便朝着鲁氏镖局走去。 昨夜逛灯市时,秦荽看到过,所以无需问路便找到了。 鲁氏镖局人并不是很多,大家也没有事做,正好在大堂里,有的打牌,有的在比试武艺,也有闲聊的。 第16章 兰花 秦荽走进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披风裹着的秦荽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可一双眼睛却镇定自若地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正在打牌的中间那人身上。 “请问,哪位是鲁镖头?”秦荽走了两步,朝鲁大问道。 鲁镖头站起身,上下打量秦荽,哈哈一笑道“这位姑娘倒是头一次见,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秦,家住富水镇柳巷尾;我今儿来,是想请两个人保护我家安危。”秦荽并不在意鲁大鲁莽的打量,平静地说出来意。 “秦家?”镇上秦姓不多,鲁大瞬间明白是哪一家了。他看向秦荽的目光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意思“哦,秦家姑娘几乎不出门,难怪我不曾见过秦姑娘。” 秦家姑娘不出门,及笄后第一次出门便闹了个满镇皆知的丑闻,现在谁都知道她,只不过见过人的少之又少,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品貌。 见秦荽落落大方,鲁大也收起打量的神情,如同招待旁的客人一般,指着椅子道“秦姑娘请坐。” 秦荽从善如流坐下,举止得体大方。 “你家好像全是女人,这派男人去也不妥吧?”鲁大把瞧热闹的众人赶走了,这才谈起生意来。 毕竟苏氏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不等秦荽说话,站在人群里瞧热闹的瘦高个年轻人眉头一动,急急忙忙朝后院厨房跑去。 秦荽道“倒也无需进家门,只需在巷子口的茶铺等着,若家里出了事,我们来喊也方便。如果我母亲外出,还请你们的人跟着便是。” “这活儿要多久?” “暂定五个日夜。” 鲁大慢悠悠地笑道“这银子可不能少了。” 秦荽将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往鲁大身边一推,道“听闻鲁镖头从不欺负弱小,我们家全是妇孺,还请鲁镖头费心了。” 给了银子,又戴上一顶高帽,秦荽不怕这好面子的鲁镖头不尽心。 还不等鲁镖头收银子,瘦高个的年轻人拉着个比他壮一倍的女人跑了进来。 他急切的指着壮女人道“这个,这个是女人,她可以贴身保护你们。你别看她长得壮,可力气大,身手也灵活,反正她是我们镖局最厉害的人。” 那些一旁窃窃私语的镖局众人也瞬间反应过来,忙跟着七嘴八舌的说女人各种好,就好像非常急迫的想要推销出去。 就连鲁大伸向银子的手都缩了回去,讪讪笑了笑,又装出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道“我倒是一时忘了,我们这里是有个女......女镖师,正好适合你们家,还可以长期住在你们家保护你们,这可比出了事再来找我们方便。” 秦荽挑了挑眉,没有错过他说女镖师时的停顿和不自在,还有旁人那恨不得将人立即送走的架势。 不过,她并未打断对方,而是仔细看向女人。 女人长相并不丑,可她的个头足足高了秦荽一个头,腰围堪比鲁大,可偏偏此人还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这样说似乎并不是很确切,大约可以说她的眼睛有些过分单纯了。 鲁大摆着一张悲苦的脸继续游说秦荽“她叫兰花,她兄长是我早年认识的兄弟,一次意外中去世,临死前将他妹子托付给我,你也看见了,我这里全是糙老爷们,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一直跟着我们也不方便是不是?” 秦荽的目光在鲁大和兰花身上来回扫视,心里渐渐有了谱,大约这个姑娘住在这里给他们添了许多不便,这才让众人急于推销出去。 旁人急,自己自然不急,于是,她只是静静听着,根本不表态。 鲁大看着五大三粗,实则还挺有表演的天赋,收起悲苦的脸,又苦口婆心劝道“若是秦姑娘把人领回去,既能当个粗使丫鬟,又能当打手贴身保护,她还有一手厨艺,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啊。” 秦荽依然不为所动,皱着眉思虑就是不说话。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秦荽,而鲁大也有些急了,难得有机会把兰花送走,他可不想错失良机,于是拍板道“这银子也不要了,你只需保证她吃饱穿暖,不受欺负便成。” 秦荽这才纠结的看向兰花,心想这名字和她实在是不符啊。 随后,她又把目光投向鲁大,正色道“她多大了?我瞧着你们着急把人送出去,莫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或者是.......” 鲁大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后又笑道“一个才十九岁的姑娘而已,哪有什么不良嗜好?我们着急送出去,还是怕她跟着我们一群男人坏了名声,以后不好嫁人。” 才十九岁,还而已? “未曾定亲?”秦荽见她还梳着姑娘的发髻,身上也没有佩戴定亲的东西。 “呵呵,我们都是一群大老粗,也不懂这些,既然以后跟着秦姑娘,那就由秦姑娘安排吧。” 秦荽知道这姑娘有些问题,但仔细一想,自己家中若是有个能动手的女人确实方便些,比如上次二舅上门那种情况,就不至于闹得那样狼狈。 就在这时,兰花走了上来,看着秦荽十分认真地问“你是要带我回家吗?你放心,我很能干,也很听话,就是我容易饿,只要吃饱了力气就很大很大。” 说完,她还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秦荽明白了,这姑娘不傻,但也说不上聪明,甚至有点像几岁的小孩子说话。 鲁大嘿嘿笑着解释“她小时候摔了头,有点,嗯,有点不那么灵活。可干活是一把好手,咱们这里所有人的饭食她一个人就能做出来,还从不喊累。” 旁人也跟着用力点头,还说兰花做饭很好吃。 秦荽点了点头,她倒也不在乎身边人是否聪明,她更怕心思多的反而来害自己。 想了想,秦荽道“这银子给鲁镖头,还烦请鲁镖头安排信得过的人在我家巷子口的茶铺等候,至于兰花姑娘我也带回去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她有不好的地方,我还是要将人送回来的。” 随后,秦荽又问起兰花的月银多少? 鲁大笑得格外开心,大手一挥“兰花能吃饱就成,至于月银看着给,也不用给我,给她便是。” 秦荽起身,对鲁大道“我先回家,待会儿你们送兰花来我家,不过要说兰花是我母亲的娘家远亲,前来投奔我娘的。” 第17章 步步为营 秦荽从后门回去,关好门后径直下了窖,从里面取了一罐酒出来去了前院。 苏氏正在厨房跟桑婶一起准备午饭,见秦荽提着酒进来,忙接过酒,低声询问“你的事情办妥了?” “嗯,我请了两个镖局的人在巷子口守着,主要是保护我们家的安全。至少不能让人在成亲那日闹事。” 苏氏愁眉苦脸的说“只怕你父亲不依。” “依不依的,就看我怎么做了。”秦荽觉得有些疲倦,病后的身体并未得到很好的休养,加上晚间睡眠不好,所以现在起身也是强撑着。 不过,她不愿意告诉苏氏,苏氏能帮的不多,告诉她反而跟着担忧。 “桑婶,你把这酒分成三份,用酒壶送给阿扎。”秦荽特意吩咐分成三份分三餐送去。 桑婶和苏氏不明白秦荽的意思,但还是去拿了三个陶瓷酒壶过来分装。 阿扎自然不会跟着苏氏和秦荽同桌而食,桑婶用托盘将饭菜送进他屋里。 这屋里许久没有住人,便显得格外冷,阿扎常年在外奔跑,加上年纪也大了,身子骨有些着不住,见到有酒,心里一阵高兴。 酒入喉,一股暖意传遍全身,且这酒并非普通的酒,除了暖意之外,还有通体舒泰的感觉。 阿扎没有想这么多,酒菜入口,心道娘们就是娘们,如此好好款待,定是有求于我。 酒十分有后劲儿,酒足饭饱后,阿扎打着饱嗝倒头睡了过去,就连桑婶进来拿走餐具都不知道。 秦荽在后院捣鼓许久,又提了一桶炭出来,让桑婶帮阿扎屋里烧炭。 桑婶有些舍不得,看着带着香的炭道“给他用一般的炭都是浪费了,他如何受用得起这香炭?” “桑婶,我有我的想法,你先送去吧,等以后我也给你用香炭。”秦荽玩笑着推桑婶出去。 桑婶嘀咕着可惜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去给阿扎烧炭。 阿扎刚醒,听见桑婶一边点炭,一边不满的嘀咕这香炭烧了可惜,阿扎心里更是觉得秦荽母女有求自己,这才如此讨好于他。 所以,他也觉得享受香炭是应该的。 不等他惬意多久,秦荽在屋外喊他出来。 阿扎走了出来,心道果然有事找我了。 “姑娘!”阿扎朝秦荽拱手。 “阿扎叔,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秦荽客气地说“我父亲送给我的铺子,如今被我二舅占了开茶馆,可已经几年都没有给我们租金。我和母亲也没有办法,如今阿扎叔来了,我们心里也有了底,还烦请阿扎叔陪我走一趟茶楼。我二舅欺负我们母女,但对父亲和父亲的人是十分尊重的,阿扎叔去,定然能拿到银子。” 不等阿扎拒绝,秦荽又道“等我拿了银子,定然重谢阿扎叔。” 阿扎心头一喜,眼珠一转,突然问“姑娘,中午那酒可是放了什么东西?” 秦荽目光微闪,笑道“阿扎叔可是喝出好处来了?” “是不错,刚睡了一觉起来,只觉得浑身舒坦,姑娘这酒可还有?” “有是有,不过不多,这还是先生泡的酒,里面用了许多药材,尤其对于身有暗疾的人大有好处。这酒方嘛,我手里有,到时候阿扎叔帮了我,我就将酒方送给阿扎叔。” “哈哈哈,好说好说,走,小人这就陪姑娘走一遭,定然能要回来银子。”阿扎心情颇好,要银子的事手到擒来,可有了这酒方,他以后即便想法子离开秦家也能财源滚滚了。 阿扎和秦荽到了茶楼时,正是生意不错的时候。 苏老二和苏强都是很会做生意的人,笑脸相迎加上口若悬河,倒是留下了许多老客。 在见到秦荽登门时,苏老二和苏强均是呆了呆,随后便是各有神色,苏老二是不悦的皱眉,而苏强则有些兴奋地上前招呼秦荽。 然而,秦荽早就和阿扎说清楚了,一切交给阿扎。 阿扎摆着狗仗人势的嘴脸,一把推开苏强,指着苏老二道“苏老二,我乃我家老爷的长随,你可还记得我?” 苏老二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便记起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欺负秦荽母女可以,但绝对不敢得罪秦雄飞。 于是,他忙堆满了笑容过来请阿扎和秦荽去厢房里谈话。 根本不需要秦荽说话,不出半个时辰,近二百两银票全部到手。 两人告辞后扬长而去,只把苏老二气个半死,也没有心思做生意,将茶楼交给侄儿苏强,自己回了家。 而黄氏和苏小妙听见租金已经全部给了秦荽,苏小妙禁不住高兴得要疯了,拉着黄氏便朝秦家而去,根本不理会脸色不好的苏老二。 桃娘抱着孩子出来细心安抚苏老二,苏老二只觉得黄氏和苏小妙都是白眼狼,还是眼前这个才是贴心人,心里更往桃娘偏了几分。 秦荽回去后,并没有将银票交给苏氏,而是自己藏好。 阿扎得了准信明日给他酒方,也高兴的回屋躺着了,这身体舒坦、屋里暖和,不知不觉就又睡了个昏天暗地。 兰花早就到了,苏氏告诉秦荽兰花很勤快,一来就主动去厨房帮忙。 秦荽也没有管这些,只说她之前好像也是做饭的,大概喜欢做饭吧。 随后,秦荽对母亲说“娘,我先去后院,若是苏小妙来了,就请娘把她带来后院找我。” 苏氏已经习惯了女儿的奇怪,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又宠溺地说“你啊!” 秦荽回了后院的堂屋,将炉子烧燃,烧水泡了茶,又将一块七宝香饼埋入香灰下,才坐下喝茶,一边慢悠悠看着书静候那位表姐上门。 不出所料,不过小半个时辰,苏小妙来了,同来的还有黄氏。 莲儿小跑着推门,人却未进来,探着头先是皱着鼻子深吸了一下,一时忘了自己来作甚,而是惊奇地说“姑娘,这屋里好香啊!” 秦荽将书放下,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露出温和的笑,问“你来可是有事?” “呀,差点忘了。”莲儿吐了吐舌头“太太让莲儿来问姑娘,姑娘表姐和二舅母一起来了,是一起带来这屋里吗?” “二舅母也来了?”秦荽笑得意味不明,道“既然舅母来了,自然一起请过来吧。” 第18章 苏小妙发疯一 见莲儿要走,秦荽又喊住她,让她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莲儿鬼精灵地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便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秦荽打开另一个小瓷盒,取了一块拇指大小的褐色香丸埋入炉灰中,很快有一股略带暖意的香弥散在屋内。 苏氏将黄氏和苏小妙领着来了后院,黄氏心里有些嫉妒小姑子和这个外甥女,两个女人居然住的院子比自己家还要大些。 秦荽不等她们走到门口便开了门出来迎接,礼数是做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苏氏刚准备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莲儿的喊声“太太,我姑婆有事找您。” 秦荽忙对苏氏说“娘,二舅母和表姐由我招待便是,您去忙吧。” 黄氏也很是大方地说“哎呀,外甥女要成亲,你的事多,去忙你的去,我和外甥女聊聊是一样的。” 苏氏只得离开,秦荽将母女二人领入房内。 许是没有开窗的缘故,屋里有些闷,黄氏进去坐下后道“你在屋里烧着炭不开窗不觉得闷得慌吗?” 秦荽指了指炭炉“这乃是特质香饼,也能让屋里有馨香暖意。” 黄氏扁了扁嘴,酸溜溜地说“还是大外甥女会享受,在屋里喝茶还燃这劳什子香饼,可怜我们家是连炭炉都不敢随意烧的。” “二舅母说笑了,二舅舅茶楼生意又好,又只得表姐和刚出生的小表妹两个孩子,这赚得银子还不是随便你们使用?” 许是提及刚出生的孩子,黄氏脸色不善,瞪了眼秦荽,责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今儿来是想问问你,你不是说有法子帮你表姐吗?”黄氏受苏老二和婆婆的影响,对秦荽母女不怎么放在心上,说话也大大咧咧的毫无顾忌。 “哦,二舅母为此事来的呀。”秦荽垂眸浅笑,摇摇头又抬眸看向一旁紧张的苏小妙“表姐,难道我的要求你没有和你母亲说?” 苏小妙愣了愣,呆呆傻傻地说“我家租金不是给你了吗?” “那租金是我去要的,二舅舅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才给了我,和表姐有何干系?” 见秦荽不买账的架势,苏小妙急了,忙扯着母亲的衣袖催促道“娘,你看看她,你快说话啊。” 秦荽自顾自倒茶喝,也没有给那对母女茶杯倒茶的意思。云九小说 黄氏见识不好,忙堆起笑容,矮了声音道“大外甥女,咱们毕竟是亲人,你后日成亲,不还得这些亲戚来帮忙嘛,你就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帮帮你表姐,行不?” 此时倒是知道抬出苏氏来做面子了,平时谁给了她丝毫面子? 不过,秦荽也借坡下驴,叹气道“说到底,我也是气表姐当日领我去了玄妙观,可我落了水表姐却不见了人影,而表姐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说一句歉意的话,我这也是有些心结啊。” 得知秦荽的意思,黄氏忙掐了一把女儿胳膊,让她跟表妹道歉。 苏小妙也很是能屈能伸,立刻态度诚恳的道歉,说那日自己是临时走开,回来后已经不见了秦荽,又听说像是秦荽的姑娘落了水,自己害怕才不敢找秦荽,这歉意还带着八分的辩解,秦荽心里冷笑,便冷着脸不吭声。 苏小妙无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黄氏给吓了一跳,也心疼不已,忙看向秦荽想让她喊表姐起来。 秦荽装作十分惊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足足过了几息才惊道“表姐这是作甚,快快起来,没得让人说我得理不饶人,年少轻狂起来。” 苏小妙想着这一跪若是能讨了主意嫁给心心念念的萧瀚扬,成为秀才娘子也值了。 “表姐,其实你当日喊我去玄妙观是有人指使的吧?”秦荽等苏小妙坐定,突然问道。 “啊?没有,没有人指使。”苏小妙明显惊慌,语气都不连贯了。 黄氏伸出手在女儿后背拍了拍,意思是莫要慌。 苏小妙也镇定下来,毕竟秦荽哪有丝毫证据? “既然表姐说没有便是没有。”秦荽信了似的点头,又道“其实我也是想要骗表姐给我租金,实则我哪有法子让表姐嫁给萧瀚扬?” 黄氏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也觉得对,她一个大门不迈的小丫头能有办法,还能不自己嫁过去? 秦荽见苏小妙就要发飙,忙道“表姐想要嫁给萧瀚扬确实困难,第一,你们家比不上陈家有钱,其二,陈姑娘定然是拿捏住了萧瀚扬的母亲,不然以萧瀚扬母亲的性子,即便陈家是钱庄,怕也入不了她的眼。” 苏小妙被秦荽骗不说,还有陈优优的事也让怒火攻心,她的双手死死捏成拳头,而那香更是熏得人头晕,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一杯冷茶才好。可秦荽面前只有一个捏在手中的茶杯,她不好去抢那茶杯倒茶喝。 黄氏虽然也觉得有些口干,但并不明显,只是女儿眼里的神色却逐渐有些疯狂的模样,她有些担忧起来,抓住女儿的手问“怎么了?你可是不舒服?” “娘,我知道陈优优为什么能嫁给萧瀚扬,我决不能让她得逞。”苏小妙答非所问,眼底慢慢浮起红血丝。 “你到底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娘,这秀才嫁不了就算了,娘给你另外寻一个好人家便是。”黄氏心里突然莫名发慌起来。 “表姐不如去找二舅舅商量商量,二舅手里定然存了许多钱,只要二舅肯将所有的钱给表姐做嫁妆,这镇子上的公子少爷哪个不动心?” 苏小妙被秦荽一说,顿时尖声怒吼,连脖颈和额角青筋都露了出来“父亲才不愿意,他一心一意想要生个儿子,他的所有东西都要留给他还没有影子的儿子,怎么会给我?” 黄氏也有些怒火上涌“你父亲是个死心眼,可娘会帮你的,好孩子,咱们先回家,回家再想法子。”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被人耍了。”苏小妙站起身,气势汹汹朝屋外跑去。 等黄氏惊慌失措跟着追去,秦荽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放在桌下紧握的一把匕首放在桌上,又慢悠悠提起水壶浇灭了炉内香饼,随后起身推开窗,打开门走了出去,抬头看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笑了。 第19章 发疯二 萧家大门开着,几辆送货的牛车依次停在门口,这是在为后日萧瀚扬定亲做准备。 当日陈氏钱庄的东家陈老爷亲自上门找萧瀚扬的父亲谈话,话毕,陈老爷离去,而萧瀚扬的父亲怒气冲冲跟赵翠花大吵一架后,也定下来定亲的事。 赵翠花也不知道该气谁,于是提出定亲时间提前在正月十八,理由是萧瀚扬要返回县学读书,而有眼睛都知道这一天恰巧是她小叔子萧辰煜成亲的日子。云九小说 对于萧家兄弟不睦的传闻早就不是新鲜事了,大家也都当成笑话听听。尤其是如今的萧辰煜一看就没有出息了,而萧瀚扬则不同,据说县学夫子都十分喜爱他,未来可是前途无限啊。 加上萧家族人都向着萧家老大,可见萧家人都看好萧瀚扬了。 为了压住萧辰煜,赵翠花给所有人亲朋好友都下了帖子来参加定亲宴,这定能让萧辰煜的婚礼冷清至极。 赵翠花正在低头查看一筐菜,正月里的新鲜蔬果极少,这是县里富裕人家山庄的温棚里种出来的菜,还是陈家花了大价钱送来的,找个有钱又巴结自家的亲家也有好处的。 苏小妙冲进来时,从屋子里出来清醒一两分的头脑瞬间被这一幕冲击得失了神志,她不管不顾冲上去将蔬果筐踢翻,嘴里将赵翠花当初找她说的话都喊了出来。 赵翠花愣怔一瞬,立刻压住火气喊了家里下人将苏小妙拉进屋里说话。 而此时黄氏已经追了来,本来是想劝女儿回家的,可现在一看有人拉扯苏小妙,立刻冲了上去厮打拉着苏小妙的人,场面混乱之际,黄氏不愧是乡下长大的女人,够泼,转身就冲向了一旁的赵翠花。 赵翠花很有些心机,却也是需要慢慢谋划几分人心,可面对毫无理性可言的母女二人,她便毫无胜算。 来送菜的都是各家小厮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帮忙不说,还在一旁起哄架秧子。 秦荽站在院子里,听着一墙之隔的萧家传来吵闹声,又找来机灵鬼莲儿“你人小,跟着去瞧瞧,若是可以,趁人不注意之际将苏小妙腰间的香囊给弄回来。” 莲儿最喜欢干这种活,忙放下扫地的笤帚跑了。 苏氏和桑婶也惊动了,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听,苏氏似乎听见了黄氏的声音,忙问秦荽“你二舅母呢?” 秦荽指了指隔壁“她和苏小妙在隔壁呢。” “她们去隔壁闹事?”苏氏吓了一跳,抬脚就想过去帮忙劝架。 手臂却被秦荽拉住,苏氏回头,就对上秦荽格外黑沉的目光“娘,此事不关你事,你莫要掺和,小心惹火上身。” 苏氏想辩解,想说那是你舅母,想说你怎么能变得如此冷漠,还想说很多很多,可终究颤着唇不发一语。 秦荽看出苏氏的不同意,可她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而是冷淡地说道“娘,你说过要听我的,此事,女儿希望娘莫要多管闲事。” 说完,转身回了后院,秦荽只觉得后院才是独属于自己的地方,满室香能让她的心有片刻安宁,否则,发疯的还不知道是谁? “太太,我觉得姑娘说的没错,这事就不该插手,您娘家的人可没有一个尊敬您,您又何必为了他们惹得姑娘不快?”桑婶看得真切,也接受了秦荽的改变,甚至觉得如今的秦家才算是有了主心骨,再不能如以前一般任由旁人欺负。 苏氏低着头抹泪,桑婶将她扶进了里屋,她们之前正在清点嫁妆,一屋子的东西还未整理完。 “我知道,她心里是怨我的。唉!”苏氏坐下后叹了口气,又忍不住落泪。 苏氏的身份是外室,她自己也深感丢人,便极少出门。 而秦荽更是很少出门,一门心思认真学习,苏氏知道秦荽也是想要被父亲认可好回去秦家老宅,只要入了族谱秦荽便是名正言顺的秦家姑娘了。 可现在的秦荽让她觉得极为陌生,甚至隐隐有些害怕。 桑婶倒了杯茶给苏氏,又蹲下身去整理嫁妆,嘴里说道“太太就是想得太多,照我说,咱家姑娘聪明又有主意才是好的,咱们什么都不懂,干脆听她的便是。难不成还能比前几日的境况差?” 苏氏低头沉默良久,眼泪也自然干了,她看向桑婶“我,始终是她的累赘。” 桑婶的背影僵了僵,她转身看向苏氏“太太,有时候即便是累赘也好过我这般啊!” 苏氏勾了勾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还未成型便消散,她转头看向窗外,隐隐还能听见那边的争吵,可见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更加不可控。 莲儿跑进后院时,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将手中捏着的香囊放在秦荽面前的案几上,十分得意地笑着等秦荽的夸奖。 秦荽郁闷的心情好些了,问“她们打起来了吗?” “打了,不过这会儿都冷静下来,进屋说话了。”莲儿说话十分清楚,条理也分明。 秦荽想要处理香囊,便不再说话了,而莲儿却迟疑着不肯走,盯着香炉里冉冉升起的细烟移不开目光,小鼻子还用力嗅着。 秦荽笑着问“你喜欢香?” 莲儿回神,用力点头“每次过节,我哥哥都会采些香花去玄妙观外售卖,我就很喜欢跟着哥哥,可那些都没有姑娘房里的好闻。” “姑娘,能不能让莲儿来伺候姑娘?”莲儿突然转了话题,眼含期待的看向秦荽。 “你还小,跟着你姑婆做些杂事便可以了,你娘可舍不得你来伺候我。”秦荽知道莲儿虽然家境不好,可有娘和哥哥护着,并未受太多苦。 “姑娘!”可莲儿突然跪了下来,朝秦荽磕了个头,秦荽眉头一皱,却并未喊她起来,而是静等她下文。 “姑娘,求姑娘让我伺候吧,我听说要伺候别人是要签卖身契的,莲儿愿意卖身给姑娘。”莲儿磕完头直起上半身,小小的孩子眼神坚定地看着秦荽。 秦荽有些动容,问“你家中可是遇到了难事?” “我哥哥去玄妙观卖东西时被人打了,说是不许他再去卖东西。家中少了哥哥挣钱,母亲靠着浆洗缝补哪里能养活得了我们。” 虽说莲儿来了秦家,秦家也没有说要给工钱,尤其这么小的孩子能给多少工钱?不过是少了在家中的嚼用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莲儿今天自作主张想卖身伺候秦荽的最大原因是,她念念不忘这屋里的香,就像是勾魂似的勾走了她小小的心。 第20章 连翻变故 秦荽看着莲儿澄澈的眼眸,这是蝼蚁般低贱的命运也压不住的渴望。 良久,不知是哪丝心境被触动,沉默许久后,秦荽将曾经送给苏小妙的香囊放进了抽屉里后,突然说“莲儿,你可愿做我徒弟,跟我学调香?” 莲儿毕竟还小,眨巴着眼睛念了一句“徒弟、调香”,紧接着便连连点头,喜得语无伦次起来“愿意,莲儿愿意的,莲儿愿意一辈子伺候姑娘,啊不对,是伺候师父,绝不背叛师父。” 边说还又连磕了三个头, 秦荽噗嗤一笑,将人拉了起来,问“你这些话都跟谁学的?” 莲儿不好意思地笑道“看戏台子上唱戏的唱的,还有好些人都说,师父收徒,最怕的徒弟不孝顺,学会了手艺反而对付师父。” 不得不说,莲儿很聪明。 秦荽突然决定收徒,是她需要人手,而十岁的莲儿无疑是很好的人选年幼好教,且十分聪明,又似乎对香很是喜欢。 “你让你哥哥来家里做事吧。”秦荽想到莲儿的哥哥十三岁左右,家里有个半大小子也安全些,不然自己出嫁后,这个家里留下一堆女人也是不能让人放心。 她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个兰花。 桑婶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有些气急败坏“姑娘,您领了个什么人回来,哎呀,快去厨房瞧瞧吧。” 秦荽一愣“桑婶说谁?” 桑婶一拍大腿,心疼不已地说道“那兰花啊,那个比男人还粗壮的兰花啊。姑娘还是去厨房看看再说吧。” 说实话,秦荽此时才算想起兰花已经来了家中。 见能把桑婶都气成这样,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当即便起身朝厨房快步走去,桑婶和莲儿也速速跟上。 秦家的厨房不算小,平时都是桑婶的主场,不过苏氏有空都会进来帮忙。 而兰花一来就将桑婶赶了出去,主动提出她来做饭,桑婶本来也忙着弄嫁妆的事,便也放心将厨房交给兰花。 可谁知刚才她不放心过来一瞧,顿时气得不行,不顾一切冲到后院去找秦荽告状。 秦荽进来倒也没有发现不妥,厨房干净整洁,既没有烧糊菜肴,也没有水漫金山,只是目光在那一大盆堆得满满的白面馒头、灶台上两大盆菜时,总是明白桑婶气急败坏的缘故了。 如今的菜极为珍贵,白面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起的,至少莲儿家就从未吃过。 而家里的这些都是为了后日的婚礼提前准备的,如今被兰花一顿煮了一半,这如何不让前几日还精打细算的桑婶不心疼? 兰花一脸无措地捏着锅铲站在一旁,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跟她那身形极为不相称。 “姑娘,您瞧瞧,这也太败家了,谁家养得起这样的啊?”桑婶并不心狠,可她更心疼粮食。 秦荽问兰花“你为何要煮这么多?是不是以为还是如同在镖局一般人多,所以多煮了许多?” 兰花指着馒头,摇头道“我只煮了五个人的饭食。” 饶是秦荽也瞪圆了眼睛“五个人?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兰花一脸无辜,不解地道“我一个人都能吃得差不多啊,不过,阿四说让我来了你们家少吃点,不然你们不要我的。” 说完,她的手不自觉搅在一起,她似乎明白了,自己还是吃得多了。 秦荽总算明白镖局的人为何不要她了,她太能吃了,而镖局生意并不好,她吃得多,其余人都得饿肚子。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秦荽想着干脆吃完这一顿还是把人送回去吧,这可不是一般能吃,就如同桑婶所说,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 兰花还是有几分眼力劲,她突然开口“我以后再少吃点也行。” 就在此时,院门拍响,秦荽叹了口气“吃完这一顿再说吧。” 天色已经暗了,萧辰煜才从县城回来,而隔壁家的闹剧已经收了场。 萧辰煜将苏氏需要购买的东西搬了进来,又把余下的钱交给了苏氏。 苏氏在见到女婿的那一刻,心情便好了起来,桑婶也高兴地招呼萧辰煜进来吃了晚饭再走。 秦荽站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人一来,自己家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而熟睡了一下午的阿扎也醒了,他一走出来便看见一家人热情招待一个高大的男人,心里便知晓此人是谁了。 “哎呦,这可是咱们家未来的姑爷?”阿扎来了一天,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笑脸,此时便心里不悦起来,他自认为是老爷的人,该被人重视才行。 萧辰煜刚洗了一把脸,就听见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忙惊愕地转身看向阿扎。 “这是我父亲的长随阿扎。”秦荽上前一步,站在萧辰煜的身边,虽然是对萧辰煜解释此人身份,可眼睛却盯着阿扎,眼神含有警告之意。 不知是天气暗了的缘故,还是阿扎根本没有将秦荽母女放在眼中,他斜靠着门框冷笑道“我家老爷还未知道这门婚事,能不能做秦家的女婿只怕还两说,你们也别太着急把人喊进家里来。” 秦荽刚要反驳,身边的萧辰煜突然抓住她的手,屋子里忘了点灯,旁人也看不见他们俩的小动作,可秦荽却是一惊,想要挣脱,可手却被抓得死紧,甚至有些疼痛。 萧辰煜冷声道“我们之间从定亲到如今都经过了媒妁之言,也有岳母的见证和同意,这门亲如何做不得数?” 阿扎哈哈一笑,满是嘲讽“岳母?哈哈,你怕不是不知道这个家是我们老爷说了算吧。” 虽然没有指名点姓说苏氏是外室,可谁又听不出来他那弦外之音。 秦荽冷笑道“我父亲多年没有音讯,如今你突然跑来就要带我走,连我父亲的一封信都没有,我如何相信你?谁知道是不是我父亲早就不在人世,而你不过是想借他的名来拐走我呢?” 阿扎没想到秦荽会如此狡辩,一时只气得胡乱说道“姑娘可莫要含血喷人,阿扎是老爷的长随,一直跟着老爷的,姑娘又不是不知道。” “世事多变,谁又能知道如今的阿扎究竟是什么人?”秦荽淡淡一笑,不知为何,手被萧辰煜握着,她的心镇定下来,那丝在心底涌动的暴躁被奇迹般的抚平了。 第21章 一无所有 阿扎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完全不怕得罪萧萧辰煜和秦荽的样子。 秦荽心知肚明因为自己一旦回了秦家,将陷入后宅中动弹不得半分,而随后便会远嫁京城,他在外面做事,秦荽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对付他。 可其余人不明白阿扎为何如此嚣张,即便对苏氏不尊重也就罢了,可无论如何秦荽也是秦雄飞的女儿,也算是秦家小姐啊。 秦荽冷声问“你说我父亲派你来接我,那么我问你,我父亲为何不是年前接我回去过年,也不是正月过后接了我回去,反而是这个时候?” 见所有人都以不信任的目光看向他,阿扎微微站直了身子,想了想才道“说实话,老爷已经给姑娘定了亲,这次来接姑娘回去,除了认回秦家以外,便是送姑娘成亲。” 阿扎坦然说了此行目的,干脆放开了说道“至于老爷给姑娘定的亲事,可是京中高官,可不是你这偏远小镇的穷小子可比拟的。所以,我还是劝这位年轻人,趁早离开,死了这份心吧。” 秦荽不敢去看萧辰煜的脸,她甚至不敢去想萧辰煜如今的想法。若是换做自己,只怕早就打退堂鼓了。 “这个家有老爷做主,姑娘的婚事也该由老爷决定,你们这婚事嘛,嘿嘿,自然是不被认可的。”阿扎有些得意,算算日子,最多明日上午阿富就能带人来,到时候软硬兼施将姑娘带回老宅交差了事。 萧辰煜紧握秦荽的手突然松了,秦荽下意识反手抓紧萧辰煜的手,而萧辰煜的手稍顿后也任由秦荽拉着。 她不想让萧辰煜在阿扎面前离开,不管是因为脸面还是为了这点子莫名其妙的力量。 秦荽不动声色调整情绪,冷冷地看着阿扎。 恰在此时,兰花过来上菜了,看见屋门口的阿扎和屋里的众人还认真打量了几眼。 看见兰花,秦荽突然想起巷子口的镖师,突然心思一动,对兰花道“兰花,你马上去巷子口找你们的兄弟过来,把这人给我绑了。” 阿扎只以为秦荽是在吓唬他,闻言露出不屑地嘲笑“姑娘,我是奉老爷的命来接姑娘,姑娘绑了我这可是对老爷的不满,以后可别怪阿扎不在老爷面前帮姑娘说好话啊。” “你不害我我已经阿弥陀佛,还指望你帮我说好话?我像是如此笨傻的人吗?”秦荽也冷笑着反驳。 兰花认真地看了看门口站着的阿扎,点了点头后径直走了进屋,将端着的菜仔细放在饭桌上,然后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绳索,于是大步走到阿扎身边,一掌拍在阿扎的后脖颈,阿扎还在耀武扬威的话戛然而止,人也朝前扑倒在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反而是莲儿率先跑了过去,问兰花“兰花姐姐,你把他打死了吗?” 兰花低头看着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认真地回答“没有,打晕了而已,姑娘说要绑起来,可我没有看见绳子,只能打晕了,嘿嘿,我哥哥教我的,打不死,能打晕。” 秦荽惊讶地看着兰花,不同于旁人的是,她是惊喜。 本来同意带有些傻的兰花回来只是为了交好鲁大,可如今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意外惊喜。有了个力大的女人在家,多少有些保障,至少二舅一家来再也不怕了。 眼前之事还需要善后,所以秦荽不得不打起精神开始吩咐起来“桑婶,你去取根结实些的绳索将人困了,嘴也塞严实些送去马房里。记住千万不要让人跑了。” 桑婶已经傻了,莲儿忙道“我知道哪儿有绳子,我去取。” 莲儿一阵风似的朝外跑去,很快抱着一圈麻绳过来交给兰花,兰花动作利索的将人困得如同僵尸,又用阿扎的腰带将阿扎的嘴塞严实,再在上面缠了布带,这样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挣脱开来。 桑婶搀扶着同样惊呆的苏氏坐在一旁,两人已经说不出话来,看秦荽和阿扎丝毫不让的说话,看她利索安排人将人绑了的气势,哪里还是她们熟知的那个孤傲又心善的姑娘了? 只有莲儿兴奋的跑前跑后,而兰花则是秦荽说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不去想秦荽这样对不对,该不该? 回过神的桑婶将油灯点燃了,全程淡定而沉默的萧辰煜此时才挣脱了秦荽的手,借着昏黄的灯火看着秦荽的侧脸,只有他知道秦荽的手一直在发抖,所以也只有他知道,秦荽并不是如表面般淡定。 “需要我帮忙吗?”萧辰煜又问了这句话。 秦荽将手缩回袖子里,刚才她都已经忘记了还拉着萧辰煜的手,如今倒是十分不自在起来。 随后她抬起头,和萧辰煜对视“多谢,你先回去吧。”顿了顿,又道“你也看见了,我家很复杂,若是......若是你想退婚,我不会怪你。” 萧辰煜定定看着矮了自己一个半头的未婚妻子,与她抬起来的目光对视。 她不想要人帮,亦或者,她不信任萧辰煜。萧辰煜从她眼里看出来这点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道“那我先回去了,若需要我帮忙就来喊我。” 他没有说是否要退婚,又朝苏氏告辞,然后便大步离开了。苏氏站起来想要留他吃了饭再走,可话到嘴边也只能咽了下去,又颓然坐下。 秦荽那只被萧辰煜紧握过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似乎是想把那丝余温和力量留久一些。 苏氏想着下午黄氏和苏小妙大闹萧家,晚上秦荽又把阿扎绑了,心里就慌得不行,她脱口而出问秦荽“荽儿,你究竟在干什么啊?你把阿扎打伤还绑了他,这可如何跟你父亲交代?” “娘,我不愿意跟任何人交代,我只想......”秦荽背对着母亲,依然看着萧辰煜离开的大门,低声喃喃“我只想活下去,不被任何人掣肘。” 她也不想依靠任何人。 “姑娘,我们已经把人关好了,保证他出不来,也保证没人发现他。”莲儿和兰花居然牵着手走了进来,一脸高兴地说。 “嗯,吃饭吧!”秦荽收回视线,淡淡地说“兰花,这个家你可以留下,你愿意吃多少就吃多少,姑娘我保你吃饱。” 兰花一听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子了,和莲儿对视,两人都高兴的哈哈大笑。 “兰花姐姐,你能留下来了,嘿嘿!”莲儿甩了甩兰花的手,很为她高兴。 苏氏看着眼前这一幕叹了口气,站起身道“你们先吃饭吧,秦荽,你跟我进来一下。” 说完,她推开桑婶,径直进了卧房。 母亲极少如此喊她,大约是真气着了。秦荽抿抿唇,对桑婶三人道“你们先吃饭,我去跟母亲说说话。” 桑婶自然不肯先吃,可兰花已经拉着莲儿过去坐下开吃了。桑婶对兰花也有些发怵,不敢多言,就怕兰花二话不说给自己也来那么一下。 苏氏坐在屋中圆桌旁,眼神呆滞的看着燃烧的灯芯。 秦荽走了过去,拿起小剪刀将已经燃烧过的灯芯剪了,火苗跳跃了一下,又继续燃了起来。 苏氏抿了抿有些颤抖的唇“你不是我的荽儿,你一定不是我的荽儿。我的荽儿心地善良得很,不会如此.....” “娘,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你还不懂吗?”秦荽平静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第22章 起茧子的手 她伸出手前后翻转,又平放在苏氏面前,看着苏氏的眼睛“娘,您瞧我手中可有东西?” 苏氏的质问被打断,看向秦荽的双手,跟着女儿的话道“没有。” 秦荽又拉过苏氏放在桌上的双手,翻转摊开,道“瞧,娘手中也没有东西。” 苏氏不懂秦荽想要说什么,皱着眉说“我是问你为何变化如此大?” 然而,秦荽还在说手的事“娘,我们母女就如同这双手般一无所有。您看我这双手,它没有武器,没有力量,光是好看有何用?我该拿什么来保护您,保护我自己?” 苏氏心头大震,认真看向秦荽的双手,那双原本白皙漂亮的指腹掌心竟然有些粗糙了,显然是这几日日夜忙着制香的缘故。 抚摸女儿的手心,苏氏心头酸楚得厉害“怎么起茧子了?” “女儿其实更愿意长出尖刺来。”秦荽淡淡地说道。 “娘,您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可等来的是什么?难道还想让我也同您一样,在这里乖乖等着他来安排我的一生?” 苏氏没有说话,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秦荽无奈地想若是死了便也一了百了,可为何她要重来一次? “娘,谁不想温柔贤惠、每日诗词歌赋、弹琴弄香,可我们能吗?”秦荽没有过多的解释,站起身准备离开。 “荽儿,对不起,是娘拖累了你,娘也帮不上你的忙。” 秦荽重重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转身走到母亲身边,蹲下来仰头看着流泪不止的母亲“娘,秦家是龙潭虎穴,你莫要有任何希冀想回秦家;父亲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可见我们在他心里没这么重要。” 见苏氏轻轻点了点头,秦荽又道“他以前不带我们回去,说是家中主母甚是严厉,我们回去后日子不好过,还不如在这小镇子自由。” “可如今我刚及笄,他便迫不及待给我定了亲且马上就要成亲。没有只字片语便让我们回秦家老宅,难道现在的秦家主母就不严厉了?还有,娘想过没有,到底是什么样的夫家才能让父亲如此急迫?真是为了我好,为何不写封信仔细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苏氏止住了哭泣,看着女儿不言不语。秦荽想她大概还是想说“毕竟是你的父亲”这样的话。 “娘,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您看的例子还少吗?您不就是被您的父亲母亲、兄长卖掉的吗?若非他们,你又何至于一辈子抬不起头?何至于对我这个女儿心生愧疚?” “你不了解你父亲,你是斗不过他的。”苏氏抬起手抚摸秦荽的头,担忧地说道“刚跟了你父亲那会儿,他喝了酒高兴时也跟我说些外面的事,他似乎是背了人命的。他说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了。娘不是想让你如何,而是娘怕啊,娘怕他惩罚你。” 从那时起,苏氏便不敢起任何反抗秦雄飞的心思了。 “父亲身上有背了人命?娘仔细跟我说说。”秦荽似乎是抓住了点什么,急切的问。 “我哪里知道,只是这么个感觉。”苏氏无奈地看着女儿。 “娘,只要你站在我身后,只要娘好好的,我就要试一试,总要试试看才甘心啊。”秦荽靠着母亲低垂下头,将眼里的恨意掩藏起来。 她不只是要试试看,她是一定要成功。 她也不只是跟父亲斗,她还要父亲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还有那个所谓的秦家主母,秦荽想起她都觉得恶心,也有些胆寒。 堂屋里传来兰花和莲儿说话嬉笑声。 她们心思单纯,只知道有得吃便是很好的日子了。 秦荽回过神,跟着笑了笑,突然又想起萧辰煜紧握她手的时候那种从未有过的心安和温暖,只可惜,那人恐怕不愿意继续沾惹自己这一身烂泥了。 抬眸看向母亲,秦荽的声音温和了些“娘,您不要多想,我自然是您的女儿。要不您随便问我小时候的事,看看我知道不?” 夜深了,苏氏和桑婶躺在床上。 “桑婶,荽儿出嫁后,你跟着荽儿吧,她不会做饭、洗衣,这日子怎么过?” 桑婶快要睡着了,被苏氏一说又醒了,转头看着苏氏“我走了太太怎么办?” “我的卖身契在荽儿父亲手上,这便是拿捏荽儿的要命东西。只要有这个隐患在,荽儿哪怕出嫁了也不得自由。” 桑婶的瞌睡彻底被吓飞了,猛地坐起身看着苏氏道“太太可不要想不开啊?” 苏氏哭笑不得的伸手拉桑婶躺下,可桑婶一副不说清楚就不睡下的样子。 “我不会想不开,我还要看着荽儿生孩子,看着她过日子呢。”苏氏只得保证道。 “吓得我半死,那太太是有什么打算?”桑婶拍了拍胸口,这才躺下来。 “我想去水月庵修行。”苏氏看着帐顶“过年前,你不是陪我去过一次水月庵,一进去就觉得心情平静极了,我当时就想,若非为了荽儿,我真想来这里过日子。” 本以为桑婶会大惊小怪,谁知她听了反而赞同“我也和太太一样想,那里山清水秀,也没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 苏氏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桑婶“你不会也想去吧?” “不瞒太太,我当初被夫家赶出来,当时就起了去水月庵出家的想法,只是后来莲儿父亲找来,死活要我跟他回去,这才断了出家的念头。后来我侄儿去了,我可怜侄儿媳妇一人拉扯孩子不容易,这才到现在都不敢起这个念头。” 今天要不是苏氏突然提起,桑婶都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 水月庵在县城外的山里,县里许多吃斋念佛的女眷都愿意去水月庵,最主要的目的是,主持其实是朝中一位官员的未嫁女,如今也四十岁了,她虽然是出家人不理凡俗事,可架不住其余人想要借她和她家里人攀上关系,这也导致水月庵十分热闹,香火极盛。 苏氏选择水月庵的原因,并非为了攀交情,而是进了水月庵,即便是秦雄飞也不敢进来强行抓人。 “就怕姑娘不答应。”桑婶最后叹了一口气,补了一句。 “睡吧,等她出嫁后再说。”苏氏也不想再说了,不过又叮嘱桑婶“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一丝半毫出去。” 秦荽也未睡着,突然隐隐听见竹笛声,恍惚间想起,这曾是自己年少时时常弹奏的曲子,而萧翰扬不知何时学会了,有时会隔墙用笛声合奏。 此时夜已深,他发什么病还吹笛? 秦荽不是无知姑娘,自然也明白这是想要借曲子抒发心意和情意。 可惜,入了如今的秦荽耳中完全无感,她拉起被子盖住头强逼自己睡觉。 不知不觉倒也睡了过去。 第23章 违心、唯心 萧辰煜回去后将今日从县城买来的东西收拾摆好,又取了一封茶叶去找姚观主。 姚观主正在独自下棋,见到萧辰煜来忙招呼他过去。 “外地来的雪芽,给姚观主买了些回来尝尝。”萧辰煜将茶随意放在一旁,便去看棋盘。 姚观主痴迷下棋,也十分爱茶。 听了外地来的茶,忙打开来瞧,只见茶紧直匀细,翠绿显毫,香气清雅。 “这是阳羡雪芽吧?雪芽我只独爱这阳羡雪芽。”姚观主喜滋滋地招呼小道童过来拿去泡一壶。 “嗯,或许是吧!”萧辰煜手指捻着一颗白玉棋子,可有可无的说着。 “你心情不好。”姚观主仔细看了看对面的年轻人,肯定的说。 “怎会心情不好,我可是要做新郎官的人。”萧辰煜笑道,却多少有些自嘲意味。 “虽然你这人平时也笑得很假,不过今天格外假。”姚观主摇着头评价萧辰煜为人“要不是你这人下棋还过得去,我都懒得和你这样的人结交。” 萧辰煜举了颗棋子,笑道“姚观主,该你了,莫要分心。” 姚观主沉思后落子,慢悠悠说了句“人活一世,唯心而已,何必强迫自己做违心之举。” “唯心而已?”萧辰煜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怕是没心。” 姚观主噗嗤一乐“你的心也不多,何必说旁人。” 随后姚观主又道“要不你跟我修道如何,万一我们修成了正道岂不快哉?” “道长,您是想凭您这强烈的胜负欲修成正果,还是凭着您这挑嘴的毛病修成正果?” “哈哈哈,唯心而已,唯心而已!” 下了一个时辰的棋,也斗了一个时辰的嘴,也把买来的阳羡雪芽喝得差不多了,萧辰煜心里终于舒坦。 起身告辞时,还将姚观主桌上的茶点全端走了。 月色很美,可美好的心情在看见萧瀚扬站在篱笆墙边时,便不美了。 萧辰煜端着一碟子茶点走了过去,站在很是颓废的萧瀚扬面前站定“你来作甚?你不怕你娘知道你来找我?” “小叔......”萧瀚扬这声小叔,喊得有些委屈,也有些说不清的情愫,萧辰煜理解为嫉妒。 萧辰煜只比萧瀚扬大两三岁,这对叔侄年少时感情还是不错的。 后来萧瀚扬的父亲举家搬来镇上住,乡下的老宅子留给萧辰煜和父母同住。此后虽然见面时间少了,可两人一见面感情依然不错。 可架不住赵翠花每次都在中间作梗,不让叔侄两人亲近,加上萧辰煜被送去县里上学后,他和萧瀚扬几乎见不了几面了。分家风波后,两家彻底断了来往,萧瀚扬心里愧疚,也不好意思面对小叔,两人之间便陌生起来。 萧辰煜将茶点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这玄妙观的点心就是美味,要是离开富水镇自己肯定会想的。 “喝酒了?” 即便是在月光下,萧瀚扬喝醉酒的脸也显露无疑。 “小叔,你能不能不要和她成亲?”萧瀚扬的声音很低,还含糊不清,大概即便喝了酒鼓足勇气来说这话,他也清楚不该。 萧辰煜没有听得太不清楚,但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意思。 他静立在月光下,将嘴里的茶点吃完,又思虑良久才说“你若真喜欢她,就不该打扰她。更不该如此来找我说这样的话,你可知,她的名声已经被你娘毁了一次,你还要毁第二次?若非我大度,换个男人岂能容她?她婚后还有好日子过?” 瀚扬从小跟着萧辰煜小叔、小叔的喊,也很是崇拜小叔,即便他如今是年少有为的秀才,可面对萧辰煜时,依然有些胆怯。https:/ 其实,萧瀚扬想说自己可以娶秦荽,他会对她好。可这样的话,他知道不可能,也说不出口。 “今天下午,家里出了闹剧,我心情烦闷极了,为何不能什么事都顺顺利利的呢,为何要做这么多无谓的事呢?为何要搞得大家都不痛快呢?” 萧瀚扬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他不敢明着指责母亲,可心里确实是怨的。他小时候用笛声和她合奏,她总是有回应的,可如今,她应该很恨自己吧。 “回去吧,我可没心情安慰萧家大少爷。”萧辰煜端着他的茶点对开院门走了进去,想了想,隔着栅栏看向低垂着头的萧瀚扬“以后秦姑娘是你小婶,你莫要胡思乱想,不然小心我揍你。” 说完便回了屋关了门,他也不去管萧瀚扬何时走的。 点燃桌上的油灯,萧辰煜坐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本来还纠结是不是要蹚秦家的浑水,此时倒是决定了,他还非要将人娶回来。 翌日,晨起。 早饭依然是兰花做的,简单的杂粮粥,不简单的是兰花抱着的汤碗。 所有人端着小碗盯着埋头喝粥的兰花。 莲儿惊讶又好奇地问“兰花姐,你吃这么多肚子会不会涨得疼?” 兰花百忙之中答道“我哥哥说,有得吃就要多吃,不然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所以,我每次都多吃,也不会难受。” 兰花小时候过得不好,跟哥哥相依为命,而哥哥死前将兰花托付给了鲁大,而鲁大现在却将人交给了秦荽。 “对了,我收了莲儿为徒弟,她以后跟着我学调香,制香。咱们家以后的嚼用要靠自己挣,不要全指望铺租。”秦荽吃完饭,趁着大家还在桌上宣布道。 苏氏抿了抿唇,倒也没有反对,桑婶却很是高兴,直叮嘱莲儿要好好孝顺师父,要好好学,要听话。 “兰花和莲儿从今儿起搬到后院住,就住在以前先生的那间房间。”说完,顿了顿又道“右厢房和耳房的门要锁好,除了莲儿其余人平日莫要随意进出。” 大家都点头,秦荽的话并非是和她们商量,而是吩咐。 “桑婶,你抽空问问莲儿娘,愿不愿意让莲儿的哥哥来我们家做事,也不需要干什么,就是跑跑腿、干点杂活。” “愿意,她怎么会不愿意?”桑婶忙帮着侄儿媳妇应下,又道“等会儿他们母子就该来了,之前说过要来帮忙的。” 与此同时,阿富带着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进了秦荽家的小巷。 在巷口吃馒头的两个镖师抬头看了看那几人,其中矮胖些的男人皱了眉,指着后边的两个男人道“三哥,这几人像不像道上混的?” 对面的瘦高个男人刚喝了一口粥,转头看了过去,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皱眉看向巷子口走远的几人,眼里闪着狠厉的光。把对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三哥,咋了?” 乔三本来想跟过去,可下一刻便顿住脚步,对同伴招手,然后在他耳边耳语,同伴点头后飞快跑了。 而乔三则继续喝着稀粥,只是那青筋蹦起的额角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第24章 不是舅舅 拍门声响起,桑婶去开门。 昨日阿富并未进门,桑婶不认得阿富,见到五个眼神不善的男人站在门口,桑婶立即警惕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秦家人,跟着扎哥一同来的。”说完,便皮笑肉不笑的推开了桑婶,抬脚就走了进来。 “哎哎哎,你们懂不懂规矩,怎么能闯别人家里?”桑婶见几个男人就这么大咧咧走了进来,忙吼道,刚想要撵人,就听见秦荽喊她。 “桑婶,这些是什么人?” 阿富被秦荽的声音吸引,看过去的眼睛亮了亮,心道这养在外头的姑娘容貌气度居然不比家里的姑娘、少爷差,倒是稀奇。 “回姑娘的话,小的是阿富,是秦家的车夫,昨儿个陪着扎哥一起来接姑娘回秦家。”说完,又四下张望一圈,有些奇怪自己说了这么几句话了,阿扎还未出来,于是张口喊道“扎哥,我回来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秦荽那平静中带着讶异的声音“阿扎昨儿便离开,说是回秦家了呀。” “回去了?不可能,绝无可能。”阿富摇着头,没有一丝相信,毕竟他们俩的任务没有完成,回去还不得被罚得很惨。 秦荽冷下脸“哼,你是说本姑娘骗你一个下人不成?” “姑娘,话可不是这般说的。”阿富一副讨饶的模样,可眼睛转得飞快,还在想法子和秦荽套话“扎哥昨儿说路上不太平,让我去喊了几个兄弟过来护送姑娘回秦家,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先走了啊?” “你们如何商议的,我怎么会知道?他临走时似乎说要去县里,是不是去县里住了?毕竟我们家可不方便留他居住。” 倒是不无可能,阿富有些吃不准阿扎是不是去县里找女人了。 阿富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去哪儿找人? 见阿富几句话被人糊弄住了,他身边的男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对阿富说“那个什么阿扎在不在都无所谓,有咱们兄弟在,帮你把人弄回秦家不就行了,这功劳还是阿富老弟一个人的,岂不是更好?” 阿富本来也不是个省心的主,不然也不敢跟阿扎出那样的馊主意。此时一想也甚觉有理,何况阿扎平日对他也不是多好,若是能借此给阿扎上个眼药也不错。 于是,阿富下定决心,便对秦荽拱了拱手,道“姑娘,既然扎哥走了,那姑娘就跟我们一起先回秦家吧,老爷太太都盼着姑娘呢。” 秦荽缓缓笑了,抬脚从门槛内走了出来站在屋檐下,坦然面对五个陌生男人的各色目光。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喊本姑娘跟你走?”秦荽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连声音都像是寒冰。 “姑娘此话何意?阿富是个下人,可阿富也是老爷太太的人,是听从老爷太太的吩咐来的。姑娘瞧不起小人不要紧,可老爷太太的话可不能不听啊。” 阿富是那种欺软怕硬的滑溜小人,有些心机不多,又极善于察言观色,在大宅门里又见多了逢高踩低,更是将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玩得溜。 哪怕他是个下人,其实也瞧不上这样在外面没有名分的母女。 所以,如今的阿富表面恭敬委屈,实则心里已经将秦荽骂得不知多难听。但凡他有机会,便能将秦荽母女弄得很惨。 秦荽从他眼神和抽动的嘴角都能八九不离十猜中这小人的心思。 她连连冷笑数声,抬起手指指着他喝问“你若真是秦家下人,就该进来对我恭敬磕头行礼问安,可不是如此趾高气昂进来,何况,你带着陌生男人闯入我家难道也是我父亲的意思?亦或者是秦家太太的意思?究竟是谁你来败坏我们母女的名声?” 阿富又被骂懵了,他有些跟不上秦荽的思路了,可这身后这几人确实是有些圆不过去。 他们私自请了外男来,而阿富一时得意竟然将人带了进院子里。本以为阿扎会处理一切,可如今阿扎居然不在,阿富此时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小丫头,长得这么漂亮,嘴巴也厉害,哈哈我就喜欢这样的。”阿富身边的男人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秦荽,挑起眉毛嘻嘻笑着,嘴里的话也十分冒犯。 阿富差点没有站稳,顿时有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这人是他请来的,可现在这些人显然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 早在阿富进院门时,秦荽便提前叮嘱屋里的人都不许出来,又吩咐莲儿从后门去找鲁大。 所以既然骗不走阿富几人,便只能拖延时间等着鲁大带人来了。 不过,那几个男人似乎并没有耐心,从他们眼神不难看出,这些人根本不讲道义和道理。 秦荽心里焦急,不知道巷子口的两个人能不能阻挡这些人一阵子? 恰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苏老二的声音“这是干啥,一大早的这是要作甚?” 秦荽眼睛一亮,朝着苏老二喊道“二舅舅,快来救我们,这群人莫名其妙闯入我们家中,还要绑了你外甥女走,舅舅快来帮我们赶走他们。” 苏老二首先是惊讶于秦荽如此热情的喊自己“二舅舅”,可下一刻对上转身过来的几双凶神恶煞的眼睛,还有那半抽出来的锋利刀刃。 顿时苏老二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我不是舅舅!” 说完,转身便逃了。 苏氏听见二哥的声音,忙走到堂屋门口,可只看见苏老二逃窜的背影,出院门时他因为惊慌还被门槛绊倒,不过,苏老二也顾不得疼痛,爬起来踉跄着跑了。 昨日苏小妙突然发疯冲进萧家一顿打砸,将送来的食材弄得乱七八糟。也让送菜的人看了场笑话。 黄氏本是跟上劝女儿的,可不知道为何最后也掺和了进去。 虽然后来大家坐下来谈,可萧家和陈家的婚事告吹,苏小妙也没能得到嫁入萧家的应允,甚至是得罪死了陈家和萧家。 只怕今天就要传出苏小妙和陈优优合谋害秦荽,而主谋却是萧瀚扬的娘。 昨儿晚上苏老二将黄氏和苏小妙都揍了一顿,可出了气也不顶事,还是桃娘出了主意,说苏小妙是从秦荽家出去发了疯,定然是秦荽给她下了什么东西才让她胡说八道。 只要苏家、陈家、萧家咬死是秦荽害他们,他们几家就能摆脱这样的困境。 所以苏老二才会一大早来秦荽家,本打算先闹上一闹,把态度摆出来后,再去萧家赔礼道歉,再一起放话将事情圆过去,说不定苏小妙还真有机会成为萧家的媳妇。 可谁知道,一进来会遇上这样的事,他想也不想就逃,还是先保自己的命要紧。 第25章 桃娘其人 “妈的,这个家门跟我犯冲,每次来都受伤,真是晦气。” 走到巷子口,苏老二回头见后面没有人追上,忙骂骂咧咧拍打着身上的灰走了。 乔三见苏老二如此狼狈,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有些担忧秦家几个女人应付不来,想了想还是起身过去瞧瞧,无论如何自己总比她们强些。 院子里的人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秦荽本来就没有指望苏老二,见他逃走并无不快,甚至无比鄙夷。 反而是兰花提了木棒走到秦荽身边,道“姑娘莫怕,有兰花在呢。” 秦荽抬起头看着眼神单纯的兰花,有些许感动,她冲兰花笑了笑“好,有兰花呢,姑娘不怕。” 兰花得了姑娘的话,很是高兴。 “呦,秦家热闹得紧啊,不差我一个瞧热闹的人吧?”乔三拖拉着走了进来,痞笑着道。 秦荽认得此人,是那天拉着兰花过来的镖师。 兰花也看见他,顿时高兴地原地蹦了几下,对着乔三挥手喊道“三哥,我在这里。三哥,我昨晚上吃饱饭了,今天早上也吃饱了。” 乔三冲兰花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笑容。 随后又收敛了笑看向身边的三人“怎么,这是,青天白日的入室抢劫?你们准备抢人还是财劫啊?” 阿富带来的为首男人斜睨着乔三,上上下下打量他,对这个瘦高个极为不屑“你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东西,赶紧给老子滚,不然一会儿你想滚都滚不了了。” 乔三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多好笑的笑话,道“这是富水镇,富水镇是谁的地盘你们打听过没?” 男人身后的手下仔细打量过乔三后,突然附在男人耳边嘀咕了几句,为首男人的眉心蹙了蹙,再次看向乔三的时候多了一丝戒备。 “乔三?” “正是你乔三爷我。”乔三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脸上的痞笑也收敛了。 为首男人咬了咬后槽牙,转身对阿富说“你要办的事抓紧办了,不然可能夜长梦多。” 阿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都是听命行事,偶尔能出点馊主意,何时能自己做主?尤其是如今的局面他已经看不懂,却知道已经无法收场了。 “这,要不我们先去找找扎哥,看看他的意思。”阿富推诿道,只想把责任推到阿扎身上。 他已经看出事情不妙了,这几人是在县城码头遇见的,说是也是府城人,来县城送货后正要回府城。 这不是顺路的事嘛,阿富高兴极了,便请了他们几个来顺道护送,可现在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府城人也不是谁都害怕秦家的。 可男人不耐烦了,他皱着眉“不就是带一个娘们儿走嘛,至于如此啰嗦?” 说完就想朝秦荽走去,结果被乔三站在面前挡住去路“哎哎哎,秦姑娘给了我们镖局二十两银子保她安全。你们要在我面前把人带走了,我这脸还往哪儿搁?” “说得对,你们来富水镇将我们收了银子要保护的人带走,我们鲁家镖局就不用混了,大家伙趁早散了得了。”鲁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随后进来了十几个镖师。 “鲁大?”身后的男人有些慌了,可想跑都没有路。 在压倒式的绝对优势下,一阵并不算激烈的打斗后,阿富以及他请来的人被捆了个结实。 秦荽已经看出来鲁大和他们之间应该有仇,但此事牵扯了阿富和秦家,她不想被牵连进去。 于是她走上前,对鲁大道“麻烦鲁镖头把这伙人送去县衙,罪名就是入室抢劫、持凶伤人。” 鲁大用脚踢了地上男人一脚,恶狠狠地说“姑娘,这些人就交给我们吧。” “鲁镖头,今儿是我花了银子请你们来做事,如何处理也该我说了算。”秦荽见鲁大的眼神便知道要出事,想了想,她还是站了出来阻止。 “鲁镖头,你听我的,先将人先送去县衙,至于他们以后如何,那就不干我的事了。”秦荽缓和了声音说道“送这些人去县衙,是我以后还有用处,还请鲁镖头成全这一次。” 鲁大是个讲理的人,这次本来也是秦荽出了银子请他们干活,自然该守自己定下的规矩。 于是,他咬着牙挥手让人带走那五人,又朝秦荽拱手“听闻明儿是秦姑娘大喜之日,姑娘放心,我们保证不做见血的事,今日就将人送去县衙。” 秦荽又拿出十两银子感谢鲁大,鲁大爽快收了便离开,而乔三则继续留在巷子外保护秦家人。 秦荽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沉思了良久。 苏老二的衣裳摔破了,也脏了,不得不回去更衣。 黄氏被苏老二打得鼻青脸肿,心里正气得很。 而苏老二昨晚睡在桃娘屋里,一大早就走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巧桃娘的孩子早上哭闹不休,黄氏不顾脸上的伤冲了出来对着桃娘一阵骂。 平时苏老二不在,桃娘是不会让着黄氏的,她不会大声嚷嚷,而是冷言冷语刺激黄氏,黄氏便更是跳脚咒骂。 家里两个下人都觉得黄氏跋扈得很,也可怜桃娘样样都好,只可惜做了妾,便无端端矮了人半头。 当苏老二回来时,在外面便听见了黄氏的恶毒咒骂,甚至听见她骂桃娘生的孩子,这可把苏老二的火气给推到了顶点。 苏老二进了院子,抄起院子里的笤帚就朝黄氏劈头盖脸打去。 就连桃娘都吓了一跳,抱着孩子跑回屋里去了。 最后还是苏小妙跑了出来才护住了黄氏。 苏老二气喘吁吁地扔了笤帚,叉着腰对黄氏吼道“收拾东西给我滚回乡下去。还有你,也给老子滚回去。好日子你们过腻了是吧,那就回去喂鸡喂猪、洗衣做饭、好好伺候我爹娘。” 桃娘虽然心里高兴,可也知道苏老二将人赶回去不行,老太太对桃娘根本看不上,到时候自己也没有好日子过。 于是,她将孩子交给小丫头,扭着身子出来劝苏老二,又说苏氏是心里不舒坦,自己不在意她拿自己出气。 说得苏老二心里舒坦,黄氏暗恨不已。 “对了,秦荽那边怎么说?可是问清楚了,是不是秦荽给咱姐姐和二姑娘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哎呀,我想起来了,说不定还真是秦荽那丫头干的好事。”黄氏从地上爬起来,尖声道。 第26章 成亲 桃娘本是随口胡诌,本意是将事情推给秦荽。 可如今被黄氏一惊一乍地吼,心道难不成还真是秦荽搞鬼?可她怎么做到让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发疯? 苏老二也冷静下来,忙问黄氏“怎么说?” “昨日我们去秦荽屋里,她独自在喝茶,门窗紧闭之下还燃了炭。”黄氏回忆着昨日的事,尽量往秦荽早有预谋这上面去想。 “我当时还说她懂得享受。我又觉得屋里有些闷,想让她开窗来着,后来不知怎的就忘了。” “废话不要这么多,说重点。”苏老二很是不耐烦的打断黄氏。 “莫要急,听我说。”黄氏也没好气的瞪了眼苏老二,若是能将罪名推到秦荽身上,她这身上的伤可要好好找苏老二清算清算。 “后来我觉得口渴,不过,秦荽一直自己在喝茶,根本没有给我们母女倒茶,我当时只觉得她看不起我们,没有教养,如今看来,肯定是她故意害我们呢。” “哎呀,我当时好像也很口渴,可秦荽面前只有一只杯子,她又一直端在手中,我不好去拿来喝就忍着了。反正后来我头晕得很,爹,后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苏小妙也在一旁惊叫起来,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苏老二听了后脸色大变,随即又有些疑惑“可你们母女一起进去一起出来,为何就女儿如此?” 黄氏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苏小妙更不清楚,若非桃娘提起,加上母亲的分析,她根本没有想起昨日的情景,更加没有怀疑秦荽身上。 虽然一家人都说是秦荽害了他们,可其实他们心里都不相信,毕竟秦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如此心机和害人的法子? 桃娘自己出了主意,可现在心里却是鄙夷黄氏和苏小妙没听说过这天底下还有让人发了疯,却又很快清醒过来屁事没有的法子? 话又说回来,信不信的有什么打紧,只要把罪名坐实便好,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要不是怕女儿将来受苏小妙的坏名声影响,她懒得管苏小妙母女死活,别说发疯,都死了才好呢。 苏老二换了衣裳,匆匆去找陈老爷商量了。 秦荽没有闺蜜,苏氏也没有走动的亲朋好友,就连苏家也被得罪完了。秦荽和苏氏都知道,苏家不会来送嫁了。 等鲁大等人走后,苏氏强颜欢笑的拿着喜字、红灯笼出来,招呼大家该贴的贴,该挂的挂。 秦荽见莲儿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便让她跟着去后院,仔细交代她如何看管好香房和地窖里的香。 那些该透气的要透气,每日检查香料是否受潮。 最后还给莲儿指派了活计,就是将一些香料分别处理成香粉,她手把手教莲儿,莲儿也学得认真。 “莲儿,我将最重要的地方交给你,希望你能好好护着。若是有半点差池,你这徒弟我也就不要了。” 莲儿只觉得当了师父的秦荽并不如以往亲和,但她不敢多想,忙点头保证。 等到中午出来吃饭,才发现莲儿的娘亲和兄长早就来帮忙了。因着莲儿跟着秦荽在后院,莲儿娘忙说不要打搅莲儿。 见到母亲和兄长,莲儿高兴得很,冲过去就告诉母亲姑娘收她为徒了,以后她有师父了。 莲儿娘已经知道秦荽让莲儿的哥哥阿虎也留下来帮着做些杂事,心里感激得很,此时见到秦荽便不知该如何感激。 有了这些事搅合,加上兰花和莲儿没心没肺的嬉笑,家里的气氛一时也热烈起来。 突然,秦荽想起阿扎,忙让莲儿去喊了乔三来,将阿扎身上搜罗一空后,让乔三将人扔出镇子去。 阿扎被扔在镇子外,身上没有伤,但也没有钱,就连厚冬衣也被剥了下来,他又冷又饿,只能不停朝前走去。他必须要回去,可这里离府城走路要好几天,他都怕自己死在路上了。 终于能缓和几天,秦荽也松了一口气,回了后院将苏小妙戴过的香囊取出来,将里面的香丸取出来丢入火炉里烧了。 一股燥热的香气飘来,秦荽皱了皱眉,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香片含入舌下,很快燥热散去,脑子又是一片清明了。 本想将香囊也烧了,可一想香囊何其无辜,烧了也可惜,于是便收了起来。 过完年后苏氏心情就起起落落,到了如今女儿要出嫁,她才意识到女儿要离开她了,心里是万分不舍,却不敢表现在脸上,怕惹了秦荽心烦。 所以她只能尽力忙碌起来,像个陀螺般转悠,秦荽看在眼里,却没有去安慰母亲。 正月十八,秦荽出嫁。 萧辰煜镇上的新房只有一间卧房、堂屋外加厨房。 所以秦荽不能带人过去,就连秦荽的嫁妆送过去就挤得满满当当的。 这个家的房契,店铺本来就是在秦荽的名下,而苏氏只有一个女儿,加上对秦荽有愧疚,所以很早便开始为秦荽准备嫁妆。所以秦荽的嫁妆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在这镇子上,算得上令人羡慕了。 苏家人没有来送亲,而萧辰煜家里也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县里书店掌柜的,还有姚观主和观里几个道长,其余便是一些请来迎亲的人。 秦荽坐在花轿之中想自己又嫁人了。 前世,她嫁过人,坐了船、又坐轿子辗转十天才到了那座府邸门口,嫁妆很多,婚礼很热闹,可她却只想逃。 那次的婚礼并非为了她而办,那不过是两家的联姻,是秦荽或者不是都无所谓。 而这一世的亲事是自己求来的,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如何? 婚礼简单,却也诚意十足,花轿、媒人、喜乐、宾客,该有的皆有。 洞房花烛夜,秦荽连娇羞都懒得装,这一夜很平静过去了。 次日,秦荽从陌生的床上醒来,发了一阵呆才意识到自己成亲了。 她终于有了新的路,新的开始。 “起吗?”身边传来萧辰煜的声音。 秦荽转过身,看着穿着中衣、披散黑发坐起身的萧辰煜,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嗯,起。” 秦荽从小没有用丫鬟,自己穿衣梳妆都不在话下,萧辰煜就更是动作利索,很快穿好衣裳开门出去了。 等萧辰煜一走,秦荽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角眉梢还留有红晕,她抿了抿唇,不去想昨夜之事,开始梳妆。 今儿新婚次日,秦荽还是穿了一身大红绣牡丹石榴锦裙,头上插了一支金簪。 “先敬罗衣再敬人,先敬皮囊再敬魂。这人啊,心里是否肮脏晦暗不提,外表还是得光鲜。”秦荽自嘲地看着自己,随后戴上香毬,里面有一散发冷梅香气的香丸,倒不是说秦荽多喜欢这香味,只是这能让她保持头脑清明。 想了想,将萧辰煜送的双鱼玉佩也佩戴上,这才出了门。 院子荒凉,但还算干净。 秦荽不用找萧辰煜便知道他在哪里?因为厨房里传来了响动和食物香气。 秦荽摸了摸肚子,嗯,有点饿了。 她疾步走进厨房,刚好在门口碰见萧辰煜,萧辰煜的手中托盘里有两碗素面,一碟泡菜。 “饿了吧,走,尝尝我的手艺。”萧辰煜眉开眼笑地看着妻子,颇为得意的抬了抬手中的托盘。 荽有些脸红,跟着萧辰煜往堂屋走“我也会学着做饭的。” 第27章 乡下一 萧辰煜听见了,却只是笑了笑,将面放在桌上,示意小媳妇坐下吃。 “等回门后,我便准备上县学报名读书,今年争取拿下秀才功名。”萧辰煜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和秦荽说着自己的计划。 “好的。”秦荽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儿,秦荽抬起头看了眼萧辰煜,问“若是没有和我成亲,你会去读书考取功名吗?” “这个不好说。”萧辰煜淡淡地笑了笑,很随意地说“原本我是打算出去游历一番,走到哪里算哪里,功名嘛,说不定哪天想了,也去凑凑热闹。” 秦荽知道,自己的出现打乱了萧辰煜的计划,她有些歉疚地看了他一眼,他完全是被自己拖进来的无辜者。 “即便成了亲,你依旧可以去游历,至于功名,我不强求,你有于我更好,没有也没有关系。你放心,我不会是累赘。”秦荽要的是已婚的身份,倒还真不是要依靠这个人,所以她这句话说得很是诚恳。 “傻子,我都成亲了还能去何处?”萧辰煜笑着看向秦荽“你放心,我答应和你成亲,就能担得起丈夫这个责任。” 萧辰煜不是没有纠结过,只是后来还是娶了她,他是个男人,娶妻成家后自然就该担起责任。 想了想,萧辰煜干脆放下筷子,打算和秦荽开诚布公谈一次话。 “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有如此重的防备之心,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信任我。” 秦荽低着头挑着面条沉默不语。 “那日,那个阿扎说的话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清楚你的处境。”萧辰煜放柔了声音,看见秦荽的手僵了僵,便又道“你急着成亲该是和你父亲那边有关。所以,我们更应该同心协力过好日子。无论是对你父亲有交代,亦或是想对抗你父亲,你都不可能单打独斗。” “谢谢你!”谢你看穿我的用意还愿意娶我,谢你坦言愿意陪我一起面对以后的困境。 “嗯,我确实要对抗秦家。”秦荽也坦然道“不过我心里已有想法,你安心读书便是。” 似乎怕萧辰煜多想,秦荽笑着又补了一句“你身上若是有了功名,我父亲便也要忌惮几分了。” “好,等夫君给你挣个诰命回来,看还有谁敢欺负岳母大人和夫人。”萧辰煜大手豪迈一挥,颇为意气风发。 秦荽发现他笑起来眼角细长,还挺好看的。 “对了,等会儿我回乡下一趟。晚上我会尽量早些回来。若是天黑时还未回来,你便请玄妙观的道童帮忙传话,让你家里来人陪你过夜。” 秦荽惊讶于萧辰煜今日还要出门“你出去有事?” “我在乡下村里有个好友,以前也得他诸多照应。这次我们成亲,他早答应了要来吃喜酒,可昨日并未见到人,更未曾带信来说明原委。我直觉他该是出事了,所以想回去看看情况。” “你别着急,倒也并非一定出事,许是有事耽搁了?”秦荽见萧辰煜眼里有担忧,忙安慰他。 萧辰煜却摇头道“刘喜单身一人,如今又是正月里无需忙农活,他能被什么事耽搁?何况还是我的大喜。” 秦荽觉得此人对萧辰煜来说应该挺重要,想了想,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万一真的有事,多一个人也好一起想办法。” 既然萧辰煜帮了她,她也该投桃报李。 萧辰煜点头同意了。刚成亲的他其实也舍不得离开新媳妇,何况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你回去也好,明儿让族长开了祠堂将你的名字写上萧家族谱。” 上族谱?秦荽愣了愣,母亲一门心思想回秦家老宅就是为了秦荽能上秦家族谱,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如今倒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上成秦家族谱,反而轻而易举上了夫家的族谱。 阿扎他们来时带了一辆马车,马车被秦荽带来了萧家,此时倒是很方便,萧辰煜赶马车,秦荽坐在车厢里,萧辰煜找话说,秦荽简单应答,倒也很惬意。 有过肌肤之亲的两人,比起去逛灯市时亲密不少。加上早晨的谈话,秦荽一直紧绷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些。 “这一路要半个多时辰,你昨晚也没睡好,要是累了,就眯一会儿。” “好,那我眯一会儿,到了你提前喊我。” 说是眯一会儿,秦荽依然睁着眼睛,只是忽然想起了前世。 她前世嫁得很风光,“高嫁”给了京城一四品官员做填房,所以她的嫁妆丰厚得吓人,只可惜,那些是秦家借自己的名义巴结那个黄土埋到脖子根的老男人的东西。 老男人人老心不老,家中妾室八个,却还是喜欢混在妓馆里寻欢作乐。 秦荽日夜盼着熬死他就自由了,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啊。 不知不觉,秦荽在摇晃的马车上睡了过去。 一阵犬吠声惊醒了秦荽,秦荽坐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衫裙,又扶了扶头上簪花。随后撩开帘子看向外面。 远处山峦起伏,云雾蒸腾。 平坦的田地看不到头,中间有村落,一条河流从村子旁蜿蜒而下。 这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村子很大,虽然也有土墙草屋,但大多数还是青砖瓦房,看来这个村子挺富裕。 村口有个年代久远的牌坊,风吹日晒经年,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不清了。 然而,马车没有穿过牌坊进村,而是上了岔路朝村后走去。 “你不住在村里?”秦荽忍不住发问。 “我父亲去世之前,我们家在村里,后来分家,村里的老宅被大哥分走了,我便在村外买了地修房建屋,正好给我父亲守孝。” 秦荽有些可怜萧辰煜,虽然他如今说得风轻云淡,可那年他才十四岁,就这么失去了所有,心里应该很难受吧。 她从马车里出来,在萧辰煜不解的目光下坐在他的身边,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我出来看看风景。” 萧辰煜伸手将她拉过来一点,以免掉下去。 可这样两人几乎是肩挨着肩,秦荽耳根有点红,这样的亲密依然让秦荽有些招架不住,忙抬头去看前方的山。 萧辰煜本来没有多想,可看见秦荽红了耳根,也觉得气氛有些暧昧起来。 第28章 乡下二 “瞧,那就是我们的家。”萧辰煜用马鞭指了指前方山脚下的宅子。 山脚下,高大的泥墙围成一圈,从屋顶能看到一点青瓦。 “你家......”秦荽一时语塞。 萧辰煜镇子上成亲的房子还是他“坑蒙拐骗”来的。所以,秦荽一直以为萧辰煜老家的房子定然是破败不堪的茅草屋,甚至住人都有些勉强。 可现在看来,这房子至少是黛瓦,那他何至于要在镇上成亲? “不是说你当初几乎是净身出户嘛?”秦荽第一次对萧辰煜有了好奇之心。 “当年确实没有分到什么,不过也有五十两银子。”萧辰煜很高兴秦荽能主动问他的事,于是仔细同秦荽解释。 “不过,五十两银子买了地盖了房子还剩下一些。不过,母亲当时突然病重,几乎全买药了。” 秦荽明白,当时那样的情况,对婆婆的打击恐怕很大,丈夫去世,她连家都没有了,幸好还有个儿子照顾她,不然怕是拖不了三年。 萧辰煜告诉秦荽分家后,虽然老宅子给了大哥,不过若他要在村子里盖房子,族长也会指一块地给他。 可当年的萧辰煜满心愤懑,加上年少气盛,便拒绝了族长假惺惺的好意,毅然搬出了村子。 母亲劝他莫要和族里闹得太僵,萧辰煜身单力薄,也听了母亲的话。便对外宣称要给父亲守孝所以选了这山脚下买地盖房子。 如此倒也说得过去,因为这后山便是萧家祖坟。若非家族对于一个人的意义重大,萧辰煜当时都想脱离萧家了。 房屋盖好,安顿好母亲后,萧辰煜便满脑子想法子挣钱,学自然是不上了,也歇了考功名的心。 母亲的药方里有几味药太贵,萧辰煜便自己上山去采,而萧辰煜从小读书,算得上是个不事生产的文弱书生,所以那时候每次上山,都是刘喜陪他去,好几次遇到危险都是刘喜不顾一切救他。 如今说起当年的事,只觉得有趣,不过有些唏嘘罢了,可当年的他却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小小的脊梁却硬生生将这个家撑了起来。 “后来,母亲去世,我不需要上山了,时间充裕了些,这才开始写话本子卖钱,年尾、年初卖画也能有点收入。”https:/ 所以,他曾说除了杀人放火其实都可以试试,看来并非是胡乱说的。 “到了,下车吧!” 马车停稳在大门口,萧辰煜跳下车,又伸手揽着秦荽的腰将她抱了下来,凑到她耳边低语“所以,你放心,我能养得活你。” 秦荽用力推开他,忙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才瞪着萧辰煜,道“我手中银子比你多,谁养谁还不一定呢?” 萧辰煜肆意大笑着退后一步,朝秦荽拱手作揖,笑道“那就有劳夫人养在下了。” 秦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问“以前怎么不觉得你如此油嘴滑舌呢?” “以前你还没过门,我怕吓着你,如今嘛,嘿嘿!”萧辰煜十分不要脸的说着,一副抱得美人归的喜悦模样。 秦荽不理会这个蹬鼻子上脸的男人,举目四望,只闻山林鸟鸣和风吹树梢之声,莫名心里有些愉悦,感叹道“这里真安静。” 前世,秦荽小时候住在镇子上,虽然不出门,可秦荽年幼时,家中下人还是挺多的,直到秦雄飞不来后,家里光景渐渐差了,苏氏才将不必要的下人都辞退了。 后来去了秦家,出嫁前要学规矩,在秦家住了小半年。秦家是大家族,人多拥挤,那几个月是和秦家庶女共住一屋,加上两人的丫鬟,也是热闹得很。 至于出嫁到了高门大户那就不用说,姬妾成群、嫡庶子女一大堆,就连孙儿辈都比秦荽大,各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没有一个是善茬。 所以,见到这个小院子的时候,秦荽才心生欢喜。她其实很讨厌尔虞我诈的日子,可有人的地方就无法做到独善其身,享受片刻安静。 “这围墙好高啊!”秦荽走到围墙底下仰头看去,这才围墙很高,墙上还横七竖八嵌了不少碎瓦片,谁想翻墙可不容易。 萧辰煜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乡下的小房子竟然能让秦荽纯粹的笑容来。 “我家单门独户的,总得防着点小偷强盗,还有,这里靠着山,也怕有山里野物跑了出来,我若是不在家,怕我母亲有危险,所以这围墙打得格外高大结实些。” 说着,萧辰煜掏出钥匙将大门打开,让秦荽先进去,他将马车从侧门赶进后院。 秦荽将屋子看了个遍。 堂屋兼具饭厅,左右各两间卧房,从堂屋后门出去是后院,院子里以前该是种了菜,如今荒废着。厨房和茅厕、柴房都在后院。 秦荽突然想起了先生,先生定然也喜欢这样的院子,只需一炉香、一盏茶、一本书便能度过悠然的时光。 也不知先生顺利到了家乡没有?他那身子骨还能撑多久? 后门开了,拉回了秦荽的思绪。 萧辰煜将马车赶到了柴房,又把马牵到旁边的空置棚子里,绑好马绳后,将马车后面绑的草抱去喂马。 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忙碌,秦荽突然说“其实我们成亲后住这里也行,你又何必去镇上弄房子?” 昨晚秦荽便已经知道镇上的房子是如何来的了,当时秦荽心里一个想法此人极善坑蒙拐骗。 “来乡下住,你舍得岳母?再说我也怕你不喜欢乡下的生活。”萧辰煜喂了马后,又从柴房抱了一捆柴往厨房走去。 秦荽见此情景,知晓他是要做饭,也跟了过去帮忙。 厨房久未有烟火,有些冷清,锅碗都需要烧水洗刷过才能用。 秦荽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 萧辰煜见她局促,心中顿觉好笑。原本秦荽给人的感觉是冷傲,孤寂。如今却发现她会喜欢这乡下的小院子,也会为厨房的活儿而手足无措。 等他点燃灶火后,才将秦荽拉了过来,让她坐在凳子上“你帮我看着火就成,火小了加点木棍进去。” 随后看了看她大红新衣,又觉不妥“你这衣裳会弄脏,要不你坐在一旁陪我说说话便成。这些活我干习惯了,很快就能好。” 秦荽低头看了看,摇了摇头“无妨,我小心些便是。” 萧辰煜也不再坚持,突然笑了笑原来有人陪着,即使只是做饭也挺好。 第29章 六婶 将厨房收拾干净后,萧辰煜做饭,秦荽端了水和抹布去收拾卧房和堂屋。 刚收拾得差不多,就听见门外有人拍门。 萧辰煜在后面,不如秦荽听得清楚,秦荽便放下抹布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着打补丁的深色衣裳,脚上一双布鞋满是黄泥点子。 在见到秦荽的那一刻,妇人的眼里闪过惊诧和艳羡,上下打量了秦荽一眼,不等秦荽问她是谁,就垫着脚朝院子里看,嘴里还说着“你就是萧辰煜的新媳妇吧?他人呢?” 秦荽没见过如此无礼的人,但还是好性子的解释道“他在后院忙,请问你是?” 妇人将目光投向秦荽,大大咧咧地说“我是萧辰煜的六婶儿,你也喊我六婶就成。” 说完,她便自顾自走了进去,还不停感叹道“啧啧啧,萧辰煜娶了个天仙儿啊,咋这么好看呢?” 恰在此时,萧辰煜穿过堂屋走了出来,见到六婶忙招呼了一声。 六婶瞧着他双手湿的,有些狐疑地问“萧二,你在后院干啥呢?” 萧辰煜直言“做饭啊,这不快中午了嘛!” 六婶用一种极为夸张的表情看着萧辰煜,又转头看了看漂亮的仙女秦荽瘪了瘪嘴。 “萧二,我找你说点事。”六婶瘪了嘴后便看向萧辰煜说道。 “那来厨房吧,我还没忙完。”萧辰煜看见六婶对秦荽的神情,脸上的笑也收敛了。 “你呀,哎呀,你爹娘不在了,这家里就没了个体统。”六婶听萧辰煜还要做饭,忍不住出声阻止。 “这家里有了媳妇,怎么还要老爷们进厨房做饭,说出去岂不是要笑掉人大牙,你媳妇也要被人说的。” 站在六婶身后的秦荽挑了挑眉,心道这女人究竟是萧辰煜的什么人? 萧辰煜站在屋檐下,笑容尽收,问“六婶过来就是为了管我家的闲事?” 六婶此时似乎才看清萧辰煜面露不快,也知晓自己多嘴了,忙上前两步,道“我来是为了刘喜。” “刘喜怎么了?”萧辰煜神色稍霁,却又皱了眉担忧地问。 许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六婶还是跟着萧辰煜去了厨房。 她一屁股坐在烧火凳子上,边熟练的烧火,一边说了起来。 这个村子叫萧家村,全是萧家族人。 萧家祖上出过二品大员,也曾风光无两,盛极一时。 只可惜后来萧家一代不如一代的没落了下来,萧家人心有不甘,却也无法。 刘喜是六婶带来萧家的“拖油瓶”,自小好打架惹事,却很听萧辰煜的话,萧辰煜那几年和村里人不怎么来往,却和刘喜依然交好。 “燕子去年被休了,你二叔公一家一直想要给她再找一门亲事早早嫁了,可燕子被休就是她不检点,总是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说这样的女人谁敢要?” “燕子看上了刘喜?”萧辰煜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问道。 “可不是,你二叔公喊了人来家里提亲,可刘喜不愿意。”六婶叹气“前几日,刘喜去河边捞鱼,结果被燕子的大哥二哥抓了,说是他趁燕子洗衣裳,偷摸她。” 这事连不了解刘喜和燕子的秦荽都觉得鬼扯既然都来提亲了,而刘喜不愿意,为何还要拒绝后又去偷摸女人? “刘喜如今在何处?”萧辰煜问。 “被关祠堂了,燕子嫂子来找我,让我去劝劝刘喜,只要刘喜答应了娶燕子,这偷摸燕子的罪便一笔勾销。” 萧辰煜无奈地看着六婶“你莫要去劝刘喜,他定然不愿意的。” 他最清楚刘喜的性子,宁可玉碎不求瓦全的主。当年刘喜来了萧家,想让他改姓萧,结果才六岁的孩子宁愿跳河也不愿意改姓。 族长二叔公觉得萧这个姓氏是荣耀,这孩子拒绝便是不知好歹,于是当场说了句“不知好歹的东西,不愿意做我们萧家人就不做吧,以后都不要想姓萧了。” 六婶也明白儿子倔得很,自己根本劝不了,所以一听说萧辰煜回来,便连饭也不做了,急匆匆跑过来讨主意。 “我是劝不动他的,我想着他听你的话,要不你去劝劝他?”六婶带着希冀的看向萧辰煜。 萧辰煜正在舀汤,闻言差点将汤撒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六婶“六婶,你让我去劝刘喜答应娶燕子?你可是刘喜的亲娘啊?” 六婶耳根子发热,却摊着手无奈地说“那你说还有啥法子?这村里都姓萧,只有刘喜是外人,谁会向着他?再说,燕子是族长的亲孙女,刘喜娶了燕子,这才能真正在萧家村立足。” 越说,六婶越是理所当然,又道“你二叔公说了,只要他答应成亲,就在村里给他们划一块地建房,刘喜啥也不用管,只管当新郎官住新房子就是。” 萧辰煜将锅铲扔回了锅里,发出一声巨响。 六婶被吓了一跳,而秦荽正听得欢,也同样被吓得惊呼出声。 萧辰煜和六婶这才看见站在门边的秦荽,秦荽有些讪讪的,她不好离开,可六婶占了她的活儿,此时倒是显得她在一旁偷听一般。 “那个,我端菜出去,你们聊!”秦荽就要去端汤碗,却被萧辰煜挡开了。 “这汤碗烫手,你端不得。”萧辰煜缓和了声音,转身将一个外面是竹篾里面是粗陶的火盆出来,又加了些木炭进去递给秦荽“你去将这个点了放在堂屋里去去寒气,屋里久没住人有些阴冷,你身子骨还未好利索,小心些为好。” “好的。”秦荽端着盆就走了。 秦荽一走,还不等萧辰煜说话,六婶便啧啧几声“你这媳妇可真是好命,我说萧二,你也别太惯着她了,这刚成亲不把规矩立起来,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萧辰煜淡淡地说“六婶,你大儿子还在祠堂里关着,你还有闲心管我家的规矩,你这心可真大。” 六婶被萧辰煜噎得说不出话来,讪讪地道“你娘不在了,我这个长辈多说几句也是为了你好。” “六婶先回去,我下午去村里打听一下,最好见一面刘喜,听听他如何说?”萧辰煜直接赶人,不过看在是刘喜亲娘的份上,多少给她留了点面子。 六婶站起身,眼睛却盯着灶台上的吃食咽口水。 萧辰煜心里有气,便装作看不见,并未提出给她带一份回去的话,六婶无法,只能离开了。 第30章 燕子的嫂子 秦荽已经点燃了炭火,又把带来的香盒里抓了一把便宜的香屑丢了进去,既能暖屋,又能驱逐屋里的一些虫蚁。 六婶从后院离开,要经过堂屋,一进来就闻见了好闻的香味,鼻头耸了耸,用力嗅了嗅。 秦荽站起身,朝六婶颔首“六婶要走了?” “嗯,回去了,家里一大家子等着我做饭呢。”话虽如此,六婶还是凑到火盆旁瞧了瞧“你们这镇上的姑娘就是讲究,燃个炭盆还放香。看你这身衣裳也干不了乡下的活儿吧?” 你要阴阳怪气说话,我便让你更酸些。秦荽浅笑道“六婶,我是镇上的姑娘,自然不用干乡下的活计。” 六婶无法反驳,只知道眼前的新媳妇不是善茬,便匆匆走了。 秦荽刚关了大门转身,就被悄然跟过来的萧辰煜揽入怀里。 萧辰煜大笑道“我还怕你吃亏,结果完全是我多虑了。” 秦荽挣扎着推开萧辰煜,斜睨着他“我是何人?能让她欺负了去?” 萧辰煜拉着秦荽的手朝堂屋走去,等吃了饭他要去村里一趟。 饭毕,收拾好厨房后,萧辰煜提了盒糕点去了村里找族长,也就是二叔公。 照萧辰煜的说法,若不是为了给秦荽上族谱,又为了打听刘喜的事,这糕点都不想给二叔公。https:/ 看得出,萧辰煜还是心里嫉恨族中老人的。 想着萧辰煜过两天就要去县学,所以秦荽将萧辰煜装衣裳的包裹拿了出来,里面的衣裳都是成亲前萧辰煜买的新衣。 秦荽将自己带来的香炭替换了之前的炭,用竹罩子放在炭盆上面,把萧辰煜的衣裳摊在罩子上熏衣。 又取了一本萧辰煜的书坐在一旁看,一边看书,一边翻衣裳,倒很是舒坦。 可这宁静舒适很快被敲门声打破。 秦荽禁不住想这家离村里挺远的,怎么就总来人呢? 门外站着的是两个女人,一个大约三十左右,另一个年轻些,二十五六。 秦荽双手把着门,并未客气请人进去的意思。 “哎呦,这就是萧辰煜的新媳妇吧?这可真是好看得紧啊。”年长的女人率先开口,虽然笑得夸张,但好歹释放善意。 另一位也笑着介绍她们“我们都是萧家媳妇,你喊她然大嫂,喊我山嫂子就行,我们特意来瞧瞧萧家的新媳妇。” 话说出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说是嫂子了,秦荽也大方的请人进屋。 堂屋了很暖和,还香气萦绕,即便这两个嫂子穿着比六婶好了许多,也忍不住惊讶地对视一眼。 秦荽请她们坐下,又分别倒了茶水给她们,这才问她们的来意。 毕竟,萧辰煜成亲萧家没人来,如今来装亲热便有些假了。 “我们一来是看看新娘子,以后都是一家人,合该多走动走动。”山嫂子开口“二来嘛,是为了我们家那小姑子来的。” 秦荽挑眉,很是疑惑“小姑子?” “我家小姑子就是燕子,你还不认识,也是个苦命的。”山嫂子继续说道“她啊,和你倒是有几分相像,都是被人恶意坏了名声,只是你好运遇上了萧辰煜,可我那小姑子就不成了。被夫家不问青红皂白给休了。” 原来是燕子的两位嫂子。 可秦荽想不明白,燕子的嫂子来找自己干什么?还说一通她和燕子有共同经历的话,简直是胡说八道。 秦荽很是明白,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所以她立刻打起精神应付两人。 “如此说来,燕子确实也可怜。”秦荽顺着两人的话说,果然,对面的两人面露喜色。 然大嫂伸手想抓住秦荽的手,秦荽不动声色抬手去翻萧辰煜的衣裳,正好避开了然大嫂的手。 “我那小姑子命是真的苦,你也是女人,也遭受了被人无端泼脏水的事,必然更能了解她的不容易。” 随后,她们的嘴里出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燕子生性纯良,就是性子活泼开朗些,见人便是笑语连连。结果被夫家泼了脏水,其实是觉得燕子嫁过去两年都未生下一儿半女不满而已。 这人休了也罢,她祖父是萧家老族长,也不是养不起她。 可燕子却被刘喜瞧上了,次次都以言语挑逗燕子,燕子回家说了,家里人想,若是刘喜真愿意和燕子成为一家人倒也罢了,可刘喜不是个东西,就只想逗弄玩耍燕子,因为他也觉得燕子是个不干净的女人。 秦荽分不清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不过,真假又如何?秦荽并非是帮理不帮亲的人,她相信萧辰煜。 结合这两人的口才和版本,又想了想萧辰煜和刘喜在村里的地位和势力,看来此事不太好办啊。 “两位嫂子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想让你劝一下你家萧二,让他给刘喜说说,刘喜最听萧二的话了,他一说准能成。” 秦荽点了点头,正色道“二位嫂子放心,我一定劝劝萧辰煜。不过......” “不过什么?”然大嫂有些紧张地问,刚浮起的笑又消失了。 “不过,既然刘喜不是个东西,为何不给燕子另外寻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秦荽装作不解地询问。 对面的两人僵了僵,还是山嫂子接了话“唉,谁叫刘喜在河边对我小姑子动手动脚,还被村里的人看了个正着。这不就只有嫁给刘喜最合适了。” 最后还对着秦荽做出意有所指的笑来,秦荽知道那个意思你秦荽不也因为萧辰煜救了你坏了名声,就干脆嫁给萧辰煜才平了那些言论。 秦荽心里好笑,就是不知道燕子这事是巧合,还是看了自己和萧辰煜的事学着来。 就是不知道这燕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她是真的无辜,不过是家里人想要将她嫁出去使的计谋呢?亦或她其实才是主谋? 本来不想掺和的秦荽,却被这两人生拉硬拽给扯了进来,那就不得不去掺一脚了。 何况,刘喜的事不搞清楚,他萧辰煜也不会有心思读书。 这两人刚告辞一阵儿,萧辰煜就回来了,一看阴沉的脸色,不用问就知道事情不好办,或者又在村里受了气。 第31章 香珠答谢 “怎么了?是我上族谱的事不顺利还是刘喜的事不顺利?”秦荽倒了杯茶给萧辰煜。 “上族谱的事能有什么不顺的,我又没有被除族。”萧辰煜怕秦荽担忧族谱的事,忙安她的心。 其实也不是那么顺利,族长二叔公不高兴萧辰煜成亲,居然一个族里人都不请,居然只请了刘喜这个外人。 不过,萧辰煜说过几天要去县学读书,二叔公立刻保持沉默了。 萧家多少年都没有出过读书人了,这一辈中,唯一有希望的就是萧辰煜和萧瀚扬。要不是当初萧瀚扬的父亲拿着祖训中家产该由嫡长子继承来说事,加上萧瀚扬父亲当时在外经商,手里已经掌握了他们家全部财产的话,族中长辈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虽然萧辰煜当时得到了五十两银子,这在萧家村已经让人羡慕的了,可萧辰煜这么多年一直不和村里人来往,显然心里是有气的。 如今,为了给秦荽上族谱,萧辰煜主动去找族长,并且提他去科考,这便是跟族长、跟萧家族人释放一个善意。 所以,秦荽上族谱的事没有任何异议。 “那就是刘喜的事,你见到他了?”秦荽又问。 萧辰煜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见到了,人倒是没有受多少苦,反正吃喝是按时送的,虽然第一天挨了揍,也不过是皮外伤,应该是燕子家怕不好收场,倒是很注意分寸。” “燕子的两个嫂子来过了,让我劝你去做说客,让刘喜答应婚事。” “她们来找你?”萧辰煜眉头紧锁,看得出很是生气。 “你别生气,她们对我倒是客客气气的,就是把刘喜说的有些不堪,燕子倒是个好姑娘。”秦荽想到她们说的话,好笑道“她们说燕子和我一样,都是被人泼了脏水,觉得我该体谅和帮助燕子才对。” 萧辰煜气得狠了,道“岂有此理,将那样的女人跟你相提比论,简直是可笑至极。” 秦荽没想到在萧辰煜的心中,自己还是个很不错的女子,心里有些暖意流动,说话也带了些笑意“刘喜的事一时半会儿办不好,但你要去县学耽误不得,这事不如交给我来办,可行?” 萧辰煜愣了好一会儿,看着秦荽的目光有些感动,他伸出手,将秦荽的双手握在手心,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秦荽的手指指腹,那里的肌肤有些粗糙。 “娶妻的好处大概就是,自此后,我不是一个人了。”遇事有人帮忙,有人分担,有人为他着想。 秦荽低下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却保持了沉默。 萧辰煜笑了笑,问“你打算怎么做?燕子的名声已经坏了,她们家着急把她嫁出去,刘喜是最佳人选,他们家不会轻易放弃。” 刘喜为何是最佳人选?答案显而易见。 他在萧家村长大,却从未得到过萧家人的喜爱,除了萧辰煜,他也没有朋友,就连六婶后来生的弟妹都跟他不亲。 刘喜没有背景、没有钱财,却有一个软肋,就是他的母亲六婶。 六婶二嫁,还带了个不讨喜的拖油瓶,一辈子都没有在六叔面前抬起过头来。她一直想要刘喜对萧家人弯腰,对萧家人妥协,所以才觉得娶了燕子也是不错的选择,即便她知道燕子水性杨花、性子泼辣。 刘喜为什么没有离开萧家村出去闯荡,就是为了六婶。 六叔爱喝酒,喝了酒便喜欢打人,尤其是六婶,刘喜怕他走了,六婶哪天被打死。 听完萧辰煜说刘喜的事后,秦荽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苏氏。 叹了口气,道“我帮他,你放心吧。” 见萧辰煜很想知道自己的方法,秦荽起了作弄的心,道“此事暂时保密。” 说完,又正色道“你再跑一趟祠堂,就告诉刘喜,先答应娶燕子,等他出来回家后,就以养病为由先拖几天定亲,当然,实在拖不过去也无妨,该定亲就定亲,该请媒人便请媒人。” 萧辰煜挑着眉尾,意有所指地问“你有法子让他们定了亲也能退亲?” 秦荽笑得得意“自然,还能让刘喜不被任何人指责半句。” “行,我去跟刘喜说,接下来我就等着看我夫人如何施展玲玲手段了。” 萧辰煜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 他对刘喜说了后,刘喜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他对萧辰煜有莫名的崇拜和信任。 刘喜同意定亲,当时就被放了回去,萧辰煜陪着他回了家,又陪他坐了一阵子才回来。 天色渐暗,夫妻二人掌灯做饭吃饭,随后便早早就寝。 次日,萧辰煜和秦荽身着新衣去了村里。 秦荽引起了众多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秦荽装作不知,落落大方的任由人看,反而是萧辰煜很不舒服,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六婶挤在人群里,跟左右人说“这新媳妇可厉害了,让萧二做饭给她吃,她那双手是干不来活的,她要端汤萧二都说她端不得呢。” 旁边一个老妇惊讶地很“不干活娶来作啥?供着好看?” “可不是好看,你们瞧瞧那脸蛋,那皮肤,那身段,啧啧啧,我也瞧过镇上富户家的姑娘,也没有这么标志的啊。”又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羡慕又酸涩的说着。 燕子站在屋檐下,耳边是六婶几人的嘀咕,看着走过去的秦荽咬紧了牙齿愤愤不平。 同样的名声有损,可她却能嫁给萧辰煜,还被萧辰煜宠上了天,而自己呢,想要嫁给刘喜那样的窝囊废都要用尽力气。凭什么秦荽能顺顺利利,瞧她一身穿着、簪花饰物,哪一样不让人羡慕? 祭拜了祖先后,族长二叔公亲自取出了族谱,在萧辰煜的旁边添上了秦荽的名字,自此后,秦荽才是名正言顺的萧家妇了。 上完族谱后,萧辰煜和秦荽没有过多耽搁,收拾了东西便回了玄妙观的家中。 回去后,秦荽帮萧辰煜准备了去县学的衣物等等,还给准备了几盒线香,说是拿去送先生的礼物。 有人帮忙打理行李,萧辰煜乐得很,可没乐多久,道童来说观主请他过去一趟。 这房子虽然名义上是萧辰煜下棋赢的,实际上是观主送给他们成亲用的。无论如何,秦荽不愿欠人情。 她让萧辰煜等一等,从嫁妆里取出一木盒交给萧辰煜“此乃我先生亲手制作的一串香珠,用材十分讲究,费了先生许多功夫,你拿去送给观主,以答谢他赠房之恩。” 云九小说 第32章 太心软 萧辰煜没有说话,接过木盒后用力抱了抱秦荽,转身去找姚观主了。 平常萧辰煜也会给姚观主带些礼物,不过加起来都不如这盒香珠的价值。 打开盒子,一串菩提色的香珠静静卧在盒子里,香气立即萦绕在两人鼻端。 “天宝香、苏合香、降真香、三柰、零陵香、丁香、麝香,我只能猜到有这些香,啧啧啧,你媳妇可真大方,比你可不知好到哪里去了?”看着姚观主爱不释手的模样,萧辰煜都有些想收回去了。 “哼,我都没有呢,就这么一串还是她先生做的,送给了姚观主,希望姚观主要爱惜啊!” 听着萧辰煜阴阳怪气的声音,姚观主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将香珠拿在手中把玩,又看向萧辰煜道“你后日便要去县学,一切可准备妥当?” “嗯,我媳妇在家给我收拾呢,不用我操心这些。”萧辰煜的脸上满是得意。 “好,我今天想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姚观主正色道“我从正月初一开始观天象,又每日取了观中井水查验,昨日又去了县里问了几位道长,大家都觉得今年或许有水患。你们小夫妻家资单薄,又无恒产,无论是否有水患,你们都可多备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水患?”萧辰煜的眉头紧锁,富水镇靠河发家,最怕的也是水患,而相隔不远的淇江县同样怕水患。 道观的人和官府都有人专门关注天象,预测一年的气候变化,虽然不一定准,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两人说了一阵话后,萧辰煜告辞回去,将此事告诉秦荽,秦荽想了想,记忆里没有关于水患的印象。要不是她那时在府城秦家后宅消息闭塞,那就是已经离开了此地去了京城,总之,即便有水患,估计也不是很严重。 可秦荽不是个盲目乐观的人,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云九小说 次日回门,苏氏几日不见女儿,便思念得紧,拉着秦荽问东问西,得知萧辰煜做饭后,心里高兴之余,又对萧辰煜多了些歉意。 秦荽说“他明天便要去县学读书,到时候我便回来住,等他回来我再回去。” 这便是家中没有长辈的好处,无需立规矩,无需被管束。 苏氏怕萧辰煜不高兴,得知是萧辰煜的意思后,更加对这个女婿满意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饭,秦荽去了后院,仔细检查了所有的香品,发现莲儿管理得很用心,就连交代处理的香料也弄得很让秦荽满意。 见到秦荽笑着点了点头,莲儿这才放了心,她一直觉得以前还挺和蔼的姑娘,一成了师父就变得很凶,这几天她可是一直小心谨慎着,就怕被师父赶走。 莲儿的哥哥虎子已经过来做事了,早上来,傍晚回家,做事很是卖力。 “虎子,你来一下,我有事要你帮忙。”秦荽喊了虎子在院子里说话。 两人说了一炷香的时间,又拿了五两银子给虎子,虎子一溜烟跑了。 萧辰煜走了过来,问秦荽“你喊他做什么去?” “让他去办点事,关于刘喜的。”秦荽看向萧辰煜“我要用人,之前听桑婶时常提及虎子机灵得很,我想试一试他是不是能用。” 萧辰煜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那你收莲儿为徒,是不是有另外的意思?” 秦荽有些惊讶萧辰煜的想法,想了想,还是坦言道“若是虎子能用,以后我将有重任交给他,可身边人必须要信得过。” “所以,莲儿是牵制虎子的一条线,对吗?”萧辰煜语气平淡,听不出他是何情绪。 秦荽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可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萧辰煜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叹气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担忧什么,竟然连那样小的孩子也算计。” 秦荽后退半步,脸色微冷,依然不说话,可眼神已经有了些疏离,就似乎这半步又退回了婚前的状态。 “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你无需防范我。”萧辰煜的心也有些不舒服,不是为她的算计,而是为她的不信任,还有那随时抽身离开的态度。 秦荽眼里的防备淡去,冲萧辰煜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可萧辰煜明白,自己要真正获得秦荽的信任和依赖,恐怕是道阻且长。 既然话已至此,干脆敞开了说“那兰花呢?你带她回来又是为何?” 秦荽皱眉,不悦道“我就是单纯喜欢她不行吗?” 萧辰煜笑了,道“行,我相信你,行了吧!小气鬼,怎么这么爱生气?” 兰花端着糕点从厨房出来,正巧遇上莲儿,两人叽叽喳喳说着糕点好吃,随后又是大笑起来。 秦荽转头看了过去,喃喃道“我就是看她心思单纯不会害我,这理由够吗?” 萧辰煜看着秦荽的侧脸,不知为何,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浓浓的悲伤,他忍不住牵住她微凉的手,想要给她一点力量和温暖。 次日,萧辰煜离开富水镇,他将马车车厢留下,骑了马走了。 秦荽也收拾了东西回了娘家居住,她根本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和闲话。她只担心即将到来的父亲。 父亲未到,可关于秦荽的新消息再次传出,说她蛇蝎心肠,为了报复表姐当初带她去玄妙观害她落水之事,而给苏小妙下了蛊,让苏小妙顺着她的意思去找萧瀚扬家闹事,害得萧家和陈家的婚事都告吹了。 苏小妙很无辜,萧瀚扬家因为退了秦荽的婚事也遭了报复,而陈优优才是最无辜的一个。 下蛊这样的话也有人信,简直是滑稽。可事实、清白在权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荽听桑婶义愤填膺的诉说完,只点头说自己知道了,顿了顿,又问“此事我娘知道了吗?” 桑婶摇头“她心思重,知道了又要吃不好睡不着,我没跟她说。不过想着这事怕难收场,还是得跟你说一下。” 秦荽对桑婶笑了笑,道“对了,我明天去县里一趟,桑婶收拾一下,你和我娘一起去水月庵住上几天吧。” 桑婶有些发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让我们去水月庵?” “你们不是时常说水月庵舒服嘛,以前因为我的原因,你们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来,如今我大了,你们这次就好好住上几天,静静心养养神。” 桑婶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行,我跟太太说去,她肯定高兴。” 等桑婶走后,秦荽才冷下脸来“看来,我这二舅和表姐得到的教训还是不够,我这心终究是软了些。” “莲儿,你去一趟茶楼,私下告诉我那个表哥苏强,让他悄悄来一趟家里,我有要事找他。” 第33章 苏强野心 苏强来得很快,还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提着糕点先拜见了苏氏,苏氏对这个娘家大侄子来家里有些奇怪。 苏强略显局促的坐在堂屋里,跟苏氏寒暄了几句,虽然是姑侄,可苏家人都不怎么和苏氏来往,所以他们之间并无亲人的感觉。 秦荽从后院走了过来,身上还沾着香料的香气,上穿杨妃色雁衔芦花样对衿袄儿,下着缟羽色金沿边挑线裙子,头上插着蝴蝶银钗和两对绒花,比起婚前那次见到的秦荽,更多了丝娇美。 苏强有些失态,虽然他极力压下心头的悸动。 “娘,是我请表哥来家里一叙,我有事同表哥说。”秦荽没有在意苏强的失态,而是苏氏说道。 苏氏了然的点头,便起身道“你们说,我去厨房看看。” 等母亲一走,秦荽便看向苏强,正色道“我今儿请表哥过来,是为了茶楼。” 对于苏强的眼神,秦荽怎么会看不懂?所以,她强忍着恶心,只想快些将事情办完。 “茶楼?”苏强心头一震,看向秦荽的目光终于认真起来。 “前两日,有县里的一家茶楼掌柜托人找到我,想要买我的铺子。” 苏强第一反应是阻止,他脱口而出道“表妹怎么能卖掉铺子?姑姑可是要靠着它养老的呀?” “母亲自然有我这个女儿养老,无需旁人操心。”秦荽噎了他一句后,又淡淡笑道“茶楼本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所以理所当然也是我的嫁妆。如今我夫君读书需要许多银两,所以我决定将茶楼铺子卖了。” 那个茶楼要取租金难得很,两人都知道,上次还是借阿扎的光,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如何?所以,苏强仔细一想,倒也明白秦荽怕不是说谎。 可自己一家都靠着茶楼才在镇上立了足,若是没了茶楼,怕是只能回乡下去种地了。即便另外找铺子开茶楼,可那光景便是截然不同了,能不能挣钱还两说。 所以,苏强心慌不已,再看眼前的女人,哪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如今仔细瞧才发现秦荽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淡然平静的面容和目光,就这点涵养来说,自己远远不足。 面对明显焦急了的苏强,秦荽心里好笑,她就知道茶楼是他们的命脉,只可惜,以前母亲胆子小,自己又从不管这些事,一心沉浸在诗词歌赋、琴乐调香,只以为那些俗事会让她沾染一身俗气。 “表哥莫急,听我说完。”秦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我对苏家是很不满的,不说之前来往就少,就说二舅一家如何待我们母女表哥也是知晓的。照我的意思,干脆将铺子卖掉了事。” “可是,你姑母却劝我多想想,莫要将事情做绝了。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听从母亲的话,唉,毕竟你们是我母亲的亲人,所以才决定将表哥喊过来通知一声。” “表妹,要不再想想,我回去跟二叔说说,以后的租金定然保证给,绝不拖延。”苏强还在纠结租金的事,秦荽都想骂一句蠢材了。 “表哥就没想过和二叔一起将铺子买下来,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事啊,说实话,这铺子虽然在我名下,说到底还是秦家的产业,哪一天我那父亲来了,心念一动收了回去,你们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苏强脸上的焦急霎时消散,愣了好半晌才问了句“荽表妹的意思是,将铺子卖给我们?” 秦荽点点头,已经点明到如此地步,她自觉已经够了。 “对了,此事我只和表哥对接,二舅若来,我是要加价的。” 苏强咽了咽口水,手指微微颤抖了几下,问“若是卖给我多少银子?若是卖给二叔多少?” 看来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秦荽满意地笑了笑。 她猜到苏强定然是个有野心的人,即便以前没有想过取代苏老二做茶楼的掌柜,如今秦荽将机会送来面前,他若还接不住,那就真正是废物了。 “若是二舅来,那就二百两银子,表哥嘛,一百八十两就可以了。” 一百八十两,苏强倒吸一口凉气,他哪有这么多?再说,镇上相同铺子最多也就一百五十两到一百八十两左右。也就是说秦荽取了最高的价格卖给自己,却还想要搭一个人情,真是打得好算盘。 终于将脑子调整好了,苏强看向秦荽,笑道“表妹,你看我们毕竟是亲戚,你和姑姑又没个兄弟帮衬,以后但凡有点事,连个跑腿的人都没有,表妹,你将价格降低些,表哥保证以后都会照顾姑姑和表妹你。” 秦荽冷笑一声“多谢表哥好意,照顾就大可不必,只要你们不继续占我们的便宜就阿弥陀佛了。” 苏强讪讪地涨红了脸,想要解释一番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看在秦荽眼里却是心中冷笑,只是面上却平静下来,踌躇片刻后,然后答应下来“这样吧,我降到一百六十两,但你以后要对我母亲尊重些,可愿?” “好好好,行行行!”苏强很是高兴,看着二叔过得潇洒惬意,苏强做梦都想自己做主茶楼。 茶楼的生意很好,每日流水从他手里过,可也只是过一过而已;平日里二叔防贼一样防得紧,他也只能偷偷摸摸抠点银钱用。 苏强是有野心,可也知道自己没有钱拿下那两层楼的铺子。 钱从哪里弄是个大问题。 苏家的钱都是交给爷奶,当然二叔除外。所以苏强爹娘手里的三瓜两枣基本无用,而爷奶知道,二叔也就知道了,这条路行不通。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定能帮自己一把。 想到此处,他也顾不得别的,站起身对秦荽道“荽表妹先缓一缓答应旁人,我会去筹措银钱,表妹放心,我会尽快给表妹答复。” 秦荽勉为其难答应等他一天“县城茶楼的掌柜催得急,我只能给你一天时间,一天后你不来,我就直接卖给他们,表哥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 “好,我知道了。”苏强咬了咬牙,转身一溜烟回了家。 桃娘抱着小婴儿在院子里转圈圈,看见风风火火跑进来的苏强惊讶地问“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苏强四下看去,见无人,便低声说了句“想法子去老地方,我有事找你。” 话音刚落,就看见黄氏从堂屋门口走了出来,问“苏强,你又偷懒了,看我回村里不告诉你爷奶,让他们好好收拾你。” 第34章 各怀鬼胎 苏强忙笑着道“二婶,我是回来取东西,现在就走。” 借口回来拿东西,苏强回屋转了一圈便匆匆离开了。 黄氏耍了长辈威风也心情好了些,瞪了眼桃娘转身去看苏小妙了。 院子里,桃娘抱着孩子又转了两圈,这才回了屋。 不过片刻,孩子便哭得很厉害,黄氏被吵得心烦,从苏小妙房间出来,对着桃娘一阵数落。 桃娘匆匆抱着孩子出来“姐姐,这孩子刚才还好端端的,不知道为何突然哭得厉害,怕是有哪里不舒服,姐姐陪我去医馆给她瞧瞧吧?” 黄氏看了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冷哼一声“我哪有那闲工夫,你自己带她去看。” “那姐姐给我点银钱吧。”桃娘一脸焦急,又伸出一只手摊在黄氏面前。 黄氏手里捏着南瓜子边骂边嗑,闻言对着焦急的桃娘吐了一口瓜子壳,骂道“一天天的就知道伸手要银子,你手里的银子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搜刮了多少去。你这个黑心肝的贱人.......” 桃娘眼里含泪,委屈地咬着嘴唇扭头跑了。身后的黄氏格外舒坦“哼,这死女人,每天不找骂就不痛快。” 桃娘出院子门,到了街上找了一辆载客的牛车坐了上去。放下帘子阻碍外面的视线后,桃娘悲悲戚戚的神情顿消。 看着孩子哭得声音都要哑了,她忙低头哄孩子,眼圈也突然红了,低声道“我的心肝啊,你这命怎么跟娘一样苦啊。你放心,娘拼死也不让你以后受委屈。” 牛车行驶到了一所偏远的小院子,桃娘抱着睡着的女儿下了牛车,等车夫走后,桃娘才敲了敲门。 门开了,豁然是苏强,他探头看了看两边,见巷子里空无一人,这才伸手将桃娘拉了进来。 桃娘一改在苏老二面前的贤惠懂事,也不是黄氏面前的委屈样子,而是风情万种的依偎着苏强。 熟睡的孩子安静得很,桃娘将孩子放在堂屋。苏老二急迫地将桃娘拉进里屋,门一关就迫不及待滚上了床。一番云雨后,两人相拥着说话,桃娘便开始抱怨黄氏又骂她。 “你什么时候才能将我从这泥潭里拉出来啊。我真的不愿意跟着你二叔那个老男人了,也不想受黄氏那个老虔婆的气了。” 苏强一只手在桃娘光洁的肩头轻轻抚摸,一边思考着怎么开口说银子的事?只嗯嗯几声敷衍桃娘。 桃娘喜爱桃红色,今儿穿的就是桃红色裙袄,如今正堆在床尾,很是扎眼。 看着床尾的袄裙,苏强脑海里突然又浮现了秦荽身穿的衣衫比这个颜色更深些,不知道是个什么颜色,反正衬得秦荽娇艳欲滴,但又有种沉静之美。 “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桃娘说了半日,却没见苏强有半点回应,忍不住不满的掐了他一把。 “我听你说着呢。”苏强回神,忙哄桃娘,凑近了仔细一瞧,桃娘的眼角已经有了些细小皱纹,而自己以往很喜欢桃娘的嗔怪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但现在还不是得罪她的时候,于是,又小意温存了一番,哄得桃娘神魂颠倒、眉目含情之时,苏强突然问“你手里有多少银子?” 还在回味甜蜜的桃娘瞬间清醒,疑惑又防备的看着苏强,反问道“你想干啥?我哪有银子?” 见她如此,苏强心生不满,暗道偷情果然不是真心的,若是自己媳妇,定然是二话不说将所有银子都交给自己。 可如今还不是得罪桃娘的时候,他一只手抚摸桃娘的头发,边温声道“你不是说受够了我二叔和我二婶嘛,如今我便有一个好机会,若是成功了,我便能想法子让你离开他们,获得自由?” 桃娘半信半疑地看着苏强的眼睛,见他没有半分躲闪,便推开他坐起身,问“你仔细说说,什么机会?” 不等苏强多说,她又眉眼锋利地警告“你若是敢骗我,我就告诉所有人,说你强了我。我活不了你也跑不掉。” 苏强放在身边的手死死握成拳,很是后悔当初受不住这个女人的勾引上了她的床,如今只能被她拿捏。 见苏强脸色难看,桃娘也知道这样的话伤感情,于是她又伸手去揽着苏强的手臂,叹气道“你也莫要怪我,实在是我命苦,心里慌得很。若不是我摊上那样的爹,赌钱赌得拿我做赌注,我又怎么会给你二叔做小?若是你我能早些相遇,我跟了你,哪怕也是做妾,我也心满意足,哪至于如今这样偷偷摸摸?要是被人发现,咱们俩都会没命。” 苏强沉默了一阵,心里也后怕不已。 三年前,苏强才十八岁,见到跟在二叔身后走进苏家的桃娘当即就有些移不开目光。 后来,桃娘总会在擦身而过时若有若无碰碰他,血气方刚的苏强很快就被桃娘勾引得神魂颠倒,最后便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子,时不时两人能抽空在这里颠龙倒凤一番。 后来桃娘怀了孩子,她一口咬定是苏强的,可苏强却不想认,他怎么看都觉得像二叔多些。 生了孩子的桃娘不如以前那般腰肢柔软,肌肤也松弛了许多,苏强渐渐从对桃娘的迷恋中清醒,清醒过来的苏强开始后悔了。 而且这两三年,自己挣的钱多数都入了桃娘的口袋,如今看到桃娘提到钱时的态度更让苏强心寒。 “今儿听了个消息,我表妹要卖茶楼的铺子,二叔和她闹僵,表妹不愿意卖给二叔,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她可以降价给我。” 桃娘瞪了眼苏强,还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表妹、表妹,喊得可真亲热,只怕人家没有把你当表哥。” 说完酸溜溜的话后,桃娘瞬间醒悟过来“铺子若是不卖给你二叔,那......” 没了茶楼的苏老二,哪里还能有什么本事在镇上充当掌柜? 若是苏老二失去了茶楼,定然要回乡下去过日子,他手里有钱,回去也能做个富户小地主,日子也能过得滋润。可自己去了乡下还不得天天干活。 黄氏能饶得了自己才怪,还有乡下的那个婆婆,那可不是个简单的主,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自己不如去死了算了。 思及此,桃娘也明白苏强要银子的目的“要多少?” 苏强一听有门,忙笑着说一百五十两。 桃娘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似笑非笑地眼神盯着苏强“我若是出了银子,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35章 送走苏氏 一听有门,苏强立即喜笑颜开地说“你的好处便是茶楼有你一半,你就是幕后老板娘,如何?” 幕后老板娘,呸! 桃娘不是个傻子,相反,她心眼不少。 想了想,她道“银子我有法子弄到,只不过,房契可以写你的名,但必须交给我保管。你若同意我便去想法子弄银子,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去担这份风险了。” 为了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以后的路,桃娘也准备豁出去了。 然而,苏强听完却是脸色一僵。 在桃娘毫无妥协之意的眼神胁迫下,苏强只能点头答应。旋即又深情地亲吻桃娘的面颊“我的人都是你的,我的东西自然都是你的。” 桃娘嘻嘻笑着,心里却是不信苏强的鬼话。 过了一会儿,苏强又问“那铺子起码要一百五十两银子,你哪里来这么多?” 桃娘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苏强的额头“我哪有银子?平日里从你二叔和你手里那点子三瓜两枣还不够我买胭脂水粉的呢。” “不过,你二叔有啊。”瞪了眼苏强后,她有些得意地笑道“这些年,你以为他光靠着茶楼挣钱?茶楼喝茶听听说书人说书能挣多少?我告诉你吧,他将赚的银子交给陈氏钱庄做地下高利贷买卖,我知道他把赚的银子藏在何处。” 苏强心头大震,他每日在铺子里忙来忙去,却只能从二叔眼皮子底下搜罗些铜板,而二叔居然挣了大钱,却藏起来不告诉爷奶。 他咬了咬牙齿,有些为爹娘叫屈,他们在家照顾田地,伺候爷奶,却身无分文,而二叔不止娶了妾室,家中还有一个老妈子伺候。 此时,苏强对于撬茶楼的事没有了任何的心理阻碍。 只不过,他看回正在穿衣的桃娘,眼神闪了闪。这女人留着早晚是个祸害,等银子铺子到手,说不得要想法子去了这个心病才是。 当夜,桃娘使出浑身解数将苏老二弄得精疲力尽,很快便睡得跟死猪似的,鼾声差点掀翻房顶。 直到子时,苏家人都陷入了沉睡,桃娘这才披了外衣悄然出屋。 她如同鬼魅般悄悄去了后院,四下看了看后进了柴房,在柴房最里面有一块石板,桃娘打小干农活,力气不小,虽然费力倒也搬开了石板,里面是一个盒子,除了二三十两银锭子外,便是银票。 桃娘没有动银子,而是将银票取了出来,又将石板原封不动还原,这才出了柴房,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清楚手里居然是二百两银票,桃娘心头一阵剧烈跳动。 她有种拿着钱立即跑路的冲动,可下一刻便歇了这个心思,她的女儿还在屋里,她自己跑了,女儿就要受苦了。 桃娘低低骂了句脏话,也不知道骂谁,或许是这家里所有人都该骂。 经过堂屋时,桃娘顿住脚步,从银票里取出五十两塞在黄氏的房门缝隙里,然后又将其余的藏在堂屋的财神爷像后,这才摸黑回屋睡觉。 刚上床,苏老二被冷冰冰的桃娘激醒,迷迷糊糊地问她去了哪里? 桃娘伸手搂着苏老二的腰撒娇“我去了一趟茅房,外面黑漆漆的,吓死人了。” 次日,苏家饭桌上,大家神色各异,苏老二似乎有些着急,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急匆匆出门去了。临行前叮嘱苏强好好看着茶楼,自己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 等他一走,黄氏一改以往总要耍耍威风骂骂苏强和桃娘,也放下碗筷回了屋。 苏小妙也被黄氏喊走了,饭桌上只留下桃娘和苏强。 桃娘见无人,将胸前藏着的银票扔在桌上,苏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票塞入袖口中,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只低低说了声“宝贝儿,等我给你好日子过吧!” 苏强急匆匆走了,而屋里的黄氏偷偷拿着五十两银票给苏小妙看,苏小妙吓了一跳“娘,哪儿来这么多......” “小声点,别被人听了去。”黄氏连忙捂住女儿的嘴,低声道。 苏小妙点点头,黄氏放开手,悄声说“我早上在门口看见的,定然是你爹昨晚掉的。你别声张,他若是问,咱们就说不知道。这银子啊,我藏好,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做私房银子。” 苏小妙感动不已,抱着母亲连声感谢。 苏强去茶楼转了转,然后借采买出了茶楼,径直来了秦家。 秦荽端坐在院子里喝茶,苏强进来看见的便是如画般的景色。 “请坐,银子可是准备齐全了?”今日的秦荽穿了一身碧山色衫子,倒是有些春意。 苏强今儿完全没有了对秦荽美色的旖念,颇有些为难地说“唉,实在是没有法子,我只准备了八十两,表妹,你看,能不能剩余的银子我以后分批给你。” 秦荽抬起头,静静看了他半晌,本以为她定然不愿意,可谁知,下一刻秦荽竟点头答应了。 “今儿房契也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写个欠条才行。”秦荽喊莲儿取来笔墨,就在院子里写。 苏强勉强能写字算数,倒也不难。 不过,写欠条时,秦荽又道“不过,既然欠了钱,那就该有利息,还请多写二十两银子才是。不然,我便卖给县城那人,价格还比表哥给的高些。” 苏强有些后悔自己的小聪明,只想着不给秦荽这么多银子,欠着的自己既能借故多来往几次,还能拖着不。 最后,苏强只能写下九十两欠款的条子。 苏氏等苏强走后,过来坐下,叹了口气道“苏强和我们打交道少些,可也不是个良善的人,你这欠条怕是白打了,他哪里肯给你白花花的银子?” 秦荽能打欠条,自然有后招。只是她没想到苏氏会如此说,倒有些惊喜“娘不向着他们说话了?” 苏氏瞪了眼女儿“我何时向着他们说话了,我还不是怕你将来没有退路?如今姑爷对你好,你也顺利上了萧家族谱,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还怕什么?” “娘,您这次去水月庵居住就好好散散心,莫要担心我。不过,女儿有一事需要麻烦娘。” 除了能给女儿做衣裳鞋袜,苏氏几乎不能帮她什么,听了女儿的话,顿时认真起来。 “娘和桑婶在县学附近找一所二进院子,最好能另外带个小跨院儿,有地窖的更好。租售皆可考虑。”又想起那个关于水患的事,忙补充了一句“地势最好高些,远离淇江更好。” “你要搬去县里住?”苏氏嘴角轻轻扯动,想笑却笑不出来。 “嗯,不止是我,娘、桑婶都跟我一起去。” 苏氏笑道“哪有跟着女儿女婿过日子的道理?” “娘就我一个女儿,不跟着我还能跟着谁?”秦荽没有多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她除了要卖铺子,就是这个房子也准备卖掉,不给秦雄飞留下一点点。 未免夜长梦多,当即便请了鲁大的手下驾着马车护送苏氏和桑婶去了县城,让她们帮着看房子也是想给苏氏找点事做,不然她若是回来遇上秦雄飞,事情也许就不好办了。 临走前,秦荽背着苏氏叮嘱了桑婶,只要自己不去接她们,桑婶就要拖着苏氏,不让她回来。 第36章 奇怪的秀才 卖掉茶楼,送走母亲,秦荽便静下来准备写香方。 可提起的笔却顿住,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秦荽的父亲秦雄飞家族中产业众多,却是制香起家。 秦荽的先生极度爱香,这也是当初秦雄飞来教秦荽的最初原因。只不过后来是真心喜爱这个聪慧又极有灵性的女弟子,还将自己揣摩和搜罗的香方、制香技法都传给了秦荽。 当然,这些都不能和秦家的《秦氏香录》媲美。 前世,秦荽回了秦家后得知婚事自然不满,可秦雄飞夫妻用苏氏来威胁她,她不得已只能答应嫁人。 不过,秦荽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出嫁前,她利用夫家高官的身份,强要了半部《秦氏香录》,当然,后来才知晓里面有些许改动,并非是真正的《秦氏香录》。 进了夫家后,她和那个老男人闹翻,却也得了几年的清静日子,她便在后宅潜心研究那半本真假参半的《秦氏香录》,结果在此书基础上,竟然颇有心得。 前世,她未曾利用香获取利益,倒是便宜了重生的自己。 萧家村。 六叔年轻时好赌、喜饮酒,父母劝说不停后果断分了家,分得的薄产败光后,六叔稍微收敛了些。 爹娘见他有些长进了,还是心软的帮他张罗亲事。 可萧酒鬼的名声早就众人皆知,即便是不珍惜家中女儿的人家,也怕跟他扯上关系后甩不掉。 如此过了两年,六叔眼看着奔三十,同辈之中有些快抱孙子了,他也着急了,最后答应娶了死了男人的寡妇刘喜娘,且不得不让刘喜跟着进了门。 六婶嘴巴碎,可人很能干,加上带了拖油瓶抬不起头,更是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差,竟然硬生生将两间草房子弄成了四间房。 不过,刘喜没有混上好房子住,依然住在后面的柴房里,一半柴房,一半是刘喜的卧房。 十七岁的刘喜很想逃离萧家村,可每每又被娘愁苦的脸、鬓边白发给拖了住了脚。 六婶常说“当年你爹死了,多少人劝我把你送了人,我都舍不得,哪怕知道现在这个男人是个混蛋也依然认了,谁让只有他愿意让刘喜跟着呢?” 刘喜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在萧家过了十一年,只有萧辰煜不会嘲笑他,反而说他是个孝子,是个小男子汉。 所以,萧辰煜说的话他听,萧辰煜喊他答应亲事他毫不犹豫答应了;萧辰煜说让他回来装病拖延定亲的事,他也照做了,哪怕每天听见家里人指名点姓骂他装病偷懒,他也忍了。 燕子和二嫂子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燕子的眉头使劲皱着,还用手在眼前挥了挥“这是人住的地儿嘛?怎么一股子霉味,又臭又闷。” 山嫂子扯了一把小姑子,对着半躺在木板床上的刘喜笑了笑“听说刘喜病了,我们特意过来瞧瞧你,瞧着这脸色红光满面的,看来是大好了。” 燕子靠着门板不动弹,山嫂子走前两步,站在屋子中间方便跟两人说话。 只可惜燕子傲气,刘喜也不冷不热,山嫂子一个人炒不热这盘子冷菜。 于是,山嫂子干脆开门见山“对了,刘喜啊,这婚事还是该早点定下来吧,既然答应了婚事,再这么拖着就没意思了,是吧。” 刘喜眉头微动,道“定亲可以,可当初说的给一块地给我们修房子的事怎么说?” “嗤!”燕子站在门口冷嗤出声,惹得刘喜使劲儿瞪了过去。 山嫂子心里把小姑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想着等她出了门子,以后就再也不许她回娘家了。 但那是后话,现在首要任务是定亲,然后才有出门子的事。 “自然不是假话,老爷子已经发了话,修房子的银子他出,至于人工嘛,就萧家族人帮忙就成,你们家包顿伙食就成。” 刘喜冷笑出声“只怕我爹娘未必愿意出伙食。” 山嫂子掩着唇学那些小姐太太们笑“你爹娘都答应了,你就放心吧。” 刘喜垂下眼睫毛,眼里的悲伤挥之不去,他低着头道“那定亲的事就交给我爹娘去办,我就专心养病,等病好了去县里码头挣点钱回来成亲。” 山嫂子自以为是房子的事打动了刘喜,心里鄙夷可脸上却笑得灿烂无比,得了刘喜的话后,便拉着燕子离开了。 出来后,山嫂子对燕子便没了好脸色,回家路上,趁着四周无人,她冷声呵斥燕子“你做出来那些丑事,放在旁人家里早就该沉塘了事,要不是祖父说若是惩罚你反而坐实了你那些名声,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些闲事,你还给我甩脸子,你真当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呸,一个嫁过人还被休的女人,也不好好看清自己的身份。” 燕子眼含泪意,却不敢跟二嫂吵,要知道如今真正能帮她的还得数这个二嫂。 牌坊下一站一坐两人,远远看去不像是村里人,也不是邻村人,山嫂子忍不住走过去瞧瞧。 牌坊对于萧家来说格外重要,是萧家不同于旁人的依据。 燕子也跟着山嫂子走过去,只见牌坊前坐着一位身披毛领披风的男子,正在蒲团上闭目打坐,身前点着一炉香,氤氲香烟飘散在空中。 而他身边还摆着茶盘,烧得通红的小炉子上坐着茶壶,咕噜咕噜冒着带着茶香的烟雾。远处还停了一辆颇为不错的马车。 另一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看衣着打扮该是男子的小厮,他身前放着书框,正腰背挺直站在一旁,见山嫂子和燕子过来,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忙走到山嫂子跟前。https:/ “实在抱拳,我们主仆二人无意打扰,等我家公子和萧家先祖沟通过后,我们会离开的。” 山嫂子一愣,又看向那美颜如画,肌肤白皙的男子,道“他是谁?怎么能跟我们家的先祖沟通?” 小厮拱手道“我家公子姓程,乃去年的秀才,本来是准备去府城继续参加考试,可不知为何,昨夜我家公子突然梦到你们家先祖,公子醒来后便吵着要去什么萧家村拜什么牌匾。我们问了很多人,这才找到了这里。” 这些话把山嫂子和燕子都听呆了。 小厮继续道“我家公子说,这地方就跟梦里一模一样,可我家公子不要说来过这里,就连淇江县都是第一次来,你们说这事奇不奇?” 三嫂子见那人还在闭目打坐,便随便说了两句,忙拉扯着不太想走的燕子回去了,她要立刻将这件怪事告诉祖父和家里人,说不得是萧家的老祖显灵了。 只是,为何萧家先祖显灵托梦却托给一个外人? 第37章 刘喜亲事 萧家族长二叔公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他已经很垂垂老矣,却依然把持着萧家的大权,照旧是萧家的定海神针。 真可惜,他大概看不到萧家的复兴了,想起当年分家时,若是大家帮了萧辰煜,他会不会继续读书,现在说不定都是举人老爷了。 唉,都是他的命啊,真真是半点不由人。 他的儿子萧祖年走了进来,弯腰问“爹,给燕子和刘喜建房子的地看好了,就在刘喜家旁边,跟刘喜家挨着,也好有个照应。” 二叔公阖眼轻轻点了点头“也好,让老六家看着点,燕子也能规矩些。” 萧祖年面色不善,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的女儿是什么样,你最清楚,咱们对外说是被旁人泼了脏水,实际如何骗得了外人,可你们也不要自欺欺人。我帮她是为了萧家百年声誉着想,你警告她,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再有下次,我打断她的腿撵出萧家村去。” “爹,知道了,您别动怒,小心身子骨。”萧祖年也是四十多岁的男人,在父亲面前弯着腰小心翼翼。 等二叔公取了钥匙递给萧祖年“你自己去取二十两银子,这是给他们小两口修房建屋的,省着些用。” 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刘喜这孩子性子有些野,你们不能一味打压他,否则吃亏的还是燕子。” 萧祖年取了银子出来,给父亲过了目,又交还了钥匙,刚要去找人办修房建屋的事,就看见二儿媳和女儿燕子一前一后回来了。 这两人是他安排去见刘喜的,因为心里没有底,所以才让她们去再次确认刘喜的态度。 谁知,二儿媳并未提刘喜的事,反而说起牌坊来了个奇怪的书生。 等二儿媳连比带划的说完,二叔公也从躺椅上起身,动作利落的朝牌坊而去,哪有丝毫刚才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萧祖年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搀扶父亲,燕子和山嫂也再次跟上。 刘喜还在床上百无聊赖装病的时候,六婶猛的推开门冲了进来,拉着刘喜的手就要朝外走,刘喜没有防备之下,差点儿被扯下床。 不过,他毕竟是年轻男人,反应过来一用力就挣脱了母亲的手,有些不耐烦地问“娘,你想干什么?” 六婶回头,一屁股坐在铺了稻草的床上,气愤得眼睛都红了,眉毛倒竖着骂道“那个燕子真不是个东西,本来就没人要才想法设法要嫁给你,如今倒好,你都答应了,我们两家都在商量如何盖房子了,可他们家居然带了个男人回家住着。” 刘喜的双眼突然亮了亮,忙问“娘,这和我的亲事有关?” “当然啊,昨晚我就听说他们家迎了个读书人回去住,我这心里就有些没底,今儿一大早就去他们家问定亲的事,可谁知道,他们家支支吾吾只说家中有要事,等过几天再说。哼,之前着急的是他们,如今推三阻四的还是他们。” 说到此处,六婶眉头紧皱看向刘喜,担忧不已地说“儿啊,我担心这门婚事要黄,你可该咋办啊!” 刘喜心中正高兴着,听了母亲的担忧话语,那份喜悦荡然无存,他定定望着母亲,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娘,我不用和燕子成亲,难道你不替我高兴?” 六婶重重叹了一口气,捞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娘没有本事替你娶妻,更没有办法给你修房建屋,如今能娶燕子不是挺好,啥都有了。” 是啊,啥都有了,房子,媳妇都有了,只是,这一切都不是刘喜愿意的啊。 刘喜心里有深深的疲惫,看着苍老的母亲也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想了想,说“娘,我去一趟镇上。” 六婶面露疑惑,不知道儿子去镇上做什么?现在该去燕子家把婚事定下来才是正事,不过,刘喜根本不理她的唠叨,已经飞快跑走了。 刘喜找到秦荽家时,已是午时,他不好意思午饭时分上门,便在外面等着,直到午时过了再去敲门。 秦荽将刘喜请进堂屋坐下,莲儿帮着上了茶水便跟着兰花出去了。 “嫂子,实在是抱歉,你们的婚礼我也没有来,第一次见嫂子,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年前在山里弄到的麝香,送给嫂子,嫂子别嫌弃。” 秦荽笑道“我正好缺麝香,这个来得正是时候,我怎么会嫌弃?” 刘喜知道萧辰煜娶了镇上的小姐,还以为她很难相处,没想到居然如此好说话,紧张拘束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 “二哥说,若是我的亲事有了变化,就来找嫂子问问,所以我才来找嫂子。” 随后便将村里来了个读书人,被燕子家请去家里做客,今天刘喜娘去谈亲事对方支支吾吾的事说了一遍。 他又不确定地问“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亲事有了变故?” 秦荽淡然地说“你等会儿从我这里提一盒糕点,一包糖果回去,直接去燕子家提亲。” 刘喜大惊“她不愿就算了,我还上门提亲,这,这要是她们又同意了可该怎么办?” 秦荽笑道“你上赶着,燕子可能还更不愿意嫁给你。何况,她如今有了更好的目标,最怕你去搅局,你放心,他们家大抵不会答应你的婚事,而你就要趁此机会敲定亲事绝无可能。不然,对方拖了几日,那边若是不成,你将会再次被惦记上。” “哦,我明白了,就是要一个不和我定亲的准话。”刘喜恍然大悟。 “不止如此,你甚至可以闹上一闹,要一点补偿,不然,你不就白挨了一顿打,白被关了几日?还有你的名声也白被他们家抹黑了。” 刘喜皱着眉想了许久,迟疑地问秦荽“他们家说将燕子嫁给我才给我地修房,如今婚事告吹,这些他们不可能给我。” “地和房子没有,总要有点银子补偿吧。”秦荽笑眯眯的说“无论哪个女人都不愿意嫁给一个一无所有,却还脾气暴躁的痞子无赖,若是用点小钱能打发了自然是再好不过。” 刘喜本来想说自己并非这样的人,可看见秦荽意有所指的笑容,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忙站起身,对着秦荽躬身道谢。 秦荽又叮嘱了一句“人家书生未必能留下来娶燕子,所以,你的事莫要拖得太久,所谓打铁趁热,你可明白?” 刘喜一愣,有个大胆的想法呼之欲出,难道那书生是嫂子找来的人? 兰花不情不愿送来了糕点和糖果,刘喜伸手拿她却松手,刘喜惊讶得很,眼前的女子和自己一般高,却如同孩子般抿唇盯着糕点,眼神万分不舍。 秦荽在一旁看出端倪,说了声“兰花,你先给他,等会儿你再去买一些便是。” 如此,兰花才松了手。 第38章 血亲,我呸 刘喜走后,秦荽带着莲儿和兰花调香,之前莲儿陆续做了前期香料的准备事宜,今天是带着她合香。 “合香者,合其性也;品香者,品自性也。自性立则命安,性命合则慧生,智慧生则......” 秦荽念着古人所言的合香境界,便动手合香“合香之法贵于使众香咸为一体,其药性等物之如医者用药,使气味各不相掩,又相得益彰。” 今天秦荽准备制作一批口脂和玉肌傅粉香,香方配伍是非常重要的事,直接关系出来的香品品质如何? 所以,莲儿只是站在一旁仔细地看,兰花则是在一旁百无聊赖等着出苦力。 苏老二上门的时候,刚好将口脂装入瓷瓶之中封好。 上门的除了苏老二,还有苏强、黄氏、苏小妙、苏家老太,以及苏强的父母。 秦荽让所有人进了堂屋坐,也让莲儿和兰花给大家倒了水,只不过并非茶水、糖水。 苏老太今天的气焰并不嚣张,左右看了看后问“你娘呢,我们娘家人来了,她怎么不出来?” 秦荽坐在主位椅子上,隔着桌子看向苏老太,浅浅笑了笑“外祖母有所不知,我娘出去了,她并不在家中。” 苏老太有些不满秦荽一个小孩子居然坐在主位上,但想到今日的事,还是压着性子。 秦荽端着茶盏喝的香饮,旁人能闻到香味,见自己的白水便是不满意。 黄氏呵呵一笑,阴阳怪气的说“哎呀,大外甥女这喝的是啥好东西啊,小小年纪吃独食可不好,小心你夫家嫌弃你。” “二舅母说笑了,我自从那日在玄妙观落了水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到如今身子也未好利索,这不过是养身体的药汤罢了。” 说完,目光看向苏小妙“前几日表姐从我家中离去,听闻去了隔壁萧家,还说了些什么萧家赵氏指使你推我落水,今儿表姐带着所有长辈来,可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 苏小妙没想到战火突然烧到了自己面前,很是慌张的看向母亲黄氏,不等黄氏开口,苏老太先开了口。 “那些都是她被人下了蛊才胡说八道的,自然做不得数,你也莫要揪着这些早就过去的事没完没了,今儿我们来,是有要事问你。” “一码归一码,表姐推我落水一事并未给我一个交代,怎么就过去了?”秦荽语气平淡,却根本不被别人掌握话语权。 “秦荽,我根本没有推你落水,要是我推了你落水,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苏小妙在苏老太的狠厉眼神逼迫下发了誓。 秦荽垂眸轻笑,大概她没有亲自推我落水,不过是与人合谋将自己骗出去,那么,推我落水的该是陈优优了。 苏老太见不得秦荽这样惺惺作态,无论如何她是长辈,亲自上门来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 “行了,我们来是说铺子的事。”苏老太毕竟是老姜,老辣得很,一句话就将前事揭过去了。 秦荽也装作不计较了,但面上全是惊讶之色“铺子?那铺子已经卖给了表哥,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苏老太气得胸脯起伏不定,瞪着秦荽厉声喝问“你为何悄悄将铺子卖给了苏强,而不是先和你二舅商量一下?” 和二舅商量,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这苏家人究竟是自己蠢还是觉得她秦荽母女蠢? 亦或是在利益面前礼义廉耻皆可抛诸脑后。 “我的铺子,我自然有权利如何处理,有什么问题吗?”秦荽冷下脸,看似是和苏老太说,实则看向苏老二。 “他是你二舅,你这样在他背后捅他一刀算怎么回事?秦荽,你虽然姓秦,可身上也有我们苏家的血,你不能忘本啊。” 秦荽冷声问“铺子已经卖掉了,你们今天来是想如何?” 苏老太道“苏强,你将房契交出来,那名字还是写你表妹的名字,那是她的东西,谁也别想弄走。” 苏强讪讪不语,磨蹭着将房契放在秦荽和苏老太中间的桌上,又看了眼秦荽才退回爹娘身后站着。 秦荽眉头微挑,虽然疑惑苏老太的话,但绝不会有半点相信苏老太真心为自己打算。 果然,下一刻,苏老太又和颜悦色地看着秦荽“你是我的外孙女,我也疼你得紧,你娘就是个没成算的,你也年轻不会为自己打算,这房契放在你这里说不定哪天就被旁人骗走,不如就放在外祖母这里,你放心,放在我这里保证安全,谁也不敢打主意。” 这是想要将苏强买铺子的银子要回去,然后空手套白狼再将铺子地契拿走,这可真是打的好主意。 又扫视一屋子苏家人,秦荽似乎明白了,这是人多势众来压她一个孤女? “外祖母说笑了,银子我可以还给表哥,至于这房契嘛,自然是我自己保管,不然,我夫君还以为我不顾他,反而贴补我娘的娘家。” 苏老太脸上有些僵,但还是尽量和颜悦色地劝说着秦荽“你二舅舅管了这茶楼这么多年,他和我们一家人都靠着茶楼活,你要卖茶楼也该卖给你二舅舅才是,怎么能私下卖给苏强一个孩子。” 她给这桩交易定了性,就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瞎胡闹。 秦荽却是看向苏老二“此人那日曾当众说过,他并非我的二舅,和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此话听见的人颇多,并非我杜撰,老太太不信可以去镇上的镖局打听打听。” 苏老二当天根本没有看清到底有些什么人,更不知道镖局的人是否在场,不过,既然秦荽敢如此肯定的说,那就是在场了。 对于镖局的人,大家还是有些惧怕的,谁敢真的去询问? 苏老二发现银子不见后,急的上了火,牙齿肿胀疼痛不已,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此时,他急忙用含糊不清的口齿说道“那日情况特殊,说的话自然不作数,我们是血亲,哪儿是说不认就不认的?” 秦荽冷笑道“这一屋子都是血亲,可我落水后有谁来看过我?我名声被毁有谁站出来帮我说一句话?我成亲有谁来送过我,我甚至没有得到过你们一句祝福、一块枕帕。” 她站起身微扬下巴,傲然而立,有股不容忽视的威严“这样的血亲,我呸!” 第39章 苏氏身份 以前的苏氏不敢说,秦荽不愿理会俗事,几乎见都不见他们苏家人。 面对如今强势且冷厉的秦荽,众人都有些心惊。 苏老太挥了挥手,让众人都先出去,她有话和秦荽单独说说。 苏老二走了过来,一把将地契抓住塞入了袖子口里,还恶狠狠瞪了眼秦荽才往外走去,而苏强看着他将地契拿走,冲上去就要抢回去,好在苏强的父母立刻将人拉了出去。 院子里传来苏老大夫妇和苏老二夫妇的咒骂声,苏强也加入了战斗,而苏强娘显然拿捏着最大的筹码,骂道“你们连个儿子都没有,那茶楼本就该给苏强,他是苏家长孙,别说茶楼,以后这个家都是他的,你们争什么争?” 苏老太本来在斟酌该如何说,却被外面的人吵得头疼,忽的站起身走到门口叉腰对着院子里的子孙媳妇便是一顿吼,外面的人只剩下瞪眼,却不敢再说话了。 秦荽想不出苏老太还有什么筹码,但看得出,她对于铺子和银子都势在必得。 “你大约不晓得,我家对你们母女是有大恩的。”苏老太的话如同一声闷雷炸响,有些事隐约有呼之欲出的感觉。 “外祖母请详细说说,究竟恩在何处?”秦荽装作已经被吓到的样子,态度都客气了许多。 “你娘并非我生的。”苏老太看了眼震惊的秦荽,眼神颇为得意,也有些许不屑,毕竟还是小姑娘啊,这样的事一出,她肯定就懵了。 随着苏老太的讲述,秦荽慢慢了解了苏氏的事,是她前世丝毫不知的事。也难怪,苏氏和苏家人都不像,若非她那出众的容貌,当年也不会被秦雄飞看中。 苏氏的母亲是个外地女子,说着听不太懂的话,当时苏氏也才两岁,跟着母亲流浪到了苏家,苏氏母亲病入膏肓,便将女儿托付给苏家,然后自己独自离去。 秦荽明白苏老太所说的恩德,那便是养育之恩。 可她对于苏家人没有好感,不觉得他们会平白无故养一个女孩,便问“她未曾留下银钱或是别的话?” 苏老太脸色稍显僵硬,支吾了一句“她们母女流浪过来的,哪有什么银子?不过是一块银锁值点钱罢了。” 秦荽不愿意去纠结银锁去了何处,要么是苏老太收了,要么是卖掉了。 “那就没有留下什么话?比我我娘是哪儿人?父亲是谁?母亲是谁?”秦荽又问。 “唉,她当时脸色惨白,又是冬夜里,我们不过是开门让她们进屋里喝了碗热汤,歇了一晚上,她看我们一家人好心,便将孩子托付给我们,还说若是她没死就来接孩子,若是没来,那就当成我们家的孩子养。” 显而易见,人死了。 苏老太又道“半年后,你外祖父去县城码头干活,听到了一个消息,县里来了个外地女匪,那女人躲藏了快四年,被发现时身上全是伤痕,早就死透了。” “你外祖父吓得赶紧回来,对外便说孩子是他和人偷情的孩子,如今抱回来当亲闺女养。有人说闲话也被我们好好修理了一番,最后也很少人提及你娘的身世了。” 秦荽瞪圆了眼睛听天书般听完苏老太的话,只觉得半信半疑,究竟苏老太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可信? 苏老太见时机已到“我们一直胆战心惊将你娘养大,后来确实也来往的少了,我们也怕有一天你娘的身世被人翻出来,我们家也要跟着遭殃。” 秦荽用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沉默良久,她才说“也就是说,我娘知道她的身世,所以才任由你们将她卖掉,也任由你们这几年欺负她?” 苏老太有些傻眼,难道不是该对他们感激涕零吗,毕竟他们苏家冒着性命危险将苏氏养大的啊。 “地契已经是苏强的,我不沾惹这事,你们自己是斗也好,争也好,自便。”秦荽对于眼前的老太婆毫无任何感情,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 “至于我母亲小时候的东西,你若是有就给我送来,若是没有便也罢了。你也莫要想着拿那些东西来要挟我,我的母亲心软,可我不一样,我甚至不会让你们见到她。” “另外,你卖我娘的事,这账我这里记下了,我娘欠你们养育之恩,你们也不要想着我能还。” 苏老太完全懵了,她拿着这个把柄在苏氏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这个小丫头就不怕了呢? 秦荽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冷声道“至于我娘生母的事,你们也毫无根据,谁信?即便是要信,若是有人追究起来,那你们苏家也一个都逃不掉。这一点我决对保证。” 苏老太颤抖着手,指着秦荽搜肠刮肚想要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可秦荽的眼神太冷,苏老太横行了一辈子,居然有些怕了。 外面再次起了斗争,苏老太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恶狠狠瞪着秦荽,似乎想要吃了她一般“秦荽,你一个没有兄弟帮衬的女人,就连你老子都不要你们了,你现在连我们家也得罪完,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一辈子都要倒大霉的。” 秦荽站起身“我以前未曾和你们做过亲戚,以后自然也不会指望你们,若是你们不上门来打秋风,我便是阿弥陀佛了。” 外面的战斗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苏强仗着身强力壮些将二叔按在地上,终于将房契抢走了,而苏强娘拦着黄氏和苏小妙,三个女人打成一团,苏强的父亲站在一旁着急跳脚,实则只是干吼不动手拉开众人。 苏老太过去,一人一个耳光,将在秦荽面前受得气统统发泄到了儿子孙子身上。 等她制止了这场闹剧后,这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带着苏家人扬长而去。 不过,稍后苏强又找借口回来了。 他很担忧地秦荽将借条交给苏老太或者苏老二,秦荽笑着保证“你放心,欠条我绝不会交给除你以外的苏家人。不过,你若是自己摆不平你二叔,那就是你自己没用。” 苏强若是早先对这个漂亮的表妹还有些痴迷,如今他早就不敢有丝毫那样的想法。 走出去后,苏强只觉得这欠条也许是个祸患,他想着干脆将银子给了她算了。可一想着几十两银子就这么交出去又实在舍不得。 苏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本想着欠款便一直欠下去,只要他态度好些,不像二叔之前对她们那般无情就好。 第40章 秦雄飞 等苏家人离开后,秦荽完全没有了做事的心情,她一直觉得母亲过于懦弱和太护着娘家人,尤其是娘家人在家里受灾之时就把她卖掉后,她竟然在娘家人再次上门后,很轻松的和好了。 可如今看来,苏氏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十分不好。苏家人这么多年敢在苏氏身上肆无忌惮搜刮,肯定也如今日一样拿那件事威胁过她。 秦荽不知道苏氏,也不了解这些,更没有去仔细安慰过她。 前世的秦荽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一心只想着练好琴、读多些书,好得到父亲的夸奖。那时的母亲和自己都被身份所累,对于回秦家已经成为执念。 可为何会有如此执念,那也是因为秦雄飞一直告诉她们秦家有多好,她们回去后将得到些什么,如此,秦雄飞暗示的话,便真的成为了没有多少见识的母女二人唯一的目标。 秦雄飞还没有来,秦荽的心越来越不淡定了,等待总是最折磨人,何况,她对秦雄飞除了恨意,还有深深的惧意。何况,桑婶能不能继续拦住秦雄飞也难说。 秦雄飞还没有来,次日,秦荽带着兰花和莲儿继续做澡豆和头油。 莲儿的母亲来了一趟,拿走了些简单材料做的澡豆,萧辰煜的摊位如今给她在用,虽然元宵一过,玄妙观就冷清下来,不过,每日也有些人来往,而莲儿娘在玄妙观卖澡豆、头油也慢慢传开了,如今也陆续有了回头客,莲儿家的生活慢慢稳定了下来。 莲儿的哥哥虎子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影,秦荽说派他去做事了,等几日就回来了,莲儿娘虽然担忧,却也不敢多言,怕惹秦荽不高兴,不要虎子和莲儿继续跟着她了。 刘喜在第二天又来了。 脸上有被揍过的痕迹,虽然在笑,可眼里却并无多少喜悦。 “你这是被谁打了?燕子家里人?”许是萧辰煜的缘故,秦荽对刘喜也多了一些关切。 “不是,我是爹。”刘喜说话有些发闷。 他说的爹是六叔,虽然坚持没有改姓萧,但平日还是喊六叔为爹的。 “他为何要打你?”秦荽又问。 “因为我退婚。原来他们计划好了,我若是成亲的话,能在家旁边修建房子,而中间那一块地就都成了他的,如今一切泡了汤,所以,他才动了手。” 秦荽看着他提在手里的那软塌塌的包裹,疑惑地问“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刘喜坐下来将包裹丢在地上,抹了一把脸道“其实,我早想离开了,可又担心我娘。我怕我一走,就没有人帮她了。” “这次虽然是一怒之下离开了家,不过,却觉得很是快意。” 虽然,秦荽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高兴。 想了想,秦荽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刘喜低着头,不知道是在想未来的路,还是纠结究竟该去何处?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秦荽“我准备去县里码头看看,二哥在县里,我这心里安心些。” 刘喜对萧辰煜有着莫名其妙的依赖,就连找事情做也想着去萧辰煜所在地方。 秦荽想了想,道“我家里需要一个送货的人,平时也需要些力气活,你若是愿意,可否来帮我?” 虽然刘喜不明白秦荽所说的力气活是干啥,毕竟这是镇子上,又不用下田上山,哪有什么力气活? 不过,刘喜有了落脚之地,自然高兴不已,忙感谢秦荽的收留。 可秦荽家中全是女子,收留刘喜住下自然不行,想了想,秦荽便让他去玄妙观找道长,就说是萧辰煜的兄弟,暂时借住几日,等这边弄好了再安排住处。 刘喜去玄妙观入住十分顺利,刚好住的就是萧辰煜婚前的那间房。 次日,刘喜便送了一次货,并且顺利带回来一笔银子,让刘喜疑惑不已不都说外面的大掌柜都狗眼看人低,怎么一听说自己是替富水镇的萧家来送货,那掌柜的便客气得很,至于价格早就和萧辰煜谈好了,刘喜只需要送了货,等对方验收完成后,拿了银子走人便是。 时间尚早,刘喜还去了一趟县学书院,只可惜,这里管理严格,根本不让人进去,只愿意帮忙带话,刘喜便托人给萧辰煜带话,说自己一切顺利,家里的事已经解决,如今他在帮嫂子做事云云。 秦雄飞终于来了。 他带着十来个家丁,都是身强力壮之辈,看来是下定决心要给秦荽一个教训。 秦荽站在堂屋的屋檐下,冷冷的和父亲对视。 秦雄飞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见到女儿,没想到果真如阿扎所说,她出落得十分出众。 只是,这眼神可不像是一个女儿看见父亲的眼神,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仇怨一般,没有孺慕之情,只余阴狠怨怼。 在看见秦雄飞的那一刻,秦荽便知道自己装不出温柔贤淑,所以干脆便不装了。 秦雄飞径直走进堂屋,大马金刀坐在主位,阴鸷的冷眼瞧着跟进来坐在左侧下手的秦荽。 “秦荽,你可真是长大了啊,这翅膀硬了,胆子也跟着肥了。”秦雄飞靠着椅背,虽然觉得秦荽有些不同,可依然未曾将她放在心上。 “父亲何出此言,父亲多年渺无音讯,为何一来未曾问一句我娘如何?我们过得如何?却是不管不顾一顿没来由的训斥,倒是叫女儿有些惶恐了。” 秦雄飞哈哈哈大笑,道“你惶恐?简直是笑话,你说,你为何要将阿扎绑了,为何要将阿富送去县衙门,又为何敢私自嫁人?” 秦荽嘴角微微一勾,有一抹淡淡的笑意爬上来,她平静地看着秦雄飞,一一解释道“第一,阿扎对我不恭敬,无论如何,我也是他的主子,可他对我却如同对一个下贱之人,我如何能忍?” “其二,阿富带着一群莽汉硬闯入我家里,那些男人还对我出言侮辱,并且当着我的面要绑架我。我若是不将他们送入县衙,只怕如今我不止名声不保,就连人都不知道去了何处。请问父亲,我是该束手就擒还是该自保呢?” 第41章 父女谈判 秦雄飞皱着眉,训斥秦荽“若不是你不听话跟着他们回秦家,他们何至于如此想法子折腾?” 秦荽也立即回嘴“请问父亲,你有多少年没有来过了,又有多少年未曾来过信?他们来时可有父亲的只字片语?我如何信任他们确实是受了父亲的吩咐?” 秦雄飞眼神深沉无比地看着女儿,这么多年来,何曾受过如此不客气的反击?何况还是个养在外面的女儿。此刻他的心里怒火翻涌,但面上反而冷静下来。 十七年前,此地水患,秦雄飞被困淇江县城,后遇见苏家人拉着哭泣得如同梨花带雨的苏氏要进一家青楼,当时被苏氏的容貌所迷惑,当即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人下来。 又想着将人养在县城有些打眼,又加之县城的房子更贵,于是便以为了让苏氏离娘家人近些的理由,在富水镇置办了房产,一共在苏氏身上花费还不到二百两,却得了苏氏的死心塌地。 之前他也对秦荽有过期待的,不过小时候的秦荽嘴巴不甜,甚至有些清冷,后来,他的女人孩子越来越多,这边的生意也少了,便渐渐忘了这边。云九小说 要不是突然来了个婚事,对方喜欢秦荽这样清冷孤傲又有些才情的,秦雄飞还不一定能想到秦荽。 不过,如今看来,秦荽倒是和小时候大不一样,长相出众可性子也乖戾,竟然敢指摘亲生父亲。 突然,秦雄飞想起了另一个女主人“你娘呢?我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她人?” “娘去庵堂里烧香,说是为了给父亲祈福,要住上好几日呢。”秦荽也跟着转移了话题。 秦雄飞又问“你出嫁了?” 秦荽轻轻颔首。 “你出嫁了为何还住在娘家?”秦雄飞意有所指的试探。 “这房子是我的陪嫁,算不得是娘家。”秦荽依然平静而坦然地回答。 “呵呵,你倒是牙尖嘴利,不如以前乖巧听话了。”秦雄飞面上带着笑,眼神却愈加冷了。 “你的婚事我不同意,你将那个男人喊过来,当着我的面说清楚,你是我秦家的女儿,如何能随意嫁给一个穷鬼,岂不是打了我秦雄飞的脸面。” 秦荽很不淑女的翻了个白眼,道“父亲,我已经是萧家妇,也上了萧家族谱。萧家可是有牌坊的人家,祖上也是出过高官的,您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家上了族谱的媳妇跑了?萧家如今是没有父亲的钱财,可人家并非商户,我夫君也是寒门子弟,父亲还请三思。” 商户无论多有钱,可就是要低人一等,这也是秦雄飞想要改换门庭的最大原因,只是他选择的是联姻。 将众多女儿嫁出去,再给家中嫡子娶读书人家的女儿,再让儿子去读书,假以时日或许能让秦家从商户变成读书人家。 他也了解了萧辰煜的情况,并非是萧家看中的人,可秦荽如今将萧家抬出来压自己,说不定萧家真的要为萧辰煜出头也不成,那此事便有些难办了。 “我在这里住两天,此事我和你娘商量商量,你娘在哪个庵堂,我派人去接回来。” 秦雄飞想着说动了苏氏,自然此事便不需要秦荽的意见。 可秦荽如何肯告知母亲的去处,只摇头道“母亲才去了两日,父亲还是莫要打扰她为好。” 秦雄飞再也忍不住怒火,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朝秦荽砸过去,秦荽急忙偏头躲过去。 “父亲这是恼羞成怒了不成?”椅子上全是茶水,秦荽站起身冷冷看着秦雄飞,走到右边的椅子上坐下,显然,她并不惧怕秦雄飞。 就在这时,莲儿从前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乔三以及十来个镖师,各个都手拿武器,显然是秦荽提前吩咐莲儿去喊的人。 在这富水镇,秦荽还是有把握能和秦雄飞对抗一番的。 “你这是作甚?要和我动手?”秦雄飞被这个软硬不吃的女儿气笑了,指着她恼怒地问。 “不,我怎么敢跟父亲动手,我并非如此不孝之人。”秦荽温温柔柔地笑“不过,我也不能让父亲随心所欲便带走我。” 那意思便是,动手也不是不可能,就看你老人家如何做了? “如果我非要带走你呢?”秦雄飞不相信秦荽真敢跟自己动手,咬牙切齿的说。 秦荽转头看向院子里,淡淡地说“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怎么学得如此狠辣?”秦雄飞傻眼了,就苏氏那样软绵绵的懦弱性子,究竟是怎么教出来这样的女儿的? “父亲,我不止不跟你走,我还想要跟父亲讨我娘的卖身契,望父亲成全。”秦荽回头,站起身朝秦雄飞屈膝行礼,十分郑重的说道。 秦雄飞突然就笑了,笑得很是得意,看吧,秦荽再如何嚣张狠辣,还不是有个死穴在自己手中。 这下换他慢条斯理起来,想要喝茶,却发现茶盏被砸了,只得讪讪收回手。 “你娘的卖身契确实在我手里,可我为何要给你?你不认我这个父亲,我又何必考虑你的感受?既然你嫁了人便是别人家的媳妇,我管不着;但你娘我是要带走的,这个你也管不着。” 秦荽冷冷看着他,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她送走苏氏的最大原因便是怕她插手自己和父亲的谈判,更怕她被秦雄飞带走成为自己的软肋。 就在秦雄飞以为秦荽没有法子的时候,秦荽从袖子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些字,还有半张图,下面一截是空白纸张。 上面赫然是香露提取法。 秦雄飞瞳孔猛然收缩,眼神立即锋利起来,问秦荽“你从何得知这香露提取的法子?” “从何得来父亲不必深究,反正不会有人来找父亲说是他们家的法子。” 秦雄飞自然知晓,如今的香露都是从国外舶来上贡的东西,再有朝廷以各种名义奖赏出来,这些流落在外的香露便不止是价格的问题,而是身份和千金难求的东西。 也有一些制香家族学着弄香露,只不过太过简陋,弄出来的东西算得上带香味的水,香气并不持久、浓郁。 若是有了这个法子,那他秦家就真正的能发了,说不定还能弄上个皇商当当,这可就不是普通的商户了。 第42章 母女谈心 不过,这香露的制作方法重点地方却是空白一片,秦雄飞阴鸷的双眼看向秦荽,冷冷地问“你想凭借这个给我做交易?” “我要凭这个要回我母亲的身契,并且你要写一封书信断绝她和你的关系。”秦荽淡然一笑,又道“我娘为了三十两银子失去了十几年的自由,也够了。” 即便是卖身为奴,有了银子也能赎身,可苏氏是秦雄飞的女人,即便给了卖身契也有些麻烦。 不过,好的一点是,苏氏是外室,本就没有名分,倒是比妾室要离开容易许多。 如今一看,坏事也许有一天也会变成好事,只能说世事无常罢了。 秦雄飞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站起身带着下人走了。 秦荽静坐凝眉思索,直到乔三进来还需要留人下来不,秦荽才回神。 “这两日还要多麻烦一下乔三哥和各位,不过倒也无需住下来。只是若是有事找到各位,还烦请各位快些过来。” 乔三应下后,叮嘱了兰花几句,就想要离开的时候,秦荽将苏强写的欠条拿了出来递给乔三。 “这是我手中的欠条,我以五十两卖给你可行?以后你们要怎么做我都不再插手。”秦荽本来就打算等秦雄飞的事过了再去处理这份欠条,如今她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倒不如早些将这个事交代出去。 乔三见一转手便是二十两的利益,自然高兴接下这桩生意,只说等回去后就让人送银子过来。 秦荽也大方地让他带走欠条,如今她急需用人,这乔三和鲁大可得罪不得,即便他不拿银子来,自己也只有认了。 乔三的手下送银子过来的时候,顺便说了跟踪秦雄飞的人回来禀告,说秦雄飞去了县城。 秦荽心头担忧秦雄飞去找母亲,想了想,请了镖局的人来帮忙,将后院的香品、香料全都搬到了玄妙观的家中,并且让莲儿和兰花留下来看着家里的东西,至于那边的房子便锁了。 此时已下午,刘喜见这边搬家,忙过来询问和帮忙。 秦荽喊他去镇上租一辆马车过来,等马车回来,秦荽便和刘喜上县城的水月庵而去。 到了县城已经天色渐暗,秦荽到了水月庵,让刘喜拿着银子去找家客栈居住,随后找人打听秦雄飞一伙人见了什么人?去了何处? 刘喜不知道该如何找人,秦荽帮忙支了招“就找本地的叫花子,他们无处不在又不惹人注意。” 刘喜走后,秦荽敲开了水月庵的大门。 水月庵见是女子来投宿,又是有家人在里面,倒也很是客气地将人带到了苏氏居住的房间。 这个院子三面全是房间,进门是客厅,屏风后是卧房,里面还有一个小的耳室,放些私密紧要的东西,以及更衣沐浴等等。 苏氏和桑婶正要吃晚饭,这是庵堂统一做的清淡素食,见到女儿进来,又是担忧又是惊醒,脸上的神色几变。 秦荽先是坐下来随便用了点东西,这才拉着苏氏去外走动。 “娘,爹来了。”秦荽以为说这句话能让苏氏有很大的情绪波动,谁知苏氏只是点头,说知道了。 秦荽看向母亲,仔细观察她的眼睛,确实没有看出什么来,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娘怎么如此淡定?” “多少年没有音讯,我早就当他是个死人。”苏氏拉着女儿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朝前走去,语气里说不清是释然还是些别的情绪。 苏氏是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女人,将秦雄飞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逐渐死了心。 后来女儿开始抵触秦家,开始变得狠厉,开始积极变强,她也有了很大的心理变化,说白了,在苏氏的心里,只有秦荽才是她的唯一,才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的人。 走至一处石凳前坐下,这才缓缓说道“我来这里几日,早就猜到你是有事故意支开我。能让你如此紧张的人,娘也想不出除了他还有谁。” “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你,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自从知道苏氏的身世后,秦荽心里多了些对母亲的心疼,说话也温柔了些。 苏氏很高兴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但更心疼她的改变。 “他是不是为难你了?”她看着女儿轻声问,浓浓的关切让秦荽有些鼻酸。 “没有,不过,他可能会来找娘,我希望娘不要见他,你在这里很安全,他是男人不方便随便进来,你只要咬死不认得他,不见他就好。” “好,娘都听你的。娘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娘在这里很好,真的,娘很喜欢这里。” 秦荽没有听出苏氏的话里意思,她满心思都在秦雄飞接下来会如何做? 当夜,秦荽和苏氏睡一张床,这是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事了,尤其是秦荽,加上前世后面几年,她便更是许多年都没和母亲如此亲密了。 苏氏说她是秦荽的拖累,实际上秦荽心里隐隐也有些这样的埋怨,只不过她压下了,有时候也想若是娘不是外室,她的命运会不会截然不同? 亦或者,苏氏不是那么软弱,任凭秦家人欺辱拿捏,她是不是也有不一样的选择和结局? 只是如今听了苏氏的身份后,她似乎有些同情和理解母亲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不得已,旁人又如何感同身受到她的痛苦呢? 这一晚,苏氏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全是秦荽小时候的事,那些秦荽早已遗忘或者根本不在意的小事,却在苏氏的口中鲜活起来,就如同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秦荽翻身,抱着娘的一条胳膊,脸颊挨着母亲,轻声说“娘,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苏氏的话语一顿,稍后才说“我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干活。” 说到此处,她长长叹了口气“那时候的活真是多啊,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一直到晚上所有人都睡下了才能歇息。” 如此说来,她嫁给秦雄飞后相比起来反而过得很好,至少不用干那么多农活了。 “娘以前有没有想要嫁的人?”秦荽仰头,借着灯光看向母亲的脸,苏氏的侧脸很好看,眉眼很温柔,有小家碧玉的颜色。 秦荽反而多了些秦家人的大气,少了苏氏的温婉柔美。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苏氏眼神微闪,虽然骂女儿,却似乎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亦或是某些人。 “说说嘛,女儿想听听娘的事。”秦荽摇晃着母亲撒娇,这一次撒娇很是得心应手,也是心甘情愿。 “当时村里有个后生,总是偷偷帮我干活,我打柴,他就早早打好柴,路过我旁边时二话不说就丢在我身边。有时候还偷偷给我丢一个山果子吃,有时候是一个煮熟的鸡蛋。” 苏氏说起来便有些收不住话题了,嘴角含笑温柔的说“有一次他还给了我几颗糖,我只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了。” 若不是她突然被卖给秦雄飞,说不定她会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虽然依然干着农活,却也甘愿吧。 第43章 翁婿相见 秦荽静静听了母亲的故事,眼前如同出现了一副少女被人爱慕的场景,心里发酸的同时,也将这笔账算到了苏家头上。 苏氏对苏家并非是感激、感恩,而是不得已的妥协,这是秦荽未曾想到的一点。 直到半夜子时都过了,苏氏才招呼秦荽睡觉。 秦荽很快靠着母亲睡着了,而苏氏却侧身看着女儿久久不肯睡去。 秦荽小时候很依赖苏氏,后来秦雄飞请来了先生教导秦荽,秦荽便日日跟着先生学习,离自己越来越远,大些的秦荽不大爱说话,虽然尊重苏氏,却不如旁的母女亲热。到了今年秦荽落水后,她更是一反常态,苏氏感受到她有些焦灼,心里该是压着一股火,甚至是一股戾气。 苏氏并非有见识的女人,她完全不懂女儿究竟怎么了,又不敢问,苏氏就像是个笨拙的母鸡想要护着小鸡,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顺着秦荽来。 翌日,秦荽起床已经日上三竿,她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好眠。 苏氏坐在外面低头做衣裳,这是一件授蓝色宝相花暗纹的衣裳,瞧着就不是给秦荽做的。 秦荽坐在身边伸手摸了摸布料,问“娘,这是给谁做的?” 苏氏笑眯眯看了眼女儿,道“自然是给我女婿做的。这些本该你做,只是你从不愿沾针线,如此便只能娘帮你了。” “娘,其实可以直接去成衣铺子买便是,你何必如此辛苦还给他做衣裳。”秦荽讪讪收回手,却犟嘴道。 “自己家人做的和外人做的能一样?”苏氏嗔怪地瞪了眼女儿,又继续做衣裳“你的春衫我早就准备好了,萧辰煜没有父母,也怪可怜的,既然是我的女婿,我就把他当儿子一般疼。” 桑婶进来,端了碗温热的粥让秦荽去吃“这是我早上去端回来的,就放在火上温着,你快吃了填填肚子。” “多谢桑婶!”在他们的面前,秦荽感觉自己像是个小孩子般被照顾着。 饭后,苏氏又说起这几天抽空去看了看房子,却并未找到秦荽需要的院子,秦荽便说此事不必她们操心,自己会亲自去看。 就在此时,有人来说有人在门口找秦荽。 秦荽松快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许多,随后看向苏氏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道“娘,我去瞧瞧!” 说完便匆匆往大门走去,只是她未曾发现苏氏在她走后便立即放下衣裳跟了上去,桑婶也同样跟随在侧。 外面找秦荽的果然是刘喜。 “秦雄飞住在祥云客栈,昨天夜间去了县令大人的家中,据说过了两个时辰才出来。” 原来秦雄飞是想通过官府来给自己施压,亦或者是通过官府找出娘? 秦荽眉头紧锁,沉吟后道“你先等我一下,我去跟我娘说一声,我去找他谈,为今之计我不能坐等,必须主动出击。” 见秦荽转身回去后,刘喜忍不住皱了眉。 他不清楚秦雄飞和秦荽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知道秦雄飞是秦荽的父亲,他从未想过一个女儿敢明目张胆地对抗自己的生父,不知为何,他没有半点觉得她不孝,反而很是佩服她的果决。 若是自己早些离开家,让自己变得更强,那么,是不是在家里更有话语权,也更能护得住娘? 秦荽回去的时候,并未看见苏氏和桑婶,等了一阵才看见两人急匆匆回来,秦荽说有事先走,请苏氏安心在这里呆着,等她处理完了事情便来接她回去。 苏氏看着秦荽离去的背影,突然就落了泪。 桑婶忙搀着她坐下,也跟着叹气红了眼眶。 “她昨晚匆匆赶来陪我,还说了大半夜的话,我也值了,我这个女儿,是个多好的孩子啊,都是我这个娘拖累了她,又没个兄弟姐妹的帮衬着,一个姑娘还要为了我对抗她父亲,我想想就揪心的疼。” 桑婶何尝不心疼,秦荽差不多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的感情不比苏氏少多少。 秦荽直接去了酒楼,要了个包间后,将一张纸条交给小二,让他递给秦雄飞。 秦雄飞很快过来了,看着秦荽微微惊讶,但旋即便收敛了笑容。 “你是想借官府的力量找到我娘,再带走我娘来要挟我写出这份制作香露的方法,是吗?” “荽儿,爹今儿教你一招,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你爹背靠秦家,秦家并非单纯的商贾之家,你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男人,若是我被你一个小丫头威胁住了,我以后还有脸面在外行走?” 秦荽冷眼看着他,道“若是你想将我娘牵扯进来,那么,我就立即将这花露制作法子散播出去,至少,我知道鲁家、黄家、张家都很想感兴趣。” 府城有四大制香家族,即是对手也是联姻世家,盘根错节说不清楚谁和谁更亲,但多年来合谋霸占了整个府城的香料市场。 不过,利益面前自然心动,这点秦雄飞格外清楚。 他没有去想为何秦荽能知道府城的事,还以为是秦荽托人去打听了。 实则皆是秦荽前世的记忆,秦家的姑妈嫁到黄家,而张家的姑娘做了秦家的媳妇,如此种种,说都说不清。 秦雄飞反而更加在意的是,这才一个日夜,秦荽便追了过来,这份胆气和魄力,倒是比家中嫡子还胜一筹,可惜她是个姑娘,又是苏氏所生。 思及此,秦雄飞不愿继续和她交恶,道“荽儿,爹愿意将你娘的身契给她,不过,这是我们夫妻的事,你是小辈,不该掺和进来。” 秦荽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秦雄飞难得有些耐心,又道“你瞧,若是我真心要罚你,不止你和你娘,就连你那个新婚丈夫也要受到牵连,莫说科考,我能让他明天就滚出县学,且这一辈子都不要想再读书了。” “这倒是稀奇得很,我的仕途怎么就轻飘飘的捏在旁人手中了?”萧辰煜的声音在门口突兀响起,随后便是他走了进来。 多日未见,秦荽竟然有一刹那的恍惚,下一刻突然便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勇气。 秦雄飞一愣,眉头微皱后,见他进来便看向秦荽,而秦荽的表情说明了这人的身份,便是自己那未见面的女婿。 虽然他不满意这亲事,可不得不说,萧辰煜长得不错,看起来也是个人品不错的人。 这一刻,秦雄飞的心里突然动了一下,若是这人真能读出来,将来未必不是秦家的助力? 第44章 夫妻联手 只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如今京中那位大人已经答应娶秦家女儿做主母,这是唾手可得的好处。等这小子慢慢成长,还不知要猴年马月。 秦荽站起身,等萧辰煜走到她身边,这才问“你怎么来了?” 萧辰煜笑道“刘喜很是担心你,所以跑来找我,正巧遇上我中午休息,便请了假出来了。” 他不顾秦雄飞在场,握住秦荽的手,看着秦荽的眼睛,道“莫要怕,有我在呢。” 秦荽愣愣看着萧辰煜,上一辈子,她依靠着父亲,拼命想得了父亲的宠爱能带着娘回秦家,得到堂堂正正的身份,结果被父亲像货物一样嫁给一个老头。 后来,她以为能靠着主母的身份在后宅过一生,可谁知,那竟然也是奢侈,老天爷总是在自己以为已经是最差的境地下,再次跌入下一个谷底,永无止境,永不停歇。 即便重生,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无奈,一种折磨,她毫无欣喜庆幸可言,只不过是继续挣扎对抗上天的不公罢了。 可现在,她突然有些想要再信任一次人;就再信任一次又如何? 下一刻,秦荽反手紧紧握着萧辰煜的手,缓缓笑道“两只手一起用力才能握的更紧。” 秦雄飞冷眼旁观,倒是有些佩服这小子的勇气。 萧辰煜和秦荽的互动不过一瞬,随即,萧辰煜看向秦雄飞,一拱手道“秦老爷!” 秦雄飞对这个称呼无所谓,既不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再次坐下,萧辰煜继续握着秦荽的手,低声问了问如今的情况,秦荽也压低声音三言两语说了,包括这边给出的条件和对方的态度。 秦雄飞拍了拍秦荽的手背,示意他明白,接下来便看向秦雄飞,完全没有一丝面对多年老江湖的胆怯。 “秦老爷,我妻子愿意用香露制作法子换取我岳母的卖身契,请问秦老爷作何想?” “你的岳母是我的女人,说破天去都无人能越得过我去,就比如如今的秦荽虽然是我女儿,可她嫁给了你,我便是管不了了,还不是任由她在我面前放肆?” 秦雄飞淡淡笑道“她还小,平日也未曾出过门,又没有父亲教导,有些地方确实欠妥,秦老爷也莫要怪罪。” “小子,你胆子大得很啊,你这是骂我没有教她?好得很,那我这个女儿没有教好,我这就带回秦家去好好教教规矩,等教好了再送还萧家可好?” “不必了,对于旁人来说她或许有些不好,但对于我来说,刚刚好,她已经是萧家妇,所以不劳秦老爷费心了。” 话题似乎跑偏了,萧辰煜果断拉回来“咱们还是说回我岳母的事吧,秦老爷想必事多繁杂,对于我岳母也并未有多看重,何必非要置气放弃这香露制作法子呢?” 不等秦雄飞开口,萧辰煜又道“我知晓秦老爷的打算,拿捏住我岳母,秦荽自然听从于秦老爷,到时候秦老爷是方子也要,人也要。” 秦雄飞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意味深长看着萧辰煜。 萧辰煜继续说道“可是,世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事想必秦老爷知之甚详,作为一个商人,秦老爷自然分得清利益最大化,如何做,秦老爷可自己决断。” 说完,他转身对秦荽说“你手握‘宝物’,还怕找不到识货之人?咱们总能找到愿意帮助我们的人。” 虽然是对秦荽说,但这是明晃晃的威胁秦雄飞了。 秦荽自然看得明白,十分温顺地点头“我也正有此打算,父亲若是不愿意和女儿交易,那便只能求助旁人。” 她说完又看向秦雄飞,脸上笑意顿收,眼神冰冷地道“父亲,我做成一件事或许很难,但搅浑水还是可以的,父亲可要试试?” 接下来还是秦雄飞和萧辰煜谈判,秦荽适时插话补充,总之,夫妻二人第一次联手对外,配合非常默契。 萧辰煜不像一般读书人那边刻板教条,反而很是圆滑世故,秦荽便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随时调整计划和方向,适当时候出声给萧辰煜打个配合和提醒,萧辰煜也能立即心领神会。 渐渐的,秦雄飞也对萧辰煜刮目相看了,在将秦荽嫁给京中老大人和培养萧辰煜成为后起之秀间来回摇摆,只是面上不显。 只有一直盯着他的秦荽敏锐感受到了他眼神的变化。 秦荽适时开口“父亲,时辰不早了,不如现在就说一个准信,到底愿不愿意交易。” 香露的制作方法是她前世出嫁后好几年后才出现的东西,因为秦荽一直在研究香露香方,所以很是感兴趣,心心念念之下,借了丈夫的势弄了一份图纸来研究,在家中出事之前,终有所得。 对于制香家族来说,这个东西必将引起轰动,不过,对于如今秦荽来说,不及母亲的自由,她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用这个,如此才能打动秦雄飞。 秦雄飞终于点头,看着秦荽夫妻重重叹了口气,道“并非为父要为难你们,而是你父亲心里难受,好好养大的女儿居然跟父亲做对,换做谁都难以忍受,不过,我也不计较了。你娘要离开我,我答应,不过,你这个女儿却别想不认我这个爹。” “这个自然,我从未想过不认父亲。”秦荽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将母亲和这人摘清楚,自己以后便不会束手束脚,至于认爹和怎么认,大有讲究。 秦雄飞满意极了,又对萧辰煜道“你这小子不错,来,跪下给我敬杯茶,喊我声岳父,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我也将尽全力帮你打点未来的仕途。” “父亲,此乃后话,还是先将眼前之事解决了再说。”秦荽皱眉,一只手在桌下按住萧辰煜的大腿,不让他起身,当然,萧辰煜也并未有起身的打算。 这个磕头意味着萧辰煜不单单答应做秦家女婿,还要接受秦雄飞的资助,那么以后萧辰煜永远都别想摆脱秦雄飞和秦家了。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又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进来的人是苏氏和桑婶。 秦荽猛然起身,指着苏氏说不出一个字来,就连秦雄飞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第45章 剃度 苏氏剃了头发,一身尼姑打扮,而桑婶站在一旁倒是平常打扮。 一个字,便让秦荽说不出多一个字,眼泪却如同落线的珍珠不断砸向地面。 苏氏笑道“你莫要伤心,我自己愿意的,而且,如今一来,他也不能拿我来威胁你了!” 剃度出家,便跳脱红尘,自然不被世俗身份困扰,这是苏氏想到的唯一能帮助女儿的法子,只可惜,她看不透人心。 秦荽的心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住,拽得生疼,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她以为自己筹谋了这么久,便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让母亲获得自由,让自己也能真正的重活新生,可似乎事情并非想象那般如意。 萧辰煜也惊讶至极,但他立刻发现身边的妻子呼吸急促,忙回身揽着秦荽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喝“秦荽,回神,吸气回神!” 那一刻,秦荽真有灵魂出窍的错觉,脑袋也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肩膀传来刺痛让她回神,渐渐听见了萧辰煜的声音。 苏氏没想到秦荽能有这么大的反应,也不禁吓了一跳,她觉得自己又帮了倒忙,一时又无措惊慌起来。 反而是秦雄飞率先反应过来,而他第一反应便是暴怒。 “苏氏,你好大狗胆,竟然敢私自剃度,你这是找死!”秦雄飞说最后两个字时咬牙切齿,很显然,他动了杀机。 先是女儿不顾他的意愿嫁了人,紧接着又是秦荽胆敢和他谈判,紧接着又是苏氏这打脸般的剃度,这将秦雄飞的怒火推至顶点。 他的女人很多,不包括那些妓馆女子,就他养在各地的外室便有十来个,有骄纵的,有争宠吃醋的,有贤惠温婉的,也有才貌双绝的,苏氏除了容貌还算尚可,实则毫无可取之处。 若不是秦荽小时候表现极好,秦雄飞早就把她们母女忘到犄角旮旯里了。可如今却是这对最让他放心的母女给了他当头一棒。 什么香露制作秘籍,什么皇商等等,秦雄飞不想要了,他只有一个想法,这三人,一个都留不得。 苏氏感觉到了秦雄飞的愤怒,她并非是看破红尘、看淡世事才出家,加上心底对秦雄飞一直有惧怕,所以依然胆怯懦弱的苏氏面对秦雄飞要杀人的目光时,不自觉后退了一大步。 刚安抚完妻子的萧辰煜转眼又瞟见岳母苍白的脸,忙走上前两步,将岳母挡在身后,朝着秦雄飞拱手“还请岳父莫要恼怒,如今事已至此,大家该坐下来详谈,找出一个万全之道才是。” 秦雄飞不愧是心思极深之人,很快便压制下面上怒火坐了下来,只是眼神阴鸷得可怕,这样的隐忍一旦爆发,必是灭顶之灾,萧辰煜不得不打起精神。 这时候的秦荽也完全镇定下来,她比萧辰煜更清楚秦雄飞的毒辣,他根本不在乎人命,母亲这样做,只能让他起了疯狂报复之心。 “父亲,我娘早就说过想要出家修行,此事既然已经如此,也无法挽回,还望父亲成全我娘一片向善之心。” “我秦雄飞的女人出家,我以后还不成了个笑话?” “若是父亲为人大度,成全了我母亲的善心,同意她出家不说,还拿出一笔银子捐给水月庵做香火钱,外界定然要赞叹父亲,又何来指摘?” “秦荽,你爹我是个商人,不是个傻子;老子告诉你,在我面前耍心眼你还嫩了些。” 秦雄飞不吃这一套,阴狠无比地看着秦荽连连冷笑道。 “父亲,你赞同也罢,不赞同也罢,我娘出家已是事实,谁能更改?再说,水月庵的庵主并非谁都能拿捏的,父亲不妨去打听打听。”秦荽冷脸和秦雄飞针锋相对“我是年轻,在父亲眼里一无是处,也一无所有。可我母亲都如此了,我还怕什么?大不了豁出去和父亲斗一场,我这块瓦砾说不得也要将父亲和秦家这玉石划条痕迹出来。” 不得不说,此时的父女俩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狠辣无情。 秦雄飞稍微镇定了些,沉默看着秦荽,似乎在估量她还有何能耐和后手。此时的秦雄飞后悔不已这几年不该放任她们不管,以至于变成这般性子。 耳听秦荽继续说道“我手中并非只有制作香露的法子,还有一些香方秘籍,若是我全部放出去,只求和他们联手击垮秦家,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合作呢?” 不得不承认,若是另外几家的子女拿出这样的条件寻求合作者,自己定然是第一个答应,绝对不会考虑世家和姻亲的面子。 见他态度软和了些,萧辰煜适时打破这份僵局“岳父大人,小婿恳请岳父看在我们夫妻二人的份上,放了岳母吧。” 萧辰煜对着秦雄飞躬身行礼,态度很是诚恳。 先前他喊了岳父,只是秦雄飞在暴怒之下,并未听清,如今算是明白这是萧辰煜的妥协,他拿自己来换苏氏的自由。 一个无用的女人,换取一个前途不可估量的年轻读书人,这个买卖值得,毕竟事已至此,秦荽看来是铁了心不跟他回去了,想要她听话嫁给京中老大人怕是难了。 对于秦雄飞来说,女儿多得是,换一个便是。 “行吧,把方子给我,我给你们苏氏的卖身契,自此后,苏氏生死与我无关。如此可行,我的好女婿?”秦雄飞换上了一副笑意盈盈的慈爱面容,对着秦雄飞都喊女婿了,听得秦荽几欲作呕。 “多谢岳父!”萧辰煜恭敬有礼地笑着回答,毫无勉强之意。 秦雄飞满意地点头,这才将卖身契拿出来放在桌上,却盯着秦荽,示意她拿出自己要的东西。 秦荽忙拿出来完整的香露制作方法,两边交易完成,秦荽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不愿意多留,带着一家子迅速离开。 秦雄飞身边的管事上前倒茶,见秦雄飞正在研究香露制作秘法,忙恭喜老爷既得了制作方子,又得了良婿。 “良婿,嗤!”秦雄飞将纸仔细叠好放入胸前,端起茶喝了一口“我这个女儿长大了啊,都敢跟我做对了。” 管事不敢吱声,垂手立于身边静等秦雄飞余下的吩咐。 “暂时让他们欢喜几日,以为此事过了。”秦雄飞站起身去后边更衣,对跟上来的管事道“待我回去后,你再跑一趟,这个女婿我很喜欢,可他们太不听话了,如今羽翼不丰都敢跟我面对面谈判,若是翅膀硬了,我怕是要栽在他们手中。” 管事恭敬帮忙穿衣,问“这个度该如何把握,还请老爷明示。” “等萧辰煜考了秀才就别读书了吧,在家乖乖养身体便好。至于苏氏......”秦雄飞皱眉想了想,道“就送她上路吧!” 管事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点头答“明白!” 第46章 偶遇游街 刘喜在客栈对面的墙根下晒太阳等大家,自从昨天秦荽喊他找人追踪这姓秦的一伙后,他心里便一直兴奋不已。 在刘喜之前的十八年都过得憋屈又无聊,他向往更广阔的天地却不得不留在萧家村,留在每天充满了谩骂侮辱的家里。 只不过短短几日,他开始的是全新的生活,去县里跟那么大香铺的掌柜面对面交易,人家对他还特别客气,甚至给他上了茶,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尊敬。 而今天秦荽进了客栈后,他心里慌了,见识少还是他的短板,但他有个主心骨便是萧辰煜,所以他想也不想便去找萧辰煜,也幸好萧辰煜出来了。 见众人出来,他忙起身迎接。但看大家神色凝重,刘喜心下忐忑是自己的自作主张坏了事,还是今天的事不顺利? 他忙看向萧辰煜,眼神中带着询问和焦急;萧辰煜明白他的意思,冲他摇摇头,又问“你住在何处,我们先去歇一歇。”https:/ 刘喜忙伸手朝不远处的客栈一指“就在那里。” 秦荽挽着苏氏的手臂低头沉默不语,了却了父亲的事后,对于母亲的愧疚却占了上风。 她以为苏氏什么都不懂,便刻意隐瞒,导致苏氏自己猜测从而做出决断,可见此事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如果,她能仔细同苏氏说,说秦雄飞会来,说秦雄飞会拿苏氏要挟自己,说自己有法子对抗秦雄飞,那么苏氏是不是能安心等着自己? 说到底,都是她不信任任何人造成的,苏氏见她一直不说话,心里忐忑得不行,拉着她的手呐呐道是不是又做错了?” 秦荽回过神,转头看向面容惊慌的母亲,浅浅笑了笑,收敛起心里那些不痛快的情绪“娘,别想这么多,这头发能长起来。你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等会儿我就去衙门消了这卖身契,娘就再无顾忌了。” 不等苏氏开口,忽听街道尽头传来衙役敲锣开道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喧哗和众人好奇的打量。 秦荽一家人也停下脚步,很快便看见街口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两个衙役,一人敲锣,一人走在身侧。 而这两人身后则是一长串惊慌失措的人,男男男女大约有十来个人,除了几个年老的人,其余人皆年轻且姿色不俗,看得出这个主簿是个好色爱美之人;所有人的手中都绑了绳索,眼里满是恐惧。 秦荽有一刹那的耳鸣,就好像看见前世的自己也受过如此遭遇,褪去外衫、披头散发被人绑着手,从街头走到街尾游街示众,衙役一声声高喊她们的罪名。 随后,秦荽在一声声谩骂中被送去了醉红楼,她用那个老男人私藏的宝藏地址和自己一手卓绝的琴艺换得老鸨一句“允你卖艺不卖身”的承诺,自此后又苟活了三年,直到哪一天,她毅然从窗口跳下...... 这个场景,在她刚重生时,时常梦见,惊醒后冷汗湿透背心衣衫,说来也怪,和萧辰煜成婚后反而不怎么做梦了。 街上看热闹的人都避开站在两旁瞧热闹,刚才还不算拥挤的街道上不知何时挤满了人。 旁边有人知道些内情,颇为兴奋地指指点点告诉旁人“咱们的县丞因为贪污被新来的县太爷收拾了。” 旁人赞叹“看来咱们新县太爷是个好官!” “好不好的咱们小老百姓可不清楚!”那人瘪了瘪嘴,又压低声音道“你们别看这阵仗大,不过是瞧着热闹,实则县丞一家子早上就走了,只留下这群下人在此受罪,做样子给大家伙瞧热闹呢。” 虽然压低声音,其实旁边的人都听了个正着,有人惊呼“主子跑了?” 这人知道些内情,又是个兜不住话的人,见人感兴趣,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掰碎了说“哪里是跑了,说是遣返回原籍。哎呀,人家上面的人打架,咱们可看不懂。” “哎哟,神仙打架,凡人受灾啊。只可怜了在这些下人,平日也没有享过多少福气,可一旦出事,倒霉的还是他们。” 秦荽也听清了,看向走过的一群人便带了些兔死狐悲的怜悯,也不知道是怜悯眼前的人,还是怜悯前世的自己。 有个怀抱二三岁幼童的年轻女人无意间回头,正巧和秦荽对视上,电光火石间,她看懂了秦荽的眼神;微怔后脚步稍慢,便被身边的衙役大力一推,人踉跄着朝前走去,怀里的孩子差点飞了出去。 女人忙抱紧孩子站稳后继续朝前走,下一刻,她又突然回头看向秦荽,秦荽也看懂了她眼中的哀求。 那是一种无可言说的无声祈求,却直达秦荽的心底,很是震撼,她抬起手揪住心口的衣裳,以此缓解那份感同身受的莫名悲痛。 经历那么多后,她不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可这一刻,她莫名其妙的心疼了。 身边的萧辰煜立即感受到她的异样,忙问她怎么了? 秦荽摇了摇头,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心悸甩开,不动声色调整好呼吸,转身平静的问萧辰煜“这些人将如何处置?要送去哪里?” 萧辰煜低下头看着秦荽的眼睛,面色凝重地说“他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应该是游街后送去西市发卖。” “嗯!”秦荽没有多说什么,又转头看向渐渐走远的人群,以及跟着瞧热闹的百姓。 萧辰煜又道“大家都很避讳这些人的主家犯了事,所以来买的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你的意思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夫妻二人都明白不外乎是有些怪癖的男人买回去满足自己的私欲,亦或是青楼妓馆买了回去,总之,不会有好去处。 秦荽眼前晃着那个女人绝望的眼神,似乎是想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丝希冀。秦荽明白那种感觉,就如同她在醉红楼看见萧瀚扬时,她也生出过期待和狂喜,只可惜,萧瀚扬淡漠地移开了视线,形同陌路人。 本就情绪不高的一伙人,此时更是沉默了,他们没有跟上去瞧热闹的想法,转身进了客栈,并且要了两间上房修整一下。 第47章 短暂亲密 苏氏和桑婶进了一屋休息,刘喜则继续留在外面观察秦雄飞一行人的动静。 秦荽和萧辰煜则进了另一间房。刚进去萧辰煜便问“你不是一直想要买下人吗,这些人如何?” 秦荽回头见萧辰煜眼里的淡淡笑意,就好像在说我知晓你心中所想。 “我的银钱未必够,二十多个人啊!”秦荽皱眉算着银两。 萧辰煜一愣,他只猜到秦荽想买人,但未曾想她全要“媳妇儿,咱们家装不下这么多人吧?” 秦荽点头“确实是个大问题,看来我们要尽快买院子才是。” 萧辰煜明白秦荽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也不想再说,也跟着想如何弄钱? 就在此时,秦荽突然一拍额头,喜道“你跟我去一趟香铺,就是咱们家卖货的那家,我要去谈一笔生意。” “你先坐下来休息,那些人没那么快发卖,咱们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他将秦荽拉到木榻边坐下,自己从身后环住她的腰,鼻尖在秦荽的面颊旁细细嗅着,呼吸便逐渐急促起来,口中呢喃“秦荽,我好想你啊。咦,今儿是什么香?我很喜欢这个味道,清新淡雅,不浓烈却沁人心脾。” “哪有什么香,不过是头油罢了!”秦荽被弄了个大红脸,却没有推开他,许是被萧辰煜不分时辰的拥抱习惯了,她放松了身子靠在他的怀里,道“我有一些想法,你想不想听?” 萧辰煜叹了口气,他现在不想听,只想和秦荽好好温存一番,刚开荤的男人受不住娇妻在怀啊。 不过,他并非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岳母大人在隔壁,许多事都亟待解决,并非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侧头在秦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抓住她的手把玩,问“你说,我听着呢!” “你觉得我父亲会就此放过我们吗?”秦荽侧过脸,看着萧辰煜的眼睛说话,她喜欢看人眼睛说话,有时候说什么不重要,眼底的意思更准确些。 见秦荽转头,萧辰煜忍不住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感觉到秦荽要生气,忙搂着她道“我对他不了解,不过,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或许能容许子女胡闹,但决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背叛,即便是如岳母这样出家。这些有权势地位的人,更看重颜面。” 说到此处,萧辰煜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所以,我觉得,此事不容乐观。” 得到了相同的看法,秦荽反而有些高兴,本来秦荽的计划是,拿出足够大的利益换取苏氏的自由,而自己本就出嫁,萧家虽然没落,可毕竟是个有牌坊的家族,萧辰煜又是个未来可期的读书人,几相权衡下,秦雄飞最终定然能同意。 她一扫刚才的颓丧,重新燃起斗志“我了解我父亲,他是一个商人,商人逐利乃本性,所以我的交换条件他定然会感兴趣。但是我娘这样横插一脚,我怕有后患。”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见秦荽主动和自己商量事情,萧辰煜也很是高兴,声音都温柔了些。 秦荽举起自己的手,在萧辰煜的面前缓缓握成拳,一字一顿道“我要手中握着让他不敢忽视我的砝码,我要有和任何人都敢一斗的力量,我不想......不想如街上那些被游街的人一般活得如同蝼蚁般卑贱。” 萧辰煜定定看着秦荽的眼睛,秦荽也直视他的双眼,良久,萧辰煜才道“我懂,我懂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无助感,我也懂了你心里的愤怒、焦虑和彷徨。” 他伸出手,将秦荽的手指头一一掰开,将自己的手插了进去,十指交握,道“我们一起,更有力量!” 一句“我懂”,一句“我们一起”就足够了。 秦荽靠在萧辰煜的肩头,闭上了眼睛,将涌上来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即便她试着敞开心扉,但还是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的脆弱。 萧辰煜感受到她的心情,低头吻妻子的唇,这一次秦荽没有反抗,闭着眼任由萧辰煜施为。 刘喜敲门,还喊道“哥,开门。” 屋里依偎着无声亲吻的两人忙分开,秦荽站起身略显窘迫的整理衣裳和头发,萧辰煜闷闷笑了两声,凑过去在她耳边呢喃“咱们是成了亲的夫妻,又不是偷情,你慌什么?” 秦荽的窘迫顿时消失,伸手就要掐萧辰煜,萧辰煜哈哈哈大笑着跑去开门。 刘喜一脸疑惑,先前还闷闷不乐的哥和嫂子怎么就如此开心了? 面对刘喜的疑惑,萧辰煜走了出去,将房门掩上,这才压下脸上的笑容问“什么事?” 刘喜毫不在意萧辰煜的态度变化,忙道“秦雄飞一伙人都走了,我去客栈打听了一下,说是退房了。” “这么快?”萧辰煜不仅皱了眉“看来是早就准备要走的,难道他们知道今天能办好事情?” 秦荽随意补了一下口脂,打开门走了出来,眼里也有着和萧辰煜同样的疑惑“难道,他不是为了我而来?那昨晚同县令吃饭见面,或许另有隐情?”https:/ 她习惯将事情多想几遍,想深一层,将人心往坏处想一点。 萧辰煜面上又浮起温柔的神色看向妻子,柔声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反正岳母的事情总算解决了,以后无论她是身在红尘中还是跳脱红尘外,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明白。不管秦雄飞作何打算,我们都不要掉以轻心。”秦荽又想起一事,问刘喜“和秦雄飞一起的是否有女人?” “还真有一个女人跟着。”刘喜想起那个女人娇嗔地靠着秦雄飞柔柔弱弱上车的样子,突然打了个寒颤。 秦荽不再言语,只低头蹙眉沉思,萧辰煜便对刘喜道“你去楼下点一桌好饭菜,好了便来喊我们。” 刘喜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便颠颠儿下楼去,刚走过拐角便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偷听?” 萧辰煜和秦荽大吃一惊,忙朝着刘喜的所在之地走了过去,却看见萧瀚扬从拐角走了出来,神色羞赧地看了一眼萧辰煜和秦荽,目光便停在秦荽的身上移不开了。 第48章 萧瀚扬的心思 “小叔,秦姑......” 萧瀚扬的话音未落,就被萧辰煜打断,他颇为不悦地纠正道“喊小婶,别读书读傻了,连尊卑都不分了。” 被小叔当着秦荽的面训斥,萧瀚扬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他又无从反驳,抿抿唇压下不满,不得不改口小声喊道“小婶!” 秦荽没有说话,只静静立在萧辰煜身边看向萧瀚扬。 眼前的萧瀚扬还很年轻稚嫩,虽然是个秀才,却依然很稚嫩,眼睛依然清澈明亮,若是没有前世那次不好的记忆,秦荽很难讨厌他。 萧瀚扬也看向秦荽,虽然他们时常能隔墙合奏曲子聊表心意,可毕竟无法见面,仔细算来,他已经有两年多未曾见过秦荽。 女大十八变,停留在萧瀚扬记忆里的还是身量未长成的秦荽,他未曾想过三年不到的时间,秦荽能长得如此漂亮,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如此陌生、淡然。 若说以前他只是有些少年情怀、青梅竹马的青春萌动,更多的是少年叛逆之心在反抗母亲的管束。在看见秦荽的那一刻,他突然后悔当初对于求亲的事过于草率,大约在那时候,他并非有多上心,若是自己上心些,她如今身边的人便不会是小叔。 见这两人“含情脉脉”对望,萧辰煜心里极为不舒服,他上前两步隔开两人的目光,冷肃地问萧瀚扬“你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瀚扬被小叔一吼瞬间回神,他在小叔面前气势总是有些不足,这是源于幼时留下的阴影,那时候惹了小叔他会被揍得很惨。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下一刻又挺起胸膛回击萧辰煜“你每天都来蹭我的饭,今天中午却没有来,我去打听了一下,说是秦......说是小婶遇到了麻烦,我怕你一个人吃亏,这才赶过来了,我这是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萧辰煜脸色稍霁,又疑惑地看着他,问“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个客栈?” 萧瀚扬已经看出小叔不生气了,便一指刘喜“我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去那边客栈打听事情,便跟了上来,果然找到了你们。我也不是想偷听,就是不敢出来而已。” 刘喜瞬间炸毛,捏着拳头便要揍萧瀚扬“老子才没有鬼鬼祟祟的,你偷偷跟着我才是鬼鬼祟祟的,我呸,还是个读书人,哼,还不如我这不识字的。” 他当然不会真的揍萧瀚扬,不过是吓吓萧瀚扬罢了。 萧瀚扬不理会刘喜,只看着萧辰煜,眼角余光却瞟着秦荽“小叔,我真不是有意偷听。” “下次不要如此做事,大男人做事需得光明磊落,坐行皆有度才是。莫要污了读书人的身份。” 萧辰煜背着手将长辈的架子摆得一丝不苟,惹得秦荽都看向他,心里疑惑,这人便是最没有规矩的,如今训人倒是说得有理有据,所以,秦荽对于萧辰煜的厚脸皮又有了多一层的认识。 训完话,萧辰煜才转身对秦荽说“既然这小子来了,我们便不一起吃饭,你去陪岳母说说话,她的心里如今该很难受,你也莫要再生气。” 秦荽知道萧辰煜是不让自己和萧瀚扬一起吃饭,她自己也不想,她说“你先进来,我还有事交代你。” 萧辰煜转头对萧瀚扬和吃瓜群众刘喜道“你们等我一下,待会儿一起去吃饭。” 说完,便快速跟着秦荽进了屋,还将房门关严实了。 刘喜不知道萧瀚扬和秦荽曾是青梅竹马的邻居,更不晓得曾有提亲之事,所以,他看见萧瀚扬痴痴呆呆望着那紧闭的房门面容落寞时,百思不解他在难受啥? “我警告你,要是敢在背后对我哥不利,我定会打得你满地找牙。”刘喜举起一个拳头在萧瀚扬面前挥了挥。 此时的萧瀚扬心情非常不好,他怕萧辰煜,可一点不怕刘喜。闻言转身上下打量他,眼神十分不屑,冷哼道“就凭你一个养在我们萧家村的外姓小子?” 说完,又惊讶地问“你现在跑出来干啥,你不怕你爹打你娘?” “哼,我娘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刘喜态度很强势,但声音却小了一些,他走时很气愤,可走了几日还是牵挂自己的娘,无论她有多少不好,但都是自己的亲娘啊。 萧瀚扬翻了个白眼,随后眼珠子一转,伸出胳膊勾住刘喜的脖子,低声打听“我小叔和秦......我小婶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我干嘛要告诉你?你好回去跟你爹娘说,好让他们来害你小叔?”刘喜一把将萧瀚扬的手扯开,迅速朝旁边一跳,大有和你不熟的架势。 其实,小时候两人都爱跟着萧辰煜屁股后面跑,所以他们自然很熟,不过后来渐行渐远而已。https:/ 屋里,秦荽去拿苏氏的卖身契和银子,一边皱眉问萧辰煜“他来作甚?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会不会是他娘让他来的?” 萧辰煜拉着她的手劝慰道“他在学堂里他娘如何能安排他做事?”随后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要真是他娘喊他来的才好呢,就怕是这小子心思不纯,看来这小子还欠收拾。 秦荽突然想起一事,问“你为何要蹭他饭吃?我给你的银子不够用?” “不是银子的问题。”萧辰煜无所谓地说“我就是要天天吃他的饭菜,谁叫他父亲当初将我那一份资产都弄走了。” 虽然两人还不是很了解,可秦荽直觉萧辰煜内心是比较豁达的人,所以她问道“你究竟是想要那些家产银子还是为了出气?其实你要是真的有心结,我可以帮你拿回银子或者收拾他们家出了这口气。” 萧辰煜哈哈大笑,颇为愉悦地说“好男不争财和产,好女不争嫁时衣。何况,君子就该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才是;钱财不过浮云罢了。我不过是逗萧瀚扬玩,我天天吃萧瀚扬的,他倒是无所谓,不过,我那嫂子肯定会很生气。” 看来还是心里有气,不过用如此手段也是幼稚得很,秦荽翻了个白眼,伸手掐他的脸颊“钱财都是浮云是吧?你把浮云都给我交出来,我让你喝西北风去。” “嘿嘿,我只是随便胡诌!”说到这里,他将秦荽作乱的手抓在手里转移话题“你喊我进来交代什么事?” “你帮我把那对母子赎出来吧,我怕夜长梦多。”秦荽将银子和苏氏的卖身契交给萧辰煜。 萧辰煜稍微一想便知道是谁,毕竟只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萧辰煜只以为秦荽是看着孩子心软,便答应下来,将东西收好便站起身“我带他们出去吃饭,然后便去办事。” 萧辰煜出去后,招呼两人离开,萧瀚扬转身看了好几眼都未曾再见到秦荽,耳朵却被萧辰煜揪住朝楼下走去。 “你再乱看,小心我把你这对眼睛给挖出来。”萧辰煜在萧瀚扬的耳边低声威胁,随后才放开萧瀚扬的耳朵。 萧瀚扬羞怒交加,气得满面通红,一手揉着耳朵,一边抱怨“小叔,我可是秀才,你也太过分了,竟然敢揪我耳朵?” “怎么,你是要去找夫子告状还是找你娘哭诉?随便你找谁,你小叔等着。” 刘喜也凑过来掺和,三人打打闹闹出了客栈门。 等人走后,苏氏又静坐片刻,这才起身去苏氏的房间。 第49章 借势而为 苏氏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唉,事已至此,太太也莫要想这么多了。”桑婶在一旁心里也难受得紧,她劝过苏氏三思,可苏氏却不听,先前她们都看清秦荽有多生气。 “娘!”门被推开,秦荽走了进来,桑婶看向秦荽,又用手指了指一动不动的苏氏,希望秦荽好好去陪陪她。 秦荽走过去对桑婶说“桑婶,麻烦你到楼下去点几个菜端上来在屋里吃吧。” 桑婶站起身,又问“他们呢?” “他们出去了,不用管他们的。” 等桑婶走后,秦荽坐在苏氏的身边,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天下起了绵绵细雨,窗外的老树枝头抽了点点绿芽,春意悄然爬上了枝头。 秦荽道“娘,惊蛰快到了,咱们家是不是该准备石灰、艾草等物了?每年都是娘和桑婶早早准备,不然到时候蛇虫鼠蚁到处都是,女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氏扭转僵硬的脖子,看向女儿“以后你要学着弄这些,都已经为人妇了,不能一直指望娘。” “那也要娘慢慢教我啊,等我学会了娘才能撒手,是不是?”秦荽笑着看向苏氏,目光在母亲光秃秃的头上停留一瞬,又移开了目光看向母亲的眼睛。 苏氏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女儿大了,总是要离开娘的。以后你有自己的孩子,有自的家,娘会在水月庵替你祈福,保佑我儿一生顺遂。” “娘,你坐过大船没有?就是那种又高又大、有好几层的大船。”秦荽不理会苏氏的话,突然问道,苏氏摇了摇头。 秦荽又问“娘去看过戏没?不是村里地主家办酒席或者年节时在街上、路边搭的戏台子,而是悠悠然坐在台下,喝着香茶,吃着茶果、点心,可以点自己喜欢的戏听的那种。” 苏氏也摇了摇头。 “娘可曾在三月去踏过青?可曾在六月泛舟采莲蓬?可曾在十月看过红枫漫山?娘可曾在冬日瞧过白雪皑皑下的红梅?” 苏氏皆是摇头。她小时候没日没夜的干活,她的世界只有田间地头和家里的厨房、家畜。十六岁便被卖给秦雄飞做了外室,倒是不需要干活了,可她不敢随意出去走动,怕惹来闲言碎语,更怕走过后身后人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甚至是大声嘲笑。她把自己困在富水镇那座小院子里又是十几年。 她见过什么呢?她吃过什么呢?要说看破红尘出家,苏氏连红尘都未看过,如何看破? “娘,您自由了,不要怕苏家人,更不用怕秦雄飞,咱们搬来县城住,这里没有人认得你,你可以想去何处去何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女儿以后让娘过好日子,娘不要出家了可好?”秦荽没有祈求,也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的说着。 苏氏突然就捂着脸哭了,这是秦荽第一次看见苏氏哭得这么伤心,这么让人心疼。 秦荽站起身,走到苏氏身后,弯腰用力抱着母亲。 秦荽心里那些曾经有过的对母亲身份的埋怨也消散了。 吃了午饭,苏氏和桑婶还是回去水月庵,毕竟才求了水月庵庵主给自己剃度,无论如何也要回去有个交代,何况,如今秦荽事情也多,苏氏住在水月庵反而更好,也更安全些。 母女说好了,等一切安定下来,便去接苏氏出来。 萧辰煜去衙门销苏氏的奴籍倒是很容易,毕竟手续齐全。 事情办妥后,萧辰煜低声问办事的小吏“今儿看见游街的那些人里头,有几个不错的,我家想要几个仆役做事,不知官爷能否行个方便,我出钱买两个人。” 小吏头也不抬地说“去去去,他们要游街三日,少一个时辰都不行,后日你们到西市口等着,都要拉去发买的,只要银子准备好,要几个都成。” 萧辰煜眉头微皱,旋即又松开,依然面带笑意,凑过去从袖口取了块银角子递了过去,低声道“实不相瞒,我岳父乃昨儿跟县令大人一同饮酒的秦老爷,是他看上了其中一个女子,只是此事不好张扬,我这个晚辈自当主动替长辈着想不是?” 女婿替老丈人弄女人,说来也好笑,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如果女婿不成器,要攀岳家,别说女人,更过分的事都能干。 小吏正好知道昨夜县令请客的事,也知晓来人是府城秦家四老爷。闻言抬起头看了眼萧辰煜,只见此人眉清目秀,面带微笑,倒也不太像巴结奉承之辈。 不过,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懂。云九小说 但他也不会就此相信萧辰煜的话,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如何证明你是秦老爷的女婿?” “我叫萧辰煜,如今在县学读书,官爷随便一打听便知道我才娶了妻,乃秦老爷的女儿。今儿中午我还和岳父一起,刚送走我岳父便来办岳父交代的事。” 小吏吃不准眼前人的话,但小心谨慎是他的一贯为人原则,所以便让萧辰煜等着,他自己去后院找县太爷的师爷询问。 师爷正好和县太爷在品茶,听了小吏的禀报,两人对视一眼,师爷问“来人说他叫萧辰煜?” 小吏答“是!说是在县学读书。” 县令摇着头嗤笑“又是一个攀龙附凤之辈,娶了秦老爷的外室女儿,便也以女婿自居,还想送女人去讨好岳父,倒也是个懂得讨好卖乖的人。” 师爷沉吟片刻后问“那老爷要不要把人给他?” “给,怎么不给?若是不给,以后传到秦老爷耳中,便是我们不愿意给他面子了,为了两个仆役平白惹他不快作甚?”稍顿,又摇头叹道“这个萧辰煜能如此不顾脸面讨好老丈人,倒也是个人物,说不得以后能有出头之日,咱们初来乍到,交好即可,不必树立过多对手。” 师爷也赞同,他们才来不久,便将县衙二把手连同他的手下一并端了,如今还是该低调些为好。 于是,萧辰煜被小吏殷勤地迎着进了县衙大牢之中。 第50章 牢狱之行 县衙的大牢里光线十分昏暗,空气也很浑浊,霉味和各种臭气混杂着,让人几欲作呕。 萧辰煜跟在小吏和牢头的身后,心里有了惧意,是对一种小老百姓对权利的/恐惧;在这里生死都由天了,打骂更是常事。 牢房深处传来哭喊声,更是给这阴森森的地方增添了一份恐怖和森寒。 还好,并未走多久就到了一间牢房门口,隔着牢房能看见里面挤着十来个女人,年纪大小不一,而萧辰煜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怀抱孩子的女人,她也正好抬头惊恐看向萧辰煜一行人。 小吏指着里面蝼蚁般的人,很是随意地道“萧公子看中了哪个?” 萧辰煜背着手故作不满地纠正“哪里是我看中,是我岳父看中了,官爷可不要说错了。” 小吏心里耻笑,面上却点头附和。 做足了姿态,萧辰煜也不愿意继续耽搁,便指着抱孩子的女人道“就她们母子了。” 小吏一愣,问“萧公子说要两个人,是包括那个孩子?萧公子要个孩子作甚?又不能干活还要人照顾。” 萧辰煜眉头一皱“我岳父说了,他不愿意看着别人母子分离,孩子带上也能让母亲心情愉悦些。” 小吏瞬间懂了,这是要图个心甘情愿的啊,这些人真是会玩。 女人被拉出来的时候,眼中除了惊恐,更多的是愤恨,是仇视,是疯狂。 小吏和牢头见多了这样的眼神,可是一点不怕她,牢头举起鞭子还想给她一下,却被萧辰煜眼疾手快给阻止了“哎哎哎,你打伤了人,身上要是留了疤,我怎么交代?” 牢头忙收了辫子谄媚地笑“公子莫要生气,我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公子不知道,这女人烈得很,不给点厉害压不住的。” 女人抱着儿子死死咬着下唇,警惕地看着几人,浑身紧绷地细微颤抖着。 “你莫要怕,我受人之托来接你出去。”萧辰煜见她如此,便温和地安抚了一句。 不过,显然女人无法好好思考和相信萧辰煜的话。 当然,这个不重要,因为她没得选,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阿鼻地狱,她也毫无选择。 抱着孩子沉默地走出牢房,又等了一会儿萧辰煜才拿到了这对母子的卖身契。 走出县衙牢狱的大门,便是一条后街,刘喜和萧瀚扬正在斗嘴,见萧辰煜领着一个女人出来,忙停止“战斗”迎了过来。 萧辰煜出来后脸色有些发白,对两人道“赶紧离开这里,让你们租的马车呢?” 刘喜朝着街对面一指“在那里等,马车夫不愿意离这里太近,说是怕惹上晦气。” “确实晦气。走吧,回去再说。”萧辰煜沉着脸领着几人走到马车边,让女人上车坐好,几人只是跟着车走,并未跟着进去车里,这让女人稍微松懈了一些,她靠着车壁低头看昏睡的孩子,忍不住落了泪。 她的儿子高热两天了,到了今日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若是孩子没了,她大约也活不下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客栈,萧辰煜撩开车帘子对女人道“到了,下车吧。” 萧辰煜对女人冷冷淡淡却也不无礼,倒是让女人的惊恐稍缓了些。 “唉,这是?”在门口被小二拦住,眼睛盯着披头散发的女人皱眉。 “我家新买的奴仆,怎么,不许进?”萧辰煜沉下脸质问,见对方退了开去,又吩咐道“帮我们再开一个房间,再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和吃食送到房间里。” 随后带着一行人朝楼上走,突然又顿住,转身看着萧瀚扬“你还跟在作甚,快些回去,顺便帮我请个假,就是我处理完了家中事再回去。”云九小说 萧瀚扬不愿意走,倒是并非为了看秦荽一眼,而是他很好奇啊,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小叔领回来是想要做妾还是想要干啥呢? 不过,他看得出萧辰煜心情不好,便也识趣离开了。 萧辰煜让女人站在屋门口等,然后喊了秦荽出来。 秦荽一出来便和女人面面相觑,女人的眼神从死寂瞬间转为惊愕,随即似是明白了什么,颤抖着嘴唇用沙哑的声音问“可是,可是太太买了我?” “嗯,你先去休息一下再说别的。”秦荽点头后说道。 随后又对刘喜道“你去街上成衣铺子里买两身女人的衣裳回来给她,孩子的也买两套吧。” 刘喜拿了钱匆匆跑了出去,女人扑通跪下朝秦荽磕头,却并未说话,只是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破皮了。 秦荽并未多说,坦然接受了三个响头,她很明白女人如今的心情,那是终于看见了一丝丝曙光的感觉。 女人抱着孩子去了隔壁房间,刚好是苏氏和桑婶先前待过的房间。 秦荽和萧辰煜回了屋,萧辰煜也喊了小二打水来沐浴,他总觉得身上有股子牢里的气味。 他坐在浴桶里沐浴,一边跟秦荽详细说了事情经过,秦荽听说他用了秦雄飞的名,倒也没有半点不同意,反而觉得萧辰煜挺聪明,也不死板。 “你这样说也要被人诟病你是个攀附权势之人,对你的名声也不太好。”秦荽有些愧疚,主动走过去帮忙擦背。 对于秦荽的主动,萧辰煜可是十分欣喜,他闭上眼享受妻子的伺候,道“无所谓,福祸双依,谁又说得准我们的以后呢。” 说完,他沉默了,脑海里想起狱中的情景,他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在其中,亦或者秦荽在其中,他该如何自处? 里面的人有确实犯了罪的吗?自然是有的,可无辜者也不少啊。 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碰到那一天? 他伸手将秦荽的手握在手心,看着秦荽道“我当时在牢房里,心里很害怕,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无用,很胆小,但当时真的很想逃离那里。” 秦荽怎会不懂?她曾经在牢狱里待过十几天,那暗无天日的日子至今依然令秦荽战栗恐惧。 “放心,我们小心谨慎些,定然不会有哪一天。”秦荽拍了拍萧辰煜的胳膊,并非是安慰,而是发誓般的坚定,既是告诉他,也是告诉自己,绝不可能再来一次那样的日子。 第51章 弄钱去 萧辰煜出来并未带着换洗衣裳,秦荽只能点了香将他的衣裳熏了熏,随后便将就着穿上。 隔壁的母子都收拾好后,这才过来跟秦荽和萧辰煜见礼。 “孩子是不舒服吗?我怎么看着他脸很红?”秦荽看见换了新衣的女人和她抱着的孩子,随后发现了孩子的不对劲。 女人低头看孩子,点了点头“大概是受了惊吓,加上牢房里没有吃的,等他睡醒了应该就好了。” 她不敢求秦荽给她的孩子看病,能不能只能看命了。 “喊刘喜去叫一个郎中来瞧瞧吧,孩子还小,莫要留下什么病根了。” 刘喜再次跑腿去了,女人此时真心感激不已,又跪下磕了个头。 “说说你的情况吧,事无巨细都可以,你也可以选择隐瞒,我不在乎。” 女人瞬间明白秦荽的意思自己的命运握在她的手中,她自然不在乎,可自己不能不在乎,如何回答将决定未来的路。 “我叫李四娘,是县丞老家的家生子,县丞来这里时,老太太将我给了他,让我照顾他的起居。” 秦荽明白大户人家都会给公子少爷准备通房和妾室,这个女人显然是个通房,看来是孩子都生了也没有被抬成妾室。 果然,李四娘说了,她跟着县丞来了这里,打理后宅,照顾他的起居,干着大丫鬟和妾室的活计,却只是个通房。 后来她有了身孕,县丞让她生下来,但要等着回老家后禀明了老太太和太太才能将她抬为妾。 这一等便是两年多,本来今年年底便该回去了,可偏巧遇见了这样的事,而县丞走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自顾自跑了。 “若是他将孩子带走,我贱命一条去了哪里都无所谓,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的骨肉都舍弃了。” 女人终于哭出了声,随即便抹了眼泪,强压着哽咽说“我知道我肯定会被卖去那种腌臜地方,可我的孩子还这么小,他进了那样的地方,这一辈子就毁了,毁了啊。” 这孩子回了老家,怎么说也是个少爷,但进过那种地方的孩子,谁还会接回去? “所以,你用眼神向我求救,便是为了孩子?”秦荽突然问,李四娘点了点头。 “他爹心狠,可我不行,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如何能不管他?” 秦荽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娘,苏氏也是在用她的方式爱着自己,保护自己,大约天下的女人都更心疼孩子些。 萧辰煜突然凑到秦荽的耳边说“我绝不会丢下你跑的,你放心。” 秦荽一愣,思绪从母亲的身上拉回到眼前之人,下一刻明白他的意思,心头突然有些软“看你以后的表现,不过,你若是那样做了,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李四娘看着他们说话,眼里闪过羡慕。 秦荽又看向李四娘“你回去休息,等会儿郎中给孩子看病,明天我们便回去,你在这里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未了?” 李四娘眼神闪了闪,似乎有话说,却很是踌躇,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求道“太太,那些人都是我买来调教好的,都是得用且老实本分之人。若是太太需要且能帮的话,恳求太太帮帮他们吧!” 说完,李四娘低下头,但秦荽能看得见她的耳朵脖颈都红透了,显然,她觉得自己的请求十分过分,她也是想试一试,并不抱希望,毕竟那么多人,谁能要得完? 当然,她并不清楚秦荽正好需要人。 秦荽自然也不会表现出来,而是皱紧了眉头“我要这么多人作甚?” 随后,她又叹气道“说实话,我要不是看你可怜,看你还抱着孩子,我也未必有这个心将你弄出来。” 李四娘更加羞愧了,直说自己错了。https:/ 秦荽似是不忍心,道“这样,我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弄到点钱将人弄出来吧,不过,无论我能否办到,这份人情我都要你承了,你可愿意?” 李四娘搞不太懂秦荽的意思,是要她感激吗?可她现在已经很感激了啊,还要自己如何做呢? 但她还是答应下来,并且保证道“太太只需帮奴婢照顾奴婢的儿子,那么太太要奴婢的命也可。” “你记住今日所言,若是我需要你做事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有二心。”秦荽淡淡笑道,李四娘的背心却起了些凉意。 刘喜带着郎中回来了,秦荽让刘喜看着点李四娘,意思是不要让人跑了,而她则和萧辰煜赶去了有合作的那家香铺。 时辰已经不早了,许多铺子都准备关门了。 见到秦荽和萧辰煜到来,刚回到后边准备离开的掌柜又回到了前厅,并且将两人请到了贵客接待室。 秦荽拿出一块大喜纹葫芦紫金锭佩放在桌上,掌柜拿起来仔细翻看,又闻了闻味道,疑惑地问“这是香锭佩?” “是的,掌柜看,这锭佩价值几何?”秦荽淡笑发问。 “我只听说宫中之人喜爱这个,咱们这些小地方倒是未曾见过。”掌柜的有些爱不释手。 “这锭佩不止外观精美,能作为日常佩饰,同时具有治疗外伤、中暑、昏厥等诸多疾病,还可预防瘟疫、驱虫辟邪的功效。加上制作十分繁琐,配伍香料也分外考究,且香料贵重,所以,此锭佩才不容易流传开来。所以,价值百两也不为过。” 掌柜的毕竟是见识广,虽然第一次见,但之前有所耳闻,此时也大约知道里面的材料有些什么,所以才有此一说。 秦荽笑道“授我手艺的先生曾说,在京城也只有勋贵才能使用,且数量极少。所以,掌柜的可以将价格提高些,越是难得便越是珍贵,越珍贵的东西大家才会更想获得。” 掌柜的自然明白这些道理,点头道“二位今儿来的目的是?” “今天来是想和掌柜的长期合作,我们将为你们香铺独家提供锭佩,掌柜的意下如何?” “自然是欢喜的,不过,二位应该还有后话吧?”掌柜的可不是个愣头青,他看得出这两人带着目的而来。 “是有一件小事,想请掌柜的帮忙。”萧辰煜适时开了口“我们要提供货物,需要人手和地方,若是你们能提供就最好了。” 秦荽先前只说要人,没想到萧辰煜还提了地方。 掌柜的问“地方好说,我们东家在县城有别苑,是东家来巡查时居住的,平日都关着,若是我们能合作,这地方给你们住下便是。” “至于人手,那就要好好寻摸寻摸了。”掌柜的知道这样的人需要人品好,信得过还不偷懒的才行。 “人手我们倒是有些想法。”萧辰煜又笑道。 第52章 女人孩子 离开香铺时,已经暗了天色。 秦荽看向萧辰煜“你回去吧,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接下来的事我都没问题,何况还有刘喜帮我。” 萧辰煜很是舍不得,但他也知道刚去县学就请假实在是不好,而且,这段时日的事情也给了他比较大的冲击,尤其是今日在牢狱之中看到的那些人。 看得出萧辰煜不想走,秦荽借着黯淡下来的天色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来日方长,咱们不能拘泥于一时的儿女情长,我们的路很长,也很不好走,我在外面努力,你在里面努力,我们俩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使劲儿。” 萧辰煜反手握着他的手,道“我送你回客栈便回去,我不在身边,你多加小心,有什么事就喊刘喜来告诉我一声。” “嗯,等我将镇上的事了结了就搬来县里住,到时候你回家也方便些。”在不知不觉间,秦荽和萧辰煜像是老夫妻一般淡然相处,能心平气和的说话。 萧辰煜很包容秦荽,也许他还不太理解秦荽,但他会陪着她做一切看起来“出格”的事。秦荽的防备渐渐放松,心境也平和了许多。 将秦荽送回去后,萧辰煜又磨蹭着吃了晚饭,叮嘱了刘喜后,又让刘喜跟着去把留在学院里的马牵回来带回富水镇去,这样大家出门有马车也方便些。 晚上,临睡前,秦荽过去看了眼李四娘的孩子,孩子已经好了很多,正坐在床上和李四娘玩耍。 见秦荽进来,李四娘忙起身要行礼让座,秦荽摆手让她坐下。 “不用这些虚礼,我不过是来看看孩子。”秦荽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看着孩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自己,秦荽忍不住笑了笑。 前世她没有怀过孩子,其实很多时候她也很想要个孩子,至少那寂寞难捱的日子也有些盼头。 不过,后来她反而庆幸自己没有孩子,至少少了许多牵挂和心疼。 “他叫什么名字?”秦荽问。 “回太太的话,他叫宝儿,还没有大名。”李四娘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愤恨,孩子连个姓名都没有便被亲爹给舍弃了,真是让她无法不气愤。 “宝儿,挺好的!”秦荽点头道“你们早些休息,明儿一早我们先回富水镇。至于你的那些熟人们,我今天去求了人,能不能办还未可知,一切就看天意吧。” 李四娘忙走到秦荽的身前,恭敬跪下磕了个头。 秦荽问“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磕头?快起来吧,孩子看着呢!” “孩子看着也不怕,他也该知道这个道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太太的大恩,只怕今生今世我们都无法报答完了。” 秦荽对李四娘的态度很满意,温声笑道“行了,我能做的有限,但我会尽全力帮你们”稍顿,又道“至少我能保证你孩子的安全。” 李四娘好看的眉眼有一刹那的怔愣,随即便点了点头。 “我去休息了,你们也早些睡。”秦荽不欲多说,站起身走了。 “太太慢走!”李四娘送出门口,屈膝行礼道。不愧是家生子,态度恭敬得很,如今已经将秦荽当成了自己的主人。 等秦荽进了屋关好了门,李四娘才转身关了门,背靠着门看向床上乱爬的孩子,突然又笑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即便是死也愿意的。” 次日,一行人租了马车赶回富水镇,依旧回了原来的老宅子住,又让刘喜去通知兰花和莲儿回来,但刘喜便要留在那边房子里看着那些东西,那是秦荽的立足之本,万万不可丢了。 兰花和莲儿见了李四娘后,便对李四娘的儿子宝儿很感兴趣,宝儿也难得有人陪着玩,便高兴地跟着去厨房了,三个人边做饭边偷吃,笑声从厨房传了过来,李四娘突然红了眼眶,其实在看见兰花的时候,她便相信秦荽的话了,宝儿在这里能好好长大。 屋里只有两个人,秦荽便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完成,但此事需要胆量和一些智谋,并且我要你万万不可透露出我来,如果被人抓住,你也许会伤残,也许会死,你可愿意?” 李四娘微怔,抿唇思索时,耳边听见宝儿在院子里跟着莲儿边跑边笑的声音,瞬间下定了决心,她要为自己的孩子挣个命。 “还请太太答应奴婢一件事,就是将我儿子的身份改掉,我不想他做奴籍,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秦荽点头,从身上拿出孩子的户籍,并非奴籍。 李四娘颤抖着手不敢置信,下一秒便知道,秦荽赎她时便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为了让自己去完成那件事。 可她没得选择,只此一条路,不得不博一次。 “孩子你放心,我一会儿让莲儿娘来家里帮着照看孩子,她心善,必然会将孩子视若己出。” 李四娘在老家时,曾经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那是帮着老太太管院子的人,所以才被指给出院门去做县丞的儿子,并且在淇江县后宅全是她打理,看人是她的强项。 所以,她相信秦荽的话,能养出莲儿这样机灵可爱的孩子,自然不是恶毒之人。 儿子脱了奴籍,又有人专门照顾,李四娘安了心。 恰在此时,虎子和他娘周氏来了。 虎子昨天回来的,家里没人便回了家,今天去玄妙观才听说秦荽回来了,便急忙过来。 周氏听说要她留下来照顾孩子,包食住还有月钱,她自然是愿意得很,这样便能日日看着儿子和女儿,简直不能更好了。 随后,秦荽将李四娘和虎子一起喊进了后院说话。 三人商量了快一个时辰,李四娘才起身去前院找儿子,看着院子里玩儿的儿子脸上灿烂的笑容,李四娘眼眶有些发红。 周氏从旁边走过,见她站在那里盯着孩子们,便笑道“听说你要去办差事,放心去吧,孩子我能帮你看好,等你回来我定然交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给你。” 李四娘最擅长观人面相,一眼便看出周氏是个和善的,心里也放心不少,拉着周氏的手亲热地说“多谢周姐姐帮我看着我家宝儿,他不调皮,好养着呢。” 都是做娘的,周氏如何不懂李四娘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管放心,就算是调皮也无妨,孩子调皮些才是应该。” 第53章 香妃皂方 李四娘出去后,秦荽问起虎子之前的差事。 虎子那天拿了银子去了县城,找到一个从外地来的戏班子。 这种戏班子走南闯北,不在一个地方固定,遇上好地方便多停留一段时日,若是遇上了恶霸什么的,便立刻走。 总之为了生存,也是过得十分艰难。 这个戏班子里有个小生生得俊俏,不过前边还有两个厉害的挡着道,他也很难出头,这便是连温饱都成问题。 虎子找到他时,只用了二两银子和几日好吃好喝便打动了他,取了一身演戏的书生道具,跟班头请了假便屁颠颠跟着虎子走了。 随后便有了牌坊的那出戏,对于戏子而言,装模作样是常态,勾引燕子更是手到擒来。 在他一番似模似样的演戏后,萧家二叔公一家对他非常信任,燕子更是一颗心被戏子若有若无的含情眼给勾得神魂颠倒。 所以才有了刘喜上门提亲被拒绝,还补偿了刘喜十两银子,就是怕他继续闹下去。 “本来可以早两日离开的,可那人舍不得秦家的好吃好喝,便赖着不走,被我催了好几次,才在昨日借故走了。” 秦荽道“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我一会儿给你十两银子作为奖励,你交给你娘存着。” 虎子忙惊喜地感谢秦荽,他是个非常聪慧的孩子,若非家中贫穷无办法读书,说不得将来也是个人才。 随后,秦荽又交代虎子“对了,此次去办事,许会有些危险,我会请乔三暗中跟着你,若是出了意外,他会先带你走。” 虎子一愣,问“那她呢?” 秦荽知道他是问李四娘,笑道“你不用管这些,只管自己完完整整回来,她嘛,自然另有安排。” 虎子松了一口气点头应下,在他心里,秦荽是个又聪明又能干还心善的人,她说有安排自然是有安排。 秦荽的时间很紧,随后便让虎子去请乔三来。 乔三的任务很简单,暗中跟随保护,甚至只有虎子知道他的存在。说白了,秦荽对李四娘还是有些防备的。 乔三一听去府城,神色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接了这个活儿。 事情谈妥后,秦荽又拿出当初苏强买铺子时写的欠条,递给乔三道“这是我卖铺子时收到的欠条,九十两的欠条,你给我六十两即可。” 这是转手三十两的赚头,乔三自然乐意得很,而且到了他们手中,只怕就不是九十两的事了。 乔三从后门来,也悄然从后门离开。 秦荽有些落寞的坐在空荡荡的香房里,这是她待得最多时间的地方,如今没了香,心都空了一大半。 也不知道先生如今怎么样了?是否还活在人世?这个人世间有许多不如意,可蝼蚁尚且贪生,人总是不愿意死的。 秦荽刚重生时是不想活的,不过,现在心里有了放不下的人,便也不想死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好好活,那些坏人便要给我让路。” 而她心里放不下的人,除了娘亲以外,现如今又多了一个人——萧辰煜。 她想要活得好,想要保护母亲,想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那么,只有未雨绸缪,提前布置。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偏安一隅在这小镇上呆着,要走出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实力。 次日,天际微白,李四娘和虎子便要启程。 秦荽不知道他们此行是否顺利,但还是叮嘱他们,完不成不要紧,安全回来才是重要的。 虎子驾车,李四娘放下车帘子,马车渐渐走远,离开了富水镇,也离开了熟睡的家人。 宝儿醒来后发现没看见娘,便哭着吵着要娘,那眼泪鼻涕齐流,看着好不可怜。 秦荽被吵得头疼,便去玄妙观取了些香料,将孩子丢给周氏哄,兰花也只喜欢爱笑的宝儿,也躲进了厨房弄她想吃的东西去了。 莲儿跟着秦荽,两人回来后便躲在后院开始学习调制一款“香妃皂方”。 “甘松、藁本、细辛、茅香、藿香叶、香附子、三柰、零陵香、川穹、明胶、白芷各半两,楮实子一两,龙脑三钱单独研末,白蔹、白丁香、白芨各一两、绿豆一斤酒浸后成粉,合糯米......” 秦荽虽然不会和颜悦色,但教授一款香品便也不会藏私,边说边动手,且会让莲儿看得清楚明白,莲儿有不懂的,她也会再次讲解。 到如今,莲儿已经学会处理些香料,也学了一款澡豆的制作方法,她独立完成的澡豆也勉强能过关。 “此方洁面,能治靥点风刺,常用能令肌肤光泽润滑白皙。” 莲儿不识字,但记忆力非常好,能将师父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再反复琢磨理解。 就在此时,兰花跑了进来,高大壮硕的身子蹦蹦跳跳的样子真是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太太,那个刘喜的娘来了,莲儿娘说请你去。”兰花歪着头看桌上一堆堆各色粉末,眨了眨眼睛,问“这些是做糕点吗?” 秦荽起身吩咐莲儿“你认真做我交代的事,我去去就来,如果不确定怎么做,不要贸然尝试,需问过我再说。” 她今天发现有些香料已经没有存货了,所以不能糟蹋一分。 兰花还想着吃,被秦荽拉着出了后院香房。 “太太,你们是不是想要做吃的,然后自己偷偷吃?”兰花嘟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秦荽无奈解释“那些是用来洁面的,不是吃的。” 兰花一听便笑了“我就知道太太不会不给我吃好吃的。嘿嘿,太太是最好的人了。” 秦荽的脚步微顿,只觉得兰花的话有些刺耳,她不是个好人,至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刘喜的娘正在堂屋里和周氏聊天,看见秦荽进来,忙拘谨地站起身,道“哎哟,萧二家的,你家可真气派,啧啧啧,真是好啊,连下人都用上了,还是你会享福。” 秦荽坐下,示意六婶坐“六婶今儿来镇上是为了什么事?” 六婶也跟着落座,周氏忙带着依赖她的宝儿出去了。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燕子家今儿一早来说燕子和刘喜的婚事,我想着此事是好事,刘喜他爹也催着我来找刘喜回去,这不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你们都该吃午饭了吧?” “刘喜和燕子的婚事不是吹了吗,怎么又提及?”秦荽没有理会六婶对于吃食的渴望眼神,但看在刘喜的面子上,还是喊了周氏端了茶和点心上来放在六婶面前。 第54章 六婶的坏 六婶稍显急迫地塞了一口点心,朝秦荽笑道“我早上没有吃东西,如今饿得紧,你先容我吃点垫垫肚子再说吧。” 六婶今天穿了身崭新的深蓝色麻布衣裳,脚上一双新的布鞋,不过衣服的折痕看得出来应该是在柜子里放了很多年的,大约只有最重要的场合翻出来穿穿。 等一盘子点心吃完,茶也喝了一壶,六婶这才歇了下来缓缓说起来意。 “燕子家前几日来了个书生,他们一家人都以为能让燕子嫁给他,据说是个秀才啥的。我呸,人家能瞧得上燕子那贱女人?这不,前儿上午说是去镇上买啥东西,结果人就跑了。” 秦荽不动声色,问“他们怎么知道人跑了?” “两天都没有人影了,不是跑了还能是啥?”六婶很是幸灾乐祸,就差拍着手叫好了。 “今天早上,族长家里人就来说了,燕子还嫁给刘喜,对我们家也给些补偿,彩礼是不要的,之前说好的房子地基都给刘喜,另外再贴补一份嫁妆,保证刘喜和燕子以后过得舒坦。” “所以,六婶又心动了,答应了?”秦荽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脸的皱褶和疲劳,眼睛里却不乏算计的光芒。 在秦荽的眼里,六婶很蠢又爱占便宜,可她是刘喜的娘,她若是真要定下亲事,刘喜还真的很难办。 “怎么不答应呢,这可是好事啊,我们家穷,能娶到一个不要彩礼还给嫁妆的媳妇儿,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好事。” “听说六婶当初来萧家时,很多人劝六婶不要带上刘喜,可六婶不愿意。” “是啊,唉,我自己的儿子,我可舍不得让给别人,哪怕吃糠咽菜也是跟着亲娘好些。”六婶说起从前,倒也有些唏嘘。 “刘喜小时候很听话的,一天到晚怕我丢下他改嫁了。也不知道咋的,大了就不听话了,总是和我反着来,真是气死人。” 六婶说到后来便心情不好了,忍不住跟秦荽抱怨。 秦荽淡淡一笑,轻轻放下茶盏,问“六婶小时候你能疼他,如今为何不疼他了?如今还想要用儿子去换一块土地,一个屋子吗?” “你瞎说什么,刘喜是我儿子,他的婚事自然是我做主,他还想翻了天去。再说,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好的,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六婶脸色也不好起来,说话声音也大了。 兰花以为是吵架,忙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职责,保护秦荽,于是忙提着擀面杖跑了进来,见两人只是坐着说话,便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六婶。 六婶唬了一跳,指着她问秦荽“这是干啥,要打我?” 秦荽笑了笑,并未赶兰花出去,而是对六婶道“六婶,你不要管她;我们说回刘喜的事吧。” 见兰花确实不动,六婶也不再管她,又说道“刘喜都十八九岁了,他还能咋办?”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刘喜至少还有娘替他操心婚事,总是比萧辰煜强些,若非自己误打误撞嫁给了他,只怕他还要继续单身下去。 稍微走了一下神,秦荽忙又正色道“六婶,我问你一句,若是燕子看中的是你的二儿子,你可愿意?” 六婶一愣,老脸也有些挂不住“老二还小,再说,亲事自然该先说给哥哥才是。” 秦荽的眼神淡漠了下来,语气有些冷“我只问六婶,可愿意给你二儿子娶燕子这样的女人?六婶只需说愿或不愿?” “不,不愿......” 不知为何,六婶居然被这个才及笄不久的小新妇给压得有些不敢造次,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却不知不觉跟着秦荽的意思走。 她自然不知道,秦荽抛开学识和聪慧外,还有多年主母的积威,一旦摆出主母的威势来,许多人都是怕的,何况是六婶这样猴年马月才上次镇子的人。 秦荽轻轻挑起眉尾,一丝冷嘲从舌尖飞出“六婶又为何非要刘喜娶燕子?他不是你疼爱的儿子了吗?” 六婶的脑子有些晕,忙着急解释“我,自然不是不疼他,而是他没爹啊,没爹给他操持,我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法子?” “刘喜喊我夫君一声哥,喊我一声嫂子,如今他来投奔我们,我们便将他当成我们的家人。六婶,虽然你是他的亲娘,可我觉得这门亲事.......”秦荽说到这里,顿了顿,落地有声的吐出两个字“不妥!” 六婶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又想了一想才拍着桌子骂道“萧二家的,你可别太蹬鼻子上脸了,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从未听过有人能越过亲娘去的事,刘喜是我儿,就算是要打死他,他也该受着。” 秦荽知道很多人只知道愚孝,比如眼前这位,她很能忍受丈夫的拳脚暴力,但是又将暴力换一种方式施加在儿子身上。且她最会看人做事,比如萧家生的两个孩子有六叔心疼,所以她也很心疼,平时重话不多说半句。 反而是最心疼她的刘喜却成了她的出气筒,也或许,她自己都根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或者,她知道却偏要如此,那就是真正的坏了。 无论是否故意为之,给刘喜造成的伤害都是刻骨铭心的。 “六婶,我若是不放人,有千万种法子让你和六叔鸡飞蛋打一场空。若是你和六叔好好商量着来,刘喜以后有能力了,还是会孝顺你的,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哪一条更好。” 六婶并不聪明,甚至毫无远见,她有限的脑子转了一圈,想起孩子爹早上的叮嘱“无论刘喜说什么,都把人带回来再说。再说惊蛰后便要开始忙翻地忙农活了,他不回来家里的活谁干?” 思及此,六婶摇了摇头,毕竟眼前的好处看得见摸得着,等刘喜将来有出息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何况,六婶了解刘喜,他不是个多有能耐的人。 “刘喜爹说了,让他回去干活,家里的地也该翻整了,他爹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弟弟妹妹还小,也干不了活。” “我听萧辰煜说刘喜六岁跟着六婶到了萧家便要开始干农活了,为何刘喜的弟弟十二三岁了还干不得?” 六婶说不出辩驳的话,总不能说刘喜没爹护着吧? 第55章 刘喜的痛 很多人的坏,是一种不自知的坏,他们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好,若是别人感觉到了伤害,他们反而会很是惊讶,说一句你也太小气了。 秦荽不知道六婶心里究竟怎么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也知道自己对刘喜和萧家生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刘喜在萧家村被人瞧不起,是不是六婶也照样如此想?若是刘喜并非是六婶带来的孩子,那么,六婶是不是也同旁人一样见着他也要啐上一口,并且毫不在意地骂上一句拖油瓶、倒霉鬼?” 六婶张了张嘴,彻底说不出话来,因为秦荽说对了。 老脸憋得紫红的六婶强硬地说了一句“反正是我儿子,就该回去,他敢跑出来,定然是有人挑唆,真正是好主意,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被人一挑唆便跑了,我倒是要回去找人好好评评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和她说理,她和你胡搅蛮缠,简直是对牛弹琴。 秦荽失去了耐心,对兰花说“去后院喊莲儿跑一趟玄妙观,将刘喜喊过来,就说他娘来喊他回去干农活。” 说完,秦荽便起身,对六婶说“六婶在此稍等,刘喜很快就过来,我还有些要紧事,就先离开了。” 六婶也不愿意留下,忙说要跟着去找刘喜。 秦荽想着那边塞满了东西的家,简直是个库房了,还是不要让六婶进去看见的好。于是果断拒绝了,让她坐着等,还安排了周氏过来陪着。 周氏抱着孩子陪六婶说话,六婶舒坦多了,不知道为何,对着秦荽这个新媳妇总有些束手束脚。 “你也是她的下人?”六婶大咧咧的问。 “我过来帮着带几天孩子。”周氏如此好脾气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孩子是谁的?”六婶本以为孩子是周氏的,如今看来却不是,心头的八卦之火腾得冒到了天灵盖,一双眼睛都闪着精光。 “这个,他娘去办点事,将孩子留在这里。”周氏不是个善说是非之人,但更不善于拒绝别人,所以才点到为止的解释,只希望对方不要继续问下去了。 六婶眼珠子一转,恍若明了的点了点头。若是周氏知道这样的说辞能让六婶心里有了多种猜测的话,定然后悔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 刘喜来得很快,几日未见母亲,他是有些想念的,加上母亲突然来找他,他私以为是母亲挨了打,所以他跑进来时气都喘不匀,如此冷的天气额角居然有了汗珠。 “你这个死小子,咋一声不吭就跑了?你不要你娘了?不要那个家了?”六婶不等儿子喘匀气便开始又拍又骂,就好像她委屈得很,几句话便将之前的事情全部揭过,过错都推给了刘喜。 刘喜脸上的担忧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然,就连眼底都漫上了深深的痛楚和悲伤。 秦荽听见声响便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也是有些私心,她是想要用刘喜,可若是刘喜是个拎不清的,那便只能当成萧辰煜的好友般寻常对待了。 “娘,够了,这是别人家,要闹你回家去闹去。”刘喜突然抓住娘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六婶何曾看过儿子这般神色态度,直接傻眼了,挣脱了一只手去摸刘喜的额头“你是傻了,还是惹上什么脏东西?” 对于许多人来说,很是信神神鬼鬼,尤其是六婶这样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更是凡事都能扯上这些东西? “娘,你先回去,我在外面很好,你不用惦记我。”见到母亲关心自己,刘喜的心又迅速软了,哄着母亲希望她早点离开秦荽的家,他如今已知道秦荽并不是很热情的人。 这一点他倒是想对了,秦荽先前能和六婶说那么多,不过是看在萧辰煜的面子上,看在刘喜还是挺能做事的份上,若非如此,她大约连六婶的面都懒得见。 六婶却拉着刘喜“走,跟娘一起回家,你的婚事有了着落,燕子之前看中的那个秀才跑了,族长家还是打算跟我们家成亲。” “娘,你就这么巴不得你儿子我娶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刘喜傻眼了,眼眶突然发红,朝着六婶大吼一声,嘴唇都在颤抖。 六婶被吓了一跳,她是个欺软怕硬之人,见儿子如此,她也不敢再多说,忙摆了摆手,道“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你莫要发火。” 刘喜将紧握的拳头松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拼命压下去。 见儿子好些了,六婶皱着眉又试探着说“你不成亲就算了,可你啥时候跟娘回去,这惊蛰快到了,家里田地里的活都要开始忙了,你不回去谁干?” “娘,我姓刘,就不去萧家了。”刘喜冷下脸来说道。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萧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倒好,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说你不是萧家人了?你让我怎么去跟你爹交代?” “我爹的坟娘多少年没去过了,娘要如何跟我爹交代?”刘喜的铁了心要和萧家分开。 说的是养你大的爹?”六婶也有些难过了,不知道是为了孩子的叛逆还是提及那个从来不打她,不骂她的男人,那个男人总是笑眯眯的呵护她,只可惜是个短命鬼。 “我六岁过来萧家,一直住在柴房里十三年,我六岁开始干活,可他呢,除了喝酒赌钱,还干了什么?是娘辛辛苦苦织布种菜换来些许银钱勉强度日,是我种田种地养着他,养着你的两个儿女好吗?不过,我现在不愿意养他们了。” 刘喜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说着说着流泪了,可见是伤心极了。 “娘,我会管你,但我不愿意继续养着他们,娘若是不逼我,咱们以后还能是亲热的母子,如若不然,儿子便要做一个不孝子,离了娘去。” “你,你要如何离了我去?”六婶也跟着哭,揪着胸前的衣裳大吼着质问刘喜。 刘喜也是话赶话,跟着脱口而出“我自卖自身,卖给我二哥和嫂子。这样我就再也不受你们的胁迫了。” 秦荽微一挑眉,没想到刘喜还能如此想。 第56章 惊蛰之夜 秦荽写了份卖身契,当着刘喜和刘喜娘的面念了一遍,卖身银子十两。 六婶哭得稀里哗啦,阻拦刘喜却没有成功,见到刘喜果断按手指印后,知道事情没了转机,便也不再哭了。刘喜将秦荽给的十两银子和从燕子家得到的十两银子通通给了六婶,六婶便捂着银子哭着离开了。 刘喜坐在堂屋里看着大门久久回不过神来,若是他娘坚决阻拦他卖身,他心里也会好过点。 秦荽拿着卖身契递给刘喜“给你。” 刘喜一愣是先放在嫂子这里吧,等我存够十两银子再换这张纸。” 他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虽然是为了摆脱萧家临时想的主意,他也知道秦荽不会去官府定籍,可真的签了卖身契还是很难受,尤其是娘的态度更是让他心寒如坠冰窖。 秦荽淡然一笑“我娘深受卖身契之苦,你又喊我们夫妻兄嫂,我怎会要你的卖身于我?” “啊?”刘喜不明白秦荽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你若是在一个月内,将这些字学会了,我便帮你安排个好差事。”秦荽将“卖身契”放在桌上,又道“你不识字就是个睁眼瞎,你看,你连卖身契上写了些什么都不知晓,你也敢随便按手印,就不怕是害你性命的事?” 刘喜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嫂子是个好人,自然不会害我。” 秦荽站起身,朝后院走去“我不是好人,你也不要期待着靠别人的善心过日子,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靠自己才是立足之本。” 等人走远,刘喜才缓缓起身,走过去拿了卖身契看,上面的字迹很是娟秀整齐,刘喜不识字,只觉得这些字非常好看。 片刻后,他将纸张小心叠好,转身朝玄妙观跑去。 等找到位识字的道长拿出来请教,道长莫名其妙地说这是小孩子启蒙的千字文。 “千字文?”刘喜愣怔许久,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不识字有什么不好,甚至从未想过未来该如何过会更好。 他在这里呆了几天,屋子里的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着许多的香料和香品。他知道这些都是贵重的东西,秦荽让他看好,他不敢大意,睡觉都不敢睡沉了,只想着看好便了事。https:/ 可他从未曾想过去触碰一下,去了解这是些什么东西? 萧辰煜曾经试图教他读书认字,被他拒绝了;萧辰煜曾叫他计划一下将来的日子,可他只说将来能成亲,有一块地种就很好了。 他不知道认字有什么用,可现在秦荽说认了字给他安排事情做,这便让他生出了动力和希望。 此时,刘喜心中满是对秦荽的敬佩和感激。并非是为了卖身契变成千字文,也并非是那个未知的好差事,而是他仿佛看见了前方的路。 兴兴地出了道观,见许愿池前聚了许多人。刘喜凑过去瞧热闹,发现是位女子落进许愿池里,而旁边一圈看热闹的人却无一人下去救人,只留下那位姑娘一边跳脚一边呼救。 听了一会儿,刘喜总算明白了。原来自从秦荽落水被萧辰煜救上来,反而成就了一番好姻缘后,这几日已经有三位女子落水了,而前面两位都有人及时救了上来,不过还未曾知道后续。 刘喜问旁边的人“既如此,怎么没有人下去救她?” 那人摸着下巴道“嘿嘿,如果下面的是个长得标致些的,估计一大男人堆得跳下去,你我怕是连边都挨不上。” 刘喜看了眼下面那位超级肥胖的女子,了然地点头表示同意。这样的女人定然很能吃,救了就要娶回家,一般家庭谁养得起?而条件好些的家庭,又何须靠这种方式娶媳妇? 看了一阵热闹,还是玄妙观的道士出来放了梯子下去,让那女子自己顺着楼梯爬了上来。 正月启蛰,言发蜇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震蜇虫蛇出,惊枯草木开。 惊蛰是个很重要的日子。这一日是否艳阳高照?第一声春雷是否在这一日响彻大地,都直接关乎这一年的收成,关乎大家是否能吃饱穿暖? 惊蛰日,人们会手持清香、艾草熏家中四角,以香味驱赶蛇虫鼠蚁和霉味。久而久之,渐渐演变成不顺心的者拍打讨厌人和驱赶霉运的习惯,也就是“打小人”的前身;意为驱赶身边的小人,宣泄心中愤懑,并祈求新年事事如意。 萧辰煜在惊蛰日回了家,并且将苏氏和桑婶接了回来。 苏氏头上戴了帷帽,一直坐在车上倒也不曾有人看见。 离家许久的苏氏回到了家,只觉得浑身舒坦,只是在家也戴着帷帽,要不然便是躲在屋里不出来见人。 萧辰煜和秦荽一起熏家中前后院,就连地窖也点了一炉香慢慢烧着。 随后又去了玄妙观,只见刘喜早就仔细熏过边边角角,还撒了石灰。 萧辰煜看见桌上摆着狗爬般的字,有些奇怪,问刘喜怎么突然开始学习写字了,刘喜通红着脸支吾着没有多说,秦荽三言两语对萧辰煜说了事情的前因,萧辰煜看向刘喜的目光便一言难尽起来。 “我多次劝说你识字,你都不听,如今倒是突然认真起来了,不过倒也不晚,我帮你写个临摹的帖子,你照着写,莫要这样一个字斗大如牛,一个却又小的如一团墨汁了。” 刘喜跟着道长学了认字,回来自己跟着比划练习,笔墨纸砚是秦荽送的,虽然是小孩子启蒙用的便宜笔墨纸砚,但刘喜十分珍惜,前后面都写了字,边边角角俱都填满,所以看上去便如一团乱麻。 既然萧辰煜和苏氏都回来了,刘喜也关了门一起过去热热闹闹过了节。 苏氏和桑婶都很是感慨,家里许久未曾如此热闹过了。 当夜,惊雷震天,众人都纷纷披衣到窗前看,面上都带着喜色,即便是镇上人家没有田地也照样期待风调雨顺,不然粮价上涨谁都要吃亏。 萧辰煜和秦荽并未起身,多日未见的夫妻二人忙着温存,听见了雷声滚滚,更是来了兴致。 半夜时分,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白日还好,夜间但凡有些动静,很快便能吵得全镇子的人晓得。 秦荽迷迷糊糊听见了动静,刚动了动身子,便被萧辰煜搂紧了些,轻拍她的后背让她继续睡觉,很快,两人便睡着了。 苏氏也听见了,推醒了熟睡的桑婶,桑婶听了听动静,披衣出去在院子里瞧了瞧,发现动静离家里很远,便也没有兴趣打听,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萧辰煜哄睡了秦荽,悄声穿好衣裳出来,正巧遇上桑婶,便低声道“麻烦桑婶帮忙守下门,我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开门出来,正巧萧瀚扬也开门出来,看见萧辰煜忙喊了声“小叔,你要去看出了何事?我也去,正好咱们搭个伴。” 萧辰煜没有理会他,匆忙朝前跑去,只留下一句话“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第57章 神秘账本 赵翠花听见儿子开门的声音便跟着起来了,刚走到院子里便听见萧瀚扬对萧辰煜说话,心里便是不喜。 之前萧瀚扬和萧辰煜没有交集倒也无所谓,如今两人在一处上学,她是想管也管不住,只能在心里不停骂萧辰煜和秦荽。 萧瀚扬的父亲一直在县里开铺子,赵翠花因为娘家在这边,所以一直不愿意离开熟悉的镇子去县城,可现在却突然有了搬家的想法。 门口的萧瀚扬听见母亲的脚步声,忙跳了出去,并顺手关上房门,对着院子里的娘说“娘,我去瞧瞧出了啥事,等会儿就回来,娘给我留门。” 赵翠花追到大门外时,只看见模糊的人影。 夜深人静,赵翠花也不好大吼大叫,只能低低骂了几句狗东西;隔壁的桑婶听见了,但不知道她是骂谁?只用力“呸”了一声,赵翠花立刻没了声响。 出了巷子口,便看见陆续有些男人也跟着出来了,大家都结伴朝前方跑去,拐过这条街便看见前方冲天大火,大家都吓了一跳,水火无情,何况镇子房屋都连着,谁都不敢说这火能烧到何处? 何况,即便不是连着亲,也都是朋友、熟人,所以大家都不约而同朝着起火的地方飞奔。 萧辰煜突然发现萧瀚扬追了上来,忙转身拉着萧瀚扬“我去看看就成,你先回去,顺便帮我报个信,以免她们着急;还有,你听着点我家的动静,若是出了事,你帮着照应一下。” 萧辰煜比萧瀚扬多想一层着火原因未明,不排除外来贼人放火声东击西,趁大家去救火反而去偷窃或者做别的勾当,他家里全是女人,所以更是不放心。 另外,他虽然只大了萧瀚扬三四岁,但毕竟是小叔,还是不自觉想护住萧瀚扬。 萧瀚扬想要分辨,可萧辰煜脸色十分难看,沉下脸呵斥“你瞧瞧你这瘦不拉几的身子骨,去了能干什么?那边人多,不缺你一个,你快些回去。” 不是他瞧不起萧瀚扬,萧瀚扬是典型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去了有何用? 交代完后,萧辰煜便放开来朝起火点跑去,仅仅几句话的功夫,那火光更是盛了不少。 萧辰煜从十四岁便开始在山林间穿梭,身体比镇上的人强多了,他很快便越过众人跑到了火场前。 着火的是镇子尽头的一所宅院,倒是万幸不在镇子中间。 不过,紧邻的房屋相连,隔壁人家的房屋已被波及,火势蔓延得很快,众人都心生惧意。火场前面喧闹声此起彼伏,有围观惊叫的,有担忧哭泣的,更多的在奋力奔走救火。 萧辰煜第一眼便看见了鲁大带着镖局的人奋勇救火,心里对这个汉子倒是多了一些敬佩。 他没有急着上前救火,而是站在一旁看了四周的情况,随后抓住鲁大,大声说道“那边的火势没法控制,最好是上这家的屋顶,将中间相连的房顶隔开,以此断了火势继续往街上蔓延。” 鲁大也赞同,丢下手中的木桶,招呼手下的人冲到还未起火的地方,借着大树迅速上了墙,又让下面的人送来刀斧之类的东西,也不问主人家的意思就开始将屋顶的瓦片和木头弄断。 主人家在下面急得跳脚,这房顶算是毁了,可有什么法子呢?若是烧了过来,毁的便不止屋顶了。 萧辰煜并未上屋顶,而是蹙眉看向一旁空地,那里有许多男人狼狈不堪的坐地哀嚎,萧辰煜走了过去扫了一眼,发现多数是些轻伤,吼得凶大概是惊吓过度,实则并不碍事。 萧辰煜有些奇怪,这个院子里大晚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突然,里面传来一个人疯狂地大笑,笑声极为渗人。 拿着水盆、桶接水救火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有人迟疑又惊恐地说“莫非......有鬼?” 也有人说“难不成是有人咒了这家人?” 大家喜欢往神神鬼鬼上去想,却无人说有人纵火;即便心里有所想,也悄悄咽了下去。若是官差来询问,一问谁说的纵火?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萧辰煜眉头紧皱,咬了咬后槽牙,暗骂了一句后抢过一个人刚提过来的水桶,毫不犹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紧接着又拿了盆水泼在身上,井水冰凉,萧辰煜浑身打了个哆嗦,可救人要紧,他顾不得许多,一抹脸上的水渍,用打湿的帕子遮着口鼻朝着院子冲了进去。 虽然大门和围墙、屋子都着了火,看起来火势凶猛,但院子里很空旷,也无树木和其他易燃东西,所以其实还好;就是滚滚浓烟也很要命。 萧辰煜弯着腰在浓雾里艰难前行,幸好火势大看得清楚,加上男人持续的大笑指引路线,很快萧辰煜便找到了男人。 他正靠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下,腹部插着一把刀,外面只剩下刀柄;男人的嘴角不断渗着血,看见萧辰煜时,渗人又绝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敢想象居然有人冲进来了。 萧辰煜心头倒吸一口凉气,他未曾想过会是眼前的情景,可事已至此也不可能转身就走,于是上前一步问道“你还能走吗,先出去再说吧。” 男人愣愣看着萧辰煜,用手指着腹部,艰难喘息着说“我出不去了,出去也是个死,就不拉着你垫背了。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傻子,你看谁会不顾一切冲进来救人的?你啊,快出去吧,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萧辰煜并未逞强,他要将人弄出去大约不太可能,但也没有立即离开,四下看了看,并未想出好办法来。 男人似乎看出萧辰煜的想法,又说道“你快些走吧,不然走不了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被血染了一角的本子用力丢了过来,因为力气耗尽,只丢在了面前,他颤着嘴唇道“这是赌......赌场的账本,你拿着,说不定有用,你放心,他们肯定以为被烧了,不会找你的麻烦。” 说完,男人大口吐血,见萧辰煜捡起账本,这才勉强说道“我叫黄印乾,乃......” 话未完,头一歪便死了。 萧辰煜心头剧震,他本是想着救人,却不曾想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今已不是救不救人的事,而是这账本该不该拿? 可大家都知道他进来了,即便丢了账本入火海,将来怕是也说不清。不如拿出去,就如眼前人所说,说不得有些用处。 萧辰煜性子里有豁达、精明,其实更多的是胆大和果决。 转念间便有了决断,想到眼前人的未竟之语叹了口气,随后上前一步蹲下身说了句“得罪了。” 随后便开始搜他的身,最后只搜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他来不及看便将荷包和账本塞在衣裳里面,又用力绑紧了腰带,这才匆忙往外跑,出去前双手往地上抹了一把灰涂在脸上,希望不会有人认出来才好。 第58章 福祸相依 四处乱糟糟的还在泼水,见年轻人冲了出来都松了一口气,又见他身上有火苗,忙将水朝他泼去,萧辰煜急忙用袖子遮着脸,几步冲到阴影处才停下来喘息,喉咙里呛了些烟,咳嗽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里面的人已经死了,我便自己出来了。” 众人都说做的对,没得为了个尸体冒险;又见他浑身湿透,便催他赶紧回去换衣裳,萧辰煜答应着从另一条路口绕远路走了。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的萧辰煜难免心慌意乱,可他还是下意识做了些扰乱众人视线的遮掩。 回家并没有走前门,而是去了后门敲门。 兰花被莲儿喊醒,莲儿是个胆大的,兰花更是不知道何为怕字,两个姑娘起身穿了外衣,一人拿了一根木棒到门口,莲儿弯腰从门缝里往外瞧,却什么也瞧不见,于是喝问道“谁?大半夜跑来敲门做什么?难不成是贼人?” 萧辰煜冷得浑身哆嗦,加上心中有事,脾气便不如以往冷静,低声喝道“我是萧辰煜,快些开门。” 莲儿听出了萧辰煜的声音,忙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浑身狼狈,脸颊脏污的男人,莲儿又将棒子举了起来“你究竟是是谁?” 兰花完全是看着莲儿来,见她放下棍子便跟着放下,莲儿举起来,她也跟着举起来就要冲萧辰煜砸过去。 萧辰煜一摸脸,无奈道“真是我,这还能作假?” 脸上脏污总算是擦掉了大概,两个姑娘这才算是信了,忙让萧辰煜进来。 早在萧辰煜离开的时候秦荽便醒了,此时正点着灯看书等他,见到他如此狼狈也是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见到秦荽难得的动容紧张,萧辰煜紧张无比的心情也好了些,忙动了动手脚说没事。 秦荽松了一口气,忙道“怎么都湿了,快快将衣裳脱下来,我去打水来洗洗。”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快速找出萧辰煜的中衣,又急忙去了厨房。 幸好,在萧辰煜出去之后,桑婶便烧了一锅水,本也是为了萧辰煜回来时洗脸洗脚所用。 洗漱过后的萧辰煜换了干净衣裳走到桌边,将账本和荷包丢给秦荽,自己也坐下来用布巾擦拭头发。 秦荽从书上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账本和荷包,问“这是何意?你不是救火嘛,难道还干了顺手牵羊的事?” 难得秦荽跟他开玩笑,萧辰煜勉强笑了笑,指着账本和荷包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包括那人的样貌和说话口音,神态等等,都事无巨细描述了一遍。 秦荽看了眼染了一角血迹的账本,并未有丝毫嫌弃,伸手便拿起来翻看。 只一眼,秦荽的眼睛便移不开了,眉头也不自觉紧锁这账本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想不起来了。 账本里面的字全部是符号代替,外人拿到了也看不懂,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是一红色印章盖的戳印,花纹似龙非龙十分繁复。 萧辰煜凑过来看了也是一头雾水“这是特殊的字?为了这个账本特意弄出来的字?”萧辰煜皱眉思索,他也算是有些学识,但完全未曾见过这样的字符“要不我拓几个字符下来,拿去问问姚观主,他见识广,说不定知道是什么?” 秦荽对萧辰煜道“你莫要写了,这事恐怕不简单,寻常人家如何会用特殊的字符记账?何况这还染了血。” “对不起,是我逞能了。”萧辰煜也觉得自己鲁莽了,于是诚挚道歉,又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以后行事定多加注意。只是这账本该如何处置?留还是不留?” 秦荽有些佩服萧辰煜,在她眼中萧辰煜还很年轻,又未曾经历这样的事情,能在慌乱之下凭着本能遮掩便很不错了,如今也能迅速调整状态寻求解决之法,确实是个很好的伙伴。 “此事你不要再插手,账本交给我处理,你要从心里将账本忘记。”秦荽怕他心事重重影响学习不说,还会被人看出端倪。 “......”萧辰煜却并不愿将自己闯的祸交给妻子独自承担,但秦荽的语气笃定,他便只能答应下来“行,你也小心些。” 说完账本一事,萧辰煜又拿起荷包在手心里颠了颠,荷包并不重,萧辰煜也不在意,便随手打开封口往桌上一倒,里面的东西滚落在桌上发出一阵响声,吓得秦荽和萧辰煜用手捂住,生怕吵醒了才睡下不久的苏氏和桑婶。 银子不多,二十两左右的散碎银子,不过,秦荽和萧辰煜的目光都盯着那一沓折叠的银票。 秦荽伸手取了出来,打开,竟然是两千八百五十两银票。 “难不成今天晚上的火就是因为这银子和账本?”萧辰煜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银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尤其是这些东西是从死人身上搜来的。 账本丢了不可惜,可这些银钱谁舍得丢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秦荽果断起身将一个装头花的木匣子倒空,大步过来将银票和银子、账本都一股脑装进去,仔细锁上后用手拍着匣子,对萧辰煜很认真地说“那人托付你帮忙收账本,这些银两就是他给我们的辛苦费,毕竟咱们是有性命之忧,这银子我们拿得不亏心。”https:/ 萧辰煜“.......” 天边起了鱼肚白,又一日清晨来临了。 一夜未眠的萧辰煜刚换好衣裳,外面便传来桑婶的声音,说是隔壁的萧瀚扬来喊萧辰煜一起上县城。 秦荽帮着萧辰煜整理衣裳,又在他耳边叮嘱“你要忘记账本和银子的事,你安心读书,争取考个状元探花郎让我跟着风光一把。” “嗯,放心,我还要给你挣诰命呢。”萧辰煜伸手将秦荽搂进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叹了口气“我这一走又是十天,你独自面对这些事,我还给你惹了麻烦,真是对不住了,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嫁给我啊。” 秦荽忍不住笑了“你的麻烦是麻烦,但也不全是麻烦,放心,我能应付。” 等萧辰煜走后,秦荽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来在何处见过相似的账本了? 前世,在她那个老丈夫的秘密藏匿珠宝银钱的地方。 那老男人每个月尾都有一两日会去花园里假山旁喝茶,秦荽去采香花时遇见过几次,本来也不曾在意过,他们夫妻基本是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可久而久之,秦荽便发现他平日里基本不爱去花园里喝茶,而他喝茶的时间极为固定,都是在月尾或者月初,随后便能开心很长一段时间。 秦荽起了疑心,便趁着男人不在偷偷查探,竟然发现花园假山里有个隐蔽的洞。里面有很多金银珠宝、玉器银钱。 她并未动用任何东西,只翻看了账本,账本后便有一个这样的印章。 她叹了口气,前世也幸好有这批财富的下落,秦荽用这个秘密同老鸨做了交易,才算是保住了清白之身。其实事情也远非如此简单,若非秦荽琴技了得,又特意模仿三十多年前火遍京都的名妓蝶姬而有了些名气,只怕老鸨早就反目让她接客了。 虽是前世的事,可如今想来依然胆战心惊,所以不得不步步为营啊。 第59章 打探消息 绿叶似乎一夜之间便爬满了枝头,地上的小草也纷纷冒了头。 昨夜的大火一直烧到了天亮,总算没能继续蔓延开来,只苦了相邻的两家人,被扒了屋顶的那家还好些,只需要买少量的梁和瓦补上即可,另一家惨了,被烧了一半的家还找不到隔壁院子的主人赔偿。 秦荽带上了兰花和莲儿去了布庄买布料,春天到了,兰花和莲儿都没有春装,还有苏氏和桑婶,她们以往都顾着秦荽,自己很简朴。 如今秦荽不缺钱,便想着对家里人好些。 布庄里来往的男女都有,不过女人多些,大家都纷纷说起昨夜大火,这个很少人提及的后街小巷突然间便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秦荽说要的布料多,伙计便殷勤招呼三人进了隔间坐,布料都是送来放在一边的长栏杆上请她们随意挑选。 秦荽看似悠闲喝茶,实则在听外间人的议论,挑选布料衣裳的事交给兰花和莲儿自己做主。 不过,听了好一会儿也并没有听出有用的线索,无非是那个小巷子在镇子尾,后面靠着连通县城的一条河,大家几乎不去那边。 听得七七八八后,秦荽回神,这才发现店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正指着一匹绯色团花鸟兽锦缎夸得口若悬河,说兰花穿上这匹布制作的衣裳,定然能令天上的太阳都逊色几分。 秦荽无语极了,结果发现兰花居然高兴的连连点头,莲儿也在一旁问“那我呢,我穿什么最好看?” 伙计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忙指着另一匹大红散枝印花绸缎道“这个颜色花朵都很适合姑娘如此娇嫩的肌肤,等春分过后,姑娘穿着这一身衣裙,往那玄妙观后山的桃花林里一站,那些桃花啊,只怕都要羞得掉落一地了。” 见两个丫头被人哄得像是傻子,秦荽强忍着笑意和无奈,要说好看是好看,可她们俩一个在香房里忙碌,一个整天钻厨房,这些矜贵布料怕是穿不了两天便要坏掉,若是寻常时候不穿,以莲儿长身体的速度很快便穿不下了。 于是,秦荽起身,从架子上指了几块结实又好看的布料,让伙计找人来给两人量身定做衣裳。 伙计一看秦荽的选的布料都耐用,可价格却便宜上许多,心里虽有些不满意,但好在秦荽说在这里做衣裳,倒是能赚一笔工钱。 等量好尺寸后,两人还恋恋不舍看着那些花团锦簇的布料,秦荽最终还是大方的给她们一人选了一块布料,莲儿和兰花喜得原地蹦起来。 秦荽很怕兰花蹦高了把人家店里的地板踩碎,忙让两人安静些。 终于弄完了,秦荽都想扶额长叹带这两人出门实在不易。 前世的秦荽一直喜静,后来做了高门主母更是冷心冷情,又十分注重规矩,身边的人皆不敢随意嬉笑。经历太多后,秦荽反而很能容忍兰花和莲儿胡闹,也是稀奇得很。 又选了些适合苏氏和桑婶的布料,想了想,周氏和李四娘的孩子也各有一匹布,让伙计差人送去家中后,三人便出了布庄。 不远处便是苏家开的茶楼,曾经是秦荽的铺子,只是现在和她无关了。 经过茶楼时,突然看见苏老二披头散发从外面冲了进去,门口有两个伙计忙拦住了他,苏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光鲜的衣着,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些什么? 秦荽嘴角泛起冷笑,只看了一眼便离开,都说家和万事兴,怕就怕一家人内斗,如今看来,他们已经斗得很起劲了。 只是,即便苏强拿了铺子,也不至于就赶走苏老二吧,苏老太太也定然不允许。所以秦荽想不通苏老二何至于如此作态?他也是做了多年掌柜的人,脸面还是要的吧。 拐过街角,秦荽的脚步稍顿,对莲儿说“你去刚才闹事的那家茶楼瞧瞧,看能不能听到些有趣的事?” 莲儿点点头,又看了眼兰花,兰花也很想跟着去,秦荽却说要去镖局,随便兰花跟着谁?兰花立刻抛弃了莲儿。 秦荽再次踏入镖局的门,这一次却不同上次,大家都已经挺熟悉,加上兰花如同回“娘家”一般高兴,院子里的人也很是高兴,拉着兰花问东问西。 秦荽被请进堂屋里坐下,鲁大跛着脚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左脚上缠了布。 见秦荽打量,鲁大主动交代“救火时不小心被钉子扎了脚,我说没事,可这帮家伙非要给我缠成这样,以至于我走路都不方便了。” 秦荽淡笑着说了几句需要保养的话后,话题进入了主题。 她看了眼屋里的另外两个人,鲁大很是有眼色的将人赶了出去。 等人一走,秦荽才问“鲁镖头可知道昨夜着火的院子主家是何人?行什么营生?” 鲁大本以为又是什么赚钱的活计,谁知道竟然问起起火的院子? “你为何对这事如此上心?”鲁大并不像表面那边鲁莽,已经从秦荽的两个问题里嗅出了点什么。 “我家夫君昨夜去救火差点弄了一身伤,我心疼得很,又有些气不过,想着这帮了人却连主家是谁都不知晓,岂不是很冤?”秦荽状若生气的说着。 鲁镖头笑了笑,也不知信了几分,不过,这一段时间双方相处很融洽,秦荽的活儿多,钱也给的大方利索,鲁镖头也不会得罪这个财神爷。 “说来也奇怪,满镇子加上下辖乡村,就没有我鲁镖头不清楚的人和事。可这院子却是很奇怪,平日里很少有人出入,就连米面粮食都是从县里运来,几乎从不和镇上的人打交道。” 秦荽皱紧了眉头,照理说镇上的人都很熟悉,也十分好热闹闲聊,如今有这样一个特殊的院子存在,怎么没有听见人提及过? 如此想,也如此问了? 鲁镖头见秦荽对于镇子很不熟悉,便给她解惑“我们镇子原先没有这么大,昨儿着火的那条街是前几年新修的,一直靠着后边的那条直通县城的河。 这条街的人都是些外来经商的人买来作为临时落脚点或者仓库使用,那边的人很少,本地人是极少去的,甚至都很少谈论起那条街来。” 秦荽还是觉得很奇怪“镇上的人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我几乎不出门,第一次出门一落水还不是不出半日满镇子皆知。那么一条巷子居然无人谈论,鲁镖头不觉得奇怪?” 鲁镖头模棱两可笑了笑,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了。 秦荽却陷入了沉思消息的起源不外乎茶楼、青楼、宴席等聚集场所,如果这些地方都避而不谈,那么久而久之便真的很少有人提及了。 鲁镖头看她凝眉沉思,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昨儿大火起得蹊跷,今天早上火灭了后,我进去瞧了瞧。” 说到这里,鲁镖头看了看院子里闹哄哄的众人,压低了声音说道“院子里死了一个人,刀刺入腹部而亡,而屋里还有好六七具烧焦的尸体,看样子也被杀死而并非是烧死的。” 秦荽不动声色听着,心里却想着萧辰煜只说院子里那具尸体,他并不知晓屋里的事情,如今看来事情更是复杂。 鲁镖头却有些心惊,眼前的女人不过是刚及笄新嫁人的女子,怎么听说死了人一点都惊讶害怕? 想归想,还是继续说道“此事复杂,并非你我等能沾惹的。你最好装作不知道才好。” 第60章 官差来了 “原本该如此。”秦荽点了点头,又道“我夫君只是去看了看热闹便回了家,如今也去读书了,自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女子更是不懂,也不敢懂。” 鲁大沉听后沉默良久,他摸不准秦荽是何用意,不过,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地接触下来,他已经不把眼前的女子当成漂亮的小姑娘看待了。 稍后,鲁大问“你今儿来就为了打探消息?” “自然不是!”秦荽平静地答道“我家要搬去县城,想请镖头安排人手帮忙搬家。家里的东西倒是无所谓,只是那些香料很贵重,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秦荽给出的理由很充分,鲁大未必相信,却不会探究,反正给够钱就行。 还未等鲁大应下,并且问明搬家的日子,一手下惊慌地跑了进来,一手指着外面“大哥,外面来了县衙的捕快,你快去瞧瞧。” 鲁大眼色一沉,眼珠子飞快转了转,将最近的事情想了一遍,并未做什么惹着官府的勾当,心里略微放了心,于是呵斥道“慌什么?县衙来人定然是问起火一事。” 一旁的秦荽却心头猛跳,一个镇上的院子起火何至于如此快便惊动官差?恐怕是为了些旁的东西。 此时的鲁大并未过于担忧,即便他悄悄进去看过屋里情形又如何?又不是他杀人放火。 院子里的喧哗声迅速变成争吵,看样子来者不善,秦荽站起身“既然鲁镖头有事要忙,我便先回去,等镖头事了结了再说。” 鲁大是个在外面闯荡多年的人,这点对危机的敏锐还是有的,他忙对要走的秦荽一拱手“萧太太,我家乔三去帮你办事未归,我这里若是有事,还请萧太太帮着看顾一下我这里的人。” 秦荽很是奇怪,对于这样的托付实在是有些过了,何况她还是个女人,两人也并不熟悉。 可鲁大来不及多说,只躬身看着秦荽。 脚步声响起,一官差从外面走进来,瞧着两人的样子冷笑道“哟呵,鲁大当家的这是唱的哪一出?私会小娘子?” 秦荽转身看向捕快,眼神冰冷“你是县衙的捕快?叫什么名字?” 捕快有些发愣,皱眉喝道“差爷查案,你个小妇人居然敢如此无礼?” “你一个不入流的差役,居然敢口出恶语毁我名节,我定要去县衙找县令讨个说法。”秦荽的声音不大,可底气很足。 她看捕快的眼神捕快很熟悉,就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主子看他们的眼神。 别看捕快天天在外面耀武扬威,实则是入了贱籍,三代以内家中孩子无法读书科考,他们根本入不了高门大户的眼。 欺软怕硬才是他们的平时的常态,秦荽太了解了,你越凶,越高傲,他们反而会小心翼翼,否则则反之。 捕快飞快在秦荽的身上扫过,衣服布料一般,头上的玉簪却还算不错,随即在她腰间看见了香毬才算是有些动容,这个黄金香毬做工精细,就连县里都极少有人佩戴,可见此人有些背景。 鲁大适时解了围,忙笑着解释道“这位差爷容禀,她是府城萧四老爷家的姑娘,来此是为了找我们镖局帮着搬家去县里。差爷也是无心的随口一说,还望萧二太太莫要恼了。” 有人递梯子,捕快自然迅速下了,朝着秦荽一拱手,道了声得罪了。 秦荽自然不会不依不饶,下巴微微一抬,鼻腔轻轻一哼,随即看向鲁大,略微不耐烦地说“我搬家的人手你早些安排好,莫要耽误了我的事,否则我让你这镖局开不下去。”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鲁大做出害怕的样子连连躬身道“是是是,请萧二太太放心,我们镖局都是老实人,定然不会出岔子。” 捕快冷眼看着秦荽的背影,眼神闪过一丝莫名的深意,嘴里问道“她可就是那个萧家的外室女儿,嫁给了县学读书的萧家二郎?” 鲁大答“是!”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虽说是外室所生,可萧四老爷十分看重她,还特意请了先生教导,和家里的姑娘们也不差多少了。” 萧辰煜去衙门里弄了女人送去孝敬岳父的事早就传遍了,只可惜大家都只是听说了秦荽,并不认得此人,此时看来,也信了几分秦四老爷疼这个女儿了。毕竟她样貌气度都不俗,就是这脾气傲了些。 他冷冷一笑“外室生的就差了天地之别,不差什么,哼,这是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面前摆谱罢了。” 随即才想起来他的正事,突然冷下脸喝问“你是不是进了着火的那院子里去?” 鲁大一愣,心道还真是为了此事而来,真是倒霉,跳进去弄伤了脚不说,还惹来了官差。 但面上不能显露分毫,反而大咧咧拍着胸口道“差爷,我们是去救火的,我是进去看了一眼,就在院子里看了一眼,里面烧焦了,我也没有进屋,差爷你看,我的脚就是跳进去时伤了,疼都疼死了,哪里还敢进去仔细瞧。” 捕快看着鲁大,嘴角微微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笑得鲁大背心发寒,他不明白自己的话究竟哪里出了错? 他不知道,话多必失的道理。 捕快笑了笑,拍着鲁大的肩膀,一改刚才的凶横,低声说道“县太爷要问话,咱们兄弟总要带个人回去让县太爷听一听事情原委,这镇子是鲁兄弟管着,自然是要问你。 放心,你是救火的人,大家都看见,为此还受了伤,县太爷不会为难你,只不过是问问罢了。” 鲁大半信半疑,却不得不跟着捕快走了。 外面还有两个捕快,正将镖局的人一分为二,分开两边在各自询问着什么,见到二人出来,众人都看了过来。 鲁大要被带走,手下自然不肯,三个捕快也警惕地握紧了刀柄,大有胆敢阻拦便拔刀相向的意思。 鲁大忙对手下人道“大家莫要闹,听我说,我是去协助差爷回话,我们又没有做坏事,怕啥?” 众人安静下来,差爷心里松了口气,也对鲁大有了些好感,态度也好了些。 鲁大忙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道“下午你们去一趟萧二太太家中,她要人搬家,你们小心点做事,莫要砸了我们镖局的名头。听见了吗?” 随后,鲁大被带走了,街上的人都纷纷出来瞧热闹,路边停着的马车车帘轻轻掀起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