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应逐》 1. 第1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2019年,屿城。 南方的七月盛夏闷热,和兰州干燥清爽的气候全然不同。 冉明茱下飞机不到半刻钟,额上已然泛起细密汗珠。她从随身双肩包中取出地铁卡,又抽了张纸巾擦脸,十分熟练地推着行李箱往机场地铁口前进。 这两年来,为了早日完成自己的社科基金项目,冉明茱常年往返西北各地,探访少数民族群体族裔做田野调查,几乎已经成为屿城机场与2号线之间的常客。 屿城机场每日来往的航班数不胜数,但就这么好巧不巧,她恰好跟一队刚从上海辗转入境的金发碧眼们同时站定在自动贩卖机前。 “Ladyfirst.” 为首的领队很绅士地请冉明茱先行购买,笑意中带着七分坦诚,三分尴尬,耸耸肩指向付款屏幕内显示的二维码:“Also,wehaven\''tlearnedhowtouseit.” “Oh,ok.Thanks.”冉明茱闻言,先是礼貌表示了感谢,而后又示意那位领队道:“Icanshowyouhowtobuytheminreturn.” 能在异国他乡遇见语言沟通无碍又乐于帮助自己的当地人,想必全世界人民都不会选择拒绝。 冉明茱曾在英国遇见过这样热心的路人,她很感谢那时他们的善意,也愿意将这份善意继续传递。 接过领队的手机,冉明茱看见其内早已下载好付款APP并且存有一定数额的可用资金,因此她只需要按照支付步骤给他认真演示了一遍。 随着“咕咚”一声,冉明茱蹲下身从机器底部取出椰汁和绿茶,侧肩让开过道:“See,It\''sreallyeasy.Nowyoucantryit.” 领队听见她这么说,很是欢乐地跃跃欲试,但首先却不忘向着身后某个方向挥了几下手:“Hey,Julis!Didyouhearthat?Thisbeautifulyoungladysaysthat\''sreallyEASY!\''” 他说着,居然冲冉明茱竭尽全力蹦出了一句蹩脚的中文,给她解释:“Julis是中国人,但他说他不会,不会这个。” 大抵是因为欧美人说话时肢体动作一贯夸张的缘故,领队攥在手中的行李箱就这么被他呼啦着转了一圈。 直到这时,冉明茱才看清他包括其他人的行李箱上全部都贴上了同样的标记,正是百老汇近年来最为卖座的□□题材音乐剧《黑胡子》宣传logo。 《黑胡子》剧团中的中国人。 她下意识抬首,似乎是想在剧团人群中搜寻什么人的身影。 事实也并未出乎所料。 两人视线相撞,纪逐渊推着行李箱,从人群之中缓步而出,行至冉明茱面前,摘下墨镜顺势抓了两把头发,举手投足间很是潇洒吸睛。 他的相貌从来出众,深目高鼻跟希腊雕塑似的刀削斧凿,夸一句巧夺天工不为过。 至于身高,更是绝不输给他周遭那些吃生牛肉长大的剽悍欧美人民,连冉明茱一米七的个头,都习惯了从小就得仰视他。 但从眼角不明显的细纹和为了角色蓄起的青色胡渣看去,他似乎比过去成熟稳重了不少,连打招呼也很正式地伸出手:“好久不见。” 冉明茱覆在椰汁瓶盖上的手指微顿,还没来得及调整好面部表情,只听见成功掉下一瓶可乐的剧团领队兴奋地“yes”一声,使她回过神疑惑道:“你怎么不教他们?” 见她并未递手回握,纪逐渊有些悻悻地收回手,佯装无事发生般放回身侧:“我也几年没回国了,真不会。” 话毕又接着追问,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讨论这些金毛猴子会不会使用二维码付款的话题:“冉叔跟我说,你这周回不来。” “嗯。”冉明茱颔首默认:“确实是突然改签。院里有位退休老教授去世,得回来送一程。刚好资料也整理得差不多,收尾工作就交给几个硕士生了。” 一别经年,再次重逢的场面没有冉明茱先前设想的那么焦灼,但也并不自在。 好在不多时急促脚步声便从背后传来,晋海推着几个巨大行李 2. 第2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少年十年前张扬肆意的模样几乎瞬间浮现在冉明茱脑海中,她正走神,只听见扣在背包上的手机倏地震动。 微信页面还定格在今年年初过年时两人客气地问候新年,再往下,正好看见纪逐渊刚发来三个字:“男朋友?” 冉明茱委实疑惑不解,为什么这人过了十年还是这么恋爱脑,但依旧好脾气地回答他:“同事。” 又过了两秒:“冉叔和我妈什么时候到。” 地铁到站,晋海准备换乘,冉明茱和他告别后才打开日历确认,回复纪逐渊:“后天。” 对面秒回:“那我今天请你吃饭?” 还没等冉明茱拒绝,纪逐渊已经眼疾手快地彻底绝了她这个念想:“我先跟剧团去酒店放行李,然后直接打车去你家。” 冉明茱的小公寓,是冉卫东和李珮一起为了方便她上下班,给她在屿城大学附近小区买的。这两年他们常来住,纪逐渊当然知道具体地点。 百老汇大明星追着请吃饭,冉明茱觉着自己也没什么理由非得避之不见,索性放弃抵抗:“行吧,我还早,至少四十分钟到家。” 纪逐渊没再回消息,等到冉明茱终于拎着行李箱从地下回到地面,一向多雨的屿城则非常不给面子地下起瓢泼大雨。 屿城的大雨从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即使打伞也没什么用处。但冉明茱还是乖乖收起手机撑伞,实在不想像去年梅雨季一样,因为淋了场大雨被风寒感冒折腾了整整一周,连上课都只能给学生分组,进行了为期四个课时的读书交流。 进家后一股脑将湿透的牛仔裤和T恤扔进洗衣机,冉明茱正翻箱倒柜地找睡衣,突然听见敲门声,她只得顺手取出件T恤短裤套在身上,赶来开门。 对比冉明茱的狼狈,纪逐渊倒是清爽干净,显然是出租车一路送进小区楼下,连半滴雨都没沾上身。 他一扫先前在机场外人面前的自持礼貌,上下打量了冉明茱几眼,从她还挂着水珠的额前碎发到旧T恤上已经有些褪色的傻乎乎Teddy熊,莫名觉得这熊的神情和她此刻竟然有几分相似,好笑般开口:“你打算让我在门口杵多久。” “哦。大明星快进。” 冉明茱让开过道,拿给他一双冉卫东每次来家穿的拖鞋,然后拐进厨房:“刚烧了水,你喝茶吗?” “咖啡。” 话毕还不忘调侃冉明茱:“大不列颠确实喜欢喝茶,不适合我。” 背对着他翻起白眼,冉明茱给自己倒了杯清水,又给他打开咖啡机,扔进一颗速溶,之后才回过头与自来熟窝进沙发上的某人对视。 只见纪逐渊正一只胳膊枕着后脑,跟领导视察似的毫不客气地扫视她的小公寓:“我妈视频给我看的时候还觉得挺大,这么看,略小。” 冉明茱再次没忍住白眼,冷眼瞟他:“不比大明星上东区的大平层,什么时候接我们去住几天。” 话音未落,冉明茱就后悔了,果然听见纪逐渊笑道:“冉叔和我妈都去过,‘姐姐’大忙人,确实请不动。” 那年圣诞假期,纪逐渊早早给二老订了机票,冉卫东也专程给冉明茱打了视频问她时间。 但冉明茱刻意避着纪逐渊,毫不犹豫拒绝了冉卫东:“我和同学早就约好去德奥那边转转,你们好好享受纽约哈。” 冉卫东为此还觉得可惜:“说来你和逐渊小时候也算亲密,这几年一个在英国,一个在美国都不爱回家就罢了,毕竟你们年轻人都要拼事业,但怎么连关系都淡了。” 电脑对面身在英格兰海岛的冉明茱闻言,心底一顿,表面上依旧显得大气自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哪儿淡了,每年春节不都跟你和李姨一起视频吗,老头子就爱多想。” 此刻纪逐渊旧事重提,冉明茱一如既往地笑意盈盈:“那不是提前约了同学,放心,以后有机会。” “嗯。”纪逐渊表现得十分理解,一边点头,一边长腿一伸直接倒在她沙发上,侧首与她相视:“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是‘姐姐’睡了我就跑,从此一直躲着我。” 端至唇边的水杯一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冉明茱终是把水杯放回桌面,双手抱臂靠着厨房桌台。 和他大眼对小眼看了半晌,还是冉明茱率先缴械投降:“纪逐渊,事情过去六年了。那天我喝多了,向你道歉。咱能不能就此翻篇,握手言和。” “行啊。” 纪逐渊吊儿郎当地伸出手晃了两下,整个人还是躺在沙发上跟只咸鱼没什么区别。冉明茱自知理亏,好脾气地走近沙发,刚递出手,却被对方大力拽着扑进他怀里,死死扣住。 他翻身将她抵在身下,仅用一只手就压得她动弹不得:“光握手言和我太亏了,我再睡‘姐姐’一次,勉强算扯平。” 说话讨人嫌便罢,手也跟着不老实,最后还要给出评价:“瘦了。” 冉明茱从机场装到现在的平静形象终于再装不下去,当即变脸猛地推开他:“神经病,滚。” 说来 3. 第3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大明星主动约饭,众人当然说什么都得有空。 郑云科和纪逐渊是高中时最好的兄弟,两人一起吃喝赌加上逃课混日子无恶不作,直到纪逐渊过了中央音乐学院的艺考,被班主任老何押着找来冉明茱给他补文化课,这两兄弟方才变得消停些。 至于顾衡,则算是和纪逐渊不打不相识的球友。 因此两人刚在牌桌边坐稳,顾衡第一句便是问纪逐渊是否有空约场球。 纪逐渊闻言摇头,周身上下写满了拒绝:“不打,巡演累得要死,每天回酒店倒头就睡。” 他说着,码好牌后率先掷了骰子,示意众人顺时针继续:“尤其现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一半在巡演,一半在排练。” 顾衡闻声颔首,也同时掷了骰子:“《黑胡子》反响热烈,前些日子金剪刀奖,我看你还提名了最佳男主。” 为着纪逐渊的缘故,在场众人都还算比较了解音乐剧,其中金剪刀奖是美国戏剧界最为至高的奖项,由百老汇联盟与美国戏剧委员共同颁发。男女主演这块分为话剧和音乐剧两个部分,纪逐渊曾经提名过音乐剧最佳男配角,男主角还是第一次。 牌局正式开始,顾衡坐庄,忙不迭扔出幺鸡下桌,却被冉明茱抓住机会杠了一手。 她喜笑颜开地将四只小鹦鹉摆到自己牌列之前,揶揄顾衡道:“顾大神,打牌专心点,别关心男主角提不提名了。” 话音未落,纪逐渊已然冲着冉明茱摆出副受伤委屈的可怜样:“唉,作为家人,‘姐姐’还没老顾关心我。” 实则根本掩不住眼底得意,一定要专程说给她听:“这个提名,明年估计能拿奖。到时功成名就,刚好回国发展。” 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空投下一颗炸弹,连带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顾衡都从牌列前抬起眼,推起镜框,难得出声:“回国?” “对。”纪逐渊将刚才码好的牌列倒扣,目光扫过桌边众人,正式通知诸位故友:“衣锦还乡。” 谈笑之间,只见顾衡反手又杠回冉明茱一次,将四张牌也有样学样地摆好,方才询问纪逐渊道:“准备回屿城工作?” 纪逐渊就等在这儿侯着人问出这句,很是满意地慢慢悠悠开口:“屿城大学艺术学院一直跟我有联系。” 轮到冉明茱出牌,攥在手边的三饼终于被她找到机会扔下桌,郑云科紧随其后,边抓牌边笑道:“巧了,那不是跟学神做同事了吗。” “不急,还在考虑。”牌局绕至纪逐渊处,他运气好,听牌自扣胡三家,爽快推了牌:“还好,技艺没荒废在美帝。” 自两年前从牛津毕业后,冉明茱便在屿城大学社会学院任职,同年很幸运地中了社科基金,结项后应该就能升为正教授。 但至少还需将近二到四年时间,不像某人,空降就是正教授待遇:“应该还享受高端海外人才引进的补助。” “行啊,不愧是百老汇!” 一旁的郑云科早已高兴得连牌都忘了管,只激动地揽住纪逐渊哈哈笑道:“欢迎回家!” 可惜没再打几把,他便没那么欢迎他的好兄弟了。 纪逐渊打麻将是个中好手,而身为曾经的全国高中数学联赛金奖得主,如今的清华直博毕业生,顾衡在牌桌上也惯是所向披靡,冉明茱同样不甘落后,唯有郑云科连连输钱,打得他头疼。 幸好林晓念电话来得及时,激动得郑云科立刻兴奋地打断牌局:“对,忘了跟你们说,我还叫了个老同学。她也是最近才回屿城,我想着她就跟我比较熟,也没拉咱群里。最后一把,最后一把听见没!” 他说着已经接通电话:“喂,晓念。紫金香包厢,没错。” 这个名字尚未落地,牌桌上其他几人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冉明茱抿唇偷瞄了顾衡两眼,之后才斜瞅向纪逐渊,没主动开口说话。 随着脚步声愈近,林晓念人未至,声先到:“诶,怎么杭沁还没回国吗,我以为她今天也在呢。” 除了那只随手扔在包厢沙发上的Gucci手包看得出来价格不菲之外,林晓念如今和高中那会儿的模样没什么太大区别,眼影腮红都上得很轻,妆感几乎等于没有,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削苗条,清纯可人。 她先笑着跟所有人挥了挥手打过招呼,而后才很是熟络地先跟顾衡搭话:“老郑跟我说起顾大神在的时候,我还期待能见到杭沁呢。你两怎么样了啊。” 顾衡垂在桌边的双手不自觉收紧,眼镜之下的双眼看不清情绪,还是郑云科猛地踢了林晓念的椅子一脚:“咳,你和杭沁不是一直不对付吗,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拜托,小时候关系不好,现在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能见着老同学还管什么对不对付。” 林晓念到这会儿也看得出自己说错了话,瞧着顾衡那张神色不悦的脸自然不敢再往枪口上撞,只话锋一转,张开双臂面向纪逐渊,微微嘟起唇撒娇道:“纪逐渊!这么久不见,连拥抱一下都不行?” 纪逐渊耸了耸肩,摊开手,很是自然地接受了美人投怀送抱。 “明茱!” 透过纪逐渊肩头看向冉明茱,林晓念依依不舍地从他怀中脱身而出,很是亲密地凑近冉明茱,递给她一个小礼盒:“回屿城后第一次见你,小礼物,一定笑纳。” 还没等冉明茱出声,她已经抢先又道:“不许拒绝。” 只见林晓念双手背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要是没有你最后三个月给我和逐渊补课,我两就算过了艺考,也很难顺利考上心仪的大学。这些年我一直很感谢你,所以必须要收下!” 如此盛情当前,冉明茱当然也不能再拒绝,甚至很给面子地当场拆开礼物,看见其内的袖珍小书,不由疑惑。 “是《无上真心》百老汇首映当 4. 第4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除了冉明茱本人之外,在座每一位都心知肚明,纪逐渊从高中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喜欢冉明茱。 其中自然也包括林晓念。 “谁跟你说她是我家人。” 纪逐渊按灭手中的烟,挡住刚刚走出洗手间,缓步经过露台的林晓念去路,眉眼间一扫方才老同学团聚的那副温和神情,眼底尽是不耐。 见到他这模样,林晓念并不意外,同样不复先前在包厢时的甜美可人,将精致打理过的卷发捋至肩后,缓缓扯起唇角:“你觉得不是,人家呢?” “纪逐渊,我是好心提醒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也顺势点燃一根烟夹在指间,带着几分可怜又有些好笑地来回打量了他半晌,一连吐出好几个烟圈,方才舍得开口:“你啊,不要以为你现在是什么百老汇男主,金剪刀提名,一大堆西方媒体把你捧得找不到北,她就会把你当回事儿了好吗?” “人冉明茱从小到大身边相交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清华北大,剑桥牛津,读出来各个都是业界翘楚。” 她扬起烟头,指了指包厢的方向:“不说别人,你就看看顾衡。他年纪才多大,就已经是省博智能中心研究员兼副主任了。要是他也跟你似的一门心思追着冉明茱跑,你拿什么和这样的人争?” 类似的“规劝”其实从前也不是没人对纪逐渊说过,不过那会儿什么都没有的他就已经无比自信,到现在只会更自信。 因此只露出面对媒体时惯于敷衍的标准笑容,“啧”了一声:“劳林小姐您费心。” 见他不为所动,林晓念明显看得出几分不悦,不甘心地继而故意刺激他道:“我也是好意。你该清醒点了,要不是你妈嫁给了她爸,你这辈子和冉明茱唯一的交集,也就只能停留在艺考结束到高考之间那三个月。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识谁。” “咱们和她,”她只在刹那间又换了副苦口婆心的态度:“还有和顾衡、杭沁,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屿城多雨,但在雨停之后,痕迹消失得也快。这会儿天空中已是夕阳泛着余晖,周遭的空气则闷热得仿佛人会融化在室外。 扔开手中剩余不多的烟头,林晓念收回望向楼下车水马龙的眼,最后冲纪逐渊歪了下头:“说到底,你有本事在这儿跟我过不去,不如好好想想,冉明茱看见那本袖珍剧本,心底到底会不会有一丁点不舒服。” 冉明茱还真没有。 她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饭,饭后又以动脑消食为由,打了会儿麻将,直到顾衡提出回家,方才回过神来已经很晚了。 说来也巧,屿城大学和省博物馆地理位置接近,所以顾衡和冉明茱很巧地买到了同一个小区不同楼型。 顾衡原本很识趣地没想顺路稍上冉明茱,但纪逐渊居然破天荒没缠着冉明茱要和她单独走,顾衡索性把他们两人一起拎上了车,郑云科则负责护送林晓念回家。 只见纪逐渊和冉明茱两个人不约而同打开后排车门入座,顾衡一时哭笑不得,扶着车门调侃他们:“真当我司机了?” 冉明茱连忙摆手,脸上写满了抗拒:“我可不敢乱坐你副驾。” “我也不坐。”纪逐渊随声附和着,整个人猴儿似的扒上驾驶座,丝毫看不出任何一点大明星气质,拍拍已然落座的顾衡双肩:“不过我说你也真沉得住气,真不知道杭沁回国了?” 车内的氛围倏地因为这一句话开始变得别扭而诡异,冉明茱冷眼扭头看向纪逐渊,暗骂这人今天下午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们男人不聊这些,这会儿不知道又发什么疯。 “知道。” 顾衡发动车缓慢驶出酒店停车场,扫码支付了停车费再确认路况安全后才抽出空,透过后视镜看向纪逐渊:“我上个月去新疆出差,见过她。” 他说着,还不忘向冉明茱致歉:“新疆太大,也就没问你在哪儿,不然还能聚。” 听见顾衡这么说,冉明茱只立刻从纪逐渊身前转移注意力,很是爽快地大手一挥:“我在南疆很偏僻的小村里,的确不用约我。你先快说怎么遇见杭沁的。” “偶遇。” 顾衡停顿两秒,打了右转向,先送纪逐渊:“她现在做旅行博主,微博、抖音还有B站都能搜到她。” 话毕,后排两人非但没一个人动手,反而都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他。顾衡无奈失笑:“她忙她的,我忙我的,也再没联系。” 纪逐渊仍旧没说话,表面上淡然自如地附和着他的好兄弟连连点头,实则手已经不老实地撞了好几下冉明茱,示意她看微信:“他装的。” 冉明茱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为何被她吞了回去。 直到将纪逐渊送回剧团下榻的酒店,车上仅剩她和顾衡两人,安静地连根针落在车内软垫上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许久,才听见顾衡低笑出声:“明茱。” 冉明茱全身每个器官都在专注着他的动静,此刻也跟纪逐渊学得假意将对着车窗外的双眼移回身前驾驶座,云淡风轻道:“怎么了?” “以前我觉得,老纪人不错,但配你还差点。” 红灯亮,顾衡踩了刹车,下意识从烟盒里摸出根烟,又原封不动地塞回去:“现在再看,他这么多年一门心思对你,事业有成也有担当——” “打住,你这絮叨得跟我家老头子差不多,再说我跟纪逐渊真没关系。”只听冉明茱忙不迭否认道:“非要说有,也就是组合姐弟了。” 随着绿灯亮起,两人继续行驶,冉明茱抢在顾衡再次开口前,先入为主:“别说我了,你等了杭沁这么久,为什 5. 第5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那会儿顾衡无比自信,提起杭沁和他的关系时斩钉截铁。可惜随着岁月流逝,渐渐也开始变得犹豫和沉默。 到最后大四快毕业,原本一直督促着彼此学英语出国的冉明茱和纪逐渊都如愿以偿拿到了offer,顾衡却决定留在清华继续直博。 “之前信誓旦旦要去找她,后来突然反悔,是害怕杭沁还在介意?” 出门前冉明茱压根没料到自己会顶着将近四十度的气温和顾衡聊过去,没一会儿腿上更是已经开始喂蚊子,两人索性走进便利店,一人泡好一碗泡面:“你这叫什么,临阵脱逃?” 只见顾衡打开泡面盖子,鲜虾鱼板面的清香扑面而来,熏得冉明茱非常嫌弃地掀开自己的爆椒牛肉面盖住他那清汤寡水令她没胃口的味道:“近人情怯。” “看不出来,顾大神也有怕的时候。” 一口泡面下肚,总算把刚才和老同学痛饮的酒气压了些下去,冉明茱忍不住调侃他道。 顾衡摇头,脸上表情好歹比起先前轻松几分。 “其实,”冉明茱再次开口,斟酌着词句宽慰他:“妹妹的事故,杭沁那么聪明通透,不会一直迁怒于你。” 冉明茱从前从未听顾衡提起过关于杭瑰病情的一切。 她过去甚至一直以为,顾衡和杭沁之所以分手,是因为那时候通讯远不如现在发达,高三的大家也都各自忙着为高考奋斗,隔着大洋彼岸几万公里自然而然会走向这个结局。 连最后在给顾衡写毕业留言册的时候,冉明茱还不忘引用金庸老先生《神雕侠侣》中所言安慰他:“你看天上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至于他死活攥着那云不愿意散,他们外人自也没有什么好置喙的。 眼看着他苦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转机,冉明茱还是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但得看你未来老丈人愿不愿意原谅你爸了,不然就算你两和好了,以后也必定一地鸡毛。” 顾衡闻言,没立刻答话,也不动筷子,放任热气腾腾的泡面水雾遮住他眼前镜片,看不清表情。 冉明茱很是耐心地等了几分钟,见他还是不说话,终是笑道:“我是不是从没跟你说过我家的事啊。” “咳。”顾衡这下总算舍得开了尊贵金口,对她如实相告:“纪逐渊说过。” 冉明茱筷子一顿,轻嗤出声:“敢情全世界就他长了张嘴。” 她强忍不悦又递了一口泡面下肚:“那我也不铺垫了。你应该知道,我爸其实是我亲生父亲的弟弟,是我叔叔。” 冉明茱的亲生父母都很优秀,是地质专业的老牌大学生。一毕业就服从分配去了青海格尔木的一处国家地质研究院,在那边结婚安家,也有了冉明茱。 后来因为某次从冰川现场勘察回程路上突遇暴风雪,整个团队十几号人车毁人亡,夫妇两就独留下冉明茱这么个独苗苗。 当时冉明茱的祖父祖母也都已经离世,外祖父一家则定居国外,她只能被研究院老领导从青海辗转带回三水市,交给冉卫东。 “我爸心善。” 冉明茱对亲生父母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却很在乎冉卫东:“他因为固执己见要收养我,被当时已经谈婚论嫁的女朋友踹了。遇见李姨前一直没结过婚,到现在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说到底:“现在又不是旧社会,非要以长兄为尊。他完全可以不管我,再说我又不是没有外公外婆。” 提起母亲那边的家人,冉明茱忍不住发出不明显的一声冷哼,但她没继续深入再说,顾衡自然也不会多问。 只听见冉明茱又道:“被我这么个小拖油瓶耽误了这么多年,他要真后悔了恨我怨我,我也不怪他。” 但是冉卫东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待冉明茱如同亲生女儿,等到后来李珮带来了纪逐渊,亦是一视同仁。 “我家老头子为人非常迂腐。” 每每吐槽起冉卫东,冉明茱向来不留情面,想到老头子佝偻着脊背,慢吞吞带上老花镜在她耳边絮叨的模样,不免失笑:“他都能想得通,人生在世跌宕起伏,多的是身不由己。何况杭沁父亲。” 当年三水市石油资源被正式交由国有企业研发开采后,杭氏石化作为市内唯一仅存的民营企业,在杭沁祖父和父亲的掌舵之下屹立多年不倒,能做到游刃有余地掌控如此强大的商业帝国,必不会是蛮不讲理之人。 “或许在刚刚失去杭瑰那会儿很痛苦,也需要发泄怒意。但他应该也清楚,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愿意让自己的病人在手术台上出现事故。” 话毕,冉明茱忙不迭地盖上泡面盖子,站起身:“好了,吃饱喝足,回家睡觉。” 舟车劳顿一整天,和纪逐渊冷不丁地重逢几乎消耗了冉明茱的大半精力,这会儿又大半夜地杵在这儿给顾大神当情感顾问,她的上下眼皮从刚才开始便已经忍不住打架,难掩倦怠。 顾衡也看得出来她辛苦,赶忙三下五除二将手边的泡面搞定,两人并肩一起走出便利店。 “对了,周六大剧院,我接你过去?” 将冉明茱很贴心地送到公寓楼下,顾衡发动车前专程问道,压根没想到她会拒绝:“不用,我没给自己买票。而且我爸和李姨要来,他们自己开车。” 想起今天饭局上冉明茱提到,她原本这周还要留守甘肃暂时回不来,是突发情况才赶上纪逐渊这场“燃爆屿城”的国内首演,所以之前只给冉卫东和李珮买了票。 顾衡颔首,挥了挥手示意她上楼:“行。那我回了,早休息。” 冉明茱同样挥了下手冲他告别,见车尾消失在小路尽头后方才转身进入楼内,按下电梯上楼。 她在电梯中鬼使神差地打开“屿城大剧院”公众号,手指始终绕着“我要订票”四个字徘徊不散,最终还是在关上家门后点了进去。 不出所料所有座位早已全场卖空,只好再去咸鱼碰碰运气。 按照关键词搜了一通,冉明茱也不知是轻松还是遗憾地“吁”出声—— 不是她故意不想去,而是真的买不到票。 随便冲了个澡,跟只八爪鱼似的整个人瘫在床上,冉明茱一边感受着自己家久违的软床,一边打开微信,忽然发现一个小时前纪逐渊发来的语音:“到 6. 第6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冉明茱耸肩:“偶尔还看《大国崛起》。” “打住。” 晋海很坚决,不顾冉明茱的反对将她正暂停的《中国通史》换成最近热播的一部国漫,招呼着她赶紧动筷子,自顾自看得津津有味。 刚开始认识那会儿,他和冉明茱远不像现在这么熟悉。同年博士毕业进校任教,固然知道冉明茱的履历很出众,晋海却并没太把她放在眼里,总想着小姑娘家混个教职好听又稳定,只怕不久就会忙着嫁人结婚了。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 这同事是位少见的天才,优秀到足以让人不再以那些既定的女性框架约束她。 眼看着冉明茱第一年申下社科基金项目,第二年发了篇顶刊作为项目中期成果,顺势升任副教授,而自己还在苦兮兮地整理项目申报书,晋海终于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向她主动伸出橄榄枝。 两人挤着屿大食堂吃过几次饭后,惊喜地发现彼此还挺聊得来,这才慢慢建立了坚实的革命友谊。 或者说,在冉明茱看来是革命友谊,晋海则总想着还能再进一步。 这次暑假他为了追着冉明茱,还专程申请作为学院下乡支教的总负责人,带了三队学生奔赴甘肃临夏的一个小村子,硬生生待到假期快结束,等来冉明茱绕着新青甘走了一大圈跟他汇合。 “对了,你刚才说你父亲和纪逐渊母亲都会来屿城看他巡演,需要我开车去接吗?” 饭后冉明茱随手撕开一袋沙拉倒进碗里搅拌了几下,叉起一片生菜摇摇头:“多谢晋老师。不过不用了,他们自己开车过来。” 晋海闻言颔首,也没再继续要求,只见冉明茱将沙拉碗递给他:“下午准备备课,你愿意的话待我这儿玩或者回家都行,我锁门了。” 原本还想着开车带她出去看场电影,抓住暑假最后尾巴的晋海倒也习惯了被工作狂状态的冉明茱无声拒绝,因此只笑笑自嘲道:“敢情我就一送午餐的外卖小哥。” 冉明茱的公寓不大,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被她用作书房连接着阳台。夏日午后闷热难耐,冉明茱先走进屋内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随后才翻出眼镜架上鼻梁:“不,晋老师夸张了。” 她顺手从书架上挑了几本书抱在怀里,靠着书房门沿提醒晋海:“你工资没外卖小哥高。” 晋海被她一句话噎得半晌无语,摆摆手算是告辞,临到玄关还不忘提醒她:“明天陈教授出殡,学校附近的咱院老师一起集合,别忘了,早上六点。” “OK,记得。谢了。” 冉明茱显然已经在她的书房安坐,声音穿过层层墙壁而来:“晋老师慢走。” 她是真的拿晋海当兄弟,就像小时候面对顾衡,既是惺惺相惜的对手,也是共同进步的朋友。 至于其他感情,她没兴趣。 不止是对晋海没兴趣,其他人也一样。 思及此处,冉明茱敲打电脑键盘的手指微顿,下意识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刚冲好的美式,齿间弥漫而来的苦味令她很不习惯地起身回到厨房,打开冰箱,加了将近半杯牛奶和一大勺炼乳进去。 她从小怕苦,别人喝KFC的咖啡放一袋糖,她一定得找服务员再要上三袋才行。 后来是因为有次纪逐渊打架被人划伤了嗓子,她也跟着冉卫东和李珮日夜不休地守在医院,为了提神从医院门口小卖部买的咖啡没给她放糖的机会,这才渐渐没从前那么贪糖。 搅拌着炼乳的汤匙与杯壁碰撞,想起某人如今意气风发的嘚瑟模样,冉明茱忽地有些后怕,幸好当时没落下什么后遗症。 让他永远都能好好地站在舞台上,有机会唱他想唱的歌。 说曹操曹操到,排练间隙腾出空的纪逐渊正巧发了微信语音过来:“我跟剧团请了假,今晚住你那儿。” 隔了几分钟后又是一条语音:“刚好明天一起迎接冉叔和我妈。” 剧团众人都知道屿城附近的三水市是纪逐渊故乡,也清楚他父母会来观看演出,作为领队的Adams为此很大方地给他放假,说他难得回国,一定得抽出时间陪伴家人。 于是不速之客纪逐渊又像昨天一样,在晚饭前站在了冉明茱家的玄关处。 说着还不忘发出一声夸张的“哈”:“Americans,youknowthem.” 冉明茱抱臂挑眉:“我不懂。” 随即又道:“下楼,左拐,再右拐,出了小区过马路就是酒店。” 或者:“沿着楼下崇敬大道直走,到最尽头右拐,顾衡家有地儿给你住。” “我已经跟冉叔和我妈说了。” 纪逐渊全然无视她所言,不慌不忙地换好拖鞋,垂首与冉明茱相视:“‘姐姐’好心收留我,还主动请我吃晚饭。” 他永远比旁人更清楚冉明茱软肋所在,摆出副可怜兮兮的惨状:“冉叔高兴坏了。毕竟他一直以为,这几年我们‘姐弟’两长大了,会像大多数人家的兄弟姐妹那样渐行渐远。” 听见自己后槽牙碰撞的声音,冉明茱愣是半晌才挤出一个假到不行的微笑:“行。我还要继续备课,您自便。” 说着转身返回书房,将房门“砰”地一声上了锁。 大约半小时后外卖送到,她还是很好心地给纪逐渊准备了少油少盐的鸡胸肉套餐,然后拎着麻香四溢的麻辣烫再次锁上书房门。 “‘姐姐’不跟我一起吃啊。” 纪逐渊试着嚎了两嗓子,见冉明茱不搭理他,早就给自己铺好了台阶:“也是,何必闻着你的麻辣烫折磨自己。” 他一面打开餐盒,一面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她家投影仪遥控器,从一个视频APP换到下一个,最后定格在不知是什么时候暂停的《路德维希二世》页面,饶有兴致地按了继续键。 大约二十分钟后,冉明茱出来扔外卖盒,正好听到一声响亮的“IchbinBayern”。 冉明茱有些好奇地驻足停步,侧首瞟了眼黑乎乎的屏幕,半晌也没想起来这是哪部剧:“看的什么。” 纪逐渊将最后一块块鸡胸肉吞下肚,同样收拾好外卖:“不是你暂停的《路德维希二世》?” “哦,想起来了。”冉明茱颔首默认,倒也不瞒他:“那天B站首页给我推 7. 第7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冉明茱将书本一一塞回书架,又拐进卧室拿了毛巾和换洗衣物放入浴室,一边给脸上抹磨砂膏一边回答:“当然,我们一个教研室的。” 从小到大,冉明茱身边诸位男性友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具备同一种特质:为人谦逊有礼貌,学业优异进而事业有成,怎么看怎么满足择婿的最高标准。 曾经的冉卫东还尝试过撺掇冉明茱和顾衡谈恋爱:“你们教育背景相似,又从小认识,知根知底,多好。” 李珮也跟着附和他,但又有些非常贴心的忧虑:“这两个孩子好是好,但茱茱话少,顾衡也不爱说话,两个人面对面总不能聊一辈子学习吧。” 冉明茱被他两一唱一和噎得半晌无语,许久才放下筷子,从根源绝了他们的念想:“顾衡有女朋友,你们放过他好吧。” 只听见冉卫东非常遗憾地长叹出声:“都说顾衡这孩子专注学习,无心外物,但我看他也没耽误谈恋爱,不像某些人。” 当然,他也不止针对冉明茱,而是无差别扫射:“又嚷嚷什么男人就要拼事业,顾衡耽误了吗,没有。不像某些人。” 说这话的时候纪逐渊并不在家,但李珮还是原封不动地把冉卫东的原话转达到位,以期督促纪逐渊。 不过他倒是很坦荡:“冉叔说笑了,我哪儿能跟顾大神比。再说杭沁不回国,顾衡不也结不了婚。彼此彼此,没区别。” 催婚的话题就此不了了之,冉明茱结束假期回了牛津,纪逐渊则依旧忙着百老汇驻演。 日子一天天过,到了两年前冉明茱刚回国搬进这间公寓的时候,冉卫东和李珮来给她收拾房间,恰好遇见晋海来家里送文件。 冉卫东难免又灵机一动,瞄上了晋海:“那个小伙子,晋,晋什么海的,也不错,大热天的给你送文件,靠谱。” 冉明茱放下手中的拖把,回首看向冉卫东,被他突如其来的拉郎灵感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晋海?” 紧跟着摇头反对:“拒绝办公室恋情。” 如果说高中时大部分男同学想起冉明茱还抱有着面对学神的钦佩,但等她考上北大后,同等水平的追求者层出不穷,根本不愁恋爱问题。 那会儿冉明茱不止长得漂亮,因为从小练大提琴的缘故,气质也在一众刚刚入校的高中生中一骑绝尘。 不过由于大学四年她身边总甩不掉某个跟屁虫,到了牛津则沉于学术,冉明茱确实多年来从没好好谈过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 洗好澡推开浴室门,纪逐渊已经关闭了客厅投影仪,暗黄灯光从书房房门和地板缝隙之中漫出,冉明茱擦着头发敲敲门,只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纪逐渊拉开门,一副欠揍笑脸:“一起睡?” 冉明茱放下毛巾,将他从头扫到脚才再次抬眼:“明天记得去超市买双拖鞋,不然我爸来了没鞋穿。” “放心,我刚给冉叔和我妈定了靠近屿城大剧院的酒店。明晚一起吃个饭,然后直接送他们过去。” 纪逐渊的目光环绕冉明茱的小公寓一圈,忽地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我就在屿城半个月,演出四次就要转道南京了,让我多跟你单独待会儿。” 抓着毛巾的双手没由来颤了一下,冉明茱很快回过神,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顺势撤出书房:“我睡了,晚安。” 听见隔壁“砰”的关门声,纪逐渊不由失笑,揉揉乱糟糟的长发,重新躺回床边。 冉明茱吹干头发拿着手机上床,瞟见床边出差前看了一半的专业期刊,随手翻了两页发现根本看不下去,索性关灯蒙住被子,准备睡觉。 她的睡眠向来很好,哪怕是在牛津面对最艰难学术压力的那几年,也顶多是做梦频率比之前多了些,很少失眠。 这一晚上却跟喝了兴奋剂一样,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三点都还精神抖擞。 等到没睡几个小时的冉明茱赶至学院跟各位同事汇合上车后,她几乎刚沾坐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车靠殡仪馆停稳后还是靠尹听雨推了她好几下才醒。 “你昨晚浪去了?” 尹听雨是今年刚刚招进来的年轻老师,比晋海和冉明茱小两岁,性格外放又精力旺盛,和整个教研室极其浓厚的学究氛围可以算十分格格不入。 冉明茱揉揉眉心,接过她递来的咖啡拧开瓶盖:“浪不动,失眠。” 两人跟着自家教研室主任老张缓步行至陈老教授的夫人面前,表达了几句诚挚的悼念之情,刚刚站定没到两秒,就听见尹听雨低声道:“明茱姐,陈老现在这位夫人是他甩了原配后面娶的学生,我刚进校就听过,你看她是不是挺年轻的。” 正给胸口别上白花的冉明茱被尹听雨这句话呛得猛地咳出声,她下意识又瞟了一眼陈夫人,诧异看向尹听雨:“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问主任。主任,是吧。” 主任老张原本想装作没听见两位年轻女同事的八卦,所以当战火烧至自己身侧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脱口而出:“别在老人葬礼上议论这些,都过去的事了。” 尹听雨冲着冉明茱挑挑眉,冉明茱亦没忍住笑意,恰好对上晋海无奈眼神,冲他招手:“你怎么站那么远,过来。” 晋海还没来得及迈出脚步往这边来,尹听雨已然又道:“对啊,晋老师肯定也知道,你导师不就是陈老学生,后来出国读博,留在美国任教了。” 这边话音未落,入口处忽地传来一阵喧闹,几人商量好般同时抬眼看过去,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陈老夫人惊呼一声,放置在不远处主厅内的陈老遗像被人骤然打落。 闹事的几人身后站着一位和陈老夫人看上去年纪差不多,身着亮眼红裙的中年女人,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都散了吧。” 中年女人弹了弹裙子上的灰尘,行至众人身前,回首看向殡仪馆主厅又重新转回身,微微一笑:“一个抛弃妻子,从未对子女尽到过任何赡养义务的畜牲,何必浪费诸位的时间专程来祭拜。 8. 第8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纪逐渊的亲生父亲名叫纪玄金,是三水市当地有名的高新农业设备供应大亨。但早在他发迹前,李珮和他就已经因为性格不合的缘故离了婚。 由于两人之间到底还有纪逐渊的存在,他们总归算是朋友。 刚离婚那会儿,纪玄金也常常会去看望纪逐渊。但后来随着纪玄金事业越做越强,他很快便有了新任妻子,也再生了一个儿子,将李珮母子彻底抛之脑后。 李珮为人好强,本就不图纪玄金什么,他不愿继续养育纪逐渊,她靠自己照样养得好孩子。 彼此各自相安无事了十几年,直到有天下课,纪逐渊忽然在教室外遇见了早已从他生命中消失很久的纪玄金。 “他儿子是个草包,高中都考不上,送去了职业学校。这会儿想起我了,要我跟他认祖归宗。” 那时李珮和冉卫东刚刚再婚,冉明茱也被班主任老何安排给纪逐渊补习文化课,她几乎每天跟他形影不离。 纪逐渊说这话时,他们正并肩坐在奶茶店的小桌旁,盯着玻璃窗外晚自习前赶去吃晚饭的同学们来来往往,将奶茶之上覆盖的奶盖搅和得稀巴烂。 冉明茱松开扶着吸管的手,扭头与他对视,半晌方才开口:“毕竟是你亲生父亲,他回来找你,你真不开心?” 纪逐渊抓了两把头发,很是臭屁:“要是他现在那个崽子也像我这么优秀,你看他还找不找我。无非是因为现在这个不行,才想起还有我。” 他那天脸上的表情和今日的陈奋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说是恨意,倒不如说更像嘲讽:“我妈一个人管了我十几年,最苦最难的时候他影子都看不见,现在想捡个现成的大便宜,不可能。” 冉明茱哑然失笑,从书包里翻出他昨天做的数学卷子推至某人眼前:“你倒也不算什么大便宜。” 看着卷子上数不清的大红叉,纪逐渊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嬉皮笑脸地接过:“跟茱茱比的确差了些。” “茱茱?!” 杭沁此刻恰好推开店门阔步而入,从前台点了杯甜腻的蜜瓜奶茶,又要了一大份华夫饼,毫不客气地跑到冉明茱身边,挤开纪逐渊安稳入座:“纪逐渊你要不要这么肉麻。” 接着又扭头笑眯眯地转向冉明茱:“是说回教室你人已经不见了,又跑来约会哦。” 冉明茱斜她一眼,下意识向她身后瞟了瞟:“你不是去看顾衡打球了么,他人呢,没被拽来一起?” “当然是打完了,咱们学校赢了。然后他队友们要给他践行,我就不好意思跟着了。” 那是顾衡作为三水高中篮球校队队长的最后一场区域篮球赛,为此杭沁专门翘了半节自习课跑去加油助威,虽说赛后人人都嚷着让他把杭沁叫上,但杭沁自己溜得飞快,反而没给他这机会。 冉明茱闻言只觉匪夷所思:“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还没和他正式在一起呢,不去。” 服务生端来杭沁的奶茶,她扶着吸管抿了一口,撑着下巴将珍珠吞下肚:“他都没提出来,难道要我说不成。不过我想的还是现阶段好好学习,以后再说,反正天津离北京也不远嘛。虽然是比不上明茱你离他近咯。” 冉明茱无视她明显泛酸的阴阳怪气,却也不免好奇:“反正顾衡注定是你男朋友,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想考去北京。” “南开可是我的梦校,总不能因为突然看上某人就改变自己的理想吧。”杭沁说着,还不忘引用那句知名口号:“我是爱南开的。” “噗。” 纪逐渊哑然失笑,停下转笔的右手,抬眼和杭沁对视,挑起半边眉:“你这话说的好像已经稳上南开了,这不还没高考。” “哦哟,我成绩也就只比明茱差一点点好吗?南开那可是稳得不行。” 杭沁一贯大大咧咧,说话没个轻重,为此她朋友没几个,得罪的人却不少:“我又不像有些人,文化课三百分的小目标都要缠着我们明茱给补课。” 偏生纪逐渊也是个心大的,跟她一般闹腾,两人你来我往都不服输。 冉明茱实在觉得吵,索性带上耳机自己练习英语听力。 原本不过漫长高中岁月里极为平常的一顿晚饭时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从奶茶店返回学校途中,被几个说不清来路的大块头拦住去路。 杭沁率先察觉不对,示意纪逐渊避开他们走另一条路,可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被他们堵在了死胡同。 为首的大块头不断逼近,身量看上去仿佛有艺考结束后便被老师勒令控制饮食的纪逐渊整整三倍,他拖着音调不耐烦地上下打量纪逐渊许久,微微眯起眼:“你就是纪逐渊?” 大块头身后跟着的两人也同样肥肉横流,刹那之间,冉明茱清楚地看见其中一人手心闪过一丝寒光,明显攥着凶器。 她心底不禁一沉,只见大块头已经探出手抓住纪逐渊的校服领子。 他显然没想到纪逐渊的力气会大到他根本拖拽不动,恼羞成怒地反手扬拳,纪逐渊一时闪避不及,被他揍得踉跄后退几步,依旧坚持着站直身形,指指身后的冉明茱和杭沁:“找茬冲老子来,放了她们。” 大块头闻言,不怒反笑,抬腿对着纪逐渊腹部又是一记重击:“放了她们?行啊,石头,让路!” 他话音未落,被称作“石头”的小喽啰倒是很听话地让开路,但无论冉明茱还是杭沁其实都看见了他手中的寒光,下意识地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被另一个小喽啰猛地从背后一推,两人分别被擒,石头甚至直接将匕首横在距离冉明茱侧脸只有半寸的地方。 大块头很满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微微笑着转向纪逐渊:“纪同学也不用太紧张,要我放了你们其实很简单。带着你那个死妈从此彻底离开三水市,再也不许跟纪总有任何联系!我就放了你们!否则——” 他从石头手中抽出那把匕首拍了拍冉明茱的脸,“嘿嘿”笑出声:“下次再让我见到你们,可就没有今天这么好脱身了。” “砰”的一声,纪逐渊不知从哪里摸了块搬砖直直往大块头脑袋上砸了过去,接着一脚踹开石头救出冉明茱,将她和杭沁推出巷口:“学校保卫处,快。” “那你怎么办,我打电话给顾衡——” 杭沁早就吓得泪流满面,冉明茱其实也怕得要死,但还是反应过来拉着杭沁拔腿狂奔:“顾衡还在聚餐,哪有保卫处离得近,走了。” 事实证明,居然真是顾衡出现得更快。 刚跟队友饱餐一顿,准备返回教学楼上晚自习的顾衡正在校门口的糕点摊前给杭沁买红糖发糕,就看见她和冉明茱两个人蓬头垢面,上气不接下气,比看见了至亲还激动地向自己挥手大叫。 “你跟他解释,我去找保卫处。” 冉明茱来不及停下和 9. 第9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从前顾衡和冉明茱做初中同班同学的时候,冉卫东经常会在家长会上遇见顾衡母亲,因此自然也认识顾衡:“顾衡?茱茱不是说你回家了?” 顾衡摇头,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我没什么事,跟我妈说了一声。她也担心叔叔阿姨忙不过来,想着叫我帮把手。” 那会儿顾衡已经确定保送清华计算机科学专业,每天还来上课无非是为了摆脱在家玩游戏的放纵,利用课堂时间预习大学课程,同时还能每天见到杭沁,何乐而不为。 冉明茱原本正低声与李珮聊着些什么,闻言不免抬眼,冲顾衡笑笑,也不客气:“那就辛苦顾大神了。” 之后将近半个月,冉卫东和李珮都要工作,反而真是顾衡和冉明茱照顾纪逐渊的时间更多。 其间纪玄金和他的现任妻子来探望过很多次,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希望纪逐渊可以撤销对纪乘风的起诉,两方商量私下解决。 这两人开始时还装模作样端着笑脸,到最后见纪逐渊始终不松口,总算是撕碎伪装面具:“纪逐渊,乘风是你亲弟弟,和你流着同样的血!你简直太狠心了!” 纪逐渊正坐在病床上,叼了片面包准备下肚,眼睁睁瞧着纪玄金张牙舞爪的嘴脸突然就没了胃口,顺手把面包扔在一边:“他既然和我流着同样的血。为什么仅仅因为你打算认回我,而我根本都没同意,他就已经准备买凶杀了我。” 他阖眼垂眸,看不清神色的眼底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又重新和纪玄金对视冷笑道:“你怎么不说他狠心?” 纪玄金闻言,几乎瞬间变了神色。慌乱掩饰中还不忘替纪乘风狡辩:“他还是个孩子!” 然后又气急败坏道:“你是哥哥,总该让让他!” 纪逐渊觉得好笑,轻嗤一声,不紧不慢地打断纪玄金对“孩子”的定义:“他也只比我小三岁。” 他自顾自地将枕头放平,收拾着床铺,安稳躺好:“最后告诉你一次,我不会撤诉。再不走我叫护士请保安了。” 屋内话音未落,恰好冉明茱和顾衡分别端着脸盆,拎着重新打满的热水壶推门而入,见到纪玄金时倏地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作为晚辈还是捺住不悦转而礼貌道:“纪叔叔好。” 昨晚留守的冉卫东这时已经早早赶去上班,留下冉明茱等待顾衡吃过早饭后来接替,没成想他两出门还不到十分钟,就给纪玄金钻了空子。 纪玄金知道冉明茱是李珮再婚对象的女儿,认为她在这儿勉强还算天经地义,只不怀好意地绕着顾衡打量很久,方才从鼻子里哼出几声,对着纪逐渊又道:“我是不知道你非要跟着你母亲做什么,放着自己儿子不管,找同样的小朋友们来照顾你。这位同学,你难道不用上课?” 顾衡放下脸盆,目光扫过纪逐渊咬了一半的面包片,和他交换一个目光后才回过身面对纪玄金:“我保送了,确实不用上课。” 纪玄金再次吃了闭门羹,扔下一句嘟嘟囔囔的“荒谬”后才夹着尾巴扬长而去,留下病房内的三人相视无语,许久才听见顾衡缓缓开口:“我倒觉得他这个父亲更荒谬。” 纪逐渊傻乐着仰头笑,双臂枕在脑袋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天花板:“我小时候他也不是这样,这几年钻钱眼里,人也被腐化了吧。无所谓,反正我跟他没关系了。” “自己舒服最重要。” 顾衡颔首默认,从书包里抽出他从清华贴吧学长那里买来的二手教材:“我学习了,去洗手间叫我。” 只见冉明茱也跟着搬了张小桌移到病房向阳面的窗边,开始埋头做她的模拟卷,掐着秒结束战斗后才起身收拾好书包:“回家洗澡了,下午数学课我得去,晚自习后见。” 纪逐渊几近窒息般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玩了半个上午的手机,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两位请自便。” 又过了大约半分钟左右,纪逐渊始终没听见冉明茱离开的脚步声,不由重新探出眼,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床脚发呆。 纪逐渊见状不免蹙眉,心道她不会是做卷子给做傻了吧,结果冉明茱骤地将视线移至他身前:“你的声音怎么半个月都没见好转,医生明明跟我们说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恢复的啊。” 被她突然发问吓得一愣,纪逐渊半天才清了清嗓子咳出声,玩笑吓唬她:“好像是没什么变化,不会从此好不了了吧——” 冉明茱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推门走人,懒得搭理他。 原本只是随口笑谈,可很快又过了半个月,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从前纪逐渊的音域很广,无论老者还是青少年的唱段,他都能轻易掌握,但自从这次手术过后,他的嗓音显然再没有过去灵活。 眼看着三月进入尾声,四月暮春,哪怕是心态稳如纪逐渊,也开始看得出焦虑。 冉卫东和李珮在出院后专程带他去了屿城人民医院,得到的是跟三水医院一样的诊断:“受了刺激,又做手术,肯定会恢复得很慢。说到底还是要慢慢养护,最重要的是心情得放松。” 从屿城回到三水市后,纪逐渊总算又恢复几分和从前一样的吊儿郎当,只有冉明茱察觉了不对劲。 “既然给你布置的作业都不认真完成,那央音干脆不要去了,随便考个屿城音乐学院得了。” 她从纪逐渊手中夺过文综卷子,不轻不重地砸在桌上:“三水高中多少年才出一个央音,老何对你抱有多大期望,你就这么回馈他?” 纪逐渊没说话,转着他那只几天都用不了半点墨水的中性笔,半晌才恨声道:“考上也没用,你见过不能唱歌的音乐剧专业学生?” “不能唱,你可以写吧。” 冉明茱努力调动自己匮乏的音乐剧知识,冷眼斥道:“韦伯也不是《猫》和《歌剧魅影》的卡司,可全世界这两部巨著的粉丝有谁不知道韦伯?” 再说了:“也不是不能唱,现在还在慢慢恢复,你有点耐心。” 实在如果最后真的没办法了:“你现在跟我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家人,我爸和李姨老了以后,我养你也不是不行。” 虽然和纪逐渊不要脸式的自恋截然不同,但冉明茱从来都很自信。 她当时已经过了北大元培学院的自主招生,心知自己选择一路走向人文社科的学术生涯恐怕没什么大富大贵的命,因此又道:“温饱总归没什么大问题,小康我会努力的。” 话毕还不忘拍拍纪逐渊的肩膀,摆出为人师表的态度鼓励他:“放轻松啦,医生不也这么嘱咐你。” …… 将近十年前的种种记忆随着陈老教授葬礼结束,一股脑地蜂拥而至。 冉明茱摘下胸口别着的白花,重新回到学院为他们准备的大巴车上坐好,心道也不是人人都像陈奋柔,还有最后渣爹求助于她却被她反手报复的机会。 等到纪逐渊的嗓子总算在高考前恢复如常,他作为原告,被告纪乘风买凶杀人未遂的案 10. 第10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将目光从冉明茱的手机页面移开,纪逐渊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奶茶,侧首转向明显看得出有几分抗拒的冉明茱,正准备开口,只听她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噼里啪啦打下一串字:“倒也不会怪老头子。就是有点唐突,有对方照片给我先看看吗?” 惹不起也躲不起,老头子都把相亲对象送上门了,她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不算过分。 “有!等着!” 冉卫东很快从李珮手机上找到了褚越凡的照片,忙不迭地发到一家四口群内。 可惜冉明茱甚至还没下载完原图,纪逐渊早已很没风度地从她手中夺走手机,掰着她的后脑逼她与自己对视:“不是,冉叔介绍的男人有几个能比我好看,你从小审美都被拔高到这个高度了,不可能看上他们。” 冉明茱莫名其妙:“除了你们有行业需求外,大多数时候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只听纪逐渊不客气地打断她:“他挣得也不可能有我多,没法给你饭吃。” 说着还不忘腾出手打下三个大字发到群里:“丑死了。” 随后还觉得不够泄愤,又吐槽道:“配不上茱茱。” 整个群聊仿佛突然间陷入了诡异沉默,冉卫东见状,忍不住放大屏幕,又仔细看了看褚越凡的照片,喃喃自语难掩疑惑:“这,丑吗?” 李珮则嗅出几分不太寻常的气氛,她盯着纪逐渊发来的消息,直到红灯变成绿灯,踩下油门后才迟疑着开口:“老冉,逐渊和茱茱这种关系,除非户口独立出去,不然是不能结婚的吧?” 推着镜框仔细端详褚越凡的冉卫东被李珮吓得鼻梁险些撞到屏幕,他越过厚重的眼镜片盯着李珮看了许久,一时间其实没太明白她什么意思。 只听李珮继续解释:“纪逐渊这个小子我太了解了,他明显在吃醋。” 所以她猜测:“他应该喜欢茱茱吧。” 这个猜想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已经盘踞在李珮心头,她隐约察觉纪逐渊和冉明茱的关系从他们大学毕业后就变得有些微妙,但孩子们都大了,她作为长辈不必事事追着打破砂锅问到底,因此这些年一直在暗暗观察。 直到不久前,纪逐渊拿到了金剪刀奖提名,跟李珮说起想要回国发展:“到时候我户口迁到屿城,刚好跟你和冉叔独立出来,自立门户。” 再联系他多年来提起冉明茱时的种种反常和紧张,李珮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行,老冉,我知道他配不上茱茱,我这就好好教育他。” 在李珮的认知里,自家儿子从艺考过了央音时开始,就跟那中了彩票的暴发户没什么大区别。 但居然给他遇上冉明茱这么个大贵人,生生拽着他过了文化分,四年后还能督促着他考过托福跑去美国留学,简直是他们纪家祖坟上轰隆隆一次冒足了八辈子青烟。 至于冉明茱,李珮打心底不觉得纪逐渊有半毛钱配得上人家姑娘的地方。 尤其,冉明茱还是冉卫东费劲巴巴守了二十多年的兄长遗孤,说她是白菜还不够,对冉卫东而言,分明是金子做的白菜。 自家土猪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李珮内心委实很焦灼。 谁知道冉卫东“哈”地大笑出声,连连拍腿,好像忽然顿悟了什么大秘密般激动:“难怪啊,难怪他两这几年别别扭扭,这是偷偷谈恋爱了不敢让咱们知道?好事啊!逐渊多好的孩子!” 从第一次邀李珮带了纪逐渊到家里做客开始,冉卫东便一直很喜欢自己这位继子。 冉明茱完美继承了她亲生父母高于常人的智商,从小优秀到大,偶尔一句话不说对着窗外思考人生的时候,冉卫东常常会为自己是个俗人,没办法跟她进行更深入的交流而感到失落。 但纪逐渊不同,他跟世上所有给父母造成烦恼同时也会带来欢乐的普通孩子没区别,冉卫东替冉明茱操心了这么多年婚姻大事,直到此刻才恍然惊觉,他的宝贝女儿还真就得配给纪逐渊这样踩在人间烟火里的活宝。 不成想经过他和李珮一整晚默不做声地侦查,不难看出,冉明茱不仅对褚越凡没兴趣,待纪逐渊也并没有太多特殊之处。 褚越凡的父亲和冉卫东曾是战友,两人复员后原本都被分配到三水市工作,但褚越凡的父亲多年前决定离开三水市下海经商,这些年虽然没做出什么大成绩,却也足以维持一家人在屿城的优越生活。 两位老战友见面忙着把酒言欢,李珮与储夫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不断寒暄着,留下三位年轻人各自相看。 褚越凡硕士毕业于屿城科大,目前已经留在当地互联网公司工作很多年。 作为具备足够社会经验,相比冉明茱又较为年长的男士,他非常礼貌地主动发问:“我听冉叔刚才说,冉小姐现在在屿城大学任教,平时教学工作辛苦吗?” 冉明茱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回答他:“多数时候是在潜心做自己喜欢的研究,教学工作根本是调剂了,不会辛苦。” 褚越凡闻言不禁露出转瞬即逝的羡慕神色,只又转向纪逐渊笑道:“纪先生我倒已经在地铁上看过很多次,没想到有机会亲眼见到。你呢,巡演会辛苦吧。”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惜这条定律在纪逐渊这里压根不成立。 他不耐烦地看了褚越凡两眼,只差没把“明知故问”四个字写在脸上:“一天十二个小时又唱又跳,练得不满意得加练,不累的都是钢铁侠。” 面对纪逐渊明显带有敌意的态度,褚越凡倒也不在意,反手从包内取出他过去派驻埃及分公司时从开罗买回来的小玩意,递到冉明茱面前:“我想女孩子应该都很喜欢小猫,这是古埃及一种以猫形象示人的神像模型,请冉小姐笑纳。” 眼前忽地蹦出一只做工精致又小巧可爱的小猫,冉明茱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欣喜,只见她很自然地接过褚越凡的礼物放在桌上摆好,莞尔道:“不好意思,我出门出得急,没有给储先生准备礼物。既然都在屿城,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没问题,我的荣幸。” 褚越凡本科时曾有过一段将近三年的恋情,最后因为他选择留在屿城,而女生回到家乡工作不了了之。 为此,他很满意冉明茱现在稳定待 11. 第11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晚餐结束,纪逐渊提出先送冉卫东和李珮到酒店下榻,冉明茱原本也被要求一起,褚越凡却已抢先开口邀请道:“我也送爸妈,和明茱住处正好顺路,一起吧。” 一顿晚餐结束,褚越凡已经很熟络地与冉明茱以名字相称。 听见他主动相邀,冉明茱第一反应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跟着褚越凡总好过回程路上与纪逐渊独处尴尬,于是颔首冲他笑道:“行,谢谢。” 两人一起将褚越凡父母送回家中,又沿着屿城大道一路驰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途中经过横越长江而建的屿城大桥,冉明茱不由向窗外多望了几眼,路灯渐渐被车窗甩在身后,她却始终没有收回目光。 直到驶离屿城大桥,她才缓缓出声:“我第一次去西北旅行那会儿,下午坐上卧铺车准备返回,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进入省境。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恰好能看见列车经过长江,天水相接,满目葱郁。” 褚越凡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没由来地放松半秒,复又重新握紧。 他从小离开三水市后便长在屿城,屿城大桥来来回回经过了无数次,今天竟是第一次觉得它比从前多出几分壮阔斑斓的美。 但他很快回过神,带着几分试探,也有几分调侃:“去西北旅行,又是和纪逐渊一起?” “嗯。” 冉明茱的性格一贯大方,她看得出褚越凡父亲与冉卫东关系很好,褚越凡也是值得相交之人,自然愿意同他多聊几句:“还有几个高中同学,算是高中毕业旅行吧。当时我和另一个朋友分别考上北大清华,我还是市文科状元,有很多奖金。” 出省过河南,先到西安,再过天水,然后是兰州,武威,张掖,嘉峪关和敦煌。之后便进了新疆。 一行人在外面闲逛了半个月之久,冉明茱连录取通知书都是冉卫东帮她从邮递员那里取回家。 冉卫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裹紧军大衣迎着天山天池突如其来的雨瑟瑟发抖:“啊,啾!嗯,好,帮我收起来,谢谢爸。” 她揉揉冻得通红的鼻尖收好手机,凑到正拿着单反拍照的顾衡身边:“这灰蒙蒙的天,也没什么好拍的啊。” 话音未落,纪逐渊已然按着她的脑袋把她从顾衡手侧拽开,盖住军大衣帽子揉她头发:“你管人顾衡拍什么,反正不都是杭沁没见过的。” “对哦。” 冉明茱直到这时才很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们这一路走走停停,其实都是按照杭沁当年画下的大饼路线:“到时候,我要去看祁连雪山下的大草原,王摩诘诗里写过的关外长河落日,还有火焰山,就是孙悟空他们借芭蕉扇的那个火焰山!” 啧,一边心里滴血,一边跟我们强颜欢笑。 冉明茱这么想着,透过刚买的景区标配大红围巾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纪逐渊悄声凑到他耳边吐槽:“顾衡是不是变态啊。” 纪逐渊毫无形象地“噗”一声大笑捧腹,贬低顾衡的同时还不忘逗她:“毕竟不是所有学神都像我家‘姐姐’这么可爱。” 冉明茱当时远不像现在般抵触纪逐渊的口无遮拦,只抬手打他两下:“好了臭弟弟,老郑和晨媛人呢,这地儿太冷我受不了了,赶紧下山喝羊汤去。” 想起过去种种,冉明茱一时间难免有几分唏嘘:“那时候打死我都想不到,我接下来数十年学术生涯,都围着那片地儿打转。” 褚越凡正打开转向灯准备右拐,闻言并未立刻回应她,不成想侧首瞟向左边后视镜时,恰好看见冉明茱唇角漫起由于陷入回忆而久久不散的笑。 他终是没忍住提醒她道:“明茱,你很喜欢纪逐渊吧。” “啪嗒”一声,闪光灯灯托回到原处。 冉明茱怔住不语,诡异的沉默萦绕在整个车内,许久才听见褚越凡低声失笑:“罢了,这是你私人的事情,是我僭越。” “我没想过这些。” 鬓边碎发顺着耳际滑落,遮住冉明茱半边脸颊,她已然出声打断褚越凡道:“我从小就比身边大多数人都要聪明。所以,我总觉得,像我这么聪明的人,生来得为祖国和社会进步多贡献一份力量才对。” 褚越凡委实没料到这场对话会猝不及防地进展到这么一个远高于个人情感的层面,原本打好的腹稿哽在喉间又被他嚼着笑意咽回去,只摇摇头哑然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其实还远远不够。” 车停稳在小区门口,冉明茱侧首转向褚越凡,抿唇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认可,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着已然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却忽然被迎面而来同样停在停车区域的对面大灯照得抬手遮眼,只见主驾驶仓被人顺势推开,有个黑影从其内倏地跃下,单肩跨着一个登山包正冲他们挥手。 冉明茱努力冲着那灯光仔细辨认,半晌方才确定来人:“杭沁?” …… 告别褚越凡后,冉明茱好心拎着初至屿城,并且无家可归的杭沁回到公寓。 显然,杭沁比起纪逐渊这种没素质的房客讨人喜欢得多,一进门就对冉明茱巨大夸张的乌龟拖鞋表示喜爱:“也太可爱了吧呜呜呜,明茱你果然一直这么乖。” 接着又抱着沙发上的猫爪子抱枕滚了一大圈,跟纪逐渊一样把那双大长腿一伸,瘫在沙发上耍赖:“比我在美国住得房子温馨多了,呜呜呜,还是咱祖国家乡好啊。” 冉明茱正给她倒水的手无声顿住,无奈扶额:“麻烦您行行好,三十岁的人能不能别呜呜呜了。” “怎么说话呢,谁三十,二十八!” 杭沁非常不满地佯装生气瞪了冉明茱一眼,接过水杯仰首喝个精光,非常自来熟地将杯子又递回去:“再来一杯,渴死我了。” 从外表看来,杭沁一如既往地耀眼夺目。 短款T恤若隐若现露出细腰,和当年专程将校服裙子剪短一截的行径并无半分区别,标志的鹅蛋脸似乎被暑假里新疆的高热烈日晒黑许多,不过她明显不在意,扎着马尾青春靓丽,看起来的确像个年轻大学生。 就是这样一个大美人,见到冉明茱时却捧着下巴“啧啧”感叹:“明茱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呢,你看我的眼纹,你看看,简直就是岁月无情。” 她非常大力地扯起眼角,挤出微笑指指那堆笑纹,看着冉明茱“嘶”地倒吸一口凉气,骂她但凡记着对自己温柔点,少傻乎乎地发笑,根本不会被人看出来。 杭沁闻声,只可怜巴巴地放开手,不知道又突然发了什么疯,整个人八爪鱼般地缠住冉明茱:“呜呜呜,明茱我想死你们了!我发微信给纪逐渊问了你地址,果然只有你会收留我。” 故友重逢的喜悦蓦地涌上杭沁心头,她险些没对着冉明茱嚎啕大哭,强忍许久才憋回去。 看在冉明茱眼底,亦颇有几分经年感慨:“你又 12. 第12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听见冉明茱这么说,纪逐渊并没立刻反驳,同样装模作样地颔首叹出一口气:“‘姐姐’也知道我明天要赶回剧团。” 复又惺惺作态地捏住眉心,仿佛颇为感慨:“明晚还是屿城站首演,结果在‘姐姐’家,连床都不能睡。” 听见他这么说,冉明茱也跟着一起蹙眉抿唇,好像真的在绞尽脑汁认真思考:“没事,出了小区过马路就有酒店,我帮你订。实在不行,顾衡家不也在这个小区。” 四目相对拼演技时,最怕空气突然沉默。 纪逐渊简直被冉明茱一番攻防气得发笑,眼看着时间不早,终是哑然失笑,摇头妥协:“我睡沙发。洗澡。” 接着才耷拉着拖鞋,缓步走近书房,抬手敲了两下房门:“杭沁,我行李箱在里面,拿东西。” 还等着看好戏听八卦的杭沁硬是过了半晌方才不情不愿地开门,盯着纪逐渊上下打量许久,又越过他的肩头和冉明茱对视两秒,指指纪逐渊表示疑惑:“你们两别扭这么多年还没在一起啊。” 她的话仿佛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开在冉明茱并不算大的公寓内,纪逐渊拎起行李箱的手闲不出空,只用另一只手肘撞在了杭沁背上一下。 被撞的某人却只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他,根本没考虑要给他留面子:“你不是还没追到手吧?” 复而又紧接着发出嘲笑:“嘁,纪逐渊,你好菜啊。” 纪逐渊也是服了杭沁这口无遮拦的个性,本想装作没听见她的叽里呱啦,淡然又随性地离开书房,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猛然从他腰间一推,逼得他差点一个踉跄摔成狗啃泥。 他回头怒目而视,谁知杭沁仍然不住口:“不会吧,纪逐渊你高中那会儿都比现在胆大,你不会还没告白吧?” 不等纪逐渊反应,他便被杭沁顺势推出书房,仅听见背后“哐当”一声,连带着周遭空气都跟着震动起来。 冉明茱原本懵了几秒,这会儿总算回过神揉揉鼻尖,对上有些尴尬的纪逐渊,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局促。 她没由来地低笑出声,下意识抿起下唇,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良久,终是一言未发。 “冉明茱。” 赶在她进入卧室之前,纪逐渊倏地开口,冉明茱抬眼,突然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叫过她的名字。 因此她也难得不再不耐烦,好整以暇地放开扣在卧室门把手上的手,静待他继续说。 “你到底怎么想。” 这句话早在六年前他就想问了,一直憋到今天,反倒要感谢杭沁逼了他最后一把。 冉明茱微微眨了下眼,其实没太明白:“想,什么?” 纪逐渊被她这副模样逗得想笑,扯了半秒唇角方才无奈继续道:“咱两的关系。” 说罢又怕她懂装不懂又可能真的不懂跟他兜圈子,索性又加了把火:“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想跟你在一起。你怎么看。” 被人告白对于冉明茱而言,经历得不算少。但被自己一直视作麻烦弟弟的人告白,确实有几分猝不及防。 “等会儿。” 冉明茱重新抓住卧室门把手,稳住自己身形的同时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噤声:“你说你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 “对。” 纪逐渊垂眸,不自觉迈步走得离她更近些,冉明茱反倒下意识后退几分。可转念一想,她忽然又发现,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理,那么这些年以来,纪逐渊所有诡异又令她嫌弃不已的行为似乎都有了合理解释。 恍惚之间,冉明茱心底蓦地漏跳几拍,她有些僵硬地和他对视,支吾着解释:“但,但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不,不仅是你,包括旁人也一样。” 站在讲台上一向妙语连珠的冉明茱恐怕是这辈子头一次说话这么不连贯,半晌才憋出最后一句结论:“更何况,咱们是姐,姐弟。” 暗自将这份心意按捺着纠结许多年,纪逐渊本以为冉明茱一定会非常明确地拒绝。左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被她拒绝,他再努力追就好。 但他压根没想到,眼下情况却并非如此。 怔愣着听她认真说完,纪逐渊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回复,只灵光一闪,说出的速度远比脑子快:“你睡我的时候,也没当我是弟弟。” 冉明茱最怕他有事没事把六年前那件事挂在嘴边,非常无可奈何:“都说了喝多了,也跟你道过歉了。” “喝多了也不影响,”纪逐渊满口都是道理,并不介意帮她把那天晚上再仔细回忆一遍:“你知道是我。” …… 大四那年暑假,喜迎大学毕业的众人从祖国各地返回三水市,在原来高中班长的吆喝下组织了一波高中聚会。 当天晚上来的人不算多,大约十几个,确认地点后冉明茱和纪逐渊从家里一起出发,途中还顺道捞上了郑云科。 郑云科从小不喜欢学习,也从来没想过继续深造,于是早早签约了在屿城的工作,七月就要去报到。 他一路上都十分不舍地搭着纪逐渊的肩膀喋喋不休,从两人自幼的革命友情聊到现在,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忽然道:“我今天才听说,原来林晓念也申请到了美国那边的学校offer。咱们班出息了啊。” 不过:“林晓念和你们都在北京念书,而且她不一直黏着你嘛,老纪你不会不知道吧。” “不熟。” 纪逐渊面无表情地蹦出两个字,看在郑云科眼里几乎默认他是不想在冉明茱面前再提林晓念,立刻很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学神学神,顾大神那天不是在群里说,美国哈佛和啥啥斯顿的也同时给了你offer,你为啥最后不跟老纪一块儿去美国哇。” 毕竟:“他一个英国那边的offer都没拿到,哈哈哈哈哈。” 冉明茱闻言,即使猜得到郑云科听不明白,依旧给他认真解释:“哈佛那位导师偏好东方哲学,普林斯顿的导师做的则是更纯粹的社会工作,权衡之后,我还是对社会人类学最感兴趣。”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13. 第13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后来冉明茱很少再去回想那天晚上,但她确实知道,当时她并非醉得不省人事。甚至还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纪逐渊覆在她腰间几近滚烫的手,和身体被莽撞撕裂的痛。 酒醒后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跑了。 独自去到上海溜达了一圈,还不忘对冉卫东美其名曰:“反正到时候我们都从上海飞出国,我也就提前来了一周,OK的。” 后来纪逐渊先开学,冉卫东和李珮送他到机场,冉明茱同样准时赶到。 那会儿纪逐渊和她倒是非常有默契,对那天晚上所有事全都闭口不谈,不像现在,恨不得能举着大喇叭嚷嚷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冉明茱心底没由来泛起几分疲惫,委实不想继续和他缠斗,只后退几步锁上卧室门,把他直接堵在门外。 吃了闭门羹的纪逐渊没再继续逼她,反倒优哉游哉地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毕竟今晚在他看来非但不算失败,甚至还能称得上迈出了“巨大一步”。 反观冉明茱,心里跟一团乱麻般似的剪不断理还乱,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醒来推开卧室门时,纪逐渊已然收拾好行李不见踪影,独留杭沁正抱着电脑盘腿坐在她家沙发上,不知正津津有味地看些什么。 听见响动抬眼,杭沁笑眯眯冲她挥手道:“早啊。纪逐渊已经回剧团了,我刚在咸鱼上也搞到张票,今晚跟你一起去哦。” 原本径直走向卫生间的冉明茱闻言顿足,之前信誓旦旦地拒绝顾衡和晋海,本以为自己能蹭上冉卫东的车,这会儿才发现她被纪逐渊坑得只能今天坐上一个小时地铁赶往大剧院。 她顿时有几分不太想去,但还是附和杭沁点了点头:“行啊。不过顾衡也要去,你不躲他了?” “不躲。” 杭沁一边说着,一边神神秘秘地将手机聊天界面递给冉明茱:“我还跟他说叫他开车带咱两一起过去呢。” 冉明茱从小便常常被杭沁一些出人意料的操作惊到,一别经年至今,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到底还是好奇,忍不住追问道:“说来顾衡跟我讲了一些事,关于你们两。” 不等冉明茱将杭瑰手术的事全盘托出,杭沁反而很坦荡地默认颔首:“嗯,那时候年纪小,确实很恨他爸爸。” “但现在想通了,”杭沁眨眨眼,合上电脑放到一边,起身背过手,缓缓走近冉明茱绽开笑意:“我们两你就不用担心啦,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就是顾衡了。” “倒是你和纪逐渊喔。不说他了,他喜欢你全世界都知道。但你明明也喜欢他,为什么一直没在一起。” 杭沁连珠炮似的发问将冉明茱问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她本来是想矢口否认,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事实并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天经地义。 “我没考虑过这些。” 冉明茱觉得杭沁在这些事情上惯是比她敏感些,倒也乐得虚心请教:“只能说我不讨厌纪逐渊,算是,喜欢吗?” “啧。明茱你是不是把全部智力都用来研究学术了?” 杭沁重新躺回冉明茱的沙发上,顺势伸了个懒腰与她相视,弯起眉眼:“你不喜欢他,你成天给他讲那些猪都会做的数学题?你不喜欢他,你在医院没日没夜地守着他?你不喜欢他,你跟他上床?” 这事儿如今再回头看其实不算什么,但冉明茱从没跟旁人提起过,杭沁只可能从纪逐渊处得知。 骤然听见自己藏在心底很久的隐秘被杭沁脱口而出,冉明茱蓦地一怔,半晌才条件反射般驳道:“那天喝多了。” 杭沁伸手将电脑搬回面前,意味深长地抿唇哼唧了两声,却也没再多说。她知道自己再继续逼着冉明茱给个答案只可能适得其反,于是很识趣地闭口不言:“当然,这些都是我这个外人随口置喙。感情的事儿,最后还是靠你两自己决定。” …… 这一夜的屿城大剧院座无虚席,《黑胡子》的剧本独特,剧情曲折不说,唱段也是一场接一场的精彩绝伦。等到最终落幕所有演员上场致谢时,掌声雷动几乎快要将剧院天花板掀翻了去。 每次演出结束后,冉卫东和李珮都会专程去到后台见纪逐渊,冉明茱却是第一次,想到晋海为给自己弄到门票费了大劲,她还特意把他也一起带了过去。 看到冉明茱身边的晋海,纪逐渊原本正和旁人谈笑的夸张的表情瞬间消失八分,他放下正在擦汗的手,正好对上晋海双眼,却佯装未见,与冉明茱笑道:“你还真带人来找我签名?” 冉明茱颔首,忙不迭上手把晋海往前推了一把:“晋老师跟我是一年进屿大的,我们关系很好。他非常喜欢音乐剧,在美国的时候就关注过你们。” 她说着,想起刚才晋海挤进一堆狂热女粉丝中试图购物的模样,不免失笑:“入场前他还专门去买了剧院大厅正在卖的《黑胡子》周边,忠实粉丝。” 听见冉明茱的玩笑,晋海全然不见平日意气风发的知识分子模样,竟难得有几分局促地背手而立,看上去也没比那些女孩们沉稳多少。 纪逐渊没什么理由拒绝粉丝,于是示意助理递给他几张早就准备好的经典场面剧照,甚至还叫来了三位女主角一一留下签名,越过她们的头顶冲冉明茱扬了扬下巴:“咳。” 冉明茱正暗自感叹这几位美国姑娘比在观众席上看去还要更精致,倏地听见纪逐渊叫她名字,却仍是条件反射般立刻抬眼转身,面露疑惑。 只见他目光扫过那三位漂亮女主角和正接过签名照的晋海,提醒她道:“欠我个人情,记住了。” “知道知道。” 冉明茱很是无语,只不过碍于冉卫东和李珮都还在场也不好表现得太不耐烦,由着他们又拉着自己跟纪逐渊聊了许久,晋海亦时不时地跟冉卫东攀谈几句,看在纪逐渊那里,只觉非常刺眼。 直到送走家中长辈,他才瞬间垮脸,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跟剧团其他同事告别,便想也不想拦下准备搭晋海顺风车回市区的冉明茱,随手拦了辆出租上车。 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冉明茱内心难免泛起几分不悦,正待开口, 14. 第14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摸索着玄关处的开关打开客厅灯,冉明茱被沙发上窝着的杭沁冷不丁吓了一跳。 只无奈道:“回来了怎么不开灯。” 听见门口响动抬头,杭沁连忙放下手机,傻呼呼地笑出声:“聊得太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周遭一片黑暗。” 冉明茱用鼻子想都知道她肯定又跟顾衡干柴烈火裹到一起去了,忍不住摇头,不成想杭沁居然难得重友轻色一回甩开手机向她跑来,一个劲向后探头探脑:“纪逐渊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是这几天都住在剧团那边了吗?” “是。” 打开冰箱寻摸了两瓶啤酒,冉明茱撬开瓶盖递给杭沁一瓶,仰首灌下自己手中大半:“我和他说清楚了。” 她关好冰箱门,接着才蹦出下半句:“我们是家人。” 正想举杯庆祝的杭沁一只手登时僵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很尴尬地绕回自己身边:“你想好了?” 冉明茱颔首,算是默认:“嗯。” “为什么啊。” 杭沁素来藏不住话,当然她本也没打算藏,只握着啤酒瓶凑近冉明茱追问道。 冉明茱同样坦诚,瘫坐在沙发上仰首看着自家吊灯,眨了眨眼,转而移开目光与杭沁对视笑了笑:“今天是我第二次看纪逐渊演出,也是第一次坐得那么近。” 从前她没有发现,纪逐渊原来是天生属于舞台。 但她既不追逐那些耀眼的光,甚至还有几分抗拒:“我喜欢安静的村落,越原始越古老的越好。” 在那样的村落中,人们操着没有文字可载的独特语言,或许不了解外界一切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却可能对当地的山川草木极为熟悉。他们认识世界的方式与时代格格不入,反而保证了个人或是部族精神的亘古平静。 冉明茱向往这种平静。 “道理我都懂。” 杭沁下巴压在抱枕上附和着,始终还是感到几分可惜:“可纪逐渊那么喜欢你,就算真让他跟你去古村里住上十年八年的,他也不会不愿意。” 冉明茱面上倏地闪过几分不明显的情绪,转瞬即逝。沉默半晌才道:“是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妥协,放弃自己适合的生活。” “这话不对。”杭沁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为纪逐渊据理力争:“他本来也马上要回国入职屿大了,舞台上的光鲜亮丽,肯定早都腻了。” 话音未落,只听冉明茱叹道:“不止这一个原因。” 她从昨晚到现在其实想了很多,冉明茱很确定,如果她真的从多年前就开始喜欢纪逐渊,那她喜欢的一定是他对音乐剧的执着和坚持,看着他这些年一步步实现梦想走向百老汇男主角的位置,她只会越来越喜欢他。 可他喜欢她什么。 到今天早已不再需要的补课技巧和受伤时的陪护承诺吗? 他喜欢的仅仅是当年在无尽黑暗中递出救命稻草的某个人,哪怕不是冉明茱,换成别人也一样。 “怎么会一样。” 只见杭沁骤得挺直脊背,分外不解:“当年除了你,根本没人搭理他。” “如果有别人——” “不,事实就是没有。所以你不可能再去做这种假设。” 杭沁毫不客气地制止了冉明茱继续妄自菲薄,将手中的酒瓶“Duang”地一声磕在茶几上:“让我去给他讲那些数学题,我只会觉得浪费时间,毫无意义。而且你知道吗,当年连老何都没想到你真能把他高分送进央音。” 所以:“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无所谓了。” 最后一口啤酒下肚,冉明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顺势起身把酒瓶扔进垃圾桶,准备拿了衣服去洗澡:“归根结底,他喜欢的是救他一命的冉明茱,不是作为冉明茱个人的冉明茱。” 作为冉明茱个人的梦想和追求,他不理解也不会欣赏。 …… 后面几天,冉明茱除却被冉卫东他们相约不得不和纪逐渊碰面之外,也再没有跟他过多私下接触。 随着《黑胡子》四场屿城巡演结束,纪逐渊跟随剧团飞往南京,冉卫东和李珮于是也驱车返乡。 之后暴雨一场接着一场,冉明茱总算在某个难得艳阳天里将又一次背起行囊的杭沁送离屿城,生活再次回归到未曾与故人重逢前的日子。 由于杭沁下次回来后便要搬去顾衡那里住,冉明茱索性叫顾衡直接到她家把杭沁留下的东西直接一股脑全部运走:“备用钥匙在门口花盆下面压着。我把杭沁的纸箱放阳台了,马克笔写了她名字。” 顾衡正在下班回家路上,听见她连珠炮似的交代难免好奇:“你不在家?” 冉明茱略显疲惫的声音缓慢从手机对面传入耳中:“我也今天的飞机,苏州那边高校请我去参加一个专业会议,做主讲嘉宾发言。” “行,注意安全。”顾衡停车等红灯,语气轻松,听得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回来需要的话,我去机场接你。” “谢了,到时候看情况。” 挂了电话调成飞行模式,冉明茱还没来得及将手机放回包里,身侧同行那人已然顺势摘掉眼罩,侧首露出笑意:“明茱?” 冉明茱显然也很惊讶:“储先生,好久不见。” 自从那回因为各自父母缘故的相亲局后,储越凡其实主动邀请过冉明茱两次,但冉明茱都很委婉地拒绝了他的约会。 大家都是成年人,储越凡明白对方态度后便也不再多做无谓纠缠,谁知这回好巧不巧,居然叫两人在飞机上遇见。 储越凡倒不是公事出差,只因为苏州是他母亲老家,那边有位亲戚结婚喜宴,他父母年纪大了不喜欢远行,索性让他代表一家人跑一趟。 听冉明茱说起她是去高校参会,储越凡难掩喜色道:“N大离我住的酒店挺近,我知道几家苏菜馆很正宗,这次总该给我个机会承一次地主之谊了。” 冉明茱却摆手拒绝得义正言辞:“那不成,会务餐不吃白不吃。” 不过:“如果储先生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旁听我的会议发言。我请你,吃会务餐。” 储越凡闻言,愣住几秒,竟是仰首失笑:“没问题。”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令冉明茱感到有些不适应,但她也没再多想,只自顾自地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想再巩固一下这次会议自己即将宣读的论文。同时她也是第二天博士生专项论坛的评议人之一,她需要尽快再熟悉一下他们各自提交的论文以免对未来的青年学者们做出并不客观的评价。 飞机降落后储越凡有家中亲戚接机,冉明茱则谢绝了他的邀约自己打了车去往会务组指定的宾馆报到,准备参与下午的会议开幕式。 开幕式上依旧是老生常谈的追求创新,鼓励年轻人不断进取,冉明茱听着有些打瞌睡,但还是强撑疲惫对 15. 第15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宣读论文结束返回座位时,冉明茱一眼就看见了会场后门站立的纪逐渊。 想起两人最后在屿城的不欢而散,尤其是她还说了那么严重过分的话,冉明茱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锲而不舍地追着不放。但在犹豫两秒后,她还是放下电脑后径直向后门走去。 原来这人昨天半夜驱车离开南京,是来找她。不过:“两个小时车程,你也不至于开夜车。” 纪逐渊闻声愣住,摘下墨镜露出那双时刻都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单纯眼眸,眼眶下的阴影更显深邃。他揉揉眉心,倒是很诚恳:“我看到会议议程上你的宣读从八点半开始,我怕早上起不来,先开过来再说。” 但:“你怎么知道我连夜过来?” 冉明茱想到昨晚的爆料消息,不由皱起眉心低声道:“微博超话看见的,现在八卦记者跟你好像跟得挺紧。” 本是想提醒他注意个人隐私安全,听在纪逐渊耳里却完全跑偏了重点,眼底难掩惊喜:“你还看我超话?” “顺手点进去的。”冉明茱示意纪逐渊不要堵在会场门口,指了指会场后排空着的座位:“旁听可以坐着,储越凡今天也来了。” 听见储越凡的名字,纪逐渊明显变了神色,下意识扫视会场后方一周,目光锁定正翻看会议手册的储越凡,没好气道:“他从屿城专程过来听你发言?” 冉明茱无语,看在他风尘仆仆赶路的面上,难得好耐心地解释:“他过来这边参加婚礼,我们刚好在飞机上巧遇。” 话音未落,储越凡似是有所感应般抬眼向他们的方向看过来,随即起身主动向纪逐渊打招呼:“刚才看明茱往后门走还以为有什么事,原来是纪先生来了。一起坐吧,这么巧,中午总不至于带我们两个大男人蹭会务餐?” 他说这话时笑眼看向冉明茱,一副十分熟络的模样。冉明茱也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只道:“昨天听说N大后街有很多学生们爱去的小店,我下午还得过来参与会议,可以就近吃那里。” 纪逐渊虽然对冉明茱的要求没什么意见,但他显然看储越凡哪哪都不舒服,等到冉明茱坐会与会席留他和储越凡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这种不舒服自是越来越严重。 好在比起储越凡而言,纪逐渊对冉明茱专业的了解确实要略胜一筹,尤其涉及到国内外各国各族仪式歌谣的部分,他至少能辨别得出门道。 冉明茱一边听取他人论文的有趣之处做些笔记,一边和身侧同行偶尔低声讨论,时不时地还回头瞟上纪逐渊他们两眼。 比起明显神游天外的储越凡,冉明茱更惊讶于纪逐渊认真的神色,不过眼下这位学者正好也讨论的是古代楚地诗歌与当地民俗的互阐,对他而言应该不难理解。 感受到冉明茱的视线,纪逐渊从大屏幕所展示的幻灯片上收回了眼,冲她露出大白牙,仍旧是一副傻样。 冉明茱转过身,指节弯曲蹭了蹭鼻尖,并没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尽管她和纪逐渊两人都闭口不提之前发生的诸事,反倒是储越凡察觉出他两之间隔着层别扭,但他也不是没有眼力见的傻子,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饭后储越凡非要尽地主之谊,冉明茱不好总是推辞,纪逐渊便也顺势而为,接受了储越凡一番好意。 三人漫步于校园中,因着还在暑假,加上N大也不是什么旅游必去的全国最美校园,所以校内很清冷。午后夏日泛着蝉鸣,除了偶尔路过几辆飞驰的共享单车外,几近无人。 储越凡答应了亲戚下午要去看看婚礼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走到会场附近校门处便主动向他们告别。 看得出纪逐渊很开心他的离开,冉明茱则保持着她一贯的友好态度:“等回屿城我再请你吃饭。” “没问题。” 哪怕走出很远,储越凡依旧能清晰地听见纪逐渊的不满:“没什么好请的,你不能和他单独吃饭。” 他不由叹了口气,只道这世上好姑娘都被人看得紧,自己终究是没什么机会了。 目送储越凡上了的士离开,冉明茱侧首瞟了纪逐渊两眼,并不想继续搭理他的吵闹。 纪逐渊也不以为意,牛皮糖似的继续跟着她返回会场,非常配合地坐进了后排旁听席位。 冉明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终是忍不住出声:“大明星不需要排练和工作?” “请了两天假,等你明天上午会议结束,还可以在苏州玩半天。”话毕不等她回应,又紧跟着提出建议道:“今晚去七里山塘怎么样。” 冉明茱被他哽得一时没能脱口拒绝,纪逐渊于是不慌不忙地打断了她的思考:“那就这么定了。” 好,吧。 开了一天学术会议,冉明茱晚上的确想出门转转,常在微博上刷到山塘街的美食,去一趟也算不虚此行。 江南街巷,小桥流水,若能再伴上淅沥小雨,当是再美好不过。而当热情的老板娘端上焖肉面放在冉明茱面前时,窗外蜿蜒的河面上竟真在忽然间泛起点点波纹。她有些诧异地打开手机查看天气,原是要下一个小时左右的阵雨。 余辉渐退间,夜色逐渐侵染整个老街。 路灯下的雨丝不甚清明,冉明茱缓缓收回眼,正对上纪逐渊的目光。 心底似乎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拂过般,蓦地一阵发痒。 家乡多雨,冉明茱的书桌正对着窗外,经常被窗外爆竹般的下雨声吸引注意力。 那时候李珮已经带着纪逐渊搬来和冉卫东父女一起居住,纪逐渊每天被冉明茱按着学习,她自己倒是走神走得老远。 “你喜欢下雨啊,‘姐姐’。” 听见纪逐渊吊儿郎当的嬉笑声,冉明茱立刻调转身形不再看雨,蹙眉打在他的数学卷子上:“不喜欢。” 她确实不喜欢三水市和屿城暴烈而又不分轻重的雨,但却抵不过江南烟雨朦胧多情,别有一番滋味。 也是直到此刻冉明茱才发现,原来不经意间很多年,纪逐渊一直在她所有的记忆里。 “吃饱了。” 纪逐渊放下筷子,他向来自律,任何美食尝个几口就饱了,看他瘦得跟竹竿似的艺术家体型,冉明茱突然觉着,他决定放弃舞台回国内任教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也差不多了。” 冉明茱恨不得连面汤都喝掉了一半,她向来是敞开肚皮使劲薅的个性,不过是靠着天生基因好,所以长不胖。 16. 第16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纪逐渊闻言,忍不住啧了一声:“绝情。” 冉明茱懒得再与他争辩,明天一早她还有半天的会议,这会儿已然打算返回宾馆休息。 比起宣读自己的论文,冉明茱其实更期待和后辈切磋对话。 尤其,社会学、人类学这类学科如今本就颓势渐甚,行业内的老学究们包括她自己在内,做的都还是较为保守的研究。尽管已经尽力在填补空白,但无论选题的新鲜感还是选题对今日社会所产生的意义,都略显无力。 但更为年轻的后辈们却不同,包括近年来冉明茱自己招收硕士生,也下意识地偏向具有跨学科背景和开放性视野的年轻人们。 像法学和医学,甚至工学的学生,只要相关基础知识掌握得足够扎实,他们教研室也都不吝名额。 这次会议之所以专门拨出半天做博士生专项论坛,同样是为了鼓励学科领域内的优秀青年学者,给他们提供一个国家级平台发表自己的观点。 冉明茱对每一位博士生的论文都进行了认真的阅读和记录,也尽力给他们所有人都提出了建议。至于他们是否会听取她的意见,那就见仁见智了。毕竟冉明茱自己在读书的时候,也从不是对前辈们言听计从的性格。 事实上在某些跟流行文化、网络新媒体以及人工智能有关的新领域,冉明茱还需要向这些年轻人讨教学习。 她向往知识与智慧,更热爱不断锤炼智慧的过程。 而与年轻人之间的学术交流,恰好也属于这一过程。 “神话在当代的新形态,嗯,不算特别新鲜的视角。但胜在选题对象很有趣。”冉明茱合上手中的纸质论文,不免好奇追问:“你的博士论文也是继续研究娱乐偶像和仙侠电视剧吗?” 演讲台上站立的博士生捏着幻灯片遥控器的手指微微收紧,看得出来在犹豫,但最终她还是颔首应道:“是。” 话音未落,除了冉明茱外的其他几位评议人几乎都瞬间面露轻视神色。尽管他们努力掩饰得很好,却依旧没能逃过年轻人敏锐的观察。 她正感到有几分尴尬,只听见冉明茱恍若未觉般缓缓开口:“你提交的学术简历里提到,你去年在荷兰联合培养,你的外导是瑞恩吉尔教授。” 瑞恩吉尔是荷兰著名的亚洲流行文化研究专家,他近几年极为关注中国娱乐偶像的研究,出过几本专著,都是交由屿城大学出版社负责翻译介绍到国内。 因此冉明茱和他很熟悉:“他人很好,特别幽默。而且,痴迷咱们国内的仙侠剧。” 她说着,不免与演讲台上的学生相视而笑:“你们应该相处得很愉快。你是受他影响还是自己铁了心做这类研究,所以联系上他的?” 原本神情凝重的博士生这会儿总算脸色好看了许多,五官霎时舒展,露出灿烂:“我一开始写好的研究计划就是仙侠剧,我国内的导师很支持。发给瑞恩吉尔教授后我们一拍即合,我就去申请了。” “学术路上能碰见志同道合的伙伴说来其实是件可遇不可求的幸事,更遑论遇见愿意指导自己的前辈。” 冉明茱显然很愿意鼓励演讲台上的这位博士生,在结束评议前又补充道:“挺好,继续努力。你的博论将来要是出版,我一定买一本。” 话毕方才侧首看向另外几位评议人,示意他们继续。 有了冉明茱的支持,其他评议人哪怕心里并不认可这类针对通俗文化的研究,也会想着给冉明茱面子。因此无论后面出现的论文再标新立异,整场会议的氛围始终其乐融融。 直到会议结束,才有几位顽固的老学究摇着头提出对年轻人的不满之处。冉明茱没必要去触前辈们的霉头,只默默端着水杯在一旁安静听取意见,偶尔附和两句,顺便拿出手机拒绝了纪逐渊的午饭邀请。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下午跟他一起去狮子林转转。 夏日阳光炽烈,好在园林内郁郁葱葱,并没有太过难捱的闷热扑面而来。 尾随游客队伍穿梭在佝偻嶙峋的怪石间,冉明茱脑子里思考的却还是上午会议中那几篇精彩的论文。 纪逐渊意识到她的心不在焉,也没出声打扰,许久才抬手在她眼前晃悠了两下,唤回神游天外的身边人。 冉明茱回神,对纪逐渊笑笑:“抱歉,我还在想工作。” “看出来了。”纪逐渊将自己刚刚一饮而尽的塑料瓶顺势扔进垃圾桶,拉着她又走进一家开在景区内的水吧:“工作,跟早上的会议有关?” 虽说冉明茱没指望纪逐渊真的能与她感同身受,但他既然问了,她又刚好想聊聊,便主动分享道:“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那时候完全不同。我今天很明显地体会到了危机感。” 不过:“倒不是害怕后浪把我拍死在沙滩上,”冉明茱自嘲般耸耸肩:“而是担心自己的研究比起他们新派的视野和能力,会失去价值。” 自信如冉明茱也能说出一番话感叹危机,纪逐渊不由驻足,看向她失笑出声:“是谁从小到大都要‘为人类社会和精神的发展’贡献一份绵薄之力,怎么到今天终于开始将这份理想付诸实践,反倒打起退堂鼓了。” 再者,年轻人后继有力:“说明你们故纸堆专业还有一线生机。” 冉明茱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他两眼:“说谁故纸堆。” “你啊。” 倒也没说错。 因此冉明茱也不打算反驳纪逐渊,只默认了他的说法:“故纸堆也好,老古董也罢。总之我会努力让它们一直活下去。” 就算没有价值,至少也曾经趁着年轻,尽过全力。 “所以很棒。” 其实纪逐渊不太明白冉明茱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研究,但他完全理解她的那一腔热爱。正如他对演唱的热爱,甚至还要更为深沉。 和大多数选择艺术的同学不一 17. 第17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冉明茱的父母都是老牌大学生,毕业就进入了位于青海格尔木的国家地质研究院工作。 在研究院一次冰川现场勘察项目的返程途中,由于突遇暴风雪,整个先遣队十几号人全部车祸身亡,冉氏夫妇非常不幸地同在其中。 从此,冉明茱就成了没有亲生父母亲的孤儿。 在处理完冉氏夫妇的后事后,研究院老领导并没有最先联系冉卫东,而是主动询问冉明茱的外祖父是否愿意收养自己女儿唯一留下的这么个独苗。 冉明茱那时候虽然仅仅五岁大,却已有了完整的记忆。 她至今都还清楚记得越洋电话里外祖父对老领导说,他们人在澳洲,她舅舅的妻子刚刚生产,他们没有时间回国专程收养冉明茱。 今天的冉明茱再回望过去,其实并不在意他们的选择。对她而言能和冉卫东成为父女,才是真正的幸运。 只不过偶尔想起母亲时,会为母亲的原生家庭感到有些可悲。 冉明茱的母亲名叫彭清泉,和她父亲冉卫国都是北大地质学系的高材生。 幼时冉卫东很少向冉明茱提起她亲生父母的往事,但冉明茱会好奇,所以经常追问他。 冉卫东说,彭清泉的成绩比冉卫国还要好,是他们地质学系的第一名,临近毕业时获得了公派留学的机会,但她却毅然决然选择了去格尔木工作。 接着留学的名额又被系里让渡给冉卫国,但冉卫国是典型的恋爱脑,女朋友要去格尔木,他当然也得追着去。 三水市是依靠传统石油能源开采为生的小城,冉明茱的祖父母都是当地聘请前来定居的石油专家,二老原本希望冉卫国能够继续回到三水市工作生活,但他既然有了自己坚定的选择,他们当然不会过多干预。 相比之下,彭清泉的人生要艰难得多。 尽管她的父母也都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双双任职三水市市政,但思想上却极为重男轻女。 他们本来不打算让彭清泉上大学,只想利用她跟条件更好的市领导家结亲。彭清泉自己偷偷拿着录取通知书离家出走,大学四年没有再回过一次三水市,所有的生活费也是依靠在校外做家教才能勉强维持基本生计。 然而等到了彭清泉的弟弟彭水远考上大学的时候,哪怕只是完全不能和北大相比的屿城工程学院,彭清泉的父母也依旧欢天喜地地送他去学校,四年来给足了生活费,在他毕业时恨不得掏出全部家底供他出国留学。 在冉明茱看来这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因此她完全能够理解母亲,为什么直到去世都没有再和外祖父母一家人联系。 换作是她,同样也会觉得恶心。 她大概能猜到彭水远和她的外祖父母应该是想求她办事,倒也没有躲着不见,反而主动打了电话过去:“彭先生您好,我是冉明茱。” 对方恐怕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回电话,竟是沉默良久才得以磕磕绊绊地出声:“明,明茱?” 冉明茱垂眸压住自己险些盖不住的讥笑,清了清嗓子:“我刚下飞机还没到家。有什么事见面说吧,你们应该已经到屿城了?” “你,你怎么知道。” 彭水远显然惊了两秒,但依旧装模作样套着近乎:“唉,来的匆忙,也没提前跟你打招呼。” 寥寥数语间,冉明茱已然大致勾勒出了一位因着过去往事而略带局促却脸皮极厚的中年人形象。 她并未戳穿对面拙劣的演技,只微微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哪儿用得着打什么招呼。” 说罢也不等彭水远有什么反应,继续直白地讽刺他:“是您的父母谁生病了?屿城人民医院和屿城科大附属医院确实是全国数一数二,而我又恰好有些关系网的知名医院。” 又或者:“不会是想找我配骨髓吧,这么不要脸吗?” 她的语气没有任何一丝抱怨或是愤怒,仿佛在与彭水远闲聊般自在淡定,越是这样,越噎得彭水远无话可说。 冉明茱本来也懒得听他说些有的没的车轱辘假话,顺手挂了电话,短信发给他见面地点。 而后又在家庭群里通知了冉卫东一声:“我刚落地,安全到达。还有件事——” 她先是发了个微笑表情,才又打字到输入框中:“我亲妈的父母弟弟找上门来了,晚点去和他们见面。” 冉卫东估计正和他的老伙计们打麻将,李珮想必在收拾家务,因此只有纪逐渊发了消息私聊她:“他们怎么回国了。” “我还不知道。见了面再详细问吧。” “你能处理好吗”几个字停留在输入框中,迟疑半刻后,纪逐渊还是点了删除键:“行。你向来能处理好所有事。” 连冉明茱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唇角泛起的笑意,倒是很够义气来接她回家的顾衡透过后视镜瞟见她的笑,下意识调侃道:“你确实只有跟老纪在一起时像个活人。” 听见他这话,冉明茱并未反驳。 经过这段日子相处,她不得不承认,尽管在没有纪逐渊的六年里她过得很好,但她也真的很想念纪逐渊始终跟她形影不离的那些时光。 冉明茱收回看向车窗外的目光,与顾衡相视,却并没有接着他的话茬继续,而是坦承道:“没。我一会儿要去跟我亲生母亲的亲人见面。我在家人群里告诉了我爸,纪逐渊看见了所以来问我。” 车辆行驶穿越横跨长江的屿城大桥,暮色逐渐侵染水天一线相接的城市苍穹,零星亮起的大厦灯光星星点点,仿佛一座座等待游子归家的灯塔。 而在彭清泉人生的前十八年里,从来没有过这样一座灯塔。 顾衡并不清楚冉明茱母亲的家庭私事,但听得出她明显是想跟他聊几句,方才应声颔首,示意冉明茱继续。 冉明茱也并未打开话匣子似的一股脑地将负面情绪全都宣泄给顾衡,只大概说了说母亲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听在顾衡耳底,难免震惊。 顾衡是家中独子,本就不能理解父母无法对子女一视同仁的行为。 再加上他最了解的杭沁家,杭氏石化作为杭沁家族一生的心血,要是按照冉明茱外祖父母的观点,一定是要交由儿子继承。可即使杭沁和妹妹杭瑰都是女孩,她们的父亲也从没想着一定要再生个儿子。 当然,最令他诧异的还是彭水远脸皮之厚:“他们当年对待你母亲和你的态度恶劣至极,居然还能舔着脸回来联系你?” 冉明茱被顾衡几近变声的质问逗得爆笑出声,摊手摇头:“没见过吧,我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人。所以我讨厌他们真不是我的错,而是他们真的太奇葩了。” 将车停稳在冉明茱家楼下,顾衡回首看向后排正收拾东西准备下车的冉明茱,迟疑半晌还是好意提醒她道:“来者不善,最好别见他们。” 冉明茱摇头否决了顾衡的意见:“一直避开不是办法。放心,我搞得定。” 她说着下车,绕至后备箱取行李时还不忘道谢:“谢了,专程去机场接我。改日请你吃饭。” 她这会 18. 第18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冉明茱给小猫起了一个她自认为合适又好听的名字。 瞧着他脸上黑乎乎的印记,她脑海中只浮现出“黑胡子”三个字。 于是黑胡子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家里的新成员,由于不放心他一只年幼小猫在家乱窜,冉明茱在出门前还是把他放回航空箱中,铺好了一次性垫布。 她和彭水远也约在屿城大学西北门外的古堤商场见面。 这是屿大附近人流量最多、最热闹的商场,夜幕降临,几乎每家餐厅都人满为患。 幸而冉明茱提前在小程序上排好了这家川菜店的位置,使她避免了和彭水远一起排队等号的尴尬。 彭水远的形象和冉明茱想象中的区别很大。 彭清泉生得高挑漂亮,冉明茱本以为彭水远作为母亲的弟弟,怎么也该是位高大英俊的中年人。谁知彭水远甚至还没有冉明茱长得高,相貌更是扔在人群里不会多看几眼、甚至还有几分油腻的大叔模样。 言谈举止亦不算清爽,说到底其实他对冉明茱的情况了解不多,却仍旧忍不住摆出一副长辈态度训起话来:“你和你父母一样,都是北大毕业。怎么去英国继续读书了,那边教学质量还是跟美国不能比。” 端起水杯的手停顿两秒,冉明茱眨眨眼,倒没急着搭理他这句话,只自顾自夹了块辣子鸡放进碗里。 见冉明茱不语,彭水远又持续输出道:“说来还是你父母走得早,你这些年也不容易。你现在是在屿城大学任教?这是个什么学校,211还是985?能跟澳洲八校相比吗?” 冉明茱实在没忍住“嗤”地失笑出声,揪了张餐巾纸擦净唇角刚才吃东西时不小心残留的油渍:“您想多了,我这些年挺容易的。” 她将纸巾揉成坨扔进脚边的垃圾桶,复又看向彭水远道:“我叔叔对我很好。他培养我成为了我们市的高考文科状元,本硕博都是优秀毕业生。 以及:“我去英国读的是牛津。是我拒绝了常春藤的offer,不是我不去美国。” 彭水远张了张口,冉明茱却并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至于屿城大学,这里的优秀学生对澳洲八校不屑一顾,他们任何时候都能申请到比澳洲好得多的大学。您有话直说,不用跟我唠这些愚蠢的家常。” “算了,”冉明茱实在没耐心再跟他吃这顿鸿门宴,放下手中筷子与他正视道:“您就回答我,到底是谁病的要死了?是我外祖父母还是你老婆?” 寥寥数语间,彭水远的神情走马灯似的变了又变,却都不太好看。 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忘给自己找补:“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呢。” “您算是我的什么长辈?” 冉明茱努力保持着微笑,发出好奇的疑惑:“我母亲上大学后就没有再跟您家中任何人联系过了不是吗?因为她如果不去读书,就要被逼着做保护你们一家平步青云的工具。” 这些话冉明茱憋了很多年,只不过她习惯了做家中最稳重的那个人,即使在冉卫东和李珮都一起痛骂彭家人对不起彭清泉时,她也不会想着加入,而是率先安慰两位中老年的情绪。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冉明茱对彭家人没有厌恶:“之后她毕业、成婚、生子直到去世,您一家人也从来不闻不问。这会儿对着我说自己是长辈,您配吗?” 听见冉明茱的质问,彭水远不禁愣在原地,半晌才急切地试图越过桌面更靠近冉明茱一些:“明茱,事情,唉,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彭水远说着,双手已然不自觉地攥住桌沿,指间渐渐暴起青筋:“是不是冉卫东他跟你说了什么闲话,他怎么能这么教孩子呢!你听舅舅跟你好好解释。” 冉明茱冷眼扫过他急切的神态,没有立刻戳穿他慌乱的借口,唇边始终带着礼貌的笑容:“彭先生,我母亲工作单位的领导还有学校里几位器重她的老师们都还活着呢。当年他们联系过你们,需要我复述原话吗?” 彭水远被她刻意加重的“彭先生”几个字一时间怼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人相对无言地僵在饭桌的两边,最终还是彭水远忍不住叹气出声:“是你外公病了,尿毒症。” 果不其然。 冉明茱挑眉,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凭借她对彭家人的了解,他们要是一家几口人生活得畅快顺意,才不会想起来联系彭清泉和彭清泉的女儿。 于是冉明茱下意识有几分防备地抱起双臂,只听到彭水远又继续道:“澳洲那边说,他这个年纪换肾成功率很低,但我们还是想试试,可惜等了很久都没有肾源。再加上他成天闹着想回老家,三水市更治不了,我就想着着先到屿城试试。” 毕竟:“你在屿城工作,怎么都能认识些关系。” 彭水远这些年从没有跟冉明茱联络过,但他加了冉卫东的微信,通过冉卫东朋友圈可以看见很多冉明茱的生活印记。他知道冉明茱的一切近况,因此想也没想就决定来屿城找她。 冉明茱确实在屿城两大医院都有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其中还有当时和她一起在北大提琴社认识的老朋友。 除此之外,顾衡父亲也是屿城人民医院的专家,如果真的请求顾衡帮忙,他父亲肯定会倾尽全力。 只不过冉明茱并不想为了她的外祖父去劳烦任何人。 “彭先生。” 缓缓松开双臂,冉明茱面上所有礼貌或是调侃看戏的笑意已然全部消失殆尽。她给自己倒满了茶水,却没有喝:“父母去世时,我五岁。他两研究院的老领导打越洋电话好不容易联系到了我外公,也就是彭广严先生。” 周遭人声鼎沸,时不时还有别桌扬高了音量叫喊服务员。 可冉明茱却觉着自己和彭水远这桌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纷扰,两人都聚精会神地专注于几十年间彭清泉和彭家人间的点点滴滴。 “彭广严先生说,他和我母亲已经没有联络了。”冉明茱颔首,确实也支持母亲当年的选择:“当然,从他们不让我母亲 19. 第19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和彭水远的这顿晚饭自然是不欢而散,当冉明茱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黑胡子早已饿得嘤嘤直叫。 她赶紧给他冲好羊奶泡软猫粮,又把回来路上在宠物店买的猫砂盆消了毒,倒进猫砂。 看着黑胡子恨不得一张脸都埋进碗里,整只猫又小又傻的模样,冉明茱紧绷一整晚的神经总算倏地放松下来,忍不住伸出手,抓了两下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直到这会儿她才看见冉卫东给她打来的两三个语音电话,抬眼瞟了眼时间,想着他和李珮应该还没休息便拨了视频回去,向他详细复述了自己跟彭水远的“交战”。 李珮听完,忍不住拍手叫好:“本来就该好好地骂他们一顿,茱茱已经够给面子了。还请他吃饭,浪费!” 冉卫东显然比李珮和冉明茱都要更生气,冷着脸半晌未发一言。 许久才道:“以后他们再联系你,不要去见面了。” “好。” 冉明茱点头答应得迅速,正好黑胡子这会儿饱餐一顿他的猫粮,她便将他顺势抱在怀里举给冉卫东和李珮看:“新成员,请热烈欢迎小黑胡子。” 瞧着黑胡子这张黑乎乎的脸,冉卫东和李珮都是一愣,寻觅半天才找到小猫的眼睛在哪里:“怎么突然想着养只猫。” 冉明茱很坦诚:“逛街遇上了,纪逐渊给我买的。” 李珮不动声色地抬起藏在视频屏幕下方的手拍了冉卫东的膝盖两下,面上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冉卫东怔住半秒,很快反应过来佯装随意地问道:“逐渊不是在南京巡演?” 黑胡子还是只小奶猫,被冉明茱放在腿上,顺势便趴下来闭上双眼。 冉明茱一手揉着他的小脑袋,另一只手将手机在茶几上放稳:“他前两天没演出,过来苏州我们一起吃了个饭。” 提起纪逐渊,冉卫东的心情明显恢复不少,脸色比起刚才也要好看许多:“哦哦,那挺好。” 一家人于是又随意聊了几句,得知冉明茱明天还要去教研室开会,冉卫东便嘱咐她早点休息,随即挂断了视频。 冉明茱垂首,只见黑胡子这会儿已然盘成一个团子缩在她腿上一动不动。 虽然觉得很可爱,但她还是非常坚决地抬手抓起黑胡子,把他放在了沙发靠垫旁,自己则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洗澡。 黑胡子被她吵醒后,下意识嘤了一声,并没有如冉明茱所安排地乖乖窝在沙发上,而是小小一只跟着冉明茱进进出出,直到她关上浴室门方才消停。 再次打开门时黑胡子仍旧趴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冉明茱愣住两秒,骤地失笑出声,终是腾出手来摸摸他的小脑袋。 只见黑胡子瞬间咕噜咕噜地在她面前翻了个身,露出肚皮搭着爪子,看起来很是开心。 她忍不住拍下一段黑胡子的视频发给纪逐渊,消失许久的纪逐渊总算秒回了消息:“晚饭怎么样。” 随后才评价黑胡子道:“他好呆。” 冉明茱吹干头发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上,黑胡子也顺其自然地跳到她身边想要跟她贴贴,她一边揉着毛呼呼的黑胡子,一边噼里啪啦在手机上打着字:“彭水远被我痛骂一顿。” “骂得好。” 纪逐渊方才结束在南京的最后一场巡演,明天剧团便要继续前往上海,那边对接的剧团经理派了专车前来接待,他不着急收拾行李,因此一回到酒店便立即回复了冉明茱:“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但愿如此。” 冉明茱对此其实不抱太大希望,毕竟以彭家人厚脸皮的程度,这事肯定还没完。 但由于明早还要去学校开会,她便也没再同纪逐渊细说,只祝贺了他巡演再次顺利落幕。然后放下手机,忽又想起什么般重新解开锁频给纪逐渊发语音道:“谢谢你送我的猫。我给他取名叫黑胡子。” 似是已经能听懂自己的名字般,黑胡子拱到冉明茱手边呼噜呼噜了两声,重新趴好在她被窝旁,闭上双眼。 一人一猫,均是一夜好梦。 …… 从自己读书那会儿开始,冉明茱就很讨厌早八。等到工作后,她也很幸运地避开了大部分早八安排。 可惜教研室的诸位前辈们各个恨不得六点就起床开始看文献,所以定在八点半开会对他们而言再正常不过。 因此当冉明茱拎着帮晋海和尹听雨带的咖啡到达教研室时,看见的就是他两面如死灰与主任老张精神抖擞的模样。 甚至都轮不到年轻人动手,老张早已兴冲冲地去水房打好了热水,说是等教研室另外几位大牛们来了后给他们泡茶用。 冉明茱坐到尹听雨身边,跟她和晋海都打了招呼。恰好这会儿几位大牛们也都陆续就坐,老张于是清清嗓子,正式开始会议。 尽管只是开学前一个简单的动员会,但老张整个人都充满活力,冉明茱看在眼里,也努力让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老张先是按照惯例强调了几条新学年的各项课程及教务工作安排,见大家都开始走神后,方才放出本学年的重磅新消息: 由于即将到来的世界军人运动会,屿城与省里都提出要发展城市体育,弘扬运动精神的呼吁。学校为了响应号召,将正式举办以学院为单位的教职工球类大赛。 “像这类院级外事活动,咱们教研室肯定要出人出力。” 话音未落,老张俨然难掩期待地望向冉明茱,点出她当年求职简历上最引人注目的部分:“你在北大的时候,不是踢足球吗?” 刚灌下一口咖啡的冉明茱险些被老张这句询问呛出个好歹,如临大敌般看向他:“我当时就只在院里女足踢着玩,水平很差。” 老张仿若未闻,敷衍着点点头:“没事,能踢就行。本来也组不出来几个院级队。” 冉明茱确实喜欢踢足球。 这要得益于冉卫东是个老球迷,从小带着冉明茱和他那伙老兄弟们一起看比赛,偶尔还亲自上阵在警队大赛时踢过几次。 后来是因为有一次踢球时被误伤头部险些失明,这才彻底告别了绿茵场。 三水市是个小城,学校里凑不出女子足球队,冉明茱初中时只能围着学校里一位女性体育老师打转,和她一起组建了三水初中部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的一支球队。 20. 第20章 《明珠应逐》全本免费阅读 再一转眼,距离冉明茱在伯纳乌看球至今,又过去了许多年。 去年大概也是这时候,C罗离开西班牙去往意大利,结束他在皇马近十年的职业生涯,转会尤文图斯。 又是一年盛夏。 那个失联许久的人没有任何预兆地再次回到与自己很近的距离。 思及两人相隔六年的时光,冉明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无论是在伯纳乌春夏之交的黄昏夜幕,还是在办公桌前挂着球衣的一隅角落,她所念念不忘的,始终是纪逐渊。 “所以,到底吃什么。” 众人散会返回办公室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冉明茱被尹听雨的询问骤得唤回神,随口应声给出了建议:“要不就去古堤七楼那家泰国菜吧。怎么样。” 她将电脑在办公桌上放好充电,只见晋海颔首表示同意:“我没意见。” 尹听雨也“嗯”了一声:“可以,我给手机充二十分钟电。十一点出发。” 眼见尹听雨充着电还不忘回复微信消息,冉明茱这才想起她从早上忙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微信消息,忙不迭地从包里拿出手机,翻看聊天记录。 “客气。” 隔了将近半小时,他似是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对黑胡子的名字发表高见:“黑胡子的角色设定,病态瘦削,但高大。这只呆猫差太远。” 冉明茱嗤地低笑出声,不由给他送去一个白眼表情:“他脸和胡子都是黑的,很应景。表意不表形。” 见纪逐渊没回复,冉明茱又接着说道:“刚开完会,学院之间要举办教职工球类大赛。我们教研室主任让我上场踢球。” “说起来,我在英国那会儿,有在暑假时去看C罗比赛。” 纪逐渊应也是刚忙完了开始看手机,先是对黑胡子的名字继续不情不愿,接着又表达了他对冉明茱要加入院队踢球的信任:“叱咤三水初中绿茵场的冉大神,又要上场了[旺柴]。” 最后才道:“我知道。冉叔朋友圈发了你录的队员入场视频。” 当时她拍了很多视频,都没有分享在他们的家庭群内,而是私发给冉卫东。 冉明茱抿唇沉默了半晌,一时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回应,只重新将手机收回包里,抬眼便见尹听雨已然抽掉了手机充电线,大步向她和晋海的办公桌这边而来:“电差不多够用了。走走走,冲!我今天没开车,坐晋老师的吧。” 晋海耸肩:“不巧,我今天也没开。早八能堵死,迟到老张肯定削我。” 老张作为教授有着自己独立的办公室,自然听不见他们谈笑风声。三人不由交换了一个戏谑眼神,很有默契地调转话题,没再继续吐槽领导,一拍即合道:“那就走过去,反正一路都挺阴凉。” 于是他们很快便离开院楼行至树荫下的校内人行道,途中见到零星几批提前返校的学生汗流浃背地拎着行李箱往宿舍楼赶去,冉明茱不由侧首看向身边的尹听雨,带着几分疑惑:“咱们几号开学来着。” “八月二十五开始报到,就在下下周。下周不是还有全院大会吗,每年开学前都有的。” 见到冉明茱恍惚的神情,尹听雨不由失笑调侃她道:“你是不是完全过糊涂了。你们从甘肃回来,嗯,然后是陈老的葬礼,这都已经又过了半个多月了。” 也是,之前纪逐渊说他在屿城只待半个月,这会儿他甚至都已经结束在南京的巡演了。 “啊,又要开学了!” 尹听雨说着,忍不住捂脸哀嚎一声:“我开学以后就要开始第一年带课了。我现在,真的,整个人浑身写满了抗拒。” 社会学院从去年开始就不再给新招聘的年轻人安排编制,尹听雨虽然很幸运地一入校就拿到了省里的青年项目,但只有正式开始授课才能参与评分系统。因此授课的最终效果会影响到她两年后的去留问题,压力确实不小。 相比之下,晋海和冉明茱就要轻松得多,至少他们不用面临离开屿城大学再去投简历求职的境遇。 “别担心,会好的。” 冉明茱一边安慰尹听雨,一边冲着她绽放八卦的笑意:“想点开心的,明天不是还要相亲吗!” 晋海闻言也很感兴趣地扭头望向尹听雨,却见她摆手皱眉,一脸不太情愿的神情。 “我主要是看他长得还可以。” 尹听雨把个人信息资料挂在那个硕博相亲网站上差不多小半年,最初仅是为了她自己的研究而选择亲自潜伏调研,但最近几个月却颇有些要将之利用到自己生活中的势头。 之前冉明茱就听说她和网站上数位男士都有交流,不过正式面基相亲还是头一遭。 然而:“我之所以决定不跟他聊天直接进到相亲这一步,一是因为是我喜欢的长相,做个哑巴帅哥蛮好的。二是因为,这是个理工男,绝对一聊就崩。” 听见尹听雨这话,冉明茱不免好奇。 毕竟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之一顾衡,也是位纯粹理工男。 可冉明茱瞧着杭沁从小就非常喜欢他,确实无法从这一例样本中想明白理工男到底怎么招惹尹听雨了。 “首先最典型的,跟理工男聊性别话题,绝对吵架。但我是专门做性别、媒体和文化的,我言谈之间肯定要输出自己的观念,他听不懂要是能乖乖闭嘴也行,但十有八九都会胡乱发言惹人烦。” 冉明茱想了想顾衡平时的言行,下意识摇头否认道:“你这是刻板印象加有色眼镜看人,不可取。” “还有喔。” 古堤商场距离社会学院很近,三人聊着天没走多久便已在泰餐厅安然落座:“理工男没有生活。” 尹听雨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白开水,依次传给坐在里座的晋海和冉明茱:“我相亲的这位在互联网公司工作。程序员诶,一周七天恨不得过成八天来加班,我能指望他跟我去约会吗?” 这一点冉明茱倒从没考虑过,毕竟她唯一的参考样本顾衡不在互联网企业,她瞧着他偶尔倒是比她都清闲一点。 她认识的互联网人,应该就只有储越凡了。 不过冉明茱记得,储越凡已经在管理层,和普通的初级员工应该还是差别挺大。 “啧,”点好菜后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晋海非常配合地与尹听雨同仇敌忾道:“这人果然很多缺点。” 所以:“这么多毛病,咱们尹老师也一定得见见。” 他明显是故意逗她,嘴角看好戏的笑意都快抑制不住地咧到了天上去:“这老哥到底长得多好看。有照片吗?” “有,给你们看!这是他在埃及分公司时,同事给他随便拍的游客照。哇,真的又高又帅,身材也很不错。” 眼见着储越凡的照片被尹听雨怼到眼前,冉明茱在经历了老张突然让她去踢球的刺激后差点又一次被自己手中的饮品呛出好歹。 “至少第二点你不用担心。” 抽出张纸巾擦擦唇角,冉明茱不禁暗叹,世界真的太小:“这位是管理层,不用天天加班。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爸和他爸是战友。” 漫长停顿后,她还是坦然承认:“我们也相过亲。” 话音未落,晋海和尹听雨两人皆瞪大双眼,不约而同吐槽出声:“这人怎么成天相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