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知他是皇帝》 1. 第 1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寅时二刻,天尚未亮。 深冬初春之际,霜寒甚重。 蒋星重的贴身侍女兔葵与燕麦,站在蒋府后院的月洞门外,手相牵紧握,眉宇间满是担忧,抻着脖子往后院里瞧。 奈何天未亮,院中灯龛里燃了一夜的烛火,已极是微弱,根本看不清里头的情形,只瞧得见自家姑娘,腰杆笔直地跪在将军面前。 只见他们姑娘束发精干,头勒网巾,一袭银色锁子甲,外套曳撒穿单袖,做文武袖装扮,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娇小姐的样子,分明是个女将。 西侧灯龛里的光,隐约打在她的侧身,勾勒出她削尖的下颌,修长的脖颈。 兔葵语气间满是焦急,低声对燕麦道:“这两日姑娘撞邪了吗?今日起这么大早,还自己换了锁子甲,都没叫我们,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燕麦闻言蹙眉,眉宇间亦是担忧,这两日姑娘确实怪异,比如饮食起居不再叫他们服侍,穿衣吃饭命人精简,还有现在…… 燕麦想不明白缘由,只先紧着眼前,担忧道:“将军怕是动怒了,若是将军动鞭子,咱俩进去护着。” 说罢,两名婢女攥紧了彼此的手,再次看向月洞门内。 蒋道明宽厚高大的身影立在跪着的蒋星重面前,周身散发的怒意,极具压迫,可蒋星重依旧腰挺得笔直,纤弱的身躯在高大的父亲面前,丝毫不显势弱。 蒋道明强压着怒意,沉声道:“跟你说过无数回,不准你习武!八年前分明已经叫你放弃,如今为何又要穿回甲胄?” 蒋星重抬眼看着父亲,反问道:“都是你的孩子,哥哥就可以,我为何不可以?就因我是女子?” 蒋道明深吸一口气,明显已快压不住怒意,但还是强压着,不耐烦摆手道:“今日起,会有贵客到府习武,为父没空教训你,抓紧滚回去。” 原是要有贵客到访,难怪今日阿爹起这么早,寅时出来练武都被抓了个正着。 霜寒露重,再兼方才练刀,跪了这半晌,蒋星重睫毛上已结一层细碎的冰,文武袖中露出的半臂银色锁子甲,散发的光愈寒。 蒋星重对蒋道明的话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道:“阿爹,我要重新习武,还请阿爹成全。”语气虽平稳,但态度格外坚决。 说着,蒋星重双手平举,拜下身去。 两日前,她随众跳河殉国,腥臭的河水灌进口鼻的刺痛仍在,可转眼的工夫,她便在五年前醒来。 纵然再觉奇诡离谱,可事实便是,她已回到五年前,景宁元年正月。 前世此时,刚来顺天府两年的她,尚且日日流转于顺天府各类贵女的集会,整日想着谁家料子的纹样做衣裳好看,谁家的珠宝首饰做工好,她是不是能在顺天府的贵女圈子中站稳脚跟。 可现如今,她重活一世,深知再过十二个月,景宁元年腊月,新登基的皇帝景宁帝,会不顾陕甘宁三省因大旱引起的内乱,发兵收复辽东。 结果便是辽东没有收复,还大败于土特部,土特部趁机挥师北下。 彼时流寇内乱更甚,内忧外患之际,景宁帝为筹集军饷抵抗土特部,加重赋税,导致内乱更甚。 景宁一年四月,父兄战死永平府,未婚夫失去音讯,土特部兵至顺天府,她不得不带着家中家丁逃亡南下。 可内乱甚多,随行的家丁,走散的走散,逃离的逃离,病死的病死,到底是只剩她一个。 如此内忧外患之际,此后的四年,景宁帝非但不采取休养生息之道,反而加重赋税,朝令夕改,滥杀文武大臣,导致用兵无将,文官有口不言,最终在景宁五年,土特部攻占顺天府,景宁帝自缢而亡。 景宁帝自缢的消息传到南边时,已过了些时日,她闻讯深知大昭大势已去,切肤体会亡国之殇,心间哀痛悲怆,随众多仁人志士跳河殉国。 一想起前世颠沛流离的五年,想起两日前,河边密密麻麻跳河殉国的普通百姓,想起他们的神情,他们的哀痛,蒋星重便恨极了如今庙堂之上的景宁帝! 她,大昭,还有大昭千千万万的子民,如此时运不济,遭逢亡国之君,她除了恨与悲痛又有什么法子改变? 她深知,于泱泱大昭而言,自己就是个小人物。 出身行伍之家,却习武不成。同样也因出身行伍之家,在顺天府的贵女圈中,她无才名亦无贤名。哪怕后来家国逢难,她也只能浑浑噩噩,随波逐流,最终除了随众殉国,别无他法。 重生回来的这两日,蒋星重想了很多。 她的命、父兄的命、蒋家所有人丁的命、大昭百姓的命……还有脚下这片,她爱得深沉的土地…… 她不是没想过抓紧给父兄,给自己谋一条生路。可念头刚起,她便想起前世的惨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国破家亡的那一日,除非投敌归顺,否则哪里还有什么生路? 死可怕吗?可怕! 但她身为大昭子民,身为炎黄子孙,华夏血脉,便是宁可再死一万次,也绝不会投敌归顺! 她确实是个小人物,还是个姑娘家。 她的出身,在权贵满地的顺天府不值一提。可前世,那些自称为王的流寇,一开始不也是什么都不是的小人物吗? 还有景宁帝自缢后,那位打得土特部闻风丧胆的女将军,不也是女子吗? 如今她重生归来,她知晓未来五年会发生的一切,难道她就不能舍弃一己之身,借此预知之能,试着为大昭,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吗? 大昭的一切失控乱象,皆始于景宁元年腊月的收复辽东之战。距离大昭败象初显,还有一年。 她没有能力左右皇帝,但她可以趁这不到一年的时间,抓紧找一个真正有胆识,有能力的君子,然后凭自己的预知之能全力辅佐。 一年后大昭起乱,便叫此人同那些反王一样,趁机揭竿,杀了景宁帝,驱逐土特部,保住泱泱汉土。 蒋星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这么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但已决定舍弃一己荣辱,将此一生奉献于家国,那便尽全力而为,结果再坏,还能坏过前世国破家亡吗? 还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间,除了找一个这样的人,她还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重新习武,捡回荒废的功夫。 如若找不到那样一个人,她也不会再像前世一般随波逐流,她要去投奔前世那位有勇有谋的女将军,这一世,便是死,也要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 从前她不懂,可现在她已经深切体会到,国破家亡的那一日,哪里还有什么男女老少之分,人人都是战士。 所以,她一定要说服父亲,同意自己重新习武,就算说服不了,他也别想再试图阻止她,要打要骂随他便,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还怕挨打不成? 念及此,拜于蒋道明面前的蒋星重,并未起身,再复朗声道:“女儿想重新习武,还请阿爹成全!” 话音落,候在月洞门外的兔葵和燕麦捏了把冷汗,将军最不喜女子习武,姑娘怎么忽然这般执着?一旦挨打了可怎么好? 蒋道明闻言,怒意彻底压不住,他抬手指向蒋星重的头顶,手指都有些颤,如擂鼓震响的声音严厉呵斥道: “你一个姑娘家,不想着如何学好当家管账 2. 第 2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而蒋星重两个婢女,不知何时也冲进了院中,此时正在不远处贴墙站着,颇有些踟蹰的看着她,不知该不该过来。 蒋星重递给她们一个眼神,示意她们安心,随后收回目光,跪直。 蒋道明骤见那名少年,神色一惊,立时收了动作,迎上前,强自平复下气息,行礼道:“拜见言公子。” 哟!蒋星重见此低低一讶,她前后两辈子,都没见过阿爹这般温柔的模样。这言公子就是阿爹口中的贵客吧?是何来头? 想着,跪在地上的蒋星重,再次仰头看向言公子。 目光落定的刹那,蒋星重眸光一跳,好一个生得龙章凤姿的少年。 他身量高拔,瞧着倒是比父亲还高出小半头,头戴暖耳帽,身穿一袭暗纹提花皦玉色窄袖过膝曳撒,腰系玉革带,外套狐毛裘衣,宽肩细腰,身形格外出挑。只是衣衫上无暗纹外任何多余的纹样,无法判断其身份。 这言公子生得极好,脸上皮肤似女子一般细腻,高挺的鼻梁叫他眼窝深邃。且他生得一双极为标准的丹凤眼,双眼狭长而有神,带的他整个人气质极显清贵。 蒋星重当真从未见过样貌这般好的男子,就连往日在她眼里样貌一等一英俊的哥哥,站在言公子旁边,就好似公子身边的小厮一般。 这若是换作从前真正十六岁的她,如此样貌,定会拨动她的心弦。可现在她除了赞叹一句俊美,着实没有多余的心思。 言公子含笑免了蒋道明的礼,问道:“将军因何动怒?” 跟着言公子身旁的蒋星驰,已不解的看向蒋星重,见她身着去年过年时自己送的那套锁子甲,不由眉微挑,唇边含笑。 蒋道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跪在地上的蒋星重一眼,这才对言公子道:“是我这不成器的女儿,成天不干正事,嚷嚷着要习武,正训着呢。着实抱歉,扰了公子清静。” 听闻此言,言公子这才看向一旁跪着的蒋星重。 目光落定在她面上的瞬间,言公子眸光微亮,剑眉微挑。 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束发下的一张脸似是只巴掌大小,削尖的下巴,修长的脖颈,好似塑师手下一尊精美的女将俑。 她的脸颊冻得有些异样的红,睫毛和眉毛上还结了一层细碎的冰霜,可她依旧跪的笔直,好似根本不怕冷的模样。 言公子再复看向蒋道明,对蒋道明道:“习武有何不好?强身健体,令爱瞧着……便很健康。” 健康?蒋星重抬眼再复看向言公子,眼里颇有些叹慨,前后两辈子,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用健康二字夸她。 “唔……”蒋道明噎了一瞬,跟着道:“是,是挺康健,小时候跟着她兄长,习过几年武。” 言公子笑问道:“既然幼时习过,将军为何如今又不允了?” 蒋道明瞥了蒋星重一眼,眼里复又漫上不悦,解释道:“都是八年前的事了,小时候在榆林卫乡下,由着她野。可女孩子哪里有舞刀弄枪的,八岁那年,我便禁了她习武。合该收收心,好好学学管家看账,学学女红女工。” 蒋星重闻言不耐的白了蒋道明一眼,没好气道:“管家看账,女红女工学,学这些危难时是能保命还是能卫国啊?” 蒋道明一指头指过去,“你再说!” 一旁的言公子闻言却笑了,垂眸看向蒋星重,笑道:“哦?保家卫国?姑娘志向,甚是高远。” 这话听着像讽刺,蒋星重瞥了一眼言公子,反问道:“不可以吗?遍观史书,每逢乱世,皆有女子保家卫国的身影。妇好、平阳昭公主、樊梨花、穆桂英、梁红玉……哪个不是女子?” 说着,蒋星重再复看向蒋道明,道:“她们都行,只我不行?” 蒋道明一声嗤笑,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你还敢自比这些人,不嫌丢脸?” 话未说完,却被言公子打断道:“旁人招猫逗狗,无所事事尚不觉丢脸,令爱发心为国,上进习武,为何要觉丢脸?” 一句话,噎的蒋道明脸色变了变,蒋星重则暗自偷笑,一时对这位言公子增了几分好感,他不仅人长好看,说话也漂亮,能有这般见解,他定是教养极好。 言公子再复看向蒋星重,神色间多了几分认真,问道:“你当真想习武?” 蒋星重坚定点头:“当真!” 言公子看向蒋道明,赞道:“家中姑娘亦有保家卫国之念,想来是将军言传身教之故。既如此,倒不如允了令爱。” 此话一出,蒋星重颇有些惊奇的看向言公子。他居然会帮自己说话?一时间,蒋星重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可是……他的话,管用吗?想着,蒋星重再复看向蒋道明。 果然,蒋道明蹙眉道:“可是,她是个姑娘。” 言公子笑道:“姑娘怎么了?顺天府内确实没有习武的姑娘,可遍观大昭全国,多得是习武的女子。前些日子早朝,陛下刚允了忠州宣慰使李乘云的夫人秦韶瑛代领夫职,这位秦将军,便是一位女中豪杰。” 一听秦韶瑛的名字,蒋星重双眸立时放光!就是她,前世景宁帝自缢后,誓不投降,打得土特部闻风丧胆的女将军就是她! 蒋星重忙惊喜问道:“秦将军这个时候就已经领兵了?” 蒋星重的语气异常兴奋,三人皆低头看向她。望着她眼里灼灼跳跃的光,三人似是都忽略了她话中些许的怪异,言公子笑而点头:“正是。” 蒋星重闻言笑开,拽了下已有些褶皱的衣摆,喜道:“咱庙堂之上的那位,算是办了件好事。” 话音落,蒋星驰忙看向言公子,蒋道明也飞速瞥了言公子一眼,随后看向蒋星重,训斥道:“不许妄议圣上!” 蒋星重心里对景宁帝何等厌恨,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将头撇去一边,本挺直的腰背也塌了一点,随口道:“我夸圣上呢。” “呵……”言公子轻声笑开,颇有些意味不明,他跟着转头对蒋道明道:“习武每日也就清晨,想来并不耽误她学别的,将军允了便是。” 蒋道明道:“那便叫她过些日子再来,没得冲撞了公子。” 蒋星重闻言一惊,过些时日再来?什么意思?答应了? 蒋星重诧异的看向言公子,满眼的震惊。这位爷什么来头?居然能叫她父亲轻而易举的答应她习武的事!身份不低,绝对不低! 蒋星重连忙将顺天府那些名门勋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根本没发现有哪家名门勋贵是姓言的。这位言公子,到底是何来头? 言公子瞥了一眼蒋星重,她此刻怔愣且惊讶的神色,瞧着甚是满足。于是他接着对蒋道明道:“令爱甲胄都穿好了,就别撵人回去了。若担心男女之防,叫她跟远些便是。” 蒋星重连忙接过话,行礼道:“多谢言公子!大恩大德,我必铭记在心!” 陪侍在旁一直没说话的蒋星驰,暗暗朝蒋星重竖了个大拇指。蒋星重见此,冲哥哥得意一挑眉。哥哥不像阿爹,倒是一直赞成她习武。 蒋道明还能说什么,深深剜了蒋星重一眼,那眼神,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可蒋星重才不在乎呢,连忙双手撑地,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跪疼的膝盖,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她爬起来时,父兄二人已引着言公子到了后院开阔之地,言公子也已脱去裘衣和暖耳帽,身着一身精干的皦玉色曳撒,手持雁翎刀跟在父亲不远处。 蒋星重也不耽搁,等膝盖好了些,便拿起自己的雁翎刀,到三人后方的空 3. 第 3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蒋星驰同蒋道明闻言相视一眼,言公子抬眼看向蒋星重,随口道:“算是吧。” 蒋星重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若她没记错,土特部攻占顺天府后抄家,就属户部侍郎邵含仲贪得最多,他一人家里,便抄出白银一百五十多万两。 景宁帝和这些官员,各个都是好样的。谁也舍不得掏自己腰包,最后国破家亡,各个落得个凄惨下场,舍不得的财产,也全便宜了土特大汗。 念及此,蒋星重再复扫了眼言公子眼下的乌青,不免心下叹息。 他方才帮自己说话时,分明心思清明。年纪轻轻,想来心怀理想,大抵不知户部里头那些污秽。他如此殚精竭虑,用心努力,那些腌臜人看他,说不准会笑话他。 念及此,蒋星重不易察觉的轻叹一声,对言公子道:“世道污浊,公子勤勉之余,还需多瞧瞧身边人,莫要叫不作为之人贪了功劳。” 言公子闻言,放下手中筷子,冲蒋星重抿唇一笑,问道:“被不作为之人贪了功劳?此话怎讲?” 蒋星重自是不会乱讲,只是看他年少勤勉,提醒一句罢了。 蒋星重正想着该如何搪塞,怎料父亲却忽地严肃道:“小女儿家家,岂敢妄议朝政,你能懂些什么?” 说着,蒋道明冲言公子一拱手,赔礼道:“公子莫要见笑,我家行伍出身,夫人又过世的早,家中女儿疏于教导。” 言公子勾唇笑笑,只道无妨,便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蒋道明见此,转头白了一眼蒋星重,而后对蒋星驰道:“送你妹妹回去。” 蒋星驰应下,兄妹人起身,同父亲和言公子行了礼,而后一道离开。 走出后院的月洞门,兄妹二人一道走在蜿蜒小径上,四下安静,蒋星重这才好奇问道:“哥,这位言公子是到底什么来头?怎么你和爹爹这般敬着?我怎么记不得顺天府有哪家姓言的勋贵。” 蒋星驰微一挑眉,从蒋星重的面上移开目光,垂首看向地面,随口道:“永安王妃娘家,言家。” 话音落,蒋星重猛地抬头,看向蒋星驰,神色间满是惊诧,不由道:“竟是这个言家?” 蒋星驰随便点了个头,没再多言。 蒋星重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震惊当中,没想到,永安王妃的娘家,尚有人丁在世。 言家,确实是边境贵不可言的勋贵之家,可,那是曾经。 二十年前,土特部与大昭,曾有过极其惨烈的一战。 那一战中,永安王任武勇大将军,但在很关键的一战中,出了些差错,永安王战死,援军难以接应,当时是整个言家,几乎以灭族为代价,才将军令送出围困之地,这才未使国土失陷。 时至今日,永安王和言家,依旧是整个大昭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未成想,这少年竟是言家之后,难怪其气度不凡,且能在户部那般乌七八糟的环境中,保有初心,殚精竭虑,熬得自己眼下乌青。 思及至此,蒋星重不免感叹道:“难怪你和阿爹待他那般客气,原是言家之后,那确实是贵客。” “是呀,爹爹要在京里呆几个月,这些时日,他有空就会来咱们家,跟随爹爹习武。” 蒋星驰话至此处,只呵呵笑笑,随后便岔开话题道:“今日吹的什么风,怎么想起穿着我送你的锁子甲来院中练武了?” 说着,蒋星驰上下打量自家妹子两眼,眼里满是欣赏。 蒋星重转头冲兄长一笑,道:“这些年爹爹不喜我练武,我便也乐得清闲。可是这两年在京里,那些姑娘郡主们的贤名,我是永远也及不上的,倒不如捡起自己的老本行,好好习武,能做成一件事,也不算虚度光阴。” 蒋星驰闻言笑开,毫无保留的赞道:“你早就该这般想,阿爹不叫你习武,我一直都不赞成,你是我妹妹,我并不希望那些繁琐规矩束缚你,我只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学好武功,日后无论遇上怎么欺负你的人,最差你也能将人打一顿出出气不是?” 蒋星重抬眼看着哥哥,神色间隐有了撒娇之意,语气也变得格外温柔可爱,对蒋星驰道:“哥哥这般疼我,是不是只要我开心,我的愿望,哥哥都能尽可能的满足我?” 蒋星驰闻言,冲自家妹妹一挑眉 ,顿了顿,跟着道:“星星摘不来,黄金百两拿不来,剩下的,大抵都可以。” 蒋星重闻言朗声笑开,道:“哥哥多虑,我长大了,懂事了,才不会提那么离谱的愿望。” 蒋星驰复又一挑眉,仿佛看穿了蒋星重的心思,接着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要求?” 蒋星重冲哥哥讨巧一笑,撒娇道:“哥哥,你如今在兵部任职,常往来于朝堂和军营之间,想来,认识很多有胆识、有谋略的青年才俊吧?” 蒋星驰闻言瞪大了眼睛,神色间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蒋星重,诧异道:“小妹,婚姻大事,自有爹爹为你做主,这可不兴自己挑的。” “欸?”蒋星重忙原地站住,急急反驳道:“哥哥你想什么呢?我不是想让你给我说亲!” “哦……”蒋星驰松了口气,跟着问道:“那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蒋星重早就想好了借口,对蒋星驰道:“我就是觉得,这些年我关在后院里,阅历着实是太少了些,合该多接触些人,长长见识。” 蒋星驰闻言,认真思量片刻,转头看向蒋星重,神色间隐有为难,对她道:“哥哥自是希望你能多长些阅历和见识,可……若这常外出见外男,可不是个正经事,即便哥哥知道你没别的想法,但抵不住人言可畏,这事……” 蒋星驰望着蒋星重眼睛,认真道:“我不能依你。” “哼……”蒋星重白了蒋星驰一眼,撇下蒋星驰一个人,独自往前走去,嘟囔道:“我就知道。” 这下蒋星重心里犯了难,哥哥不答应,她还能有什么途径接触到一些青年才俊,选出一个自己想要的人呢? 蒋星驰见自己妹妹不高兴,三两步追上蒋星重,喊道:“哎哎哎,你别生气呀。” 蒋星驰追上蒋星重,跟在她身边,身子朝她侧过去,对她道:“想长见识,办法多的是,哥哥多给你讲讲兵部发生的事不就好了吗?” 蒋星重哪有心思听,可蒋星驰已经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不是任职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吗?最近有件事,还当真头疼。陕甘宁三省大旱,出现不少叛军流寇,朝廷想派军队过去平乱,可如今国库空虚,户部吃紧,我这又是得调配足数够格的兵器,又是得想尽一切法子省钱,当真是头疼的厉害……” 这事蒋星重知道,陕甘宁三地大旱,前世的叛军流寇便是自此三地而起。 而且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也一清二楚。 先是国库空虚,户部吃紧,跟着景宁帝便会下令节俭,裁撤全国多数驿站,陕甘宁大旱之下,又会有无数百姓失去立身之本,届时,叛军还会接着壮大。 但景宁帝这个蠢货,会判断失误,认为叛军流寇都是自己百姓,采取“招抚为主,平叛为辅”的政策,不会对流寇赶尽杀绝,为大昭亡国埋下极大的祸患。 再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兵收复辽东,大乱自收复辽东一战而起。 国库空虚,户部吃紧,这仅仅,只是一切的开端。 然而,是没钱么?并不是。是景宁帝舍不得内帑,是包括户部侍郎在内的那一派官员欺上瞒下,贪腐严重。 蒋星重着实没心思再听哥哥的这些话,缺钱、省钱,这不仅仅是兵部的现状,是整个大昭的现状。 “哥哥。”蒋星重打断蒋星驰,对他道:“没关系,你若是不同意,我不为难你。就是你得空的时候,能不能多带我出去转转,我在京里没什么朋友,一个人闷得慌。” 跟哥哥出去玩,总能见着一两个他的朋友吧? 蒋星驰闻言顿了顿,脑袋微微一侧,跟着道:“你还是没熄了心思。” 见又被兄长拆穿,蒋星重轻叹一声,道:“也罢。”既然哥哥这里行不通,她再想法子便是。 她就不信,她找不出一个广结诸人的法子来。 看快到自己院门处了,蒋星重停下 4. 第 4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蒋星驰依言点头,转头对管家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管家便带着一名身着铁锈红圆领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青年身形瘦小,身量如女子般纤细,看衣着气质,想来是兵部兄长手底下做事的散官。 那青年进来后,先同蒋道明行了礼,又飞速扫了眼蒋星重和言公子,这才看向蒋星驰,行礼道:“蒋主事,此次朝廷派兵五千前往陕甘宁四省,本需调配兵器一万,以做军需,您昨夜忙了一夜,今晨本该将兵器送往即将开拔的军营,可出发前,下官清点数目,却又发现缺了佩刀一把五十七把,长矛八十六柄。” 蒋星驰闻言蹙眉,神色明显不大好看。 言公子看向蒋星驰,问道:“你做事向来周全,想来离开兵部前,已对数目做过清点。” 蒋星驰闻言起身,行礼道:“正是,昨夜数目是对的。” 言公子放下手中筷子,接着问道:“可知为何?” 蒋星驰轻叹一声,点头道:“不瞒公子,自我接手兵部武库清吏司以来,这类事常有发生。如今清吏司散官、内职官共十人,但配合总不大协调,就比如配备武器,明明我已清晰下令,可临到头,数目总会有所差错,旁的事也是如此,本来一个时辰能办完的事,这般拖来拖去,就得一整日。” 一旁那位身着圆领袍的清吏司散官附和抱怨道:“蒋主事下令之后,上头还需过问,旁的有点权力可以过问的也会显摆着插下手,令多而乱,下头的人一会得听这个的,一会又得听那个的,不免手忙脚乱,便会出现这般情形。” 蒋星重闻言蹙眉,前世便听闻大昭朝廷内部出了很大的问题,那是她尚不知详尽情况,如今瞧着,便是一个小小的兵部武库清吏司都这般情形,那大昭他能不亡国吗? 一旁的言公子眉眼微垂,语气依旧淡泊,只道:“不止武库清吏司,整个兵部,乃至其余六部,大抵都是这般情形。就拿武库清吏司来说,兵器晚调配一日,大军开拔便晚一日,粮草军饷便白白浪费一日。一环不成,环环不成。” 蒋星重闻言不由看向言公子,他不是任职户部吗?竟对整个朝堂的情形也都有所了解。昨日在爹爹面前帮她说话,他也是提及整个大昭,而不只是仅仅着眼于顺天府这一亩三分地。 念及言公子的出身,蒋星重一时对他好感更甚,想来是家风如此,耳濡目染,久而久之,眼界不免开阔。 言公子接着道:“《尚书》云:‘任官惟贤才。’,又云‘官不必备,惟其人。’(注1),先帝一朝,先帝久病难理朝政,致使阉党之祸,买官卖官之风猖獗,如今朝廷之中,无才无德而居其位着众。” 话至此处,言公子看向蒋星驰,对他道:“《贞观政要》又云:‘官不得其才,比于画地做饼,不可食也’(注2),你手下的散官与内职官,你大可考核其才能,留可用者便是,若无才,大可裁撤,既能提高效率,又能节省俸禄开支。” 言公子将这一番话徐徐到来,蒋星重听得怔愣,短短几句话,他引《尚书》,引太宗言,足可见其博古通今,学识广博。且他通过这些,给出哥哥建议,足可见不是死读书,而是早已学以致用。 一旁的蒋星驰看了蒋星重和那名青年一眼,道:“公子既这般所言,那我便写折子呈于陛下,请求予臣重新安排手下职官之权。” 言公子冲蒋星驰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愁绪但转瞬即逝,随后只淡淡道:“蒋主事手下不过十人,考核尚简。整个大昭,积病久矣,官员过千,帝如医者遇杂症,难断其脉。如此情形,核官绩,择贤官,迫在眉睫。” 说罢,言公子继续拿起筷子吃饭。如此简单一个动作姿态,可他坐在那里,无端便叫人念起澄澈水畔的秀丽青山。 蒋星重就坐在言公子对面,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愁绪,蒋星重看的格外清楚,一时间,心潮不由澎湃起来。 他眼中的愁绪,是对整个大昭的担忧,那般真挚的担忧,丝毫做不得假。除此之外,在他说起“核官绩,择贤官”时,眼中分明还露出灼灼的野心。 仿佛他就是那个高做于庙堂之上的帝王,仿佛只要将那个至尊之位给了他,他便能做好这一切。 眼前的少年,眼下乌青,可他眸中的神采,却丝毫不见暗淡。 蒋星重见此,不由问道:“公子可是读过许多书?” 未及言公子答话,一旁的蒋道明已眼露赞许,道:“公子手不释卷,博学多才,公务亦从未延误,如今更添习武一项。” 说着,蒋道明看向蒋星驰,眼露告诫之色,道:“你若有公子一半勤谨,为父何须操心?” 蒋星驰讪讪笑笑,朝言公子拱手,道:“公子天人之才,我如何能与公子相较?” 言公子闻言,只笑笑道:“幼时失学,何敢懈怠?” 父兄眼里藏不住对言公子的赞许和认可,蒋星重的思绪已全然飘向别处。她爹爹心高气傲,鲜少有能入眼的人,如此认可言公子,想来他看到的出众之处更多。 蒋星重看着眼前如此耀眼的言公子,脑海中忽地冒出一个想法。 出身满门忠烈的言家,乃名门之后,若他起事,想来响应者众。除此之外,他博古通今,学识渊博,学以致用,见解独到,又跟随父亲习武,非手无缚鸡之力之辈。且他对大昭有忧心,对自己的想法有野心…… 蒋星重心跳不免加速,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梦想实现的这般快,这不就是自己想找的那类人吗? 兄长不同意她出门,若是眼前这位言公子,当真能担当重任,就选他也未尝不可。 但她也不能仅凭言公子三言两语便认定他,须得再好好试探一番,且看他,是不是真的具备担当重任的才能。 前世景宁一年之后,景宁帝颁布的所有政策,无论是赋税政策,还是惩治流寇的政策,皆乃不利于民之策。 景宁帝高坐庙堂之上,如何知晓普通百姓的苦痛?正因他不识百姓之苦,所以才会处理不好陕甘宁流寇一事,致使大昭内忧外患。前世那五年,若说土特部是灭国的外因,那么叛贼流寇,便是内因。 所以她要选的人,不仅要才能出众,最要紧的是要有爱民之心,有仁爱之心。且这仁爱之心,还不能优柔寡断,须得具备明辨是非之能,杀伐果决。 念及此,蒋星重略一沉吟,便想到了试探言公子的方式。 前世有桩事,她倒是记得格外清楚。 景宁元年六月,也就是三个月后,光禄寺卿胡坤、光禄寺少卿周怡平,被御史弹劾此二人借光禄寺采买宫廷所用之际,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倚官仗势,威逼施暴。 景宁帝细查之下,发觉光禄寺少卿周怡平,于景宁元年初前往顺天府南边四十庄采买宫中所需的小麦,共五万四千石。 民间一石粮食市价六千文, 5. 第 5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自昨日相识以来,这还是言公子第一次离自己这么近,若忽略他眼下的那片乌青,他当真有一副极好的样貌。 被这张俊美无俦的脸这般看着,蒋星重的心忽地一紧,下意识垂眸,这才对言公子道:“我昨日也是听说,光禄寺少卿周怡平,这几日前往顺天府南部四十庄采买粮食,但将价格压到了两千四百文一石。” 言公子立时蹙眉,神色间已有愠色,“一石粮食市价六千文,周怡平他岂敢?” 蒋星重听罢微一挑眉,一般世家的公子贵女们,家中都有专门负责采买的人,鲜少有人清楚市价,便是前世未曾经历流离颠簸的她,都不知粮食市价多少。 可言公子,粮食市价脱口而出,足可见他对百姓民生聊熟于心。 蒋星重接过话,对他道:“您先别生气,事实如何尚未有定论,我也只是昨日听说而已,这不,这才打算过去详细了解下。” 念及此,蒋星重冲言公子行礼,告别道:“那便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说着,蒋星重转身离去。 一步,两步,三步……身后传来言公子的声音:“姑娘留步。” 蒋星重唇边挂上笑意,他果然不会坐视不理。 蒋星重敛去笑意,转头不解问道:“公子可还有事?” 言公子正欲说什么,可欲言又止,沉吟一瞬,这才接着道:“在下于户部供职,之前曾参与光禄寺拨款,倒不如带上我,一道去瞧瞧。” 蒋星重佯装迟疑,想了想,对言公子道:“我是心系百姓,才想着去瞧瞧,你可不能告诉我父兄。” 言公子闻言莞尔,神色明显柔和了许多,冲蒋星重点头道:“放心。” 蒋星重站在原地未动,望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又道:“我当真是心系百姓,公子是外男,与公子同行一道,公子日后切不可以此来诟病我。” 言公子闻言,唇含浅笑,对蒋星重道:“秦韶瑛日日抛头露面,出入军中,众人无不钦佩,毫无诟病。若姑娘因心系百姓而被人诟病,那么错的不是姑娘,是这个世界。” 蒋星重怔愣的看着言公子,一时有些失神。前世那么多年,她一直听着爹爹还有周围的人,跟她说女孩子该如何如何,却从未有一个人跟她说“错的不是姑娘,是这个世界。” 她方才那般提醒言公子,丑话说在前头,无非就是心里怕,担心会出现那样的事。可听完方才言公子所言,她忽就觉得,她是不是也可以像秦韶瑛一般,不再在乎一星半点旁人的看法? 蒋星重第一次听到这般言论,不免出神半晌。好一会儿,她方才回过神来,望向言公子的眼睛,真诚赞道:“公子灼见,远胜旁人。” 言公子正垂眸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但他似是想起什么,笑意转瞬即逝,眉宇间转而漫上一层因困惑而来的探究之意。 他意味不明的盯着蒋星重看了半晌,这才开口不解道:“比之庙堂之上的那位如何?” 蒋星重愣了一下,这才恍然想起昨日清晨提起秦韶瑛时她说的那句话。 念及景宁帝,蒋星重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随口对言公子道:“以后再和你说吧。” 现在人都不信任,她哪儿敢在言公子跟前诟病皇帝。 虽然蒋星重没说,但言公子分明从她面上看到深切的嫌弃,唇微抿,面露不解。 蒋星重绕过言公子,来到一群马前,问道:“言公子,您可否让一个侍从先回家,借我一匹马?” 言公子闻言,指着一旁一名眉眼英气勃发的高拔青年道:“清辉,等下你同长宇同乘一匹马。” 说着,那名唤作清辉的青年,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蒋星重,蒋星重道谢后接过,翻身上马。 言公子边往自己马旁走,边低声问一旁的傅清辉,道:“朕……在民间风评很差吗?” 傅清辉亦低声道:“闺阁女子哪懂朝政?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言公子看了眼一旁身着曳撒,举止潇洒的蒋星重,似是在对傅清辉说话,又似自语道:“她怕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傅清辉闻言,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已经上马的蒋星重,刀锋般的双眉微皱。 言公子来到自己马旁,翻身上马,傅清辉则去了沈长宇的马旁,与他同乘一匹。 上马后,傅清辉转头盯着沈长宇看了半晌,而后道:“往后挪点。” “嗯。”沈长宇淡淡应下,往后挪了挪,随后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蒋星重,神色间隐有几分怨气。 蒋星重和言公子骑马并肩走在前面,其余人随行,一行人往顺天府南城门而去。 日已高升,初春时节,便不似清晨练武时那般冷,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 出了城,一路上嫩绿抽芽,瞧着莫名便叫人心情爽快。 蒋星重放眼扫了一眼,对一旁的言公子道:“这些年天气寒,想来冬麦收成并不好,若我昨日听说的事为真,光禄寺少卿这般作为,百姓的日子怕是要更加艰难。” 言公子看了蒋星重一眼,道:“不知这些年。按我大昭历法记载,太祖、高宗年间天气要比如今暖和的多。自先帝继位以来,天气便进入较寒之时,即便是盛夏,也不似记载中描述那般炎热。” 这蒋星重是知道的,自先帝继位以来,不止大昭,还有土特部,都是旱灾雪灾不断,庄稼收成一直很差。 念及此,蒋星重附和道:“确实如此,不仅天气寒,雨水也少,听闻陕甘宁等地又逢大旱。” 言公子看向蒋星重,道:“姑娘忧国忧民之心令在下佩服。陕甘宁大旱的消息前些时日才报上朝廷,京里尚未传开,姑娘想来时时关心国事,这才能消息灵通。” 蒋星重笑笑,看来言公子 6. 第 6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言毕,言公子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将星重,正见她看着何青庄的方向,神色间含着真切的担忧,不似作假。 言公子凝望蒋星重片刻,随后收回目光,对傅清辉道:“且先查何青庄收粮一事。” “是!”傅清辉行礼应下,恭敬后退,三步后转身离去。 言公子重新回到蒋星重身边,对蒋星重道:“姑娘放心,我府上的人身手极佳,办事妥帖,今日定会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 蒋星重看了言公子一眼,道:“未成想,公子对此事也这般上心。” 言公子那双清贵的丹凤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愠色,道:“百姓民生,如何不上心?” 蒋星重眸中赞许更甚几分,侧眼看向他,阳光自他脸侧抚来,甚至能看清他脸颊上细微的绒毛,蒋星重接着问道:“若稍后公子家中护卫归来,证实我所听闻为真,公子当做如何?” 言公子道:“自当于明日早朝启禀圣上。” 蒋星重听罢,收回目光,唇边勾过一个嘲讽的笑意,暂且没再多言,只心中生出些许担忧。 前世的景宁帝,后期朝令夕改,滥杀文臣。 念及此,蒋星重道:“公子身在户部,弹劾本该是御史之责,若公子出面,恐有越责之嫌,届时陛下就算处理此事,恐心间仍存芥蒂,是否会不利于公子?” 景宁帝心胸狭隘,残忍暴戾,此番她只是想看看言公子是否具备爱民之心,以及他处理此事的能力,以确定他是否是自己想找的人,并不想给他招惹祸患。 见言公子垂眸朝她看来,蒋星重接着道:“若不然,公子将此事告知有交情往来的御史,由御史出面,禀明圣上。” 言公子闻言,似有不解,问道:“姑娘担心陛下对我心存芥蒂?” 蒋星重点点头,随后一声轻叹。 言公子从她眼里看到真切的担忧,唇边挂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问道:“莫非在姑娘眼里,陛下便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 话音落,言公子再次从蒋星重神色中看到一丝厌恶,还带着些许不耐烦,随即眉心微蹙,似有不解。 蒋星重道:“公子恐不知我心所忧,此事……还是过御史的路子好些。” 言公子闻言失笑,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何青庄,随后对蒋星重道:“姑娘莫要忧心,在下自有办法。”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般气定神闲,从容不迫。正是这份从容,让人感到一股掷地深沉的力量,莫名叫人安心。 此话一出,蒋星重立时来了兴趣,着实好奇,他会用什么办法。正好,她需要了解言公子是否具备卓越的能力。若是能力不足,便是再有爱民之心,又能如何? 念及此,蒋星重抿唇一笑,道:“好。我忧心何青庄百姓,若有结果,还请公子告知一声。” 言公子再次看向蒋星重,同样抿唇一笑,“一定。” 话至此处,二人皆不再多言,蒋星重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何青庄处,看着一望无际的麦田,零零星星的房舍。 而言公子的目光,则时不时落在蒋星重头顶,眼底尽是探究。 约莫三炷香后,蒋星重忽见傅清辉和沈长宇一道回来,眸色一亮,眼里挂上一丝期待。 二人本干净的皂靴上,都沾了些泥土,但是同去的另外两人并未一同回来。 二人走到蒋星重和言公子面前,先行行礼,随后傅清辉道:“回禀公子,我四人潜入何青庄,避开户部走卒,已同庄中佃户询问清楚。蒋姑娘所闻非虚,光禄寺少卿周怡平确实将粮食压价至一石两千四百文,且联合庄头胡志、周通等人,对顺天府南部四十庄进行封锁,不许佃户出庄,凡有佃户不满发声者,或欲出庄告状者,轻则挨打恐吓,重则下落不明。庄中百姓,生计艰难,求告无门,绝望悲戚。” 蒋星重早已知晓此事,听罢并未有多少惊讶,下意识看向言公子,去观察他的反应。 言公子神色间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只眉宇间稍有愠色,但他紧抿的双唇,微有些起伏的胸膛,彰显着其此刻内心的怒意滔滔。 言公子久未有言语,只连连点头,好半晌,方才一字一顿,徐徐道:“好,好,京畿重地,天子脚下,此等悖逆之徒,竟已是猖狂至此,大昭于他们而言,莫非已是后院私产,予取予求吗?” 话音落,言公子继续问道:“可有查清南部四十庄的庄主都是哪些人?” 傅清辉行礼道:“具已查明,南部四十庄,皆乃光禄寺卿胡坤,光禄寺少卿周怡平的家族私产。胡氏宗族占二十六庄,周氏宗族占十四庄。且此等腌臜事,已有多年,自此二人上任光禄寺卿与少卿之后,这类事情便已发生,愈演愈烈,此四十庄的百姓,已成胡氏周氏随意宰割的牛马。” 蒋星重听着傅清辉的回话,眉头不由逐渐紧蹙,也就是说,南部四十庄的佃户,不仅要给胡周两家交租子,还得被他们盘剥劳动的成果,蒋星重无法想象,这些年,这四十庄的百姓是如何过下去的。 且这还是顺天府南部,天子脚下!整个大昭,这等事不知还有多少,难怪前世,会有那么多的流寇,大昭国内会那般的乱。 思及至此,蒋星重不由痛惜闭目,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心间对景宁帝的厌恶愈发深切,景宁帝啊景宁帝,你手下的官场,已烂成这等模样,你可知晓? 可厌恶归厌恶,蒋星重心间尚有理智,此时是景宁元年,景宁帝刚刚登基不久,如今官场这副德行,乃先帝一朝所留遗祸,先帝身子差,常缠绵于病榻,甚至未能留下子嗣,景宁帝乃先帝胞弟,兄终弟及。 可惜景宁帝并没有收拾这些遗祸的能力,若有,何来前世亡国之祸? 言公子闻言,向傅清辉问道:“另外两人去了何处?” 傅清辉回道:“我将他们二人留在了何青庄,看看夜里能不能带出几个佃户,好做人证。” “好!”言公子闻言点头。 说罢,言公子转头看向蒋星重,对她道:“若非蒋姑娘心系百姓,今日偶遇,我恐怕很难得知此事,我替南部四十庄的百姓,谢过姑娘。” 蒋星重摆摆手,叹道:“不必谢我,你得能救得了这些百姓才好。此二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妄为,背后怕是有更大的靠山。” 前世便是如此,此二人贪污的大把钱财,有六万两的巨款不知去向,连景宁帝都查不出来,足可见此人在朝中树大根深,景宁帝这个刚登基的少年皇帝,根本不是对手。 蒋星重冷哼一声,着实有些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意,抱怨道:“这 7. 第 7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谢祯闻言失笑,看向顺天府城内,目光扫过城中百姓,眸中神色坦然,道:“不必。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朕德行兼备,自会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傅清辉还欲说什么,却瞥见一旁的沈长宇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 傅清辉忽地意识到什么,忙闭口不言。他们这位陛下,同先帝不同,御下规矩极严,触及底线的事不能碰,但宫人若不慎犯错,属人之常情,他却又甚是宽厚,不会责罚。 像蒋姑娘这样的冒犯,他不会追究,甚至不会放在心上,只会反思自己是否没有做好。 傅清辉看向谢祯的眸中隐有欣赏,这位刚刚御极的新帝,励精图治的野心与努力他这些时日都在看眼里。 且他明事理,少猜忌,易沟通,这些时日,虽因他励精图治,自己的差事多了不少,可心理压力却远比往常要少,反而过得轻松愉快。 思及至此,傅清辉行礼称“是”,坐在马背上直视前方不再多言。 谢祯双腿夹一下马肚子,往城内走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走在回宫的路上,谢祯一直在琢磨今日在何青庄的事。 初到何青庄时,蒋姑娘便说这就一道进去,查明事情原委,可见她不知何青庄设路障一事,诚如傅清辉所言,昨日她路过何青庄的说辞是在撒谎。 但今日瞧着,她忧心百姓也不似作假,可她为何撒谎? 谢祯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缘故,那便是她得知此事的途径不便与人言说。 那么她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胡坤,周怡平二人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朝中都未有人察觉,可她却能知道,着实蹊跷。 谢祯心里存了个疑影,转头对傅清辉道:“清辉,你着人去查一下这位蒋姑娘,将她近半年的行动轨迹查明上报。” 他对这位蒋姑娘,着实有些好奇。身为女儿家却心怀天下,纤腰细肢却身披甲胄,不关心哪里的钗环首饰精致漂亮,却关心哪里的百姓受了不公苦难。 他还未曾见过如此这般的姑娘,查探她从何得知何青庄一事的同时,他还有些想知道,这样的姑娘,日常都会做些什么。 傅清辉行礼应下:“是。” 吩咐罢,谢祯再复夹一下马肚子,胯下骏马加快脚程,一行人紧着往宫中而去。 蒋星重回到府中时未时已过,父兄今日尚在休沐,武库清吏司事情未了,哥哥想来去了兵部,父亲约莫尚在家中。 今日没打声招呼便出去这么久,她已盘算了一路该如何搪塞父亲,但未成想,等她回到府中时,父亲并不在府里,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回到自己院中,蒋星重吃了点东西,复又练了会武,便着兔葵和燕麦准备热水,自去房中沐浴。 这具躯体许久未有这般大量的活动,确实有些腰肢酸痛。蒋星重泡在热水中,边揉身体酸痛之处放松,边想今日的事。 倘若言公子当真能将此事处理得极好,那她便选言公子。 可问题是,毕竟她要跟言公子说的,是造反杀头,甚至会灭九族的死罪。一旦言公子忠君爱国,把她的想法禀告给景宁帝,以景宁帝前世那滥杀大臣的做派,她的九族不就彻底完了吗? 若言公子这条道当真行得通,再同他计划大事之前,她必须得先取得言公子的信任,同时她还得叫言公子相信,她有能掐会算,预知未来的本事。 不然就不必等五年后了,直接带着九族去阎王殿吧。 蒋星重的双颊被热水腾得红扑扑,她想了好半晌,总算叫她想出一个营造自己能掐会算本事的好法子。 念头落,蒋星重都被自己的机智惊呆了! 她飞快沐浴完,出了浴桶,随便擦了擦身子,套上中衣中裤,直奔自己房中。 甚至来不及提笔研墨,她直接拿起往日画眉的黛笔,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自己所有能想起来的,最近这段时日会发生的事都记了下来。 写罢后,蒋星重放下笔,愉快地长舒一口气,随后轻拍一下纸张,转头进卧房睡觉。 这一夜,蒋星重睡得极好。 次日清晨,她照例寅时去了院中,跟着父兄习武。 今日言公子不在,父亲全程对她没有好脸色,但竟也没有再多说半句阻止她习武的话。 蒋星重暗自得意,她素知父亲敬重英雄,但万没想到居然这般敬重!身为言家之后的言公子,竟然在父亲这里有如此分量的话语权! 蒋星重开心坏了,心下对言公子好感愈浓,心生感激。 又过一日,蒋星重等父兄去上朝之后,换了一身寻常的衣服,来到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兵书,随后在书房桌后坐下,唤来兔葵,吩咐道:“你机灵,去外头帮我打听一桩事。” 兔葵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呀?” 蒋星重道:“你去外头打听一下,看这两日朝堂之上,有没有弹劾光禄寺少卿周怡平,还有光禄寺卿胡坤。” “啊?”兔葵明显愣了一下,哑声张了张嘴,随即好奇道:“姑娘你打听这些事做什么?” 蒋星重停下翻书的手,抬眼看向兔葵,道:“让你去就去。” 兔葵忙摆手道:“不是姑娘,你别这么严肃。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最近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怎么叫我和燕麦服侍了,也不叫我们玩投壶和叶子牌。” 听到此处,蒋星重自己也愣了片刻,甚至对兔葵口中说的关于自己曾经的习惯感到格外陌生。 前世颠沛流离五年,兔葵走散,燕麦病逝,她早就习惯了一切亲力亲为,至于什么投壶和叶子牌,自前世离开顺天府后,那更是碰都没碰过。 蒋星重轻叹一笑,对兔葵道:“就是忽然想开了。你别瞎想,以后大抵都会这般,去吧。” 说罢,蒋星重冲兔葵摆摆手,示意她快去,自己低头看起了兵书。 见蒋星重已经开始看书,兔葵不好再打扰,便依言出了门。 本以为兔葵得去好一阵子,不曾想,只过两炷香的功夫,兔葵便跑了回来,人尚未进书房的门,便喊道:“姑娘姑娘,街上都传开了,光禄寺的胡坤和周怡平,听说昨个晚上就被锦衣卫押进了诏狱,今晨陛下派人去抄家,这会锦衣卫怕是已经到了胡府和周府。” 说话间,兔葵跑到蒋星重桌前停下,蒋星重手里还握着兵书,人都有些愣,赶忙问道:“锦衣卫动的手?不是大理寺?而且已经派人去抄家了?” 兔葵重重点头 8. 第 8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蒋星重微愣一瞬,不及询问,蒋道明已走至近前来,二人皆默契地闭了嘴,看向蒋道明。 蒋道明行礼道:“公子,茶水马上送来。” 谢祯含笑,“劳烦将军。” 蒋道明见他这般有礼,神色微有些局促,瞥了将星重一眼后,只得讪笑两声。 待婢女上茶之后,谢祯抿了一口,三人便一同前去练武。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快至酉时,谢祯便止戈停手,蒋道明一如往常般亲送谢祯出门。 临分开时,谢祯看了跟在蒋道明身后的蒋星重,二人目光相接的瞬间,蒋星重冲他点一下头,随后抬手指了指蒋府后巷,谢祯收回目光,专心同蒋道明说话走路。 走到一半时,蒋星重照例溜走,从侧门跑去了后巷。 天色向昏晚,晚霞千里,将地上的影子拉得极长。蒋星重身上甲胄未换,站在墙边,盯着自己脚下的影子,静候言公子的到来。 不多时,蒋星重便见大片的影子出现在脚下,人与骏马同显,宛若狰狞的巨兽铺成在地面上。 蒋星重转头看去,正见言公子及其随从,皆牵马而立,逆光站在巷口,各个看不清面容,宛若一道道剪影,这一瞬,蒋星重忽地感觉到一股难言,却又气势恢宏的压迫之感。 将星重看着言公子将手中缰绳递给身边的人,随后朝她走来,步迈四方,泰然从容,其余人皆守在巷口,并未跟随。 待他来到蒋星重,蒋星重冲他一行礼,随后赞叹道:“何青庄的案子,陛下竟是交由锦衣卫处置,足可见陛下对此事上心。且能处置这般及时,便说明证据齐全,短短两日工夫而已,言公子便将此事处理得如此妥当,当真令我钦佩。” 谢祯只冲她笑笑,并未多言。 蒋星重接着问道:“对了,南部四十庄的百姓陛下可有安置补偿?” 谢祯正欲回答,却忽地想起蒋星重对他的态度,不由反问道:“姑娘以为,陛下会如何处理?” 蒋星重眉宇间复又爬上一丝厌恨,下意识将头撇去一侧,只道:“我无缘面圣,如何知晓他的想法。” 谢祯唇微抿,盯着蒋星重看了半晌,随后冲蒋星重一笑,道:“胡周两家已被抄家,顺天府南部四十庄,今后便是皇庄,陛下已从抄家的财产中,补足四十庄佃户这些年的亏损,剩下的尽皆充了国库。” 胡周两家共抄出白银五十五万两,补足四十庄佃户数年亏损后,尚且还有十万两入了国库。只是如今国库空虚,这十万两虽有些作用,但也确实杯水车薪。 蒋星重听罢愣了愣,反问道:“陛下竟补足了佃户们这些年的所有亏损?” 她以为最多补今年的做做样子,未承想景宁帝竟是没有将所有银两充入国库,或敛一部分进自己的内帑。 蒋星重眉宇间颇有些困惑,不由问道:“你如何说服陛下?” 谢祯闻言一笑,道:“陛下心系百姓苍生,何须我说服?” 蒋星重闻言轻嗤,神色间全是不信。纵然她不知道景宁帝这次为何这么做,可她对一个亡国之君着实没什么信任可言。 念及此,蒋星重将心中想说的话变了个意思,提醒道:“言公子,陛下到底年轻,你身为臣子,当多留神规劝于他。” “哦?”谢祯眉一挑,下巴微抬,垂眸看向蒋星重,悠然问道:“此话怎讲?” 蒋星重看他一眼,只道:“该说的时候自会让你知晓。” “别说这了。”蒋星重岔开话题,接着问道:“胡周二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妄为,怕是身后还有更大的靠山,此次审理的结果,公子可有消息?” 关于此事的很多细节她已经记不太清,但她记着,前世胡周二人出事后,有六万两白银不知去向,连景宁帝都没有查出来。 谢祯道:“我身在户部,此事由诏狱锦衣卫负责审理,我如何知晓?” 话虽这般说,可谢祯的目光,却落在蒋星重面前,颇有些探究的意味。 此次锦衣卫抄家时,发现胡坤对六万两白银进行了封存,装在酒坛子里,伪装成酒水,显然是要送给什么人。这笔款项,比胡周二人贪污的都要多。 眼前这位蒋姑娘,眼光当真如此长远,竟是连背后还有更大的靠山都能分析得出来? 这位蒋姑娘身上,秘密还真是多。他眼下倒是有些期待傅清辉调查这位蒋姑娘的结果。 蒋星重听谢祯这般说,眉宇间露出一丝烦闷,“也是……” 左右这件事有锦衣卫调查,她再关心也插不上手,专心自己的造反大业便是,待事成,景宁帝手下无论有什么妖魔鬼怪,都得老老实实做刀下亡魂。 思及至此,蒋星重不欲再浪费时间,打算同言公子说关于白云山道清观即将失火一事。 可话到嘴边,蒋星重忽地犯了难,望着言公子,欲言又止,颇有些烦闷地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眉峰有些紧蹙。 她要如何开口说自己能预知未来这件事,该如何起头呢? 蒋星重正犹豫着,谢祯率先开口,对蒋星重道:“蒋姑娘,有桩事在下极为好奇,想当面问问姑娘。” 蒋星重被拉回思绪,仰头看向谢祯,这才想起今日练武前,他说有事要问,忙道:“你先说。” 谢祯垂眸望着蒋星重的眼睛,开口道:“前日同去何青庄前,姑娘说何青庄一事乃路过何青庄时听庄中佃户所言。” 蒋星重眼露不解,点头道:“是啊。” 谢祯接着问道:“可是,胡坤周怡平二人,早在南部四十庄设下路障,不许佃户出庄,姑娘你是如何路过进去的?” 话音落,蒋星重心陡然一凉,望着眼前言公子探究的神色,只觉头皮发麻。她万事都想了个周全,却没想到会在如此细枝末节的事上湿鞋。 见蒋星重怔愣不语,谢祯冲她抿唇一笑,眼中神色咻然锋利,缓声道:“蒋姑娘,你在撒谎。” 蒋星重望着谢祯的眼睛,一动未动。 数息之后,蒋星重忽地痛心疾首道:“对!我是对你撒了谎。” 谢祯眉一挑,继续盯着蒋星重,一副等她解释的模样。 蒋星重瞥了他一眼,面上神色愈发为难,万分无奈地长叹一声,这才对谢祯道:“实不相瞒,言公子,这真实的缘由,我当真不敢告知于你。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我只能随便编个理由。” 幸好脑子转得快!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不机会就来了!蒋星重暗自松了口气。 蒋星重瞟了谢祯一眼,随后飞速移开目光,再复一叹,眉皱得愈发厉害,语重心长地对谢祯道:“但说到底,我是为了南部四十庄的百姓,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嘛?你说是不是,言公子?” 确实结果是 9. 第 9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说罢,谢祯便翻身上马,即刻驾马小跑离去,未作片刻停留。 他已懒得再浪费时间同这位蒋姑娘掰扯,只防着她别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真跑去干出纵火证明的事来。 至于她胡坤和周怡平一事的真实原因,锦衣卫自会查明。 谢祯走后,蒋星重缓步行至巷尾,转头看向谢祯离开的方向,目送他们一行人奔向西方最后一抹余晖。 想起方才言公子的神色,以及落荒而逃的背影,蒋星重连眼尾都是笑意。此时此刻,在言公子眼里,她怕是个疯子吧,有趣! 蒋星重再复一笑,负手转身,往府中走去。许是心情极好的缘故,即便身着甲胄,此刻她亦觉脚步轻盈,黄昏最后一抹夕阳下,她长长的影子亦在身后跳跃。 回府后,蒋星重除了练武看兵书,便着手准备后日白云山道清观救火一事。 第二日一早,蒋星重照例练武,练武后,便以祈福为名,跟父亲说了要去道清观的事。蒋道明未作多想,应下后便去了兵部。 蒋星重趁父亲不在,从府中清点了十名小厮,准备好救火所用的溅筒,水囊,叫他们明日清晨随自己去白云山道清观,随后便回书房看起了兵书。 傍晚时分,谢祯照例来府中习武,蒋星重自是一同前去。 只是今日,这位言公子再次看见她,只在她行礼时冲她点了下头,之后的一个时辰,全程没有跟她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但蒋星重毫不在意,就她昨日那番说辞,任何正常人都会觉得她是个得了癔症的疯子,对她敬而远之实属寻常。 但她毫不心急,信任需一点点建立,皇图霸业,当徐徐图之。 练武毕,谢祯将手中雁翎刀交给蒋道明,拿起放在一边桌上的汗巾,擦拭额头、脖颈处的汗水。 蒋道明将刀放好后,便去院外吩咐等候的婢女上热茶,趁这工夫,蒋星重冲谢祯压低嗓音喊道:“喂!” 谢祯闻言转头,正见蒋星重站在不远处,正一脸灿烂笑意地朝他挥手。 这灿烂的笑脸,若换作昨日之前,谢祯定会觉得如沐春风,只是现在……这笑意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疯劲儿。 不及谢祯做出反应,蒋星重已压低声音道:“言公子,别忘了明日。就算你来不了,也记得留意着些道清观的事。” 谢祯淡淡从她面上移开目光,未置一词,手轻轻一抬,将手中的擦汗的汗巾甩在了桌子上,而蒋道明,恰于此时携端茶的婢女进来。 谢祯转身迎上前去,对蒋道明道:“公务繁忙,今日便不喝茶了,我这便走了。” 说着,谢祯唤来更衣的小厮,穿上裘衣,便朝外走去。蒋道明连忙跟上,亲送他出门。 一路行至府门处,谢祯忽地止步,他转头看了看蒋道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蒋道明见四下无外人,方才行礼问道:“陛下,可是有事吩咐?” 谢祯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提醒道:“多留意家中亲人,尤其孩子。” 说罢,谢祯捏了捏蒋道明的肩头,以示安慰,这才走下台阶骑马离去。 蒋道明行礼恭送,起身时,他神色间满是迷茫,陛下为何这般叮嘱?他忽略两个孩子了? 蒋道明不明所以,目送谢祯离开后便转身回府,扭头就把这叮嘱抛去了脑后。 二月初一清晨,蒋星重照例起了个大早。 只是今晨她没有去练武,换了自己平常的衣服,一大清早便带上人赶往白云山道清观。 兔葵和燕麦本也要跟着去,但她俩不会骑马,蒋星重嫌浪费时间,直接拒了二人,带上十个小厮,命他们带好准备的溅筒和水囊,便朝顺天府郊外白云山而去。 来到白云山脚下时,正是卯时三刻,距离白云山道清观失火还有一个多时辰。 今日初一,才刚刚卯时,山脚下已有不少陆续上山,准备去上香的善信。 蒋星重扫一眼山道上的行人,看向不远处蜿蜒的小河,转头对贴身小厮吩咐道:“瑞霖,你现在便带人去灌好水囊和溅筒,动作麻利些,装好我们便上山。” 瑞霖即刻带着几名小厮去往河边。 蒋星重再复看向白云山,远远可见道清观黛青的屋顶,隐匿在清晨的白雾中。 前世道清观失火一事她记得格外清楚。 道清观旁本有一条小溪,但因这些年气候变化着实厉害,那条小溪于数年前干涸。 二月初一巳时,道清观失火,救火不及,火势愈大,再兼初一上香人数众多,观中道士与善信,共死伤四十余人,着实骇人。 蒋星重不知道清观失火的原因,但这次她早有准备,观中想来有日常备下的水缸,再加上她带去的人和水,稍有不对便及时灭火,希望能避免这场惨剧的发生。 若是此番能做到,她不仅可以获取言公子的信任,还能救下四十余条性命。 不多时,瑞霖带着十名小厮一道回来,道:“姑娘,水已备好。” 蒋星重冲他点头,拉转马头,道:“我们上白云观。”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蒋星重带着一行人抵达道清观外,带着人离开山道,让出路来,站进旁边的树林里。 道清观靠山而建,三进大院,气势恢宏,今日初一,出入道清观的善信者众多,晨雾并香火缭绕其上,烟雾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若有若无的紫色。 蒋星重吩咐道:“我若令下,带好溅筒与水囊,随时跟我进去。” 众小厮不解地看看彼此,皆面露不解。 蒋星重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道清观中,却没注意到,道清观旁的围墙外,正有两名腰胯绣 10. 第 10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傅清辉的脚步声,两名在墙后盯着蒋星重的锦衣卫转身,行礼道:“傅镇抚使。” 傅清辉点了下头,锐利的眼眸扫了一眼蒋星重所在的方向,问道:“如何?” 其中一名锦衣卫行礼道:“回禀大人,蒋姑娘共带十人,于山脚下灌水,携水上山,之后便一直在道旁树林中静候,未曾靠近道清观半步。” 傅清辉闻言,眉心微皱,眼露困惑。 他静思片刻,随后道:“你二人回去吧。” 说罢,傅清辉朝外走去,自那晚蒋姑娘同陛下在巷中密谈后,陛下便吩咐盯紧道清观,莫给人纵火的机会。所以自前日晚上,他便已派人里外清查道清观一干人等,于此同时,严防死守。 这两日,蒋姑娘并未动任何手脚,今日也并未靠近道清观。但毕竟他们知晓的晚,焉知今日导致失火的那四名道士,其中是否有她提前买通之人。 蒋姑娘到底有无参与道清观失火一事,需得他回去查问那四名道士后,方可定论。 眼下,先按陛下吩咐,道清观失火事了后,去会会这位蒋姑娘。 走到道清观大门处,傅清辉眼睛一扫,便看见了道旁树林里的蒋星重,随后朝她走去。 蒋星重已屏气凝神等了好半晌,结果失火的消息没传来,反而见傅清辉忽然出现在视线中,并朝她走来。 蒋星重唇边出现笑意,心下不由好奇,莫非言公子也来了? 傅清辉来到蒋星重面前,朝她拱手一行礼,道:“见过蒋姑娘。” 蒋星重冲他一笑,道:“不必多礼,你家公子来了吗?” 傅清辉笑笑道:“公子今日在宫中当差,不便前来,便派我带了足数的水上山。” 蒋星重闻言松了口气,对傅清辉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我所带用具不足以救火,还是你家公子想的周道。” 嘴上说着话,蒋星重心里越发的开心。 这两日言公子对她那般态度,她还以为今日这火得自己一个人救。但万没想到,言公子竟是想的这般周全,即便不信她的话,却也会做两手准备,以防万一。 果然是个思虑周全的人,靠谱! 念及此,蒋星重向傅清辉问道:“你带了多少人来?我带了十个,不知等下救火人手够不够?” 傅清辉看着蒋星重真挚询问的神色,冲她一笑,道:“姑娘放心,今晨一来,我等便候在观中,以防不测。方才后院左侧灌灯存放灯油的房间失火,我等已及时灭火。眼下火情已除,姑娘大可安心离去。” “啊?”蒋星重闻言一愣,“解决了?” 傅清辉不作任何反应,只含笑望着蒋星重,叫人琢磨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蒋星重只觉脑袋有些发蒙,好半晌,才问道:“你……确定?” 傅清辉点头,“确定。” 蒋星重长长吁了口气,难怪巳时都过了两刻钟,道清观内还是安安静静,无事发生,她还以为还得再等一会呢。 但毕竟前世伤亡惨重,蒋星重也不敢掉以轻心,对傅清辉道:“此番劳烦你家公子,你也辛苦了。” 说着,蒋星重从腰间钱袋子里取出一两银子,扔给傅清辉,傅清辉下意识接住。 跟着便见蒋星重挑眉道:“这事办的漂亮,替你家公子赏你的。” 话音落,傅清辉面上本得体的笑意立时垮了下来,眉宇间似密布了一层乌云,他捏着那两银子的指尖已有些泛白,直勾勾的盯着蒋星重。 他堂堂从四品锦衣卫镇抚使,今日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当成卖身为奴的小厮给赏了一两银子? 手里的银子着实烫手,傅清辉攥紧了手,抿紧了唇。 蒋星重见他盯着自己不放,还攥紧了手里的银子,很在乎的模样。心下不由好奇,莫非没什么人赏过他,他才这么在乎自己这点赏赐? 念及此,蒋星重对他道:“怎么了?你家公子没赏过你?言公子瞧着不像苛待下人之人。” 傅清辉闻言面色一白。 蒋星重再复从腰间取出一两银子,给他扔过去,宽慰道:“再赏你一两,不必太感动。” 傅清辉嘴角抽了抽,强忍着不爽快,语气干涩道:“谢……谢谢。” 傅清辉再次看向蒋星重,问道:“姑娘还不回去吗?” 蒋星重对他道:“我等巳时过了再走吧,还有两刻钟。”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等巳时过了,那便证明危机确实已经解除。 傅清辉行礼道:“那姑娘自便,我得回去跟公子复命。” 说罢,傅清辉头也不回的离去。 绕回道清观墙侧,傅清辉冷着脸对那两名锦衣卫吩咐道:“盯着她回府后,再来找我复命。” 两名锦衣卫应下,傅清辉黑着脸将手里的二两银子,分给眼前二人,道:“赏你们。” 说罢,傅清辉不顾二人怪异的神色,大步离去。 蒋星重依旧等在道清观门口,两刻钟后,见已到午时,蒋星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蒋星重唇边出现笑意,前世道清观失火伤亡惨重,见到傅清辉前,她心里也在犯嘀咕,不知自己今日究竟能不能挽救这场灾难,但万没想到,她选中的人竟如此靠谱,她连道清观的门都没进。 时至此时,蒋星重对言公子的能力,已是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甚至生出他若无野心,她也努把力策反一下的念头。 蒋星重心满意足,格外愉快,她大大的撑了个懒腰,便翻身上马,对瑞霖道:“把带来的水都倒了,轻装简行,回府吧。” 说罢,蒋星重松开缰绳,骑着马优哉游哉的往山下走去。负责盯着她的那两名锦衣卫,自是藏匿身形,跟了上去。 直到她走出去很远后,傅清辉方才带着同行的锦衣卫,从道清观中出来,自白云山另一条路往城中而去。待一回北镇抚司,他即刻便去审理那四名道士,且看看是不是提前受了蒋姑娘的指使。 锦衣卫何等手段,不出半个时辰,傅清辉便已审问的清晰明白,进宫复命。 傅清辉抵达养心殿,门口值守的内侍却告 11. 第 11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傅清辉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叠写满字的纸,双手呈上。 谢祯身旁的恩禄上前接过,呈给谢祯,谢祯伸手接过,翻看起来。 这半年来,蒋星重的行动轨迹,尽皆呈现在谢祯眼前。 谢祯眉心不由微蹙,喜欢买钗环首饰,喜欢时新衣料,热衷于顺天府各府贵女举办的宴会、雅集,哪怕是没给她发请帖的集会,她也会想法子跟主人家套近乎。 且为人甚是要强,若听闻半分不利自己的言论,便会冷嘲热讽,曾因类似的事,同左督察御史家的二小姐当众吵架。去年秋,曾因花鸟纹披风同旁人撞色,而中途跑回府更衣。 大有一副定要在顺天府站稳脚跟的模样。 这位蒋星重,过去这半年的日常,来来回回唯这几样罢了,丝毫没有半点同她如今的所作所为沾边的半点事。这些记录中,根本不曾有一桩她关心百姓民生的做法。 甚至在他前往蒋府习武前的五日,她还为花朝节定制了一套头饰。 就是这样一个闺阁小姐,就在这短短几日间,忽然就变成了一个敢忤逆父亲习武,身披甲胄,束发精干,开口闭口百姓如何,家国如何,甚至还关心起了民生,且能说出保家卫国这般话来的格局开阔之人。 谢祯细细翻着手里的纸张,眉宇间的阴云愈发浓郁。 怪就怪在,这位蒋小姐,如今这坚持习武,关心民生,着眼官场的转变,尽皆出现在他去蒋府习武的那几日。 且她忽然之间,就对过去从不关心的事,比如百姓,官场等事聊熟于心了起来。 看着谢祯的神色越来越差,傅清辉基本意识到他想到了什么,便行礼开口道:“陛下,这蒋府小姐,一切的所作所为,皆出现在陛下前往蒋府习武的那几日,恕臣说句不该说的话,怕是痴心妄想,另有所图。” 谢祯自是也想到了,只对傅清辉道:“你接着说便是。” 傅清辉颔首称是,跟着道:“陛下自御极以来,励精图治,未有半分立后纳妃之想,饶是先帝驾崩前病重,陛下值守宫中,前东厂厂公暗送美人,陛下尽皆游刃拒绝。” “恕臣直言,如今朝中,不少家中有适龄姑娘的重臣,眼睛都观望着陛下的后宫。可陛下尚未动立后纳妃之念,就难免有人,会在这方面动些心思。” “陛下非贪图美色之辈,且励精图治之心,众臣有目共睹。寻常女子陛下不放在眼里,但若是专投陛下所好,打造一位爱国爱民的女子,难保陛下不会动心。” 谢祯闻言点头:“朕亦做此想。” 若非如此,为何这位蒋姑娘性情转变的时间,正好是他去蒋府习武的那几日?如今看来,那日何青庄一事,在街道上偶遇,也并非偶遇。 傅清辉接着道:“还有一桩事,臣需禀明陛下。” 谢祯将看完的纸张递给一旁的恩禄,对傅清辉道:“讲。” 傅清辉道:“关于蒋姑娘,有两桩事未曾查明。一是关于光禄寺收粮一案,臣等用尽手段,仍不知她知晓此事的途径,且在调查她过去半年行动的过程中,也未发现半点她沾染朝政的迹象。第二桩便是道清观失火一案,经臣审问,蒋姑娘确实没有接触道清观一星半点。” 谢祯闻言深深蹙眉,看向傅清辉的神色间满是疑虑。北镇抚司锦衣卫何等手段,竟是查不清事关蒋姑娘的这两件事? 莫非,她当真有预知未来之能? 此念刚起,谢祯便即刻否定,眸中疑惑之色消散。他绝不会相信,什么预知未来的鬼话。只能是这位蒋姑娘,还有锦衣卫未曾查明的手段。 傅清辉看着谢祯的神色变化,眉峰微皱,接着道:“臣实在无法查明,这两桩事,蒋姑娘究竟是从何处得知,恐怕还需要些时间。但依臣之见,尤其是光禄寺一案,事关隐蔽,且关系重大,绝非是蒋姑娘凭一己之力可以做到。” 谢祯闻言点头,“凭她一己之力,确实无法做到。胡坤和周怡平,二人瞒天过海的本事,朕已有领教。她身为女子不常出门,手中又无权力,如何能知晓胡坤和周怡平做下的勾当?” 谢祯静思片刻,侧身看向傅清辉,抬手朝他凌空一点,掷地有声道:“查!务必查明明威将军蒋道明,以及兵部清吏司主事蒋星驰,此二人是否与朝中文官勾结甚密。” 蒋道明常年在边境领兵,今年冬天回来,等春季后还会再回边境。还有蒋星驰,从前一直同蒋道明在边境,今年回来方才任职兵部清吏司,他也是趁着蒋道明在京中,这才前去习武。 谢祯眉宇间阴云密布,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 自他御极以来,如今已格外清楚大昭官场情况。 先帝宠信宦官,前东厂厂公权力体系庞大,整个大昭笼罩在东厂的阴影下,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称九千岁。 此人任人唯亲,于先帝一朝势大多年,朝中文臣多数为其亲信。任官不举贤而举亲,致使大昭如今官场混乱,无能者添居其位众,不为民请命,反而拉帮结派,敛财占地。且前厂公还为笼络皇亲,于祖制的基础上,更行厚待。 贪腐的官员,庞大且无用的宗亲,再兼气候变化,自然灾害频发,十多年下来,致使大昭国库空虚,难以维系。 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那位九千岁。如今九千岁虽已伏诛,东厂势力大减,但先帝一朝留下的官场遗祸,并未有半 12. 第 12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蒋星驰已候在蒋府门外,见谢祯到来,忙上前行礼。在谢祯免礼后,便上前牵住了谢祯马匹的缰绳。 谢祯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蒋星驰面上扫过,神色间隐带审视。而蒋星驰,忙着牵马,压根没有注意到谢祯的神色。 在谢祯的印象中,蒋道明父子,常在边境军中,未曾接触过京城朝中的波诡云谲,一贯忠君爱国。武艺高强,善兵法,领兵作战勇武,但同常年在朝中的人相比,他们的心思又显得格外单纯。 所以无论是登基之前,还是登基之后,他都很欣赏蒋道明父子。这也是他为何会选择跟随蒋道明习武的缘故。 他本想着,从这些不常在京中的文武官员中,挑选出一些真正有才能之人,逐渐替换京中无才无能之辈,毕竟科举新选拔的官员,对任上的事不见得有老臣熟悉。 蒋道明父子便是他先前看好的人才,此次二人归京,他便已给了蒋星驰兵部武库清吏司一职。 只是未承想,他还是想简单了。 若只是惦记皇后之位,他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无完人,有些欲望实属寻常。 可蒋家牵扯光禄寺一案,连锦衣卫都查不出来,着实叫他心惊。 蒋星重已跟着父亲在院中练武。 今日她心情格外的好,便是连手中数斤沉的雁翎刀,此刻挥舞起来感觉都轻巧了不少。 昨日练武时言公子对她态度冷淡,但今日她已证明巳时道清观失火一事,且言公子也派了他身边的人来,想来这个时辰,他已经知晓她并未撒谎。 念及此,蒋星重格外期待同言公子今日的见面,不由朝月洞门处望去。 算算时辰,言公子也该到了。 蒋星重正想着,忽见言公子和兄长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处。蒋星重眸中一亮,朝谢祯展颜一笑。 谢祯自是也看到了蒋星重的目光,冲她含笑点头。 走进院中,谢祯不便再找喝茶的借口,毕竟从今日起,蒋府的饮食等物,他不会再碰。 那便暂且无法跟蒋星重说话,自脱去外穿的氅衣,跟随蒋道明习武。 一个时辰后,练武结束,蒋道明吩咐婢女备茶,谢祯却道:“将军不必劳烦,尚有公务未完,我这便走了。” 说罢,谢祯看向蒋星重,又看了眼蒋府后方。 蒋星重立时明白过来,冲他一点头。 谢祯收回目光,便朝府外走去,蒋道明同蒋星驰跟随相送,蒋星重则照例中途溜走,在隐蔽之处脱下甲胄交给兔葵和燕麦,只着曳撒,便从侧门离开,去了蒋府后巷等着。 又是一日黄昏时分,今日依旧是个赤霞千里的好天气。 蒋星重在后巷中等候时间不长,便见谢祯及其随从出现在巷口。 谢祯似是对身边的傅清辉说了句什么,随后朝蒋星重走来。 他堪堪在蒋星重面前站定,蒋星重便迫不及待道:“我今日在道清观见到你身边的清辉了。” 蒋星重并不知傅清辉姓什么,只从谢祯口中听过他唤清辉。 谢祯点点头,“是我派他去的。” 蒋星重面上笑意盈盈,对他道:“我本以为,凭我一己之力,救火兴许会有些麻烦,好在你想得周到。怎样?现在你信我了吗?” 谢祯沉默片刻,而后道:“蒋姑娘,因一场梦而预知未来,这等事于我而言,当真难以信服。” 蒋星重愣了一下,随后抿唇叹气。也是,这等虚悬之事,如何叫他信服? 蒋星重正愁该怎么叫谢祯相信,谢祯却率先开口道:“虽不信姑娘预知未来之言,但是现在,我相信姑娘所言之事为真。毕竟光禄寺一案,还有道清观一案,我已见证。” 蒋星重闻言,面上缓缓出现笑意:“你相信我说的事便好!至于预知未来之事,我再多向你证明几件,你便信了!” 夕阳的霞光,落在蒋星重的侧脸上,叫她五官轮廓明暗清晰,更显分明。 她接着对谢祯道:“言公子,你出身英烈之后,若只是在户部供职,着实是屈才,你可有想过更高的位置?” 她想试探下言公子的野心,看他是不是真的有造反的魄力。 谢祯看着蒋星重灼灼的目光,眼睛微眯。 蒋家这个局,明显就是冲着他与后位而来。之前他以为,蒋星重只当他是普通户部官员。可现如今回头想想,既做了这个局,蒋道明与蒋星驰,怎么可能不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 这位蒋姑娘,分明就是在他面前佯装不知,做出一副一心为民,毫无所图的样子来,以便博得他的好感。 念及此,谢祯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之意,直言道:“怎会没想过更高的位置?我本就该在最高的位置上,你说是吗?蒋姑娘?” 蒋星重闻言一愣,不是……他一开口话就说这么大,还这么、这么合她心意,这……合适吗? 蒋星重似是有些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反问道:“最高的位置?哪个位置?言公子,你说的哪个位置?” 谢祯见她故意装傻充愣,眼底嘲讽之色愈发地浓郁。 他眉一挑,看起来愈发神采飞扬,畅言道:“这世上的至高之位,难道不是只有一个吗?庙堂之上,金銮殿中。” 蒋星重:“!” 这一瞬间,蒋星重看着谢祯泰然自若的神色,彻底愣住。 纵然她确实是想让言公子造反,但他居然也有这个想法,还说得如此不遮掩,如此嚣张,如此理所当然,当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蒋星重心间甚至忍不住怀疑,老天让她重生回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让她专门来辅佐这位言公子的吧? 谢祯欣赏着蒋星重愣住的神色,唇边隐有笑意。 他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但凡聪明些的人就该听懂。他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她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就别在他跟前演戏了。 就在谢祯自以为蒋星重被吓住了的时候,却忽见蒋星重上前一步,离他近了些,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有这想法是极好的,但眼下还是需要低调些。” 谢祯:“?” 看着蒋星重重新站直身子,谢祯面上的笑意消失,上下打量蒋星重两眼,问道:“你什么意思?” 蒋星重“啧”了一声,颇有些不解地看了眼谢祯,那神色仿佛在说:你这么聪明的人,连这都不知道? 蒋星重只好摊手道:“隔墙有耳,九族要紧!” 谢祯:“?” 她在说什么胡话? 按理,听自己说完那两句话,她不该抓紧跪下认错 13. 第 13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四十七岁的户部侍郎邵含仲,眉宇间流出一丝苦闷,他望了谢祯一眼,随后不忍侧头,行礼道:“回禀陛下,算上胡坤和周怡平抄家所得银两,共四十万两。” 谢祯闻言抿唇,一个国家的国库,仅四十万两白银。 先前下拨的赈灾款项,是三十万两,可这三十万两,对灾情未得半分缓解的陕甘宁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这四十万两下拨下去,又能坚持多久? 灾情不解,百姓无业可守,朝廷赈灾款项又跟不上,他们为了活着,便只能抱团叛乱,成为流寇。 见谢祯沉默,久久不语,兵部尚书赵翰秋,看向谢祯,神色间似有些踟蹰,他犹豫片刻,似下定决心般,开口陈情道: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陕甘宁旱情不解,百姓无业可守,流寇即便归顺,亦会如韩守业般复叛。陛下,为了大昭的长治久安,依臣之见,更改‘招抚为主,平叛为辅’之策,趁现在军饷尚足,流寇不成气候,应当以雷霆手段,肃清流寇。” 谢祯看向赵翰秋,似是在思考他的话,一旁的邵含仲看向赵翰秋,开口道:“赵大人,此言差矣。纵为流寇,仍为我大昭百姓。若有地可种,有粮可吃,百姓怎会沦为流寇?” 邵含仲转头看向谢祯,陈情道:“陛下,天灾不可控,可百姓无粮可吃,此乃朝廷的过失,我等不该迁怒于民。当务之急,理当想法子充盈国库,追加赈灾款项。” 谢祯闻言陷入沉默。 他如何不知百姓为何会成为流寇?诚如邵含仲所言,若有地可种,有业可守,百姓何至于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要去做朝不保夕的流寇?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以雷霆手段处置自己的百姓。 可国库只剩下四十万两白银。 这些年气候变化,北边土特部亦是天灾不断,时常侵扰边境,国内又有流寇作乱,必须得有一笔钱,用在军费上。 除此之外,宫内的花销,先帝一朝九千岁把持朝政时,遗留下的庞大宗亲,还有许多无能而添居其位的官员…… 眼下还要追加赈灾款项,国库里那点银子,根本不够用。 谢祯沉思许久,暂且做下决定。 谢祯先看向兵部尚书,对他道:“赵尚书,流寇皆乃朕之子民,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愿他们成为刀下亡魂,对待流寇的政策,暂且不作更改。” 赵翰秋闻言,抿唇蹙眉。 谢祯再复看向户部一众官员,对他们道:“先往陕甘宁三地下拨十万两白银应急。朕会在这两日间,抓紧想出些节省开支的法子,尽快省出一笔银子。明日早朝,朕会与百官商议此事。如今国库空虚,又面临多重阻碍,当行节俭之策。” 谢祯又对户部官员道:“将户部这三年的岁报,还有记录月报和季报的银库的月报、季报,都给朕送来。” 户部众官员行礼应下。 一席话毕,谢祯示意户部众官员退下,只留下兵部尚书赵翰秋。 户部一众官员退出养心殿后,谢祯对赵翰秋道:“赵大人,朕知你平乱心切。但流寇皆乃我大昭子民,他们因旱灾而叛乱,实乃朕之过失,朕着实不忍叫他们成为刀下亡魂。” 赵翰秋闻言一惊,忙提襟跪下,颤声行礼道:“陛下……” 赵翰秋万没想到,这位御极不久的皇帝,居然会对他这样一位臣子,说出“朕之过失”的话来。 这些时日来,陛下励精图治,恢复中兴之心百官有目共睹,此番又听他出言罪己,着实震撼感动。 赵翰秋忙道:“陛下,先帝常年缠绵病榻,难理朝政。如今一切遗祸,皆乃先帝一朝阉党所留,陛下何故罪己?” 谢祯轻叹一声,示意赵翰秋起身,接着对他道:“陕甘宁三地百姓沦为流寇者众,若朝廷赈灾粮跟得上,他们又何至于此?朝廷的过失,同朕的过失又有何区别?” 赵翰秋闻言垂眸,陛下所言不差,百姓并不知换个皇帝对国家有什么影响。在他们眼里,朝廷与皇帝是一体的。更不知如今国库空虚,面对如今这诸般困境,皇帝要调派赈灾款项有多少掣肘。 他身为兵部尚书,常能得知前线消息,流寇痛骂皇帝之事,多如牛毛。在他们眼里,朝廷给些钱,给些口粮的事,如何就这般艰难?如今他们所受一切困苦,皆乃皇帝不体民心,不怜百姓之故。 谢祯接着对赵翰秋道:“赵尚书,朕知你疑虑。你担心若不以雷霆手段惩治流寇,给他们壮大的机会,日后必成大患。你给朕一些时间,且先叫朕试试,若能找到法子渡过此番国库空虚的掣肘,便是两全其美。若实在不成,再依你所言,以雷霆手段除之。” 赵翰秋看着眼前的谢祯,竟从这位少年皇帝的眼里,看到万分的真挚。 为官十数载,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遇到这样一位如史书中记载的贤君般的皇帝,励精图治,殚精竭虑,谦逊开怀,有主见亦能纳谏…… 这一刻赵翰秋忽地无比地相信,眼前这位皇帝,或许真的会叫大昭,这个传承三百年的国家,再复中兴之象。 赵翰秋行礼应下,谢祯又问了一些关于陕甘宁流寇的事,这才叫他回去。 赵翰秋走后不久,户部官员便送来了户部的岁报、季报以及月报。 谢祯坐在书桌前,开始仔细翻开这三年来的户部的财报。 天色逐渐昏暗,养心殿里,恩禄不知何时已给他点上烛火。桌角的托盘里,还放着早已凉掉的饭菜。而谢祯的眼睛,始终未离开过眼前的岁报。 养心殿中安静得可怕,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随侍在旁的恩禄,看着谢祯干得已有些起皮的唇,奉上茶水,小声提醒道:“陛下,喝口茶吧。” 从回来到现在,陛下便没有闲过。身上还穿着去蒋府习武时穿的曳撒,晚膳没用传,连灯油都添了两回,在励精图治,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 谢祯听到耳旁有人说话,眼不离桌,只叹道:“朕竟不知,户部还欠九边军饷,难怪今日赵翰秋说,陕甘宁的叛军当中,还有不少边军的逃兵,原是这般缘故。还有很多错、烂账……” 恩禄听着,看了看自己手中托盘里的茶水。显然,他们陛下听到旁边有人说话,便顺口搭话,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耳里听了,心里没听。 谢祯又道:“恩禄,替朕研墨。” 恩禄闻言,忙放下手里的托盘,上前帮谢祯研墨。 谢祯看着这些财报,眉心便丝毫未曾舒展过。他知道在九千岁遗祸的影响下,六部都烂,但未承想,户部竟是烂到这等地步,已是濒临破产。 除此之外,如今国库空虚至此,他必须先行节省。宫中不必要的开支,全部裁撤。 比如从前,皇帝的衣袜须得日日换新,从今日起,穿破再换,浆洗使用便是。还有皇帝制衣,用的是云锦,从现在开始,除祭祀大典所用衮服冠冕外,其余常服,皆用寻常布料便好。< 14. 第 14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做好决定时,蒋星重尚觉心跳得厉害,便是连下午看兵书时,她都有些心神不宁。 言公子如此野心勃勃,是她未曾想到的。 想来他那般聪慧且又有远见的人,早就看到了如今大昭的弊病,他在户部为官,常接触景宁帝,恐怕早已看出景宁帝的为人,心知这个皇帝并不能担当重任,所以再会看到她知晓朝中秘事之后,对她袒露野心。 可造反一事,只要这两个字说出口,性质就会变得全然不同。 待今日她送言公子一个大礼,此大礼结束后,纵然他还是不信自己有预知未来之能,也定会对她信任有加。 此事之后,她便看情况,告知言公子造反的打算。 她和言公子从现在开始盘算,待年底景宁帝收复辽东一战败于土特部之后,大昭便会乱起来,届时趁乱举兵,想来来得及准备。 蒋星重心神不宁地在书房里坐了一个下午,兵书也没看进去多少。好不容易熬到申时,忙命兔葵和燕麦帮自己穿好甲胄,紧着就去了后院。 叫她意外的是,她到后院时,竟见言公子已至,往日都是她先到。 她一进院,言公子便朝她看来,待行礼后,言公子对蒋道明道:“今日公务繁忙,怕是只能练半个时辰。” 说话间,谢祯虽然没有看她,但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蒋府后院,蒋星重立时明白过来。 蒋道明面前,蒋星重并未多言,只如往常一般,自持了刀去远处跟着父亲教导谢祯的来练。 蒋星重看着父亲教导言公子时的用心,不由深吸一口气,平了平自己的心绪。 自她重新开始习武,已经有些时日。但到现在为止,父亲从未指导过她,反倒是对言公子格外上心。 哎,若有朝一日,父亲能真的认可她,也如教导言公子这般教导她一下该多好? 但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她的父兄一向忠君爱国,将忠孝看得比天大,否则前世,又怎么拼死抵抗土特部,以至战死沙场。 待未来,她和言公子造反起事之后,她和父兄的关系……念及此,蒋星重不由垂眸,不再去看父亲,她有些不敢想象那些自己无法承受的画面。 练武结束后,蒋星重如往常般,脱去甲胄,自去蒋府后巷里等着。 不出半盏茶的工夫,她便见言公子如往日般出现在巷口。 谢祯缓步朝蒋星重走来,在她面前站定,见她依旧没有见帝王行礼的意思,他不由伸手捏捏手腕,低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方才抬眼看向蒋星重。 昨日话说到那个份上,这位蒋姑娘,竟然还能装腔至此,这份心性,他还真是钦佩。 蒋星重并未留意谢祯的神色,紧着问道:“景宁帝要裁撤官驿?” 谢祯闻言,目光在蒋星重面上逡巡。连陛下都不唤了,直呼景宁帝? 听到蒋星重这话,谢祯眉宇间闪过一丝困惑。说来也是奇怪,蒋家既然安排自家闺女在他面前讨巧,可这位蒋姑娘,却时时流露出对他的鄙夷,为何? 谢祯点点头,道:“是,尚在同百官商议。” 蒋星重闻言,看着谢祯的眼睛,严肃道:“暂且不能裁撤官驿!” 谢祯闻言不解:“为何?” 蒋星重道:“陕甘宁大旱,百姓生计本就艰难,若是裁撤官驿,那么从官驿上退下来的百姓,他们又该如何生存?” 谢祯闻言怔愣一瞬,他犹豫片刻,对蒋星重道:“可若不裁撤官驿,如今国库空虚,急需节省银两。” 蒋星重只道:“我知道。” 说罢,蒋星重四处看看,见谢祯的随从仍在巷口,这个距离并不能听见他们的交谈,这才再次看向谢祯,眼里闪烁着光芒,向谢祯问道:“你在户部供职对不对?” 谢祯蹙眉,既已明知他的身份,又何必再问这样的话? 谢祯不耐烦地点了下头,蒋星重接着问道:“言公子,我知你野心不浅,但眼下不是时候。若想干大事,手中也得先有全力。我先送你一条青云路如何?” 谢祯闻言起了好奇,打量蒋星重两眼,反问道:“青云路?” 蒋星重重点一下头,挑眉道:“你可还记得,咱们初见那日,我曾与你说过,世道污浊,公子勤勉之余,还需多瞧瞧身边人,莫要叫不作为之人贪了功劳。” 谢祯记得,她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当时他还出言询问,却被蒋道明打断。 谢祯眼露好奇,“还请姑娘明示。” 蒋星重道:“户部侍郎邵含仲,贪赃枉法,罔顾百姓!为官几十载,这些年他管着户部,不知贪了多少银子进自己的腰包。” 话音落,蒋星重便想起前世的情形,神色间流出一丝恨意。 前世大昭岌岌可危,朝廷急需用钱,这些大臣们各个哭穷。可后来顺天府被攻占,那些大臣和勋贵家里,足足抄出三百多万两白银!仅户部侍郎邵含仲家里,便抄出一百五十万两! 这些贪官污吏,就好似蛀虫一般附着在大昭的血肉之上,吸食百姓,吞噬国运!哪怕当初邵含仲拿出个零头,顺天府也不至于被那么快被土特部攻占! 念及前世,蒋星重只觉有一股泪意涌上,她忙将头撇去一边,眨巴眨巴眼睛,将泪意咽下。 谢祯闻言一愣,蹙眉问道:“你从何处得知?” 蒋星重道:“就那个仙人指路的梦,说过你又不信。” 眼下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蒋星重继续对谢祯道:“我向你保证,户部侍郎借职务之便,贪污的款项,在一百万两白银以上。他是你的上司,你想法子让此事传到景宁帝耳朵里,只要能拉邵含仲下马,国库不仅能有一笔银子,你或许还能借此除奸功劳,平步青云。” 谢祯脑海中出现邵含仲的面容,昨日兵部尚书提出,对流寇以雷霆手段除之,邵含仲却出言阻止,理由倒是合他心意,甚是怜惜百姓。可若是蒋星重所言为真,那么他如此着急地陈情追加赈灾款项,可是出于真心? 谢祯再复看向蒋星重,蒋星重说得如此详细,不仅说出谁是贪污之人,更是直接道出邵含仲贪污的数目,谢祯着实有些不敢相信。 可前有光禄寺、道清观两件事,他又不敢妄下定论。 蒋星重所言,是真是假,锦衣卫一查便知,谢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多,而是直接道:“姑娘所言,在下记着了,今日回去,便着手查探。” 蒋星重点头应下,继续对谢祯道:“你切记劝着景宁帝,万万不可裁撤官驿!” 这句话今日蒋星重说了两遍,谢祯格外不解,隐隐觉得她知道些什么,不由问道:“裁撤官驿的后果很严重吗?” 蒋星重正欲说,可话到嘴边却停了下来。 如今她已经了知言公子的学识、见识、能力,以及他的野心。可毕竟事关九族,她不敢这么快就将自己要造反的真相和盘托出。 她看着眼前谢祯认真探问的眼睛,深吸一口气,盯着他,认真道:“言公子,我知道你心里并非完全信任于我,我也知因梦预知未来一事,在你看来格外无稽。可我绝无害你之心,待户部侍郎一事了结,你再来找我,届时,我必将我的打算,和盘托出。” 待户部侍郎邵含仲的事了结,无论言公子信不信预知未来的说辞,想来也会对她口中所说之事再无疑虑,那才是他们真正交心的时候。 谢祯看着蒋星重认真的神色,心间的疑惑愈浓。 锦衣卫查不出,他也探不出,且越探疑惑越多。这位蒋姑娘和蒋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谢祯盯着蒋星重看了片刻,随后道:“多谢姑娘告知。”且先看看邵含仲一事是否为真,然后再看看这位蒋姑娘口中的和盘托出,是怎样的和盘托出。 念及此,谢祯道:“在下会记着姑娘的话,这便回去着手处理邵含仲一事。” 蒋星重冲他一点头,含笑道:“嗯!去吧,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这般真挚的鼓励,谢祯微一愣 15.第 15 章 《我真不知他是皇帝》全本免费阅读 恩禄走后,谢祯再复低头看向桌上的账目。 无论方才有多少疑虑和担忧,但是这一刻,他看着那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数目,笼罩在心头许久的阴云,终是散去不少。 与此同时,谢祯的眼前,莫名浮现蒋星重时而坚定,时而笑容灿烂的面容……谢祯唇边挂上一丝笑意。 一百二十万两,到底是替他解了眼前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那么裁撤官驿的事,便可以暂且放一放。 只是这一百二十万两,虽能解燃眉之急,可对于一个庞大的国家来说,依旧挺不了太久,但足以让他腾出手来稳稳地谋划,不至于顾此失彼。 若她和蒋家背后的势力,能一直这般扶持自己,这蒋家所求的皇后之位,也不是给不得。 以皇后之位,将这股势力的命脉和自己绑在一起,倒也是条可行之路,但前提是,他得摸清蒋家背后的这批人,到底都有哪些。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谢祯合上了眼前的账目,拿起一旁的折子开始批阅。 在府中焦灼等待了五日的蒋星重,终于在第六日吃过午饭后,刚回到自己院中书房后不久,见瑞霖急匆匆地从外头回来。 蒋星重忙放下手中书看向他,问道:“户部可是有消息了?” 瑞霖连连点头,忙道:“可不是嘛姑娘,听说昨日夜里,陛下以不臣之罪,命锦衣卫拿了邵含仲进诏狱,昨夜北镇抚司几乎动用全部人手,于一夜时间,将邵府抄了个一干二净。” 蒋星重闻言笑开,对外虽是以不臣之罪,而不是邵含仲真正所犯的贪腐之罪,但这狗贼贪腐的银两,终归是进了国库,那就值得高兴! 前世,这大笔的银子便宜了土特部,蒋星重想起来就恨得牙根痒痒。 她私心估摸着,这么一大笔银子,约莫景宁帝会想法子弄一笔进自己的内帑。 前世土特部攻占顺天府,便从景宁帝的内帑中抄出白银二百多万两。景宁帝这个狗皇帝有的是钱,就是不舍得拿出来用之于国。 存吧,狗皇帝就使劲存。待有朝一日,她扶持言公子登基,杀了景宁帝,这些钱就是言公子开国的基业! 如此想着,蒋星重心情愈发的好,颇有些期待下一次的见面!言公子何等天人之才,再加上她预知未来之能,日后必定如有神助。 蒋星重正愉快地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一旁的瑞霖忽地衣袖中取出一个卷轴,呈给蒋星重,说道:“姑娘,今日我回来时,见到言公子的小厮,他给了我这幅画,叫我转交姑娘品评。” 给她一幅画?看来户部侍郎一事后,他对自己,果然更多了些信任。 蒋星重伸手接过,将画打开,发现是一幅宋徽宗《瑞鹤图》的临摹之作。 蒋星重面露不解,送一幅亡国之君的画来做什么? 细看片刻,蒋星重忽地发觉,这幅《瑞鹤图》,与原作有很大的不同,瑞鹤之下的那栋楼,看着有些眼熟,而且画作的左上角,还写着一个字,未。 凝望片刻,蒋星重忽地眸中一亮,一下反应过来。 言公子这是约她今日未时,顺天府瑞鹤仙酒楼见! 蒋星重合上画一下笑开,言公子思虑还真是周详,若是直接传信或是叫人带话,都有私相授受之嫌,但用这样一幅画来做暗语,倒是极好不过,即便被人看到也无所谓。 “兔葵燕麦。”蒋星重将画放在书桌上,朗声唤道,随后便往自己卧室走去。 兔葵燕麦连忙跟上,蒋星重边走边道:“今日穿常服,服侍我更衣,梳个简单的发髻便好,我等下要出去一趟。” 两个婢女点头应下。 回了卧室,如今二月的天,虽然白天有太阳时比较暖和,但稍微还是有些寒意。 兔葵和燕麦给蒋星重选了一条朱樱色织金双狮绣球马面裙,上衣配一件窃蓝色织盈盈色碎梅交领长袄,梳了个简单的偏髻,正中戴一只烧蓝嵌红玛瑙小冠,配一只同色系步摇,戴上耳环。 穿戴妥当后,兔葵看着镜中的蒋星重,笑嘻嘻地说道:“姑娘你这些时日总穿男装曳撒和甲胄,我已是许久未见你这般打扮了,真好看。” 燕麦跟着道:“姑娘这身素雅,若是姑娘按往日的装扮,华丽大气,才更衬姑娘。” 蒋星重只陪着二人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她现在还哪有心思放在穿衣打扮上,只要不失礼就成。 看时辰差不多了,她取了帷帽戴上后,便带着瑞霖出门,乘马车前去瑞鹤仙楼赴约。 马车在瑞鹤仙楼门外停下,瑞鹤仙楼依旧如往常那般热闹。 她一进门,楼中老板便出来迎接,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青年,人很热情精神,说话中气十足,“想来您便是言公子今日要宴请的贵客吧?公子今日包了小店,早已吩咐我等迎接姑娘,姑娘,我给您带路,里边请。” 蒋星重闻言,心下更感叹言公子安排周道,她要说的话,确实不方便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说,他既包了酒楼,想来不必担心会有人偷听。 蒋星重冲店老板一笑,摘下帷帽递给瑞霖,叫他在楼下等着,便跟着店老板往楼上走去。 老板很热情,只是一个店中老板,为何脸颊上有一条竖着的疤痕?疤痕并不明显,一根樱桃棒大小,离远根本瞧不出来,但这会走在他身边,却能瞧出些许。 这么细小的疤痕,蒋星重虽发觉,但却未放在心上多想,看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瑞鹤仙楼老板引了蒋星重上了五楼,将她引到一间包厢门外,笑嘻嘻地行礼道:“姑娘,言公子就在里边,您请。” 蒋星重道谢后,拐进了门内。 正见言公子身着一袭凝夜紫圆领袍,束发成髻,戴一顶银质素色簪冠,头勒网巾,端身而坐,正望着身侧打开的窗户外,窗外是顺天府无数屋檐亭台,且可看见远处的紫禁城太和殿上的琉璃瓦片。 蒋星重走向前,福身行礼道:“言公子。”站在谢祯身后的傅清辉,则朝蒋星重抱拳行礼。 谢祯闻言转头,正见一身素雅淡妆的蒋星重,不由眸光微亮。 之前她穿甲胄时,只觉她五官端正,脖颈修长,精气神极佳,今日换了女装,竟是这样一副好样貌。 她今日这身装扮素雅,但却不似寒冰一般清冷,反而散发出一股温润的气质,若非要形容,那便是……如玉如翡,沁人心田。 谢祯飞速收回目光,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姑娘坐吧。” 蒋星重点头,在谢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傅清辉正欲上前倒酒,却见谢祯抬手制止,随后挥了下手,示意傅清辉退下。 傅清辉道了声“是”,放下刚端起的酒壶,退出了包厢外,关好了包厢的门。 包厢内只剩下蒋星重和谢祯两个人,谢祯亲自端起酒壶,为蒋星重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 放下酒壶,谢祯对蒋星重道:“此番户部侍郎一案,在下多谢蒋姑娘。若非姑娘明察秋毫,不知邵含仲此等贪婪之徒,还要猖狂到几时。” 说着,谢祯举杯,隔桌遥敬,唇含浅笑。 蒋星重亦冲他一笑,端起酒杯,遥敬之后,二人一同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谢祯再次斟酒,蒋星重则问道:“怎样?你可知景宁帝这次从邵家抄出来多少银子?” 谢祯边斟酒边道:“一百二十万两,与姑娘所言,相差无几。” 蒋星重寻摸着点点头,一百二十万两,那也差不多。前世是一百五十万两,但毕竟前世被土特部抄家之时,是在景宁五年,是五年后。 也就是说,在景宁帝在位的那五年期间,国库空虚成那个样子的情况下,这位户部侍郎,又多贪了三十来万。还真是个贪婪无度的狗官啊! 蒋星重看向谢祯问道:“那你那边如何?陛下可有因此事提拔你?” 谢祯看向蒋星重,嘴边笑意意味不明,对蒋星重道:“此事我是借御史之口告知陛下,我本人并未参与。” “哎……”蒋星重重叹一声,恨铁不成钢道:“这是我送你的青云路啊,你怎么不走?多好的机会!若能把持户部,你岂不是就是掌握国家财政?” 谢祯面上的笑意愈发意味不明,颇有些玩味地看着蒋星重,她怎么能将假话说得这般真?莫非她真不知自己就是皇帝? 蒋星重看他笑,无奈道:“你还笑!多好的机会!” 谢祯无奈失笑,抬起酒杯再敬蒋星重,道:“今日设宴,为的是感谢姑娘,姑娘何故说这些扫兴的话,喝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