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重生后,清冷权臣坐不住了》 第1章 重生 “姑娘,这些都是你自己要当的吗?” “鸢儿,你告诉他们,你是我娘子,当首饰只为度过难关。” 两道人声将赵沅楚恍然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眨了眨眼,脖子有些僵硬转了转。 隔着高高的柜台,她看到了以前那个总是摇头叹气的掌柜,眼含警惕得看着他们。 这是花影巷外面那条街上的当铺。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去年她就随着宋云鹤高中进京,等候授官,却迟迟没有音信。 她本想悄悄回宫求太后给他谋求一个小官,可还没等她去。 宋云鹤却已经搭上了高相爷,想做高相的东床快婿,为了给高新月腾位子,他抄起针线篓里的剪子扎进了她的心口。 狰狞的谦谦君子,算计中的淡泊名利。 都是笑话。 高新月不过是高相的义女,是专门为了巩固权势而收养的义女之一。 剪子扎进她心口的那一刻,她很想看看他的笑话,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给我去死吧!!” 曾经满眼柔情只剩下算计的利益,剧烈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本是天家贵胄,为了心中所爱,抛却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蒙蔽自己的梦。 可悲,又可笑。 锥心之痛后,倏然之间,原本心神涣散的她猛然六神归位,只剩下了剧烈的心跳。 她愣愣得看着当铺的门口。 中门大开,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中,微尘飞扬。 像是一种后怕的恍然,让她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宋云鹤看着她沉重的呼吸,额头还浸出了一层薄汗,眼底似乎还有惊怕后的恐惧? 他侧头看了一眼当铺高柜上的那一包首饰,按耐不住心中的急躁,焦急得抓住她的手。 “鸢儿,我们不是说好了把那座宅院买下来安家吗,宅子的东家还在等着我们呢。 那处宅院你那样的喜欢,若是迟了,可就被别人买了。” 他的手有些重,抓痛了她,赵沅楚惊恐地一下就甩开了他的手。 宋云鹤的表情有些错愕。 “鸢儿?” 赵沅楚的思绪回笼,她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有着些微的红痕。 当铺的掌柜看着柜台上这包价值不菲的首饰,又看向这个有些焦急的男子。 与这个通身富贵的姑娘不同,他的衣衫洗得半旧发白,脚上鞋也补了又补。 掌柜的一只手伸在身后,对着后面的两个伙计摆了摆。 两个伙计意会,悄然从柜台后钻了出来,若是有异,他们就能马上冲上去,把这个穿着穷酸的男人摁住。 掌柜再次出声问她,“姑娘,这些首饰精美难得,可当真舍得都当了?” 赵沅楚握着腰间还没有被宋云鹤偷走的玉佩,玉佩的棱角嵌进手心。 清晰的疼痛让她清明了几分。 她抬起头来,看向微微皱着眉头的掌柜,“麻烦掌柜了,我不当了。” 宋云鹤的表情有一瞬的龟裂。 赵沅楚敏锐地捕捉到了。 原本狰狞可怖的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样的温文尔雅。 此刻倒是看清了他清明的眼底之下暗藏的一片算计。 她还不知道她是怎么重生的。 但是她知道,她的这些首饰当了出去,就全进了宋云鹤这个狼子野心的人的口袋中。 用她的钱买宅子,置下人,养寡母。 最后一朝高中,就以为自己是京中人上人,再也看不上她这个“商贾闺秀”。 错把鱼眼当明珠,为了一个高相的“义女”就谋害了她。 宋云鹤袖子底下的手颤抖了两分,勉强扯出了一份笑来。 “鸢儿可是舍不得这些珠宝?”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都怪为夫……” 赵沅楚抢白,“你别瞎说,无媒无娉,在宋公子眼中我难道这就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子吗!” 当初她不懂,奔者为妾。 身上的所有钱财给宋云鹤置办了宅院家私,他摇身一变成了宋老爷,她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娘子。 两人连嫁娶仪式都没有,就稀里糊涂的以夫妻相称。 宋云鹤的呼吸一滞,瞥了脸色不太好的掌柜一眼,讪笑道,“是我嘴误,差点污了鸢儿的名声……” 赵沅楚再次打断他,“叫我楚姑娘就可。” 赵是国姓,她一直化名楚鸢。 宋云鹤的唇角抽了抽,“……楚、楚姑娘。” 赵沅楚深吸了一口气,“宋公子,我已经想明白了,阿兄严厉也是为我所想,我还是决定回去,我相信宋公子一定能打动阿兄,让阿兄答应将我嫁与你。” 上一世,她化名楚鸢,只道家中颇丰,父母双亡,仅剩一个十分严厉的阿兄。 她时常对阿兄的严苛多有不满。 直到她说,她阿兄要将她嫁给一个鳏夫时,宋云鹤提出了带她远走高飞,她想也不想,一口就应了下来。 宋云鹤将她带到了乾州,用她当首饰的钱买了这当铺斜对面花影巷里的一处宅院,还接来了寡母。 她从云端跌进泥潭不自知,一直期盼着宋云鹤能高中,她才能将满腹才华又有功名的宋云鹤带到阿兄面前。 她盼到了宋云鹤高中,却同时也盼到了宋云鹤的杀心。 掌柜的脸色都变了,他就说乾州何时有了这样一位富贵姑娘他不知道,原来是被骗来的。 宋云鹤掩下眼中一片阴霾,唇角出一抹不自然的笑。 “云鹤心仪姑娘,自然想求得楚家阿兄的同意,只是…… 楚姑娘也知,家中只有寡母,为供我读书,已是囊中羞涩,怕是难以满足……” 掌柜听到这份言论,胡子差点翘起来,他家小女也快及笄了,若是遇上这样的油嘴滑舌之徒,他非要抡起大棒打出去不可! “这位公子,婚嫁婚嫁,双方意愿,若是公子贫苦,可有一身所长,人家阿兄如何不会答应。 可公子现在这番作为,不仅害了姑娘,也给自己家中抹了黑,不可取不可取。” 说着,他又看向这位衣着富贵的姑娘,柔声劝慰。 “姑娘,小老儿看人不差,想来你也是家中如珠如宝捧着长大的,和阿兄怄气一时不打紧,气散了就行,莫让家中担忧,还是赶紧回家吧。” 赵沅楚看着掌柜熟悉的面庞,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 她在远离都城后跟着宋云鹤过上了清贫的日子,她带出来的首饰行囊全部进了这家当铺。 她身上的绫罗绸缎也渐渐换成了荆钗布裙。 掌柜每每见她来当东西,都摇头叹气,起初她以为是掌柜嫌弃赚的钱越来越少。 现在看来,掌柜是在叹她傻气。 “谢谢掌柜,我知晓了。” 宋云鹤再也掩盖不住眼中的阴鸷,伸手钳制住赵沅楚的手肘。 “乾州离都城有三个时辰的车程,就让云鹤送楚姑娘回去吧。” 赵沅楚的脸色大变,“不……” 第2章 公主 一辆马车在当铺前停在,一面相机灵的小厮自马车车辕上跳了下来。 “掌柜的,我家主子前日活当的那个玉佩呢。” “在呢在呢。”生意上门,掌柜喜笑颜开得从柜台后面取过一枚质地极佳的玉佩。 这玉佩是块好玉料,可惜雕了一只饕餮兽,若是麒麟或者貔貅,这价值得翻上好几番。 一个多管闲事的掌柜,现在又多了一个外人。 门外的马车铜壁高盖,非富即贵。 宋云鹤的眼色暗了暗,明明差一点点,若非掌柜多此一问,他早就拿了钱把楚鸢哄回去了。 好不容诱骗了一个富家千金,现已到了乾州的地界,若再节外生枝,便得不偿失。 只到日后楚鸢瓜熟蒂落,他就能带着她寻上楚家的大门,成为楚家的东床快婿。 他已两次落榜,时至今日还只是一个穷书生,昔日的同窗早已高中,走马上任。 到时以楚家的财力,如何不能给花钱给他买个官当当。 思及此,宋云鹤上前一把抓起那包首饰,“我们不当了。” 他拉着赵沅楚就要出去。 “不!你这个骗子!放开我!” 上一世剜心的恐惧还笼罩在她的心头,赵沅楚陡然间生了力气,一把就将他甩开了。 宋云鹤一时没有察觉,踉跄了两步,手里的那包首饰也散落了一地。 他顾不上责骂,这些首饰可是价值千两,这都是日后他结交的资本! 赵沅楚趁他捡首饰的间隙迅速跑到马车旁。 “公子,这人是骗子,把我诓骗至此,求公子搭救!待回京,兄长必有重谢!” 车内人没有反应,显然一副不想多管闲事的模样。 赵沅楚咬了咬下唇,她必须要悄然回京,这一切才能过水无痕。 越是和宋云鹤纠缠,她回京越迟,流言越大! “公子……” 她再度开口。 “咔嚓!” 什么东西被踩碎了。 然后是小厮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小厮的脸色微微一变,弯腰捡起已经断成两节的金镶玉钏。 宋云鹤心疼得看着断成两截的手钏,“小哥,这是我的……” “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清冷薄凉。 小厮苦着一张脸望着门口的马车,“主子爷,小的不小心踩坏了别人的东西。” 赵沅楚看到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那马车帘子,露出一张居高临下的侧脸,剑眉英挺,眸光锐利。 她的瞳孔微缩,是他,那个鳏夫,孟长钦。 她也只见过他一次。 还是在上一世随宋云鹤高中回京的时候。 十里红妆的娶亲队,他身着红袍,坐在高头大马上。 宋云鹤艳羡得说一句,这才是高门贵女出嫁的气派。 …… “拿过来。” “是。” 元宝将断成两截的手钏呈了上去。 孟长钦手腕微动,手钏内侧的拓印便在阳光下清晰显现。 “司造处?” 他的神色漠然,抬眼看向屋里的人。 宋云鹤只觉得这人的眼眸摄人心魄。 他面容扭曲了两分,这里面竟然还有司造处的首饰。 司造处是何处,那是宫中给贵人专司钗环首饰,衣衫华服,香鼎器具的地方。 若非赏赐,司造处的东西流漏出来,只有和内监里应外合的偷盗。 这包首饰,宋云鹤只粗粗得看了一眼,没成想里面竟然还有司造处的东西。 顿时他的冷汗就流下来了。 若是他因为盗卖宫中首饰而进了监牢,他的前途就彻底的完了。 “嗯?” 这一轻声的嗯,就像一记重锤砸在宋云鹤的心头。 他的腿一下就瘫软的跪在地上。 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冷傲,令人望而生畏,不是高官就是世家大族。 “不、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你的东西?” 他神色淡然,却压迫十足,“不是你的东西,还来当东西?” 宋云鹤哆哆嗦嗦,牙齿都打起颤来。 “是她的!她是京城人士,定是她勾结内监偷盗的宫中之物!” “她?” 他的眼眸轻转,看向立在马车边的人。 墨色长睫轻颤,小巧的鼻尖上还有层薄汗。 五官极为出色,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惜一身裙装过于艳丽,俗气过了头。 “对!就是她!大人,草民也是被诓骗了!” 孟长钦嗤笑了一声,一双狭长的眸子将他扫视了一遍,“诓骗?诓骗你什么?身无长物?胆小如鼠?” 宋云鹤咬着牙,低垂着头,他眼中的愤怒不敢显露半分。 他一定要当官!他日待他当官……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她叫楚鸢,大人查探一番就知晓了!” 说着,他指着一旁的赵沅楚,眼神愈发的狠戾,还以为钓了条大鱼,没想到竟是个女贼偷! 将他陷害至此境地! 宋云鹤盯着她,目次欲裂,“就是你!” “明明是你说你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不然我一介读书人带着你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小女子做什么,岂不是枉读圣贤书!” 赵沅楚看着面容扭曲的宋云鹤,不过一包不值钱的首饰就让他露出了真面目。 上一世她是如何瞎了眼,竟生生被他瞒骗了这么久。 上一世,她对兄长颇有微词,自从进京后,不仅难以见上一面,更是在她和潘相嫡孙女争执后,不问缘由只斥责了她一人。 最后还要把她嫁给一个鳏夫,她一下之下跑到了常去的诗馆喝闷酒。 这才与只说过三次话的宋云鹤聊了起来。 宋云鹤说,兄长不重视她,他带她出门散散心,兄长急了,自然就知晓错了。 而然,在乾州的路上,宋云鹤一路巧舌如簧,关怀备至,慢慢的她沦陷在他织造的甜言蜜语中。 在朝夕相处中,交付了真心,最后甘愿舍弃身份,就此留在乾州那座小宅院里。 孟长钦的眼眸微抬,轻轻扫了一眼立在车窗边的人。 “元宝,报官。” 报官? 不行,明年他还要参加科考,他不能进监牢! 宋云鹤牙一咬,随手拿地上的几件首饰就跑。 “诶?” 猝不及防,元宝差点被冲了一个跟头。 “哎哟我去!还敢跑?!”元宝撸起袖子就要去追。 “别追了。” 孟长钦放下车帘,“别浪费时间在无关的事情上。” “啊,哦。”元宝挠了挠头,转身爬上马车,上车时忍不住瞥了一眼马车旁的漂亮姑娘。 赵沅楚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她算是脱困了,她身上还有些银两,等会儿去雇一辆马车回京。 “上车。”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车帘再次掀开,孟长钦冷俊的侧脸就出现在眼前。 赵沅楚福身,“多谢公子好意,我等会儿自己雇车回去。” 孟长钦转过脸来,眼底的淡漠波澜不惊,“公主被拐骗至此,难道是想回去给陛下一个惊喜吗。” 第3章 回宫 宽敞的马车,里面空旷的除了两人,什么都没有。 赵沅楚到现在还是心如擂鼓,一切恍惚得如梦境一般。 仿佛这不过是黄粱一梦,下一秒她就要醒来,还是在那个逼仄的小院里。 她手中一直紧紧握着那枚玉佩,棱角陷进掌心的清晰痛感,才让她能清楚得知道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孟长钦端坐在窗边,双手放在膝上,闭目养神。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冷傲孤清。 这是赵沅楚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 上一世,本就前几日被自小便疼她的阿兄,不问缘由得斥责,她还未气消,现又要将她嫁与靖安侯,她哭闹不止,誓死不嫁。 偏巧前一日,陈太傅家的孙女陈姝玉,同她出游时说悄悄话,她知道了不少京中秘闻。 包括,靖安侯孟长钦是个克妻的鳏夫。 她气恼上头,当即收拾了些金银细软,想要回当初长大的封地。 走到未央街时,她却又生了悔意。 这才转脚去了诗馆,给了宋云鹤可乘之机。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往事一幕幕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的眼前浮现。 不知是重生一遭的疲累,还是紧张过后的松懈。 她竟然倚靠着车厢壁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的得极不安稳,梦里梦外,真真假假,就像一团团迷雾将她包裹,喘不过气,也叫不出声。 “主子爷,到了。” 元宝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像冲破迷雾一般惊醒过来。 还是这辆马车上。 车门被打开,夜色沉沉,但是她认得出,这是皇城。 孟长钦睁开了眼,迈开长腿,径直下了车。 赵沅楚刚站起来,双脚却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一下又跌坐了回去。 “楚姑娘还不下车吗?” 他的声音低沉清冷,明知了她的身份,却还故意调侃她楚姑娘。 孟长钦的马车停在宫门口,门口早已有宫女和大监等着了。 他望着毫无动静的马车,剑眉逐渐聚拢。 片刻后,车厢内传来一道闷闷糯糯的声音,“我、我脚麻了……” 眼睛早就哭得红肿的竹露和竹瑶立刻攀上马车。 “殿下。” 她一双明眸看向两个核桃眼似的丫头。 一时红了眼。 竹露和竹瑶都是在封地时就开始侍候的丫鬟。 竹露蹲下小心翼翼得揉搓她的脚踝,“殿下,您私自跑出了城,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常大人快被打得半死了……” 竹瑶撞了下竹露的胳膊,才又轻声道,“殿下,陛下自是疼爱您的,您是再生气不高兴也不能跑出去,若是遇上不轨之人,该如何是好?!” 赵沅楚垂下了眼睑,“我冲动之失,平白让这么多人受了牵连,董公公呢?” 董公公是她宫里的管事,公主不见了,管事公公头一个逃脱不了。 竹露揉搓脚踝的手停顿了一瞬,才又复揉搓起来。 竹瑶抬眼看了眼公主面色苍白的小脸,低声道,“已经被太后娘娘处死了。” 赵沅楚的脸色更白了两分,嘴唇张了张,嗫喏了半晌,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上一世她负气出走,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其他宫人侍卫。 这一世她是及时回来了,竹露和竹瑶还好好在这儿。 上一世呢?是不是也是同董公公一样,被赐死了? 赵沅楚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宫道两旁的走过的宫人见到她,皆下拜叩首。 满天的星子散落了一地的星辉,夜风吹动着她的裙角。 望着宫道尽头的点点宫灯,她陷入了沉思。 虽然贵为公主,她却没有在宫中住两年。 她和阿兄是宗室子女,她的祖父是开国圣祖的七皇子,世袭罔替,到了哥哥这一代早已是旁系宗亲。 父亲平宁郡王早逝,阿兄早早就继承了爵位,封地荒芜,她虽是县主,却过得并不如京中世家贵女。 先圣没有子嗣,不知为何,太后独独挑选了阿兄过继。 阿兄带着她从荒凉的北地到了繁华迷眼的盛京。 她那个温润如玉的阿兄继承大统成了陛下,她从小小的县主一跃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天家公主。 入京两年,她是公主,却不像公主。 北地自由,母亲教她写字,也教她骑马。 教她礼仪,也让她随心而活。 所以她成了京中贵女口中,大齐立国以来最为粗鄙的公主。 为了融入盛京贵女的圈子,任何人的宴请她都不曾拒了。 她的努力没有换回真心,只得了背后的嘲笑。 所以,她不喜欢盛京,她无数次闹着要回北地。 无数次和阿兄不欢而散。 无数次抱着从北地带来的陶土娃娃默默流泪。 御书房的灯还亮着。 门口的小太监已经哈欠连天,卢大监一巴掌扇在他的脑门上,小太监瞬间瞌睡就醒了。 赵光熙还在伏案批折子。 赵沅楚走到门口时,抬手制止了卢大监的通传。 “阿兄……” 赵光熙从堆积如山的奏章后抬起头来。 他腾的站起来,大步走到赵沅楚的跟前。 她的小脸泫然欲泣,眼底还含着深深的悔意和歉意。 “阿兄,阿妩知晓错了,不该任性妄为。” 赵光熙无奈得叹了口气,抬手将她头上的发簪扶正。 满肚子的火气,也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明明是一个北地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现在却要成为言行谨慎的盛京公主,她明明那么惶恐,那么无助…… “可受委屈了?” 赵沅楚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臣,孟长钦,参见陛下。” 落后两步的孟长钦平举双手,交叠在胸前。 赵光熙上前两步亲自将他扶起,“孟卿平身,若非孟卿,阿妩孤立无援,还不知如何是好。” 孟长钦垂眸,“公主有难,臣自当伸以援手。” 赵光熙,“今日之事……” 孟长钦自然得接道,“今日之事,公主淘气出走,马车损坏,臣碰巧遇见,护送公主,是臣分内之事。” 赵光熙点点头,“还有一事,孟卿此次平定有功,朕已和太后商议,此次……” 孟长钦再度跪下,“陛下,臣无需赏赐,只求一事。” “臣父孟守良,前资州通判,贪污固修大坝之案,臣父枉死,只求陛下彻查此案,还臣父一个清白。” 赵光熙双手背负在身后,右手慢慢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石板指。 他没有说话,只是眸光闪闪得看着他头顶的黑发。 半刻后才轻声吐出一个字,“准。” 第4章 狗仗人势 天边泛起鱼肚白,“咚咚咚”沉闷的钟声响了五声。 五更了。 赵沅楚的宫殿不同于其他宫殿的花团锦簇,只种了些绿植,一眼望去,绿油油的一片。 阿兄的嫔妃们,当着她面说她的宫殿清爽宜人,背地里没少说她是北地来的土包子,连花都不懂欣赏。 “殿下。” 一道低沉阴冷的声音。 赵沅楚一脚踏进寝殿,才发现内侍姑姑卢内侍站在阴影处没出声,直到她踏进门槛才说话。 大半夜的,殿内连一盏灯也没有。 若是胆小的,她一开口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殿下,您身为公主,不为外命妇世家姑娘做表率,却私自出城。 太后娘娘有令,请公主抄录宫规百遍,以示惩戒。” 她朝旁移动两步,露出了身后的桌案。 桌案上已经放好了笔墨纸砚,甚至连墨都已经磨好了。 赵沅楚眼眸微抬,看着卢内侍那张刻薄无情的脸,唇角微勾。 “辛苦卢内侍了,大半夜还等着本宫。” 她跨进殿内,径直从卢内侍身边走过。 双臂舒展,竹露和竹瑶立刻褪下她身上的外衫。 “竹露,沐浴。” “是。”竹露将外衫挂在一旁的镂空雕花梨花木架上,躬身退出去唤人给公主准备沐浴。 卢内侍转身看着赵沅楚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 这个半路公主模样没得说,可规矩礼仪一样也拿不出手,连盛京的世家姑娘都比不上,因此没少受太后的斥责。 往日里再是委屈,却不敢违抗太后命令,纵是不睡也要连夜把太后的惩戒赶出来。 今日这是怎么了? 出了一趟皇城,性子都转了? 可他们都忘了,赵沅楚初到盛京时,也是个恣意傲然的姑娘。 皇城里繁重的规矩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来。 逐年打造才成了现在这样的“天家公主”。 呆滞,木讷,死板。 赵沅楚卸下一头钗环,黑绸般的青丝滑落肩头。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卢内侍险些看呆了,她知晓公主的模样不错,却从未见过公主这幅样子。 太后注重规矩,喜欢雅静,自小在北地长大的野蛮公主自然哪儿哪儿都不顺她的眼。 因此才特意将她调拨到了景和殿来调教公主礼仪。 赵沅楚的月色镶金边短衫刚褪到肩头就停下了。 她微微侧头,唇角还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卢内侍是想同本宫一起沐浴吗?” “奴不敢。”卢内侍立马低下了头。 赵沅楚唇角的笑倏得收敛了几分,双臂一抬,已经褪到肩头的轻衫又穿了回去。 她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卢内侍的面前,看着她已经逐渐稀薄的颅顶。 “卢内侍莫不是忘了,景和殿没有卢内侍的卧榻。” 卢内侍低垂着头盯着赵沅楚的鞋面,咬了咬唇。 今日公主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一趟宫就性情大变了? “太后交代让奴督促公主……” “太后说了本宫不能歇息吗。” 赵沅楚的声音急转直下,仿佛如寒冬掉进了冰窖里。 “没、没有……” 卢内侍交叠在腹前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不傻,知道赵沅楚这是在赶她了。 可现在,莫说后宫,就是朝堂上,哪一个不是看着太后眼色行事的。 她作为太后身边十几年的老人,走到哪里,谁不尊她一声卢姑姑。 赵沅楚一个半路公主,若不是太后过继了陛下,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北地的小小县主呢。 想到这儿,卢内侍又抬起头来,直视着赵沅楚的眼睛。 “公主,太后虽然没有说不让公主歇息,但是太后命奴督促公主完成抄录,奴也只是秉公理事。” “秉公理事?”赵沅楚微微仰起头,“竹瑶,卢内侍以下犯上,赏十掌。” 竹瑶的父亲曾是她身生父亲平宁郡王的亲卫,竹瑶也是自小就在王府习武,开蒙后就一直跟着她至今。 所以竹瑶的十掌同常人的三十掌一般厉害。 卢内侍脸色大变,退了两步,她连尊称都惊得忘了。 “你、你敢!” 竹瑶本还有些犹豫这样做是否会惹怒太后,再给公主招来无妄之灾。 但见一小小宫侍竟对着公主直呼“你”。 她毫不犹豫大步走上前,一手拎着卢内侍的衣领就拖了出去。 不消一会儿,殿外就传来惨叫声。 在漆黑寂静的夜晚,显得甚是渗人。 赵沅楚却心情大好,她早就受够了,一个小小的宫侍还敢给她树规矩。 就是在北地,所有人都认为民风彪悍,一个未开化的地方,都从未有人这样待她。 反倒是这个满口礼仪道德的盛京,让她颇为长了见识。 什么叫狐假虎威。 什么叫狗仗人势。 什么叫拿着鸡毛当令箭。 上一世她被拘泥在条条框框中,失去了真我,被太后拿捏得死死的却不自知,一面感激太后的教诲,一面任何人拿着“规矩”二字都能训责她两句。 什么天家做派,那都是给外人看的。 公主?不过是天家的脸面而已。 别人给的脸面又有什么用,想给就给,想打就打。 卢内饰被带进来的时候,两颊已经肿得高高的了,嘴里呜咽呜咽得哭泣着。 竹瑶的手一松,卢内侍便跌坐在地上。 “殿下,已经打完了。” 赵沅楚头都没有回,对着铜镜拆耳饰。 声音里尽是懒散,“打完了就回吧,莫非还真打算在我景和殿开个铺吗?” 卢内侍捂着脸,眼底全是恨,“我要告诉太后!” 赵沅楚拆耳饰的动作一顿,尔后嗤笑了一声。 “真是一条好狗,这两年在本宫这里还真是委屈卢内侍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别人都已经晋升四品女官了,卢内侍却到了我这个半路公主殿来了。 还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你说——” 她慢慢转了过来,唇角的笑却是寒意透骨。 “你说,本宫所以非要杀了你,太后又会拿本宫怎么样?” 卢内侍一瞬就静了下来。 陛下和公主都是太后过继过来的,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入了宗谱的天家正统。 她再得人敬重,说破了也只是一介奴仆。 公主要打杀了她,太后…… 太后自然不会拿公主怎么样。 第5章 众矢之的 赵沅楚穿戴一新,她慢悠悠地到了庆寿殿时。 大殿外跪着还肿着脸的卢内侍,她居然还想寻太后主持公道。 卢内侍看到贵气逼人的公主从影壁转过来。 水蓝色的裙摆划出优美的弧度,绣鞋上那颗硕大的珍珠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她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力气大得吓人的竹瑶。 公主似笑非笑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卢内侍瑟缩得后退了两步。 她的脸到现在还疼着,经过一夜,肿得更高了,现在连张嘴都困难了。 竹瑶看到她高肿的脸,还能感觉到昨日打人时的心情舒畅。 这个卢内侍从前总拿着太后当令箭,没少磋磨人。 殿下这个公主当得还没有当初在北地时,做县主来得快乐。 竹瑶看向前面身姿婷立的公主,心底有丝异样的感觉。 殿下还是以前的样子,但又似乎不一样。 盛京同北地不一样,但她还是希望殿下能像当初在北地那样无虑。 庆寿殿是太后的寝殿。 大殿里一群莺莺燕燕正在说笑。 看着是一群和睦相处的女子,其实暗地里都不是省油的灯。 赵沅楚进来的时候,原本热闹的氛围有一瞬的凝结。 率先开口的还是李美人,“今日公主竟然迟了,往日里最勤勉可是公主了,嫔妾都自叹不如。” 李美人人如其名,确实是个美人,进宫后颇得阿兄的宠爱。 赵沅楚眨了下眼,“李美人今日倒是很早,听说前几日告了病假,身子可好些了?” 话音未落,在座的妃嫔脸色异彩纷呈,无她,陛下已经接连五日宿在了李美人的寝殿。 往日雨露均沾的陛下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位份最高的高充容脸色最是难看。 三年前陛下继位时,太后本为陛下选定了娘家侄女为后。 可入宫前两个月突发恶疾,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 许家暂时没有适龄的姑娘入宫,陛下的后位就此空悬。 谁都知道,太后一党只手遮天。 但陛下年轻力壮,又励精图治,历朝历代,外戚专权都没有好下场。 陛下和太后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若是谁能先诞下皇长子,日后都是力争后位的有力筹码。 高充容轻哼了一声,“妹妹,我们是都陛下后妃,太后的儿媳,我们晨昏定省是规矩。 公主是太后的女儿,上了玉碟的天家公主,公主可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公主能天天来是孝顺。 本宫看妹妹面色红润,眼色含波,不像有病的样子,这动不动就告假,这是视规矩无物,还是视太后陛下无物。” 看着方才还其乐融融的场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赵沅楚唇角含笑寻了个角落的座位看戏,按照往常,太后还可有些时候才会出来呢。 阿兄还没有大选,这些妃嫔都是塞进来的。 个个貌美,也个个淬了毒。 阿兄至今还没有子嗣,也不是没有怀孕的妃嫔。 去年的周才人都已经五个月了,雨天给阿兄送糕点,不慎一脚滑进鱼池,被水草缠了脚,一尸两命。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遭了嫉妒才失了性命,却也只能不了了之。 内殿静谧无声,只有木梳梳过保养得宜的黑发。 许太后正在条斯慢理的梳妆。 她透过铜镜看到了头顶的一个白发,半晌后叹息。 “本宫老了。” 正在梳头的宫人立刻道,“太后还年轻着呢,上回您和陛下站一起,奴打眼看,还以为是姐弟呢。” 太后被惹笑了,半刻后怅然道,“本宫的昱儿若是能长大,比陛下还要大上两岁呢。” 这是太后心底的伤痛,无人敢触碰。 也不知这皇城里是不是中了诅咒,太后生过三女两子,全都没能长大,先帝的其他妃嫔生的孩子也都没能长大。 年岁最长的昭阳公主前年也薨逝了,先帝这一脉,至此,一个不剩。 四年前,陛下病重,后继无人,太后这才在宗室中选中了才刚刚袭爵,年仅十七的平宁郡王。 许太后的心腹女官,胡司言脚步匆匆得进了内殿。 躬身在许太后耳边耳语了一阵。 太后正在妆匣里挑选镯子的手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她。 “哦?那丫头挑起的矛盾?” “是,公主殿下一句话就让李美人成了众矢之的。” 许太后轻哼了一声,“都是些什么心思,别以为本宫不知,还竟敢蛊惑陛下在她殿里连宿五日! 若不是婉儿福薄,哪里还轮得上她们这些东西。” 胡司言眼眸微垂,低声道,“婧姑娘今年及笄了,出落得也同婉姑娘一般貌美。” 许云婉是陇西侯嫡长女,许家特意培养出来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书礼仪无一不精。 可惜红颜薄命。 许云婧是庶女,是陇西侯年轻时犯下的荒唐事,五年前才接回家中,才貌双全,她只占了一个貌字。 许太后摇了摇头,“不行,莫说她只是一个庶女,就是嫡女也不行,这满宫院的女人,她能比得上哪个? 别进宫三日,就让我给她收尸。” 胡司言不说话了,这后宫中,少了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少了心眼。 许太后左右看了下发髻,才随意挑选了一只镯子戴上。 “行了,陛下后位也空悬了几年,不急于这一时。 只是那群女人交代下去看紧些,周才人之事,本宫不想看到第二回。” 胡司言点头应下,“是。” 许太后一身威仪得走出来时,原本针尖对麦芒,正唇枪舌战的妃嫔瞬间安静如鸡。 “吵什么吵,大早上的都不知道安生,日后别踏进庆寿宫。” 大殿所有人站了起来。 “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 后宫无后,除了太后,以高充容为长,协理后宫。 高充容唇角噙着得体的笑,“母后,昨儿进宫的新进宫的钟才人已经安排进了玉粹殿,一应事宜已经安排下去了。” 一个秀美端庄的美人站了出来,“钟氏参见娘娘。” 许太后点了点头,“进宫了,日后好好服侍陛下,早日诞下麟儿,开枝散叶可都靠你们了。” 钟才人低眉顺眼道,“是。” 许太后扫了一眼底下的莺莺燕燕,今日缩在角落的赵沅楚看着还是那副乖巧的模样,眼底却是看戏的戏谑。 “楚丫头,宫外可好玩?” 许太后一出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角落处。 第6章 母女情深 赵沅楚面色未变,若她没有死过一次。 这么多人探究的目光下,她只怕会羞愤欲死,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 最后再被太后假仁假义般训育一通才会放她回去。 隔日就会传遍,楚阳公主私会外男。 从前她竟然从未觉得许太后还有这么歹毒的心思。 若是上一世她没有死在宋云鹤的手中,她真的进宫给他求个一官半职,怕也是会死于太后的鸠毒。 毕竟一个没有血缘的半路女儿,哪里又比得过脸面重要。 赵沅楚一脸委屈得站了起来,秀眉颦蹙,灵动的双眸似是犯了错一般偷偷瞧了一眼上面的人。 “母后,儿臣知错了…… 都怪阿兄……皇兄,若他不是不由分说的斥责…… 儿臣哪里会负气出走……” 许太后的眼眸微闪,这样的赵沅楚似乎又让她看到了那个初初进宫,满眼都是好奇的娇俏姑娘。 “这么说,你擅自离宫,还有理了?” 赵沅楚依偎了过去,刹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 在场熟悉她的妃嫔无一不惊奇。 这是平日木讷得三棍子敲不出一句话的楚阳公主? 今儿这是转性了? 赵沅楚的亲昵,让许太后一僵,险些接不住招。 “母后,宫外也不好玩,老天也与我做对,那车半道上坏了,哪儿也能去成。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昨儿我饿了大半日,最想的就是您宫里的荷酥!” 许太后笑了,“就你嘴馋,待会儿让胡司言给你多装一些。” 她的话音一转,“楚丫头,是何时认识孟大人的?” 孟长钦,孟祥山的孙子,连中三元,先帝钦点的最后一个状元,赞赏与其祖父孟公毫无二致,赞誉极高。 孟公一身清廉,辞官归乡后做起了教书先生。 唯一的污点,其子孟守良贪污致使资州的泗口大坝崩塌,淹死百姓数十万人。 令人唏嘘。 孟公一生门生无数,孟长钦又算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多少世家想招其做乘龙快婿。 现在这楚阳公主不声不响地,就和孟长钦结识了? 赵沅楚却皱着眉道,“谁认识他,一个鳏夫,若不是本公主的马车坏了,我才不上他车呢。 还以为是遇着个好心郎君,进宫才知晓竟然是他。” 高充容的脸色不虞,她妹妹在家哭着喊着要嫁给孟长钦,赵沅楚竟然还不屑一顾。 孟长钦什么都好,就是前头娶了个妻,可惜也是个短命的,不到一年就病逝了。 为了悼念亡妻,孟长钦曾说过三年不续娶,这才一直还是孑然一身。 现在三年之期已过,孟府的大门估摸着要被踩破了。 许太后亲昵得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呀,就陛下惯着你,孟大人你都看不上,你还能看上谁?” 赵沅楚,“就在宫里陪着母后就好了! 对了!昨儿儿臣还宫外看到一稀奇玩意儿,特意给母后带回来的。” 说着她从身侧的小包里翻出一个扁扁的东西,看形状似乎是一只兔子。 只见她修长的手指翻飞,从两边打开就是一只折纸的兔子。 她又从小包中掏出一根丝线将小兔子系上。 “咦?竹露,棍儿呢?” 立在一旁的竹露立刻福身,“殿下,奴婢一早就全部装好了,出来的时候还在小包里呢。” “那可能是掉了吧。” 她不在意得摆摆手,随手拔下头上的葫芦八宝簪,将小兔挂了上去。 赵沅楚献宝似的递到许太后的眼前。 “看!好看吗?这里面还能放蜡烛呢!” 少女明媚的脸庞,笑眼弯弯,明眸皓齿。 恍然让许太后陷入了往日的沉思。 她的大女儿出生的时候她还不是皇后,只是先帝的婕妤。 小姑娘长得十岁,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最喜欢兔子,宫里还养了两只长耳兔。 每回溜出宫去,都要买各式各样的兔灯笼,挂满寝殿。 “母后?” 清亮的嗓音唤回了许太后的思绪。 许太后扯了下唇角,“好看、好看。” 抬手一挥,胡司言立刻上前接过兔子灯笼。 赵沅楚像是没有看到许太后流露出的那一刹那悲伤,继续撒娇道。 “母后,儿臣的心意都到了,您那百遍宫规就免了吧! 那宫规,儿臣都能倒背如流了!” 许太后宠溺一笑,“你也知道你倒背如流了,那怎么还不长记性呢?” 赵沅楚低下了头,嘴里嘟嘟囔囔的。 “那还是怪皇兄……” “什么事还怪到为兄的头上了?” 一抹淡黄色的身影跨进大殿。 所有妃嫔齐齐起身,“嫔妾参见陛下。” 赵沅楚却抿着唇扭开了头。 许太后拍了拍她的额头,“才说要免了百遍宫规,怎么现在又没记性了?” 她才不情不愿得起身行礼,“给陛下请安。” 赵光熙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楚阳,昨儿念你担惊受怕,还没打你板子呢。 朕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还到太后这儿来告状了?” 赵沅楚将头扭得更远了,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许太后眸光微闪得看着这兄妹俩,也不知,这两人是真的离了心,还是赵沅楚耍性子。 当初她过继赵光熙,就是看中了无父无母,又在偏远的北地长大。 没想到,当了几年皇帝的赵光熙还真有了几分帝王相,聪慧,勤勉。 假以时日,他不会比先帝差。 赵沅楚倒是被保护得挺好,纯真,不谙世事。 她好不容易磨灭了她的性子,就在皇城当一个木讷公主,日后才能是她手里一个有用的筹码。 但,今日…… 赵沅楚不仅同她撒娇,还和她演起了母女情深的戏码。 许太后知道,赵沅楚是在春日宴上失了脸面,同潘相的嫡孙女潘文心闹了矛盾。 回宫就被赵光熙训斥了一顿,这才跑出了宫。 “行了,估计还和潘家姑娘怄气呢。” 后宫的这些妃嫔听到潘文心的名字,无不紧张。 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谁不把女儿塞进后宫里来,偏偏潘相没有。 潘相的这个嫡孙女,才貌双绝,一手古琴弹得更是高山流水。 都说潘相是准备把孙女送进宫当皇后的。 高充容开口道,“作画本就不是公主所强,潘家姑娘竟然还题诗讥讽公主。 这还是公主仁慈,君子动口不动手,若是嫔妾在场,非把她那画儿撕碎了不可。” 赵沅楚立刻回头,一脸认同的狂点头。 她同潘文心口角,不是因为别的。 因为孟长钦。 第7章 两个师傅? 潘文心心悦孟长钦。 潘文心不知从哪儿听说的,孟长钦要做驸马,而大齐现在就只有赵沅楚这一个半路公主。 春日宴上,潘文心跑来先是要同她比作画,后又要同她比琴艺。 赵沅楚会骑马会射箭,还能弹得一手好琵琶。 就是不会作画弹琴。 她知道,潘文心这就是诚心要她难堪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不顾颜面,起了争执。 事后,潘文心更是做了一首诗讽刺赵沅楚。 回宫后,赵沅楚找兄长哭诉,却被从小就疼爱的兄长斥责了一顿。 赵沅楚看着为她说话高充容,一边点头还一边回应道,“就是!” 许太后微微眯着眼看了眼一脸娇俏的赵沅楚。 今日本来是不轻不重斥责一番的,现在全已经偏离了方向,片叶不沾身。 高充容竟然两次为她说话,看来出宫一趟,还把脑子出清楚了。 许太后拍了下赵沅楚的手,“事儿过去了,你是楚阳公主,待陛下诞下长女后,你就是楚阳长公主了,哪能还这么小家子气。” 赵沅楚还是不高兴,“她、她说儿臣……” 后面几个字她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儿臣是到盛京不久,也深知自己的短板,母后教导儿臣已经很辛苦了。 潘姑娘这样大喇喇得喊出来,哪里是打儿臣的脸,明明就是打、打母后的脸……” 许太后一噎,脸色不是很好看。 毕竟赵沅楚进宫后,所有的礼仪行止都是她安排的内侍去教导的。 赵光熙看着一脸无辜样的赵沅楚,差点笑出了声来。 明明是她自己的过错,还能被她转嫁到太后的身上。 赵看着这个妹妹,他默默的叹了口气。 四年前他们兄妹进京的时候,妹妹也才只有十三岁。 过了大礼,却要叫另一个女人为母亲,还有上演母慈子孝的场面。 妹妹还小,什么都不懂。 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妹妹慢慢失去了光彩。 赵光熙清了下嗓子。 “行了,太后是你能随便攀扯的吗? 等会儿自己去宝文阁,你这诗文确实要加强,堂堂一国公主,不通诗文怎么能行。” “啊??” 赵沅楚总算是回头正视兄长了。 赵光熙撇了她一眼,“啊什么啊,朕已经给你请了师傅,下回再丢脸可就不能怪在朕的头上了。” 现在的天气还不算热,但是在外头跪上半个多时辰也是受不了的。 卢内侍忍不住悄悄抬起膝盖松快一下。 往日里,哪需要跪上这么久。 大殿里似有似无的欢笑声隐约传来,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还不宣她进去问话。 卢内侍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是不是真的如公主所说,太后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太后不会明着责罚,但是让公主再多熟悉熟悉宫规,都会让公主脸色惨白。 卢内侍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悄悄抬眼,就看见那湖蓝色的裙摆在她的面前停下。 她仰起头来,公主的脸逆着阳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卢内侍的手心沁出汗来,太后没有宣召她,就说明这事,太后不会给她做主。 她也在太后这里失了心。 她完了。 “求公主开恩……”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沅楚却轻呵了一声,“叛主的狗,本宫可要不起。” 卢内侍还想说什么,前面却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卢内侍。” 是胡司言,太后的心腹。 卢内侍忙不迭抬头,却见胡司言面无表情,甚至声音更冷了几分。 “卢内侍以下犯上,押送审刑台。” 原本脊背笔直的卢内侍,瞬间就瘫软了下去。 赵沅楚回头,胡司言的面上还是没有多的表情,只是微微屈膝,福身行礼。 竹露见胡司言进去了,才悄声道,“殿下,是不是以后太后再也不会折腾您了。” 赵沅楚抬脚朝前走,她的面上已经没有方才在大殿内的娇憨之色。 “都是千年的狐狸,更何况在这后宫中已经几十年的太后。 卢内侍只是没用了,没有她,日后还有张内侍李内侍。” 竹露瞬间就萎了,“还要派人啊。” 竹瑶撞了下她的胳膊,“怕什么,以前在北地的时候,殿下常说的一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宝文阁离宫门比较近,也离上朝的文政殿也近。 以前是皇子公主开蒙入学的地方,先帝子嗣不丰又多又夭折,仅一个昭阳公主成年,也在前年薨逝了。 所以宝文阁已经多年没有开启了。 赵沅楚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内侍内监正在洒扫。 宝文阁里似乎有人在了,还有潺潺流水般的琴声。 据说以前孟公在此授课时,闲暇之余就喜欢弹琴,便在这里搁了一把琴。 难不成把孟公给她请来了? 透过窗棂隐约能看一个鹅黄的人影。 赵沅楚皱起了眉,怎么这背影这么熟悉?! “潘文心?” 琴声戛然而止。 坐在琴台前的人慢慢起身转了过来,体态婀娜,面色如玉,清瞳如水,唇角含笑,脸颊还泛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脸红什么?! 赵沅楚刚这样想着,一淡蓝色的身影便映入眼帘,将后面的潘文心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衫,掉头就要走。 “公主,您走了,臣如何同陛下交代?” 赵沅楚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你们郎情妾意的挺好,我看就不用学什么诗文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得要走,好似后面有鬼怪在追一样。 赵沅楚只觉得肩胛一疼,像是被什么打中了一样。 然后她就动不了了。 “竹瑶,竹瑶……” 身后的竹瑶,“殿下,奴也动不了了。” 赵沅楚,“……” 孟长钦背负着双手,慢慢走到还呈现着跑路姿势的楚阳公主面前。 他还是前日在乾州当铺前马车里的那副样子。 孟长钦,“公主,您是要让臣抗旨吗?” 赵沅楚的唇角抽了抽,“你就是皇兄请来教习诗文的?” 孟长钦,“是。” 赵沅楚最大的回头动作,也只能看到旁边的集英殿。 她的表情有些扭曲,“那她不会是来教琴的吧?” 第8章 孟先生 “如果殿下愿意,臣女定尽心尽意。” 潘文心款款上前,衣裙翩飞,犹如一只花间蝶,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赵沅楚想也不想得反唇相讥,“本宫不愿,潘姑娘再来一首绝世著作,本宫都要妄为世人了。” 潘文心立刻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殿下真是误解臣女了,臣女自知与公主口角是臣女之过。 那首诗也只是在说臣女自己耳目闭塞,竟然轻信了她人的话,没想到被人传开误解。” 赵沅楚额角跳了跳,信你就有鬼了。 她又不由啧啧称奇,看看别人的戏,再看看她在许太后面前的戏。 什么叫天壤之别。 这就是。 “潘姑娘,映日荷花别样红,你适合呆在池子里,就缺你这样一个不一样的颜色。” 潘文心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一脸的不解,“去池子作甚?殿下要摘荷花吗?” 孟长钦眉眼淡淡,“殿下还若跑,臣只能如实禀报。” 潘文心在一旁附和点头,“殿下,您现在是大齐唯一的公主,您若不通诗文,琴棋,如何为天下表率?” 一副痛心疾首,很是为她着想的模样。 赵沅楚不想理她,若不是知晓她的另一面,估摸着也会被她的表象蒙蔽。 从前她和潘文心并无接触。 只听说在孟祥山的书院读书,鲜少回京,和京中贵女皆不熟。 去年及笄后,便被潘大人接了回来。 高洁雅致的潘姑娘不屑与京中贵女之流为伍,宴会赏花,从不参与。 但那次春日宴却参加了,窈窕淑女,文采斐然。 自宴会上便传出了京城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的双雅号。 同处一宴会上,身份最高的楚阳公主赵沅楚与之相较,立判高下。 赵沅楚知道自己始终融不进这个贵女圈,别人如何言说,她皆当做听不见。 哪成想,正主竟然到她跟前来了。 先作画,后弹琴。 她都欲不予理会。 第一次见面的潘姑娘却言笑晏晏地说了句侮辱至极的话。 ——“孟家哥哥最喜诗文,殿下却胸无点墨,臣女还劝殿下莫要痴念。” 什么什么?!孟家哥哥是谁?她何时痴念了?! 她肚子里有没有墨水又同她有何干系! 她入京三年,这是第一回有人当着她的面,践踏她的脸面。 两人才就此争执起来。 孟长钦看着不说话的赵沅楚,微微皱起了眉,“既然如此,臣便在此给殿下教授诗文吧。” 赵沅楚忍着上翻的白眼,咬着后牙槽,“那你倒是给本宫解开呀。” 修长的指尖点在她的肩头,僵硬的姿势瞬间瘫软,让她差点跌坐在地上。 赵沅楚揉了揉肩头,扯着脸皮哼声道,“多谢孟先生,学生定然刺骨悬梁,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学而不厌……” 已经走上台阶的孟长钦回首,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难为殿下了。” 赵沅楚,“……” 潘文心看了眼那那抹清冷颀长的背影,上前一步拦住了赵沅楚。 她眨着水润的清瞳,“殿下,您留下臣女教习琴艺,您的课业,臣女替您完成,可好?” 赵沅楚看着满怀希翼的潘文心,“你想留下来?” 她上前走两步,潘文心跟着走两步。 “嗯嗯!臣女想!” 赵沅楚脸上的笑意不减,直至走完台阶。 她瞥了眼坐在宝文阁内书案前,正条斯慢理整理衣袖的孟长钦。 她唇角一勾,朝里面喊道,“孟先生,潘姑娘说,本宫若是留下她,她便帮本宫完成课业。” “……”,一旁的潘文心脸都黑了。 孟长钦侧头看过来,剑眉轻蹙,“潘姑娘,宫闱不比诗馆,还是早早归家,以免潘大人担忧。” 潘文心咬了咬下唇,“爹爹面圣,我已经同爹爹说好了,在此等候。” 孟长钦不再看她,从桌案的布袋里拿出几本书来。 “小内监已经探头多次,潘姑娘莫让大人等急了。” 潘文心回头,月洞门处恰好一个小内监探出脑袋来,他接触到潘文心的目光,又惊得缩了回去。 再回头,赵沅楚已经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坐到了孟长钦的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两张桌案。 可两人都是湖蓝色的衣衫,一个美目盼兮,一个丰神俊朗。 若是舍了中间的桌案,两人怎么看都是一双登对的璧人。 赵沅楚捧着孟长钦递过来的书,差点跳起来,“千字文??孟先生你拿错了吧!” 孟长钦抬眸,“那殿下,您是懂韵律平仄,还是懂虚实意境?” 赵沅楚,“……” 千字文字体干净有风骨,不像是宫外书斋买的。 赵沅楚翻开书册,中间一页的装订线缝处,隐隐有一枚指印,淡淡的墨汁清香自飞快的翻页中飘散出来。 这是连夜赶制出来的一本手抄册。 将书来回翻了好几次的赵沅楚,停下故意翻书的动作。 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引头望去,就看到那个气鼓鼓的鹅黄色背影。 她从鼻子里呼出一团气来。 舒爽! 还写诗讽刺她,不是挺厉害嘛。 才女也得圆润地滚回去。 “殿下。” 清冷如山间清泉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赵沅楚回过头来,她的面前已经摆好了笔墨。 她努力勾起唇角,“孟先生,本宫三岁便已经开蒙了,会看书会写字。” 孟长钦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肌肉匀称有力的小臂。 提笔写下宝文阁三字。 一气呵成,字体饱满有力,风骨独成一派。 孟长钦搁下狼毫笔,眼眸轻抬,“字如人,没有形,不见意。” 赵沅楚,“你不会让我练字吧?!” 孩童时的痛苦回忆瞬间席卷而来,一百张的横都不能让夫子满意,甚至给她娘告状! 她跪在书房板凳上,哭着写了一下午。 最后是客居在王府的一个小哥哥解救了她。 “殿下。” 赵沅楚的思绪再次被拉回来。 孟长钦冷着脸看着她,“殿下的提议不错,殿下确实需要悬梁刺股。” 赵沅楚,“……” “算了,我还是把潘姑娘叫回来吧,习琴也挺好的。” 她作势就要起身,刚支起一条腿,一把戒尺便搁在了她的肩头。 赵沅楚脸都变了,“孟长钦,你敢打本宫?!” 孟长钦直视她的眼,轻轻吐出两个字。 “御赐。” 赵沅楚,“……” 第9章 假哭 赵沅楚满意得收起最后一笔,刚想自夸一番,她抬头就看到坐在对面的孟少钦,身子坐得笔直,若是忽略他脸上的表情,还算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男画。 只可惜,面冷,心冷,嘴也冷。 潘文心要才又才,要貌有貌,说起来做她皇嫂都使得,怎么不开眼喜欢这么一个活死人。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呸呸了几声。 她哪里还有脸说人家。 现在她想到上一世,宋云鹤那副嘴脸就恶心。 再想到自己那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她都怀疑,是不是去乾州的路上,被宋云鹤灌了迷魂药了。 上一世,从公主到农妇,吃糠咽菜三年。 她都怀疑,她能重来一世,是不是阿娘在地底下被气的…… “殿下,看够了吗。” 赵沅楚回过神来,孟长钦已经搁下了笔,修长的两根手指,越过桌面,将她的大作勾了过去。 她有些得意,以前她的字确实羞于见人,但上一世在乾州她唯一进步的就是字。 她帮宋云鹤抄书,为了能多卖些钱,不得多写多练…… 宋云鹤虽然不是人,但是一手字却没得说。 不过,今日一看,还是不及孟长钦。 孟长钦只看了一眼,就还给她了,“丑。” “不及元宝半分。” 元宝,孟长钦书童。 赵沅楚怒了,一个作诗说她没有自知之明,一个当面嘲讽她字没一个书童好。 她这个公主做得如此憋屈,也真是千古一人。 她揪着才刚刚写好的字,瞬间工整的字揉成了一团。 “潘姑娘羞辱了本宫不够,你也来? 皇兄还没赐婚呢,你们一个个轮番上阵,是觉得本宫碍了你们的道儿了?!” 赵沅楚将团成团的纸团扔到孟长钦的脸上。 “你们互为付出的戏码本宫不感兴趣,最好现在就去勤政殿前跪着。 或者去庆寿殿也行,赐你们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说着她慢慢站了起来,压在袖子上的砚台被打翻在地。 清脆的声音吸引了门口内侍探究的目光。 赵沅楚居高临下地看向孟长钦,“本宫上了玉碟,就是大齐的公主,蹬鼻子上脸也要有度。 孟大人看好了,本宫已经不是那个初到盛京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了。” 她宽大的袖子一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宝文阁。 孟长钦看着她坚挺的后背,高昂的头颅,直至人影消失在月洞门。 他才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慢慢展开。 沉默半晌后,提起朱砂笔在一旁纠正。 赵沅楚的步子又急又快,脚踝边上裙子就像激起千层波的涟漪,那颗若隐若现的明珠就像倒影在湖面上的明月。 竹瑶出声道,“殿下,后面没人了。” 赵沅楚才喘着气慢慢停下了脚步。 竹露上前帮她顺气,“殿下,我们现在去哪儿?” 赵沅楚看着高高宫墙,听着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深深吸了一口气。 缓缓吐出两个字,“去哭。” 竹露和竹瑶两人面面相觑。 赵沅楚袖子下的手慢慢握成拳,已经被修得圆润的指尖陷入掌心。 刺疼让她神情更加清明。 上一世,她随着宋云鹤回京的那日,她听到了百姓议论,陛下重病,却未留下一儿半女。 皇城诅咒,赵家要绝后。 赵沅楚很清楚得知道,兄长赵光熙身体康健,在北地时更是常年剑不离身的习武。 只有一个原因,阿兄的勤勉,有人感到了危机。 把持朝政的许太后。 上一世,阿兄提出要她下嫁孟长钦,又何尝不是拉拢这个新晋权贵。 阿兄想拉拢,难道太后就不想拉拢了吗。 她既然重生回来了,她一定改变这一遭。 他们是许太后从北地接回来的棋子,棋子若是不受掌控了,那就是废棋。 勤政殿里,陈相爷和陇西侯正在和赵光熙议事。 陇西侯,许太后的嫡亲弟弟。 赵沅楚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眼角瞬间飙出两行清泪。 她不管不顾得冲了进去,“阿兄!!” 陇西侯差点被冲进来的湖蓝色的身影撞倒。 当看到泪如雨下的赵沅楚,差点脱口而出的脏,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皇兄,我不要跟着孟长钦学什么诗文,那日潘文心侮辱我,今日孟长钦也侮辱我! 谁都能踩上一脚,我这个公主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我要回北地!我要回平宁王府!” 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赵沅楚,赵光熙又是气又是无奈。 赵沅楚哭得毫无形象,“我不管!我要回北地!这公主谁爱当谁当!” 赵光熙动怒了,一巴掌落在桌案上,奏章落了一地。 “胡闹!赵沅楚,你已经及笄了,不是三岁孩子了!” 陈相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似乎看不到这场闹剧。 陇西侯则看得津津有味,他早就劝过太后,从宗室过继个小的就行。 非要挑平宁郡王,背后没人,是好拿捏,可无人教养也是个笑话。 赵沅楚突然悲从中来,本是假哭,现在也成了真哭。 “对,我不是三岁孩子!所以我听得懂她们的羞辱,我也知道她们在背后说我是土阳公主! 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非要忍受这么大的委屈! 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责罚我,公主的表率就只是容人之度吗?” 看着越发不能收场的局面,陈想默默拖着陇西侯走了。 殿内的哭诉声还在断断续续得传来,陇西侯拂开陈相的手。 “要走你自己便走,拉我做什么,本侯还没看够呢!” 陈相将两只手揣进袖子,慢悠悠道,“侯爷,看一眼得了,陛下还年轻,莫让他秋后算账。” 陇西侯嗤笑了一声,“他?呵。” 有些话,不宜多说,现在许太后垂帘听政,就是陛下现在能看到的折子都是筛选过的。 一些无关紧要的才会送到陛下的勤政殿。 陛下要是不听话,宗室还多得是姓赵的。 再不然,这天下改姓许也使得! 庆寿殿。 太后拿折子的手一顿,“去找陛下哭了?” 胡司言垂眸道,“是,宝文阁的小内侍来报,公主同孟大人起了争执,孟大人评公主的字不如书童,公主气走了。” 许太后呵了一声,拿起才送来的折子,“本宫还以为出宫一趟脑子清醒了,还是高估她了。” 胡司言垂着头不说话。 许太后,“算了,也别往她那儿送什么内侍了,翻不出什么花儿来。” “是。” 许太后提笔在折子上批示了几句,才慢慢道。 “胡司言,你说潘文心和陈玉姝,谁适合为后?” 第10章 又罚 许太后的话有歧义,不是谁适合为后,是谁背后的野心更大。 这时候,谁若存了送女儿为后的心思,谁就是公然同太后叫板了。 胡司言沉思片刻后道,“陈姑娘是陈相嫡女,与公主交好,性子温和,但没听说有何出彩之处。 潘姑娘是潘相嫡孙女,虽才名在外,但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 奴没有资格评价姑娘们,但奴知道,一国之母,除了人品贵重,谦逊大度,还需有颗七窍玲珑心。” 许云婉是特意培养的皇后苗子,是再适合不过人选。 可惜,红颜薄命。 许太后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个油滑的,谁也不得罪。” 末了她叹了一口气,“本宫的婉儿是再好不过的姑娘,可惜了……” 胡司言垂着头。 许太后突然想到什么,“孟大人当年说要给发妻居丧三年,如今是已到了三年之期吧。” 胡司言,“是的,已经到了,听说,孟大人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踩破了。” 许太后点了点头,“孟大人百年一遇的人才,也不知日后哪家姑娘能嫁给他。” 胡司言悄悄抬眼看了眼太后,“奴说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太后,“本宫同你说会儿话,没有当讲不当讲的,你说吧。” 胡司言,“婧姑娘性子洒脱,宫中规矩多不适合她。 但奴觉得和孟大人倒是相配,姑娘虽然是侯爷的庶女,但侯府的门第也不算辱没了孟家。” 胡司言这话说到了许太后的心坎儿里,她笑着点了点头。 “本宫也觉得这两孩子相配,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陛下还年轻,还没有大选,封后倒不着急,过两年妙儿和婵儿也及笄了,到时候再给陛下择个好的。” 胡司言福身,“太后忧虑甚远,奴自叹不如。” 许太后将看完的折子扔在桌上,“不过是老了,就喜欢看年轻人的热闹罢了。” 说着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将腕间的串珠褪到指腹。 “楚阳去岁也及笄了,满朝的俊才那么多,胡司言你看有没有合适的?” 胡司言上前扶住太后,两人朝内殿走去。 “公主心性未定,与孩童无异,奴也拿不准人选。” 许太后,“可惜许家的男儿没有一个争气的。 本宫若是给她寻得太差的,只怕本宫的脊梁骨都要被他们戳烂,到底不是亲生的…… 先放着吧,这几年,边关也不太平,若真到了和亲的地步,还需要人选不是。” 胡司言低着头应是。 勤政殿。 兄妹两人席地而坐,赵沅楚哭得打了嗝儿。 赵光熙的袖子给她擦眼泪都能拧出水来了。 门口的卢大监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门口一动也不动,似乎对里面的动静充耳不闻。 赵光熙,“哭够了?” 赵沅楚抽了抽鼻子,“我不要学什么诗文了。” 赵光熙想也不想得拒绝,“不行。” 他看着妹妹委屈的小脸,叹了口气,“你想让别人看得起,你就好好跟着孟大人学。” 赵沅楚扁了扁嘴,最后瓮声瓮气道,“我要吃枣糕。” 赵光熙伸手弹了她光洁的脑门儿,“吃的倒是不忘惦记。” 他转头看向门口,“来人,去端盘枣糕来。” “是。” 赵沅楚的一盘枣糕还没有吃完。 孟长钦带着她写的那副大作来了。 “……” 她嘴里还没咽下去的糕点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他看不见吗?她都已经这么伤心了,他还要来告状?? “臣,孟长钦,参见陛下。” 赵关熙已经站起来了,独留赵沅楚一人还傻愣愣得盘腿坐在地上。 “孟卿免礼。” 孟长钦将赵沅楚的大作奉了上去。 “这是公主今日在课堂上完成的。” 赵光熙看着皱巴巴的纸上,全是朱砂笔的圈改,红色比黑色还要多。 还有脸跑他这儿来哭? 真是没眼看! 他看向还坐在地上抱着盘子的妹妹,方才那一瞬息的心疼,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明日把这写十篇,朕亲自检查!” “!!!” “十篇!”赵沅楚嘴里的糕点掉了。 “陛下。” 孟长钦开口了,“臣觉得,写字如练功,不可急功近利。” 赵沅楚顿时升起一抹希望。 “但——” 听到这个字,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了。 “但公主的年岁至此,与稚子不同,写字已成习惯。 要改掉些毛病,需日以继夜的勤奋练习。” 说着,他清冷的眼微微抬起,“臣,觉得,每日三十篇,足以。” 赵沅楚的脸垮了,她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把盘子往孟长钦的怀里一塞。 头也不回得走了。 赵光熙,“你去哪儿?” “离家出走!” 赵沅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传进来。 孟长钦眼眸微垂,看着怀里被啃得七零八落的枣糕,唇角的弧度恍然间有了些变化。 赵关熙有些头疼。 在北地时无人管束,赵沅楚却是大大咧咧。 自进京后,有了内侍和女官的教导,愈发得像个闺秀了。 只是…… 昨儿不过跑出城了一日,怎么、怎么又打回原形了。 “孟卿多费些心,楚阳还是孩子心性。” 孟长钦端着盘子揖礼,“公主真性情,臣定不遗余力。” “辛苦孟卿了。” 孟长钦一走,卢大监立刻端着新茶进去了。 赵光熙正对着赵沅楚的字摇头叹气,就连桌子上的折子都不看了。 “卢升你看看,写成这样还有脸来哭,亏朕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卢大监抬眼看去,字体还算工整,只是同旁边的批注一比,就与稚子习字无异了。 “陛下别急,孟大人的才华,满朝无人能及,公主跟着孟大人必有所成。” 赵光熙只叹了口气。 卢大监默默的退了出去。 立在台阶上的小内监立刻上前。 卢大监低声道,“孟大人呈上了公主的字,并罚公主三十篇,公主负气回宫。” 小内监飞快得跑去送信了。 殿内的赵光熙拿着赵沅楚的那张大字进了内寝殿。 他从墙上的字画卷轴中抽出一条丝巾。 那丝巾同同宣纸的大小一样。 赵光熙都开丝巾,上面大大小小数十个小洞洞。 他将丝巾覆在宣纸上。 恰好,每个洞洞里都有一个字。 假银案主谋,陇西侯。 第11章 感动不已 更深露重,竹露寻了件外衫准备给公主披上。 赵沅楚在桌前坐得笔直,桌案上散落着数十张已经写好的字。 竹露将外衫搭在臂弯间,拿开灯笼罩,挑了挑灯芯,火光才又更亮了些。 挑完屋里所有的灯芯,竹露回到公主的身边,却发现她正在画小人,画乌龟。 就是没有正经写字。 画的所有东西无一不写着孟长钦三个字。 嘴里碎碎念着,“叫你侮辱本公主,叫你欺负本公主!” 末了还又扯了一张新纸,画了一个小稻草人,“本宫诅咒你明日病得下不了床!” 竹露抿唇笑了一下,将手中的外衫披在公主的身上。 “殿下,剩下的奴帮你写吧。” 以前在北地的时候,主仆三人经常这样干。 赵沅楚伸了一个懒腰,“怕是不行,那孟长钦看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就是个黑心肠的。 如果要是让他看出来是你写的,明天指不定有五十篇还是八十篇呢。” 竹瑶端着一碗银耳羹进来,“公主,先吃些东西吧。” 她一手挪开公主面前的鬼画桃,一手将瓷碗放下。 “吃些东西就歇歇吧,明早上再写。反正明天孟大人要下了早朝,才会去宝文阁呢。” 竹露附和道,“就是就是,孟大人居然比太后娘娘还要可怕。” 赵沅楚喝了一口银耳汤。“那不行,我要是睡好了,精神抖擞的,明日怎么给太后请安呀。 明天得哈欠连天,精神不济,这才能让太后娘娘看到诚意和孝心。” 赵沅楚挑灯夜战,一笔一画的写完了。 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拉起来去请安。 头一次磨磨蹭蹭的赶到庆寿殿时,大殿里的婆媳已经一片融洽了。 许太后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昨日最后一个到,今日倒好,竟起得比她还要迟,现在还呵欠连天。 赵沅楚揉了揉眼睛,脸上的困倦还未消退,一看就没有睡好。 “儿臣给母后请安。” 许太后还是一贯的和蔼。 “楚丫头,昨夜做什么去了,还哈欠连天的,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礼仪。” 话落音,赵沅楚生生将一个又要出口的哈欠憋了回去,眼尾都憋出了泪。 瓷白的小脸,眼尾绯红,看着很是楚楚可怜。 “母后,孟先生罚了许多课业,儿臣三更天才完成。” 许太后似是无奈道,“哪有姑娘似你一样,都及笄了还要写大字。” 赵沅楚扁了扁嘴,“儿臣又不考状元,会写会认不就行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打了两个呵欠。 许太后没好气得朝她摆摆手,“行了行了,安也请过了,看你这幅懒懒散散的模样,赶紧回去歇息吧。 往后你也别来请安了,好好跟着先生学,没学个名堂,本宫再打你板子。” 赵沅楚忍住心中的窃喜,“母后别气,儿臣一定好好学。” 许太后扭头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赵沅楚出了庆寿殿,立刻双眸放光,哪里还有半分困顿的模样。 回到景和殿,就有小内侍迎了上来,“殿下,陈姑娘来了,正在偏殿呢。” 陈姑娘,陈太傅家的孙女陈姝玉,性情温和,很是和赵沅楚相交好。 赵沅楚特意给陈姝玉求了恩旨,让她可以进宫时畅通无阻得来寻她。 陈姝玉正站在偏殿望着房梁发呆。 她看得入神,公主进来了,她都没有察觉。 赵沅楚凑到她的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朝上看。 房梁确实精美,美得每个宫殿都是差不多的。 “看什么,这么入迷?” 身边陡然响起来的声音,陈姝玉吓了一跳,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殿下您神出鬼没的,吓了臣女一跳!” 赵沅楚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神出鬼没?你还挺会倒打一耙。” 陈姝玉看着她的样子,唇角的笑一滞,然后又复扬起笑容。 “臣女快言快语,说话没有过脑子,请殿下原谅臣女。” 赵沅楚大度得点点头,“嗯嗯嗯,知道你没脑子,原谅你了!” “……” 陈姝玉的笑差点儿绷不住了,怎么公主变得有点儿无赖了…… 赵沅楚却不觉得,“说了,我都原谅了,你不用这幅愧疚的表情了。” 陈姝玉,“……” 她哪儿愧疚了,她有什么好愧疚的!! 偏殿的小几上,已经有内侍上了时令水果。 她提着裙摆坐下,揪了颗葡萄下来,才又看向陈姝玉。 “你今儿来不会就是专门看景和宫的房梁吧。” “自然不是。” 陈姝玉从袖子里抽了张陇西侯府的帖递给她,“殿下,这是陇西侯府的二姑娘,托我转交给您的。” 陇西侯的许玉婧是庶次女,一个庶女的帖子本不屑于参加的。 但她投了个好胎,许家势力中天。 没有人能拒绝许家的帖子。 赵沅楚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竹露着急忙慌得进来,“殿下,要下朝了!” “哎呀坏了,跟你聊忘了时辰!” 在陈姝玉不明就意的眸光中,她提着裙子就跑。 片刻她才反应过来,跑到门边抓着门框就朝那个飞快的背影喊道。 “殿下,您去还是不去啊!” 高高的宫墙那头悠悠的传来一个声音。 她也没有听清去还是不去。 陈姝玉抿了下唇。 不去,就是她的事儿没办好。 去,她办好了事儿。 反正她的帖子已经给了出去,公主去不去的,她左右不了,到时候公主不到,也是公主不给面子。 左右是怪不到她的头上了。 赵沅楚气喘吁吁得赶到宝文阁时,这里还没有人。 她侥幸的拍了拍心口。 幸好赶在他前面了,不然那比针尖还小心眼的男人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她呢! 赵沅楚拍了拍衣裙,顺了口气儿,才条斯慢理得坐了下来。 一直守在门外的竹露进来了,“殿下,下朝了,所有的官员都走了。” 赵沅楚一愣,“都走了?” “是,这里能看到朝会大殿,已经没人了。” 赵沅楚,“再等等,估摸着是被皇兄叫去问话了。” 这一等,直接把她的瞌睡给等出来了。 两个丫头也陪着她熬了半宿。 一个在里面趴桌子上睡着了,两个外在门口睡着了。 临近晌午,孟长钦看到歪在桌子上睡着的赵沅楚,薄唇微抿,心底漏跳了一拍。 赵沅楚醒来的时候,手已经没有麻木了。 她刚想抬头叫竹露竹瑶,却见终于现身的孟先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孟长钦,“殿下竟然等臣至晌午,臣,感动不已。” 赵沅楚,“……” 你感动个鬼啊!不来不知道找人说一声吗?! 害她都睡落枕了! 第12章 巫蛊 孟长钦手半握拳,伸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不知为何,今日他少了一分往日的清冷。 “殿下,臣昨夜感染了风寒,以免给殿下过了病气,今日的课便免了。 殿下今儿就放松一日吧。” 赵沅楚甩手的动作一顿。 免了?! 她没有儿时的那种夫子放假的高兴,只有被放鸽子的愤怒。 她两条秀眉差点拧成麻花,“我等了这么久,你跟我说免了?!” 孟长钦一愣,“殿下如此勤奋好学,倒是臣狭隘了。 既然如此,今天五十篇吧,接着往后写就行。” 赵沅楚,“!!!” 她腾的站了起来,张开嘴,‘胡说’两字还没有出口,一个小内监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孟大人,府上来人了,说孟公今日到京,下车就晕倒了!” 孟长钦脸色一变,提着袍角就着急忙慌的跑了。 赵沅楚看着消失在月洞门的背影,只能咬牙切齿的懊悔。 她作甚要再多说一句!白等就白等,乖乖回去不就行了! 也不算白等,好歹她也睡饱了。 现在好了,喜提五十张。 竹露和竹瑶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醒的,她们俩还没弄清楚,主子就又得了五十张课业。 怎么又罚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凑了进来,“殿下,可是我们来迟了,所以孟大人罚您了?” 竹露,“我们到的时候,朝会已经散了,估摸着是孟大人脚程快,先到了却没见到人。 都怪奴,没有早点提醒公主。” 赵沅楚平复了下心情,“回宫。” 五十篇! 昨日她的小人儿画少了!居然才得了个小小的风寒! 赵沅楚满腹怨气得回到景和殿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不画了,要做个小人儿! 偏殿没有人了,陈姝玉已经走了。 赵沅楚,“竹露拿剪子!” 竹露怕她想不开,颤声问,“殿下,您要剪子做什么……” 赵沅楚,“做小儿!” 竹瑶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殿下!若是被太后知道您行巫蛊,是要进审刑台的!” 赵沅楚扒开竹瑶的手,耍赖道,“我不管!我要孟长钦明日下不了床!”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竹瑶拿她没招,“竹露,你去寻大些的布来各种颜色都要,你的针线活儿好,等会儿我裁出形状,你来缝。” 竹露瞪大了眼,压低了声音,“你还真帮殿下缝,不要命了?!” 竹瑶回头看了眼已经心情放晴,端坐在书桌前的公主。 “没事,等会儿我有招儿。” 赵沅楚已经决定了,今儿她只写十篇,剩下的明日就说,她已经被过了病气,写不了!她是顶着病体写的!看他还怎么给阿兄告状! 竹露和竹瑶两个丫头,一个机灵,一个憨厚,一个会武,一个手巧。 剪子的咔嚓咔嚓声响起来的时候,赵沅楚看到竟然是竹瑶正在裁剪。 竹露的手巧,一般针线活儿都是她做的。 赵沅楚偏了下头,管他是谁做的,只要做出来就行了。 竹瑶裁剪,竹瑶缝制,两个丫头捣鼓到傍晚才做出来。 “殿下做好了!” 赵沅楚放下笔,她竟然一声不吭得写了这么久!就像老僧入定一样,居然不知不觉到了落日时分! 她接过竹瑶手中的那个人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脑袋为什么这么大?” 竹瑶看了一眼,“哦,是奴手抖,不小心裁大了。” “为什么还有衣服?” 竹露理所当然道,“孟大人是男子,殿下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呢,自然不能衣不蔽体!” 赵沅楚忍不了了,“有鼻子眼睛都算了,那为什么还有头发,你们俩居然还给他扎了起来!” 竹瑶笑了下,“殿下,您也不知道孟大人的生辰八字,若不做得像一些,怎么能应验到孟大人身上,若是伤了无辜该怎么办。” 赵沅楚,“……”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这哪里还像一个巫蛊小人,有鼻子有眼有头发,还有一身浅蓝色的衣衫。 捏起来软乎乎的,里面还塞了不少的棉花,拿去逗孩子都够了。 竹瑶将手中的缝衣针奉上,“殿下,您现在可以发气了。” 赵沅楚咬着牙看着两个一脸无辜的丫头,捏着小拳头,一拳砸在娃娃的脸上。 手拿开时,娃娃的脸上一个大大的坑。 赵沅楚瞬间就把这个娃娃想成了孟少钦。 双手背负在身边的孟长钦,一身浅蓝色的长衫,腰间还系着一只环形玉佩。 明明是光风霁月的背影,转过来,脸是凹的! 鼻青脸肿,嘴角朝下,鼻子下还有两条血痕。 正泪流满面得说,‘殿下饶命啊!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让您写这么多课业!更不该同陛下告状啊!!’ 竹露和竹瑶两人面面相觑。 殿下这是疯了吗? 怎么对着一娃娃笑成这样?! 书房飘散出一长串的哈哈哈笑声,庭院正在洒扫的内侍都愣住了,频频朝书房看去。 赵沅楚差点笑进桌子底下去,她赶紧将娃娃倒扣在书桌上,不行了不行了,她肚子都笑疼了。 她以后都无法直视孟长钦了。 一见到他就会想起他脸凹进去的画面。 赵沅楚捏了捏笑僵的脸,“笑死本宫了……” 竹瑶笑眯眯道,“殿下开心就好!” 赵沅楚睨了她一眼,“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小九九,故意将孟长钦做这么可爱…… 你违抗本宫的命令,到底是怕太后查巫蛊,还是想让本宫高兴。” 竹瑶如实回答,“奴还是怕太后。” 竹露也凑上来,“奴也怕!” 赵沅楚,“……” “走走走,都本宫走!碍眼!” 竹瑶出门前回头提醒了一句,“殿下,明日陇西侯的宴会,您真的不去吗?” 赵沅楚眉毛都竖起来了,“她一庶女的宴会,让本宫去?! 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 竹瑶垂眸,片刻后道,“当年郡王府那场大火前,王爷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陇西侯。” 竹瑶再次抬起眼眸,“奴亲眼所见。” 那场大火,不止烧死了平宁郡王和王妃,还有侍从仆妇若干。 竹瑶的父亲也在其中。 第13章 逾制 陇西侯和许太后是嫡亲姐弟,许太后曾是范县一小县官之女。 先帝微服私访,见到了泛舟游湖的许太后,惊为天人。 没有经过采选,直接入宫,被封为正三品婕妤。 此等荣耀,仅此一份。 先皇后逝世后,许太后越过贵妃,一跃成为继后。 自此许家等外戚的势力枝繁叶茂。 一辆马车自皇城中慢慢驶出,车门的边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楚阳。 宫门外的一侧停着许多的马车,都是正在上朝的大人们的。 此时临近下朝的时间,大人们已经从朝会大殿慢慢涌了出来。 孟长钦径直走向宝文阁,只有一个小内监在此守着。 殿内空无一人,只有只有镇纸压着的课业,微风穿堂,吹起薄薄的几页。 小内监上前,“孟大人,这是竹露姐姐送过来的,说殿下昨日被您过了病气,今日的课就来不了了。 这课业还是昨日殿下顶着病体写的,所以写得不多……” 孟长钦挪开镇纸,弯腰拾起为数不多的课业。 笔锋还是惯有的毛病,笔笔有力,不虚浮。 这是生病的人写的? “知晓了,你退下吧。”孟长钦在桌案前坐下,提起朱砂笔就开始画圈修改。 某人不知,自己昨日那般用心的写得课业,今日又是红彤彤的一片。 赵沅楚手中抓着团扇,马车轻轻摇晃着。 马车外的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 所有人都说她和阿兄好命,宗室里那么多孩子,太后就偏偏挑中了赵光熙。 到盛京的那日,她被恐慌笼罩了全身。 她被迫与阿兄分开,她被送去了太后处教习。 阿兄到了庆仪殿,被太傅太师占据了所有的时间。 两人在盛京分离后的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后,阿兄登基的前一天。 祭祖时,两人一前一后得站着,两人明明隔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她从赵清妩改成了赵沅楚。 他从赵清舟改成了赵光熙。 他们就像被舍弃的名字一样,舍弃了过往,舍弃了北地。 马车慢慢停下,从窗缝处能看到今日到陇西侯府的人络绎不绝。 赵沅楚不是第一次来陇西侯府。 她是许太后的半路女儿,她要叫陇西侯舅舅,许云婧表妹。 上一世,她一心陷在同京中贵女的交际中,从未关照过世家局势。 但她知道,世家之首无异就是许家。 “楚阳公主到!” 随着一声唱贺,车门被打开。 陇西侯夫人陈氏亲自迎上前,“臣妇给公主请安。” 赵沅楚钻出车厢,看着慈眉善目的陈氏,下了马车,才亲自将她扶起。 “家宴而已,舅母何须多礼。” 陈氏的拉着她的手,亲昵道,“几个姐妹都在花厅呢,公主去就是了。” 赵沅楚颔首。 走上台阶,大门正额处挂着,黑漆描金的牌匾,陇西侯府。 赵沅楚抓着扇柄的手紧了紧。 她在北地的记忆中,没有陇西侯的身影,也从未听过任何带许字的名字。 竹瑶说她亲眼所见,陇西侯。 ——“那日奴风寒,没有随殿下陛下出门,奴回房时,路过王爷的院子,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进了院子,然后听到了王爷的声音,听到了陇西侯三字。” ——“那场大火就算不是陇西侯放的,也一定与陇西侯有关。” 赵沅楚微微垂眸。 上一世,她随宋云鹤进城之时,看到的那场盛大的十里红妆。 新郎是孟长钦,而新娘就是陇西侯府的二姑娘,许云婧。 孟长钦同陇西侯喜结连理,但现在离他的成婚还有四年之久。 他现在是不是陇西侯船上的人。 权势遮天的许家,和权贵新秀孟长钦,是不是完成了新旧交替。 所以后来孤立无援的阿兄才会被逼无绝路。 陇西侯府的宾客非常多,门口是礼宾,已经堆了大大小小的礼。 看着不像是许云婧的生辰宴会,倒像侯爷的生辰宴会。 一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指着门口的两口大箱子,笑眯眯道,“这是资州通判马大人给侯爷……” 眼看着礼宾的脸色不对,中年男人立刻改口。 “给侯府二姑娘的生辰贺礼。” 赵沅楚慢慢走上台阶,就见那门槛边上两口半人高的大箱子。 若是里面装满了金银,不可能两个小厮就能轻松抬起。 到了陇西侯现在这个官位,无非就是财与色。 这里面也就是下面的官员,特意寻来的孝敬了。 赵沅楚走了,还听到了,那中年男子靠近礼宾低声说道,“这里面是从萧州寻来的好货,就是不能闷,得敞敞气儿,不然就闷坏了。” 赵沅楚越过两口大箱子,其中一个大箱子的铜锁位置,露了一块黄豆粒儿大小的红色布料。 呵…… 侯府的外院都是男宾,女宾都在内院。 赵沅楚在那一群贵女中,看到了常见的那几个,居然还看到了潘文心。 花厅连着外面的廊亭,花厅里都是夫人在聊天,还未婚嫁的姑娘要么在一旁和相好的手帕交说些知心话。 要么在廊亭下吃茶。 她分明在潘文心的眼中看见了嫌弃,却一直隐忍不发。 门口的丫鬟一看到她,立刻唱喝道,“楚阳公主到!” 花厅里有一瞬的静默。 陈太傅夫人周氏立刻上前,“臣妇给公主请安。” 随后,在场的所有人如大梦初醒一般,齐齐跟着福身行礼。 赵沅楚还没说话,许云婧上前两步,“今日家宴,这么多礼干什么,表姐最亲和,不会计较这么多的对吧。” 说着她微微勾着唇角,朝她眨了下眼。 今日许云婧穿得花枝招展,头上的花冠,还是镂空嵌花丝的赤金头冠,上缀满了小珍珠,正中间还有一颗拇指大小的正圆珍珠。 这样的品相的珍珠,宫里也少见。 但正不巧,她就有两颗,还缀在了鞋上。 赵沅楚微微一笑,“自然不计较,只是……” 她盯着许云婧的头上,微微皱起了眉来。 这般刻意的视线,自然被屋里其他的人发现了。 精美华贵的冠子,两侧各插了两支金丝如意钗…… 不对,是三只,还有一只被推进了发髻中,远远看着像只簪了两对钗,后面那一对像装饰在头上的排插。 现在仔细看,就能看到分明就是三对! 三对和四对的插法只有中公皇后和太后才能佩戴。 不然就是逾制! 这一下,花厅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第14章 挖坑 头冠是盛京世家贵女中,时下最兴的发饰。 材质各有不同,金、银、玉、丝,上面再缀上珍珠,宝石,玛瑙等等。 听说当年陇西侯给嫡长女定做了一顶白象牙头冠,压箱底的嫁妆。 精美无比,据说是寻遍了大齐的能工巧匠才做出来的! 可惜,许云婉福薄,没能入住中宫就撒手人寰,这顶头冠也没了能示人的时候。 中宫皇后和天后的不带头冠,带凤冠三簪,唯一不同的是,皇后是三只衔珠凤,太后是六只衔珠凤。 许云婧自然是没有胆子带衔珠凤,但是暗戳戳的带三簪,她还真是胆大妄为。 或是说…… 许家没能把嫡长女送进宫,莫非现在是想把这个庶次女送进宫? 琢磨过味儿的夫人们,脸色又变得耐人寻味。 现在许家有太后把持朝政。 陈太傅的妹妹又是陇西侯夫人,陇西侯的妹妹又是潘相的儿媳。 这三家就是一条船上的。 高相的长女进宫都只做了个二品充容,连个妃位都没捞到。 陛下还没有大选,进献入宫的女子分位都不高,听说就是太后授意的。 恐怕就是怕后妃太厉害了,许家这个才回家几年的庶女到是招架不了? 不管夫人们如何天人交战,两位正主却是云淡风轻。 许云婧,毫不在意得拔下后面的两支簪,一缕头发就飘落了下来。 “臣女只是固定头发才多插了两只,公主多心了。” 一旁的一个贵女立刻从头上拔下一个珍珠排叉,让丫鬟替许云婧将头发簪好。 “多心?”赵沅楚一脸迷惑的眨了眨眼。 “本宫多什么心了?只是看到表妹这冠子上的珍珠似乎是假的,只是不确定,才犹豫着没有说出来。” 逾制可不是她发现的,是夫人们眼尖。 可怪不到她的头上来。 “假的?”许玉婧的表情终于有丝裂痕了。 她不怕逾制,但是她若是堂而皇之用了颗假珍珠,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上,这才是将她的脸面丢到了地上。 赵沅楚一脸无辜的模样,“前些日子,宫里来了批珍珠,母后说不要,皇兄就把最大的两颗给了本宫。” 说着她翘起一只脚,月白色的绣鞋底已经脏污了。 鞋面上绣着盛开的梨花,最瞩目的还是鞋尖上那个大珍珠。 虽说没有许云婧的那颗大。 但是珠子温润的色泽,就像星星在上面渡了一层星辉。 而许云婧头上的那颗珠子,大是很大,却没有那么耀眼的光泽。 但是,陇西侯府,今儿这么多客人,许云婧又是今日名义上的主角,怎么会给她假珠子呢? 就不算这珠子,就是这头冠都价值不菲,不至于一个珠子弄个假的。 除非…… 做这冠子的铺子蒙骗了侯府! 哪家铺子这么胆大包天,居然连侯府都敢骗。 就在赵沅楚伸出脚的那一刻,许云婧表情终于裂了。 她的珍珠是姑姑让胡司言亲自送回来的,怎么可能有假! 但是现在被赵沅楚这样一闹,谁还能相信她的是真的! 许云婧的脸色瞬息变换,片刻后才勉强开口道,“表姐可能是弄错的,这冠子是玉珍阁所打造。 他家若是造假,这盛京还有几家铺子是值得信任?” 玉珍阁是###的嫁妆,若是她在这儿,说她铺子东西是假的,这炮仗非得跳起来不可。 赵沅楚收回脚,脚上的那两个珍珠在裙边更是若影若现了。 “金冠精美无比,玉珍阁的手艺自然是不差的,只是……” 又是只是…… 她要看看,她今天要出多少幺蛾子! 许云婧一向不喜欢这个半路公主,和他们许家没半分亲缘,只是因为被姑姑挑中,才从北地那样的地方才了京中。 她是流落的许家真千金,而赵沅楚是众所周知的‘假公主’! 空有一个名头而已,还跟她摆上公主架子了! 赵沅楚微微皱着眉,似乎正在回想什么。 “可本宫记得,皇兄登基的那年,母后说后宫空虚,要充后宫,所以南海的珍珠五年之内全部供应进宫,不得外流。” 是了,后宫妃嫔都是规制的礼服,要用大量的珍珠。 而妃嫔的衣衫,都是量体裁衣,进人了才会做。 所以,现在珍珠只有宫里才有,除非赏赐。 许云婧现在骑虎难下,她若不能说出珍珠的来源,便有了欺君之罪的嫌疑…… 许云婧咬了咬牙,心底不知已经将赵沅楚骂了几百回了,早知道就不招惹她了…… 她扯了扯唇角,“这珠,是姑母赏赐的。” 赵沅楚看着她的眼,立刻笑弯了眉眼。 承认就好。 不过瞬间,众人就见这小公主,红了眼眶。 瓷白的小脸泫然欲泣,一刻晶莹的泪就这么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母后说拿我当亲女儿,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我心里自是很高兴,现在看来,我还是比不过侯府的表妹,一定我哪里做错了!” 许云婧脸都黑了,你哭什么,她脸都被踩地上都没哭…… 最该哭的是她才对! 赵沅楚越哭越伤心,离她最近的参知政事徐大人的儿媳张氏,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竹露和竹瑶也摸不出自家主子是什么路数,只得上前搀扶住她。 赵沅楚将两人手一甩,“我要回宫!” 说着就哭着跑出去了。 一路上,内院的夫人姑娘们,跨过垂花门,外院的大人郎君们。 都看着一抹青绿色的身影直奔大门口处。 后面还跟着两个宫侍一路追,“殿下!殿下!” 旁人拉了拉陇西侯的衣袖,“侯爷,这是哪一出?” 陇西侯也是一脸的懵,他哪里知道?! 现在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是隔日他就知道了。 朝会上,常常与他唱反调的周御史,参了他足足七本!还全部都贴在城门口去了! 下朝回家的陇西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惊得许云婧扑通就跪了下来。 陇西侯恨不得把她脑袋戳穿,“逾制!以下犯上!欺君!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他借女儿的生辰宴收礼本就够招摇了。 这个没脑子的还偏偏要惹事! 侯夫人陈氏端坐在一旁,脸上没有多的表情。 “婧儿,你不必有多的心思,你姑母已经说了,你配孟长钦已经是顶好的了。” 许云婧被当众拆穿心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收紧,她的容貌在许家是拔尖的,为什么她就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许云婉已经死了,还要留给谁,许云婵吗?! 一小厮快步上前,递上帖子,“侯爷,孟大人求见。” 第15章 买卖 “孟大人!” 陇西侯亲自迎了出来,其身后还跟着陈氏和许云婧。 “侯爷。”孟长钦身上的官服还没有来得及卸下。 陇西侯的脸色不是很好,他手里银矿事宜才转到这毛头小子手中,官服都没有脱,就迫不及待寻过来了。 不过他太后姐姐都这么看好这小子,日后左右是一家人。 交到他的手里,无非就是右手倒左手。 想到这儿,陇西侯的脸上又再次浮现出笑脸来。 “下官唐突登门,还请侯爷见谅。”孟长钦双手拱起。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一口大箱子。 陇西侯看到这熟悉的箱子的时候,笑意更深了些。 这小子倒是比他那硬得如同臭石头一样的爹,要上道得多。 “无碍无碍。”陇西侯展臂邀请,“贤侄可用过午膳,府里清粥小菜,陪伯父喝上一盅!” “多谢侯爷盛情,下官官衙还有要事,堂屋过府,只是为公事而来。” 孟长钦撤后一步,“侯爷,这是工部虞部司的一些账册,下官没有看,也没开。 下官让工部的人将相关的册子收拢之后,就先给您送过来了。” 陇西侯微微颦蹙起眉来,片刻后才眉眼舒展。 他朝身后的陈氏和许云婧挥挥手,陈氏对着孟长钦颔首后领着许云婧离去。 许云婧转身前最后瞥了眼他。 孟长钦个头比较高,红色的官服在身上倒穿出了一股玉面郎君的味儿来。 许云婧不是第一次见孟长钦,往日里京中小姐妹的宴会中,讨论最多的也是他。 什么都好,可惜只是一个鳏夫。 嫁过去了虽然是正室,但是上头还压了一个死去的原配。 虽然京中贵女都想嫁给孟长钦做继弦,但她觉得他就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若非孟公满堂桃李,他怎么能四年擢升三级。 她一直都记得,新帝登基的那一年中秋,她在莲池上崴了脚。 那抹淡黄色的身影,逆着光,朝她伸出了手。 干净分明的骨指,修剪得圆润的指甲。 时至今日,那副画面,她还犹在心头。 陛下的后位已经空悬了好几年。 许家未出嫁的个姑娘还有两个,除了她,就是许云婵和许云妙。 许云婵是陈氏所出的嫡女,许云妙是蔡姨娘所出的庶女,两人还有两年才及笄。 还有两年,这后位,只能非她莫属! 两人走后,陇西侯才继续道,“陛下已经任贤侄你为工部侍郎,主银矿事宜,这些已经不是本侯能看的了。” 孟长钦唇角噙着笑,“侯爷主管银矿已经多年,下官初到工部,诸多事宜不懂,还请侯爷不吝赐教。” 陇西侯双手交互穿进袖口,一脸公事公办的神色,“这孟大人就寻错人了,工部的尚书大人住在玄武大街。” 孟长钦点头,唇角轻扬,“是下官唐突。” 话落,他便让小厮将箱子放下。 陇西侯出声制止,“孟大人,这都是工部的诸多矿上的册子,可不是本侯的私人之物,还是赶紧送回去吧。” 孟长钦一顿,抬手让两个小厮将箱子抬上。 “侯爷,今日是晚辈思虑不周,行事鲁莽了。 下回,晚辈再请您喝酒。” 陇西侯点点头,目送他又抬着个大箱子走了。 孟长钦走后,陈氏才从厅里出来。 “侯爷,这孟长钦是何故?” 陇西侯的头微微扬起,“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想来试探本侯。” 陈氏微微皱起眉,“那这人还能用吗?” 陇西侯双手背后在身后,他看着孟长钦身长玉立的背影,笑得颇有深意,“如何不能,这人啊,最不定的就是心性。 是个可造之才,让婧儿主动些,这样的人可不会等着她。” 陈氏想到许云婧那张脸,皱了皱眉,半晌后才道,“是。” 陇西侯回头,他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你也别恼,婧儿到底不是在我们身边养的,她性子跟她娘一样骄纵,若非她娘死了,老夫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么个女儿。 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日有婵儿入住中宫,少不得姐姐妹妹帮她稳固地位。” 陈氏轻呵了一声,“太后一人足以。” 陇西侯,“太后?太后终归是个女人,她能把持一辈子的朝政? 三年五载的,就算是朝臣无怨,天下万民可不答应。” 陈氏不是短视之人,否则,以许云婧骄纵的性子,这个半路才回家的庶女,哪里还能在主母手底下讨得好。 果子想要卖个好价钱,前期必然要费一番心血在其中。 —— 竹瑶匆匆从宝文阁回来,额角上的汗珠都来不及擦干净。 “殿下!殿下!” 赵沅楚正在认真得执笔写字,桌上的香炉袅袅。 竹瑶的唇角上扬,“殿下,今日孟大人真的没有来!” 赵沅楚扔了笔,方才那副认真习字的模样瞬间破功。 “当然不会来,陇西侯那么多热闹的事,他怎么不会去掺一脚! 他可是孟家人!孟公前两日进京了,你以为孟公是白回来的吗?!” 竹露看着自家主子一脸骄傲的表情,立刻凑上前道,“所以,您昨日是故意寻许二姑娘的茬儿了?” 赵沅楚沾了墨汁的手指恶趣味得在竹露的鼻尖上一蹭,竹露立刻成了一只花猫。 “什么叫找茬?明明是她大不敬在先! 本宫堂堂楚阳公主,她一小小庶女,尾巴都翘上天了,还不兴本宫欺负她?” 竹瑶的唇角抽了抽,“殿下,昨日明明是您哭着出去的……”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啧……”赵沅楚轻轻啧了一声,“这叫智取。” 竹瑶点点头,“嗯嗯嗯,殿下最聪明了。” 说着她上前几步,摊开双手在她的面前站定。 “做什么?” 赵沅楚看了看竹瑶的手,又抬头看向她。 竹瑶道,“宝文阁的小内监说,孟大人交代的,殿下前日只交了十篇,昨日告假,今日请殿下补齐剩下的四十篇。” 赵沅楚,“……” 她伸手一拳,又把桌案上的那个浅蓝色衣衫的娃娃脸锤扁了。 第16章 水师 许太后从下朝后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 小皇帝的翅膀硬了,在朝堂上与几个老骨头,一唱一和,居然把陇西侯的工部侍郎扒下来了。 把持在许家手中多年的银矿就这样从他们手里飞了。 胡司言凝神屏气,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陛下今日触了太后的逆鳞,今日怕是不会安生了。 庆寿殿的一众内侍内监们,大气都不敢出,自太后回宫,所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生怕自己触碰太后霉头,丢了小命。 赵光熙到庆寿殿的时候,感觉殿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刚在大殿门口,许太后就知道他已经来了。 许太后冷哼了一声,“本宫倒要看看,这黄口小儿还有什么辩词。 真以为孟长钦是新官,就会烧他这个冷灶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摸样,若不是本宫,他现在可还在北地吃土呢!” 胡司言垂着眸子,低声道,“或许,陛下有自己的思量呢。” 许太后搭着胡司言的手站了起来,“那就去看看咱们的好陛下到底有什么思量。” 许太后慢悠悠地从后殿走出来的时候,赵光熙的茶都喝完了一盏。 赵光熙站身来,“儿臣给太后请安。” 许太后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陛下大驾,有失远迎。” 赵光熙唇角的幅度不变,许太后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俗语说,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巴掌已经打了,该给甜枣了。 赵光熙的脸色的和煦的笑,“您别恼,朕这样做也是为了舅舅好。” 许太后走向主位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身,“本宫竟还不知,卸了官职,是对陇西侯好。 本宫若是没有记错,陇西侯还没有到颐养天年的年纪。” 陇西侯是太后的同胞亲弟,自许太后入宫为妃后,陇西侯便从老家范县到了盛京。 许家姐弟,一个后宫,一个前朝,逐渐许家的这个大树长得枝繁叶茂。 到了如今,依然是难以撼动之势。 陇西侯把持工部银矿多年,蚕食国库,走私矿业。 这两年甚至开始买卖官位,昨日更是借着庶女的生辰收受贿赂。 昔年,先帝对许氏姐弟的包容,膨胀了他们的胃。 赵光熙有心整治,却无从下手。 所有送到他御案上的折子都是已经经过丞相和太后筛选过的折子。 他想看的,想知道的,通通不知道。 就算是朝会上,朝臣提出里的,都需要经过许太后的点头。 赵光熙就知道,许太后不会还政,她需要的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管的傀儡皇帝。 “朝中对舅舅颇有微词,昨日的做法也太惹人耳目,再坐视不理,周御史就不是揍七本这么简单了。” 赵光熙在离许太后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跟何况,许云婧只有一介庶女,大操大办就算了,楚阳前去恭贺生辰,竟然还以下犯上,甚至逾制戴三钗,这是不把您放在眼中。” 许太后想到前几次许云婧进宫,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痴望陛下的样子。 她知道,许云婧不是不把她放在眼中,而是在肖想她不该想的东西。 后位的人选,只能是许云婵,婵儿容貌虽然及不上婉儿,但其才情不输许云碗。 缓了一会儿后,赵光熙继续道,“舅舅做了这么多年的工部侍郎,难道就不想换个去处?” “什么?”许太后侧目看向他。 这小皇帝一没人,二没权的,他还能做些什么? 赵光熙抿唇一笑,“大齐最近几年国泰民安,贸易往来繁盛,尤其海港船运。 海港的繁茂,其中的利弊也显现了出来。” 许太后微微眯起眼,陛下的折子都是经过筛选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 可小皇帝还是从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里面看出了些门道来。 赵光熙,“利好,自然是时和岁丰,弊端,就是侵扰频繁。 只是送在朕御案上折子,只有两次提及,这其中也要防止当地官员欺下瞒上。” 赵光熙知道自己耳目闭塞的原因,但面上还是一派忧心。 “大齐只有一支水师,其前身还是海匪招安而来。若是真开战,咱们估计只能被打得抱头窜,那北海港口可是最为的重要贸易口岸。” 许太后不是没有想过水师的事,只是已经被朝臣压下去好几次了。 现在大齐正是鼎盛,周遭的邻国不敢贸然而动。 训练水师,不仅劳民伤财,更是没有一处合适水域。 许多事也不是她想做就能做的,若是这初生牛犊愿意当这出头鸟。 那,也不是不可。 许太后,“陛下还年轻,就能想到是水师之事,本宫甚是欣慰。 大祁虽然有大片的海岸,可却没有适当的内陆水域做水师训练。” 赵光熙自然不打无准备的仗,“朕觉得,资州的泗水三江就是很好的一处选择。” 资州,乍听到这个地方,许太后的心尖儿一颤。 当年的事,久远得差点让她遗忘了。 “太后?怎么了?” 许太后回过神来,却见赵光熙正一脸关切得望着她。 “可是昨日没有休息好?都是朕的不孝,朝会那般的早,还让您跟着早起上朝。” 许太后的唇角扯了扯,小皇帝果然还是长大了,现在都会跟她玩心眼儿了。 “无碍,就是突然想到,在范县时的一个闺中手帕交,在本宫进宫前,她好像就是嫁去了资州。 陛下突然提到资州,本宫一下就想到了手帕交。” 看着陛下一副了然的样子,许太后才坐直了身子。 “资州本宫没有去过,但是疆图上显示泗水三江的交汇就在资州,且大齐洪水泛滥之处就是资州。 为了这洪水,资州斩了多少贪官污吏。 这里的水虽然多,但是训练水师,怕是不行吧?” 赵光熙看着许太后微微皱眉的样子,心底呵呵一笑,水师果然对许家的诱惑极大。 陇西侯敛了不少的财,在朝中的地位也不可撼动。 但是兵权他却不能染指半毫。 若是有一支能组建一支实力强硬的水师,做海上霸主。 他不信,许太后不会心动。 第17章 一箭好几雕 赵光熙从庆寿殿出来的时候,唇角噙着满意的笑容。 卢大监忍不住几次侧目,陛下和太后不是没有相谈甚欢的时候,却都是一些琐碎的后宫之事。 谈论政事,还能如此开心,这却是第一回。 赵光熙的头没有动,唇角的幅度也没有变化,眼睛看着前面笔直绵长的宫道。 “大监已经看了朕多次,朕的脸上可是不妥?” 卢大监立刻垂下头去,“陛下今日心情灿烂如阳,奴也被陛下感染了,因而忍不住多了几眼天颜。” 赵光熙仰头大笑了几声,“大监到朕的身边有三年了吧,何时这样会拍马屁了。” 卢大监,“是,三年多了。” 赵光熙还不是陛下时,还是刚刚从北平来的平宁郡王赵清舟时,卢大监就被许太后调到了其身边伺候。 赵光熙脸上的笑不达眼底,“朕和太后是母子,母子相谈甚欢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陛下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卢大监不知为何,只觉得陛下最后的一个吗字,却让他心肝颤了三颤。 卢大监的头垂得更低了,陛下是真的长大了。 步撵轻晃着,赵光熙不再说话,卢大监的眼睛也不敢再乱看。 直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了,停下脚步,卢大监才察觉自己的腿在轻轻打颤,后背也被汗水浸透了。 候在御书房的小内监悄悄靠了过来,“师傅,孟大人又来了。” 卢大监下意识看了一眼陛下,才用手肘推了下小内监,示意他闭嘴。 小内监不明所以得看了一眼陛下,恰好陛下唇角含笑得望过来。 惊得小内监瞬间低下了头。 怎么陛下今日的目光这般摄人心魂。 赵光熙拾阶而上,孟长钦手里似乎拿的又是赵沅楚的课业。 上面红色的批注似乎还是不比上回的少。 “臣,孟长钦,参见陛下。” 赵光熙抬手虚扶,“孟卿请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卢大监身边的小内监立刻要跟进去奉茶,被卢大监一把抓住,“你在外面好好守着就行。” 小内监看了眼师傅,然后点点头,垂首立在门口。 卢大监轻轻叹了口气,以前他是许太后的人,陛下的一言一行,他皆要报给太后。 陛下在这样的情况下度过了三年,今天竟然借力打力,摆了陇西侯一道。 从太后的庆寿殿出来,不仅没有同太后撕破脸,还似乎相谈甚欢。 陛下已经不若从前,不容小觑。 他若还同从前一般,事无巨细报给太后。 日后,这两尊神相斗,他一定是第一个死的。 孟长钦将赵沅楚的课业上呈。 “殿下惰怠,已告了两日的病假,臣已向太医暑查证,景和殿没未请脉,也未送药。” 赵光熙揉了揉额角,“这个楚阳,小时候就是这惰性,长大了还是一个样!” 他坐直了身子,没有看到常在门口晃来晃去的人影,才出声叫道,“大监。” 片刻后,卢大监躬着身子的身影才出现门口。 “奴在。” “去景和殿,把楚阳叫来。” “是。” 赵沅楚听到孟长钦在御书房,阿兄要叫她去的时候。 右手握拳,精准地落在桌上的圆饼娃娃脸上。 竹露缩了缩肩膀,她怎么觉得,自家的主子,现在就是把这个巫蛊人偶当做孟大人来揍呢。 赵沅楚赶到御书房的时候。 君臣正在对弈。 她刚要抬头说话,就见赵光熙抬手制止了她。 赵沅楚从乖巧的站姿逐渐不耐烦,最后直接盘腿坐在御书案的小桌子旁—— 嗑瓜子! 赵沅楚最喜欢将瓜子一粒一粒得剥出来,堆成小山后,一口吃掉! 看着像一座小山似的瓜子,赵沅楚满心的成就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已经下完棋的两人。 当她剥完瓜子拍拍手准备吃的时候,一只骨节修长的手越过她的头顶,直接抓走了她的瓜子小山。 “诶?!!” 她撑着小桌子愤然起身。 就见,兄长十分大方得将手中的瓜子仁分给孟长钦。 “来来来,孟卿,茶水喝多了吧,吃口瓜子,现成的。” 孟长钦竟然还真伸出手接住了,“多谢陛下。” 赵沅楚,“!!!” 谢陛下?!这是她剥的好不好!! “你们还要不要脸……” “楚阳,造次了。”赵光熙就轻轻的五个字,就让赵沅楚瞬间闭嘴了。 赵沅楚下意识看向门口,却没有看到往日总时不时在门口晃悠的小内监和卢大监。 她还没有细想,就被御案上那份疑似她课业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什么东西!给她画了这么多红! “殿下,还有四十篇呢,臣没有见到。” 赵沅楚身后的微凉的声音响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书桌上的那个巫蛊人偶锤习惯了,她现在听到他说话,怎么就想把拳头伸过去呢。 赵沅楚头也不回,咬着牙道,“你不是才让人传话给竹瑶吗……” 孟长钦却是一口似是惊讶的语气,“这么说,三日,殿下只有十篇吗。” 赵沅楚,“……” 她的语气软了下去,“皇兄,这两日头昏脑胀的,阿妩不是故意拖欠的……” 赵光熙还没有说话,孟长钦接话道,“昨日在陇西侯府的殿下似乎精神十足,并没有生病的样子。” 她不知道,那日,其实孟长钦也在陇西侯府,就在外院。 她掩面哭着跑出去的时候,虽然惊呆了众人,但是他却发现了她唇角的笑。 她这戏台都搭到陇西侯家里去了,他怎么能错过添柴加火的机会。 他特意让小厮去周御史家附近,谈论陇西侯家这场挂羊头卖狗肉的生辰宴。 今日朝会,陛下就顺水推舟,和周御史一唱一和,把陇西侯的工部侍郎给扒了。 然后陛下又顺势“送”了陇西侯一桩美差。 再顺势,把他祖父的学生秦见检举到了太后的跟前。 让太后亲自点头,秦见参与资州泗水三江的改造工程。 一箭好几雕。 赵沅楚的唇角微抽,她忍不住回头。 就见孟长钦那张欠锤的脸,正噙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赵沅楚,“……” 片刻后,她就见他,薄唇轻启,吐出的却是冰冷无情的话。 “明日若是臣见不到殿下的四十篇,殿下莫怪臣戒尺惩戒。” 赵沅楚,“!!!” 她秀眉倒竖地回过头来,“阿兄你看!!” 赵光熙,“准。” 赵沅楚,“……” 第18章 逃学 赵沅楚是哭着从御书房出来的,四十篇呀,他们都不是人! 当她手写成鸡爪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越到后面,她已经龙飞凤舞不知道写得什么鬼了。 书案旁,竹露已经贴心得把巫蛊人偶,和一排绣花针准备好了。 赵沅楚看到这个浅蓝色的人偶,不禁气从中来。 她看着那一排排在烛火下泛着幽幽白光的针尖,轻声一哼。 竹露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到书房的时候,写完的课业散落在书案旁的地上。 她上前一张张收起来,却看到已经勤奋一整日的主子已经扔了毛笔,正在扎人偶。 她看着主子手里的大头小人偶,忍不住出声道,“殿下,您在练习针灸吗?” “针灸?”赵沅楚抬头,将手里的人偶举在她的面前。 “你管这叫针灸?” 赵沅楚的两根手指掐在人偶的腋下,从人偶咯吱窝露出来粉白的指甲盖,上面还有一个漂亮的月牙。 小人偶的肚子上扎了四五根缝衣针,就连手臂和腿上都没有放过。 竹露偏着头,“怎么不算呢,上回奴去太医署抓药,看到药徒互相学针灸,就是这么扎的。” 赵沅楚,“……” 她将人偶往书案上一扔,人偶精准得落在砚台上。 竹露将人偶捞了起来,‘孟大人’已经成了‘孟包公’了。 赵沅楚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竹露,明日你去给孟长钦告个假,本宫手已经断了。” 竹露,“啊?” 看到主子瞟过来的眼神,竹露立刻缩起脖子,“是。” 天一亮,竹露抱着主子连夜赶出来的任务前往宝文阁。 大齐的朝会分大朝会和小朝会。 大朝会,五日一次,整个盛京的官员都要来上朝。 小朝会,每日一次,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来上朝。 先帝本来已经将小朝会改到了三日一次,奈何新帝登基后,太过勤勉,又变成了每日一次。 就是苦了咱们的太后娘娘,每日要跟着上早朝,下朝后,还要回宫接受后宫妃嫔的晨昏定省。 大齐的后宫中宫,大约最勤快的就是太后了。 许是年龄大了,精力跟不上,最后太后受不了了,小朝会她不去,只在大朝会的时候垂帘。 今日是大朝会,因为人员众多,下朝的时间比较小朝会要晚一些。 竹露抱着自家主子赶工出的课业,差点等到睡觉。 孟长钦到宝文阁的时候,如他所料,没有赵沅楚的身影。 竹露立刻捧着主子的课业递给孟长钦。 “孟大人,殿下要告假,她说她手断了。” 孟长钦看着这一大叠不堪入目的课业,不可置否的轻哼一声。 他在桌案边坐下,提起朱砂笔就开始批示,“麻烦姑娘回去转告殿下,就是双腿断了,也得抬到宝文阁来。” 竹露,“……” 她看着头也不抬提手批红的孟大人,再想想在书房里,一边奋笔疾书,一边猛锤人偶的殿下。 这两人就是火药碰撞,只怕迟早要把这宝文阁轰塌了。 竹露再回到景和殿的时候,哪里还有殿下的影子! 她拽住洒扫的小内侍,“殿下呢?” 小内侍,“陈姑娘递进来了帖子,殿下带着竹瑶姐姐出宫了。” 竹露闭了闭眼,看着宝文阁的方向,认命的喘了几口气。 当她气喘吁吁得赶到宝文阁的时候,孟先生也没了人影。 只有宝文阁门口的小内监道,“孟大人说了,他已经知晓殿下出宫了。” 竹露,“……” 赵沅楚没有坐自己的马车,而是在宫门口换了陈姝玉的马车。 她绝不能承认她是下意识在躲着孟长钦…… 诶!不对! 赵沅楚提着裙角上马车的动作一顿,她躲孟长钦做什么! 她堂堂大齐公主殿下,作甚要怕一个朝臣?! “殿下?” 马车里的陈姝玉看到她上了一半就突然不动了。 车里除了陈姝玉,还有户部尚书家的姑娘喻桂珺,工部尚书家的姑娘宋子雯。 这两个人,她都不喜欢,上一世她曾经也不止一次说过,不要让陈姝玉再带这来那个人。 陈姝玉总说,她们三个有自小就一起长大的情份,她如何能抛下自己的手帕交不顾。 宋子雯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臣女见过殿下。殿下,时辰不早了,还是莫再耽误了。” 赵沅楚轻呵了一声,“既然不早了,就请各位打道回府吧。” 陈姝玉拦了一下宋子雯,“殿下,子雯不是这个意思,咱们早些去也早些回。 今日是春宜诗社的斗诗搏彩,几乎全盛京的才子才女都去了,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春宜诗社…… 赵沅楚的眼突然微微眯了一下。 上一世她和宋云鹤第一次认识就是在春宜诗社。 宋云鹤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站在诗社中侃侃而谈。 那一刻,赵沅楚甚至觉得,这人不比周遭的富贵公子来得差。 春宜诗社斗诗写文章,分文不收,但是茶水钱却比旁的茶楼要贵上一些。 那日,宋云鹤离去时,翻遍全身,茶水钱却还差两个铜板。 眼看着茶博士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鄙夷,宋云鹤那副窘迫的模样和方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大相径庭,差点要寻个地缝钻了进去。 赵沅楚瞬间就想到了,她刚到盛京时,她在太后身边的境况,那一刻,她是同情他的。 所以,她解了他的困境。 后来第二次再见,宋云鹤找到了她,给她送上了一包茶叶,赵沅楚看着桌上粗糙的纸包,有些愣愣的。 宋云鹤一脸的不好意思,“上次多谢姑娘的解围,这是小生老家的一些茶叶,无以为报,一点粗茶聊表心意。” “郎君不用些,小事而已。”她都快忘了这事。 此后,她在春宜诗社又见过几回宋云鹤,每次点头示意,再说几句,都是千篇一律的感谢。 在一旁看笑话的陈姝玉都笑她,“殿下,臣女看,这玉面郎君是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了。” 那时的赵沅楚不懂,心生怜悯,被她当做了一见倾心。 但,现在看。 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毕竟,每次遇上宋云鹤,都是和陈姝玉一同前往的时候。 第19章 再遇宋云鹤 陈姝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赵沅楚现在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她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唇角,“殿下……” 赵沅楚皱着眉,“本宫的位置在哪?莫非你们还想同本宫平起平坐?!” 陈姝玉拍拍身侧的手默默收了回来。 往日没有人说,坐也就坐了,左右在马车里,无人看见。 但是今日赵沅楚大喇喇得提出来了,自然没有人敢说能跟公主平起平坐。 陈姝玉看着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的赵沅楚,嘴张了张,最后才试探道。 “自是不能,马车让您坐,臣女再寻辆马车去?” 若是按照以前赵沅楚的性子,会说不用另寻,并邀她们同乘一车。 但是陈姝玉不知道,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赵沅楚了。 “行吧,虽然马车寒酸了些,本宫勉强接受了,你们下去另寻马车吧。” 赵沅楚说得一脸勉强,似乎是看着陈姝玉的脸面才坐的她的马车。 陈姝玉,“……” 宋子雯的脸色不是很好,赵沅楚从来不摆公主架子,莫说同坐,就是挽着她的手,她也不曾生气过。 满盛京都知道,这个从北地来的公主,不知尊卑,不知礼仪。 一心只想融入她们世家贵女的圈子里。 虽然她看不上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土气公主,但是宴会常常第一个邀请的又是她。 毕竟,能请到公主的宴会,自然不同寻常,想来的闺秀也自然更多。 女子虽然不通朝政,但是各自口中总会漏出三言两语来。 她爹特意交代,要同世家女子多多结交,这样在关键的时候才能起作用。 尤其是楚阳公主,最在深宫之中,却伴在太后左右。 不管是现在垂帘的太后,还是日后能掌权的陛下,她都是一个最好的桥梁。 只是…… 赵沅楚怎么今日有些油盐不进?! 宋子雯,“殿下,这时候马车怕不是很好找,我们一起去,一起回便是最好的了。 您也不至于一人孤零零的不是。” 赵沅楚下巴微扬,点了点身侧的竹瑶,“这么大个活人,宋姑娘眼睛看不见吗?” 宋子雯,“……” 喻桂珺是同赵沅楚见得最少的人,喻大人是户部尚书,为了避嫌,鲜少参与宴会,就连家里的妻女,都会告诫。 虽然见得少,她对楚阳公主的印象也不太好。 只觉得一国公主竟然还没有世家姑娘大气,一股小家子气。 喻桂珺看着被堵得说不出话的两个好友,此刻更加觉得她是个小家子气公主。 这样想着,她有些冷硬得开口,“殿下,这马车是陈家姐姐的马车,她大度让与您了,您却让她下车。” 赵沅楚,“看来陈姑娘这马车太金贵了,本宫坐不得。 竹瑶,走,回宫。” 喻桂珺,“……” 三人下车了。 陈姝玉她们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马车慢悠悠得走了。 春宜诗社是盛京最的诗社,据说起初也只是一个茶摊儿,其老板爱诗文,每每有学子做出好诗好文,便免其茶水钱,甚至还能蹭上一顿饭。 听说孟公当年奔京科考时,盘缠花光,就是靠着满腹学问在老板这儿蹭吃蹭喝还蹭住。 孟公高中后,也时常来茶摊儿,一来二去,这茶摊儿声名远扬。 便成了如今的,春宜诗社。 如今吃饭喝酒样样有,若是能题好诗文,还是照旧免费吃喝。 赵沅楚咬着牙,她是怎么就入了这么拙劣的圈套。 春宜诗社,明明但凡肚子有点墨水的人,都能喝一杯不要钱的茶水。 宋云鹤一个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人,怎么可能连一杯不要钱的茶水都喝不到。 还需要她来解所谓的燃眉之急。 不过都是等着她自己跳进去的圈套而已。 竹瑶掀开窗帘外看,隔老远就看到那个宋什么的郎君。 每次大庭广众之下都故意同她主子打招呼,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惜只有她家主子觉得人家只是因为家贫,感激她的解围才这样的。 这样的人,就是配她家主子的一根脚趾都配不上。 殿下若是同这样的人扯上干系,那才真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迹! 竹瑶收回视线,垂下眼睑就看到收在凳子底下的帷帽。 她一把将帷帽拉了出来,“殿下今天人太多了,您带上这个吧!” 赵沅楚有些嫌弃得看着这顶帷帽,这么丑的帷帽,陈姝玉这也戴得出来! 竹瑶一眼就看出了她眼中的犹豫,“今日春宜诗社的盛会,盛京的才子都会在。 您都坐陈家姑娘的马车出来了,总不好露面让孟大人抓个正着吧。 晚上赶课业的时候,还是不好受!” 赵沅楚不犹豫了,将帷帽带好。 马车在春宜诗社前停下,这时她才想起来,五福记的点心配上春宜诗社的茶,是最好不过的搭配了。 “竹瑶,你去五福记买些我常吃的那几样,多买些点心,等会儿回宫给阿兄也带一份。” 竹瑶看了看正在大堂中间游走的宋云鹤,她有些犹豫,怕殿下是故意支开她的。 赵沅楚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直接上二楼的雅间等你。” 原来就连竹瑶都看出了宋云鹤的居心不良,她居然能被骗到自堕泥潭! 竹瑶挣扎了一下,“奴送您上去了,再去买。” 赵沅楚捏了下她的胳膊,“行了,知道你担心什么,你都看出居心了,难道你主子这么傻,还看不出来?” 竹瑶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 赵沅楚,“……” 竹瑶去买点心了,临走前再三叮嘱必须马上上楼,不然就把她逃学的事情捅给孟先生和陛下! 赵沅楚带着帷帽刚下车,宋云鹤就望了过来,只见他皱了皱眉,然后就径直朝她走来! 她皱了皱眉,难不成这样还是认出来了? 可是不对,她是重生过的,宋云鹤没有重生。 对于宋云鹤来说,她也只是一个没有骗到手的‘富家之女’而已。 他走得越近,她似乎看到了他拿着剪子,满面扭曲的朝她走来。 赵沅楚似乎这一刻陷入了上一世临死前的恐惧一般。 她刚退了一步,宋云鹤就开头了。 “陈姑娘,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还有司造处的东西?! 害得我差点就被抓进大牢里去了!” 赵沅楚一下就清醒过来了,他叫她陈姑娘,她带着陈姝玉的帷帽,所以他把她错认成陈姝玉了! 所以。 这一切都是陈姝玉安排的! 第20章 表亲 宋云鹤抱怨两句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哪里来的身份同陈姝玉说话。 他母亲是陈太傅在老家的族亲,他只是陈家现在八杆子打不着的穷亲戚。 他也永远记得他第一次去陈府时,陈夫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更是直言不允许他叫陈姝玉为表妹。 府里下人的目光,就像一条条火辣辣的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脸上。 可就算他再没有脸面,他也必须硬着头皮接受,若非陈家的借住给他的小屋,他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他极度的想要成功,想要昂首阔步的走进陈家大门! 春宜诗馆也是他第二次上陈家门的时候,陈姝玉告诉他的。 ——“表兄满腹才华,为什么不去春宜诗馆,结识有志之士?” 他来了春宜诗馆后,才真正见识到盛京文人和门第。 他只是一个穷学子,没有钱结交,更没有人脉关系。 什么都没有,人家凭什么给一个穷乡僻壤来的穷学子引路。 他又什么时候才能在盛京出人头地。 直到他看到了和陈姝玉同来的楚鸢,出手阔绰,却又与其他相谈甚欢的贵女格格不入。 宋云鹤已经见惯了盛京的虚情假意,他知道,像她们这样的,要么图地位,要么图钱财。 因此他推断,楚鸢能搭上陈姝玉,必然家中巨贾。 他故意在楚鸢的面前展露才学,也故意在她面前露出窘迫。 他顺利得搭上了话,第二次找楚鸢说话时,被陈姝玉看到了。 他以为陈姝玉会斥责他。 没想到陈姝玉只是一脸怪笑地看着他。 ——“表兄倒是好手段,若是能搭上这姑娘,表兄日后何愁富贵。” 他信以为真,费尽心思,楚鸢和他也只是萍水相逢。 直到他终于遇到了她独自一人喝酒买醉,没丫鬟也没有陈姝玉。 楚沅醉眼朦胧地说,她只有一个哥哥。 家里富丽堂皇,明明什么都有,却空荡荡的。 她不喜欢盛京,就连唯一的哥哥不仅她严苛,还要把她嫁给一个鳏夫。 宋云鹤动了心思,他将楚鸢哄骗离了京,直接到了离燕京最近的乾州。 他一边给楚鸢描绘着未来的美好,一边两人看房子。 就在当铺要当首饰时,楚鸢却突然反悔了! 就只差一步,他就能得手了,不管是钱还是人,亦或者,日后楚家姑爷的身份。 他已两次落榜,至今还是一个穷书生,昔日的同窗早已高中上任。 他迫切地想要成功,想要挤进那个盛京的阶层。 可他没想到那包首饰里竟然还有司造处的东西,他无暇仔细再想楚鸢为什么有宫中之物,他只能跑。 若是被抓,扣上了拐骗,偷盗等罪名,他这一辈子就毁了。 大齐有律,科举,罪者不录。 宋云鹤看着带着帷帽不说话的‘陈姝玉’,不自在得轻咳了一下。 “陈姑娘,我只是语气急切了些,还不是怕因为您的不慎,连累了府里。 再如何说,咱们还是表亲……” 赵沅楚直接将头上的帷帽摘掉,唇角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原来郎君和陈太傅府上还是亲戚。” 宋云鹤见鬼似的看着脱了帷帽的楚鸢……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龟裂,他在盛京完美的隐藏,此刻在楚鸢的面前,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楚鸢到底是身份,在乾州都被了个正着,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原、原来是楚姑娘……你、你没事啊……” 赵沅楚有些好笑得看着他,“我能有什么事。” 宋云鹤一时不知道脸上是该哭还是该笑。 “都、都是误会……那司造处的东西若是来历不明就是大罪,在下也是害怕了才有了那样癫狂的行径,还望姑娘谅解。” 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赵沅楚只觉得自己上一世就怎么瞎了眼,连这样漏洞百出的招都能套中。 “误会?郎君既是陈家族亲,就不要再干这种坑蒙拐骗的事儿了,到时陈太傅面上无光,郎君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好过。” 宋云鹤的眼色一暗,还威胁上他了。 只要他把将她带去乾州的事儿嚷嚷出去,她即刻身败名裂! 他压低了声音,“楚鸢,别不识好歹,你被我带去乾州的事儿,一旦败露……” 赵沅楚惊讶得后退了两步,“乾州?什么乾州?郎君可是要去乾州?” 宋云鹤的额角一跳,他咬着牙恶狠狠道,“你当真不在乎你的名节?失了节,到时候莫说是鳏夫,就是屠夫都不会要你。” 赵沅楚冷冷得看着他,这才是宋云鹤真正的嘴脸。 “郎君莫要说笑,凡事还要讲个证据才是。” 宋云鹤没想到,现在楚鸢竟然油盐不进。 他看着楚沅这张漂亮的脸,突然恶劣一笑,“证据?毁掉一个女子名节还需要什么证据,会说就行。 在下不才,就是这张嘴最能说道。” 赵沅楚被气笑了,上一世她居然一直认为这人是谦谦君子。 陈姝玉三人姗姗来迟,她们一下车就看到,赵沅楚和陈家那个穷亲戚‘相谈甚欢’的场面。 宋子雯的眼底忍不住露出几丝鄙夷,“果然是北地来的,这样的人也就她当宝。” 陈姝玉没有说话,只是眼眸微闪。 宋云鹤在她家已经打了好几年的秋风了,她母亲对这些上门的人最是不喜,所以她故意用春宜诗馆讽刺他。 没成想,他竟然真的日日去蹲守了。 甚至还被他认识到了化名为‘楚鸢’的赵沅楚。 她知道这个所谓的表兄,一心想攀高枝。 她故意说句模凌两可的话,果然让宋云鹤在赵沅楚的面前出现得更加勤勉。 陈姝玉承认自己对这一切暗中推波助澜,是有自己的私心。 她心悦孟长钦。 她偶然从父亲口中得知,陛下有意将赵沅楚下嫁时,她就在刻意布置一切了。 她知道潘文心也心悦孟长钦,但她更知道,潘文心是要进宫的。 所以,她只要把孟长钦要为驸马的消息,透漏给潘文心。 以潘文心的傲气自然会寻赵沅楚的麻烦。 再把孟长钦是鳏夫的消息,透漏给赵沅楚。 最后,她再假意安慰,实则挑起赵沅楚和陛下的关系。 三重打击之下,赵沅楚自然会自己反抗,绝不下嫁。 亦或是,被宋云鹤攻下芳心。 只要达成其一,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赵沅楚确实同陛下大吵后私自出了城,可第二日,她又跟没事人一样了。 明明被潘文心作诗羞辱的那一天,她哭得那样伤心…… 到底……是哪一环出现问题了…… 第21章 竟是公主? “陈姑娘?陈姑娘?” 陈姝玉陷入自己的沉思,赵沅楚叫了她两声,她都没有听见。 直到身边的喻桂珺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 “殿……楚、楚姑娘。” 赵沅楚在宫外的化名为楚鸢,陈姝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赵沅楚,“陈姑娘,你家表亲错认了人,估摸着是寻你有事。” 上一世,她到死,她都不知道宋云鹤和陈姝玉是表亲。 有这么一个高官亲戚都不攀,转而为附上高相的“义女”而冒险杀人。 现在看来,这其中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表亲。 陈姝玉的表情一窒,片刻后才慢慢扯了扯唇角,“表亲?家中亲戚众多,我一时也记不清这是谁了。” 宋云鹤见她一脸不熟又嫌弃的表情,他的表情也僵硬了几分。 “不,我、我只是见是陈家的马车,打个招呼而已。” “打招呼?”赵沅楚,“郎君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宋云鹤生怕赵沅楚再瞎说些别的,连忙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今日斗诗搏彩,我我、我先去看看!” 说完,他便落荒而逃了。 陈姝玉看着宋云鹤匆匆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几人站在楼梯口,就几句话的功夫。 又有一人自马车上下来了。 孟长钦看着门口的几人,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不是赵沅楚又是谁? 这就是她说的手断了? 竹瑶两只手各提了好几包点心,当她看到一个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背影时,脚下一顿。 嗯,刚出宫就被抓了个正着。 殿下的手,这回是真的要断了。 赵沅楚正在上楼时,背后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 “殿下,这是上诗馆来治断手了吗?” 听到这声音,赵沅楚刚抬起的一只脚一顿,她的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陈姝玉听到熟悉的声音,脸上抑不住的惊喜。 她转身看到的那一刻却愣住了。 月白色的长袍,腰间还悬着一枚月形的玉佩。 玉树临风,面如冠玉。 可…… 怎么和赵沅楚穿得这么像…… 赵沅楚转身也是一愣,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上回是蓝色衣衫,这回是月白色衣衫。 如果不是她今日还没有见过孟长钦,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专程和她对着干了。 孟长钦却像看不到几人的怪异之色一般,径直走了进来。 “手好了?臣竟不知春宜诗馆竟然还有如此神通。 臣明日朝会上,可以向陛下太后奏明,如此神通之术,直接纳入太医署。” 赵沅楚差点眼皮抽筋,才忍住了眼皮上翻。 “诗馆哪里有孟先生的神通呢,盛京这么多人,也就孟先生能让本宫避之不及。” 孟长钦双手背负在身后,长腿抬起两步就进了春宜诗馆。 陈姝玉看着那抹颀长身影跨门槛而入,越来越近。 她悄悄红了耳垂,福身行礼,“孟大哥。” 孟长钦点头,“陈姑娘。” 喻桂珺和宋子雯两人随后,福身示意。 陈酥玉对孟长钦,自被她爹榜下捉婿捉到那次,她便一见倾心。 可那时孟长钦已经娶妻。 一场乌龙闹剧,让她成为笑话,也让她情根深种。 孟长钦授官后,将妻子接到了盛京,可进京不过两月,便因病去世。 孟长钦为了曾经深爱的妻子,直言三年不娶。 如今三年期满,她知孟家门槛都快被媒婆踩破了。 但她依然情深不移。 孟长钦,“能让殿下避之不及,也是臣的本事。 殿下做的应该是精进所长,而不是日日逃避。” 赵沅楚看着他这张欠锤的脸手就痒,她书房的那个人偶脸已经被锤得捏不起来了,竹露已经换了两回的棉花了。 看来不够,今日她回去就要上脚! 在宝文阁就算了,都到了宫外的春宜诗馆,还这么阴魂不散。 下次在宫里,她非要寻个没人的宫道。 套上麻袋,将他打一顿,专挑脸锤,她才能出气! 赵沅楚瞥了一眼孟长钦,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始终不能令先生满意,为了本宫的手,本宫自然要寻个地方好生揣摩学习。” 说着她环顾了大堂,大堂的前后都是通的,后面直通庭院。 现在已经有不少的诗文都悬挂了起来。 “孟先生今日也是来斗诗搏彩?既然如此,本宫便打扰先生的兴致了!” 说完,赵沅楚提着裙角就赶紧上二楼了。 陈姝玉看了眼跑得飞快的赵沅楚,唇角忍不住扬起幅度来。 她转而再次看向孟长钦,“孟大哥,今日你是斗诗还是斗文?” 春宜诗馆的斗诗搏彩,已经好几年没有办了。 按照往常的传统,分为斗诗和斗文。 全场不论男女,皆可发挥所长,筛选出最优,便可入大文豪何起先生的门下,或入弘文院读书。 所以往年间,来春宜诗馆斗诗搏彩的学子特别多。 孟长钦眼眸微垂,疏离感十足。 虽然他高中的那一年,曾和陈家闹出过乌龙。 但他祖父和陈太傅同朝为官,不算交深,但也相识。 孟长钦,“不斗诗文,替祖父寻些好苗子。” 陈姝玉了然,孟公辞官后,回乡做起了教书先生。 听说孟公,前几日到盛京了,估摸着也是为了这次的斗诗搏彩而来。 往年的斗诗搏彩只有一日,因着好几年没有办了,今年参加的学子格外多,春宜诗馆特意延长了三日。 陈姝玉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孟长钦往旁撤了两步,“在下还有事,告辞。” 宋子雯和喻桂珺两人相视一眼,看着陈姝玉依依不舍的样子,先拉着她上楼了。 “别看了,先上去再说。” 与楼梯口一墙之隔。 宋云鹤满面震惊。 殿下…… 本宫…… 这些话谁才能用。 除了宫里的贵人还能有谁? 太后和后妃不能出宫,剩下的就只有…… 公主! 宋云鹤按耐住心底的惊涛骇浪,忍不住喃喃道,“楚鸢……楚阳公主。” 楚鸢,沅楚。 赵沅楚。 宋云鹤咬紧牙槽,愈发后悔,那日为何要迫不及待将人哄骗出京。 现在楚鸢,不,楚阳公主已经厌恶他了。 日后谁还敢再与他结交! 第22章迷雾重重 赵沅楚在常坐的厢房坐下,二楼两侧的窗子大开,一边能看见一楼大堂,另一侧能看见庭院。 她一坐下来,就看到孟长钦走向悬挂在廊下的诸多文章。 显然在这里没人认识他,他还没看完的文章,别人要看,直接当着他的面就摘走了。 赵沅楚看到他的背景微僵,就能想到他铁青的脸色。 想到这儿,她就直接笑到在圈椅扶手上,怕被人发现,还死死捂着嘴。 竹瑶提着糕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主子趴在扶手上,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她的脚步一顿,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殿下的克星就是孟大人了,刚到被抓了个现行。 竹瑶默默谈了一口气,看殿下哭成这样,只怕又被罚了不少! 赵沅楚听到声音,笑眼弯弯得回头。 她看到竹瑶手中的点心,立刻两眼放光,“快来快来,最惦记的就是他们家的荷花酥!” 竹瑶的眼角一抽,还是她想多了,笑得这么开心,哪里有半分伤心的样子。 竹瑶刚把东西摆上,陈姝玉三人姗姗来迟。 陈姝玉看一眼吃得开心的赵沅楚,心思逐渐活络了起来。 “殿下,听说您现在在跟着孟大人读书?” 赵沅楚头也不抬,“难道这不是满朝皆知的事了吗。” 陈姝玉,“……” 她深吸了一口气,默了默,才继续道,“臣女觉得自己也需要精进些,殿下能否引见?” 赵沅楚抬头刚相说,人就在下面,自己没长嘴吗? 就见到,下面另一个翩翩如飞的身影。 她挑眉一笑,“陈姑娘还这么妄自菲薄,有人早就毛遂自荐了。” 陈姝玉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她寻着她的视线朝下望去。 就见潘文心不见平日里的矜持,犹如一只翩飞的花蝴蝶,在孟长钦得身边翩飞游走。 这下,陈姝玉更加坐不住了。 她虽然知道潘文心将来会进宫为后,但是若在这只见,潘文心同孟长钦两眼相对了,哪里还等得到她的机会! 赵沅楚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欣赏般得点点头,“潘文心虽然得罪了本宫,但是本宫得说句公道话。 这两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说着她转过头来,“听说,潘文心去孟公的书院读书,就是为了孟长钦去的! 这知根知底的,孟公会不会也认定她做孙媳了?!” 她又了然得点点头,“刚好三年期满,孟公说不定就是为了孙子的婚事而来的!” 陈姝玉更加坐不住了,匆匆丢下一句,“诗文精彩,臣女也下去看看!” 喻桂珺看着陈姝玉离去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往日里陈姝玉何时这样不顾礼仪,楚阳公主也何时这样言辞无状。 今日两人怎么像换了人似的。 赵沅楚坐直了身子,“喻姑娘,从见到你起,你的眉头就能夹死苍蝇了,怎么了,本宫很恶心?” 喻桂珺心底一惊,“不……不是!臣女只是在想别的事。” 宋子雯抿了下唇,她总觉得今日的公主不似往日。 当她看到赵沅楚飘过来的眼神时,瞬间就垂下了眼。 赵沅楚轻呵了一声,转身坐直了身子。 她扫了一眼大堂里似乎烦不胜烦的孟长钦,还有他身后的潘文心和陈姝玉。 转眼,她的目光被角落的一个年轻人吸引。 这人她见过,上一世,她随宋云鹤进京前,在乾州的家里见过。 她还记得,他叫冯全。 她不知宋云鹤现在和他认不认识。 但现在来看,他不像来斗诗搏彩的,倒像是来寻人的。 突然,她瞧见冯全动了,他直接上前拦住一人。 赵沅楚微微朝前倾了倾,冯全拦住的人是…… 宋云鹤。 只见,宋云鹤有些不耐的摆摆手,然后抬头朝她这儿看了一眼。 恰好与她的视线相撞。 宋云鹤窘迫大低下了头,踌躇了片刻后,转身走了。 赵沅楚端起面前的清茶,若有所思,难不成,他们是在现在才认识的? 上一世,他们进京后,不是两日,宋云鹤就迫不及待跟她坦白并杀了她。 想在想来,真的是这样吗? 他才高中,搭上高相才几日。 她是化身富商之女,就算他嫌弃富商的身份低,但他还没有授官的情况,难道就不是一条退路吗? 他为什么会在进京后,迫不及待把退路堵死了。 到底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害怕背上杀头,干脆让她以富商之女的身份死去。 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赵沅楚隔着茶盏袅袅的雾气,看不清楼下,也看不清眼前。 也犹如迷雾一般的上一世。 上一世,她为了所谓的情爱,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所以老天让她再来一遭,可是让她发现些什么真相吗? 冯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也抬眼看了眼二楼。 却见到一个正在喝茶得贵女。 他没有见过这女子,但是看得出,此女子身份定然不简单。 倒是这女子同厢房的那个姑娘,虽然只能看到半张脸。 但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户部尚书喻大人家的长女喻姑娘。 还有一姑娘就只能看到头顶的一只发钗了。 能让喻姑娘坐在边上,这女子身份不会低。 可他在脑海里搜索了许久,也没有相处这是谁。 冯全摇了摇头,他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这些旁的,他暂时无暇去顾及了。 这时庭院里一阵锣鼓声,所有人都朝那处聚拢了。 赵沅楚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大堂的人逐渐朝庭院靠拢。 朝另一个窗子往去,春宜诗馆的东家,正在公布,此次主题。 春宜诗馆的东家,人已中年,不像商人,倒像个文人一般的儒雅斯文。 只见东家示意小厮展开画卷。 两个小厮打开画轴上的绳子,两个画卷应声打开。 一边写着水,一边写着火。 东家,“各位都是倜傥之才,水,火,这就是今年的题目,不限是诗篇,文章。 今年,不仅有弘文书院的入读资格,还有文山书院。” 东家看着大家不解的表情,解释道,“文山书院为前丞相孟祥山,孟公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