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照山河》 1. 不知我者问我何求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七月初三,宜出行,忌破土。 清晨的薄雾将整个云归山笼罩,空气里是氤氲的水汽,偶有风,穿过清冷的竹林传出悠扬而朦胧的声响。天渐亮,太阳却没出现,只是隐在云间,落下些许光。 竹林里却有一队人马疾驰于小道上,仔细瞧去,一队健壮有力的黑马,一顶华丽而精致的蓝呢子大轿穿行于风叶之间,直奔山顶而去。 山顶上隐着一座道观,虽说是道观却无名无匾,高高的红墙已被风雨褪去原本的颜色,蝴蝶瓦上也稀稀疏疏落上了竹叶无人清扫。若不是墙上的八卦图仍有形状,实在是让人想不到这是一座道观。 道观门口是一对儿石狮,想来刻狮师傅手艺不精,俩石狮大小形制都有着明显的差别,一左一右,一雄一雌,一张口咆哮玩弄绣球一闭口露牙抚摸幼狮,虽整体上显得略微粗糙了些,那两双眼睛格外明亮威严不禁令人生怕。 不到一刻,一行人就到了观前。为首的黑衣男子利落下马叩门,铜锁与木门的碰撞发出声响,惊起鸟声,翅膀扑腾的声音散去,静谧空旷的山林又陷入长久的安静。见无人回应,黑衣人又准备叩门,只见“吱呀”一声,大门开出一条缝来。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小童冒出头来,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众人,半晌才开口“不知各位有何事呢?”。 “门打开,我们主子要见你家主人。”为首的黑衣人见一个小不点出现在自己眼前,语气里夹杂着不耐烦。 “什么主子不主子的,谢姐姐说人人平等,你懂不懂啊。”小童皱着眉望着这些没有规矩的人,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可脸上的稚气却出卖了他。 “你…”黑衣男子有些恼怒,扬起手来竟想动手打人。 “善渊,开门吧,这些人大概是寻我的。”两人正焦灼时一道清冷女声传来。应声,气鼓鼓的善渊瞪了来人一眼接着有些吃力地将门打开。 门开,观中景象一览无余。庭前是一块空地,地上是黑白石子拼凑的八卦图。明明是一座观,却没有布置香炉,大殿中也无神无佛不见供奉之物。观中四周墙下却栽种着各色花草,郁郁葱葱争奇斗艳好不漂亮。 如今七月,紫薇芍药正是盛放时节,一女子坐于紫薇花树下,石桌上摆着一花瓶,瓶中几支重瓣芍药,几片雪白花瓣抵不住清晨的寒意随意落在桌上。两只茶杯仍冒着热气,女子就看着书,眼神淡漠疏离,将一切纷扰隔绝于外。 善渊小跑着回到石桌旁,轻微喘着气,坐下喝起茶来,小腿耷拉着一晃一晃的,好不惬意,只是眼睛仍在好奇地关注着大门口动静。 许久,双方都没有说话,所有人皆表现出诡异的默契。门前男子仿佛被定住身来,一动不动,那女子也仍饶有趣味地看着书置若罔闻,就连轿子里的人也不言一发。 连善渊也忍不住在心中泛起嘀咕,搞不清这两人的状况,只觉得大门打开,迎面而来的风吹得自己有些冷,连早起犯困的倦意都一扫而光。 终是那边的黑衣人先没了耐心,高声大喊“太子来访,还不速速迎客!”观中仍是寂静,空气里有些尴尬。 正当黑衣人想找回颜面时,轿子里的人却出来了。轿帘掀起,一男子出现于众人视线之中。一袭黑衫干净素雅,黑发半束只用一金色发冠固定,长眸淡然如雾纱轻覆,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太子踏进观中,也不顾之前女子的怠慢,先是环顾四周,接着直奔女子而去,坐于石凳,仿佛自己才是主人一般,自顾自地为自己斟上一杯茶“你如今怎么变得如此爱耍小性子。” “哼”女子发出轻蔑的笑声,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这便是耍小性子?那太子殿下可是小瞧我了。”她虽在回话,眼睛却仍留在手中的书上。 善渊不显睿智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打转,一脸吃瓜模样。 太子抿了一口茶,又拿起桌上的荷花酥尝了尝。 善渊却心中更气,这深山老林本就没什么好吃的,这荷花酥还是昨日自己软磨硬泡求自家师姐下山买的,自己还没有尝过却被他人捷足先登。明确自己的实力的善渊自知打不过眼前男子,只好试图用眼神将来人赶出去。 太子瞧见善渊吃人的眼神,唇角上扬露出笑意,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糕点碎渣,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漠“我记得你从前爱吃甜食什么蜜浮酥柰花、梅花汤饼、眉毛酥、广寒糕还有蟹酿橙,如今虽不到橙子成熟的季节,但是孤还是托了宫中的御厨为你制来这蟹酿橙,来,你尝尝。”说完,一挥手。先前的黑衣人心领神会,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盒送了上来,打开食盒,独属于糕点的甜腻香气四散开来。 一道又一道精致的小糕点摆上桌,善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向着自家师姐投去渴求的目光,见自己的小动作并没有半分用处,只得老老实实忍着,甜食虽好,性命更是要紧。 见女子仍是不为所动,太子的语气软了下来“孤这次来不是来同你拌嘴的,实在是有事相求。” “哦?”女子放下书,装作是吃惊模样“谢珩,你也有求人的时候?不过求人可不是这副模样。”女子笑容玩味,众人自是一清二楚。 “大胆,怎敢直呼太子名讳?”未等谢珩反应,倒是一旁的黑衣人火急火燎。 “聒噪。”女子随手掷出一颗小石子,出手极快,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这石子已将黑衣人的发髻打散。“你若是再多嘴一句,我就用剑,割了你舌头。”她盯着黑衣人目光变得凛冽,仿佛这剑已架在黑衣人的颈脖处。 “好了。”谢珩出言制止道,又望着女子,眉头微蹙,开口“谢安宁,你从前可不是这般模样。” “这话可真可笑啊,谢珩。你们设计杀我父兄,害我困于山中三年,怎么?还想让我感恩戴德?没想到太子殿下身体越来越好,脑子却越来越蠢。”谢安宁直视谢珩,言语中满是嘲讽。 谢珩却不恼,由着谢安宁的嘲讽。自顾自说明来意“幽州与北辰国战乱已起一月,北辰军队连破五城,幽州岌岌可危。若是北辰执意进攻,恐怕这楚国百姓又将陷入战争。” “所以呢?楚国之大,竟无人敢应战?更何况,不是还有太子殿下您呢?”谢安宁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递给善渊,像是安抚受惊的孩子。 善渊看着师姐递过来的糕点,眼睛唰一下亮了,果然师姐还是心疼自己的。 “不仅仅是北辰,西篱南靖等国也蠢蠢欲动。幽州连破三城后,其他守军,不战而降。”谢景行解释。 “哈哈哈哈。真是话该啊。”谢安宁笑得肆意,“你们算计叶家,还妄想用一群废物替代。如今且不说幽州不保,连楚国都岌岌可危。太子殿下,您说,这是不是因果报应啊。” “算是吧。”谢珩出乎意料的平静“所以,孤想求你,出山平乱。”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呢?”谢安宁收敛了情绪,神情变得冷漠。 “因为你是楚国人,是叶将军之女,是谢安宁。” 谢安宁出乎意料地没有接话,只是拿起身旁的剑,侧身拔剑,直指谢珩“我可以答允你,不过,要让我杀了你。”说完,直逼谢珩,两人本就只有一桌之距,长剑一出,直抵咽喉。 那边反应过来的黑衣人出动将几人围了起来。“真是麻烦。”谢安宁叹气。“我虽剑术不算是上佳,但也不要小瞧哦。”说完,手腕轻转,长剑于空中划出剑花,眼看双方入手将要动起手来,谢珩却出声制止。“退下,你们打不过她的,她虽姓谢,却是实打实的叶家人,安宁将军的名号可是在战场上拼杀来的,不必白白浪费性命。” 闻声,谢安宁一脚踏上石凳,飞身直奔谢珩,长剑搅着料峭寒意,正对脖子。只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谢珩 2. 陌上少年足风流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那是一个夏末的八月,却也是有了几分秋日的凉爽。朱雀大街上挤满人,打扮得俊俏娘子时不时和身边的玩伴嬉闹着;调皮的孩童从人群的缝隙狡猾地溜走,身后的大人却是急得冒汗;精明的货郎则卖力地叫喊着。 而明德门的瞭望上却是另一副光景,以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男子为首,几位年轻男女伴于左右,再后是几位打扮朴素的仆人微躬着身候着。虽说这群人的打扮算不上出挑,仔细看去却是连仆人身上随意佩戴着的香囊料子都是如今京城里的上等货。 这小小的瞭望台中挤着这样的一大群人却是安静得可怕,城墙下的热闹气氛竟被一堵墙生生撕裂。几人也未曾说话,一个个只是自顾自地喝茶,为数不多的声音竟然是茶水入盏的水声。 墙下却时不时有几人眯着眼伸长着脖子往上望去,见到一侧巡逻的官兵们也只敢收敛起大量的眼神小声讨论着。 “哟,这京城脚下谁的谱这么大呀?”一卖茶人经过,不解地问起路过的人。 “哎哟喂。您可别闹了,小心您的人头落地呢。上面那位可是皇上。”另一人回道。 听闻这个答案,卖茶人也着实慌了张,连忙低下头收了东西挪了地方。 “叶将军一行人到哪了。”为首的男人慵懒地问道,听声音约莫有了四五十。 一人碎步上前,弓着身子开口“回皇上,大约一刻钟就到城下了。” “嗯,那就准备准备,好好迎接我们的叶大将军。” 距京城不过二十里的官道上,一大队人马驰骋而来。红色飞虎旗在空气中的翻滚声、马蹄落地声、甲胄碰撞声轮番上阵好不铿锵。 突然最前方一男子勒马回头高喊“全军原地休整。” “怎么了叶将军?”身旁有人问。 叶子期卸下脸上面具淡淡开口“大军整装入城可能会引起百姓恐慌,现如今不过是回京述职罢了又不是打仗。”叶子期身着金色鱼鳞甲,黑色的袍子绣着金丝暗纹,修长而白皙的手指随意把玩着刚刚取下的面具,面具下却是另一番景象。 明明是个武将,叶子期却生生长了一张书生脸。冰冷的头盔包裹着高高抬起的头颅,眉目分明的脸上分明是笑着却好似拒人千里一般。 二十的光阴里,叶子期身上却没有太多的痕迹,依旧看起来年轻有活力。若不是身边的一双儿女,谁能想到叶子期已过不惑之年。 叶子期望着京城方向,手指指腹摩挲着面具上细碎的痕迹,便将其利落地收好。“第一小队随我入城,其他人就地扎营等候军令。”一语落,众人收敛了声色,挥鞭回京。 以叶子期为首的一行人快马而去,零星的几人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矫健的马蹄重重地落下,带着几颗尘土又碾入大地,马蹄声声撞入人心。 不一会儿,在喝茶的皇帝忽地抬起头来,眼睛透过瞭望台的窗口望着官道上扬起的尘烟。其实皇帝从军打仗的日子并不是特别长,只是自己对马队声格外灵敏,没想到当初这项让他保命的技能如今依旧了然于心。他似乎有些焦急地问“是不是叶将军要到了。” “是。”公公回答道。 听闻,身后的一众皇子公主也都站了起来。在皇帝的带领下一行人登上城楼,远远地望着来人。 入了城,谢安宁东瞧瞧西看看丝毫不掩饰对京城的好奇。今日的谢安宁穿着打扮与平时也不一样,松绿色补服搭配翠绿色马面裙,裙摆下方是月白色的银线绣着几只小白兔,头发也只是随意梳了一个发髻,没有金银修饰倒显得俏皮可爱。 抬起头谢安宁望见了城墙上的一行人。阳光自上而下泄入谢安宁的眼眶之中,谢安宁看不清上头的人,耀眼的光芒下几人身影投下,拉得长长的影子,平添了几分江湖气息。 “皇上驾到。”尖锐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谢安宁连忙下马跪到父亲身边,目光所及的百姓也跪拜在道路两旁。 “子期,你这是做什么?”不见其人却先闻其声,谢安宁悄悄抬起眼观察着来人。身材微胖,身材也算不上修长,大约同父亲差不多高,或许是胖的缘故年岁看起来略大些,脸上眉目柔和,并没有帝王的威势。 头发略用金冠束起,身着黑色常服,相较于普通人的金色丝线,皇帝衣服上却是货真价实的金线,金线交错绣的是二龙戏珠的纹样。 皇帝扶起叶子期,亲切地牵起叶子期的手,欢喜地拍着。“子期,当日一别,如今朕与你都老了。”又招了招手说道“快、快,都起来吧。”话毕,众人起身,百姓们将这一群人团团围住也不敢高声言语,场面竟有些诡异的尴尬。 皇帝却是热情得很,回头催促着身后的公公“快,宣旨。” 众人又是跪下。 老太监移步前来,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叶子期平定中原,镇守幽州,朕之功臣,国家良臣,袭一等功,封辅国将军。大将军叶时川,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特授以虎符,封尔为平洲总督。” “叩谢皇上大恩。”叶子期接旨。 皇上却仍是一脸笑呵呵,似玩笑般说道“爱卿功劳之大,哪怕是修建生祠也不为过啊。”而众人见皇帝竟有为臣子修建生祠的想法,当下便有不少人动了歪心思。 而叶子期却又是利落跪下“皇上折煞臣了,本是回京述职又得皇上亲迎哪敢得以建庙修祠呢?” “爱卿何故说这样呢?”皇帝又是一顿亲切的客套。 谢安宁望着两人的你来我往四顾无人盯梢着自己便准备俏咪咪地揉揉自己的跪着生疼的膝盖。 “咻”只听一利箭划破空气直冲皇帝而来。叶子期不愧是老将,仅靠着多年作战的直觉便以佩剑为受力点,起身转身将皇帝护于身后动作一气呵成。而谢安宁也已起身,手扶佩剑,双眼打量着周围的人,伺机而动。 未见刺客,只有长箭打中皇帝的金冠,金冠一落,黑发散落。 “来人,护驾。”叶子期高声大喊,一手持剑,一手护着皇帝后撤。金吾卫被围观的百姓挡在外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在叶家军也不是吃素的,顿时严阵以待。周围看戏的百姓却是吓作一团,分不清左右般一通乱窜,叫喊声与呼救声混作一团。 “咻”又是一声。叶子期本就做好准备,只见他持剑之手顺势往上轻抬打掉来势汹汹的箭,而这时皇帝不知被什么绊倒,身体向后栽去。皇帝与叶子期本就离得近,皇帝便在混乱中抓住叶子期的手,竟生生将两个人往后一拖。 叶子期皱眉,他望着不远处酒楼上的刺客,也看见刺客发出的最后一箭,来不及躲闪,叶子期中箭前向人群中望去一眼。 “咻”一箭正中叶子期胸口。鲜艳的血液的铠甲下渗出颜色。“来人叫太医。”皇帝焦灼地大喊。 “父亲。”谢安宁也顾不上什么刺客了有些慌乱地跑到父亲身旁,幸好叶子期穿着厚重的铠甲,伤口也并不深。 而这时金吾卫终于穿过了人群将皇帝保护起来。 “二小姐,给我来看看。” 谢安宁抬头看见是军中的军医便放心起来,乖巧地让开路来。 军医褪去叶子期的外衣和铠甲,利落地拔出箭簇,小心地处理伤口,一切就绪这才开口“箭伤虽是不要紧的,但,将军似乎中毒了。”说完拿出银针,将银针放进叶子期伤口所流出的血液中,不一会儿银针的一头便开始发黑。 “此毒可解?”皇帝问。 军医跪下“请皇上宽恕微臣,微臣才疏学浅不知此毒药为何物。不过将军中毒不深且微臣也将受毒血挤出,将军如今应无大碍,只要好生将养着,不日便可醒来。” “如此甚好。”皇帝舒展了笑容,又指着谢安宁说“朕赐你们叶家一个大宅子,刚好给叶将军养伤。” “谢皇上赏赐,父亲先前早已叮嘱,臣母家在京中本有庭院,早些年祖母便叫人料理着,如今回京也可直接安顿。”谢安宁不卑不亢说道。 “既如此,朕也不必强求。等叶将军好些,朕再为你们接风洗尘!”说完,便派人将叶子期送回叶府,而皇帝一行 3. 原是天上谪仙人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她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礼方才开口“奴婢名为辛夷,是叶府的管家。前几年谢府的老太太派奴婢来打理府中一切事务。”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予叶子期“这是老太太的书信,只说‘将军见过便可一切明了。’” 叶子期略略看过书信,信中交代辛夷是个可信之人,又说叶家如需安定便要明哲保身,最后又说辛夷打理着京城事务中的琐事,一切问她就好,嘱咐今后家中的生意也要慢慢交给谢安宁。 谢安宁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小声惊呼“我?” 叶子期回“京城中的生意大多在你母亲名下,何况你哥哥也要驻守边疆,谢家不甚在意男女嫡庶,交予你本是理所当然。你祖母当年便是一个人做生意如今也算是富甲一方了。”说完便不顾谢安宁吃瘪的样子,拿出先前谢安宁捡到的箭,递给辛夷“你在京中多年,可曾见过这个花纹。” 辛夷看着漆上花纹,开口“这花纹是宫里专用的拐子龙纹,一般这样的箭只做礼箭,这三翼簇却是军中常见。先前逢仙街上倒是出现过这种箭,只是箭镞不一样,或许有人将箭镞做了更换,三翼簇速度快,伤害高,礼箭却不需要这些。” “也就是说,刺客也有可能不是宫里人,但是,刺客绝对对军中武器有一定的了解。”谢安宁接话。 “先前礼箭丢失一案在京城也算得上不小的事,当时丢失的礼箭也没有找回,大理寺放出的消息是禁军的人监守自盗。不过礼箭在黑市倒是炒上天了。既对箭镞有一定的了解,又敢当街刺杀皇帝这个刺客想来是有备而来。”辛夷顿了顿又开口继续说“我们在金吾卫的人传来消息“皇帝迎接之事禁军那边早有安排,但传旨之事原本是交代给了三皇子。不过为什么皇帝突然下城门接见,就不知为何了。” “所以说,正是皇帝的一时兴起才有刺杀一事,或许刺杀本是冲着三皇子而来。”叶子期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决定不止眼前的这般简单。 “无论是二皇子还是皇上,这些都是变数。今天唯一的定数,或许是叶将军。”辛夷并没有把话说透,功高震主的种子一旦埋下,叶家的日子就注定不会太平。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安宁只是陪着自家父亲,一是为了圆中毒一事,二是拒绝京中拜访的官员,三则辛夷也为众人仔细梳理着京中达官显贵错综复杂的关系。在这段时间里,宫里也几番探查叶子期的伤情,好在军医有着高明手段,一切也算得上顺利。 就这样将养了十日,叶子期的伤势在明面上得以好转,宫里也传来了赴宴的消息。 因而好几天前便得到赴宴的消息,辛夷早就将今日赴宴要穿的衣服、所乘的车驾马匹、打赏的碎银准备好了,又细细将各皇子公主的大概样貌说了一遍。 “宫中遍地都是贵人,虽然叶家如今强势,但只怕圣人猜忌。”辛夷交代道。当然,这交代也是对着谢安宁说的,府中几日辛夷也算是摸清了谢安宁的脾气,倒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心直口快了些,可宫中却容不下心直口快。 “你不去吗?不是准许近身婢女入宫服侍吗。”谢安宁任由辛夷打扮着自己,呆呆地问。 “奴婢是去,却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小姐的一言一行呀。何况府中事务繁多,奴婢也不能一直陪伴小姐左右,这是第一次入宫,便带着小姐认认人罢了。从今以后的日子小姐还要学着如何掌家呢。”辛夷一边回话一边为谢安宁梳着发髻“若是小姐觉得无趣,就挑个小丫鬟贴身伺候。” “不不不。”谢安宁急忙摇头,谢安宁从镜中看着辛夷心里想着,辛夷哪哪都好,就是这嘴啊,要是不拦着点说不定能一口气从白天说到晚上。谢安宁抱着辛夷的手撒娇道:“我一个人习惯了,辛夷姐姐就别派人拘束着我了。” “来,站起来看看。” 谢安宁乖乖地站起来,被辛夷打量着。今日的谢安宁穿着算不上华丽,简单的孔雀蓝对襟上衣、粉米色马面裙,不过衣裳上的刺绣确实下了功夫,大片的卷草纹让衣服增添了几分美丽。发型也是寻常的凌云髻,没有多余首饰,不过是几支金簪金钗固定,连妆容也是官家小姐们平常样式。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辛夷满意地点头。 谢安宁的容貌在满地达官显贵的京城里实在是说不上数一数二,可好歹父母亲都是俊秀之人,自己的底子也差不到哪里去。此时的她不同于幽州的随意,打扮起来也有几分官家小姐的意思。 收拾整齐,一行三人便上了马车往宫里去。虽说是晚宴,不过天擦黑众人便到了集英殿。集英殿本是长期举办宴饮的固定场所,自然是恢宏大气。因着皇帝说是为叶氏一族接风洗尘,宫宴也并未男女分席,来的宾客除了少数几个的新秀大多也是当初与皇帝一同打天下的老将。 谢安宁落座,辛夷则小声地在旁边为她介绍,这位是兵部尚书的长女,那位是新科状元郎的夫人…谢安宁安静地听着,直到帝后来临。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宴会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齐身行礼。 “起身落座吧。” 直到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谢安宁才敢借着起身偷偷瞄一眼上面的人。与之第一次相见时的平和,眼前的谢安宁才算是真正意识到为何上位者的威严。皇帝高高地坐在上面,脸上的表情不咸不淡,他明明就是笑着的,眼里不带笑意。那双眼睛,就像是戏耍般望着自己的猎物。这个念头在谢安宁脑海中炸开,谢安宁总是有些心慌,却不知哪里不对,只得规规矩矩地坐着。 传膳的宫人们陆续登场,先是绣花高饤八果垒,接着下酒十五盏。描金的器具里摆放着精致的食物,好酒也连番上阵,什么银光酒、秦淮春叫人迷了眼睛。 正当谢安宁吃得不亦乐乎时,只听皇帝突然开口“朕记得子期如今身边无人照拂啊,谢氏离世多年,如今儿女又已长大,何况叶府总不能一直没有当家主母。不然朕赐你几个美人吧。” 叶子期跪下,“臣惶恐,臣当年娶妻时答应岳母今生不纳妾。臣的妻子虽故去,却不敢违背当年誓言。臣知晓皇上是为微臣着想,但臣与妻子伉俪情深皇上也知晓,如今臣也年事已高,不敢耽误这如花容颜,与其委身做妾不如嫁得良婿为妻。请皇上收回成命。” “罢了。”皇帝无奈道,却话音一转“不知叶将军的女儿如今几岁?可否婚配?” 听闻皇帝的话,谢安宁伸出去夹菜的手猛地一顿。回过神来,赶忙跪在父亲身边。“臣女年过十七,暂未婚配。” 皇帝盯着谢安宁半晌才开口“你长得倒有几分像你的母亲,尤其那双眼睛。朕与你母亲也算是一族,论起辈分,朕担得起你一声舅舅。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臣女名为谢安宁。” “谢安宁?”皇上喃喃自语。 “回陛下,臣随母亲所姓,安宁乃母亲生前所取,唯愿天下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好名字。”皇帝大悦,指着座下的一众皇子说:“朕的皇子们也未曾婚配,你瞧瞧哪个合你心意?” 闻言,席上之人无不惊叹。越发摸不准皇上的想法。 此时的谢安宁更是后背发凉“臣女愚钝,一不敢觊觎天潢贵胄,二不敢于孝期婚嫁。幽州战死的将士中看着臣女长大的不少,臣女自幼时便得以这些叔伯照拂,他们如今为天下百姓成了一抔黄土,臣女感念所恩,自愿守孝三年。” “皇上,臣已年老,妻子故去。先前的毒箭让臣的身体大不如前,想来无法再为国效力,臣的女儿三年不嫁,即为守孝也为相伴与臣。臣请辞,告老还乡,享天伦之乐。”叶子期顺着女儿的话说下去。 皇帝见这父女两人是铁了心不肯选也没了兴致“既如此,朕也不好强求。若是安宁今后有了心悦的男子一定同朕说,朕一定为你们亲自赐婚。” “谢皇上。”谢安宁收好心,堪堪落座。一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父皇不若让叶二小姐来大理寺就职。” “好,就如你所愿。”皇帝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谢安宁脑子转得飞快,刚想拒绝却看见父亲微微摇头,便谢了恩。 “今日叶家已经驳了皇上多次,大理寺不是什么要职,等过段时间再辞便是。”听完父亲的说辞,谢安宁也不再多想。转而看着发声的男子。悄声问辛夷“那是谁?” 辛夷借着布菜的由头插空给谢安宁讲解“那是五皇子谢珩,在大理寺任职,在民间多有贤名。但自小身体不好,听说一直用汤药养着呢。” 谢安宁打量着对面的谢珩,玉冠束发,青丝缠绕,素衣裹着消瘦的身体,细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不时与身边的人谈笑几声。五官倒是好看得紧,就是太瘦了。他慵懒而惬意地喝着酒,丝毫没有皇子的端庄,皎洁的明月流淌在他的身上,烛火晃动也搅动着谢安宁的心。‘原是天上谪仙人’这一词轰然在谢安宁脑海中炸开。 觉察到自己的内心,谢安宁猛然醒悟,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 4. 人心一寸风波忙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谢安宁特意睡了一个懒觉,睡眼惺忪里才想起今日还要去大理寺。简单梳洗一番后便问了大理寺的具体位置,知晓不过一刻钟路程,也不再火急火燎了,只悠闲地往大理寺走去。 中州城中八街九陌,出叶府往东便是栖梧路,栖梧路连接东西两市自然是热闹至极。不说书局、胭脂铺,就出门的几分钟里谢安宁路过的吃食铺子便不下十数。想着大理寺那边也不着急,谢安宁就在一个馄饨铺子边停了下来。 铺子不大,装潢也不算精致,店里一半是烧水煮馄饨的地方,一半则摆放着几张桌椅。厨师掀开锅盖,灼热的水汽蒸腾而上,下好精致的馄饨,又盖上锅盖任由馄饨与热水翻滚。不得一刻休息,又赶忙摆好碗筷将特制的调料迅速分拨下去,热水一浇调料化开,估摸着时间到了,厨师便将煮好的馄饨分与碗中,顿时香味四溢勾起人最热切的对于美食的欲望。而候在一旁的小厮也特有眼力将馄饨端发给客人们。于是天南地北的人皆因一碗馄饨相聚于此,碗筷的碰撞声、客人的交谈声、店外的叫卖声混杂在这个寻常的早晨。 一口馄饨下肚填满了一夜的饥寒,薄薄的皮里包裹着鲜肉和饱满的虾仁,咬下去满是鲜味,河虾、紫菜还有几点葱花装点着这碗馄饨,实在是色香味俱全。 突然“叮咚”一声。谢安宁循声望去,只见一妇人抱着一小女孩正哭着,小孩手捂着肚子,嚷着肚子不舒服,又是干呕。脚边是打碎的馄饨碗,几颗仍然完整的馄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店铺中的声音也顿时停顿,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眼前的母女。 妇人仍抱着自家孩子,眼睛湿润布满泪珠,大喊着报官。妇人年岁看起来不算大,面容姣好,哭起来倒是我见犹怜。刚刚还乐滋滋地吃馄饨的人也是控制住店里的厨子和小厮,妇人仍是哭,周围的看客也是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看样子怕不是下毒?”路人甲开口。 “可是,这店可开了有一阵子了,我都吃几回了都没事。”路人乙附和。 “这小孩可怜哦。”路人丙感叹。 “我没有下毒,我没有。”厨子激动地反抗。 “不是我不是我,我是刚来的。”小厮也挣扎。 周围人依旧议论纷纷,谢安宁倒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馄饨。好在大理寺就在不远处,干净利落地抓人、清场、封店。末了才有一人走向谢安宁“我家公子闻二小姐也在此处,想请二小姐一道过去。”谢安宁颔首刚好吃完最后一颗馄饨,便一同跟了过去。 到了大理寺内堂,摆设倒是简单,一张宽大的黑檀木桌,几把椅子随意摆放。谢珩就这样站那,一手执笔,阳光透过半开的雕花窗照进来,一半打在谢珩背部,一半落在谢珩写完的字上。谢珩一身黑衣,金冠束发,听见来人的声音也未停笔,自顾自写着。 谢珩写字,谢安宁便倚着门框站着,厨子和小厮被堵了嘴麻绳捆了跪在地上,妇女二人被医官叫去看诊。没有人开口,空气里写满尴尬。 等了好一会儿,谢珩写完字才抬头问谢安宁:“二小姐吃得可好?” “不错。”谢安宁点点头“同幽州那边的味道不一样,也是好吃的。” 谢珩笑着,似乎对谢安宁的回答很满意。招招手,示意谢安宁过来。“看看我的字如何。” 谢安宁配合地走过去,礼貌地夸奖“布局巧妙,章法严谨,气韵生动,令人叹为观止。” “哈哈哈。”谢珩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竟不顾形象地笑出声来。“这话听起来不像实话。” 谢安宁看着谢珩的字正色道“殿下的字很野心。”绸白色宣纸铺在桌上,黑色的字钉在纸上,无声喧哗。“匪盗奸弑罪罪拘审,魑魅魍魉鬼鬼斩杀。殿下看起来不像表面上这么,与世无争。”谢安宁仍是礼貌地笑着,说出自己的第一感觉。 “本殿下可没说自己与世无争,孤还以为自己的野心天下皆知呢。”谢珩如沐春风地笑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木桌“与世无争的名头应该是孤的弟弟吧。”谢珩直勾勾地盯着,眼里似笑意,眼神却吓人,见谢安宁不讲话也没管了。“将这两人押下去,好生看住,对外只说,是中毒,内情不便告知。若是有人可疑,记得留意。” “是。”门外有人进来,将两人拖下去。 “等一下。”谢安宁喊道,截住马上就要被拉出去厨子。她蹲在厨子旁边,一脸严肃地开口“这馄饨怎么做的?怪好吃的呢,你能不能把方子给我啊,我让我家厨子学学。” 闻言在场的人无不一愣。谢安宁好似终于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妥,便站起身拍了拍押人的侍卫的肩膀,继续开口“你记得这事啊,帮我好好拷问。”说完,摆了摆手,将路让开了。 侍卫也终于从震惊中晃过神来,逃似地离开了。 “二小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不知二小姐觉得这件事孤处理得如何?”谢珩又拿起笔,开始写起来。 “五殿下做得对,五殿下做得好,五殿下真厉害。”谢安宁一副哄小孩的样子,敷衍三连夸。 “哦?好在哪里?对在哪里?厉害在哪里?”谢珩也不恼,顺着谢安宁的话反问道。 “五殿下才是这件事的主谋吧。”谢安宁也不装了,直白开口“我在那店铺看着厨子如何做馄饨的,一个人同时做这么多碗馄饨,根本无法精准控制下毒在哪一碗,何况是小厮将馄饨端过去。小厮或许可以下毒,但是小厮是新招的,他为何要无缘无故下毒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呢?如果不是厨子不是小厮,还有谁呢?当时场面这么混乱,而那妇人却清醒得很,一边抱着小孩让她吐出来一边喊报官。若是寻常母亲自家孩子中毒怎么会先喊报官,而不是叫郎中呢?那妇人虽是农妇打扮手中茧的位置却不对。” 谢安宁摊开掌,“我自小顺着父亲学剑,剑法无定数,但茧的位置大同小异,那妇人想必会一点拳脚功夫。更何况我找到了女孩中毒的真正原因。” 谢安宁从口袋里拿出来一颗小小的黑色果子放在谢珩写字的纸上“垂序商陆,全株有毒,其中根和果实毒性最大。”谢安宁用手指碾碎垂序商陆的果子,紫红色的汁液挤出,染在宣纸上开出妖艳的花。“那小孩十指指甲上都是紫红色,口袋里也有这种果子。我最开始想是不是误食,但是转念一想,商陆虽毒,但撇开剂量说毒性到底是不可信。可若不是五殿下的这番表现,我很难不怀疑这出戏其实早就搭好了戏台。” 谢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搁了笔“你很聪明。那妇人是我府中暗中养着的,小孩呕吐是事先吃了药,同时也服用了少量商陆,以防有人比大理寺的人先一步赶到。那馄饨铺的厨子,哦,也是馄饨铺的老板原是牵扯到另一桩案子上的,不过以防打草惊蛇,只能采用特殊手段将他关在大理寺的眼皮底下。至于那小厮,是真无辜,但暂时也不能放走。最后,其实这一切早就准备好,只不过刚好多了一个二小姐。” “所以,五殿下求陛下塞我进大理寺,又将这样一出戏摆在我面前,是为了什么呢?”谢安宁找了一张椅子懒散地坐着,漫不经心地开口。 谢珩脸上依旧是柔和地笑,丝毫没有被戳破 5. 倚得东风势便狂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离开大理寺谢安宁乐得自在,并未坐轿,一路上东瞧瞧西看看晃晃悠悠回到了叶府。正思考要不要将今日的事情告知父亲,辛夷却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辛夷双手递上一张帖子“皇后差人送来的,三日后的赏菊宴。” “今年菊花开得这般早?”谢安宁不解,菊花素来九月开,如今才八月末,虽不差几天可到底是奇怪。 “皇上问过国师,说是吉兆。一是听说宫里有位小主怀孕了,二呢皇后也不过寻个由头见见世家嫡女们为三皇子选妃而已。”辛夷平静地解释似乎早已知晓谢安宁会问这些。 谢安宁惊讶地看着辛夷“宫里也有线人啊?” 辛夷看着谢安宁吃惊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给了她一个你懂的表情。 谢安宁也无心关心今日发疯的五殿下,只吩咐辛夷暗中调查二公主当年的事情。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上京以来的所有事情,刚刚回京便目睹两次刺杀,谢安宁忍不住吐槽这天子脚下治安都比不上幽州。 三天的日子过得很快,平日谢安宁只不过是每日去大理寺点卯就走,倒是日日在大理寺碰见谢珩,只是两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她也知晓谢珩只不过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拉拢叶府。 皇后的赏花宴谢安宁依旧不打眼,能苟则苟是谢安宁的保命准则。 宫宴上,众人簇拥在皇后身边。 谢安宁远远看着人群中的皇后,比想象中年轻,端坐在那里,浅白色的绣金打袖衫搭配浅紫襦裙显得温柔可人,整套纯金赤珠头面却是无比的富贵,额上红色花钿平添了几分妖艳,蕉红色口脂薄覆唇上更是可人。 皇后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着,笑得美丽而端庄。 皇后身边坐着的是七公主谢秋安。谢秋安出落得倒是漂亮,不过满头的珠宝直叫人眼花缭乱。行走的首饰铺子,谢安宁在心底评价道。 站在另一侧的女子倒是朴素,杏仁色的衣裙在一堆大红大绿的女子中格外清丽,发鬓挽起簪上几朵艳丽的菊花,倒是应景。 “那是三皇子侧妃李知意,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同七公主一同长大的。”辛夷在一旁小声提醒。 谢安宁正将一个精致的点心放在嘴边,就看见七公主的手指了过来。接下来谢安宁就被请了过去。 谢安宁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露出没有丝毫真情的礼貌微笑。皇后打量着眼前人半晌说,“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 “听说你学通古今,知晓天下所有事?”谢秋安挑起眉,眼睛里写满了挑衅。 谢安宁还没想明白谢秋安莫名其妙的敌意,却听见李知意开口了“安安妹妹说笑了,这世间哪有人会知晓天下所有事呢?” 谢安宁微微欠身,“公主真是打趣臣女了,臣女自小长于幽州苦寒之地,只是识得几个大字不至于落了笑话,哪里算得上什么学通古今呢?不知公主哪里听来的谣言?” “闻言从前有一人凿井汲水,使得家中不必专人去外面浇地,便说‘凿一井省一人’顿时就有人说成‘凿井挖出人’自古谣言之事不绝,叶二小姐不必放心上,想是安安听岔了。”皇后出来打圆场,谢安宁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称是。 “安安妹妹想必是没什么恶意的,二小姐就不要怪罪安安妹妹了。”李知意附和开口,语气软软的让人挑不出错来。谢安宁却听出来里面的意思,不过是拐着弯说谢安宁得理不饶人。 “是的了,本公主也不过是听闻你有些学识,想问问你这菊花叫什么名字而已。”说完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还以为谢安宁真欺负她了。 皇后心中明白自己的女儿和侄女摆的什么谱,却也是没说什么,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二小姐如何应对。 谢安宁看着谢秋安指着的那盆菊花,不假思索地开口“瑞云端。” 谢秋安却是个不服气地一手叉着腰又换了一盆花指“这个呢?” “追鱼。”谢安宁依旧应答如流。 “这个,这个,这个,这些叫什么?”谢秋安来了脾气,全然不顾公主的架子。 “绿的是绿牡丹,中间粉四周渐白的是广寒宫,那粉紫色且花瓣如羽毛的是鹅毛粉黛,那一支远远看起来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的叫凤凰振羽。公主殿下不认得吗?”谢安宁做出不解的神情,这话问得谢秋安越发恼怒。 见谢秋安败下阵来,李知意捏紧手中的扇子,一边悠悠晃着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开口“没想到二小姐果真学通古今呢,不过,我还以为只有宫里的花匠才识得这些呢?” 李知意松了手中的扇子,随意上前择了一支菊花递给谢安宁“京中的姐妹们比不上二小姐,哪晓得这么多,只会赏赏这些花匠们养出来的花罢了。高兴了就折了插瓶,不高兴了弃了就是。你说对吧,叶小姐。” 听闻李知意的话谢秋安又从斗败的公鸡变得得意洋洋起来。谢安宁却假装听不懂李知意的话,也不伸手接住递过来的花,眼睛睁大,皱起眉头,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些“这位姑娘,您真的一点儿书也不看吗?” 众人一愣,李知意更是尴尬,伸出去的手更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人群中还有一人竟笑出声了,声音虽不大,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李知意脸上更是挂不住了。 此时,皇后伸手拿走了那支花,打破凝固的空气“知意在这方面没什么建树,吟诗作赋上却是真有才女之名。”又将这菊花簪在谢安宁发鬓间“这绿牡丹啊,好看是好看,顶着牡丹之名,却终究不是牡丹。” 见皇后也帮衬着自己,谢秋安又来了兴致“母后说的是,儿臣听说世间菊花千万种。有的菊花是由宫人精心培育让贵人赏玩的,有的菊花则粗陋不堪不过是长在乡间田野供牛羊啃食罢了。” 谢安宁怎听不出这话里话外嘲弄,只是抬起手扶了扶发间的绿牡丹,眨了眨清透漂亮的眸子,透着肆意的狡黠的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这花若是尊贵之物,假使长在崇山峻岭间人们也是争先恐后,平平无奇的东西就算是长于宫中也不过是,杂草而已。” “你。”谢秋安指着谢安宁,细长的指甲似要马上划烂谢安宁的脸。 这时,皇后身边的嬷嬷走了过来,悄声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后神色却 6. 唯有牡丹真国色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这话无异平地惊雷,就连在一旁吃瓜的谢安宁都被吓到了,皇上怎么会毒害自己的孩子?而一边的梅贵人却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原本直挺挺的背脊瞬间倒塌,美人颓然欲泣犹惹人怜惜。 “皇上不会,他不会,他说他爱我,他说过的,你骗人。”美人瞬间想到了什么,立马站起身来,眼睛虽含着泪,脸上却是傲气得很。 她青葱般的手指指着皇后“你不过是嫉妒皇帝宠爱我,他说他从不喜欢你,不过是为了天下百姓而已。你依仗着自己能挣钱,换取皇后之位,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吗?别再自欺欺人了!” 屏风后的皇后,依旧把玩着自己的护甲,护甲上的宝石璀璨夺目。听完美人愤恨的话语,皇后也只是淡淡的。“这护甲上是纯金的,连上面嵌的宝石都是一等一的。你说得对,皇上是因为李家的钱财才立本宫为后,但是他也曾浓情蜜意对本宫诉诵情肠,什么情啊爱啊。真是可笑,你不会以为你是那个特殊的吧。” 见梅贵人没动静只愣愣地站在那里,脸上的傲气也挂不住了,皇后伸手假意扶了扶发髻,“想想你那个新科状元的哥哥,从皇上注意到他,到你的呈宠之路。你不傻,何必自欺欺人。” “皇后娘娘,您自己何必不是在自欺欺人。您与皇上不过貌合神离,又何必整日在后宫里装腔作势。您根本就不爱他!”梅贵人语气越发轻狂,甚至不顾身侧还有一个看戏的谢安宁。 梅贵人发疯似的冲上前,用力推倒隔在两人之间的屏风,巨大的倒塌声响彻空旷的殿中。“我与皇上因梅结识,特以‘梅’做我的封号,怎么可能是我哥哥的缘故!” 看着眼前倒塌的屏风,皇后娘娘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想着自己在外的好名声,思考是不是自己太纵容后宫里的莺莺燕燕了。“或许有吧,见色起意。”皇后娘娘的话轻轻的,却是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梅贵人的心。 见梅贵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皇后娘娘轻叹一口气,半晌才开口“你心里明明知晓我待你不同,从前你在我身边时我就警告过你,你又何必弄成今日的局面。你自己回宫好好想想吧,别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谢安宁被皇后娘娘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糊涂了,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只见进来几个奴仆将失魂落魄的梅贵人“请”了出去。皇后娘娘没说那屏风如何处理,宫人们也不敢自作主张于是屏风依旧倒在地上,谢安宁也依旧老实跪着。 皇后娘娘借着眼角的余光斜了谢安宁一眼,便软靠在贵妃椅上,手拿起一杯茶,朱唇轻轻吹出一口气,杯中热气飘散。 皇后娘娘这才开口语气淡淡地像是寻常长辈唠家常一般。“叶二小姐,这戏看得如何?” 谢安宁自是装傻充愣的一把好手,一味地将自己埋在地底。见皇后向自己发问才抬起头,眼睛里是清澈的愚蠢“回皇后娘娘,臣女自小身体不好,眼睛耳朵都不好使。” “呵。”皇后被谢安宁的话逗笑了,白玉般的手掩着嘴轻笑。“我看呐,你哪是眼睛耳朵不好使,怕是,脑袋不好使吧。”皇后话音一转,后半句连声音都冷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谢安宁不傻,听得出皇后声音里的不愉快,脑筋转得飞快,实在是没想出来自己哪里得罪过皇后。难不成今天与公主这遭便让皇后记恨上了?谢安宁不解,讪讪开口“皇后说得对。” 见谢安宁这副做小伏低的样子,皇后却是没了兴致。招了招手,只见一奴婢端了一张纸上来了,轻飘飘地放在了谢安宁面前。 见纸上内容,谢安宁心中大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皇后娘娘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声音轻轻的,却是十分清晰。 这一字一字地传入谢安宁的耳朵,后背激起一层冷汗。背完诗,皇后娘娘嘴角勾着笑,人畜无害地望着谢安宁“这诗,是你写的吗?” 谢安宁心中了然,这诗什么意思自己清楚,当下却越发看不懂皇后娘娘的态度了。“诗不是臣女所写,字是。” “你可知晓这诗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依旧是笑着的,眼睛里全是探究。 “大概是看着这牡丹花好看吧。“谢安宁傻笑着,试图蒙混过关。 “这样子啊。”皇后娘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本宫还以为二小姐在阴阳怪气呢,先皇后是真国色,本宫这个继后不过是妖无格的芍药呢。” “臣女惶恐。这诗真不是臣女所作,只是年少时练字随手抄录的。何况臣女如今才第一次来京城,不说没见过先皇后,连芍药牡丹也不曾见过。”谢安宁忙慌解释道,声音中也有几分恐惧的颤抖。 谢安宁不敢抬头看那高位之人,她知晓,皇后娘娘可不是同她表面一般好相与的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女一朝成为天下之母,怎么会有人认为她是单纯和善之人呢。 皇后娘娘又恢复了先前那般人畜无害的样子,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本宫知晓这诗不是你所作,可是…你不应该担心这张纸,是如何到本宫手中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安宁才恍过神来。五皇子谢珩用垂序商陆来试探她,可垂序商陆在幽州根本不常见,一个自小长在幽州之人怎么会识得南方田野之物。皇后娘娘手里的诗也是几年前的东西,自己或许都不记得放在何处了,如今却完好无损地递到了皇后手中。只怕自己甚至叶家的事情比叶家人还早入了京城。 “呵。”见谢安宁傻傻地愣在原地,皇后料到谢安宁在想着什么,不自觉地笑出了声。“算了,不逗你了。赐座吧。” 谢安宁闻言心中更是万马奔腾,她说她在逗我???谢安宁一时哑口无言,自己是被耍了吗? 谢安宁被宫人随意摆弄,愣愣地坐在了位置上,只有膝盖处因长跪而传来的隐隐痛感时刻提醒谢安宁先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外边送来许多消息,说你不仅刀枪剑弩无不精通,还说颇爱读书,不拘什么兵书医书更对植物本草了如指掌,如今看起来半真半假。”皇后娘娘端坐高台,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脸上是假意的笑容,如同高挂的画像,端庄大方。 谢安宁学着皇后的样子,挺直背端坐着,脸上露出合适的笑。回应道“先前皇后也说过凿井谣言之事,想来皇后所听之事也是以讹传讹罢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许,旁人说了什么都不大要紧,重要的是,世人听到了什么。”皇后娘娘 7. 绿兮衣兮衣黄里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出了门,连忙拉上辛夷问道,“我母亲同皇帝有什么关系?” 辛夷却不解,“好像没什么关系?二小姐怎么问这个?” “第一次去宫里赴宴,皇上说,算得上是我舅舅?”谢安宁跟着皇后的大宫女去了偏殿,靠着辛夷偷偷地问。“今日又听皇后娘娘的口风,像是与我母亲熟识。” “原是这事。好像是说,当今皇上和谢家原是祖上有亲,不过到皇上这辈也算不上什么亲戚,只是先前皇上起义时谢家给了粮食钱财支援呢。不过…”辛夷拉到谢安宁到一角落,又向四周望望,见四下无人才低声开口“听谢府的老人说,皇上曾经想要求娶谢二小姐,被谢老夫人拒了。” 谢安宁眉头皱起满脸写着嫌弃,像生吞了苍蝇一般。心中暗骂这皇帝真是老色批,怎么见一个娶一个。谢安宁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你可知外祖母为何拒了皇上?” 辛夷却是不假思索,“这个好像是和谢家祖训有关,谢家子女一不求仙问道二不科举做官,连女儿也不嫁官宦人家。” 这个回答让正在换衣服的谢安宁大吃一惊,赶忙问道“那我母亲同我父亲?” 辛夷不慌不忙地帮着谢安宁整理衣裙“所以,谢二小姐和叶将军结亲并没有三书六礼。叶二小姐您也跟着母家姓,谢老夫人给二小姐的产业也全是婚前给的,二小姐故去之后,这些东西便是小姐您的了。连婚书都是皇上登基后皇帝下旨赐婚后才有的。” 谢安宁更是被辛夷的话惊到了,更多的却是对自己母亲的好奇。“我母亲倒是一个奇女子。不过,谢家祖训好生奇怪。不许求仙问道倒也是能说得通,可是不许科举做官倒是奇怪。” 当今天下虽没有士农工商的鄙视链,但世人仍以考取功名为荣,不说殿下鼓励读书,更是求贤若渴,读书也算是个顶好的出路。 辛夷却噤了声,又叹气,摇了摇头说“谢家也不让议论这些事,我不过在谢家待得不久,也不太清楚这些隐秘之事。” 谢安宁换好衣裳,又到了宴上,坐在角落看那些贵女们插花、品茶…谢安宁无趣地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眼睛却圆溜溜地观察着众人。许是皇后娘娘不在,大家也松快许多,打打闹闹,说说笑笑。 倒是七公主和李知意时不时瞟过来几眼然后小声嘀咕。谢安宁用脚趾头想想那两人没安什么好心。记得皇后娘娘的嘱咐,只是在她们瞟过来的时候用力瞪过去不然就是把她们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然后摇摇头,这神情明晃晃地在说嫌弃。 七公主倒是一个暴脾气,禁不起激,李知意倒是眼疾手快拦了几次。谢安宁乐得见她们闹腾,自己却是吃吃茶、看看花,乐得清闲。正在这时,一人却在谢安宁身旁坐下。 米色圆领轻纱衣搭配蓝色褙子,下面是橙色八破裙打扮得好不利落。上衣绣的是常见的环纹,下裙却用提花工艺将莲花纹揉进裙上,却也显得富贵几分。 天气虽冷了几分右手上却仍拿着一把茧扇,左手是剔透的白玉手镯,脖子白皙修长,带着一璎珞以小巧的海宝蓝为主最中间是一颗粉宝石,清冷中也不失温柔。 而此时的谢安宁却是一手茶,一手糕点与身旁的温柔漂亮女子形成鲜明对比。谢安宁正纠结这口糕点该不该咽下去时,那女子却开了口。 “谢安宁,叶二小姐安好。”声音婉转清冷,见谢安宁一脸茫然又补充道“孟将军嫡长女孟扶瑶。” 谢安宁微微点头算是行过礼了,在脑子里搜索着孟扶瑶这号人,却实在是没什么印象,想着自己何时这般吸引人了。只敷衍应和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好名字。” 孟扶瑶虽是笑的,神色却不同于先前,顿时添了几分黯然,她微微摇头,开口“倒没有这么高深,哪有什么扶摇直上,同音不同字而已,还是要借你吉言了。”随后又用手指沾了茶水,在石桌上写上“瑶”。“诺,是这个字。不过,二小姐的诗句倒不错。” 谢安宁嘴角一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嘴比脑子快就是不好啊。“书中的诗句,当时只觉得好便背下来了,读的书有点多也忘了哪本书。幽州哪有中州繁华,只得读书消遣。迩之事夫,远之事夫,多识鸟兽草木之名。多识草木少识人,常守世间清净心。” 谢安宁眼睁睁看着孟扶瑶的笑尬在原地。孟扶瑶自然听得懂谢安宁明里暗里的暗示,却也不恼,一个劲地自顾自喝茶,半晌才开口“我也不是在京城中长大的,对了,不知二小姐兄长背上的伤可好全了?”孟扶瑶放下茶杯,含着笑认真望着谢安宁,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随意。 谢安宁不可置信地望了孟扶瑶一眼,看着孟扶瑶这柔情似水的模样,眼里的惊愕之色难以掩饰。谢安宁心里却满是疑惑,自己兄长何时同孟扶瑶扯上关系了? 见谢安宁呆愣原地,孟扶瑶补充道“我自小长于平州,先前叶小将军驰援平州因救我负伤,后因家中琐事离了平州回了京城,便再也没见过叶小将军。今日见了你,便想来问问兄长近况。” 听见孟扶瑶的话谢安宁心中了然,心里腹诽着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家兄长可不是什么圣母,救人负伤之事可是闻所未闻,只怕不是简单的相识。 抱着这人或许是自家嫂嫂的态度,谢安宁话语都和缓了。“兄长的伤养了许久,但如今也已无大碍,早几月兄长便去平州驻守去了。” 正当谢安宁还在思索要不要把自家兄长说得更加惨烈些的时候,却见孟扶瑶点点头,缓缓摇摇手中的扇子“替我向你兄长问好。”便起身,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谢安宁望着孟扶瑶离开的背影,才开口询问身侧的辛夷“这孟小姐是什么来头?” 辛夷一边为谢安宁摇扇,一边答疑“这孟小姐的父亲,是年前战死的孟将军;其母听闻消息的当日便自尽了,留下孟小姐和其幼弟。对了,孟家便是如今管理京城内外的禁军统领。” “你这一说我便想起来了,先前兄长接到密报驰援平州,然后负伤才回幽州,原是孟将军缘故。那如今管理孟家的是谁?”谢安宁想起年前负伤却老是傻笑的样子,当时自己还打趣道兄长是受了伤变傻子了,如今想来因是有着这孟小姐的缘故在。 “是孟小姐持家,但在京中当值的是孟小姐的叔伯。”辛夷见四下并无旁人小声低语。 谢安宁却是不解,暗想这孟小姐只怕是手段了得“这孟家叔伯都在京中任职了,怎么当家却是孟小姐?” 辛夷见怪不怪继续解释 8. 不想无常催命客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闻言,脚下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她咽了咽口水,连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似是有些怀疑谢珩的话“可是,可是她先前不还在宫宴上吗?” 谢珩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听说,皇后娘娘特意召见你了?” 谢安宁望着前头低头走路的谢珩,搞不懂他竟然只想问这个。自己也假装听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应答道“那皇后娘娘知晓七公主身故的消息,有何举动?” “皇后娘娘当场晕了过去,听说醒了之后和皇上大吵了一架。”谢珩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动。“所以,皇后娘娘当真特意召见你了?” 谢安宁对着穷追不舍的谢珩有些无语,只觉得这个人当真无语。“皇后和皇上大吵一架?”谢安宁却发现了奇怪之处,正想继续追问才发觉前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谢珩停在一间房前,门大开,一张屏风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两人相继进门,辛夷等一干奴仆等在了外头。绕过屏风谢珩掀起盖住尸体的白布,一具尸体呈现在两人面前。 “所以,皇后娘娘当真特意召见你了?”谢珩仍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谢安宁长叹一声,双手紧握成拳,白眼都想翻上天了,又觉得不太符合谢安宁的身份,只得作罢,阴阳怪气道“真不真的,五殿下心中不是知晓吗?”说完谢安宁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 看着谢安宁跳脚的模样,谢珩眼睛一转,便在肚子里打起来坏主意。 见谢珩这吊儿郎当没安好心的样子,谢安宁也顾不上他,专心检查起尸体来。衣袍完整,发髻也不曾松动,胸口有一处不浅的伤口。 “看起来像是箭伤。”谢安宁仔细看着伤口,其实不太难以辨认,谢安宁虽不带兵打仗,却也会帮着救治伤员,看多了伤口的样子,其实大多数情况上一眼便可以看出。 “呐,凶器。”谢珩打开一方小帕子,将一支箭递上来“仵作验过伤了,箭伤虽严重但也不致死,死因是箭上被淬了夹竹桃的汁液。”谢珩看着眼前这个呆呆傻傻的女子,心中觉得有趣。其实伤口早就被处理过了,自己先前不说也只是想逗逗她。 “夹竹桃,恶心、呕吐、腹泻、心律不齐甚至死亡。”谢安宁小声念叨着夹竹桃中毒的症状。夹竹桃汁液毒性要强,对心脏的伤害格外严重,又是通过箭的助力直接接触血液,想来死前不太好过。 “什么?”谢珩没听清,又问了一嘴。谢珩看着谢安宁嘀嘀咕咕的样子,没发现这姑娘还是嘴碎子。 “没什么。”谢安宁没接谢珩的话头,拿起谢珩递过来的东西。定睛一看却睁大了眼睛,这箭和那日叶子期遇刺时所中的箭一模一样,箭镞、材质、花纹相差无几。忽然想起辛夷说过这箭出自宫中,便收敛神色问“这箭,是宫中的吧。” “是。”谢珩虽不明白谢安宁如何得知这箭的来历却乐得为谢安宁答疑“这箭是宫中礼箭,珍贵之处是在于这箭出自二公主谢秋渺之手。当年孤父皇生辰,二姐亲手做了这十二支礼箭做礼物,亲手用第一支箭猎了一头熊。不过后来这箭被人偷了几支,如今也未找到。” “谁会偷箭这种东西呢?而且谁会拿箭做生辰礼物呢?这二公主也是有趣呢。”谢安宁一边把箭递回去,一边微微侧头眉头皱起,语气里满是疑问“我参加宫宴时,不见四周有夹竹桃,只有靠近太和门那边的御花园里才种了一些夹竹桃。而且宫中也并无高楼,用这箭杀人其实算不得太高明。” “七公主脾气向来不好,有些仇敌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在宫里动手的人。”谢珩看着躺得板板正正的谢秋安,想起这个对自己算不上亲近的妹妹,无论是眼里还是心里都并没有多少怜惜之情。 “所以这件事,事态严重不可外传。”谢安宁知晓七公主的死或多或少牵扯着宫里的人。“那上面那些人怀疑谁呢?或者说,这与我又有何干?” “你离宫前,谢秋安同孟扶瑶起了争执,谢秋安当场就扬言要杀了孟小姐。孟小姐倒是个好脾气,也没还嘴。后来谢秋安离了席,不久就被人发现中毒死亡倒在路边。”谢珩尽力向谢安宁描述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他倒是想真知道这个叶二小姐到底有多少能耐,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过去“这个信,是在谢秋安尸体上发现的。诡异的是,是尸体运出了宫到了大理寺时,这封信突然出现的。” “突然?”谢安宁眉峰紧蹙,神色凝重,心里直觉这封信不简单。果然信封外面的“谢安宁亲启”几个大字让谢安宁更添愁云。 谢秋安是因她而死?还是替她做了刀下亡魂?来不及多想谢安宁拿了信赶忙拆开,信中仅寥寥几字“亥时,逢仙街。”信拆开,几片夹竹桃花瓣便打着旋落在了地上。 谢安宁的手不自觉地一抖,真是冲着自己来的,谢安宁心想。 谢安宁把信交给谢珩问“你在大理寺多年可识得这字迹吗?”她用指甲狠狠掐自己手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谢安宁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清楚这到底是对未知对手的恐惧还是对即将揭开幕后真相的兴奋。 “认识。”谢珩将花瓣和信收好“这字,和孤的一模一样。” 谢安宁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珩,谢安宁打心里觉得谢珩不会做出这种事,与其说这就是吃力不讨好,不如说谢珩没这么傻。 “可这不是孤写的。”谢珩一脸无奈地看着谢安宁吃惊的小表情。 “嗯嗯。”谢安宁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怕谢珩不相信还继续解释“我信你,真的。” 这下却换成谢珩的不可置信,他用手指着自己“没有任何缘由,你信我?”他并不明白谢安宁没来由的信任,只觉得心中某处有些许松动。 谢安宁再次郑重地点头,她无比认真地说“我真的相信你,如若真是你动的手,一定下手更干净些。”这话虽是玩笑,可谢安宁说这话也不仅仅是玩笑 9. 山鬼尽去仙人始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刚到戌时,谢安宁便起了床选择一身轻便的衣裳。收拾了些东西又去厨房溜达了一圈。临出门,又往叶府一拜算是告别。 依着记忆向逢仙街上走去,夜已深,街上也没了人,孤零零的灯火摇曳平添了几分诡异,谢安宁也不在意,一路吃一路走。 月光如水却隐入层云,风声渐起如厉鬼索命,好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却越往逢仙街上去,人却多了起来,一溜卖杯卖盏的好不热闹。逢仙街也算是京城里有名的鬼市,一街之隔谢安宁总感觉不太真实,一边冷得如同冰窖,这一头却是烈火烹油。人人都以面具示人,看不清面具下的情绪,也猜不透人心里的丑恶。 逢仙街西边是青要山。这青要山啊,原本是一个小土堆,是当今圣上登基时在城西北处挖了一个湖,做春华湖。这从春华湖里面挖出来的土运到逢仙街处生生堆出一座山来,青要山不高,也鲜少有人,听闻只有国师大人久居于此。 山下红墙青瓦围了一圈,从外头一看仿若牢笼,黑夜中零零碎碎的几盏灯亮着,没有一丝温暖反倒更显诡异。红色大门却开着,一览无余的黑暗,如同血盆大口的厉鬼。 鬼使神差地,谢安宁走了进去。 “你好,有人吗?”谢安宁礼貌地问话,一手放在门钹上轻轻叩门,正打算继续往里走,一人却从暗处出现。 “我家主子正等您呢。”小厮上前引路。 这人和声音都来得突然,谢安宁被吓了一跳。旋即又跟了上去。 不过一转弯就看见山脚下修建着一双檐十字亭,亭子四周种满绿竹,风过竹响也算得上雅致。亭下一人一桌,两盏热茶正冒着氤氲的水汽,亭檐处挂着几盏灯笼照亮着亭下之人。 一男子坐于亭下,长发如瀑染着烛光,青衫上竹影绰绰,其容貌也算不得上乘,只有那双眼睛,竟不同于寻常。 那是一双纯色黑瞳!如同黑夜里匍匐的厉鬼,仿佛下一刻便会露出撩人的爪牙。见谢安宁来了,伸出手来示意她坐下。那手臂白皙得可怕,好像这天下颜色都不在他的身上点染半分,只有白皙之下的微弱血管告诉谢安宁,她所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奉茶。”那声音轻轻柔柔,与其外貌形成巨大反差,原本狰狞可怖的气质顿时变得柔和。“方岑。”他自我介绍道。 谢安宁坐下,看着桌上两杯被喝过的茶水,想来方岑等了许久。那书童也心安理得地坐下,为谢安宁斟了一杯新茶,施施然一笑。 几人也没说话,就干坐着。谢安宁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终于下定决心一本正经地开口“大晚上喝茶,会睡不着的。”说完,坚定地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方岑爽利的笑声响彻夜空,在这浓浓夜色里却平添了几分诡异。“你这个人倒是有趣。不过这茶也说不上名贵,只是竹叶心煮水而已。” 谢安宁看着方岑不像是坏人的样子,便也宽了心,终于是笑了起来“我不过是讲了一句真话,怎么就有趣了?” 这回轮到方岑一脸严肃的样子了“可这天下人,总是真话太少,假话太多,会说真话之人何不为趣呢?” “真话又如何,假话又如何。这世间真真假假,有些你瞧着假别人却是真情实意。更何况,真假之间哪有选择呢?”谢安宁无意饮茶,手指轻捻只摸着杯沿打着圈玩。 方岑无奈地笑笑“是是是。”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其实,选择离开京城,会活得更轻松一些。” 谢安宁扭扭脖子活动开来,舒展了身手,心里却想着方岑岔开话题的本事竟如此高超。 “我刚踏进京城时,我以为自己有选择。但是,如今看来,早就有人替我做好了选择。我以为回京是选择,却成了狼群里的羊。我以为五皇子是选择,可他不过是想要叶家的助力。我以为皇后或许也是一个选择,可我于皇后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里那朵可有可无的花。没有人关心我愿不愿意,反正不愿意的那些人都将成为他们的踏脚石罢了。” “既然如此,你想要的,或者说你愿意选择的,你义无反顾的是什么呢?”方岑好奇地问。 “我想要的,是国泰民安,一直都是,向来都是。有人把叶家当作一枚棋子,那就要做好准备,看这枚棋子如何把着京城搅得翻天覆地!”谢安宁眼神里是从未出现的坚定。 她明白,所有人都在算计着,算计自己的权势、算计他人的生死,那她便要把这些人一个个变成自己的棋子,既然是胜者为王,那她为何不做掌棋人。 “即使赌上性命,赌上叶府?” “早就没有选择了对吗?”谢安宁的话似在问他,又像是问自己。谢安宁顿时起了逗逗方岑的心思“今早我同七公主吵了一架,然后她死了,皇后娘娘还赏赐了我。”谢安宁把手臂搭在桌上支着脑袋好奇地问方岑“猜猜哪句真?哪句假?” 方岑学着谢安宁的样子,四目相对,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真诚“你说的都是真的。” 或许是两人的模样太过滑稽,坐在中间的书童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见谢安宁方岑两人都向自己望过来,书童立马装成严肃正经的样子。 “哼。”谢安宁轻笑出声,收了手规规矩矩地坐着“,却仍是看着方岑那双具有魔力的眼睛,声音却像淬了冰一样冷漠“所以,你杀她的理由是什么?或者说,你找我所为何事?” 方岑也收回自己弓着的身躯拿起一杯茶,懒散地坐着“人不是我杀的,你也不是我找的,我知道你会来,是我算的。”说完有模有样地伸出另一只手掐算起来,继而解释道“我是国师,圣上亲封的。” “真的假的?那你帮我算算姻缘、事业什么的。”说完谢安宁把手掌摊开,认真配合让方岑算算。 方岑托着谢安宁的手掌,左瞧瞧右看看,开口就是老江湖混子的口气“哎呀这位贵人小姐您可不一般呀,您啊婚姻稍晚但却是富贵之象,这前程啊,那是更好了,一帆风顺风光无限呐。但是…”方岑话音一转,视线从谢安宁的手上转到她的脸上“但是,你命有劫,有关生死。” “哦?”谢安宁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眼睛里满是虔诚,语气也装作结结巴巴“那,大师,这劫如何可解呢?”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方岑收了笑意,用手指了指门外“诺,外面有人找你。” 闻言谢安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躬身行礼,留给方岑一句多谢款待,决然就往门口去。 望着谢安宁那迫不及待往前头去的背影,方岑歪头看着身边的书童询问道“你说,她会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书童喝了茶全没了之前的拘谨“那就,祝她好运。”仔细听来,那书童的声音却不似先前,明明就是女子的声音。可惜,离去的谢安宁全然没发觉身后的不对之处。 行至门前,谢安宁望着眼前沉重的黑暗,不过一盏茶说话的功夫先前逢仙街上的灯火悉数尽灭,人声、风声俱绝,连星点也不见,只有皎洁月光如瀑撒下一地寒凉,谢安宁也被这夜色压得喘不过气来。 < 10. 风雨欲来花满楼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燥热的空气,狭窄的车厢,公交车喇叭催促的滴滴声。拥挤的乘客,失控的车辆,面目狰狞的男人。 阴冷诡异的笑容,明晃晃的刀子胡乱飞舞。 尖叫,眼泪,鲜血…直到这把刀插入她的胸膛。 谢安宁猛地坐起牵扯到右肩的伤口,渗出斑驳血迹。额头满是汗珠,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喘着粗气,企图将恐惧咽下。 又一次,她梦见自己死前的样子。或者说,她先前的死因,在公交车上被一个精神病男人无差别地杀害,然后穿越到这副身体里。 谢安宁来到这个世界时,其实经常会梦见这个画面,随着年岁的增长情况得以好转,或许是离死亡太近,竟让她再一次想起这些。 原本以为自己是投胎转世,却在这个世界里发现了不属于这里的东西,而所有人却对此讳莫如深,谢安宁只能按住内心的不解,等待时机。 见谢安宁突然坐起,辛夷立马上前,语气焦急又欣喜“小姐醒了,叫郎中,郎中快来!”辛夷看着谢安宁惊慌的样子忍不住心疼,赶忙拿出小帕子为谢安宁拂去额头上的汗珠。 辛夷轻轻地拍着谢安宁的手背,小声安抚“别怕别怕,好了好了,一切都好了。” “阿宁。”人未至,声先到。叶子期急匆匆地赶到,连佩剑也来不及放下,他半蹲在谢安宁的床前,眼睛里也不知何时噙满泪水。他轻柔地拿着谢安宁的手往自己身上打“阿宁,都怪父亲不好,父亲没有保护好你,都是父亲的错。” 那夜,他一打开门,只见谢珩抱着谢安宁站在门口,血液染红了两人的衣袍,眼前是满目的红色,身后是无尽的黑暗。他头一次看见自家平日鲜活的女儿,变成一张轻薄的纸,仿佛他只要呼出一口气,这张纸便会离自己而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了,毕竟他看过太多的血,也流过太多的血,他以为自己已经看淡生死,却看见谢安宁惨白的脸时恐惧席卷全身。 如今她终于有了一丝生机,他如何不心疼。 谢安宁看着自家父亲那副可怜巴巴的小狗模样,反手握住叶子期的手示意他安心,又露出一个‘你看,我好了’的微笑。想开口说点什么,喉咙却干哑无力,旋即叶子期递上一杯水来。 谢安宁囫囵喝下,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开口安慰叶子期“呐,我好啦。”说着为叶子期拭去眼角的泪,抱着叶子期的手臂撒娇道“父亲,我想吃蜜浮酥柰花、梅花汤饼、眉毛酥、广寒糕还有蟹酿橙。”谢安宁鲜少看见自己的父亲这般模样,只有她母亲忌日时父亲才会有几分感伤。 “好好好。都答应你,让我把福缘斋搬过来都行。只不过要问问郎中有什么忌口。”叶子期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摸摸她的小脑袋。看见她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叶子期也算是放下心来,只在床边坐着,欣慰地看着女儿。 下人们脚程倒是快,没半晌糕点就送过来了。谢安宁饿了许久,此时一手茶一手点心乐呵呵地吃着,嘴里被塞满了食物,像是只藏食的小松鼠。吃了东西人也有了精神,叶子期看着自家女儿有了吃就忘了疼的模样也是无奈。 “那,我怎么回来的?”谢安宁吃得不亦乐乎时终于想起了这回事,眼神里小心翼翼满是探究。 “五殿下送你回来的。”叶子期答道,每每想起那夜,他总是心有余悸。 “哦。”这本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谢安宁当然并无什么惊喜。知晓自己赴约之事本就没几个人,情理之中的事情罢了。“那我这手?” 见谢安宁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故作坚强的模样,叶子期心里知晓她是不想家里人担心,本想出口的些许责骂也变成了担忧“下次若还有这种事,定要支会家里一声。若是你出事,我如何对得起你母亲。你的手看着骇人但也不太碍事,不过是要好生将养着。这下你倒是要老实了。”叶子期为谢安宁掖了掖被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谢安宁老老实实听着叶子期的唠叨,心想自家父亲何时变得像辛夷一般叽叽喳喳,哪有半分高冷霸气将军模样。谢安宁长叹一声,摆出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姿态。 身受重伤的谢安宁在家倒是躺了一个月,对外却是宣称水土不服起了疹子谢绝了外客,谢安宁只得天天待在小小的院子里,看看天,锻炼锻炼未受伤的左肩。 正锻炼时,一小丫头跑过来,看着四下无人,靠近谢安宁,附耳轻声说“辛夷姐姐叫二小姐避着人,从府中西北角的小门出去,辛夷姐姐正等着小姐呢。” 谢安宁心中虽有不解,但仍是按下疑虑,偷偷摸摸从西北小门出去了。只见一顶不起眼的小轿早已等在街旁,谢安宁干净利落地上了轿,只见辛夷端坐在轿子的一角,听到叶南风入轿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睛。“你来了。”谢安宁点头,坐好。 辛夷开门见山直接开口“老夫人是希望小姐从商的,所以安排我在京城协助姑娘一二,今日有一处谢家产业出了一些小问题,虽然不要紧,却是可以去学习接触一下。毕竟战场刀剑无眼,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老夫人实在是不能承受第二次了。”说完,便抬头看了谢安宁一眼,见她没什么抗拒便接着说道“我们等下要去的地方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花满楼’。” “花满楼?妓院?谢家还有这生意呢?”谢安宁一脸不可置信,她先前在府中早就听闻了花满楼的名号,虽说是打着酒楼的招牌,可京城里谁人不知这花满楼的姑娘比城中最大烟花巷里的姑娘还美,她想着谢家也算得上是豪门怎么会掺和到这样的生意中来。 见谢安宁的一脸震惊,辛夷却笑得意味深长解释道“这花满楼虽然明面上说是谢家的生意,却不是谢家本家的主意。而是谢家旁支的旨意。”说着白皙的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当今圣上出自谢家旁支人尽皆知,虽然谢家本家一向不参与政治朝廷,谢家人也大多经商或读书,但在这争夺天下时,却也没少为这新帝助力。 辛夷又继续说道“花满楼是圣上一手操办,又怕影响皇家声誉便让谢家经营,只是面上的老板称作他人而已。而且花满楼的经营是为双赢,不仅仅是钱,还有秘密。” 辛夷笑起来,眼中尽是玩味。“人活一世,无非是为钱为权为名。而花满楼将会满足他们的需要。”听着辛夷的描述,谢安宁顿时对这个花满楼好奇了起来。 不一会儿,谢安宁一行人便到了花满楼。 只见一高楼平地而起,这附近虽然说是京中繁华街道,在花满楼的面前却黯然失色。 富丽堂皇的大门敞开,一屏风隔断街外人的目光,屏风上的花纹绣的是百花图卷,花儿浓艳明丽各有风姿,借着留白处可窥见楼见景象,不时传来女人嬉戏打闹声,声音婉转令人不舍离去。 楼外目光相接处无不是栩栩如生的花纹,屋角上的屋脊兽似要飞出楼外,只属于金丝楠木的特殊气味丝丝缕缕地飘荡空中……“谢家当真是富贵。”叶南风忍不住感慨道。 辛夷却笑笑,拿出面具示意谢安宁戴上,接着引着谢安宁入楼。开口介绍道“一楼可供吃饭看戏,二楼是包间,三楼是收藏货物的地方。” “货物?” “每两个休沐日,花满楼会举行拍卖会。每次拍卖会最后会有一个空白的物品,这个物品便是人的愿望,若说逢仙街上卖的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而花满楼就是只要银两够,什么都可以买得到——包括人的性命。” 辛夷轻描淡写地诉说这一切,仿佛人的性命仅仅是任意处理的蝼蚁。“这些由宫中人直接管理,不会经手谢家,而谢家替皇帝处理这些的条件便是,所有经手花满楼的钱财五五分账。” “钱?谢家应该是不缺这些钱的?”叶南风不解,谢家虽低调,却也不是一 11. 鹤云旦起鸟星集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洁白硕长的身躯上,冷白如玉的脸庞上没有血气也没有表情,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孤独而脆弱。眉下的眼睛低垂木纳地出神,世间纷扰喧嚣与他格格不入。 他只是随便穿件白色的袍子,却充满了令人疯狂的清冷魅惑。若是说,玉怜的媚是通过言行眼睛所表达出来,而他的媚则是自内而外的。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便已经是人间绝色。 “男身女像,又是这样的一幅好皮囊。难怪让一向自诩家训严明的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都动了心思。”辛夷打量着来人,既惊叹于他的美貌又暗叹其命运多舛。若是生在富贵人家怎么也能掀起一场风雨。 “喏。穿上吧。”谢安宁递上一双鞋子“见你没穿鞋,现如今天气凉,怕是赤脚久了身体受不了。我见这房间里备着衣物,想来应该是干净的。”说完看向辛夷。 辛夷这才发现眼前人赤脚着地“干净的,留宿花满楼的客人非富即贵,所以每个房间都备了干净衣物。” “试试,不合脚的话我叫人按你的尺码再拿一双来。”谢安宁说完便又把鞋往前一递。“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男子小声地开口,略有些拘谨地接过鞋子,小心翼翼地穿上。没人发现他原本失色的眼眸添了几分动容。 “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谢安宁蹲下,抬头一脸真挚地看着他,正好对上因穿鞋而低头垂下的眸子。 见他没什么反应,旋即露出自以为最温柔的笑来“你叫‘鹤云’好不好。‘鹤云旦起,鸟星昏集’这句诗很适合你。若是你不喜欢,也可以换一个。” 鹤云慌乱地躲开谢安宁的视线,轻轻点头。 “那你可知晓自己为何被送过来?”谢安宁耐心问询到。 鹤云摇摇头,眼神慌乱而惊恐。 “那,鞋子合脚吗?”谢安宁却是紧追不舍。 鹤云轻轻点头。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谢安宁一脸诚恳地说道,看着鹤云那双眼睛,谢安宁声色都变得柔情起来。 云鹤只是低头不语,谢安宁见鹤云也是问不出什么了,便叫人把他带下去。只吩咐给他换一身适合的衣物。辛夷则是疑惑谢安宁的举动。 “鞋子应该是不合脚的,先前在幽州遇见难民时,我瞧见穿不合脚的鞋走路的人,在行走时总是拖沓的样子,刚刚云鹤便是如此。”又转头看着辛夷问,“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些奇怪?” 辛夷点点头,她也不是什么笨人,自然知晓这个鹤云看起来不像外表那般单纯简单。 “这么恰到好处地送到我跟前来,大概是长公主精心准备的礼物吧。”谢安宁笑笑“查查吧。”她淡然开口,不见先前的柔情。“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不过,她怎么知晓花满楼的背后是谢家呢?”辛夷提出了自己的不解。 “好问题。”谢安宁夸赞似的笑了。“那就问问这位神通广大的公主吧。”于是命人拿出笔墨,打算以花满楼幕后老板的名义给这位公主写封信。“长公主叫什么来着?” “谢秋初。” “你觉得长公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叶南风懒懒地问。 “这就不得不说起三公主的生母——静贵妃了。众人皆知如今这皇帝是陈郡谢氏在梁州的旁枝,而静贵妃则是皇帝的发妻。” “我记得你先前提过。” “据说,当初皇帝与静贵妃是指腹为婚,其实并无多少情谊,回来到了京城却是将王氏女立为皇后。先皇后死后便是如今的李氏,而自己的糟糠之妻却一直是贵妃,倒是静贵妃虽然从正室变成妾室倒也没说什么。静贵妃膝下仅有一女,便是长公主。长公主如今已经十八了,两年前便已经辞了公主府,还不曾婚配,与她同岁的三皇子都不知纳了几个妾了。”辛夷一脸八卦地说着,语气里仅是唏嘘。 自古帝王多薄情,附庸的美人不过是佳话里的点缀。 “梁州的糟糠之妻在陛下眼里怎么比得上世家大族培养的小姐呢。”谢安宁忍不住发出感概。一个人成为帝王,注定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 从来没有什么坚定的选择,不过是权衡利弊而已。先皇后王氏是,如今的李皇后也是。“不过这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呢?”谢安宁反应过来,试图将对话拉回正轨。 “一个嫡女变为庶女,而且是在嫡庶等级如此分明的皇室。你觉得长公主会怎么想?而且…”辛夷忽地凑近谢安宁,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说道“上任国师的预言——楚国将出现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谢安宁对辛夷的话感到震惊,女帝,她不敢相信这个预言一旦公之于众,将对朝堂上的局势产生什么惊天覆地的影响。她猛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辛夷被叶南风的反应吓了一跳,旋即莞尔一笑调整自己的状态,把手轻放在叶南风唇上,笑着说“嘘,秘密。” “那你秘密还挺多啊。”谢安宁忍不住吐槽。 没想到这句话却打开了辛夷的笑穴,让她“咯咯格”地笑着。谢安宁更加疑惑,连眉头不自觉的发出疑惑,谢安宁自己是没觉得一点儿好笑。 正当谢安宁在怀疑辛夷是不是真的疯了的时候却听见突兀的敲门声。 “姑娘,有人找。”怜玉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进。”辛夷收敛了笑意,又恢复起原本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连敷衍的笑都是恰如其分。 怜玉扭着腰姿恰到好处的漫不经心,“长公主请花满楼老板一叙,指名道姓地说,请叶老板。长公主已经将轿子备好了,在门口等着呢。”见辛夷点了头,怜玉便出门去了。 “哟,这公主不简单,你第一次来便知晓你叶老板的名头了。”辛夷一幅看戏的表情。 “想必,没什么好事。”说完便出门,准备赴长公主的约。 “你不带点什么?空手去?” 谢安宁点了点头“空手不礼貌。”于是随手拿起桌上的瓜子揣了一把在身上。 上了轿子,谢安宁许是累了,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垫子上。今日处理花满楼事务、受邀去见长公主,一件件、一桩桩事情压在叶南风身上。 如今叶子期也打算隐退云归山了,谢安宁心里却越来越压抑。上次刺杀失败的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12. 休将薜荔为青琐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随手为手中的花择去外层花瓣,露出原本娇艳欲滴的颜色,又拿起桌上的剪子冲着花枝剪出一个斜口,笑着将花递给长公主“愿闻其详。” 看着谢安宁虽是虚情假意的笑谢秋初却不甚在意,接过谢安宁递过来的花,仔细地放入花瓶之中。 “前任国师曾有预言,谢氏女□□登大宝。” 谢安宁手中的剪子哐当落地,虽说辛夷先前说女帝一事让自己早有准备,可长公主的话里话外却是点醒自己也是这所谓预言之中的谢家女。 谢安宁久处心中的疑虑顿时豁然开朗,什么赐婚、刺杀或许都是皇帝为了大权不会旁落,原来自家母亲为自己亲自选择的随母之姓如今却成了自己祸端的由来。 谢秋初满意地看着谢安宁的表现,将剪子捡起放入她手中,顿时心情无比舒畅,又拿起石桌之上的另一剪子自顾自修剪起花来。 “本宫要你助我,成为那九五至尊,从前谢秋渺能做的,本宫未尝不可。” 谢安宁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谢秋初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从剪子处传来的寒意缠上谢安宁的手,然后席卷全身。 她握紧手中的剪子想要让这彻骨的寒意消散,心里突然想到什么,全身心放松下来“那,长公主的诚意呢?” 谢秋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了,他们两个都可以许你皇后之位,相比之下,本宫的给出的条件或许是不值一提了。不过,二小姐难道不想知道何人要刺杀自己吗?” 谢安宁对上公主探究的眼神,右手轻拂发髻,拍了怕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无论是谁要刺杀我,我都好好的在这,不是吗?”说完,起身欲走,突然想起什么,把之前在花满楼揣的瓜子放在桌上“喏,给长公主带的礼物。” 谢秋初看着桌上的瓜子灿然一笑“本宫送二小姐的大礼已在叶府。叶二小姐也不必这么快回绝本宫,皇上派二小姐去调查平洲灾民之事的圣旨下午可到府中,等二小姐解决完这事回京时再叙。”谢秋初看着油盐不见的谢安宁,突然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谢秋渺,也是这般讨厌。 听见谢秋初的话,谢安宁并没有回头,那个坐在花亭下的人,不过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是皇上,逢仙街刺杀你的人是皇上派的。”谢秋初突然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 谢安宁终于回头,她看着一副颓然坐着的谢秋初,玫瑰花瓣零零散散落在她的身边,莫名的谢安宁想起《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她像明明坐在那却如同溺毙在花海中一般,神情里再无生机。 “我猜到了。”谢安宁语气轻缓,吐露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不是吗?方岑的试探、黑衣人的失踪、还有皇帝对于叶家的态度。 谢安宁不忍停留,往叶府赶去,想不明白谢秋初为何要告诉自己这件事,但她知晓所有人都野心勃勃,而她并不想叶府为这群疯子陪葬。 还未上轿,只见辛夷揣着手,紧张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着公主府的大门,见谢安宁出来,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那个鹤云,长公主把他送去叶府了,如今叶家二小姐与礼部尚书嫡次子为争男妓豪掷千金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可如何是好啊?” 谢安宁着实没想到谢秋初的大礼竟是这样,此次回京叶家本就在风口浪尖上,旁人唯恐找不到叶家的错处,如今这一出,父亲只怕是要被御史台参上一本。 谢安宁俯身在辛夷耳边,只吩咐要将自己从长公主府出去的事情大肆宣扬一番,又遣人先去叶府支会一声。 辛夷为谢安宁换了一顶更加豪华的轿子,大摇大摆从长公主府往叶府正门而去,这架势,恨不得敲锣打鼓。 轿子晃晃悠悠走了许久才到叶府,只见叶府大门紧闭,平日里在门口守着的小厮也不见踪影,只有门口两座偌大的石狮子与谢安宁大眼瞪小眼。 辛夷前去敲门,半晌也不见回应,右邻右舍都是认识辛夷的,虽没看见轿中之人也结合今日的传言猜得出几分。 见门都叩了几次,仍不见开门,谢安宁心中多了几分焦急。也顾不上周围围观的吃瓜群众了。 一把掀起轿帘,气势汹汹地上前敲门,说是敲还不如说是砸,一手紧握成拳,一拳一拳砸过去,连围观的小朋友都被吓得不小心哭出声来,一个劲地往母亲怀里钻。 谢安宁循着声音回头望去,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正想着再给这门来一下,门却突然开了。 “跪下。” 谢安宁的脚不过刚刚踏入门口,就听见叶子期略带怒意的声音从影壁后传来,谢安宁脚一顿,立马跪下。 “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想着你自幼丧母我便对你多说怜爱,如今你竟做出这般有辱门楣之事,我也不会轻饶,你便在这跪着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叶子期的话语里带着恨铁不成钢,自家女儿什么性情他自然知晓,可是叶府在京城不过是表面风光,为了堵上外人的嘴,自己也不能不狠下心来。 谢安宁挺直着脊梁跪在大门与影壁之间,先前紧闭的大门如今倒是敞开着,来往的街坊和卖货的儿郎无不对其指指点点。 谢安宁感觉到身后那些灼热的目光也并不低头,她微微侧头,看着距离影壁不远处的鹤云,他只身站那,若仙人独立。 或许是心有灵犀,两人四目相对。谢安宁看不懂鹤云的神色,他的眼睛好似平静的死水,任何事物都不能令其泛起一点涟漪,他的情绪、动作都想设定好的一般,他完美无暇却死气沉沉。 就在这注视下,鹤云跪了下来。 这下众人皆侧目,看着那妙人颓然地跪在地上,湖蓝色的眼眸里是说不清道不尽的意味。还好他跪在隐蔽处,无论门外之人如何探究也无法察觉。 “来人,扶他起来。”叶子期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疑,叶子期从长相到声音实在是算不上人们刻板印象里那种五大三粗的将军模样,他性子向来是好的,以至于大家都忽略了他是从一个小兵成长为将军的,其中的狠戾杀伐都隐于温柔的外表之下。 仆从听闻叶子期的话 13. 悟已往之不谏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认真严肃的吩咐辛夷“别再把妓子两字挂在嘴上了。” 辛夷疑惑地点头称是,起身打开包袱,取出里面的东西,递给谢安宁“这是早些时候宫里传过来的圣旨,先前小姐正在昏睡着,幸好传旨的公公也没说什么,领了打赏便离开了。” 谢安宁打开明黄色的圣旨,舒展开来,果真如长公主所说是派遣谢安宁暗中调查平州灾民一事。又想起自家兄长前几月去了平州边城想着先递封信过去问问平州的情况,便吩咐辛夷去去纸笔。 辛夷却没动,似是猜到了谢安宁要写信给谁,于是拦下谢安宁起身的动作“二小姐可是要给大公子写信?” 谢安宁疑惑点头,心里想着或许是辛夷心疼自己,想要代笔。 辛夷摆了摆手,开口“小姐就好生休息吧,公子的信刚到,说是粱州发生了暴动,虽说规模小,但是频发。为以防万一皇帝还是让公子过去看着了。今日信才到,想来公子前些时日便离开平州了。” 辛夷将谢安宁按回被窝,又为她掖了掖被角,哄小孩似的说“别担心了,万事还有将军和公子扛着呢。” 谢安宁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突然一把抓住辛夷掖被角的手“粱州频发暴动?粱州,我记得长公主的母亲便是粱州人。” “嗯?怎么了?皇帝便是粱州起家的,长公主倒是自小在京城中长大的。”辛夷搞不懂谢安宁为何如此大的反应,只得小心地抽出自己被紧握的手。 谢安宁一个鲤鱼打挺瞬间掀开被子起身走至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向着愣在一边的辛夷吩咐道“纸笔,要快。” 见谢安宁声色如此严肃,辛夷也不敢耽搁,立马取了纸笔回来搁在桌上,又站在一侧为谢安宁磨墨。 “如今叶府不安,皇帝虎视眈眈。我虽不知这事有何不妥,但万事小心为上,让兄长提防一下长公主的人,切记不可小觑这些暴动之人,安心蛰伏,试着调查背后的原由。”谢安宁给辛夷解释道,辛夷虽是祖母的人,但如今的确在自己手下做事,用人不疑这个道理,谢安宁懂得。 这边谢安宁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自己感想,那边辛夷一边磨墨一边开口“对了,将军说,他向皇帝请求回城郊云归山养老之事,皇上已经同意了,大约后日便出发了。” “这么快。”虽是早有预料之事,谢安宁还是觉得此事有些匆忙。“那人手那边怎么安排的?” 辛夷放下墨条,坐在了另一侧“也不算快了,人手方面将军说,不必担心,他自己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山上有一老道,原是他少年时的好友。”辛夷将脸凑近谢安宁,认真开口“而且啊,小姐您明日就得出发去平州了。” 谢安宁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被蒙上了黑云,太阳微弱的光芒试图冲破牢笼,风乍起,卷起枯叶窸窣作响,不远处也传来沉闷的雷声。 谢安宁将信折好交给辛夷,辛夷伸手那时却见谢安宁捏紧了信,只听她嘱咐道“京中恐要落雨,你抓紧将信交予驿站且多给些银两,回来时去铺子里包些点心来。”说完,手松开。 辛夷将信藏于袖口,正行至门口,却听见谢安宁在身后唤她,辛夷回头,见谢安宁正冲着她招手。 “你为我收拾行李时,派人为鹤云也准备一份,他同我一道去平州。” 闻言辛夷倒着急了,她快步走至谢安宁跟前,不解地问“小姐,你明知他是长公主的人,为何还要将他带去平州?” 谢安宁看着辛夷虽比自己还年长一些,平时在外也是一副稳重自持的样子,每当自己遇见什么时候他倒是先沉不住气。 谢安宁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辛夷的脸颊“我知道呀,可是留着他在京城也不知晓他要干什么呢,既然不能送回公主府不如跟我一起走,也好看着他。” 辛夷从谢安宁的手中挣扎出来,坐在谢安宁身边“二小姐,那你一个人可得好好照顾自己,您放心,圣旨一下来我就吩咐下去了,什么衣物马匹都是精挑细选的,还有碎银和银票都备下了…” 见辛夷的话头止不住了,谢安宁眼疾手快一把捂住辛夷的嘴“你不同我去啊?” 辛夷抓住谢安宁捂住自己的手,摇摇头“我是想跟着小姐的,但是京城中的生意没法交差啊。原本我以为小姐就是会待在京城老老实实学做生意,没想到叶家这般凶险。” 她又举起右手,小拇指抵在大拇指上认真发誓“下次小姐回来,必定会多一个新帮手。”随后是咧出自豪的笑容。 “好。”谢安宁笑得春意黯然的辛夷,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视线瞥见窗外依旧黑沉沉的天空,这才起身拉着辛夷的胳膊将辛夷拉起来催促道“去吧,去吧,先去把信交出去,不然可要下雨咯。” “保证完成任务。”辛夷一脸正经地开着玩笑,然后才离开。 谢安宁看着雕花木窗外的黑云,“轰”一声闷雷将谢安宁吓得不轻。 京城地界到如今的九月很少下雨,而距离京城八百里外的平州正经历这着百年难遇的大雨。 雷鸣阵阵,黑云压城,一道道闪电撕裂着天空,给予这难得的甘霖最独一无二的狂欢,狂风乱卷,如同末日来袭。 谢安宁关了窗,喃喃自语道“今夜恐有一场大雨。” 入夜,果真下了一夜的大雨,第二天一大早,天却晴了。 睡意正浓的谢安宁就在这猝不及防之下被送进了马车里。因着是去暗访所以马车也并不华贵,从马车的用料到雕花手艺都算不得上层,若是说这马车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大。虽大也不过是一马牵引,算不得逾矩。 谢安宁本想自个骑马的,可辛夷千叮咛万嘱咐胳膊上的伤至少还要再养一个月,谢安宁拧不过只得老老实实的坐轿。于是,谢安宁、鹤云还有一名赶车的马夫就这样匆匆忙忙的上路了。 未曾想,马车不过刚到正阳门便停了下来。 鹤云身份本就尴尬,若是露面说不定要再起波澜,所以谢安宁想都没想便掀开帘子,打量着来人。 谢珩骑着一匹纯色白马,银白的衣袍盖住孱弱的身躯,搭配米灰色的外衫让人不致于显得单薄,散落的长发仅用白色发带简单束起,腰间别着一把长剑。 他高坐在马上,手握着缰绳,眉目舒张,面色柔和,红润的唇瓣微微开合,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露出细小的汗珠。他笑着,任由谢安宁打量。 谢安宁许是恍过神来,赶忙开口用以掩饰尴尬“五殿下怎么来了?” “去梓州,想着方向同二小姐一致就想来借个马车。” 谢安宁有时真的很佩服谢珩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平州往北走梓州在南边,哪里来的顺路,只 14. 咆哮万里触龙门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马车终于驶进了平州地界。楚国分九州,州下又为城,而此次谢安宁一行人的目的地便是中州城。 楚国法律,一旦出现重大灾祸除非天子下令,不然一律皆是有州城自行管理,一是为了清点损失查清伤亡登记造册上报用以赈灾救济,二是为防止流民流串携带瘟疫传播蔓延。 可,平州的灾情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一开始的平州是出现干旱,导致粮食颗粒无收。幸好州城自有存粮且皇帝也及时派三殿下处理下发赈灾粮一事,可问题偏偏就是出在这了赈灾粮上。 谢安宁查过了路途经过的州城,运粮队人手众多浩浩荡荡许多百姓也有目睹且一路上都有记载,唯独一进平州地界这粮草便了无声息了。 如今平州又下了近半月的雨。前几日下雨,久逢甘霖平州百姓自是喜不自胜,连下五天之后终于有人感觉到不对连忙上报给了平州刺史,可后来这雨却一日比一日大。 平州西高东低,西面净是山脉东部平原居多,人口也多汇聚于此。来势汹汹的雨没日没夜地下,仿佛要一次性落完一样。又两日,有山体开始瓦解,靠近山脚的村落首先遭了殃,虽平州刺史前几日便开始主持山脚人员迁移之事,但还是有不少人在睡梦中便丢掉了性命。 三日后,雨渐小,开始停一阵下一阵,可如今的平州却成了两边高低不平的碗,里面盛满了水。平州刺史有意将水引至幽州,可幽州苦寒如今虽十月河面却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 终于到了第十二日,天放晴,水位开始退去。 待谢安宁到达时,水位仍至一成年男性小腿膝盖上,若不是马车还算得上高,只怕水都有进马车了。 谢安宁一行人出发也好歹算得上有说有笑,自从接到信报后,便一路跑马而来,到了驿站便换马,日夜兼程没半刻休息,除了谢安宁实在是不敢让谢珩驾车,余下三人就连宛若菩萨的鹤云都一齐轮流驾车。 谢安宁从马车里看过去,原本的道路变成的河床,夹杂着泥土流淌的黄色河水不断涌出,被冲塌的房屋比比皆是,留下一个个倒塌的空荡荡的架子。 河面上静静地漂浮着,漂浮着碎木枝条,漂浮着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残肢,漂浮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谢安宁声色凝重,所有人都不曾说话,只有河水流淌过的声音,声音低缓却成了催命的咒语。 “喂,那边轿子里的人是谁?” 突然听见声音,谢安宁猛地掀开帘子,远远望去,一个人撑着由几根木头组成的简易木筏,他独自立于水上,如同河神降临,如果忽略掉木筏后用粗绳挂着的尸体,谢安宁一定觉得他是个好人。 谢安宁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先向里面的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冲着远处的人喊道“你是谁?” “我是平州刺史麾下何拙。”说完,他身手矫捷划着木筏而来,不过五分钟,那人就到了眼前。 他约莫四十多岁,黑衣着身,袖口高高束起露出强壮有力的肌肉,胡子似乎是许久没有打理,胡乱生长着,面上还有一道长疤从左眼处沿至右边脸颊,左眼空荡荡的黑色不禁让了打了一个寒颤,他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谢安宁握紧藏在衣袍下的短刃,里面的谢珩也将剑出了鞘。 “你们是神医谷的吧,我带你们过去刺史那吧。那边水更深,马车过不去,你们有几人,我叫人来接应。” 谢安宁感觉到马车里面的谢珩偷偷用剑鞘戳了自己的背部,谢安宁心领神会,顺着何拙的话接下去“我们一行不过两人,只是带了一些药物。” “嗯。”何拙娴熟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一个烟花信号,一声巨响红色的烟直上云霄。“这烟十分钟不散,他们赶得到。”说完,那双有些狠戾的眼睛看着谢安宁“小姐,要不同我先去?” 谢安宁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单杀眼前男子的胜算有多大,随后嫣然一笑,点点头“好啊,等我先取些药。”说完转进马车,从角落暗格里取出藏着的瓶瓶罐罐。 谢安宁正欲起身,谢珩却猛地抓住谢安宁的手腕,对上她的目光,摇了摇头。 谢安宁看着如同死了老婆一样的谢珩,露出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将他握紧的手松下,丝毫没有犹豫地出了马车,上了何拙的木筏。 木筏灵活地穿梭在河面上,谢安宁则一脸警惕的看着站在另一头划桨的男人,她一手短刃,一手毒药,谢安宁余光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马车,不敢有一丝松卸。 “姑娘,你不是神医谷的吧?”何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谢安宁死死盯着他,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才开口辩解道“我自小向往神医谷,如今正是要前往神医谷。途中听闻神医谷也派了人来,所以想见见。” “哼。”只听前人嗤笑一声“姑娘何必诓我,若你真是从小听闻神医谷之名怎么会不止神医谷之人衣袖处皆有一朵杏花吗?而且…”何拙缓缓回头,将桨立在木筏上,向远处挥来挥手,接着指着前方,最后看着谢安宁藏在袖子里的手“而且,姑娘,不是叶家军的人吗?” 闻言谢安宁猛地起身,将握紧短刃的手伸出横在两人之间,由于谢安宁动作过于剧烈,木筏因谢安宁的动作有些晃动。 何拙看着急吼吼地谢安宁却没有太大反应,只见他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东西,谢安宁仔细一看,然后取下腰间的玉佩。仔细对比,皆是云结下打着一个绶带结,只不过谢安宁挂的是一枚玉刚卯,而何拙挂的是一枚铜钱。 “你看,你的朋友们都跟上来了。” 谢安宁回头望去,果然剩下三人都上了木筏,而马车也交予另一个同何拙一样打扮的男子。“他从另外一条好走的路绕过去。”何拙解释道。 见到何拙的平安符,谢安宁先前悬着的心安了五分。这平常平安结的打法大多是绶带结,而谢安宁母亲姓中带云,所以母亲给父亲的平安结中便是云结之下系着一个绶带结,这叶家军之人系的平安符也大多是此样式。 见谢安宁安心坐下,何拙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平安符,转过身去,继续划桨“我猜姑娘是叶将军的女儿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何拙这话说的让谢安宁的笑僵在原地,小时候抱过你这个谜一样的定律虽迟但到。 谢安宁尴尬地笑笑,想着如何转移注意力,便开口问“何伯怎么如今 15. 愿得此身长报国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见刺史大人这番举动,他人更是不敢不尊齐齐跪下。谢安宁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扶起张珂。上一次见这么多跪着还是入城时见皇帝时,自己可受不得这些。 谢安宁打量着眼前的张珂,头上银丝布满,皱纹挤在脸上,脸色也不怎么好,微微佝偻着背,头发用布条束起,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刺史。 “如今交通不便,大人查粮之时恐要耽搁些时日,若是不嫌弃,便坐下来听听吧。”张珂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实在是不像上了年岁的模样,谢安宁心存疑虑,却也没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口。 有人连忙搬来三把小椅子,谢安宁先接过来选了一把看起来最牢固的递给谢珩,谢珩没说话心安理得地接过,坐了下来。这虽说是椅子,更像是几块木板临时拼凑的小凳子。 谢珩像是没坐过这样小的凳子,不自然的扭拧着浑身局促。倒是谢安宁和鹤云一脸如常。 张珂将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也没说什么,他看着谢安宁,指着周围的人开口道“这是平州下各城的县令,能来的都来了。” 谢安宁微微颔首不言一发,安静地坐着听众人的讨论。 “如今大雨虽停,但水位退下的速度却着实有些缓慢了,若是日后又下起雨来,怕是平州可要真成一片湖了。”张珂虽是在开玩笑,可众人也是暗自担心。 平州地势平缓,水流不出去,加上河水淤泥堆积更是无处可流,整个平州皆是先干旱又洪涝,可谓百年难遇。 “今日我们定要协商出办法来,不然平州只怕是凶多吉少,关乎百姓生死之死不可再拖延了。”张珂说得激动,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他的浑浊的眼睛沉痛而悲凉。 “我记得平州境内有两条大河。”谢珩忍不住发声。谢珩高大的身躯蜷坐在小椅子上,连日的奔波让他的身体更是疲倦,可他一路上看见的那些人,都是他的百姓,他的子民。 他总觉得自己从前在冷宫里过得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已经算得上艰难了,可那些人呢,在史书也也不过一句,“天大旱,百姓易子而食。”寥寥数言,不知是多少人的性命。 所以他一路上也没闲着,仔细研究起平州这个地方来,也算是有些门道。 “是有两条大河,且都是与海相接。不过北边的洛河只是与广元河相接,广元河才经幽州直通北海,如今河面已经开始结冰了。南边的丹河倒是可以,但是丹河从前筑了堤坝,如今山塌后堤坝已经不能用了而且还堵住了原来的河床。虽堵住了水流不同但丹河下游的百姓才得以幸免于难。”张珂解释道,他先前就考虑过这两条河可否直接将水引入海,可惜…这并不是上上之策。 “那就炸了堤坝。”谢安宁插了一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狠的话。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子。 “你知道筑这堤坝时花了多少银两吗?不说银两,就说下游的聊城就有数十万人口,你难道要让这数十万人白白丢了性命?” 说话的正时聊城县令,此时他正猛地站起身来,气愤地指着谢安宁“小小女子,有什么见识可言,不如回家喂孩子去吧。” 或许是见张珂的眼神不对,身边的人又拦着,那人只得袖子一甩气愤地坐下。 “可如今,平州死伤已经不下十万了。”谢安宁冷冷开口,眼睛却是轻蔑地看着先前那人。“先前大旱,百姓那时也不过少吃一些,靠着存粮和赈灾或许也能熬一熬等明年开春。如今大雨,不说农田尽毁、房屋倒塌,若是又是一场大雨,只怕百姓等不到开春了。” “你怎知将来还有雨?”那人反驳道 谢安宁气急反笑,她心知那人不过是为了自己辖区的百姓着想,可天下之大,不止一个聊城。“你又如何可知没有雨呢?” “马上入冬了,若是下雪,事情就更不好办了。”张珂接话道,张珂之前也想过炸聊城堤坝之事,可是实际操作可行性却是难啊。他倒是对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刮目相看,但是他更期待她的下一步。 “可是,可是…”那人可是了半天却没了话,只得认命,他捂着面,眼泪却是不争气的流下,一个大男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哭了。 见此,谢安宁倒是心软了下来,安抚似地开口“先派人去两河口岸清理淤泥,让水快些流动。同时让聊城靠河流的百姓全部撤出来,先往聊城周边暂时安置,等完工之后开具体损失在赔偿。” 张珂点了点头,感觉还算满意,他看着侃侃而谈的谢安宁,感觉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好似在没有年轻时的气魄了,但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具体怎么操作呢,炸药又从何而来?” 楚国皇上还在起义时就用过炸药,楚国百姓也只是听说过,谁也没有亲眼看过这东西啊。 谢安宁嘴角浮现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坏笑,而此时还在和椅子作抗争的谢珩还没有意思到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那就要问问我们的五殿下了。”说完这话,谢安宁第一个跪下行了一个大礼。 见此情形,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纷纷跪下,连在一旁愣神的鹤云也跪了下来。 终于,众人围成一圈,把谢珩围得死死的,他一人坐在那张小小的椅子上,其他人虔诚地跪在他的脚下,像是将其视作拯救天下万民的神。 谢安宁微微抬头,对上谢珩那双有些震惊的眼睛,嘴角笑意更甚。她在心里默念“谢珩,如果你注定要成为那拯救众生的天选之子,那就让我成为你最虔诚的信徒,让我亲自为你铺就成王之路! 谢珩看着自己脚下的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自己也没想暴露身份啊。还有那谢安宁,看着自己的眼神,那是什么意思啊!谢珩心中如同乱麻,但他也清楚地知晓,自己不能在此时搏了谢安宁的话。 谢珩压下心中的震惊,右手轻抬,动作慵懒而随意“起来吧。”又转而叮嘱道“此行孤本是暗中探寻,不必大肆宣扬,暴露身份。”这话虽是对着众人说的,可眼睛却是对这谢安宁,还把“不必”二字咬得极重。 谢安宁看着谢珩投过来的刀眼,连忙转头看向天空。 嗯,这天真蓝,这云真白。 谢珩着实没想到谢安宁给自己挖这样一个坑,自己还在那装傻充愣,只是稍加思索才开口“炸药的事,孤会安排好。赈灾银钱的事情也会着人盯着,诸位只要负责百姓疏散之事。” “那就不必劳烦殿下忧心了,自接到平州水患之事,便派人去疏散百姓了,只要殿下的炸药一到,马上可以引爆。”谢安宁自拿到水患的情报,就开始着手安排一切,可炸药一事的确难搞,一是这东西一般只有军中和皇家有,二是谢安宁并没有打算让叶家参与此事。 谢安宁的话一说完,谢珩就感觉自己上了贼船,原来谢安宁早就打算把自己架在火坑之上了。 聊城县令看着眼前的谢安宁和谢珩,知晓这事已 16. 曾许人间第一流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嚯,今日怎么如此冷清,刺史大人呢?”一男子跨门而入,打破了此时空气里凝固的尴尬。 只见这男子身着一袭青衫,衣襟飘逸,腰间一玉佩随着走动叮咚作响,只有衣袍上的杏花样式分外打眼。五官说不上精致,那一双桃花眼倒满是柔情,加上面部轮廓柔和,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沐春风。 那男子眼底含笑,随和而从容走到众人之间。 耍酷似得从腰带处抽出自己的扇子,“啪”一声扇子打开,手腕上下翻飞将扇子扇得极快,整个人偏向谢安宁“哟,这位妹妹我曾见过。” “你扇子扇这么快,也不怕得风寒。”谢珩先前被谢安宁呛声,正是一肚子火没地发,如今却有人送上门来。 其他人只当这人的话不过是逾越谢安宁的玩笑,而谢安宁却听出了一些不同。 来人正想反驳,张珂及时冒出来打圆场。 “严先生,今日回来的这样早,西边可是出了问题?”旋即又向谢安宁一行人介绍道“这位是神医谷少谷主严仪卿,严先生。” 见严仪卿是神医谷的人,众人对其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焚尸场那边没什么问题,今日寻回的受伤之人我也安顿好了,只是想着今晚要组织焚尸之事,想着今天早些吃晚饭。”严仪卿收紧折扇转了一圈环顾众人“只是,没想到张大人处如此安静。” “既然如此,不如众人早些开饭。”说这领着一行人进了内院。 说是内院实则是一处稍大的院子,四面房间被分割,里面住着一些稍微可以行动的灾民。一处稍大的房间被临时改成厨房,同时还堆积着保存完好一些粮食。 见此,谢安宁不免有些好奇“怎么?不怕灾民哄抢粮食吗?” “这要为救平州出一份力,张府就有一份吃食,何必哄抢呢?”张珂无奈地解释道“如今平州已不太平,若是百姓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只怕是雪上加霜啊。” “想来,刺史大人定是个好官,百姓才得以信服您。” 谢安宁信奉人性本恶,若不是张珂先前将百姓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条,想必如今的平州定是乱成一锅粥了。单纯的救济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将灾民变成救灾之人即是节省人力更是使其得以安顿。 说是开饭,也不是是稀粥加上一些杂草汤,虽是下下之策,也好比饿着肚子强。先前的赈灾粮不翼而飞,朝廷一时也难以在短时间再凑上一批粮食上来。 “来,谢大人。”张珂端着一碗稍微浓稠的粥向谢安宁招了招手,旋即带着她向不远处的一间屋走去。 “吱呀”一身,门开了。里面半躺着一妇人,破烂而褪色的衣物遮掩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只脚应该是受了伤正用木板绑着做了简单的处理,虽身出困境,但手中却捧着一本书。 “小朝姑娘,今天觉得怎么样,郎中说你生产在即,切记不可劳累。”张珂半弯着腰,耐心询问着。又转身指了指身后跟着的谢安宁,“这时谢姑娘,今夜怕是要同你住一屋了,先带来给你认认人。” “听大人安排就是。我一切安好,大人放心。”小朝姑娘慢慢开口,眼睛也打量着谢安宁。 张珂将手中的碗递给小朝姑娘,又领着谢安宁出了门。 “小朝姑娘同她婆婆一起住这,如今平州如此困境怕是委屈谢大人了。” 谢安宁回头看了一眼小朝,笑着摇头“无妨。” 鹤云同谢珩倒是没嫌弃平州的吃食,倒是谢安宁却是吃不下,从幽州到京城叶子期在吃这方面真的没委屈过谢安宁,如今谢安宁皱着眉看着那些排队领粥之人,心里五味杂成。 “吃不下?”严仪卿倒是不知何时凑到了谢安宁跟前。 “嗯。”谢安宁点了点头,看着严仪卿想把他拉至一边问些什么。却见严仪卿从怀中掏出一颗核桃大小的丸子。 “许真君救饥丸,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见严仪卿一脸认真地点头,谢安宁接过他手中的丸子掰下一些尝了起来。 不过是黄豆和芝麻的味道,说不上哪里好吃,倒也比稀粥野菜强上几分。 严仪卿拉着谢安宁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扒拉这碗里不见几颗米的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啊,就是饿得少了。若是饿得慌了,只怕土也吃得。” 谢安宁一边掰着丸子却没接严仪卿的话,眼睛含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看向他“严仪卿,严先生,你知道新中国是哪一年成立的吗?” 严仪卿吃饭的嘴愣住,脖子僵硬地转过来看着谢安宁,咽下喉咙里来不及吞下的食物。先是扫视着四周,然后看着谢珩投过来的目光,旋即假装继续喝粥,小声地说“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顺着严仪卿的目光,谢安宁看见了不远处的谢珩,他依旧坐在椅子上,虽吃的不过是寻常物也好像山珍海味般认真。 谢珩小时并不受皇帝喜爱,加上母亲出身不高皇宫里也多的是孩子,所以谢珩的生活并不好过,若不是二公主的庇护,想来谢珩不一定有机会长大。 宫里折磨人的方法很多,没有吃食是常有的事情,如今倒是有几分忆苦思甜的味道。 谢珩看见谢安宁与严仪卿的小动作并没有太多想法,却是想着平州之事应当如何处理。 入了夜,天色暗下。 大家聚集在西边焚尸场上。 几具因泡水而肿大的尸体摆放在柴火堆上,众人围着他们。眼尖的谢安宁发现有几具是先前何拙运回的。 有人落泪,有人低吟。 “风儿啊,吹吧。吹干我的泪水,带去我的思念。” “风儿啊,吹吧。我的心上人啊,随着风远去了。” “风儿吧,吹吧。你要告诉他,春天将要来啦。” 低沉的歌声伴着干哑的嗓音,似呢喃,似哭泣。 谢安宁并没有切身体会过亲人离去的痛苦,母亲故去时心智也并不成熟,此时的她只是冷漠地看着那些哭泣的人。 “我是不是太冷漠了?”谢安宁问站在自己身边的严仪卿。 “只能说,我作为一个医者见过太多生死。所以,这样也很好。”严仪卿看着燃起的火焰,映出人离去时仅剩的温暖。 严仪卿余光撇见对角的谢珩,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靠近谢安宁,折扇一开,挡住自己与谢安宁仅剩的距离,语气轻佻“你看对面,谢珩那家伙,看你的眼神可不对劲哦。” 从谢珩的角度看来,两人的举止可谓 17. 初生牛犊不畏虎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扑哧”一声,严仪卿笑了出来,他实在是搞不懂谢安宁面对一个死局还能如此淡定。 见严仪卿笑了,谢安宁也放心不少,自己本就无意给人添堵,无论自己作出怎样的决定,都是为谢安宁这一人。 “若是我早些遇见你或许有些许胆量为之一搏。如今我只想好好学医,将神医谷的传承发扬光大,如果有一天我会能回去,定要这世界为中医为之颤抖。”严仪卿年轻时也有豪言壮语的时候,他比谢安宁年长几岁,也被时间和这个社会磨去棱角。 “各有各的人生心中无愧便是。”谢安宁望着天空之中许久未见的月亮,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就作为你开导我的报答,我帮你看看身上的伤吧。”严仪卿冲谢安宁眨了眨眼睛,像是等待自家主人夸耀的乖巧小狗“毕竟我可是神医谷的少谷主。” 谢安宁自然是一副星星眼崇拜模样。严仪卿连脉也未搭,就看出谢安宁身体上的不适,她心中自是期盼严仪卿可以将自己的手完全治好的。 俩人或是源自于同一个世界,在这火光的映射下,絮絮叨叨地聊了许久。 等到人群开始散去,谢安宁同严仪卿才分别。 谢安宁随着大部队返回,回头不见鹤云的踪迹,谢珩倒是跟在她的不远处。 或许是察觉到谢安宁的目光,谢珩快步上前,与谢安宁并排而行。 “你看上严仪卿了?”谢珩这话说得开门见山,绝不拖泥带水。 谢安宁低着头,说出来的话语气冷漠而疏离“没有。” “没有最好。”谢珩对谢安宁的态度略有不满,先前同严仪卿讲话时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如今面对自己却是这幅千她钱不还的表情。他双手用力往后一甩,拂袖而去。 “莫名其妙。”谢安宁看着谢珩离开的背影,表示不能理解。 而这时又有人走到了谢安宁的身份。 谢安宁正想吐槽这些人怎么跟排队似得一个个得找上来呢,却发现来人竟是张珂。 张珂微微拱手,算是行了一个礼方才开口“先前姑娘所说的治理水灾之策,可有想过如何具体行事?” 谢安宁却是早就想过张珂的到来似得,或者是如果张珂没有来找自己,自己也会去同张珂商量,毕竟张珂才是平州刺史。 “遇山开路,遇水架桥,古来自是如此。清理淤泥、开凿冰面、炸毁提拔是一;将灾民登记在册,重建家园为二;预防疫症,寻回赈灾粮为三。三者缺一不可。” “谢大人如此相信未来还会有雨?”张珂面露不解,其实不过十日洪水也将退去,原本利民的堤坝变成阻力,拦截住大量洪水才使退洪速度减慢。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谢安宁一手往后勾住自己的一缕头发,另一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匕首稍微往前一带,截断一缕头发。 谢安宁将断发递给张珂“我以项上人头担保。以聊城保平州,是我之策,若是平州不保,张大人大可拿我的命给皇帝交差。” 张珂并没有接过谢安宁递过来的断发,连忙摇头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大人误会了。” 谢安宁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张大人从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个好官,但是如今的张大人不敢赌,而我,谢安宁,不惧!” 张珂看着意气风发的谢安宁,颤抖的双手接过了头发。他手指轻轻感受着头发的柔软,双手交合,向谢安宁行了一个大礼“那,平州的生死就交给谢大人了。” 说完,两人一路聊了许多关于平州救济的具体事宜和安排,以及前往聊城之事。 张珂将谢安宁送至厢房前才离开,张珂心里忍不住想,若是谢安宁早些到了平州,或许自己和平州也不会陷入这两难之地。 谢安宁开门进去,却发现房间里除了小朝姑娘还多了一位妇人。 或许是看见谢安宁的疑惑,小朝姑娘给谢安宁介绍起来,她指着哪位双鬓斑白,佝偻着身子的妇人开口道“这是我的婆母,叫王婆就好。”又指着谢安宁对着自家婆母说“这位大人是刺史大人安排来与我们同住的。” 谢安宁看着有些痴傻模样的王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房间也算不上好布置,唯一的床是张珂为了照顾小朝姑娘生产在即特意弄的,其他两人的床也不过是几块木板的随意拼凑。产妇不好打扰,所以这房间只有小朝姑娘和其婆母。 谢安宁并没有与其唠家常的意思,只是走到属于自己的床铺前,坐在上面发呆,她此时在想谢珩身为皇子是否承受得住这样的生活。还好现已临近冬日,不然若是蚊虫叮咬更是折磨人。 见谢安宁兴致不高,小朝姑娘以为是自家婆母惹得,开口解释道“今日我丈夫的尸体寻回了,所以我婆母有些伤心,无意冒犯大人,望大人见谅。” 谢安宁惊愕于小朝姑娘为何同自己讲这些,又恍然是不是自己态度不好,于是索性与小朝姑娘闲聊起来。 原来这小朝姑娘的父亲原是大户人家的一位教书先生,后来同做木材生意的王家结亲。王家虽算不上大户人家,倒也是衣食无忧。现如今小朝姑娘即将生产而自己的丈夫却被洪水冲走,今日找到尸身不知算好还是算坏。 “虽然,我婆母有些严苛,但我相公一向待我极好。”小朝姑娘一边回忆起从前与相公相处的点点滴滴,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那你想肚子里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谢安宁看着面前柔情似水的小朝姑娘开心地问。 你看,好像一个女人转变成为一个母亲,世间所有的苦痛都显得微不足道。 “若是男孩,我愿他同他父亲一样勇敢坚强。如果是女孩也没关系,我会教她读书识礼,做我的孩子,开开心心长大就好。”小朝姑娘似乎是心情不错,开心地向谢安宁分享着自己的想法。 “要什么女孩,你难道要王家绝后吗?”先前沉默不语的王婆开口了口,或许是由于先前的哭嚎,此 18.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那声听着耳熟,谢安宁忍不住回头看去,果然是王婆。 王婆见一个拉住一个问“严先生呢?严先生呢?” 严仪卿许是听见了动静,从另一间房跑了过来焦急地询问“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婆抽抽嗒嗒地哭,连话也说不清了。严仪卿无奈只好先朝小朝所在的房间走去。 谢安宁和谢珩也跟上严仪卿的脚步赶了过去。 此时的小朝正在屋子里生产,伴着哭腔的叫喊声让人心头一颤。 谢安宁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母亲生自己时,是否也曾流过眼泪,是否也这般痛苦。想来是了,她本就是血崩而死。 谢安宁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眼看王婆是个靠不住的,她右手握成拳用力将指甲嵌入自己的手掌心迫使自己冷静。 一个呼吸间,谢安宁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她推开虚掩着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红色。谢安宁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样多的血,折角的书上、破烂的被褥上以及地上开出的夺命的花。 谢安宁怔在原地,如同一颗铁钉将人牢牢钉住。 耳边突然嘈杂起来,稳婆终于到了,推搡之间,谢安宁被推出门外。 谢珩见谢安宁神情不对,连忙扶住她。谢安宁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谢珩只好握住谢安宁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支撑。 “人怎么样了?”严仪卿因着性别的缘故不好进门察看,只怕求助于谢安宁。 “血,出了好多血。”谢安宁声音颤抖,怕要失去什么似得,她猛地抓住严仪卿的手“你救救她。” 严仪卿摇着头,将谢安宁的手掰开“谢大人,我不能进去,这会让她名节尽失。” 谢安宁不解,高声喊道“难道名节比性命还重要?”她指向那间屋子,指向那个可怜的女人“身为医者,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谢珩赶紧将谢安宁整个人揽住,试图将她安抚下来。 严仪卿直视谢安宁的眼睛,“若我今日进了这个门,无须等到明日,流言蜚语就可以让其毁灭。众口铄金,谢安宁,你要知道,这个社会女性本就艰难。” 谢安宁突然卸去全身力量,她心里明白这样的出血量,小朝凶多吉少。她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她昨日同我说,若是女儿她更希望投身于勋贵,不为富贵人生只为有自己的选择。” 二公主早有女性为官之策,而朝堂之上女性却少之又少,而且全部为名门望族,普通人根本就改变不了自身的命运。 谢珩轻轻地抚着谢安宁的背,像是安慰似地开口“她这样好的人,老天不会收她的。” 谢珩从未见过如此颓败的谢安宁,那日逢仙街的刺杀那样凶险也不过是让她有些狼狈,如今这遭却是让她抽去魂魄一般。莫名的谢珩对这个需要结交的盟友生出了一丝心疼。 “保大还是保小。”稳婆推开门,问向门外众人,又看着一旁有些疯癫的王婆说道“出了这么多血,大人指定是不行了。” “那就…”王婆颤颤巍巍地开口却被谢安宁的声音打断。 “保大人!” 谢安宁倏地站起身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眼睛死死盯着稳婆,似要将她看穿。 “你疯了吗!你要绝我王家的后!”原本干瘦的王婆也不在癫狂,猛地冲向说话的谢安宁,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后推。 谢安宁趔趄地后退几步,幸好谢珩站在她身边扶了一把。 “那就,问问她自己吧。”谢珩适时开口,他看了看倔强而脆弱的谢安宁,又看向一脸愤恨的王婆。 谢安宁猛地抽出谢珩扶住自己的手,走向小朝姑娘所在的房间。 空气里的血腥味让谢安宁泛起干呕,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向小朝姑娘,整个人平躺在破烂的床铺之上,苍白的脸与血液的猩红形成强烈反差,若不是胸腔的细微颤抖,只怕是无人知晓她的生死。 不知什么时候谢安宁的眼里有了一丝红色,她半蹲在小朝姑娘的床榻旁,附身问向这个气若游丝的女孩。 “你昨日问我,为何来平州,我告诉你我是逃命来的。小朝啊小朝,我如今不准备逃了,看我为你的下辈子,开辟一个盛世!” 谢安宁不傻,她知道小朝不会选择自己独活。她这样爱她的孩子,爱她的丈夫。她也曾心心念念为自己孩子许下誓言,她亲自为其选的名字,为其一针一线缝的衣裳都告诉这众人,她爱自己的孩子远胜于她自己。 或许不是所有母亲都将为自己的孩子做到如此份上,可是,她是小朝啊,是那初升的朝阳,是那燃尽的余晖。 谢安宁看着小朝姑娘尽力挤出的笑容,似乎在说,谢大人,你真厉害。 谢安宁不忍看着小朝姑娘受苦的样子,转身离开了屋子。 她死死的盯着那虚掩的门,暗下决心。 若女子的生死维系在虚伪的名节之上,她便毁了这份虚伪;若女子的出路是由男子决定,那她便要再寻一条出路! 过了许久,小朝的叫喊声终于停歇。 “啊…这,这,这…”稳婆惊慌的声音打破了这僵局。 只见稳婆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些许血液顺着她苍老的手指滴落,她把孩子递给焦急等待王婆。 “啊”一声,王婆发出凄厉的叫喊声,抱着孩子的手也不稳,只见这孩子马上要掉落在地。 严仪卿一把捞过孩子,定睛瞧去。 这孩子全身呈暗紫后色,面部发绀且肿胀明显,因缺氧而惊厥导致眼睛睁得老大,身体上带着小朝生产时留下了点点血迹,整个人显得诡异而恐怖。 “腹中窒息而亡。”严仪卿抬手为这婴儿闭上双眼,为着个还没来得及看看世界的孩子感到惋惜。 “我的孙子,这是我的孙子!”王婆突然撞向严仪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孩子,将孩子贴近自己,小声的哄着。又突然大笑“他死了,他死了,都死了…” 王婆声音哀怨,又有癫狂之症,其他人也不敢靠近,生怕 19. 贪心不足蛇吞象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不过一个昼夜,谢安宁与谢珩便到了聊城。不过刚刚下马,却见一个眼熟的人迎了上来。 “何大伯。”谢安宁有些惊喜地喊道“何大伯怎么在聊城了?” 何拙为两人牵着马,乐呵地为两人解释着“张大人一听要炸堤坝就派我先来聊城探探底了。现在呢,聊城也算是半座空城了。” “那你那边如何?”谢安宁扭头望向谢珩。 “明日一早准到聊城。”谢珩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开口,许是实在是忍不住了,渴求地望着何拙“大伯,可有吃食?” 两人跑马跑了一夜滴水未进,且不说人如何,连马也受不住啊。 何拙忙慌拿出瞬身带的水和吃食递给谢珩,谢珩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皇子形象了,只觉得不要饿死在这便好。 倒是谢安宁和没事人一样,这让何拙有些担忧。 谢安宁只接过水,小口地抿,解释道“先前严先生给了一颗救饥丸说是一颗下肚几日不饿,如今我并无大碍。” “有这好东西怎么不告诉我?”谢珩嘴巴被食物塞得满满的,却还是忍不住插嘴。 “怕是山猪吃不了细糠。”谢安宁下意识的回怼,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毒舌。 “你…你…你…”谢珩指着谢安宁,你了半天也没了下文。突然谢珩捂着心口,身体软绵地向谢安宁靠去,还若有其事地咳嗽了两声“我,柔软不能自理。” 谢安宁皱着眉头,用一根手指头抵在两人之间,略带有嫌弃地说“说得刚才把马鞭抡得飞快,差点把马骑死的人不是你一样?” 谢珩尴尬地正了正身子,扯扯衣服假装自己在忙。 何拙看着打闹的两人,将他们领到了一处宅子前。 聊城里的人大多都已经搬走了,何拙等人在此也是搜查有没有躲藏起来的灾民。 “这宅子似乎原是聊城一户大户人家的房子,说是孩子身体不好,至今也不肯搬走。” 未进门,谢安宁就发现这是一处标准的三进院。 “怕是值不少钱。”谢安宁摸着门口的朱红色大门,半晌才问“我记得聊城并没有什么权势之人,那这家的主人是谁?” 聊城地处平州与禹州的交攘之处,本是交通便利的好地方,可是丹河汹涌淹死过不少人,禹州人向来信这些,便不常来聊城做生意。且聊城土质并不好,不适合种粮食,还好河运生意不错,也算是养活了一座城。 何拙学着谢安宁的样子,看着这府中的大门“这府中并无男管事,这家的主人是一个从未在聊城露过面的女子。她叫柳晓春。” 谢安宁听到这个名字倒是大吃一惊,这个名字她当然知晓。 叶子期的副将中有一位勇猛过人,在某次暗杀中为救叶子期阵亡,而这柳晓春,便是那副将的妻子。 谢安宁清楚的记得那副将家中并不富裕,不然也不会去军中。自从副将离世,那家中族老不仅仅抢占了那母子二人的田地还将那二人赶走了。 叶子期知晓此事不仅特意派人送了一笔钱给那柳晓春,还安排给柳晓春一个谋生的营当。 “我记得父亲看她孤儿寡母还安排柳晓春负责分发平洲地区遗孀的慰问金。原来她们住在聊城吗?”谢安宁看着这偌大的宅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可是平州的慰问金已经三年未发了。”何拙突然开口“楚国定律士兵阵亡后,会给其妻子三年全额军饷,随后每月分发3-6斗粮食。因受伤不能再上战场的,也有一半的慰问金。” “孤记得叶家军除了兵部分发的慰问金叶家还会添一些。”谢珩补充道。 谢安宁点了点头“兵部的钱自然是由兵部分发,多少叶家都不会过问。而叶家额外添的,是由叶家管的,一般就是遗孀负责此事,也是为了让她们多一个活计。” 谢安宁转身回头对上何拙的眼睛“那就今夜辛苦一些,我们去会一会这柳晓春!” 何拙推开大门,带着谢安宁一行人直奔前院正厅。 一进正厅,却见一男一女已经等在那里。 那女子衣着朴素,看上去不过是寻常妇人,干瘦的脸颊上挤满皱纹,如枯木一般的手就轻轻搭在椅子上。头上并无珠钗,整个人如同瘫软的泥只有那双眼睛算得上有神。 女子的身边坐着一男子,相比于坐他更像是瘫在椅子上,全身力气压在上面,头歪向右边支撑在椅背上。口角歪斜嘴巴微张流出粘稠的口水,左手随意地搭在椅子把手上,右手却如同肌无力一般直直掉落,双眼无神好似昏睡。 突然,那男子好像收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左手猛地捶打自己的头部,紧接着出现喷射性呕吐,棕黑色的液体从嘴角流淌至地上,散发出不可言状的味道,令人忍不住作呕。 谢安宁眼疾手快地躲在了谢珩身后,她头一次觉得谢珩高大的身躯竟然如此伟岸。 谢珩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安宁。 谢安宁对上谢珩的视像,只好龇着个大牙尴尬冲他笑着。 那妇人却是对此习以为常了,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为那男子擦拭着,对谢安宁一行人的反应也充耳不闻。 待处理干净后,妇人将那男子推至房屋挑檐下。众人这才发现那男子所坐椅子有着这样精巧的设计,将原本竖直的前后腿改成马车所用的轮子,这样既节省了力气也方便行走。 那妇人站在檐下,暖黄色的灯笼映照在她的脸上,颇有中式恐怖的意味,她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喜怒哀乐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儿痕迹。 她空洞地眼睛盯着谢安宁,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声响,到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 “叶二小姐,好久不见。” 苍老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朵里,谢安宁从谢珩的身后钻出来,用手指了指自己反问道“您认识我?” 那妇人轻点点头,伸出手靠近那灯笼,抚摸那灯笼上红纸黑字的福。“我三年前,去过一趟幽州,远远地见过叶将军,也见过你,你同三年前并没有变化多少。” 谢安宁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妇人正是柳晓春! “你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也猜得到我因何事而来。” 柳晓春突然笑了一下,手抚上她儿子的脑袋,顺着头发往下轻轻柔柔地把玩着还算干净的脖颈“我知道,贪污可是重罪。” 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刃捅向她儿子的脖子,用力往前一推,椅子向前倒去,与石阶向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血液顺着伤口不断涌出,浸 20. 视死忽如归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顺着柳二娘的眼神看向何拙不发一语。 柳二娘敏锐地察觉谢安宁的小动作,她站起身,走到谢安宁跟前,想要将手勾向谢安宁,轻声询问“你会杀了我吗?” 谢安宁后退半步,柳二娘的手悬停在半空,谢珩担心柳二娘会对谢安宁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立马将谢安宁护在自己身后。 “你知晓母亲和兄长因我们而死,会想杀了我们吗?”谢安宁行至谢珩身前,与柳二娘对峙。 柳二娘将手收回,双手环保在胸前,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点着左手手臂“会啊,当然会。”她转身,坐回原来的位置。笑容满面地看着谢安宁一行人“不然,我该借着谁的恨意活下去呢?” 谢安宁不顾危险地走近柳二娘,伏身一点点靠近柳二娘,在她耳边耳语“可惜了,你没这个机会了。”说完,踱步行至柳晓春的尸体旁,利落地抽出插在她腹部的短刃,一个反手,短刃划破空气,直接命中柳二娘的脑门。 谢安宁并没有,只是往前走打算离开。 谢珩拉住谢安宁的手,迫使她停下脚步“你这是何必呢?她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弱女子?”谢安宁挣开谢珩的禁锢,走向那檐角悬挂的灯笼,拉起谢珩就往内厅走,微弱的火光照在地上,而地上全是猛火油。 “这么大一座宅子,就点了这一盏灯,你心里就没有一丝疑虑吗?而且这味道如此怪异,就想不到是猛火油灯味道?”谢安宁恨铁不成钢地在谢珩头上敲了一下,或许是不解气,还偷偷抬脚揣了他一脚。 “她本就无力反抗,何必赶尽杀绝呢?”何拙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谢安宁不顾谢珩的拉扯,走至院前,与院子里的何拙四目相对。谢安宁余光撇见谢珩已经出了正厅,随手而潇洒地将手里的灯笼丢在三人的尸体处。 火舌顺着裙角爬上身体,不一会儿就烧起来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呐。”谢安宁拉着谢珩处了前院的门,走到一半,又回头望着依旧站在原地的何拙“记得告诉你家大人,我的态度。还有明天,别让我失望。” 行至宅子外,谢珩才敢开口问出心中疑虑“小朝姑娘同柳家娘子都是苦命之人,何必厚此薄彼。” “你三皇兄和你都是皇帝的儿子,你怎么就不能让让,让他做皇帝呢?别搁这道德绑架我哦。”谢安宁没好气地使劲锤了谢珩一下,他知晓谢珩问的这句话不过是想将她摘干净而已。 毕竟,谢安宁并没有柳晓春贪污的证据,而现在柳晓春却是已经真的死了。 两人就如此漫无目的地走着,皎洁的月光洒落人间,身后那宅子的火光更盛,这情形却有些悲壮。 “我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矛盾的人。我一边担忧自身以及家族的安危,知晓明哲保身才可活下去;一边不忍看着无辜之人收到牵连。小朝是个很好的人,她不该死;我对柳家娘子痛下杀手是有私心的,张大人将她送我的面前,她就必须死了。” 谢安宁头一遭对谢珩吐露心声,她内心纠结而迷惘。其实谢珩并不是一个很好倾述对象,可她身边只有谢珩。谢安宁并不是不知道谢珩接近自己的目的,她也并不避讳地承认自己喜欢谢珩的这张脸,可是,连谢安宁自己都无法分辨,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谢珩看着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前冲的谢安宁,他把手放在谢安宁的头顶上,感受着她柔软的头发。 谢安宁时常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银色的发冠闪耀着。除了先前几次宴会还打扮得像是一个水灵的少女,如今她更像是杀伐果断的将军。她极少数在外人面流露自己的情感,仿佛哭泣和悲伤也是她做戏的一部分。 她应该留在幽州,一生肆意。谢珩在心里这样想着,却忍不住想将她禁锢在身边。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一类人…都是胸有成竹的戏子。 谢安宁难得的好脾气没有扫谢珩的兴,任由他拨弄自己的发型。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却意外到了丹河附近,却发现今夜的水格外汹涌,黄色的河水裹挟着泥沙不断翻滚,波浪击打着岸边发出沉闷的怒吼之声。 谢安宁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忍不住困意,赶忙催促谢珩一道回到了聊城的县衙府邸中。 接连几日的奔波,让谢安宁睡的格外踏实,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次日一早,谢珩早早的等在了门外,邀功似的向谢安宁炫耀“看,我安排的人都到了,火药也备好了。” 谢安宁一边用手捂着打哈欠的嘴,一边伸着懒腰向谢珩走去。路过谢珩时,还认真的在他肩上拍了拍表示夸奖。 两人又到了丹河边上,只见何拙面无表情地看着流淌的河水和被泥土冲毁的堤坝,待众人走到他的身后,何拙才反应过来。 何拙打开早已准备好的食盒,里面虽不过是几个寻常的包子馒头加上一碟咸菜,不过对于正在水深火热的平洲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佳肴。 谢珩第一个不客气的拿了一个馒头开始吃了起来,来平州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见此谢安宁也不再客气,就这样三人一起正在汹涌的丹河边开始吃起了早餐。 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河水奔腾,静静地吃着早餐,心里却是各有打算。 谢安宁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残渣又把手偷偷伸向谢珩的衣摆,假装不小心摸上去的。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与了解,谢安宁和谢珩两人也算得是半个朋友,谢珩也早已习惯谢安宁种种小动作。 原本的堤坝被山洪毁去,导致上游的泥土堆积,使得河水更加无法畅通汇入大海,如今炸毁堤坝是唯一之策,可现在面临的问题却是,谁去做那一个点火的人。 火药在战场上并没有得到良好而广泛的推广,就是因为引信技术的不完善,使用炸药一不小心就会让自己这方的人重伤。而如今将要用火药去炸毁堤坝,关于引信的技术更是难以攻克,一是火药的用量及其不好控制,二是丹河的水流汹涌不要根本无法安放炸药。 而谢安宁的想法是用 21. 风萧萧兮易水寒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看着何拙视死如归的背影,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股担忧。 “昨夜之事,是张大人安排的,他想看看我对于背叛叶家之人的态度。” 谢珩点了点头说“孤知道啊,孤要扮演一个良好的配角。配角嘛,总要表现得,不那么精明。” 谢安宁与谢珩相视而笑。 早说过的,他们最是相似。 日头未出,晨雾弥散。山林叶尽落,人与鸟具绝。 何拙只身一人摇着脆弱的木筏前往丹河中央,夹着寒气的山风顺着河流飘荡,枯黄的河水猛烈地撞击着岸头溅起雪白剔透的水花,风与水痴缠搅得温度骤降。 不断翻涌的浪沙之中只有一人影绰约,不断远去,再远去,最后消散… 众人死死盯住那迷雾,妄想抓住那泡影。 不见人,只听闻一声巨响,浪花激起千层石,一道瑰丽的水柱喷涌而出,直冲云霄然后重重砸下。河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然后与流水交缠,随之而去。 众人紧盯着河面,屏住呼吸,只有耳边如雷一般的水声不断激荡。 “他活下来了吗?”有人颤颤巍巍的说出了心里话,可无人给予回应,众人不过是在期盼,期盼仅剩的一线生机。 河面依旧,浪花激荡,只有风与水的声音。 “只怕,凶多吉少。”谢珩看着那丹河出神,丹河表面是狐假虎威的张牙舞爪,水底却更是凶险,暗流、漩涡数不胜数。这也是每年有人因此丧命的缘由。 谢安宁已经没了继续等待的耐心,转身想吩咐人做好准备。 “快看那。”只听有人惊呼。 众人视线聚焦,只见何拙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在河水里浮浮沉沉,他不断挥舞着双臂,顺着河流的走向,慢慢向岸边靠近。 谢安宁长舒一口气,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她心里,也无比期盼何拙可以活下来。 “救人。”谢珩大手一挥,便有人划着木筏向何拙赶去。 何拙被救上岸来,粗糙的手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着,他躬着腰,吐出口里的泥沙,古铜色的臂膀被水底的泥沙刮出细小的伤口,深色的唇因长时的泡水而肿胀泛白。 虽然狼狈,万幸还有命。 待何拙稍作休息,缓了几口气才哆嗦着身子开口“这方法可行,但可以稍微改良一下。” 谢安宁将何拙先前褪去的衣物递上,随后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大家一起上,以保证‘水底雷’的威力。再寻来一长绳系于腰上,点完火,岸上的人就将人往回拉,就算是掉入水中也节省些体力。” 谢安宁低着头稍加思素,“可行。”话音落,谢珩的人便开始做准备。 趁着这间隙,谢安宁看着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何拙,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谢安宁递上一壶水开口问他“为何要如此拼命呢?张大人开得什么价?” 何拙猛灌了自己一壶水,喉结因喝水的动作不断变化。 “张大人是个好官,他也没开什么价钱。老夫自愿的。” 谢安宁轻‘嗯’了一声,随后起身拍了拍裙摆处沾染的尘土,走到了谢珩的身边,望着天空一角露出的太阳出神。 河水溅起的水珠氤氲在空气里,落在两人身上。 张珂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谢安宁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调查张珂,那边的人也做好了准备。 太阳一出,晨雾尽散,丹河如同褪去面纱的姑娘,大大方方地供人打量。 一行六人也各自站在了木筏上,以何拙为中心,他们一字排开,往丹河中央划去,不到一刻众人聚集在堤坝正中间。 远远看去,只是几个黑点落在河上,人与自然的差距顿时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何拙稍微拉拉系在腰上的粗绳,以告诉岸上的人要准备好。 何拙与其他人点头示意,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提前藏在尿泡之中的长香,紧接着将系上‘水底雷’的石头猛地往下一推,赶忙拉动绳子让岸上之人往回拉。 岸上之人收到信号,立马一齐用力将人拉回。 不过几秒,只听‘轰’一声,‘水底雷’炸裂,木筏被爆炸波及顿时四分五裂,众人齐齐落水。 而那堤坝呢,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爆炸声波及两岸,带起山石滚滚而下。 ‘轰’一声又一声,爆炸带起水不断向外扩,水带着人不断向外翻,几人使劲扑腾也无济于事,只能靠着绳子的支撑在翻腾的水里寻找生的方向。 那堤坝终于抵抗不住,土崩瓦解不过一瞬。 水中的几人还在不断挣扎,接着不断被水吞没,又顺着洪流冒出水面。无情的河水嘲笑着他们的不自量力,一遍又一遍地将他们戏弄。 岸上的人一齐用力想要救他们于水火,突然,一个踉跄众人跌倒在地,而绳子也变得轻了不少,赶忙将绳收回来却意外发现绳子不知何时被水底的尖石隔断了。 谢安宁焦急地在岸边来回踱步,其他人也翘首以待,希望奇迹的再一次降临。 又是一刻钟,仍没有一人的踪迹,只有河水呜咽低沉的怒号。 此时的谢安宁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谢珩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谢安宁心中不知是什么想法,她明明清楚的知晓这一去本就是凶多吉少,可她仍有一丝期待。 从□□到灵魂,终于被卷入无情的河水之中。 “轰隆”这时从天空传来一声巨响,不过眨眼间,乌云密布。 谢安宁最后看了一眼无比嚣张的河水,冲着岸上的人喊道“撤,往和缓的坡上撤!” 众人撤去。 黑云紧跟着众人的脚步一点点笼罩着整个聊城,雷声不断叫嚣着,闪电划破天空撕裂出点点光来。太阳早已不见踪影溺毙于乌云之下,霎时之间聊城陷入无尽的黑暗。 “雷声大雨点小。”谢珩盯着黯淡下来的天空有些担忧的说道。 谢安宁冷哼一身同谢珩站在一处,绝然的指着那天空说,“若是这雨不落,那我的人头可要落地了。” 谢珩却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一把折扇,他“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试图接住几滴落下的雨,可是折扇依旧空空。 于是他反手将折扇盖在了谢安宁的头上,笑着说“这扇子接不到雨说不定可以为你接住这颗脑袋。” 谢安宁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无语地看着谢珩,又伸出手来感受空气的湿度,接着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那就老天保佑喽。” 她转头 22. 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果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好的手段。 谢安宁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试图留存一丝暖意。她认真打量着谢珩,他立于风雨之下,天色黯淡而他的眼睛宛若星辰。凉风卷起残叶,也卷起他发梢晶莹的水珠。 若是不长这张嘴,谢珩定是一个极好的人。 谢珩望着出神的谢安宁,还以为她是在为今日的大雨所担忧。便兴致行至谢安宁身旁,想着说些什么,好让她轻松一些。 “听说,谢大人初见鹤云,不问目的只关心他有没有穿鞋子,会不会着凉?” “你吃醋了?” 谢安宁侧身面向谢珩,抬手想要将不知何时落于谢珩肩上的落叶拂去。 谢珩却以为谢安宁肚子里憋着什么坏点子,一把抓住谢安宁瘦弱的手腕。其实谢安宁的身材在一众贵女中也是健壮的,只是因着男女体型的差异,才给谢安宁看起来瘦弱的错觉。 谢珩的举动让谢安宁感到不解,便只好见招拆招,手腕往前一带,谢安宁与谢珩的距离更近了几分,说话间两人的鼻息也落在对方脸上。 “若是我赠予殿下一双鞋,殿下可会感激我?” 谢珩低头,望着谢安宁那双眼睛。 “孤何为要为一双本就不缺的鞋子感激你?” 谢安宁抬头,视线从谢珩的胸口处慢慢往上挪。 “但是,鹤云会。” 谢珩松开抓住谢安宁手腕处的手,轻笑一声“那谢大人可真是伪善啊。” 谢安宁却向谢珩更近一步,一副要把谢珩逼上绝境的模样“哦?是吗?”眼睛直勾勾盯着谢珩,单薄的肩膀微微一耸“殿下说是,那就是吧。” 谢珩与谢安宁心知肚明,长公主将鹤云送至谢安宁的身边定没安什么好心。谢安宁这一举措,虽不是什么救人于危难之间的英雄事迹,可谢安宁知晓,攻城先攻心方为上策! 老祖宗说过,滴水穿石。 谢珩未曾后退,两人就这样保持一个尴尬且暧昧的姿势。无论天下风雨诡谲,你我眼中仅有彼此。谢珩喉结滚动往下一咽,薄唇微不可察地张合,他盯着谢安宁红润的唇瓣,以及这唇瓣上沾染上的水汽,想着这风雨滋味如何。 谢安宁见形势不对,唇角勾起一抹笑,更加贴近谢珩,此时两人之间不过是厚重衣物的距离。谢安宁往谢珩腰上一摸,迅速抽走谢珩的扇子,后退一步,将扇子挡在谢珩唇上。 谢珩却像是气笑了,双手抓住谢安宁不安分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俯身一点点靠近谢安宁的唇瓣。 谢安宁眼睛睁大,身子如同被冰封一般僵硬,一时竟忘记反抗。 谢珩在靠近谢安宁的前几秒,头微微往右边一侧,贴近她的耳朵柔声说道。“谢大人,可是在,欲擒故纵?” 谢珩的声音如同将人拉入深渊的魔鬼,却在听清他说什么时突然惊醒。 谢安宁侧头,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见山中传来奇怪的动静。 谢珩放开谢安宁的手,两人齐齐看向丹河。 只见丹河上游冲出一股洪水,丹河两侧的山体也有松动迹象,裹挟着泥沙的水流汇聚于丹河,河水的咆哮之声与空中不断呵斥地雷雨之声交相呼应。 不过眨眼间,河水冲垮山脚的房屋,势将一切吞噬。山体土崩瓦解,掩埋掉人类曾经存在的痕迹。 “恭喜谢大人,你的命保住了。”谢珩望着脚下的土地出神,此时他才知晓人类对于自然来说,还是太渺小了。 河水雨水猛烈地涌向丹河,又由丹河向海里奔腾而去。幸而堤坝的炸毁工作已经完成,丹河里的水可以顺利迅速地通过,不然谢安宁无法想象再一次的河水泥沙淤积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谢安宁将手伸出亭子外,任由急切的雨砸在自己的手上。 “这下,总算可以安心地前往中州办正事了。” “孤还以为,谢大人忘记此行的目的了呢?” 谢安宁面向谢珩,双手将谢珩的扇子奉上,微微躬着身子,低着头,颇有几分恭顺“那就请殿下助我,一臂之力。” 谢珩将扇子收回,大手一挥“备马!” 雨中骑马实在是算不得好主意,豆大的雨滴倒在身上打得生疼,急雨化作雨帘朦胧了视线,水滴落在泥泞的土地上开出一朵困苦的花。蓑衣透了水重重压在人的身上。 雨又下了一夜,雨停了谢安宁一行人才算是好受些,好在是第二天没再下雨,来不及更换衣裳,终于是在夜晚来临前,赶到了中州城。 水势比先前退了许多,人却更少了。谢安宁心中顿觉不妙,连忙长鞭一挥驾马赶到慈安堂。 却见慈安堂哪还有先前的安定,如今已乱成一锅粥。 一小厮模样的人眼尖看见了谢安宁与谢珩,忙慌跑上前跪下。“求殿下救救我家大人吧,求殿下救救他啊。” 谢珩连忙让人搀扶起人,焦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瘟疫。” 许久不见的鹤云突然出声,只是这声音没了之前的温润,带着太久没进水的沙哑。 “张珂大人如何?”谢安宁走上前,问道。 “没死。” 鹤云的答案合情合理又出乎意料,倒是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听到这话的谢安宁倒是松了一口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是谢安宁早就料到的,严仪卿来此的目的也是为了预防疫情的出现。 可是,这疫情来势汹汹,自己也不过是离去几日,用脚趾想也知晓有人在捣鬼。张珂没死,这一切就还有得查。 谢安宁抬手,看了自己一身湿漉漉的衣裳“我先去洗个澡更个衣,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说完,转身离去,丝毫没有一丝留恋。 谢安宁想着自己也不会什么医术,又淋了一夜雨,自己可不能再倒下去了。 见谢安宁离去,谢珩倒是去慈安堂转了一圈,只见感染疫病的人员按症状不同分开摆放着,整个慈安堂只要是有块空地就躺着人。也顾不上脏乱差了,有地坐有药吃便已是万 23. 多少长安名利客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只是瞥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变化,反而问鹤云“最近几日如何?” 鹤云点点头算是表示还可以,却把盒子往谢安宁眼前晃晃,试图将话题引到此处。 可谢安宁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般,又询问道“张珂大人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鹤云摇头,依旧没说话。 谢安宁抿着唇嘴角上扬笑着,心里却腹诽想要治治鹤云这个不爱说话的臭毛病。 鹤云却终于忍不住了,头一遭主动地询问谢安宁。 “大人,您让严先生将这个交予我,意欲何为?” 谢安宁坐在床沿,整个人往后倒,双手支撑着自己,跷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当然是,为了救你呀?” 救我吗?可是我深陷牢笼无法逃脱了啊。而且,我的接近…明明是,蓄谋已久… 鹤云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 他关上盒子,跪在地上,平日里高昂的头颅无力低下,双手将盒奉予谢安宁。 “那就请谢大人救中州一命。以吾之命换一城安宁!” “哈哈哈哈哈。”谢安宁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弓着身子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笑够了,行至鹤云脚边,绕着他走上一圈,最后蹲在他身前,粗糙手指将他的下巴挑起,迫使鹤云与自己对视。那双眼睛,谢安宁已经看过太多遍,可每次看见仍觉得这双眼睛是真的好看。 可是谢安宁不是什么痴迷美色之人,她语气平淡似询问又像是,轻蔑。“你为何觉得自己的命可以同这中州城相比?” 鹤云看着谢安宁眼睛,心里却是错愕,明明之前她还曾关心他脚上的鞋子是否合适,如今却问他的性命是否值钱。而且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柔情变成了估量与算计,就如同,从前看他的每一个人一样。 鹤云看多太多眼睛,那眼睛里有惊讶、痴迷甚至疯狂。可只有谢安宁问他,光脚踩在地上可会冷。 怎么会不冷呢?京城的冬夜实在是太长了。 于是,鹤云似乎下定了决心,眉眼低垂丝毫波澜,他缓缓放下手中高举的木盒,只手攀上腰间的衣带“那就,让奴伺候大人。” 谢安宁见状一把抓住鹤云的手,嗤笑一声。 “何至于此?中州百姓我自会救,不必君以命搏。” 随后,谢安宁放开他,将木盒推向鹤云,解释道“我让严先生将此物交予你,是想让你自己决定今后的生活,你若想走我也不会阻拦,中州之城一日死伤何其之多,多一个少一个也无人发觉。” “我有得选吗?”鹤云跪在原地,眼睛却望着谢安宁,衣角被紧紧拽住,如同濒死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谢安宁不忍看向那双渴求的眼睛,看着他如同看着那个茫然且无法选择的自己,她坐回床沿,转身时衣角摆动拂过鹤云的脸庞。 “我真心待你,只愿真心换真心。” 只见鹤云重重地磕下一个响头,他缓缓起身,眼睛却噙满泪水。 “我鹤云,愿为大人鞠躬尽瘁!” 谢安宁先是一愣,旋即笑了。 “可是真心?” “真心。” 两人四目相对,如同进行着什么特殊的博弈,一高一低,再无声息,仅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姿势。 谢安宁本就是练武之人,且又是坐着自然无妨,可鹤云跪在地上也无软垫可用,自然是落于下风。 见鹤云大有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谢安宁没了兴致,以手为支撑,侧卧在床榻之上,另一手搭在腹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她闭目养神,缓缓开口。 “我年少时曾读过一本书,书中说人死后会因着生前的举动被打入地狱或天堂,其中,巧言相辩、说谎骗人者打入拔舌地狱。” “由小鬼掰开受刑之人的嘴巴,用铁钳夹住人的舌头,一点一点慢慢地,将人的舌头拉长拽出,最后生生拔下。” “拔了舌头也不能死,还要将你的十指剪短,最后用一铁链自人的后背皮下挑入悬挂于树上。” 谢安宁忽地睁开眼睛,哀怨地看着跪着的鹤云,问“你相信人死后会下地狱吗?” 鹤云脊梁直挺挺地跪在原地,惨白的唇本想张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好僵硬地摇摇头。 谢安宁收起哀怨,笑了起来“我也不信。” “可我又从书中得知,说的是,神为了惩罚辜负真心之人,会命其吞下一千根针。” 谢安宁抬手示意鹤云站起来,摆摆手让其可以出去了。 鹤云又磕下一个响头,转身离去。 谢安宁斜睨一眼地上的盒子,目送鹤云一瘸一拐的步子,笑容已不见。她看着即将踏出大门的鹤云,大声开口。 “若是有人负我真心,我便亲自将针塞入那人喉咙里。” 鹤云动作没有停顿,也没有迟疑。 鹤云,我给过你选择了。 谢安宁有些不耐烦,她想不明白如今无父无母的鹤云,到底还有什么把柄在长公主手中,让他如此卖命。 谢安宁起身不耐烦地将木盒踢至墙角,又叉着腰在房间来回踱步,见实在是没有任何思绪,又捡起那木盒收好,睡觉去了。 一夜无眠,谢安宁一脸怨气地起床,先是去看看严仪卿的状态如何,毕竟如今的境地若是严仪卿出了问题,中州只怕是更加没救了。 接着去慈安堂看了大家的吃食,毕竟灾后饮用水和食物短缺已导致食源性传染病。 一看不要紧,谢安宁发现了大问题。随后谢安宁将情况只会谢珩,让其处理,接着问了厨房伙计一些问题,最后才前去探望中州刺史张珂。 张珂或许是早就料到谢安宁的到来,离床榻较远处还特意放了一把椅子。张珂坐在床上,上半身倚靠在床头,一手掩着口鼻,猛烈地咳嗽着。 应该是肺炎,谢安宁心中猜想。 见谢安宁进门,张珂抬起虚弱的手,示意谢安宁随意,因肺炎的缘故他的喉咙也已经发炎,声音也变得沙哑。 “谢大人,早饭吃饱了吗?” 谢安宁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第一 24. 能饮一杯无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我在来的路上想了很久,到底何事才会让一州刺史想出这样的法子。试图用自己的命来掩盖真相,除非真相之后还有阴谋。张大人觉得我说得如此?” 张珂嗤笑一声,却没忍住咳嗽了几声,咳嗽声停,张珂右手放置自己胸前,试图安抚这急促的呼吸。他好奇地看着谢安宁,眼睛里没有病痛折磨的痛苦,反而是欣慰。 “谢大人,唱得一出好戏,那就依谢大人所言,真相是什么?” 谢安宁坐回椅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张珂,语气冷淡似窗外的寒风。 “是矿场!” 听到这个回答的张珂,僵在原地,他心中不知该是担忧谢安宁发现了矿场还是该庆幸是谢安宁发现的矿场。 见到张珂如此反应的谢安宁心情好了不少,这起码说明自己的方向没错。 “最先让我怀疑的是,中州旱灾的死亡数,朝廷的动作很快,中州的伤亡并不多,可是刺客却说并没有收到粮食。这就很奇怪,没有粮食收到,可中州却都有粮食吃,虽然说不过一点米汤,可这米汤持续了太久。要知道,我刚刚回京就遇见了刺客。” “而且刺客的事情发生了这么久,皇帝偏偏等到我病好才处理赈灾一事,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如果回到赈灾粮上,什么人敢劫三皇子的粮,三殿下可不缺钱若是少了,立马补上不就成了,所以赈灾粮一定送到了中州!可有粮却偏要做成无粮的样子,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特意等我来中州的。” “于是,我大张旗鼓地前往中州,暗中却派人调查中州最近发生的怪事。不知是说这雨下得好还是不好,我得到线报,中州地界上有一山塌了,大雨嘛,山塌了多正常。” “可是山体坍塌原因是过度开采,原来中州有一座铁矿啊。这座铁矿并没有上报到京城,而是被人私自开场,拥有一座铁矿,武器制作就不成问题了。” “到底谁有异心呢?天下现如今也算是安定,圣上也颇具贤名。什么样的人可以威胁到刺史头上来隐瞒铁矿一事。好巧不巧,这中州近一年的时间里,与李皇后家的商队来往颇为密切。” “但是,三殿下一派自然是不想让中州暴露在众人眼前,他会尽力救助中州,以免朝廷的插手。那有谁,敢与三皇子对着干呢?我想,答案呼之欲出。” “此次疫病如此严重,连刺史大人都难以幸免,若是有一天东窗事发,也口说无凭了吧。” 张珂笑笑,若不是自己身体实在是不适,真想为谢安宁叫一声好。 “就算是谢大人一切说得都是真的,可是您,没有证据。” 谢安宁却笑着摇头,对张珂的话表示不认同。她直指张珂,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张大人,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我要死了。”张珂与谢安宁对视,眼里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白芍、生地、千里光、龟版、丹皮、银花藤、知母、黄芩、黄连、黄柏、茅根。我昨夜已经修书一封送往谢家,不出两日药材便可抵达中州。”谢安宁跷起二郎腿,接着开口。 “如果到这一步都是张大人的计谋,那我可真是佩服您。” “咳咳。”张珂吃力地咳嗽着,整个人都不太有什么精气神“若是中州疫病解决,真相自然大白。” 得到了张珂的允诺,谢安宁大步流星地出门,接下来便是分秒必争。 先是找到谢珩看粮食的事情是否得到了解决,原本的粮食已经不能再食用了,所幸谢珩的人找到了张珂藏起来的赈灾粮,而且谢珩先前派人送来的粮食也已经到了,在吃方面没什么问题之后,则是病人的问题。 慈安堂已经容不下这么多了,只好征用附近的民房改作临时的收容所。各房间门户大开,保证空气流通。能动的也要自觉加入卫生清扫,保证住所的干净整洁。 严仪卿则用仅剩的药材加上会做针线的女人加以缝制,制成香囊药囊分发给身体尚可之人的佩戴。同时病人的住所每日发烧艾叶消毒,病人的衣物吃食也要严格管控。 加上后来谢家送到的药材,在原本治疗肺炎的方子上加以改良,专人煎药分发。 经过几日的努力,中州的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刺史病倒让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还好谢安宁及时出现主持大局,当然谢安宁也不会白白浪费这个绝佳的好机会。 因着谢安宁暗中的推波助澜,谢珩在中州的声望可谓是水涨船高。谢安宁依旧每日傍晚前去探望张珂,通常是谢安宁一个人说,张珂听着。无非是告诉张珂,中州的情况,以及谢珩在此事上出的力。谢安宁只想让张珂认清楚,怎样的人方可真正救赎中州。 张珂彻底好起来时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了,这时的中州早已开始飘雪。白茫茫的淅淅沥沥地落着,如同要将这中州掩埋,谢安宁提前做好御寒措施,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谢安宁如今也闲了下来,一是源于她怕冷懒得动弹,二则大部分的事情还是交予谢珩来处理,所幸后续物资供应充足,谢珩也无需费太多的心,还时常来找谢安宁赏雪。 知晓谢安宁畏寒,谢珩将火炉烧得极旺,温上一壶好酒,裹紧厚厚的狐皮大氅,煮酒赏雪好不惬意。 谢安宁耐不住性子,伸手去接飘落而下的雪花,晶莹的雪花才接触到谢安宁红润的手心便化作水消融。她又用袖子去接,落在她鲜红的衣摆,一片一片小小的花瓣也落在她的心中。 大雪之中,她是唯一一抹艳丽。 谢安宁玩心大起,团了一个球向谢珩砸去,正中谢珩的脚边。 谢珩也不惯着谢安宁,跨过走廊的护栏蹲下开始团雪球,谢安宁见状暗叹不好,想着定要趁着谢珩没做好准备赶紧先发起攻击。 她先下手往谢珩脖颈处塞了一个雪球,见谢珩冻得直跳脚,指着谢安宁说“我跟你没完!” 谢安宁倒是被谢珩这滑稽模样逗得直不起 25. 水利万物而不争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哥哥姐姐是要亲嘴嘛?” “我母亲说过,亲嘴会怀孕的。” 一圈小孩蹲在地上把两人团团围住,双手撑着下巴,脑袋削尖将人往护栏上凑。 许是将两人迟迟没有动作,一小孩猛地站起来,双手掩面将脸往下拉一脸悲伤,随后指着愣在原地的两人喊道“你们能不能亲一个,就当是为了我!” 谢安宁也顾不上调戏谢珩了,她僵硬地转头,先是看了看围观的小朋友们,顿觉世界都安静了,只有酒壶咕噜咕噜的声音。 是不是观众有点太多了呢… 谢安宁嘴角抽了抽,直接,撒腿就跑。 众人见谢安宁跑了,直接爬上护栏,拉着谢珩喊道“哥哥,哥哥”谢珩哪见过这种阵仗,平常可没有人敢接近自己。试图板起脸恐吓住他们,可惜,无用。 另一边的谢安宁可管不了这么多,一边跑一边回头招了招手,然后冲着谢珩做了一个鬼脸,一溜烟就消失在转角。 溜走的谢安宁照例来到了张珂的房间,这么冷的天,房间里的窗户依旧是看的。从窗户向外望去,只能看见屋顶空荡荡的白。 谢安宁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手炉,传统的铜胎掐丝珐琅花碟纹海棠式,是谢家上次送东西来特意捎上的,连手炉套都是用织花锦做的。 这手炉或许在谢家算不得什么,可在中州值不少银子。 “如今刺史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中州的疫病也得到了控制。我打算三日后回京了,不知张大人想好了吗?” 谢安宁开门见山,她已经不打算再同张珂在这中州耗着了。 “京城里那位,不会允许我前往京城的。”张珂语气虚弱,不知是病的还是冻的。 谢安宁却没接他的茬,眼睛低垂看着手中的暖炉,苦口婆心地劝慰道“一个何拙拼了命也不过是救了一座聊城,张刺史就算是病死在榻上也不过是救了一个州,若是成了皇帝,三言两语间不知多少人命。” 张珂无奈笑笑,眼睛望向窗外那无尽的白色“可惜,我只是一个刺史。” 谢安宁终于抬头,她看着张珂,咬牙切齿地说“若是他做了皇帝,十个张珂也救不了一个中州!” 袍子往后一甩,起身打算离开,她只觉得张珂简直是油盐不进。 “谢大人!” 张珂喊住她。 谢安宁没有回头,似乎在等待张珂的下一步动作。 “我同谢大人回京,但也请谢大人什么也不要问,卑职自会向皇上陈情。” 谢安宁依旧没有回头,但她心里的疑虑却更多了。 若是皇上让张珂隐藏赈灾粮只是为了让自己亲自揭发三皇子私开矿场之事,那就说明皇帝忌惮李家并且并不希望三皇子继承大统。那皇上的意愿会是谢珩吗? 可张珂的态度又很奇怪,他求死又是为了替三皇子隐瞒矿产之事,虽然说三皇子可以拿自己的身份甚至皇位继承为要挟,可皇帝可以为张珂做主,可他还是偏向三皇子,这里面定有蹊跷。 谢安宁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只想着安排三日后启程前往京城。谢安宁前些日子收到兄长的来信,想着这个新年大家又可以在一道过了。 因着将近年关,严仪卿也已经回神医谷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可是大费周折,后来还是病了一场。神医谷派新弟子来了,也将严仪卿接了回去。 严仪卿临走前让谢安宁今后若是无路可去,便去神医谷寻他。谢安宁却催促他上马想着下次见面定要好好宰他一顿。 与其说谢安宁与严仪卿有着同病相怜的错觉,不如说更像是他乡遇故知的感动。谢安宁懂得严仪卿所选择独善其身的无奈,严仪卿也支持谢安宁试图改天换地的想法。 他们同行过,今后也不再同路。若是他朝相遇,也定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谢安宁和鹤云自从上次闹那一出后,两人再也没有说话,鹤云本就话少,谢安宁则是单纯地不想理他。 三日后的返程比来时更加热闹了,天寒地冻,也不好再骑马,直接安排了两辆轿子,谢珩与谢安宁同乘,鹤云与张珂一道。 谢安宁与谢珩一道回京两人倒是比在中州时拘谨得多,鹤云和张珂两个闷葫芦更是没话说。 雪路难行,一队人马到京时,才得知钦天监已经选好新年的封印日如今百官都已经放假了,谢安宁只好将张珂先安排在花满楼,等开印日一到便进宫。 同时谢安宁还递上奏折想着如今还未正式过年先将张珂送至宫里去,可皇上那边却没有动静。 谢珩一到京城倒是闹出一个大动静,如今正阳门热闹得很,进城都得排队,偏偏谢珩特殊,拿着自己的令牌打着叶家二小姐的名号一路畅通无阻。 谢安宁用脚趾头想,都自己谢珩打得什么鬼主意。 谢珩看着睨着自己的谢安宁,折扇一开解释道“做戏要做全套。” 谢安宁眉头一皱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哪有人大冬天还拿着什么鬼扇子扇风啊,他不会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谢珩一见谢安宁的小表情就知道她绝对在心里骂自己,于是拿扇子抬起谢安宁的下巴,迫使两人对视,接着身子缓缓靠近谢安宁,语气温柔且认真。 “谢安宁,你想做孤的皇后吗?孤以山河湖海为誓,我一日为君,谢安宁一日为后!” 谢安宁紧张得咽了咽口水,用手轻轻拨开抵在自己下巴处的扇子,直接将人往后一推,谢珩整个人撞在马车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引起路边行人的侧目。 谢安宁一把掀开轿帘,解开马车的马,扬鞭而去。 谢安宁回头看着跌坐在轿子里,捂着自己胸口的谢珩,撇了撇嘴吐槽道“这人可真装。” 马车被卸,轿子可没法用了,谢珩稍微收拾了行头出了轿。 周围来往的百姓见叶家二小姐同五皇子同乘一轿,顿时兴奋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皇家威仪当着谢珩的面就开始指指点点。 谢珩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流转,却见到一个眼熟的人。谢珩的人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牵来了一匹新马。 马车开始缓缓行驶,路人也开始散去,只见一女子却靠近谢珩的马车,她头戴浅紫色帏帽让人看不清真容,她声音不大,谢珩刚好可以听见,只听见她话中似带有讽意“呀,你想娶的娘子跑掉咯。” 谢珩却一反常态地没 26. 鲜衣怒马少年郎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一早,谢安宁匆匆拜别慧空真人领着叶子期下山去了。 宫里依旧没有消息,谢安宁不免担心,也只能叮嘱花满楼那边多加注意一些。 临近除夕,京城里也热闹了许多,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而谢安宁的兄长叶时川也在除夕当天赶到了京城。谢安宁原本想要邀请慧空真人下山一同过年,却被婉拒了。 谢珩身为皇子自然留在宫中守岁,辛夷和鹤云倒是无处可去便一道留在了叶府过年。 除夕当夜,叶氏一家也算是团聚了,叶家将士出身不拘小节,从前便是同将士们同吃同住,如今到了叶府虽这些奴仆们向来被教育尊卑有别,叶子期还是给他们早早放了假。 因着叶家的祖祠并不在京城倒也省了不少事,只简单祭拜了叶家先祖和过世的谢氏便开了饭。 除了京城里常见的脍鱼、扣肉、压岁果子等等还难得的加了一道谢安宁爱吃的蟹酿橙。 选用黄熟大橙,截顶取瓤,留以少量橙汁,用蟹膏蟹肉填满橙壳,橙壳覆盖,最后入甑用酒醋水蒸熟,橙香四溢,蟹肉鲜美。 叶子期不再插手朝廷之事后,谢安宁和叶时川也不再在叶子期面前提起军中之事,一是不想让叶子期担忧二则也让叶家少卷入这些纷争。 一家人吃吃停停,唠些家常话,酒足饭饱的谢安宁跑去前院放爆竹。叶子期和叶时川则在一旁看着。 等谢安宁玩累了便叫人在前院放置一个地龙在前院赏雪温酒喝。夜晚的雪景别有一番风味,簌簌的雪花在天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此时寒冬,院子里种的梅花倒是开得艳丽,红花落在枝头,让人看了心情都好了几分。 “嘭”烟花在头顶炸开,原是宫中叫人放的焰火。有如缎锦般在空中四散,有如受惊的游鱼般四下逃窜,还有的如同柳树的枝条一般轻柔拂面。 白的、橙的、金的,五颜六色的烟花齐聚京城的上空,带着百姓对新年的期许美丽绽放。 谢安宁抬头望去,双手合十,在这新年里许下岁岁安康的愿望。 烟花足足想了一刻钟才停,叶子期这才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压岁包,荷包里放了铜钱、金银元宝,不仅叶时川和谢安宁有,叶子期还给辛夷和鹤云准备了一份。 鹤云抚摸着荷包上的鹌鹑刺绣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许是闹得累了,众人这才散了,谢安宁打着哈欠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还未坐下,却见辛夷急匆匆地敲着门。 “小姐,出事了,花满楼着火了。” 谢安宁的困意瞬间消散。 “备马。” 快马加鞭,可这街上却人挤人完全走不开,今夜除夕皇帝解了宵禁,不光是城中百姓,连不少来做生意的胡人也出门游玩,此时街上的表演又还没有结束,看守的金吾卫死活不让谢安宁骑马上街。 谢安宁没了主意,只得自己一路小跑过去。等到了花满楼,火已经被遣火队灭了。 怜玉的衣物被烧了几个洞,平日里白皙的面庞上也多了许多乌黑,此时的她也不再像平日里扭捏着腰,一见戴着面具的谢安宁来了便开口向其汇报此事的情况“花满楼没有太大的损失,就烧了存酒的库房和一间客房,那客房里的人也死了。” 听见这话的谢安宁,就知道死的人是谁了,她嗤笑一声,却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她笑这些人办事都不加以掩饰,明晃晃地冲着张珂来的。 今日除夕,花满楼生意爆棚,怜玉不免分心。最先发现酒库着火的小厮立马就报告了怜玉,怜玉怕危及客人一边疏散客人一边派人去救火。 想着谢安宁的吩咐还特意亲自去看了张珂如何了,见张珂已经睡着了,想着火势并不大,遣火队也到了便也任由他睡着。 却不承想,张珂的房间会起火。 “酒库与张先生的客房相距千里,想来是调虎离山之计。”辛夷并不傻,一下子便抓住了关键。 “酒楼闹得这么吵,张珂还睡得着,其中关窍不言而喻。”谢安宁与辛夷对视,接着看向怜玉“今日张大人的吃食可有什么不对?” 怜玉眼睛一转,在脑海里回忆着,近几日都是自己盯着张珂,实在是有事要走开时也派人跟着,若说实在是有什么奇怪之处的话。 “张大人的吃食同楼里的人一样,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今日张大人晚饭时倚在二楼看底下的人吃饭,然后要了一壶酒就进了房间。张大人平日也不会出房门,我是想着今日除夕他出来透气也没什么奇怪。” “谁给张大人送的酒!”谢安宁质问道,隔着面具怜玉都感觉谢安宁的表情不好,连说话的语气都冷了几分。 “马上去查。”怜玉福身行礼告退。 谢安宁从二楼望去,因着花满楼的突然起火,客人早就被遣散,眼下只剩一片寂静。谢安宁一拳砸在木质围栏上,对着辛夷吩咐道“马上将口信递到五殿下府上,让他帮忙查查张大人家中可有什么亲眷。” 每逢佳节倍思亲,谢安宁回头看着被烧毁的房屋,以及那一具如今连身份都无法辨别的焦黑尸体,大概猜到张珂被人抓住的把柄是什么了。 怜玉的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召集了花满楼的所有人员,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人看见是谁给张大人送的酒,只说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谢安宁本就对在花满楼查出凶手这件事不抱希望。她打着哈欠吩咐怜玉处理好花满楼的事情,接着晃晃悠悠地回叶府去了。 不承想却在花满楼门口遇见的谢珩,谢珩今日难得地穿了一身红袍,简单的红色圆领袍暗绣着螭纹,双扣腰带凸显出其腰身的美丽线条,金冠在夜色中华丽不减半分。 “穿这么艳,成亲啊。”谢安宁心中为着张珂的事情担忧,嘴上却不饶人。 “嗯。”谢珩不恼,反而顺着谢安宁的话说下去“孤想同你成亲,不知叶二小姐可愿?” 谢安宁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谢珩,身体却诚实地同谢珩一同往叶府的方向走去。 见谢安宁这副模样,谢珩将扇子敲在谢安宁脑袋上。 谢安宁撇着嘴,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气鼓鼓地说“会敲傻的!” “傻了孤养你。” “滚!” 见谢安宁不吃这套,谢珩也收了这 27. 瑞雪兆丰年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一大早,谢安宁便早早起来了,稍加收拾也顾不上早饭直接往宫里去了。 太和殿外,谢安宁直挺着跪在金砖之上。这虽叫金砖,不过是太湖的澄浆泥,浆泥细腻,又经多次过滤,此时冬日,更是刺骨的寒。太和殿内,只见金碧辉煌,连屋顶都是黄灿灿的一片。 抬头望去,目光便被正中央的藻井所吸引,方井、八角井、圆井层层叠叠将一条俯首下视的金龙团住,精雕细琢之下却威势不减。与之对视,心头不免一颤。 见谢安宁跪着也不老实,身边的小太监咳嗽了几声。 谢安宁这才收回东张西望的脑袋,老老实实地跪着,却又忍不住问道“皇上何时见我?” 小太监没说话。 谢安宁松懈下来,跪坐在地,用手揉了揉膝盖。 又过了半个时辰,皇上终于来了。 谢安宁跪直,手垂直落在两侧,头低下来摆出一脸恭顺模样。 “进来吧。”路过谢安宁身边,皇帝冷冰冰地丢下这一句话。 谢安宁一手撑地,方才踉踉跄跄地起来,长久保持一个姿势使得谢安宁膝盖发软,出门时又没有吃东西如今起来顿觉眼前一黑,双手开始不受力地颤抖起来,凭着直觉谢安宁往前一抓。 站在旁边的小太监眼尖地扶住了谢安宁,见她好些了,又连忙放开她。 谢安宁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对其颔首算是谢过,扶着腿往太和殿中挪去。 一进殿,又是跪下,对着皇帝行了大礼。 皇帝没作声,自顾自地坐在龙椅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奏折。 又过了许久,谢安宁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目光开始涣散。却见皇帝身边的公公咳嗽一声。 皇帝抬头,似才发觉谢安宁的存在一般,轻描淡写地吩咐“王喜,赐座。” 只见皇帝身边的大公公拂尘一挥,底下便有人扶着谢安宁起来按在了椅子上,还奉上了茶。 谢安宁只感觉到膝盖处传来麻木的痛觉,她抬头看向皇帝,依旧一言不发。 “爱卿,这么早便来找朕可有要事?”皇帝明知故问,手上的笔却没有停下。 “臣来看皇上,过得可好。”见皇帝装傻充愣,谢安宁也陪他演起戏来,接着谢安宁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眼尖的太监连忙接下,却发现只是用一方帕子抱着一抔黃土。 “中州百姓感念黄恩,也赞叹五殿下的恩德,只是中州连遭劫难,只有这一抔黃土能够献于陛下。” 谢安宁认输了,她装的,路上胡乱抓的。 “朕已经免了中州两年赋税,百姓也可喘口气了。不过…”皇帝抬起头,望向谢安宁,谢安宁与其对视,却不见他眼中波澜。 “不过,朕派你去中州可是去调查赈灾粮的,这事如何了?” 谢安宁跪下磕头“臣有罪。” “哦?” “臣调查出赈灾粮一事乃中州一山匪所为,山匪强悍奋力反抗,臣一个不小心把他们都杀了。” 皇帝搁了笔,嗤笑道“都杀了?”皇帝见谢安宁点头,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单手撑着下巴,问道“朕怎么听说,是中州刺史张珂私吞了赈灾粮?” “皇上明察,张大人乃是一方好官,只是,张大人偶染疫病坚持剿匪,最后不幸在剿匪途中被匪徒所杀。” “满口胡言,朕听闻张珂明明死在你的花满楼。”说完,随手将桌上的笔筒掷于地上,笔筒擦着谢安宁的额角而过,霎时,额角出现一条血痕。 谢安宁却丝毫不惧,对上皇帝愤怒的眼睛,她一字一句开口道“第一,花满楼姓谢,但她不是谢安宁的谢,而是楚国之谢。第二,花满楼的确死了一个人,不过是不是张大人,而是一个想偷偷溜进花满楼偷东西的小贼。” “巧舌如簧。” 谢安宁捏紧了皇帝并无实证可以证明那尸体就是张珂,昨夜遣火队灭火后,谢安宁第一时间检查了尸体,将那尸体烧焦,待金吾卫赶到时别说身份证明了只剩焦灰了。 “如若皇上一定要治臣之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安宁说这话是咬定了皇帝不会拿此事杀她,但她还是要给皇帝泄愤的理由,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那你就给我跪在外面!”皇帝似气极,将桌上的奏折横扫一空。 谢安宁也懒得同皇帝继续演这有的没的,转身向太和殿外走去,斗篷一甩利落跪在殿外,谢安宁抬头望着高坐殿上的皇帝,心里却想起了张珂的话。 张珂知晓入京只怕有去无回,临走前特意邀请谢安宁一同前去剿匪,这山匪本就成不了气候,剿匪一事也不过是演这一出戏罢了。 而谢安宁却暗中感叹张珂智多近妖,若不是出身与门第限制了他,只怕封丞拜相也未尝不可。 谢安宁跪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檐上的屋脊兽,雪却突如其来。古言常说,瑞雪兆丰年,可此时之雪,对百姓来说是瑞雪,对谢安宁来说,是雪上加霜。 谢安宁肩上已经一片白,红色斗篷如今已看不清颜色,膝盖已经冻得如同冰块,僵硬得连挪动都变得艰难。脸色变得苍白,眉毛上也挂上霜。 谢安宁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叶府,整个人昏昏沉沉,身边只剩辛夷一人。叶子期与叶时川今早一个回了云归山一个回梁州去了,叶子期早已请辞,也不好留在京城;叶时川为一城主将此次回京本就逾矩。 谢安宁茫然地看着房顶,几经挣扎,还是选择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青要山下。 谢珩一袭墨色圆领袍腰间一折扇立于山下石阶上,青要山顶有一国寺,平日里仅有皇家之人可入寺朝拜,如今新年万事伊始,皇帝说要与民同乐便开了这寺门,如今不过大年初一百姓也竞相祭拜。 谢珩一步一叩首,一阶一阶而上,寻常百姓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窃窃私语起来,有人眼尖认出了这是谢珩,议论声却更大了起来。 谢珩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跪低叩首高声大喊“谢珩求国师赐药!” 一步一喊,惹得议论纷纷。 不过刚刚登顶,方岑才从寺中出现。他连忙扶住已经气喘吁吁脸色惨白的谢珩“不知五殿下来此所为何事?” 28. 丹成作蛇乘白雾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这圣旨并无再提起中州之事,却是让谢安宁待到出正月后,随着公主出嫁的队伍将公主安全送至黔中。 而这公主,便是谢秋初。 长公主谢秋初早就到了议亲年纪,不知为何就生生拖到了现在,而公主下嫁一般也是在京城找驸马,可偏偏这次去了那向来穷苦的黔中。 黔中向来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俗语,山高水深,沟壑纵横便是黔中贫困的缘由。可黔中却是出奇的安定,就连前朝暴政都无法撼动起分毫,圣上亲自前往黔中同其首领谈判,黔中也相当和顺地归附楚国。 谢安宁因淋雪而引起的高烧已经退了,只是膝盖仍需要养着。因着大年初一谢安宁被罚跪一事不知如何传遍的京城,叶府也鲜有人拜访。 唯一常来的便是谢珩。 谢珩先前送过来的药谢安宁没有打开,但他依旧每日派人送药。 谢安宁派人做了一把带轮子的椅子,她自己画的图交予工匠,不过几日就有了雏形,加以打磨之后谢安宁总算是可以出门了。 她时常坐在廊下赏雪,一壶温酒或者一壶热茶便打发了时间。她极少开口说话,仿佛是个天生的哑巴,偶尔谢珩来时,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不过也全然没有好消息,张珂的妻女找到了。 一年多前,张珂与妻子和离,连女儿也跟着妻子一同离开了。但奇怪的是,张珂的妻子并没有回娘家而是前往张珂的外祖家。 想必张珂知晓三皇子身份时,便知晓自己难以活命了。 可是…三皇子采矿长达一年之久…若是起兵也不是不可能。 谢安宁看着天上飘来的雪,想着张珂与京城的琐事,实在是头疼。 不过谢秋初的反应却在谢安宁的意料之外,她并不觉得谢秋初是个老实安分的主,但她回家也有半月,可是谢秋初并没有派人来寻自己。 谢安宁招手,辛夷心领神会,弯腰靠近。谢安宁对其耳语几句,辛夷点头称是,便离开了。 知晓鹤云深夜拜访长公主的谢安宁并没有吃惊,她甚至觉得这样才算得上正常。 她没有戳穿鹤云的小心思,而是派人将先前严仪卿制作的人皮面具再次送给鹤云。 “我把选择交给你自己,可前往别让我失望啊鹤云。” 谢安宁喃喃自语,也不管他人如何评价。 好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待京城里落下新年的最后一场雪时,长公主出嫁的日子也到了。 公主出嫁自然是声势浩大,更别说这是皇帝的长公主了。不说依仗、行幕、步障、水路了,就连出嫁的嫁妆都是身穿紫裳的金吾卫抬着,又有几十个打扮精致宫女骑马在前引路。 再说公主乘坐的轿子,黄金、珍珠、宝石点缀其间,耀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珍珠穿成串,做成轿帘,黄金玉石雕刻的花朵嵌在轿底,好不华贵好不奢靡。 就连抬轿之人也分成两拨,轮番上阵。更别说,在队伍后面没有一个向围观的百姓撒铜钱,一路从宫门撒至了城门口。 皇上皇后也做足了戏码,两人执手站在城门口为长公主送行,情至深处,皇后也不免落了几滴泪,不知是为长公主还是为自己死去的那个女儿。 倒是长公主的亲母,只冷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谢安宁骑着马,跟在队伍后面。通过花红一片谢安宁只能望见长公主的高昂的头顶。头上金冠灿灿,周围人声鼎沸,可她仍旧如同木头一般,保持着自己仅剩的尊严。 在路上走走停停过了近一个月才到黔中地界,在此途中谢秋初并没有来找过谢安宁的麻烦,只是她看见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待在京城的鹤云换了一副伪装藏匿在送亲队伍里,只是他那双眸子太过特别,很难让谢安宁装作无法察觉。 黔中地处西南,在地势低处早久入了春,嫩芽新发生机盎然,越往里走越冷,才让人惊觉如今仍是冬日有着透骨的寒意。 长公主端坐帷幔处,黔中习俗新婚之前夫妻二人不可相见。 “震撼”是谢安宁见到黔中首领赵成的第一感觉。 她也算见过不少美男,谢珩的柔美如皎洁月光,鹤云是媚骨天成异族少年,严仪卿是带着幽默气息的书卷气息,自家兄长则是狠戾无情贵公子。 赵成呢,长得一副中原人的模样,黑色的头发从头顶开始褪色,到发梢时只剩下银白。额前的银饰落在两眉之间,双眼是蛊惑之气,唇色如血,红绳绕颈,平添几分…危险。 听闻黔中人善蛊,谢安宁觉得此时赵成若是给所有人下蛊也不觉得稀奇。她也突然想明白黔中为何如此安定。 赵成的服饰相对素雅,传统的男式盛装大襟短上衣,以手工蓝染黑布制成,衣绣配以手工挑花装饰,腰间系手织格子布腰带,配饰有银项链项圈,最后配以银压襟。 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赵成自手腕蜿蜒而上的那银色手钏,制成蛇的模样,连蛇鳞都清晰可见,蛇眼则是两颗黑色宝石,伺机而动,一击毙命。 黔中百姓依山而活,整个地区乃是大杂居小聚居的现实,他们民族众多,但他们生活的每一处地方都称为寨子,每寨之间以族长为首,而赵成则是管理所有寨子的百族之首,也算是黔中的土皇帝了。 赵成将送亲队伍安置在山脚的黑风寨里,待到明日举行仪式。这名字一听谢安宁就想起来《西游记》顿时感觉不太吉利。 黑风寨,寨如其名。依树而建,暗无天日,全寨以一天然湖为中心,线性形向四周延伸。 树屋离地一米多,避免地上的蛇虫入屋,全屋采用浸泡过雄黄的樟木制作,又定时在屋内外涂抹由雄黄为主的黏液。 因着建筑方式的独特性,树屋面积并不大,通常围绕两三棵树为一屋。 长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同于送亲队伍一般住树屋,而是安置在离湖不远的小房子里。 尽管是白天,原始森林里的实现范围也不大,更别说入了夜。 谢安宁头一遭知晓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 地处森林也顾不上什 29. 合卺嘉盟结万年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迅速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反手将刀收至身后藏好以免惊动来人,接着谨慎地盯住门处。 进来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男子头缠布帕,身穿对襟衣,衣袖长而小,裤简短而大,是黑风寨之人。 “刚才出去的人是你?”他质问道,又恍然看见坐在谢安宁床铺上的女子,立马单膝下跪,右手放置左胸前,头低下,用当地的语言嘀咕着什么,不等小女孩回应,男子便抬起了头。 莲没有开口,只是用手比划着。 接着两人一齐看向谢安宁,谢安宁被这一幕弄得莫名其妙。 最后男子起身,对着谢安宁解释道“既然鼓藏王的女儿为你作证,我也不好说谢什么,只是提醒你,黔中不比京城,你若是死在这,也无人管你。” “鼓藏王?”谢安宁看看男子,又看看那个小女孩。 “就是你们说的苗王赵成啊,和你们公主成亲那位。这是他的女儿莲。”男子不耐烦地解释道,随后一把抱起莲,两人离开的时候,莲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谢安宁没有想到赵成已经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但似乎没有听过有人提起莲母亲的事情。 “莲。”谢安宁嘻嘻咀嚼着这个名字,她想起那条碧绿色的小蛇,实在是不能把它和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联系起来。 “黔中并无莲花,怎么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谢安宁忍不住猜想赵成的秘密,他的长相,他的名字明明就是中原人,怎么成了鼓藏王。 一夜无梦。 天未亮,一阵特别的声音吵醒了谢安宁,伴着丛林里鸟类的鸣叫声,谢安宁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是苗族特有的乐器——芦笙,这还是从前谢安宁在原来的世界里去千户苗寨才得以认识的。 随着类似猛兽呜咽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汇聚于湖边,公主的侍女们开始为公主梳妆打扮,送亲的队伍开始吹拉弹唱。所谓唢呐一响,黄金万两。 赵成自山上来,今日的打扮倒是比昨天喜庆得多,太阳照射下银色首饰变得格外耀眼,只是脖颈处那一抹红分外惹眼。 谢安宁发现昨日的湖泊中间不知何时用木头搭起一座高台,赵成乘坐一小舟来至高台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成身上,只见他张开双臂似乎在呼唤什么,随后所有人都看见一群群飞鸟以赵成为圆心,螺旋向上飞去,一边飞一边发出尖锐的鸟鸣。 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谢安宁来回张望也寻不见声音的来源。他的声音开始是低沉得如同一个人呢喃自语,随着时间的流逝声音越来越高,语调越来越快,好似被猛兽追赶一般。 而围在赵成身边的鸟禽也突然改变方向,如同疯魔一般以赵成为中心四散开来,大有对着人来的趋势,送亲队伍中有不少人被这阵仗吓到,发出惊喊。 只见一鸟冲着谢安宁的发现急速前进,速度之快连眼睛都难以捕捉,连躲避都来不及,那飞鸟已经来到谢安宁眼前。 “咻”谢安宁只听见这一声,飞鸟竟直直穿过谢安宁的身体往后飞去。谢安宁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试图寻找伤口,如今不说伤口里,连疼痛都无法感知,若不是那一声如此真切,谢安宁只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飞鸟散去,那声音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苗族女子弹着月琴,男子吹着芦笙围着公主所在的屋子跳起舞来,其余的人也在一旁唱着苗族歌曲。 与此同时,在高台上的赵成自脚底出现一团黄白色火焰,随着歌曲的吟唱火焰也来越大,直至把赵成整个人包裹住。大量的白烟被释放,如同清晨的薄雾飘在湖面。 长公主终于出现,她穿着来时的大红婚服,如同被操控的傀儡一般僵硬地往湖边走去,而先前围住她的人也纷纷散来转为跟在她的身后,随着歌声的节奏,长公主往前走去。 而谢安宁却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她不能动了! 不止躯干变得僵硬如同九尺寒冰将其冻住,也手指的关节也无法摆弄,甚至连头发丝也被定住。时间在他们身上凝固,只有眼珠的存在提醒着谢安宁是个活生生的人。 公主将要行至湖边时,原本在高台附近的小舟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感应,它晃荡着来到岸边,涟漪四散。 长公主抬脚上船,接着登上高台,火舌攀上谢秋初的肩膀,如何吞没她。 天空之中则传来一道声音。 “青山白雪,人间福瑞;厚土黄天,感应我心。卜今朝,合卺嘉盟结万年;乞他年,举案齐眉笑开颜。酒一杯,灯一盏,花烛交辉;敬吾祖,告吾宗,乾坤和乐。礼成!” 霎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陷入永恒的沉寂一般,连落叶的声音都不见。又是几秒乐声响起,如同山间清冽的清泉缓缓流淌流入人的心底,从心底沁出一丝甘甜。 在高台之上随着乐声的和缓,火焰开始变小,最后只汇聚成小小一团消散在赵成脚底。 火焰消散时,僵硬的躯干恢复原本的温度,谢安宁暗自活动了一下手指,发现一切如常。 如今成亲祭祖的仪式已经完成,以赵成与长公主为首一行人往山上走去,半山腰便是赵成所处的升卿寨。 升卿寨如同它的名字一般,缠绕着山体蜿蜒而上,山顶便像是蛇的帽子,也是黔中人尽皆知的禁地,唯有鼓藏王可入。 黔中人好酒,也重礼节。送亲的礼官一路往上一路喝酒,酒香清冽惹人醉,待到升卿寨时,送亲队伍里大多都喝了酒,连谢安宁都无法避免。 酒香却不烈,入口温润细腻如清泉回甘,过后却在肚子里灼烧,冷热交替中别有一番风味。 登上升卿寨时,太阳已经开始西落。从寨前到寨尾已经摆起了筵席,且燃起了篝火。只待酒足饭饱便是载歌载舞。 筵席上,尽是黔中美食,谢安宁吃不惯出于礼貌还是浅尝辄止。与此同时,篝火边热闹非凡。 吃饭途中不少人向谢安宁敬酒,谢安宁想着明日便返回京城喝便了喝了。 几杯酒下肚,眼前开始模糊起来,身子变得虚浮,全身脱力一般,谢安宁倒了下去。 谢安宁是被奇怪的叫喊声惊醒的,只见谢安宁同一些人被赵成的人团团围住。在被困之人中,谢安宁只识得几个,此次送亲队伍中有不少官员子女,想来都在这了。 而赵成与长公主端坐于上首,静看一出好戏。 谢安宁醒来便向四周看着,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众人只不过处于一块空地之上,想来是先前摆放筵席 30. 莫笑钗环锋不利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只见一男子从谢安宁后方出现在众人眼前。谢秋初蹙眉,似是没想起这人是谁。 男子抬起右手绕至起右脸下巴处,手指摸索着什么,随后完整地揭下一张人皮面具,而面具下的人正是鹤云。而谢秋初脚下的那个“鹤云”不知何时已经溜至谢安宁身边。 却见那“鹤云”嗤笑一声,揭下自己的人皮面具,却发现那人竟是谢珩。 谢珩咧着嘴,一只手扶着先前被谢秋初踹过的地方,讥讽道“皇姐,许久不见,脾气倒是一如既往啊。” 此时的谢秋初见着眼前的三人,才知晓自己被人耍了,站起身,指着谢珩咬牙切齿地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贱人生的玩意儿!” 而赵成的反应却是比谢秋初平静多了,他似乎对于这场戏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出现人皮面具时他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谢秋初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指着谢安宁,如同猫咪抓到老鼠似的有些兴奋“叶二小姐别忘了你身上还中了蛊呢。” 谢安宁突然捂着胸口,猛烈咳嗽起来,随后竟吐出一口血来,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接着表情一转,双手摊开,无所谓地说道“公主不会以为我真的中蛊了吧。”谢安宁又从怀里拿出几颗新鲜的莓果,一把丢进嘴里,故意夸张地吧嗒着嘴,认真品尝道“还挺好吃。” 原来在中州时,严仪卿便发现谢安宁有着被下过蛊的痕迹,于是当时便嘱咐了谢安宁注意身边之人且为其研制了解药。所谓中蛊在来自现代的严仪卿看来不过是得了寄生虫病,当然他也并不是信口雌黄。 而今日这出戏也是谢安宁与鹤云串通好的,对于谢安宁调查出的真相鹤云并没有选择一味地相信,他不敢让自己仅剩的念想变得虚无。谢安宁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便找上了谢珩。 谢秋初看着谢安宁粗制滥造的表演顿时恼羞成怒,可如今自己可在黔中,杀人也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她转身看着赵成,高傲的公主如今却如同青楼小倌般扭着腰肢,软声道“官人。” 赵成眉眼弯弯似有笑意,手自然地往谢秋初的腰上一掐,朱唇轻启“升卿。” 只听闻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一条黑蛇爬出,黑色鳞片却在火光之下显出彩虹的颜色,它直立着头,吐出猩红的信子,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 “闪鳞蛇!”谢安宁惊呼,她的嗓音带着轻微颤抖。虽说这闪鳞蛇并无毒,可眼前这条蛇仅蛇头便足足有一尺粗! “跑!”谢安宁下意识地说完这句话,面对这样的大型动物,生理上的恐惧最为致命。 三人拔腿往山上跑去,还好三人都有些武功也不是什么寻常之辈跑起来速度也不算慢。 赵成望着三人离开的方向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只安慰怀里谢秋初道“没事,这可是我的地盘。”随后又看向那条巨蛇“升卿,去吧。” 黑蛇似有灵性,微微点头随后向着丛林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三人发现越靠近山顶附近的鸟兽却越少,那黑蛇也不见动静。不敢停歇,三人依旧选择向山顶跑去,山下尽是赵成的人,可如今人倒不是最难对付的。 当山顶上出现一座木屋时,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本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谢安宁决定搏一把。 撇开木门上的爬山虎,轻轻一推,无需用些什么力气门便打开了。木屋中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有一整面墙的瓶瓶罐罐,陶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木质的架子有着腐朽的味道。 若说这屋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便是那墙角蜷缩着的女人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接触过光线,她的肤色非常白皙,白皙之下仿佛可以看见血液的流动。她的头发似乎太久没有打理如同杂草丛生,衣裳却是可疑的干净整洁,脚踝处一个红线引起谢安宁的注意。 那根本就不是红绳! 那更像是藏匿在皮肤下的红色虫子,仔细看时可以看见皮肤下的轻微蠕动。 谢安宁鸡皮疙瘩瞬间起来,可是又怕惊吓到角落里的女人生生忍住,她搓了搓手臂,试图安慰自己的小心灵。 “啊——”只听见鹤云的尖叫。 谢安宁回头,却见赵成已经赶到。黑蛇用尾巴绕住鹤云的身子,似乎要将他这个人搅碎,蛇信子吐在鹤云的脸上,好像只要巨蛇一张嘴鹤云的脑袋便会搬家。 赵成则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他缓缓靠近剩下的两人,故作好心地提醒道“可别碰到了这些瓶瓶罐罐,若是一个不小心,交代在这我也不负责。” 他说话时明明是笑着,谢安宁却感觉到无尽的寒意,他更像是诱惑人的魔鬼,让人一步一步踏进深渊。 “放开他!”谢安宁抽出随身携带的辫子,猛地向巨蛇眼睛上打去。巨蛇感觉到吃痛,却把鹤云搅得更紧,同时将视角转向谢安宁,抬起它的头颅,似乎下一秒就要张开它的大嘴。 谢安宁心中暗叹不好,连忙收回辫子,转而露出一抹笑容,冲赵成喊道“赵成,放开他,我可以救你!” 果然如谢安宁所料,赵成不过愣了半刻,一抬手,巨蛇将鹤云慢慢松开,但尾巴依旧缠绕在他的身上。 “你都知道些什么?”赵成语气冷淡,却暗藏杀意。 谢安宁直视赵成,指向他的脖子“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能救你的命。” 赵成的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红色印记,似乎在思考谢安宁话里的可信度。“你不会以为,解掉那种次等的蛊便可以同我谈条件吧。” 谢安宁指向倚靠在木门上的谢珩“他是皇子,他若是死在了您的地盘上,相比您也不好交代吧。而且我不是同你谈条件,是平等的交易。” “哦?”赵成似乎来了兴趣“那就说说嗯…你叫什么来着?叶二小姐,说说你的想法吧。” “给我一周的时间,我为你解毒,若成放我们离开,若不成我甘愿赴死。但是…”谢安宁看了看谢珩一眼“你得将他放走,离开黔中!” 赵成抬手,巨蛇听话地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赵成的手,赵成看着这蛇,语气里带着不屑“这话说的,料定你会活下去一般。” 谢安宁正以为赵成不会放过自己时,赵成 31. 多情自古空余恨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ChronoCross本是现代一款游戏的名字,它翻译成中文便成了——穿越时空! 谢安宁意识到这个书定不简单,她先是用余光瞥了一眼倚着门框假寐的谢珩接着又看着在角落里背对着自己的女人。眼珠一转,一个想法油然而生。她捡起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棋子,轻捻于指尖,弹向墙上的一个陶罐。 谢安宁想打碎陶罐去吸引那女人的注意。 陶罐突然受力变得不稳,左右摇摆起来,细微的裂痕出现,从陶罐里钻出来一只拳头大小的蝎子,向着女人的方向而去。蝎子黑色的外壳富有光泽,尾巴上的毒针高高翘起,张牙舞爪间取人性命。 而这时角落里的女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平静的眼睛变得清亮,但丝毫不见恐惧。她看着地上的碎陶片,看着靠近自己的毒蝎,嘴巴里念念有词,而毒蝎突然停滞不前。 女人缓缓靠近毒蝎,嘴巴依旧不停,直到——她一把抓起地上的毒蝎,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谢安宁看着女人的动作心中大惊却不敢耽误正事,一个箭步冲向女人原本所处的角落,眼疾手快将书本捡起。 女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目光变冷挥舞着双手冲向谢安宁想要抢夺她手上的东西。 谢安宁也顾不上什么,夺门而出。 女人尖叫一声,身体却丝毫不敢踏出房门。随着女人的尖叫,一条翠绿小蛇从某个漆黑的陶罐里爬出来。小蛇爬上女人白皙的手臂,似乎在等着女人的指示。 谢安宁本就不想伤害女人,她坐在门口,想要借着木屋微弱的光芒翻开书中的内容。 谢安宁用手指抚摸封面上的英文,深呼吸,开始阅读起来。 二四年八月十五,黔中小雨。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月,我也终于弄清楚了自己所处的世界。这里是黔中,和现代的苗族居所有点相似。但它封闭且落后,它并不承认自己的国家,而是以黔中自居。 黔中有两人最为尊贵,一个为鼓藏王,也就是如常处理黔中事务的那个男人;另一个便是莲,莲不是她的名字更像是一个身份的象征,不能理解的人更愿意称她为圣女。 我的父亲是著名的鼓藏王,母亲则是莲。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鼓藏王与莲之间并没有太大的联系,只是碰巧他们是我的父母。 我这具身体的同胞姐姐是下一任的莲,这无关血脉与传承,是由“升卿”决定的。“升卿”是一条蛇,但遗憾的是,我没有见过它,自然也无法知晓我的姐姐是如何被选作为莲的。 姐姐是第一个发现我异常的人,用更为准确的语言说,她发现了我不是她的妹妹。但她没有揭穿我,而是选择告诉我关于黔中的一个秘密。 黔中自许久以来便有突然性情大变之人,但他们无非两个结局,一是直接献给“升卿”,另一个便是在不久后失去自己的记忆,传言中失去记忆的人都将自己的神识交予了“升卿”。 在我看来,这两种结局都是死。 我的姐姐并不希望我沦落于此,幸好我自小体弱,向来也不与外人有着什么交集,我的异常也并无人知晓。 希望我可以找到回去的办法。 二四年九月十五,黔中天晴。 今日黔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误闯了禁地。 父亲将他的皮扒了下来,因着提前吃了保命的东西,那人并没有死。但他最后被丢下蛇窟了。 大概是死了。 我有点害怕,我想离开这里。 二四年十月十五,小雨转晴。 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个月的黔中地形,第一次实际操作。 失败。 我向来好脾气的姐姐,第一次打了我一巴掌。 我不恨她,但是我实在是害怕。 我想离开。 二四年十一月十五,多云。 我的姐姐担心我的下场,于是她决定教给我黔中人人都会的巫蛊之术,以免在外人面前露馅。 这些所谓人人都会的巫蛊之术就是养些小动物,尽管这些小动物们并不可爱。还好,我胆子向来大,并没有太害怕这些。 无非是驯服这些不听话的小东西,用药、用笛子…总之就是使用某些手段,将他们的行为不断强化。 不好玩,还要担心被咬,老疼了,想回家。 二四年十二月十五日,山上下雪,山脚没有。 马上要过年了,黔中的气氛变得怪怪的。 但是我还是有一个好消息——我终于让我的小蛇可以听我的话啦!虽然是简单的前后左右。 我的小蛇叫发财,和之前我养的小猫一个名字,虽然它很绿,但是它很好看,像翡翠一样。 好想回家啊,想猫猫了。 二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升卿”,它那双眼睛看向我时,简直头皮发麻!如果不是俺姐扶着我,我大概会直接跪下去。 养蛇没长进,被骂了,哭唧唧。 又是想回家的一天。 二五年一月十五日,大雨。 父亲发现了一个闯入黔中之人。 他带来许多财宝,但是父亲并不吃这套,打算将他杀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父亲最后没有杀他。 从他口中我知道了如今我们所处的地方为楚国,他说他是楚国的皇帝。他过段时间打算登基,希望父亲归顺他。父亲答应了他,但是他每年都要送东西来。 他送了我一大盒珍珠,我的天呐,白白嫩嫩拇指大小的珍珠啊!可惜没啥用,我不能离开黔中。 我本来想写楚国一年,算了,懒得改了。今年我二十五了,虽然我的身体才十四。 黔中的日子好无趣,想家。 二五年二月十五日。 无趣、训练发财、挨骂、想家。 二五年七月十五日。 掉下山洞摔到手臂了,差点嘎掉,发财救了我。 啊啊啊啊,我是我的好宝贝,养蛇千日,用蛇一时! 终于能写字了。 还是想家。 二五年八月十五,小雨。 我捡到一个男人,他叫赵成,尽管他的名字俗气得很,但他长得真的帅,比某些大明星帅多了。 他的腿受了伤,没关系。我把他藏在一个山洞里,希望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养成系,真好。 二五年九月一日。 32. 聪明反被聪明误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天亮,赵成来得很准时。 相比昨日的局促,谢安宁今日倒是气定神闲。昨日她看完仰莎写的日记便还回去了,如今这日记正牢牢抱在仰莎怀中。 这日记本就中英文混杂,而且如今的世界所使用的文字与现代文字还是有些差异。这就是仰莎并不担心赵成知晓她秘密的原因。 “哟,这人还有气。”赵成蹲着身子,看着地上的鹤云,手指试探着他的鼻息。 “那就请鼓藏王保住他的鲜明然后送他们出黔中。”谢安宁并没有理会赵成的冷嘲热讽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鹤云等不了这么久的时间,再拖延下去全身瘫痪跑不了。 “叶二小姐就如此有把握能够帮我吗?”赵成嗤笑一声,嘲笑着谢安宁的不自量力。 “当然。”谢安宁转身对上赵成的实现,向赵成伸出自己的右手,随后摊开,接着从谢安宁右手袖口里钻出一条碧绿色的小蛇“毕竟,仰莎不向你。” 赵成看见这一幕顿时气得发疯,他指着木屋里蜷缩在角落的仰莎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没疯,如今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说完便想要召唤升卿。 “她已经不是仰莎了,即使面容相似。你自己心中当真不清楚吗?”谢安宁被赵成的举动气笑,明明忘恩负义的是他,却在这里装什么受害者。 “哼。”赵成顿时换了另一副面孔,又变成先前冷静自持的模样“那你先说你要如何救我。” 谢安宁勾唇,她自然不傻,看着赵成人格分裂的表演,谢安宁伸出左手摸了摸小绿蛇的脑袋“不是每个人都有良心的,对不对呀发财。” 赵成自然知晓谢安宁是在说自己,但他也无所谓,只想着谢安宁是否真的可以解掉自己身上的毒。赵成将一枚药丸塞进鹤云嘴里,随后向谢安宁解释。 “这是黔中的神仙丹,有起死回生之效,这话虽有夸张的成分在却也是不俗的,三日内叶二小姐若是可以找到良医为其医治的话,起死回生绝非虚言。” 谢安宁双手交握向前一鞠“那就请鼓藏王送其出黔中。” 赵成似乎享受谢安宁这副恭顺模样,心情大好。他稍向后招手,从身后出来几人。“把五殿下和这个男人好生送出黔中。” 待几人走后,赵成便迫不及待问道“此毒何解?” 谢安宁却摆摆手“鼓藏王中毒多年,又何必再在意多的这几日,待他们出了黔中,我自会为你解毒。” “哼。但愿叶二小姐别耍什么花样。”随后转身离去,只吩咐人每日来送些吃食。 谢安宁看着赵成离去的背影,难以将他与仰莎日记里的那个男人联系起来。如今的赵成杀伐果决,哪有什么当年的青涩模样。 接连几日谢安宁都守在木屋旁,冷就进里面躲躲,仰莎依旧有些疯癫的样子,但她大多数时间仍是蜷缩在角落里。谢安宁知晓墙上的罐子里都是一些毒物,自然是不敢再触碰。 第三日的傍晚,已经快入春的日子里竟然下了一场大雪。幸好赵成也并没有忘记山上还有一个谢安宁,倒是派人送了棉被来。 大雪骤减,山上的温度降了许多,谢安宁学着仰莎的样子蜷缩着。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仰莎也习惯了谢安宁的存在,也不再同先前一般抵触她。 当夜,谢安宁睡得很沉,而就是在这昏昏沉沉时,一个冰冷的东西不断靠近谢安宁。猛然惊醒。 谢安宁第一眼就认出了蜷在自己怀里的小女孩,就是当时在山下遇见的那个——莲!或许是知晓其身世的缘故,谢安宁将莲搂得更紧了。 第二日醒来时,谢安宁睁眼就看见了莲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她伸手想要抚摸她细软的头发却被莲歪头躲开。 谢安宁停在半空的手略显得尴尬,随后尬笑一声,问道“你何时来的,这几日你去哪了?” 莲没有说话,眨巴着眼睛,接着转身指着墙上的陶罐。 谢安宁不解,面露疑惑之色。 许是知晓谢安宁的不解,蹬着小腿跑去所指的地方,她踮起脚伸长双手去触碰一个偏深褐色的陶罐。 陶罐轻微一转,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原本粗糙不堪的侧墙上竟突兀地出现一个门洞。门洞算不上大,若是成年男子的话只能趴在地上爬进去。 或许是不是跟人出入的。谢安宁心中冒出这个念头。 接着,莲趴在洞口处,但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回头看着谢安宁,似在让她跟上。谢安宁心领神会,立马小跑上前。 狭窄的洞口长而扭曲,爬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洞口才渐渐变宽,直到谢安宁只要略微弓着腰便可直立通过了,倒是比先前好走多了。一刻钟后莲与谢安宁两人这才抵达终点。 谢安宁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 那是一个深坑,低头往下看不见底部情况,下面似乎有一潭水,石壁上因温差而凝结成的水珠滴入水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石壁由下至上长出嫩绿的青苔,踩上去还有一丝滑。 平视而去,深坑对面是人造的石阶,还有些许大小不一的门洞,想来这地方不止一个入口。以深坑为中心,周围的石壁凿成一层一层的环形石廊,像极了漳州土楼。 抬头往上看,可以看见湛蓝的天空,阳光从空中倾泻,透过薄雾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所经之处,被沁出水珠的石壁折射出光芒,而石壁上却刻着什么图案似的。 谢安宁想走近些看看,却被莲拉住衣角。 莲看着出神的谢安宁,扯了扯她的裙角想要她跟着自己走。 莲似乎十分熟悉这里,她带着谢安宁走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走至尽头却是一堵墙。 只见莲不慌不忙,朱唇轻启,那条翠绿的小蛇从她的嘴里爬出来。小蛇沿着莲的手臂,爬进门上拇指大小锁眼里。听见”啪嗒“一声,石壁开始往上抬。 石壁内的空间极大,不知使用了何种特殊手段,里面并没有烛火却依旧一览无余,四周墙壁上因是涂抹了一种可以发光的物质。里面堆积着许多书,和一条冬眠的大蛇。 那是升卿。 大蛇的 33. 此情可待成追忆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愣住,指尖因极度气愤而微微颤抖,她一拳打在赵成脸上。赵成整个人往后推去没站稳跌坐在地,幸好怀中的莲倒是稳稳地被赵成抱紧着。 莲虚弱地半睁着双眼,手却伸向谢安宁。谢安宁连忙抓住莲的手,安慰道“我在。” 莲嘴巴张合却没办法发出声音来,几个音节孤零零地出来。 赵成一把推开谢安宁,冷声道“莲她不会说话。” 没想到赵成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莲的手抚上谢安宁的脸,笑得灿烂“你身上的味道同我母亲身上一样。” 谢安宁忍不住落泪,她不过是个孩子却成为利益交锋的牺牲品。她回应莲的抚摸,将头紧紧贴在莲的脑袋上“你母亲如今还好,她让我替你问好。” 赵成听见这话却陷入疯魔,发现奄奄一息的莲,转而掐上谢安宁的脖子“仰莎在哪!她到底在哪!” 谢安宁用力拍打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不屑地说“你想知道她在哪就按我说的做。” 赵成失力,松开了掐住谢安宁的手,他摇着头连退几步,像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一般抱起莲的尸体离开了。谢安宁弯着腰猛地咳嗽着,她的手支撑在腿上,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谢安宁看着赵成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感情油然而生,她看得出赵成眼睛里的情爱,又不能理解他的无情。谢安宁当然不会让赵成这样的人留在黔中为虎作伥,她要亲自毁了他! 两人再次相遇便是黑风寨,谢安宁特意挑选的地方。 谢安宁亲自燃起篝火,明亮的火焰在白日里依旧闪耀着,而这篝火燃起的烟却不同于平日,谢安宁在篝火里放了不少湿树叶,大量的白烟飘起呛得人咳嗽不止。 谢安宁看着一脸冷漠如同死了爹妈一样的赵成一眼,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学着赵成先前的样子登上高台。 果然,这小舟装置了一个小小的机关,可以让它按照特定的行前路线走。但谢安宁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这短短的路程上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谢安宁登上高台。如果说飞鸟是瘴气和催眠引起的,但火绝对不是。果然,在高台处有使用过磷的痕迹,磷易自燃而且高台离岸边极远,就算有人闻到磷燃烧的味道,也不会发现什么。 只见谢安宁远远地与赵成对视一眼,随后张开双臂。突然狂风大作,树叶乱卷,空中传来一道男声。 “风云变色,神光耀照;竖子无礼,欺天灭祖!今我显世以惩奸恶之人!” 话音刚落,雷声乍响,天色骤暗,却有佛光笼罩谢安宁。 赵成冷笑一声,气自己倒是病急乱投医了。这叶二小姐,看来是要对付自己了。 突然,谢安宁跌倒在地似乎受到什么惊吓一般,随后悠悠起身而给人的感觉却不同于先前。 谢安宁张嘴,却不是她原本的声线。 “赵成!你用蛊杀死我父亲,逼死我姐姐,还要将我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你不仅杀死了我的孩子,还把我们黔中的圣物升卿杀了!赵成!你可知罪!” “是前任鼓藏王的二女儿,她不是早死了吗?” 人群中有人听出了仰莎的声音,仰莎的存在感虽然不高,可她父亲曾是鼓藏王,母亲与长姐都是莲,就连自己的女儿在出生时便被升卿选中。 听闻此话的众人更是议论纷纷,当年鼓藏王的突然去世,赵成成了新的鼓藏王,他本是外族之人,黔中人本就对其不满,如今更是乐得落井下石。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赵成身上。 赵成并不慌,只一句“装神弄鬼”,随后嘴里念着什么话,言出法随,一条黑蛇与山林中而来。 谢安宁等的就是这个! 升卿原本是一种祥瑞之蛇,闻言只要唤它的名字,便会心想事成。传说之物真真假假,或许那密室里的巨蛇是真的,但如今的“升卿”绝不为真! 只见谢安宁抬起右手,以手画圆,收力,往圆心一点。随着谢安宁的动作,原本生龙活虎的升卿突然开始自燃。奇怪的是蛇却根本没有挣扎而是悬浮于水上径直往谢安宁游去。 待到升卿接近谢安宁时,原本黑色的蛇皮尽数烧成灰烬,而灰烬之下却是木质结构。长蛇之下并没有骨血,而是肢解成一段一段小臂长的木质框架,框架之下则是已经发白的蛇骨。 谢安宁短刃一出,命中木蛇七寸,巨蛇还若有其事般地抽搐几下,仿佛真的富有生命一般。 黔中百姓见此才知晓自己被眼前的鼓藏王诓骗了多年,又联想起先前听见的话,疑虑更甚。 “烧死这个骗子!将他献祭于升卿!” 顿时,起哄声此起彼伏。 谢安宁冷眼旁观这一切,心想这赵成的声望也不过如此嘛。 赵成见众人情绪高涨,想着自己年岁无多,妻子与孩子一个性情大变如同换了一个人,一个死在自己的剑下,也无反抗之意。 可,谢安宁。他不想留。 拔剑飞身而去,一袭白衣染尽风霜,唯有脖颈处的红线如同索命的符咒。 谢安宁定住未动,只待赵成。 赵成靠近,顿时火光四起,火舌将两人包裹住。谢安宁将手中药粉挥洒出去,直接洒在了赵成脸上。 赵成哪料得到谢安宁这种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姑娘还会来阴的,顿时脚下一软。以长剑杵地,靠在剑上算是支撑。 “你赢了。”赵成看着谢安宁,心中悲喜交织,他并不是怕死,他只是在想若他死了,那个已经疯魔的仰莎如何能活下去。他有时候也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爱的仰莎已经不见了。 谢安宁俯身靠近赵成,神情冷漠。“仰莎让我告诉你,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缠魂丝。还有,她说‘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傻逼’。” 听见谢安宁的话,被骂的赵成却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开口大笑起来。他笑自己的傻,他也笑仰莎的绝情,更笑两人的阴差阳错。但是,赵成从未后悔过遇见仰莎,他只是后悔,没有不顾一切地将她带走。 赵成将剑刃对准自己,随着身体自然地跌落,长剑刺穿赵成的身体。隔着火,其他人也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34. 天长地久有时尽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珩扫视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从身后拿出别在腰间的那一把折扇。 那折扇看起来倒像是谢珩经常携带的那把,“啪嗒”一声打开,接着谢珩似乎触碰到某个机关,原本平整的折扇顶部,出现一排尖刺。 尖刺若是割破喉咙,想必也活不了了吧。谢珩这样想着,手往前一伸,似乎在寻找一击毙命的角度。 谢珩的手被人压下,是谢安宁。 谢安宁将自己的手拂在谢珩的手背上,她捏住他的手腕,手指上的薄茧无意中摩擦出细微的触感。 “若想成为名正言顺的帝王,手上可不能沾染上手足相残的血。”谢安宁侧身看着谢珩,那双眼睛含着笑,却让人猜不懂心思。“让我成为你的刀。” 谢安宁说这话时,一点一点褪下谢珩手里的扇子。合上折扇,拿出自己趁手的短刀,面上的表情变得冷漠,嘴角却勾起一抹笑,一肚子坏水样。 她将刀高高举起,直冲谢秋初的脖颈处。 突然谢秋初睁开眼睛,而此时谢安宁的刀距离她的白皙精致的脖子不过两厘米。 “还以为长公主会一直装下去呢,太可惜了。”谢安宁收了短刀,双手一摊语气里带着无奈,耸着肩看着谢珩。 谢秋初不敢保证眼前的两人是否真的敢杀自己,她长袖一甩,将手支撑着自己脑袋,一张普普通通的床榻生生坐出贵妃榻的架势来。她朝谢安宁勾勾手指头。 “所以,叶二小姐是想将全身家当压在我这个废物弟弟身上咯。” “咦?”谢安宁赶忙上前,她半弯着腰,身子与躺着的谢秋初齐平,一根手指轻放在谢秋初的红唇上。“长公主可别这样说。” 她将身子挺直,将手比作刀子模样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装作一副惊恐的样子“若是长公主死在这,黔中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你!”谢秋初气急,猛地坐起身来,纤长的手指指着矫揉造作的谢安宁,胸腔剧烈起伏着。 谢珩见状,连忙将谢安宁护在自己身后,他冰冷的眼睛怒视着谢秋初,随手一抬将谢秋初指着的手撇到一边去。恶狠狠地开口“望长姐好自为之!” 说完护着谢安宁走了。谢珩当然知晓谢安宁这副柔弱样子是装的,但他并不反感这样的谢安宁。他喜欢那样肆意洒脱的谢安宁也希望谢安宁能够更加依靠自己。 不过刚出门,谢安宁扭头看着谢珩,哪有先前的半分“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她蹙着眉,问谢珩“殿下以为,赵成为何会接受赐婚呢?” 谢珩不懂谢安宁的疑虑,他打心底里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敢拒绝皇帝的旨意,且不说抗旨可是大罪,更何况这赵成能够娶到长公主可算是有福之人。 谢安宁知晓赵成与仰莎的情感实在是复杂,赵成本就无父无母,且自以为中毒以深,除了解毒和莲在他眼里还算有几分地位,其他的,谢安宁不觉得他还在乎什么。 “对了。”谢珩突然出言打断谢安宁的思考“你还记得最开始大理寺附近那个卖馄饨的老板吗?” 谢安宁点头,既告诉谢珩自己还记得,又是示意他继续说。谢安宁还记得谢珩当初的那一场戏。 “他是黔中人。” 谢安宁的确没想到那人会是黔中人,不是说黔中人不准离开黔中地界吗?谢安宁还以为那人会是长公主的人。 见到谢安宁的一脸震惊,谢珩勾唇一笑,似是打了胜仗的小伙子一般。 “黔中一向以‘升卿’为尊,那条大蛇活到如今的份上也算是少有的事情。黔中人以此为神迹,每逢初一十五遍便以活人生祭。黔中本就是少数民族,皇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三年前黔中把手伸到了京城。” 谢安宁稍加思索便知道谢珩所说之事,黔中如此高频的生祭黔中的出生率自然跟不上,自然会把主意打到拐卖人口一事上。 “但是,据我们的人前去生祭的那口深坑里去调查过,被抓来的人并不是一开始就被杀了,而是被囚禁起来似乎在研究什么?”谢珩接着补充。 “可惜,赵成已经死了,无论我们有着何种疑虑也无可知了。”谢安宁一时感慨。 跟着谢珩来的人动作很快,将黔中各寨族长召集起来,选取了新的鼓藏王,当然朝廷并不希望黔中重蹈覆辙便首开了三人齐治的先例。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外州之人和一个鼓藏王同有治理黔中的权利,三人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进行决策。 从前生祭的地方也被封了,以此黔中儿女不必白白丧命。密室里的书籍全部拓印一份留在黔中一份带回京城,但书籍内容不可外传需等皇帝的旨意下来再做决定。 皇帝为了防止黔中再度反抗,特派遣军队来此驻守,鼓藏王三年一次回京述职,从人口、经济等方面对其进行考核。 而谢秋初与谢珩再回京便已经是十日后了,谢安宁并没有回京,而是继续南下往梁州去了。 待谢安宁抵达梁州,谢珩派人送来的信也到了。 信中交代了黔中的后续且还谈及了京城的一桩趣事。 当时谢秋初出嫁可是万人空巷的局面,反倒是回京时还是趁的夜色开的城门,想着先隐瞒此事等几年后风头一过再寻个倒霉鬼将其再嫁了就是,可不知谁走漏了风声,一时之间,长公主被破了身子且克死驸马一事传遍的京城。 谢安宁托着腮将谢珩送来的信放在蜡烛之上燃尽。 “安宁。”一道男声打乱谢安宁的思绪。 谢安宁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男子。 黑衣裹紧全身,袖口处露出月白色的里衣衣袖,肩膀处用银色丝线绣着图案,日光下泛着点点星光一般。腰带束身,凸显出腰部的美丽线条。 他五官与谢安宁有几分相似,但眉目中冷气更多,右眉上有一条小小的疤痕,让他整个人的肃杀之气更重。长发用银冠束起,仅有几丝碎发随着风轻轻摇曳。 “哥哥。”谢安宁跑着奔向叶时川,一把扑在叶时川身上,对着他撒娇道。 叶时川乐呵地将谢安宁抱起来转了个 35. 真心难辨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几人一路策马,不多时便到了梁州城大牢。谢安宁也见到了那发狂的男子。 漆黑的地牢里,昏黄的烛光摇曳,梁州素来炎热,可地牢里却还有一股凉意。潮湿的墙上挂着水珠,青苔慢慢探出脑袋,三四厘米粗的大铁链子嵌在墙壁里,而那男人四肢被铁链拴住。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谢安宁皱着眉往叶时川身后躲。 破烂的衣服挂在他干瘦的骨架上,一个成年男子身上没有一丝肉,连皮都好像粘在他的骨头上。衣服上沾染的血腥气味带着他的体味混合散发出怪味,长发胡乱地披散着,想来许久没有打理过了。他脸颊凹陷,干枯的眼睛下乌青一片,整个人给人皱巴巴的感觉,身上还带着一道又一道的指甲伤痕。只是嘴巴里总是传来类似野兽的呜咽声。 “我们调查过,他户籍就是在梁州,土生土长的梁州人。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去了一趟黔中,家里报了官说是失踪了,再被人发现时,整个人变得干瘦,开始出现幻觉,一直嚷嚷着有蛇。最后便是今天发狂了。” 叶时川双手环臂,打量着这一次送来的人。自梁州发现有人疯魔,先前不过一两月才一人,如今已经发展至五人便有一人发疯。他驻守于此,更像是来处理这些经常发疯的人,而不是对付虎视眈眈的南婧国。 “查不出是什么病因吗?”谢安宁看着那男子深陷的眼窝,又想起那条名为“升卿”的大蛇。 叶时川摇头,医官绞尽脑汁也不知是何种原因造成一定规模出现疯魔病的情况,梁州古籍都被翻烂了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梁州草木众多,原本有人吃了什么东西致幻的事情也没少发生,可伤人事件却是寥寥无几。 粱州刺史为此头疼得很,竟不顾楚国律法想要利用巫蛊之术求得解药,一道折子上去,皇帝破天荒地准了,但是这解药依旧不见头绪。 因为一旦发病,那人就没得救了,只能活活等死。有旁人在时,便撕咬旁人,若自己一个人的话,便啃噬自己的骨肉。他们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直撕咬着自己,直到血肉模糊血液流尽而亡。 最重要的是他们被发现时便神志不清,根本问询不到什么线索。也查不到是何人将他们送来的粱州。 谢安宁想起黔中密室里发现的那些书籍,想着或多或少有些线索,于是告辞兄长启程前往京城,事关百姓生机不敢怠慢。 谢安宁跑死两匹马,马不停蹄地赶到京城。因着提前写信给了谢珩,此时的谢珩正等在安定门下。 连日的奔波让谢安宁的气色并不好,整个人蔫蔫的。见谢安宁状态不对,谢珩飞身上马,将谢安宁搂在怀里,顺手接过谢安宁手中的缰绳。 谢安宁素来喜欢艳色,平常不在京城时衣着一向高调,今日更是一袭红袍。倒是谢珩,总摆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穿的衣衫尽是素色,自上次被谢安宁说成奔丧的,他便开始穿其他的颜色,今日更是夸张的大红色。 两人共乘一马,皆着红衣,如同大婚一般,引得路人频频瞩目。 谢珩略扫视马下侧目之人,将搂着谢安宁的手紧了几分。他靠近谢安宁的耳垂,温润如水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 “孤去向父皇请旨,让他为我们赐婚吧。” 谢安宁笑而不语,只是抬起手抚上谢珩的脸庞,她摸到他的下巴,刚刚冒出的小胡子有些扎人,随之一路向上,触碰到他柔软的嘴唇。 谢安宁看不见谢珩的表情,可她自己却在心里想着谢珩此时的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心。她贪图他的美色,却没想过将自己的心轻易地交出去。 或许是见谢安宁没了下文,谢珩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便开口解释道“做戏要做全套嘛。” 谢安宁嗤笑一声,接过话头,将自己整个人陷在谢珩怀里“是啊,做戏要做全套。”原本抚上谢珩的手无力地垂下,嘲讽道“论逢场作戏,真是无人可以与殿下媲美。” 谢安宁心中冒出一股莫名的火,握紧拳头将手肘往后击向谢珩。 谢珩隐隐吃痛,搞不懂谢安宁这突如其来的变脸。 谢安宁抢过谢珩手里的缰绳,冷声道“下去。” 谢珩蹙眉,却只是想着,女人心海底针。这叶二小姐比那长公主都难对付,这变脸速度真没得说。见谢安宁不待见自己,谢珩也不是一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主,板着脸下了马。 谢安宁一言不发,也不顾长街上不能骑马的规矩,直奔叶府。 叶府交予辛夷打理着,谢安宁是放心的。躺在床上的谢安宁此时却是辗转难眠,她看不懂自己的心境。谢珩说娶她时,谢安宁是有些心动的,可这逢场作戏之事哪有长久的,不过是因利而聚因利而散。 谢安宁睡意渐起,迷迷糊糊中想起自己在宫宴上见到谢珩的那一次。 愿有谪仙人,为我入尘埃。 谢安宁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 辛夷为谢安宁准备的吃食早就热了几遍了,见她许久未醒,又不敢打扰她休息,只能蹑手蹑脚地试探她的鼻息。如今见谢安宁醒来,倒是放心了。 原本的吃食也不能用了,便叫人快马加鞭去附近的酒楼弄些新鲜的吃食。接着从外面搬来一个大箱子,箱子一开,里面都是谢珩送来的书籍。 这些书籍是从黔中抄录的,原本是不许外传的,可是负责此事的人本就是谢珩安排的,多抄录一份也无人发现。 谢安宁随手拿起一本书边吃边开始翻动起来。 “嘶。”谢安宁看着封面上写着的“霸道宦官爱上我”几字陷入沉思,这…是来了一个网文作者吗???这霸道宦官…还挺与时俱进。 见辛夷没空搭理自己,谢安宁环视四周,将这书偷偷昧下。接着继续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皇天不负有心人。 谢安宁终于在一本《黔中植物录》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36. 故地重游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还是先前的那个院子,一切如旧,可是如今不过刚刚开春,京城还是冷得很。如今院子里的花还未抽芽,眼前是一片荒芜。 谢秋初坐于亭下,如今已经没有先前品茶插花的闲情逸致,如今只剩滚烫的茶水氤氲,反常的是,今日这桌上竟然还摆了一盘瓜子。 抬眼见谢安宁来了,谢秋初只招手,如同先前一般。待谢安宁坐下,把瓜子往前一推,笑着看着谢安宁。 谢安宁明白了这瓜子是长公主特意给自己安排的,便也不再客气起来,两人便如同村口无聊的大妈一般边嗑瓜子边聊天。 谢安宁心中自然是担心方岑与谢秋初有什么瓜葛,他们若是联手,谢安宁只怕是要头疼。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谢安宁自然是有什么事说什么话。 “国师大人因何事来寻长公主啊?” 谢安宁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可谢秋初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方岑先前还说叶二小姐定会问这个问题,本宫原先还不信,如今倒是觉得这方岑有两把刷子。” 谢安宁手上的动作一停,用喝茶来掩饰尴尬。 谢秋初并不在意这些,她心中现如今早已没了指望,所以便随着心意行事了。 “父皇派他来同我诊病,说我中邪而已。” 谢秋初突然勾起一旁嗑瓜子的谢安宁的下巴,将脸面向自己。 “不知叶二小姐认为,我是不是真的中邪了?” 谢安宁却疑惑谢秋初突然性情的转变,却是认真思索着谢秋初抛出的问题。 “我若是长公主,直接一刀了结了那人,谁敢置喙,谁就要死。” 谢秋初如同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捂着嘴大笑起来。 “你敢吗?” 她变脸极快,对上谢安宁无畏的眼睛。她很期待谢安宁的回答,若是对其不利之人具有无上权贵,谢安宁还敢说出这样的话吗。 谢安宁知晓谢秋初的意思绝对不只是在说先前的这件事,或许是在试探皇帝刺杀自己一事也说不定呢。 谢安宁转而一笑,双手将茶奉上。 “公主应当知晓,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 “好!” 谢秋初接下那一杯茶,一口饮尽。她倒是对谢安宁相当满意,可惜,她们不是一路之人。 谢安宁抬头,看着谢秋初的满头珠翠,说起来自己来这一趟的要紧事。 “臣先前去了一趟梁州,想起公主生母是粱州人。便带来一物,想进献给公主。” 说完,谢安宁拿出了先前叶时川送给自己的那一把□□。 听见谢安宁提起梁州,谢秋初心中有些许疑惑,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愣在原地,听见谢安宁喊自己,这才回过神来。 接过谢安宁手上的刀,谢秋初不免愣神。她少时养在亲母身边,从小便听母亲谈起过梁州,可惜她在京城长大,也无法亲自看一看母亲眼中的那些事物。 “不过,臣到梁州时,却发现有一疯子,见人就咬,嘴里还喊着有蛇,最后竟然活生生地把自己咬死了。” 她倒是说谢安宁有着这好心同她扯什么梁州,她知晓谢安宁定是怀疑自己同梁州之事有什么干系,想着自己反正也活不了了,便也乐意送谢安宁这一个人情。 她故作夸张地开口“哦?是吗?这天下还有这等怪事?”说完把那刀丢给了谢安宁。 “这刀看起来极好,可惜本宫不会用刀,只怕伤了自己。” 看着谢秋初浮夸的演技,谢安宁扶额,对此相当无语。她有时既可怜这个名存实亡的长公主,又觉得她也不过是狼子野心。 谢秋初当然知晓谢安宁没兴趣同自己在这演什么君臣相宜的戏码,于是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强硬地塞在谢安宁怀里。 “天色不早了,本宫就不留叶二小姐用膳了。”说完,随手一指,让谢安宁赶紧走。 谢安宁看着日头尚早的天色,撇撇嘴,将碟子里的瓜子全都揣进兜里,笑着离开了。 不过刚起身,谢秋初叉腰看着离去的谢安宁开口。 “你我都是棋子,你说我同你谁会死得更惨一些?” 谢安宁回头将手里的瓜子分了一些给谢秋初,开口道“公主怎么知晓我不是执棋之人?” 谢安宁知晓谢秋初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对于谢秋初今日道的这番言论,谢安宁一点儿也不稀奇。 待谢安宁出了公主府,却发现谢珩还在那等着。 见谢安宁一出来,谢珩便迎了上去。 “长公主同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会杀了我。” 谢安宁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看着谢珩一脸错愕的样子,顿觉得好笑。 谢珩想开口解释什么,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一个所以然来。 谢安宁难得的好心情,主动地上了谢珩的马车。 “那日你高烧,我去为你求药,那时我是真心希望你好起来的。” 谢珩跟着谢安宁的脚步,上了马车,第一句话便是这样。 “谢珩,我说过的,我会成为你的刀。” 谢安宁眯着眼睛假寐,靠在马车上,漫不经心地开口。谢安宁心中决定的事情,极少改变。或许谢珩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帮他,可谢安宁心中清楚,她早就认定了谢珩。 谢安宁自然知晓自己对当上皇帝一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她可以选择亲手培养一个合格的皇帝。 谢安宁在心中默念,谢珩,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也比你想象中更早认识你,我成为你的刀,却不是你的棋子。 而此时的谢珩,心中却是无比慌乱。他将手藏于袖下,眼睛不敢看着谢安宁。他的虚情假意他的逢场作戏,有时候谢珩自己也看不懂自己。 皇帝私下允诺他成为太子,可是他必须除掉三皇子。自然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三皇子母家颇有权势又把持着楚国大半财产,皇帝想除掉他并不难以理解。 皇帝早就知晓三皇子私自开采铁矿一事,不过是借谢安宁的手揭发此事罢了,而自己也特意前去,一是推波助澜,二则是为了在平州赚个好名声。 而谢安宁遇刺一事,谢珩也不是全然不知晓里面的内情。 37. 阴差阳错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我叫赵以成,是梁州一普通猎户之子。 有一天,一个打扮奇怪的女子来我所在的村庄里,他要找人前往黔中,替她寻一个东西。因着村庄正处于梁州与黔中的交界地,所以黔中的凶险乡亲们也知晓。 可她出手实在是阔绰,只要答应前去便可拿一淀金子。 我看着家中病重的母亲,和年老的父亲,答应了。 那女子并没有要求我们一同前去,而是一个一个从黔中的各个方向出发。 因着从小跟着父亲上山打猎,我的身手还算是可以,侥幸溜进了黔中。可黔中尽是高耸的树木,一眼望不到头。 第三天,不出意外的,我出意外了。 我被一条不知名的蛇偷袭,它咬在我的腿上,挣扎之际,我滚落山崖。 再睁眼,我看见了她。她如同天神下凡,许是发现我醒了,她歪着头笑着问我。 “如今感觉如何?” 我看着自己已经被处理好的脚伤,木讷地点头,又在看见她肩上的那一小条绿蛇之时,猛然把身子往后挪。 可是她笑着同我说,她的蛇叫发财,最是听话温顺。 她告诉我她的名字,仰莎。她说圣罗莎是世间最美的花,她的名字便取自于此。可她不知晓,她才是世间最美的花。 可是,我骗了她,我告诉她,我叫赵成,是梁州人。我不小心误闯于此,被蛇所伤。 她待我极好,是我见过的世间最好之人。她搀扶着我躲进一个山洞,每日为我送些吃食和水,顺便为我处理伤口。 可惜,我的伤还没有好时,她的姐姐出现了。 她的姐姐与她有几分相似,性情却大相径庭。 她姐姐打了她一巴掌,我听见时,心中传出痛意。我不知道是出于对她的心疼还是对欺骗她的愧疚。 黔中不许外人停留,可她不但将我留下,还隐瞒了此事。她姐姐说,我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可是,那时的我们被彼此吸引而蒙蔽了眼睛,前路危险,我们却以为只身可以抵挡。 她姐姐做了退让,让我养好伤便离开这里。 可上天总不尽如人意,我还是被发现了。她的父亲鼓藏王,要将我生祭升卿。 所谓生祭是将人扒皮抽骨剁成肉泥喂给那条蛇,笑死,一群大活人还担心一条蛇吃得不好,连自己百姓都吃不饱的地方还要将一条蛇奉为神明! 她,第二次救了我。 她跪在她父母面前求他们留下我。 于是她的母亲,上一任的莲,为我们种下缠魂丝。缠魂丝,顾名思义,我们的血肉乃至灵魂交缠在一起。 我的印记在脖颈上,她的在脚踝处,她说,若是我负她,她便拿脚踩死我。我当时在想,她那样白白净净的小脚,怎么能踩死我呢。 可是她还说,若我不愿意留在黔中,若我不喜欢她,便同她做一场戏,等风头过去,她便送我离开黔中。 我第一次主动抱紧她,我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她,像喜欢太阳、喜欢星星、喜欢天下万事万物一般喜欢她。 她是我的唯一所爱,我发誓,此生绝不负她。 我本想着等风头过去,再找机会带她回梁州去见见我的父母。 可惜,命运直转而下。 黔中突然起了一场瘟疫,她的母亲在她面前被流尽鲜血,她被强制地灌下她母亲的血肉。 她大病一场,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我变着法地哄她开心,我们一起在黔中闲逛,我们一起垂钓、一起爬山、一起唱歌、一起采野果。 日子逍遥而自在,她也渐渐从失去母亲的阴影里走出来。日子就这样过去,或许也是人生幸事。 直到,我发现了黔中的秘密。 所谓的莲,便是从小选定一个身强体健的女子,用蛇蝎之血养大,然后待她长大之后便用她的骨血饲养蛊虫。在黔中的传言中,莲的骨血可除百病。 若是这样,也不过是一州之愚昧,可是莲的血肉却有另一个鲜为人知用处——以血浇灌逍遥草。 而那个要我寻找的东西,便是逍遥草。 待仰莎的母亲死后,接替这个工作的人变成了仰莎的姐姐。可过分的是,由于下一个莲还没有出现,鼓藏王开始在仰莎的吃食里下毒,他想要人为地将仰莎变成一个饲养蛊虫的容器,变成下一个莲。 她那所谓爱民如子的父亲,满嘴仁义道德的鼓藏王,却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女儿一个个推入火坑。就是为了一株逍遥草。 所以,我暗中处理了被下毒的那些吃食,软磨硬泡向仰莎学习养蛊。可惜我不是养蛊的料,索性仰莎带我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历代鼓藏王的秘密,有些生祭要扒皮抽骨,有些却直接扔下。直接扔下去的人并没有死,而是被囚禁到了地下的密室里,以为有着升卿这一条大蛇的镇守,黔中人也少有人敢来此。 被囚禁之人,被鼓藏王称为异乡人,他们不属于黔中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有着惊世骇俗的思想,有着绝妙的聪明才智。可正是他们的耀眼,才妄想推翻这个吃人的世界,反而被囚禁于此。 他们写下的著作带着超越世俗的智慧,其他人看不懂,可是仰莎看得懂。当时,我对仰莎的身份开始起疑。 鼓藏王当然知晓我与仰莎经常来这个地方,可是他太过自作聪明,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人看不懂这些东西,也不认为他那懦弱的女儿女婿会对他干些什么。 所以,在仰莎的帮助下,我大致学了许多用得着的东西。 我杀了他,我妻子的父亲。 用蛊什么的,太过有技术含量,我直接拿刀杀的,扒皮抽骨,如同被生祭的每一个人一样。 利用升卿蜕下的蛇皮我制作了一条木蛇,并以此成为了新的鼓藏王。谁能想到,最开始的我只是想保住我的妻子呢。 成为鼓藏王后,我回了一趟梁州,却见那女子等在了我的家中,她想要那株逍遥草,或者带回一颗种子而已。 我答允了她,当时的我并不认为这株平平无奇的草有什么用处。 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将我杀死仰莎父亲的事情捅到她面前,她开始对我有 38. 初入安沛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听完赵以成的讲述,谢安宁一时间有点拿不准主意,她无法精准地判断赵以成的话真假如何,但她必须从他的嘴里找到逍遥草的下落。 “你要什么?” 谢安宁看着赵以成,试图从他的眼睛里寻找答案。 “那一张人皮面具换取逍遥草的种植处。” 赵以成本就对逍长公主没什么好感,当初也不过是留了一个心眼看看他们要拿这逍遥草做些什么,却发现他们只是叫人大量种植,便也不再关心了。 “我可以为你去求一张人皮面具,但是,我要先知道他们把逍遥草种在了哪里?” 严仪卿那边自然好办,可逍遥草一事却是刻不容缓。 赵以成却摇了摇头,他并不相信谢安宁,毕竟她和那个五皇子是一伙的,而且他也怕谢安宁暴露自己的藏匿之处。 谢安宁意识到赵以成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于是从怀里拿出了那本《黔中植物志》翻到逍遥草那页,指着上面的文字大声呵道。 “你知道逍遥草如今害了多少人了吗?你知道长公主费尽钱财求的逍遥草做什么吗?她将这草偷偷卖给南婧以此来换取南婧对她称帝的支持!她不仅仅要毁了梁州还要毁了整个楚国!” 谢安宁去长公主府上,意外碰见了方岑,如今想来或许是方岑特意来寻自己的。两人路过时,方岑将一小纸条偷偷塞进谢安宁的手中。 纸条上仅有一句:长公主与南靖勾结,逍遥草。 一时间谢安宁倒是看不懂方岑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了,他虽然是听命于陛下却三番五次点拨谢安宁,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所有事情的发展。 赵以成听闻这番话,心却漏了半拍,嚷嚷道“不可能,没有莲的血液滋养,逍遥草根本就没有用处!” 谢安宁闻言嗤笑一声,不知道是笑赵以成的单纯,还说他的傻。 “无论有没有血液的滋养,逍遥草都是逍遥草。这草的生死怎么会有血来决定?“ 赵以成整个人恍惚一下,他垂眸望向远处自己乖乖玩耍的莲,全身脱力,跌坐在地上。 “所以,莲自一岁起便被取血一事不过是黔中族老愚昧的谎言!” 而此时的谢安宁,却无心赵以成的颓败,她就要戳破赵以成虚伪的想象直面现实。她心中知晓赵以成并非一个残忍的统治者,所以她认定赵以成会助她一臂之力。 “梁州如今人心惶惶,伤人事件一旦蔓延开来,加上南靖的虎视眈眈。就算是这些都没有发生,可是长公主这样不择手段甚至用这种牺牲百姓来换取皇位之人成为楚国统治者,楚国百姓还会有一丝安宁吗?” “长公主,活不了多久了。” 赵以成无奈地笑着,自己当初的报复,却阴差阳错地救了楚国的未来,可是梁州的百姓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赵以成知道,这一次被谢安宁赌赢了。 “在梁州、黔中和南靖三地交界之城——安沛。” 得到答案的谢安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推至赵以成身边。 “莲喜欢吃的东西。你要的东西我会派人给你送来,十日后拿去木屋拿便是。” 说完,谢安宁准备离开,刚到密室门口,谢安宁忍不住回头看那一家三口,心中五味杂陈。一切的阴差阳错,才致使这样的悲剧,说到底,是这个愚昧的社会的错。 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重新返回密室,将赵以成拉至一旁,眼睛瞥向仰莎,小心开口。 “那你还记得仰莎突然失忆前,看过什么书、吃过什么东西、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见谢安宁问出这话,赵以成心中的猜想更加被证实。 “仰莎出事那天是一个月圆之夜,其他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什么也没留下。” 对比赵以成的苦涩,谢安宁心里却升起一点希望,好歹是有回到过去的机会。这些年自己如同漂浮在海上的小舟无处可去,现在也有了一点思路。谢安宁琢磨着如何将此事告诉严仪卿,想着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些。 谢安宁向赵以成道谢,起身离开,准备立马出发前往安沛。 安沛地处三地交界,从整体上更像是湖上湖面上的一个群岛。交通也只能靠游船,岛上的居民只能靠着打鱼过活,与外界的交流也不多,倒像是有点与世隔绝的意味。 可是如今的安沛却还有官兵镇守,谢安宁察觉不对,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可谢安宁细想着,长公主本就活不长了,怕什么呢。 直接去梁州驻守军队的地方找叶时川。 谢安宁不担心长公主还可以整出什么幺蛾子,却是担心南靖那边给梁州当头一棒。 于是谢安宁同叶时川讲了自己的担忧还有计划。 此时,叶时川却又给谢安宁提供了一个思路。安沛种植业不发达,只能通过外地每三日送新鲜的蔬菜水果进去,可以抓住这个机会登岛查看。 “那为什么不直接带着军队打进去?”谢安宁发出灵魂拷问,想着自家哥哥负责梁州的安全问题,怎么可能连这种小小的权力都没有呢? “那也得梁州刺史知晓此事啊,若有人反咬一口,叶家也就倒霉了。”叶时川苦口婆心地劝着,他也实在是苦恼,自家妹妹在外人面前是千算万算步步为营,怎么一到自己跟前,张口就是冲。 谢安宁向着叶时川招手,示意他头低些,随后谢安宁在叶时川耳边嘀咕了几句,讲出了自己的计划。 叶时川拍着谢安宁的肩膀,直夸谢安宁这脑子长得真的好。于是大手一挥,安排下去了。 只见龚汉林立马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安沛的登船口走去。这些人可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一个个持戟而来好不气派! 而对面那在安沛登船口的人不过是有些身手哪比得上正规的军队。龚汉林拿着有南靖奸细混入安沛的借口,直接浩浩荡荡地登船进去了。而谢安宁与叶时川也没闲着,待两人看着有人通风报信之后,阻截了今日去前往安沛运送瓜果之人。 换了一身粗布衣服的谢安宁跟着平日里送瓜果 39. 夜探安沛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原是这谢安宁料到守门的侍卫们定不会轻易地把自己放进去。特意演了这出戏。 龚副将带人吸引门口守卫的注意,也将安沛管事之人的目光吸引住,谢安宁则让守卫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趁乱浑水摸鱼之人,而叶时川则藏在果蔬堆里,被运进去。 虽然说,叶时川在藏匿时有些狼狈,可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许久未曾睡过一个好觉的谢安宁,难得地在梁州睡得安心。 与此同时,藏在安沛的叶时川也终于开始了他的动作。 叶时川从角落里出来,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剑眉星目在黑夜里仍旧出色。他先是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到,随后才将整个身子展露。 顺着墙角的柱子,叶时川身手利落地爬上了屋顶,贴着屋顶选了一个最高顶猫着,仔细地观察着地下的动静。 虽是夜晚,地上却依旧灯火通明,而地面上只要是没有建房子的地方,除了留下供人行走的道路,其他的没一块地方不种下了销魂草。不少奴仆仍旧在地里忙碌着。 巡逻的官兵三队轮流,每个房间门口都有人把守着,叶时川也无法靠近。想起那厨房墙角堆放着的木柴,一时计上心头。 利落翻身下地溜进厨房,先摸着黑将油浇在木柴上,随后将酒浇在墙壁上。作为这一切,叶时川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待火势大了,再冲出厨房压低了声音大喊。 “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见巡逻之人都被吸引过来,叶时川则趁乱又爬上了屋顶。果真如他所料,只见从一琉璃瓦金顶房子里出来一个气质不凡的夫人,隔得较远,叶时川也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那妇人听闻着火,却不着急去灭火,而是急匆匆赶去了旁边的一间小屋。或许是见小屋并没有受到影响,那妇人便环视四周,回了那金顶屋里。 火势渐渐小了,叶时川自知这火也烧不了多久,幸而叶时川功夫不错,沿着屋脊也可肆意穿梭。待到那不起眼的小屋,全身贴在屋顶,黑色夜行衣将他极好地藏匿于夜色之中。 叶时川轻轻揭开几块瓦片,眯着眼从缺口处探去。 屋子里四周摆满了瓶瓶罐罐以及已经成熟的逍遥草果实,两个蓝色衣裙打扮的女使,一人将正将那逍遥草的果实仔细采摘下来,一人则将那新鲜的果实放入一小型的手扶石墨里,仔细研磨着。 而那不远处却有一巨型铁制牢笼,牢里困着一男人,衣裳破烂,嘴里不时发出呜咽,叶时川觉得此人与先前发现的癫狂之人有几分相似。只见那人不仅被困在铁笼里,连四肢都被锁住了。 正当那叶时川想着如何套些信息时,却见其中一个高个女使长叹一声,松了手中的转动石磨的手,用力地甩起手臂来,她蹙眉吐槽道“这算是什么好事啊,天天搁这从天亮磨到天黑。” 另一旁择着果实的胖女使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嘴上倒是安慰地开口“好姐姐加油干吧,若是紫华姑姑来了,被她瞧见了,又免不了一顿责骂。” 听闻胖女使的安慰那高个女使更气了,叉着腰走到那被困的男子边上,或许是找到了什么出气的口,指着那男子骂道“你到底哪里不得劲啊,天天支支吾吾的,你若是有本事直接跑啊,总比在这折磨大家得好。” 或许是听懂了女使的话,那男子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低沉的呜咽声更盛,手上搅着链子的动作更大了,整个房间弄得全是铁链撞击的声音。 那男子的动静如此之大,把那高个女使都吓了一跳,她也不骂了,环臂抱着自己,快步跑回了原来的地方。 她一边磨着那逍遥草的果实,一边忍不住与那胖女使嘀咕着。“哎你说,这紫华姑姑弄这些做什么,一看那人疯魔的样子,就算是上了战场也管不住啊。你看先前那几个,还会凫水逃走了。” 胖女使没接她的话茬,只是催促道“快干活吧。” 瞧着胖女使并没有想搭理自己的样子,高个女使也觉得无趣,撇了嘴也不再说话。 叶时川继续盯着两人,过了许久也不见两人在说话,便想着去那金顶房间看看。说干就干,不过一个飞身,叶时川便换了一个房顶趴着。掀开一小片瓦,往下瞧去。 屋子里摆设算是寻常,倒是堆积了许多的书籍,只见有一妇人伏在书案前写着什么。叶时川猜想那妇人应是先前女使嘴里的紫华姑姑。 只见一侍卫打扮的男子敲门而进,他当膝跪地,双手作拳状。“紫华姑姑,火已经灭了。但奴才觉得,这可能是人为放的火。” 听见这话的紫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笔搁下,抬眼看着那侍卫问道“怎么说?” “那烧着的木柴似乎用油和酒浸泡过,且那火势大了些才被人发现,只怕是有人特意等着侍卫换班的空隙点的火。” 听着那人的解释,紫华只是稍微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依旧一言不发。紫华端坐在高台之上,看着手边长公主的来信,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先前逃走的实验人虽然也找到几个,但还是有漏网之鱼被梁州刺史的人抓住,紫华忍不住想着,是否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梁州的人知晓。 长公主返回京城一事,紫华已经知晓前因后果,这如今倒像是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里,进退两难。 正思考着,又有一人敲门。紫华收敛了神色,将人唤了进来。 这是一个账房先生,来禀告今日登船口发生的那件事。 今日龚副将大闹安沛之事,紫华是知晓的。因着有人提前通报,这边也做好了应付的准备。先前特意选了这个地方,四面环湖,登岛之路也仅有一条。 紫华是打着要在安沛种植某种花的幌子租赁了这块地方,大把的银子使出去,将这地方的原住居民都安置去了外地,所以整座岛上都是自己的人。 防止外人对安沛起疑,紫华还特意在这地方种了一年多的花花草草,后来再一点一点开始种起逍遥草来。 最开始时也有一些贪财的小官想着紫华不是本地人,凭着威势想捞些油水,可等紫华私下里给他们送去几次银钱后便也无人敢找碴了。况且 40. 寿宴中蛊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梁州的遣火队抵达安沛岛时,安沛岛大火已经烧了近半小时,等上了岸时,全岛已经没几块好地方了。 全岛种植的逍遥草已经被火烧得干净了。 “这草木灰,明年不种地啥是真的可惜了。”龚副将摸了一把地上烧透的灰烬,忍不住感叹。 这一番话却遭了受谢安宁的一个白眼。 这培安的地上种的东西倒是一把火烧干净了,这房子却一时半会烧不完,遣火队也不是吃素的,立马把火灭了。 “人呢,这安沛不是养着许多人,怎么如今一个人也不见?”谢安宁觉得此事大有古怪,却不敢轻易下了定论。 龚副将闻言立马派人去找了。 叶时川则带着谢安宁来到先前那两女使所在的屋子里,推开已经被烧焦的木门,目光所及之处皆有被浓烟熏过的痕迹,可是房间里空无一人。 墙上的瓶瓶罐罐被砸成粉碎随意丢弃在地上,成熟的逍遥草也不过被火粹成了灰烬,仅有地上的石磨和坚硬的铁笼仍旧留在原地。 见这个房间是找不着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叶时川又领着谢安宁前往紫华的房间。 倒是奇怪得很,这房间从里到外都没有被烧的痕迹,一切都是如此富丽堂皇。绕开的屏风,谢安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紫华一身正装打扮,紫色渐变的方襟上衣,配着紫蓝色的马面裙,衣袖口上绣着大片的花朵与蝴蝶。大串且圆润的珍珠项链挂在紫华姑姑的脖子上,头上也是配着少有的珍珠头面,整个人显得大方且优雅。 可此时的紫华,却被一条白绫挂在横梁上。 一双小巧的黑色绣花鞋在空中晃悠着,脸色变得苍白细看之下还有些铅灰色,眼球有些微微地凸出,原本有些粉嫩的舌头也失了原本的色彩挂在微微张开的嘴上。 原本的精致变得可怖,满地的金黄一片变成了埋葬她的坟墓。脚底下大书案上笔墨纸砚都已经撤去,仅有一张纸,孤零零留在黑色的木质书案上。 叶时川伸手拿起那张绝笔信,仔细地看了起来,谢安宁也凑着脑袋一齐看着。 信上交代了紫华如何一个人从黔中取得这逍遥草,如何大规模种植,如何炼制丹药训练疯魔之人,如今东窗事发,自知无处可逃死到临头,于是将所有销魂草毁去,自己也自尽而去。 “她是要一个人揽下所有的罪啊。”谢安宁虽感叹紫华的忠诚却也清楚地知晓销魂草的危害。 可如今的谢安宁,却突然没了主意。 “不好啦,将军。”龚副将急匆匆地赶来,还被大门的门槛绊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头顶之上一晃一晃的尸体,喉咙一紧,一时把要说出口的话忘记了。 见叶时川瞪着自己,龚副将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将军,人找着了。但是,都死了。” “都死了?”谢安宁惊呼,这火虽大,却也不至于一个活口都没了。 三人也顾不上什么紫华姑姑了,直往龚副将所说的那间屋子里去。 却见那屋子整体都烧得干净,只有几根主梁孤零零地立着,门框被烧焦门锁却安然无恙,无需用力,门轻轻一推就倒了。 门后的景象却令所有在场之人倒吸一口凉气。屋子里堆满了人,男男女女,他们堆积在这里,肉身烧焦如同黑炭,五官因疼痛扭曲在一起变得模糊,四肢摆出诡异的姿势,衣物与皮肤融合在一起难以分离,裸露的皮肤变得干裂,如同烤焦的五花肉。所有人堆积在一起,一个叠着一个,高温使得他们再也无法分离。 谢安宁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捂着嘴跑了出去,然后留下了她的早餐。 叶时川带来的人与遣火队的人收拾了后续,谢安宁实在是不敢再看一眼,只能让自家哥哥留意着线索。 可惜这场大火,是人为销毁证据而放的,自然没留下什么痕迹。 最后这件事由梁州刺史定下了罪,虽然说紫华与长公主关系匪浅,但始终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长公主与此事有关。又一把火烧干净了,连可以问罪之人都找不着了。 可叶时川如今最担心的是那些在别处的逍遥草。叶时川在安沛第一次看见那逍遥草时,这才想起来他从前带着人到梁州各地巡视时见过外地种着逍遥草,想着因是紫华大价钱地种植这草,让人起了贪念,带去了外边。 谢安宁却说不难,趁着那逍遥草的用处还未被大肆宣扬出去,以一月为期,先命各地州府花钱收购那逍遥草,一月过后再出去巡视,若是发现敢私自偷藏者先口头警告并做好登记,等第二月再去回访,若是还没有除掉那逍遥草便罚款下狱。 谢安宁顺道提起那箱银票,先高价回收,越久价格越低,百姓们若是知晓此事,定会自己就拔了那逍遥草送来的。 梁州的事情虽是磕磕绊绊,可也算是得以解决了,紫华这边算是了结,长公主也被赵以成下了慢性毒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谢安宁在梁州待了近一月,直到皇帝寿宴的信送到了梁州,谢安宁才准备启程回京城。 梁州四季分明,是个种花种草的好地方,只是晒得很,等谢安宁回到京城,人都黑了一个度。若不是叶家的名头还在京城,谢安宁想着以后生活在梁州也算不错。 谢安宁回到京城第一时间去了一趟云归山,去得不巧,慧空真人云游去了。叶子期怕外人太过说闲话,也不让谢安宁在此留宿,谢安宁只能连夜回了叶府。 回到叶府的谢安宁无所事事,想着上一次回来时鹤云还能和自己说上几句话,如今却自己身边只有辛夷这个小丫头了。 辛夷还是老样子,每天围着谢安宁连轴转着,花满楼的事情也大多交给了怜玉。 谢安宁本就不太在意皇帝的寿诞如何操办,只亲自挑了一些礼物便算是了事了。 倒是谢珩来找过谢安宁几次,不过都被辛夷出面拒了,借着男未婚女未嫁的由头,谢珩也不好再来了。 四月十四,皇帝在青要山相国寺设宴宴请百官。因着谢安宁 41. 国寺产子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只见那方岑一手捏绝,一手四处比划着什么。 从方岑捏绝的指尖突然冒出一丝金光,不过眨眼间金光更盛,从方岑指尖益处。那金光忽幻成一只飞鸟,绕着一在场之人旋飞起来,待金色飞鸟绕场一周后,直接冲向众臣向皇帝敬献礼物的堆放地。 又见一黑烟从那处冒出,大有张开血盆大口之势,那金光也不甘示弱,如利剑一般劈开黑雾,黑烟散尽的同时,却见这边的长公主吐出一块黑血来。 皇帝招手,立马便有眼尖的太监从那堆随意摆放的礼物里精确地找到了谢安宁送来的礼物。 “这东西谁的?”皇帝不怒自威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如今的皇帝脸上哪还有喜色。 “回陛下,是微臣所送。”谢安宁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缘由了,心里却不知这是闹得哪出,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谢安宁也不敢搏了皇帝。 皇帝没有说话,眼神一瞥,贴身的太监就开始清场,想来是皇帝并不想把此事闹大。 皇帝命人将那礼物打开,露出里面的青玉桃式笔洗,下面还有一幅百寿图,挪开百寿图,最底下还压着一巫蛊人偶。 “哟,送这些寒酸东西就罢了,还在这万民同乐的寿宴上设计长公主,巫蛊之术可是宫中大忌。” 听见李知意这酸溜溜的话,谢安宁却是心里清明了几分,想着那李知意如今挺着一个大肚子也不安分。 皇帝斜睨李知意一眼,李知意却没发现,倒是三皇子将李知意护在了怀里。 “叶家的二小姐。”皇帝见无关紧要之人都离场了,准备开始审问谢安宁,能做上皇帝的人自然不是什么愣头青,对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戏码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知错?” “臣愚钝,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谢安宁不卑不亢,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逆风翻盘,自己不发威,什么人都敢欺负在自己头上来了。 “这东西是你送的,这人偶也是在你的贺礼中翻出来的,你敢说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叶二小姐,你可别当大理寺可是吃素的。”李知意恨不得把事情闹大些,挺着肚子也要呛着一嘴。 “儿臣愿为叶二小姐做保,此事定是他人蓄意陷害。”谢珩今日穿得倒是喜庆,一袭紫色官袍,没有了平日的懒散。他长袍一掀利落跪在地上,身子直挺傲骨不减。 见谢珩跪在自己身边,谢安宁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不知谢珩这次是打着什么算盘。 谢珩却微低头整个人靠向谢安宁,小声开口“别担心,有我。” 谢珩在宽大的袖下轻捏谢安宁的手,似乎要给她一丝安心,又重重磕下一头“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儿臣愿娶叶二小姐为妃!”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愕。如今谢珩的名声自平州一事后也大有威势,更别提黔中之后,皇帝对谢珩更是愈加重视,大有越过三皇子之势。 谢安宁原以为谢珩说娶自己,不过是戏言,可谢珩这人的话,总是真真假假,谢安宁如今却是分不清楚谢珩这话是真还是假。 谢安宁却叩头“微臣不愿嫁予五皇子为妻,且巫蛊之事也同微臣无关。” 李知意却会错意,认为谢安宁不想嫁给谢珩是对三皇子有意,赶忙撺掇着皇帝给谢安宁治罪。“谢安宁,众目睽睽之下,你还要巧舌如簧吗?” 谢安宁不屑地看着李知意,想着自己好歹也是拿宫斗剧下饭的人,这点小伎俩瞧不起谁呢。 “禀告陛下,微臣并非巧舌如簧,实则是三皇子侧妃冤枉了微臣。”说完谢安宁又解释起来这礼物的原委。 “这礼物乃是微臣从梁州带来的,里面的青玉笔洗还是梁州刺史同微臣一齐挑的,那百寿图也是微臣特意找寻梁州百岁老人亲手所写,这盒上的系的绸带都是梁州刺史打的结,且说这结是用梁州人特有的手法所系成的,外地之人少有,陛下若是不信,请宫中绣娘辨认一二。” 李知意听闻此言便有些沉不住气,阴阳怪气地说道“谁知是不是你私自拆了礼物,将那污秽之物放入锦盒之中的?” 谢安宁十分赞同地点头,却抬头看向李知意“谁说不是呢,这东西经过多人之手,谁都有机会下手,就连同我说过几句话的三皇子侧妃也有机会下手呢。” 谢安宁这话说得无辜,却装得一副天真模样。她倒是明白了,李知意身份也算是尊贵先前却特意来找自己的话头,想着是趁着谢安宁不注意,让身边人下的手。 “你…血口喷人!”李知意从前哪干过这样的事情,一被戳穿心里的小心思更是藏不住了。 谢安宁也不想再同李知意纠缠,指着方岑说“听闻国师大人神通广大,有一秘术可知谁人碰了那巫偶。” 方岑点头称是,转而对皇帝禀告道“的确如此,这巫偶所用蓝色的布料是用蝶豆花染就的,微臣确有办法辨别何人触碰了这巫偶。” 皇帝挥手,方岑便差人去准备东西,不一会儿,几个人便端了两盆水上来了。 只见方岑将那人偶丢入其中一个水盆之中,眨眼之间,那原本清澈透亮的水变成紫色。 谢安宁上前,将自己的手伸入另一盆清澈的水中,水无变色。 李知意嗤笑一声,并不在意,一手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手放入那水中,依旧没有变色。 正当那李知意得意洋洋之时,谢安宁却指着正在为三皇子斟酒那人说“微臣觉得,那女使非常可疑。” 话音刚落,那女使斟酒的手一抖,酒全部洒在了三皇子的身上。三皇子把那人推倒,蹙眉拍去衣裳上的酒水,啐了一口,不满喝道“晦气。” 那女使被人压着往水盆走去,整个人都在颤抖,全身都表现得非常抗拒,在场之人看见这幕还看不清这事情的原委便是傻子了。 李知意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见事情败露但好在不是没有转圜之地。李知意抬手就将那盆水打翻,捂着肚子喊道“殿下,殿下,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李知意原本就要到临盆之期了 42. 月下交心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生了一个小皇孙!”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悲喜各不相同。皇后三皇子一党自然是喜不自胜,其他人倒未必了。 接生婆婆将小婴儿交与皇帝手中,娇小的孩子啼哭着,皇帝却高兴得很。仔细地瞧着那孩子,脸上的褶子笑得皱在一起,这孩子同当今 “朕感欣慰,此子乃上天所赐,也不必等满月了,朕如今便给他赐名,谢晏安。唯愿天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皇帝的话音刚落,底下便乌压压跪了一地。如今这情形,也无人敢在皇帝正高兴时去触他霉头,这下蛊一事也就这样揭过,倒是可怜那长公主就这样被遗忘在相国寺了。 宴席散去,谢安宁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相国寺,而是趁人不备去了长公主那屋。 众人的目光都被小皇孙吸引,长公主的身边也仅剩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女。 “谁?” “叶家的二小姐,谢安宁。” 谢秋初的贴身宫女是认识谢安宁的,如今谢秋初也已经醒来,见长公主点头她们才敢将人放进来。 谢秋初脸色苍白,腰下靠着一软枕,半躺在床上。一个眼神,里屋伺候的人为谢安宁搬来一个木凳,接着所有人退去也为她们关上了门。 “不知叶二小姐,有何贵干?”或许是先前吐血的缘故,谢秋初说话的声音也弱弱的,全身瘫软柔若无骨。 “长公主觉得我特意来寻您是干吗的?”谢安宁坐在凳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突然想起自己同谢秋初在那凉亭下谈话时。 长公主嗤笑一声,顺手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上一扯“总不能是来看本宫的笑话吧。”接着轻轻地用手为自己捶腿。 瞧着谢秋初心情似乎好了一些,谢安宁却冷脸“紫华姑姑死了。” 听闻这话,长公主捶腿的动作停了几秒,转而若无其事起来。“紫华姑姑从前伺候过我,怎么突然死了?”她瞧向谢安宁,仿佛真的方才才知晓此事。 谢安宁眼尖,她看见了谢秋初的这些小动作,但是仍未戳穿,而是顺着谢秋初的问题继续说下去“紫华姑姑自杀的,倒是死得算是轻松。但…同她一起的那些人都被困在一间屋子,活活烧死了。” “哦,是吗?”谢秋初表情依旧,仿佛这一切都真的不关心一般,只是她偷偷捏紧的拳头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要是您,绝对恨死我了。”谢安宁看着谢秋初,突然却笑起来。 谢秋初抬眼,看着对着开玩笑的谢安宁,学着她的样子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哦?这怎么说呢?” 谢安宁一手放在小腹上,一手叠在上面轻点手背,自顾自说道“若不是我,长公主定会好好地嫁去黔中,您在梁州的生意也不会有人截断,说不定…长公主想要的,真的会得到。” “可惜啊。”长公主长叹一口气,思绪回到自己第一次遇见谢安宁的那一天,从前的自己也是如此意气风发。“可惜,我败了,技不如人,本宫…愿赌服输。” “赵成给您下了慢性毒药,长公主可知晓。”谢安宁手上的动作不停,又跷起了二郎腿,心里想着装模作样地端坐着真累。 见谢安宁提起这事,谢秋初却是怪异地笑出声来,不过一瞬,谢秋初变了脸“本宫知晓啊。”她右手捻着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说‘要我自己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死去。’他真蠢,有时候活着可比死难过多了。” “所以,是什么原因让您堵上性命也要争一争,我才不信是因为那句什么鬼预言。”谢安宁抬眼看着谢秋初,心里琢磨着这些事里到底有谁的参与。 谢秋初像是知晓谢安宁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侧头看着她“我若说,是皇上让我这样做的,叶二小姐敢信吗?” 谢安宁闻言挑眉浅笑“怎么不敢?” “真是胆大啊。”谢秋初咧着嘴笑出声,指着谢安宁开口“可惜啊,你选错了人。” “谢珩吗?长公主怎么知晓他不能当皇帝?”谢安宁勾唇,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两人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长姐,孤来寻叶二小姐。” 那是谢珩的声音,谢安宁不知谢珩听见了多少,心里没底,看着谢秋初如何反应。 谢秋初眉眼弯弯,嘴上含着笑,歪着头看着谢安宁,似乎依旧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寻常。她压低了声音,拉住谢安宁转身欲走的手“那些人,梁州那些人,我从未想过要害他们。” 谢安宁脸上的笑容收敛,整个人如同六月的寒冰突然凛冽起来“可他们,因长公主您而死。”她冷漠地将谢秋初拉住自己的手撇下,不再回头,转身离去。 看着谢安宁离开的背影,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屋顶忍不住回想起谢秋渺,谢秋渺在谢秋初的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美丽、大方、聪明、果敢…好似天下所有的褒义词用在她身上都未过。 可是,那是她的妹妹,她们不过相差几天,却天差地别。她虽顶着长公主的名头,可父皇眼里只有谢秋渺。当谢秋渺死讯传来的那天,谢秋初心中五味杂陈,但她心里却又生出一丝庆幸,也生出一丝渴望,渴望父亲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于是她追寻妹妹的脚步,妹妹会的她也一一学会,并且更加努力。终于她的父皇看见了她。他说,国师有一预言,谢家女□□登大宝。谢秋初心中其实并没有想过那个位置,可是她的父亲说,你可以。 谢秋初是如何开始学会算计的呢,算计自己的兄弟姐妹,算计自己婚姻大事,最后把自己的性命也算计丢了。 她的父亲,把自己弃了。 谢秋初知晓,自己是一枚棋子,一枚弃子。 她闭上眼睛,眼角流出泪来。 谢秋初想着,若是有下辈子,就去梁州种花吧。 相比于这边的伤感,谢安宁那边气氛却好得很。 谢安宁与谢珩并肩而行,沿着长长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下走,那石阶好像有一辈子那样长,怎样都走不到头。 43. 春日游湖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咳咳,这里是相国寺,注意安全。”方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冷不丁地出声提醒两人。 谢珩小心地松开谢安宁,手离开了谢安宁的衣袍眼睛却没离开,见谢安宁此时已经安稳地站着,谢珩才蹙眉回头看着打扰二人兴致的方岑,说话时也夹枪带棒。 “不知国师大人,有何贵干啊。” 方岑见谢珩说话的语气并不友好,他干笑几声,随后开口“皇上找您。” 见方岑这模样并不像扯谎的样子,谢珩对此深信不疑。谢珩正准备离开,却突然转头面向谢安宁,他也不顾方岑还在一旁看着,抓起谢安宁的书放在自己胸前。 “我,谢珩,喜欢你,真心实意,千金不换。” 说完,也不顾谢安宁如何反应,就往皇帝所在的方向离去了。 谢安宁回味着手掌处传来的温度和那来自胸腔的跳动,一时有些出神。若不是方岑将那嗓子都咳冒烟了,谢安宁大概还要愣好一会儿。 见方岑这么卖力,谢安宁笑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的心思并未在谢珩的那一举动上停留太久。她看着掩着嘴假装咳嗽的方岑,从容一笑“原来国师大人也会扯谎啊?” 方岑浅笑,并没有反驳谢安宁的话,而是认真询问道“谢姑娘,当真选定要辅佐五殿下吗?在陛下的子女中,他看起来并不显眼,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谢安宁抬头,望着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他的美貌。” 方岑似乎没想到谢安宁的答案如此肤浅,却仍不死心“听说,原先跟着姑娘的鹤云,可比五殿下生得好看多了。” 谢安宁却摇头,她认为谢珩与鹤云本就是属于不同的美“美貌这件事本就是没有定夺之事,有人说好,便有人说不好。可是,我认定了他,他便是最好,无人可比。” 方岑沉默着,将谢安宁送至山脚,再无一言。 谢安宁走在路上,却想起叶家回京前的某天。处于幽州的谢安宁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这信来得可疑,引起叶家的关注。等拆了信,谢安宁才知晓里面写的不过是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谢安宁本不在意此事,仅是当作饭后消遣的小说看着,此后,谢安宁每月都收到这样的一封信。直到谢安宁回京,看见谢珩。她才知晓,那个人原来就活在那里,他的悲喜都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啊,谢珩,我比你以为的更早认识你。你的步步算计,都是我心甘情愿踏进的牢笼。谢安宁心里想着,不免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谢安宁又想起谢秋初的话,眉头皱得更紧。这条路啊,只怕难行。 而还在石阶之上的方岑,突然向身边一女子开口。“你的好算计,让一只草原的鹰有了羁绊啊。” 那女子却笑笑似乎不认同方岑的话“那可是草原的鹰,怎么会贪恋牢笼里的食物。” 或许是因为那夜的互诉心事,第二日早上,五皇子府的信,便送到了叶府。 谢珩邀请谢安宁去春华湖游船,春华湖本就是人工湖,向来是京中权贵春游的好去处,如今春闱将至,春华湖边更是人头攒动。 谢珩今日穿着一袭青衫,颇有几分俊公子模样。谢安宁呢不知是特意还是两人心有灵犀,今日也是难得的穿着天水碧的颜色,两人站在一处,谁能不称一句郎才女貌。 四月正是好时节,柳条早就抽了芽,燕子呢喃处也有几分缱绻。今日阳关正好,不少行人三三两两相约出游嬉笑打闹。 谢珩坐在一小舟上,船靠在岸边柳下,谢安宁瞧着,岁月静好便是如此。 伸手去扶谢安宁的动作谢珩做得无比自然,谢安宁浅笑搭上谢珩的手上了船,便让辛夷自个儿先回府。 摇橹船并不大,但对于谢珩与谢安宁两人来说也是足够,船棚未拆,也不至于太晒,摇船的师傅是谢珩带来的人,两人说话也不怕被他人知晓。 谢安宁半趴在船头,半个身子探出,用手中的扇子去够那荷花。这春华湖的水那时引得山间的温泉水,如今虽四月,荷花却早早开了,只是莲蓬还未成熟。 谢安宁采了几朵莲花又择了几片荷叶玩得尽兴了这才收了手。 谢珩看着谢安宁那心满意足的小猫样,脸上也挂上了笑,他打趣道“我还以为叶二小姐要将这满春华湖的莲花摘去才甘心呢。” 谢安宁这回却没第一时间与谢珩呛嘴,拿起谢珩先前准备好的糕点小口吃了起来。 谢珩呢,靠在船桅之上,笑嘻嘻地看着谢安宁吃着点心的模样,拿出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随后靠着船假寐。 谢安宁看着白瓷瓶里的荷花,心里高兴得很。幽州天气适宜的日子不多,便幽州少有花草,这是谢安宁头一遭在京城看见这么多荷花,自然是高兴的。 谢安宁像是吃饱了,拍去手掌沾上的碎渣,见谢珩睡着,谢安宁探着身子靠向谢珩,用手去触摸谢珩长密的睫毛。 谢珩的睫毛微微颤抖,如同春日里受惊的蝴蝶。 谢安宁玩心大发,看着谢珩白皙的皮肤,心里嘀咕着这谢珩到底怎么长的,这皮肤比谢安宁还好。谢安宁看着他眼下泛起的乌青,想伸手去戳谢珩的脸。 还没有触碰到谢珩,谢珩却睁大了眼睛,手腕一转将谢安宁的手握住,两人四目相对。 谢珩目光灼灼,垂眼看着谢安宁从谢安宁指尖传来的细微温热,她带着薄茧的手指随意落在自己的手腕处,船带着两人的身子有些晃动,薄茧接触引起的摩擦弄得谢珩心里发痒。 谢安宁抬眼看着谢珩,蝴蝶张开了翅膀,露出眼里的一片春色。谢安宁又看向抓住自己的手,指尖点在他的手腕处,稍一用力,手便抽离出禁锢,指尖划过谢珩的掌心,谢安宁却收了目光。 谢安宁整个人往后靠,与谢珩对立而坐。她支开船上开的小窗,单手撑着下巴侧着身子看向船外的湖水。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了,长公主如何了?” “无碍。”谢珩盯着谢安宁的侧脸,谢安宁长得并非明艳大方的一类,也不似江南女子的温婉雅致,她自有她的韵味,谢珩心里想着,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44. 游湖刺杀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珩借着谢安宁拉住自己的力,将自己往前一推,他环抱住谢安宁,翻身向下,将自己护在身前,留着危险给自己。 利剑如毒蛇一般咬住谢珩,穿过谢珩的肩膀,谢珩一时吃痛,闷哼出声。 钻心的痛从肩膀处传来,全身的力气压在谢安宁身上,两人直直地撞在船上。 谢安宁抓住谢珩的手感受到血液传来的黏稠与温热,她一时有些愣,她真的没想到谢珩会为她挡下这一剑。 谢安宁的手有些颤抖,从腰部传来的阵痛让她大脑有些空白,手里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在脚边。 听着谢珩嘴里发出的喘息声,谢安宁一时分不清谢珩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愈发看不懂谢珩,也看不懂自己。 耳朵却听见那黑衣人继续前进的脚步,谢安宁也顾不上许多,她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谢珩,自己的动作尽量地轻柔以免伤口地撕裂。她蹲下,拿起谢珩的扇子。 再起身时,可以明显感觉到她周遭的气氛已经变了,谢安宁的手沾上谢珩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船上,血色的印记开在木色的船上,妖艳诡异。 谢安宁侧身,折扇一开半遮住谢安宁的脸。而此时的黑衣人可以清晰地看见谢安宁眼睛里的杀意。 谢安宁一个飞身,落在遮阳的船篷上,斜眼睨向那水中之人,绕腕而甩,只见折扇飞出,擦着船沿割向那人的脖子。趁着折扇飞回之际,谢安宁以脚点地,勾起不知谁落在船篷上的长剑,直刺向另一漏网之鱼。 “哐当”一声,那黑衣人倒下,心口处还有谢安宁刺向她的那把剑。而谢安宁一个转身抬手,恰好接住飞回的扇子。 谢安宁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一手扶着腰,一手将那折扇顺手别在自己身上,转头去看谢珩的伤势。 她暗骂,下手这般重,真是疼得很。 谢珩伤得并非要害,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幸好今日游船的人多,谢安宁看见有人靠近,大声疾呼呼喊着救命。 索性来的人是官府特意派来巡视的,从前也是救救不小心掉进去湖中的人,今天倒是头一遭遇见伤得这样重的,还是皇子。 得救了,谢安宁长舒一口气,看着那片被血染红的水域,如同盛开的荷花,美丽却致命。 谢珩中剑,谢安宁无心再看那美景,她搀着晕倒的谢珩心中却在琢磨今日事情的蹊跷。 皇子被刺杀一事可大可小,谢安宁头一遭没了主意。 谢珩是直接被送回的自己府中,待宫中的太医特来为谢珩看完诊后,见谢珩没多大事谢安宁才离开的。 她赶忙叫辛夷找了女医来,掀开谢安宁的袍子才看见她腰上已青紫一片。 “这样的伤势,着实有些吓人。”女医一边吐槽一边给谢安宁上药“看着不严重,就怕是伤着了筋骨,若是整个人不能动弹了,那下半辈子岂不是完了。” 辛夷一边称是一边让女医涂药的手轻些。 谢安宁倒是还忍得住,可辛夷看着满头大汗的谢安宁却先落泪了,她假装不经意地擦去眼角的泪,眼睛已经红透,心里责怪着自己为何不跟着。 而趴在床上的谢安宁如今无比怀念云南白药。 待女医嘱咐了辛夷几句这才离去,辛夷正想转头嘀咕谢安宁几句,却见谢安宁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辛夷拿了湿帕为谢安宁擦去汗水,又怕谢安宁着凉,拿着那干帕为谢安宁擦去水迹,做完这一切辛夷这才出了门。 而谢安宁却并未睡着,她趴上床上假寐,只想着不愿听辛夷的唠叨这才出此下策。 待辛夷离开,谢安宁睁开了眼睛。她想着今日谢珩的一举一动并未有什么不妥,可是谢珩在众皇子中并不出挑,如今风头正盛的可是三皇子。 若是说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谢安宁只能猜是不久后的春闱。 接连几天,谢安宁都往谢珩府中跑,谢珩第二天便醒了,见谢安宁坐在不远处看书,谢珩竟然觉得如此这般的生活也挺好的。 有时谢珩醒来,看见谢安宁趴在自己床边,她不喜钗环,却喜欢穿着鲜艳的衣裳,平日里进宫总喜欢蜷在一旁看戏,自个儿在外面是怎样动静大怎样闹得欢。 见她安静地待在自己身边,谢珩心里不是滋味。她说,她是自己的刀…谢珩将手放在她发上,与君挽青丝,唯愿共长生。 他把一只鹰困在自己身边,是对是错,他心中没有答案。 见谢安宁悠悠转醒,谢珩心中的雀跃都写在了脸上。他拿着谢安宁的手放在自己的伤口处,玩笑地说“你看,如今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中剑,是不是缘分?” 谢安宁五官皱起,抽回了手,喊道“手,压麻了。” 谢珩被谢安宁弄得哭笑不得,原本还暧昧的气氛一扫无余,他摸着傻傻的谢安宁,笑得如同一个傻子。 两傻子就在那傻笑着。 日子过得飞快,谢珩终是在春闱前几日好了起来,虽说身子还不太利索,但是正常行动不成问题。 春闱一事虽说交给了礼部,但在先朝国子祭酒的大力推荐下谢珩虽在大理寺任职可还是在这场春闱中当了一个主考官。 今年春闱一共四个主考官,除谢珩外,皆是皇帝亲选之人。正因为谢珩的名头的特殊性他在春闱前还在外边瞎溜达,正因为这溜达才受伤了。因着在春闱前就知晓了主考官的名字,为防止考生的各种小手段,其他三人都被隔离起来了。 春闱当天,热闹得很,谢珩自是去忙着他的事情了。这边的谢安宁也没闲着,去了那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不过春日可谢秋初觉得身上还是有些寒意,她裹紧身上的衣物,却依旧坐在院中小亭下。院中的蔷薇月季依旧开了花,只有那谢秋初如同开败的花。 “你来了?”谢秋初声音弱弱的,精气神比上次见面已经弱了许多。 谢安宁点头,自然地坐在谢秋初的身边。 “公主近日如何?”谢安宁问着这话,又感到有一丝不妥,连忙改口“公主 45. 春闱舞弊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安宁着实没想到春闱这把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 她冷笑一声,却还是压着心里的火,向谢秋初行礼告别,她虽对长公主的某些行为并不认同,但她也确有可怜之处。 谢安宁直接被押进了刑部大牢。 坐在大牢干枯的稻草上,谢安宁实在是想不出谁还能把自己和春闱扯上关系。如今春闱才第一天,便有着幺蛾子,谢安宁心一沉,觉得谢珩这次可能有些麻烦了。 春闱本是三年一次,一次三场,一场三天。如今才第一场第一天,谢安宁就被抓起来了。 因着圣上一向看重着春闱科考一事,对春闱舞弊之案向来严苛。头一日下午,谢安宁就被带进了皇帝书房。 谢安宁被押着跪在地上,她抬眼扫视四周站着的大臣,好几位都是眼熟得很。 相比于大年初一的那场罚跪,如今虽开春,可天气也不是很热,加上谢安宁上次被罚跪膝盖上本就有旧伤,如今膝盖经着一跪,也有些隐隐作痛。 “你可知错?”皇帝的声音淡淡的,看不出他如今的心情如何。 谢安宁直视最高处的皇帝,龙椅璀璨夺目,眼前人也是威严无比,可谢安宁心中却只想发笑。 错?总问她知不知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摇头,语气却牵扯“臣,不知错在何处。” 皇帝还没说话,礼部的人却先跳脚了,指着谢安宁破口大骂。 “你不知晓错在哪里?你私收贿赂,利用五皇子的关系将考题私自泄给考生,以此谋财,还不知错?” 谢安宁气极反笑,这样低级的手段还值得闹到皇帝面前,这人只怕是在宫斗剧里活不过三集。 谢安宁伸手拂去被礼部的人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反问道“您是说,我?私收贿赂?” 那礼部之人点头,见谢安宁不认罪,更是气愤“那考生将你们何时交易收了多少钱说得清清楚楚,你还在这里狡辩,简直是侮辱叶家门楣!” 谢安宁抬头与那人对视,见他提起叶家,谢安宁倒是对此事多了几分认真“你真是有证据,何不叫他出来同我对质?” 见谢安宁死不认罪,吏部之人请示皇帝将那春闱舞弊之人押解了上来。 那人五花大绑,被堵住了嘴,见皇帝在上吓得连忙下跪,待松了嘴里的东西,便直喊“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 谢安宁却抓住了漏洞,指着那考生问“是谁要杀你?” 在场之人一惊,心里却在想谢安宁的话,圣上虽严苛,可对于科考舞弊最严重的处罚也不过是消籍流放,谁会杀他呢? 那人却像是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改口“没人杀我,没人杀我。” 见那人已经自乱阵脚,谢安宁乘胜追击“你既然诬陷我私收贿赂,那你说说,我收了多少银子,何时收的,有何时将那题目告知你的?” 那人瞧着上面的皇帝,又瞧着礼部、吏部之人皆在场,心下一慌,但依旧磕磕绊绊地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三日前,我将一百两黄金放置叶家南角门石狮座下,同时也在那狮子口里拿到了试题。”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见到我本人,也不是我将那试题交予你的?”谢安宁阴恻恻的声音传来,那考生忍不住哆嗦起来。 “臣冤枉啊!”谢安宁猛地向皇帝行一大礼,头重重磕在地上“仅凭这人的一面之词,圣上就要定我的罪吗?” 吏部之人见势头不对连忙开口“若不是你泄露的试题,这人怎么会将百两黄金放在你家石狮之下?” 谢安宁暗中勾唇一笑,心谢这狐狸尾巴怎么就这么藏不住事,这么快就露馅了。 谢安宁侧身看着那说话之人“依照这大人的话,那这人的试题还是在天子脚下拿到的,难道说这试题是圣上泄露的吗?” “你…一派胡言!”吏部之人见谢安宁竟将此事牵扯上皇帝,便乱了阵脚。 “哼”谢安宁冷笑,“如今我受贿一事不一定为真,可试题泄露确是板上钉钉之事,若吏部查不出什么,也可将此事交予我们大理寺。” “我是将钱交予你的,也是你将试题交予你的。”那考生如今却突然跳出来一口要上那谢安宁。 谢安宁却是正等着这人的攀咬“所以你是咬定是我咯?决不悔改?” 考生见谢安宁的眼睛盯着自己,心里虽慌,嘴上却硬得很“是你,就是你将试题给我的。” 谢安宁差点没笑出声来,想着这人心理素质差得很也就算了,串供都不熟悉。 “还说不是污蔑。我来京城也不过一年,你且说说你是如何知晓我手中有试题的?而且,你说你交给了我百两黄金,瞧着你这衣着打扮的样子也看着不像拿得出这钱的样子。最后,我虽是叶家女儿,可我祖母家富可敌国,我叶家还差你百两黄金?” 见谢安宁的步步紧逼,那考生竟然直接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最后还瘫软在地。 可谢安宁却没打算放过他“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泄题,可你前言不搭后语,是有人教唆你蓄意陷害我!快说,是谁?” 那人不答,只抱着头使劲摇晃着脑袋,一个劲地往后退。 众人见状,一时都默不作声。谢安宁倒乐得见这场面,这时,却见皇帝开口了。 “既如此,叶家姑娘想必是无罪咯?那,春闱泄题一事,交予大理寺吧。” 说完,皇帝拂袖而去。 谢安宁心知此事还未结束,她知晓皇帝既然将她当作棋子也定不会将她折损在此,起码,在三皇子倒台之前,谢安宁不会死。 谢安宁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美丽却实在是愚蠢之人。 刚出宫里,谢安宁直奔三皇子府,出人意料的,谢安宁并没有遭受到拦截,顺利地见到了李知意。 李知意抱着孩子,她如今身体因生产变得圆润,虽然仍旧是漂亮,而且整个人身上突然有了一层母性光辉。 见谢安宁进来,李知意将孩子交给了乳母,热情地拉住谢安宁的手开口。 “长公主一事是我对不住你,如今我生了皇长孙,册封正妃一事皇后也着人去办了,既然 46. 月下剑舞 《揽月照山河》全本免费阅读 谢珩对于谢安宁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拘谨,平日里两人也不过是在嘴上打趣着,如今面对谢安宁的上下其手他倒是没了主意。 谢珩整个人僵在原地,身子紧绷,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额前还夸张地冒出了汗,耳朵不自然地变红,连身子也有着发热,谢珩只觉得喉咙发痒。 谢珩虽瘦弱,但他高得很。虽说谢安宁在京城一众贵女中身高也算是拔尖的了,可谢珩却比她整整高出一个头,谢安宁低着脑袋正好抵在谢珩的下巴处。 柔软的头发戳着谢珩的下巴,弄得谢珩心痒难耐。 只见怀里惹人怜惜的小人儿正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在想着下一步动作的谢珩却被生生打断。 谢安宁柔声开口“我教你练剑吧。” 谢珩派人送了两把长剑来。 两剑有些相似,一剑剑尖带着细微渐变的海青色,剑炳处还有寒冰花样的设计,用手指轻弹剑刃,顿时发出震动鸣响。如同九月寒冰,刺骨的寒意袭入人心。 另一剑更是不凡,剑鞘都是黑金色,剑柄龙纹呼之欲出,剑身由黑金慢慢蜕变成金属特有的光泽,剑刃锋利无比,虽不曾细看,但仍旧觉得那剑暗含的王霸之气。 谢珩将那青色之剑递给谢安宁。“这剑名为‘青云’,送你。” 谢安宁执剑随手一挥,破空的铮鸣声响起。谢安宁满意地点头,“好剑。” 谢安宁饶有兴致地在月下为谢珩舞剑。 她侧身执剑,高抬起手剑尖指地,面向谢珩。执剑之手半遮住脸,边转身边抬起手,手腕轻转,在空中留下剑花。谢安宁今日穿着一袭群青色八破裙,倒是与这柄剑尤为相宜,月光洒在她的裙摆上,也落在了谢珩的心里。 突然风起,庭院中一杏花纷纷落下,如同冬日的雪落满天。谢安宁转身带起衣摆,也带起地下落下的杏花花瓣,花瓣绕着衣裙,而谢安宁的剑却指向谢珩。 谢珩抬手,两柄剑相互摩擦一时间火花四溅。 谢安宁靠近谢珩却收了剑将其反手放在身后,一个转身绕至谢珩身后,发梢撩过谢珩的脸,引起一丝涟漪,细微痒意让谢珩自然地回头看向谢安宁。 谢安宁左手执剑,右手顺着谢珩拿剑的手顺上他的手。白皙的手搭在谢珩的衣袖上,她轻轻捏着谢珩的手臂,带着他的手用剑向空中劈去。 谢珩跟随着谢安宁的步伐,抬手舞剑。两人的发梢缠绕在一起,连呼吸也缠绕在一起。 梨花满园,春色正好。 谢安宁连续几日都在叶府躲懒,谢珩则整日忙着春闱舞弊一案。大半月后,春闱总算顺利地结束了,谢珩的压力却更大了。 马上就要放榜了,可舞弊一案如今还没有定论,倒不是找不到那考生的背后之人,实在是那人背景如此,谢珩只是只想自己能不能动他。 正在纠结之际,谢安宁却来到了大理寺。 谢安宁自然地坐在谢珩身边,顺手抽走谢珩手中的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谢珩倒也不客气,任凭她闹着。 只见谢安宁在纸上写着“匪盗奸弑罪罪拘审,魑魅魍魉鬼鬼斩杀”。谢珩却愣住,他当然知晓这句话正是他曾写下的那句话。 谢安宁抬头望着谢珩,认真地问他“你如今可曾兑现了从前的志愿吗?” 谢珩苦笑,明白了谢安宁来这一趟不过是为了提点自己。从前的自己也算是志气满满,如今却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谢珩轻轻搂住谢安宁的腰,将自己的下巴靠在谢安宁的肩上,闷着嗓子轻声说。 “我查到了礼部尚书的头上,却觉着他背后应该还是有人指使。查到这个地步也是可怕了,春闱一事,任凭礼部处理,如今却发现蛀虫正是那群道貌岸然之人。安宁,我实在是怕得很。” 谢安宁心中知晓谢珩到底怕什么,他若是要成为皇帝文臣武将都不能得罪,他本就不是最有背景的那个皇子,如今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谢安宁只得握住谢珩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轻拍安慰他道。 “看你心意,你的心在哪,路便在哪。是非对错,或许对于那些做高台的人来说不重要,可是对那些寒门子弟,一心科举的人来说,却是顶了天的重要的。” “安宁,世间本就不公平。”谢珩低声说着这话,不知是说给谢安宁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谢珩虽是皇子,可他生母生得好看却不得宠爱,母亲早亡,父亲也不待见他。自己虽有皇子的名头,可在宫中也是活得极其艰难,若不是二公主的帮扶,谢珩都不知晓自己是否能活到成年。 “我知晓,我知晓世间多是不公,所以便要将那公平多一些,再多一些。” 谢安宁转过身来,面对着谢珩,用自己的手捧住谢珩的脸,她望着他的眼睛,想让他眼里忧愁少些,再少一些。 “我知晓了。”谢珩说着,低头想吻住谢安宁的眼睛,可谢安宁头一歪却轻松躲过。 谢珩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谢安宁的反应竟是如此之大。 而谢安宁也没想到,自己身体上的反应会如初,她也搞不懂是身体的问题,还是自己打心底里其实并没有接受谢珩呢? 谢安宁知晓谢珩的目的不纯,可她扪心自问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地走进他的圈套。 或许是为了掩饰两人之间的尴尬,谢安宁起身抽离谢珩的怀抱,向那谢珩做出了一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走了。 谢珩怅然若失地看着谢安宁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想着谢安宁如初反应是不是因为自己对她的隐瞒。 “问心无愧吗?”谢珩问自己,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二日早朝,谢珩将舞弊一案的始末写了折子递了上去。 其实这事也不难查,银子一事虽已经没了头绪,可现场搜查出来的纸条却是确实的证据。从纸张的来历,以及牵扯出来的几个知晓考题的主考官。 抽丝剥茧,那考生本就是蠢笨至极之人,禁不得吓,只言片语就将幕后之人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