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女》 1. 第 1 章 《獠女》全本免费阅读 石榴未拆梅犹小,风拨绿云露红朱。 时维五月,序属仲夏,正是樱桃成熟的时节。 梧州苍梧城外东北方向的大云山下有一片樱桃林,一阵暖风吹来,拨开翠绿的林海显露出枝头的红色珠果,以及正在枝头采摘樱桃农人。 这群在樱桃园中劳作的农人并非中原汉人,而是仡佬人。仡佬是百越的一支,仡佬人世代居住在岩洞之中,常在山林中以捕猎为生,因此又被称为峒人。 自唐王平定天下后颁布了多种羁縻政策,受唐王感化,过够了山里苦寒日子的仡佬人在上一任峒主的带领下从深山里走出来,落脚在这大云山下,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在这群农人中间站着个顾盼神飞的少女,她上身着一件黑色对襟半袖,下配一条同色百褶短裙,头顶一枚似冠非冠的银质竖簪,身上缀满的银饰在日光照耀下显得流光璀璨。 少女正指挥着一群人将摘好的樱桃搬到一旁的骡车上。 少女名叫覃蝉,是上一任峒主的独女,也是现任的峒主。仡佬人世代供奉大祖母萨岁,女人也能当继承人,因此自她父母五年前意外身亡后理所应当的成了部落的首领。 山下的生活虽不似从前那般艰难,但日子过得也实在不富裕,在田间地头从早忙到晚也只就将将能混个温饱。 为了赚钱,覃蝉一年前和城里果子行的乔老板谈了一笔大生意,事成后能够拿到很大一笔银子。 因此覃蝉看着这满园丰收的樱桃,喜意是止不住地爬上她的眼角眉梢。 她已经开始盘算起这笔银子的去处了,先置办几亩田地,种上托人带回来的寒瓜籽,再找人把老是漏雨的鼓楼修一修,如果还有剩下的钱,可以给小阿卓买一双她心心念念的新鞋,再给阿水叔换一杆新烟枪...... 想到这儿覃蝉朗声道:“等这一批果子送出去了,我给大家伙带城里的好酒回来!” 干活的汉子们闻言瞬间兴奋地叫嚷起来,有人甚至因为过于激动将手里的樱桃捏出满手汁水。 覃蝉见状沉声呵斥道:“你们这群杀才,做事仔细着点儿,别把上好的果子给糟蹋了。” 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就被这么个年轻姑娘直骂得像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嘴里止不住地连声告饶。 覃蝉见大家伙这样正准备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突然似乎是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年轻妇人在蜿蜒崎岖的小路上向她们这边狂奔而来。 “梓云阿姊你慢些跑,小心摔了。” 孟梓云语气焦急:“阿蝉,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覃蝉赶忙迎过去扶住对方,“阿姊你别急着说话,先喘口气。” 孟梓云喘着粗气道:“阿蝉......大事......大事不好了......你阿舅他带人来了庄子上。” 覃蝉闻言好看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股麻花,语气中透露出几丝不耐烦。 “他怎么又来了?” 覃蝉一想到她阿舅就烦得紧,当初寨子里一部份人决定跟随她阿爸阿妈下山种果子,另一部份人选择留在山里,本来两边人多年互不相扰,但自打她阿爸阿妈意外身忘后他阿舅总是时不时下山找各种理由游说众人回到山里。 尤其是自前年她及笄后她阿舅来的越发频繁,话里话外是要她遵循仡佬一族姑舅表婚的习俗,带着族人嫁回山里。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覃蝉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伸手将正在树上摘樱桃的两个青年招了下来。 “阿戈、阿布你俩来一下。” 两人灵巧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胖壮青年摸着后脑勺满脸疑惑和无辜,“头人你叫我俩干啥?我可没有偷吃啊,不信你问阿戈。” 瘦高青年见覃蝉脸色不好,心知事情不对,拍开壮硕青年指着自己的手指,骂道:“吃吃吃,你一天天的就知道吃,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有用的。” 覃蝉没功夫管这二人吵闹,低头从斜跨着的荷囊里翻出一张叠好的市券递给瘦高青年。 “我阿舅又来庄子上找麻烦了,我得先回去应付他,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脱身,待会果子收完后就由你俩跟着阿水叔一块儿送进城里。” 阿水叔是她阿爸最得力的助手,自她继位后也一心帮衬着她,这两小子都是他的儿子,胖的叫阿布是族里有名的大力士,瘦的叫阿戈是族里除了她以外第二机灵的年轻人。 阿戈没有接过市券,只是满眼担忧地望着覃蝉:“阿蝉你阿舅那人难缠的很,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吧?让阿布跟着阿爸进城就行了。” 覃蝉想都不想直接一口拒绝:“不行,这里除了我就你唐话说的好,你不去阿水叔和阿布怎么办?再说了庄子里还有阿桑婶婶她们呢。” 阿戈还是不太放心:“要不你让阿布跟着你回去?” 覃蝉一把将市券塞进对方手里,不容拒绝道:“按我吩咐的做。” 阿戈只好低声应是,只是收好市券后走到骡车边上,同正站在上面忙着把樱桃装车的消瘦中年男人耳语了几句。 中年男人也就是尤阿水听罢跳下骡车飞快向覃蝉走了过来,很是不放心道:“阿蝉要不你还是叫几个人和你一起回去吧?” 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一群人围了过来,然后七嘴八舌的声音瞬间将覃蝉淹没其中。 “对对对,阿蝉让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阿蝉选我。” “我我。” 阿蝉闻言瞬间气笑了,“你们这群猢狲,一天天的净逮着机会就想躲懒,谁都别跟着我,好好摘你们的樱桃去!” 复又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不是我要辜负大家的好意,实在是乔老板那边催得紧,今天咱们必须把这批货送过去。” “所以这边先拜托诸位叔伯兄弟了,我瞧着这日头也怪毒辣的,大家伙干活都利落点儿,好早些收工回家歇着去” 覃蝉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一旁的孟梓云一把拉住手腕,厉声道:“不行!阿蝉你不能一个人回去!” “你阿舅这次带了许多人来,说是要直接绑了你回寨子同你大堂兄成婚去。” “阿桑婶婶她们在门口和对方僵持着,眼见着快要拦不住了,这才叫我偷偷从后门溜出来给你报信来了。” 话音刚落,阿布指着不远处乌泱泱的黑点惊呼:“头人,你阿舅他们好像过来了。” 看着来势汹汹的一群人,孟梓云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握着阿蝉的手力道加大,嗫嚅着嘴唇道:“对......对不起阿蝉,我没注意到有人跟踪我。” 众人闻言纷纷义愤填膺起来,一时之间周围全是讨伐的声音。 “简直欺人太甚!” “这粟索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睛里!” “等他们过来,我们直接和他们拼了” “对!他们要是赶来就和他们拼了!” 阿蝉见架势不对,忙制止住众人:“都安静!一群莽夫!在我们自己的地盘打架,要是把园子里的树给毁了咱们来年都喝西北风去吗?” “这样,你们先继续收果子,收完后阿水叔按原计划从东门进城送货,我绕路从南门进城把他引开,然后再去东城门你们。” “只要我赶在他们之前进城他们就不能拿我怎么样,他们都是些不愿意编户齐名的生侗,手里头没有手实,城门守卫不会放他们进去的。” 见众人还是不放心,又安抚道:“放心吧,他们肯定是追不上我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小红跑得有多快。所以大家伙就安心摘果子,等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好酒。” 一头皮毛油光水滑、黑中泛红毛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应和着嘶鸣了两声。 尤阿水走过去拍了拍毛驴的头,“你这小家伙都快成精了。” 然后解开拴着的绳子递给覃蝉,嘱咐道:“不要想着在路上捉弄你阿舅,快些进城去。” “知道了阿水叔。” 覃蝉说完就利落地翻身上了驴背,往南门的方向扬长而去。 中途见到身后那群人要是被甩的太远了覃蝉还会故意让小红放慢脚步,等着他们追些后又狂奔起来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就这么一路遛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南门而去。 等到了城门前,覃蝉跳下驴背,一手牵着毛驴一手从荷囊里 2. 第 2 章 《獠女》全本免费阅读 对方也不拿正眼瞧她,转过身狗腿地将一个华服少年往里请,“少爷您往里边请,你要的书小的已经让掌柜的给您打包好了。” 说完瞥见正在打瞌睡的掌柜,上去一把掀开他的蒲扇,呵斥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觉,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还不赶紧起来去把书给我拿来。” “元宝啊不要对人那么凶嘛,和气方能生财啊......” 少年说话间不经意看见了覃蝉脸,瞬间眼前一亮。 当即用折扇推的小厮,凑到覃蝉跟前行了一礼:“见过这位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是在下对手下管束不严,冒犯了姑娘。” “作为赔礼,小生想邀姑娘到霞飞楼共用晚膳,还望姑娘赏光。” 覃蝉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儿。” 这边覃蝉话音刚落,那边书肆老板就挤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就把人往外拖,嘴里还不停地叫骂道:“你个瞎眼的獠女,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也敢往里闯。” “我就打个瞌睡的功夫竟就让你混了进来,赶紧走吧你,不识字的来这儿瞎凑什么热闹,白扰了这儿的清净。” 说话间已经把人拖到了门外,解了栓驴的绳就往覃蝉手里塞。 一旁的华服少年使眼色让小厮把店掌柜拉开,然后不由分说地夺过覃蝉手里的缰绳,再次厚着脸皮想邀:“小生诚心相邀,还请娘子赏脸则个。” 覃蝉现在觉得很烦、非常烦,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尽遇见些糟心玩意儿。 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强压下拔刀捅死对方的冲动,面上扬起一抹娇媚的笑,捏着嗓子娇娇柔柔道:“哟,奴家瞧小郎君这架势,可是心仪奴家?” 说着一只手搭上对面少年年的肩膀,冲对方抛了个媚眼儿,然后低头状似娇羞道:“奴家也对小郎君心生好感,只不过......” 华服少年伸手想捉住她搭载自己肩膀上的那只雪白柔荑,嘴里迫不及待道:“娘子有话但说无妨。” 覃蝉躲开对方捉来的手,从腰间挎着的荷囊里拿出一个方形盒子,接着道:“只不过小郎君也瞧得出奴家是从山里下来的,依照寨子里的规矩,郎君若是想和奴家想好,那就需得心甘情愿让奴家为你种下情蛊,从此若是郎君变心蛊虫将一寸寸啃光郎君的——狼心狗肺。” 说到后面四个字语气格外加重了些,见对方神情有些退却,覃蝉再接再厉,打开盒子让浑身绒毛的色彩斑斓的蜘蛛爬到了她的手背上。 覃蝉先是温柔地摸了摸蜘蛛,然后深情款款地望向对方,“瞧瞧郎君这唇红齿白的模样,奴家可真是好生心动呢。”说着就要用摸了蜘蛛的手去摸华服少年的脸。 看着那只染着鲜红丹蔻的手就要摸到自己脸上,华服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险避了过去,额上冷汗涔涔。 华服少年踉跄着后退到一丈开外的地方,对覃蝉恭敬行了一礼,“是小生叨扰娘子了。” 说完就带着人匆匆离开,竟连打包好的书也顾不上拿。 覃蝉看见一群人被她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在原地笑的前仰后合,半晌缓过劲儿来正准备给掌柜道谢,却见掌柜早就缩进了店里,紧紧关上了大门。 覃蝉啧了一声,收起蜘蛛,隔着紧闭的大门冲着书肆方向正经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牵着毛驴小红出了文昌坊。 覃蝉刚到东城门就看到进城来的阿水叔三人,汇合后一行人赶着骡车往北市而去。 苍梧城不大,通过东门内横街就到了北市,北市坐落在城郭的东北方向,其内有一大泽,大泽周围商铺云集,果子行就在大泽以北的一带。 虽然已经酉时,但是街市上依旧行人如织、热闹非凡。行到大泽之北,入眼就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色的果子铺,有卖新鲜果子的,像什么樱桃、芦橘、柑橘、杨梅、石榴、杏处处都是,甚至还有从天竺来的频那挲;也有卖干果的,有核桃、杏仁、栗子,还有从新罗运来的海松子;除此之外还有卖各色果脯的和毕罗的铺子。 真是看得人是眼花缭乱,好容易穿过人群到了果子行东最大的果铺——乔氏果铺,掌柜乔三年正和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抬眼间看见覃蝉一行人来的,忙丢下客人迎了出来。 “姑奶奶你可算是把货送来了,我在这儿可都等你老半天了。” 那客人见乔三年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觉得甚是稀奇,遂也跟着过来凑起了热闹,但当看清楚骡车上的东西后却撇了撇嘴角。 “乔老板,不是我说,你这儿怎么什么果子都收啊?” “你瞧瞧这樱桃皮都皱成什么样了。” 上下打量了覃蝉一行人一番,然后面露鄙夷之色,“您老人家可别是老眼昏花被这群獠人给骗了。” 阿布听这人说话的语气当场就想冲上去揍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乔三年示意果子铺的伙计给拦了下来。 那个客人也是个不怕事儿的,当即就叫嚷起来,“怎么着你们卖烂果子不让人说还想打人不成,大伙儿都来评评理!” 见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那么对着他们一行人指指点点,覃蝉真的觉得自己今天是冲撞了什么东西,正想发火却被乔三年安抚住了。 要说怪不得乔三年能在这苍梧城里能从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白手起家成为这果子行里最大的一家果子铺的掌柜呢。 只见他等周围围观的人越聚越多直到把路口都堵得水泄不通后才摸着胡子须不紧不慢地对那位客人解释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这载种樱桃啊颇有讲究,若是能养樱桃至五月中,使皮皱如鸿柿而不落,则其味数倍。” “此前我去长安,闻得长安城内有一宦官名曰齐日昇因擅此法,颇得贵人恩宠。” “遂回梧州后我便托这几位仡佬的小友帮忙琢磨此法,而诸位眼前这车樱桃正是用此法栽培所得。” 这话如凉水滴落油锅,使得人群霎时沸腾起来。 “真的假的?” “这么神奇?” “我看像是假的。” “就吹吧,这些商贾嘴里可没半句实话。” “可我看那樱桃颜色确实极艳,应是不难吃吧。” 乔三年见状也不恼,捻着胡须笑到,“老夫所所言是否为虚,诸位一尝便知。” 说着从箩筐里抓出一把樱桃分给围观的众人。 “哎!好甜!” “真的假的,快给我也尝尝。” “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樱桃!” 而那个闹事的客人在品尝后面色也变得很是尴尬,冲覃蝉几人抱拳行礼致歉后就匆匆逃进人群里寻不着踪影。 “乔老板给某来三斤吧。” “我也要,我也要。” “我我我!” “还有我。” 有人说着就想上手去扯车上的樱桃框,覃蝉将伸过来的手拍开,然后瞪了乔三年一眼。 乔三年收到眼神,还是乐呵呵不紧不慢的安抚众人,“诸位莫急、莫急,且先让老朽把账与这几位小友结了。” 说完示意一旁的伙计帮忙把樱桃搬进店里去。 结完账后覃蝉也不急着走,带着人挤到乔三年身边,扶正被挤歪的发髻,冲一旁正乐呵呵看着人群疯抢樱桃的乔三年不客气道:“老头儿,樱桃我给你种出来了,你答应带给我的东西呢?” “小友莫急,请随我往这边来。” 说着就把覃蝉一群人往后院引去。 覃蝉狐疑地盯着乔三年,质问道:“老头,刚那人不会是你特地请来做戏的吧?” 乔三年听了也不生气,摸着胡子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非也非也,老夫不过顺势而为之。” “几位小友且在此处稍坐片刻,老夫去去就回。” 不多时乔三年从房间里拿出一个荷囊,从里面找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覃蝉接过油纸包打开,只见里面的种子约么有半个指甲盖大小、色黑、形扁,饱满而富有光泽,一看就是好种子。 阿水叔三人也凑了过来看这稀罕物,一时间大感新奇,“这就波斯那边的寒瓜籽?” “没错,正是此物。”乔三年笑咪咪地答道。 覃蝉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收进荷 3. 第 3 章 《獠女》全本免费阅读 紧接着一个身着深绿色圆领官袍的中年男人领着一行差役出现在众人面前,本来还气定神闲的乔三年见到来人后神色剧变,但很又快堆起满脸笑一脸谄媚迎向对方。 “长史,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儿正胡闹呢。” “今日不知尊驾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尊驾勿要见怪。” “您往这边请。” 乔三年想将人往正堂引,却被对方拒绝了,那绿袍官员摆摆手,而后一掀袍角坐到了乔三年原来坐着的位置上,“不必了,某来是想问问我托人带的口信乔老板可有收到?” “回长史小老儿已然收到。” “哦?即使如此那为何本官迟迟未收到乔老板的回信?” 许寄略说完也不待乔三年开口辩驳一二,直接转过头将一旁站着的乔季荫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很是和蔼地对乔三年称赞道:“这就是令孙吧,真是仪表堂堂的少年郎,不输你老人家当你风采啊!” 受到上官的赏识,乔季荫不由得露喜色,正欲答话,一旁的乔三年却突然沉下脸来对他呵斥道:“你个没眼色的臭小子,见有贵客来了还不快去泡壶好茶过来。” 骂完人又回过头对许寄略笑的一脸谄媚:“小子无状,长史莫要见怪。” 乔季荫突然被外大父骂心里很是委屈,不情不愿地挪着步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乔三年见他这样就来气,直接一脚往他屁股上踹去,将人赶走。 覃蝉被迫看了一阵热闹,正准备起身告辞,没想到却被姓许的长史给拦了下来。 许寄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覃蝉一行人:“方才我听到这位姑娘似是擅使蛊术?” 覃蝉正想说话,乔三年先一步开口:“这位仡佬的小姑娘父辈就下山种果树了,她此番是进城来给我送货的,方才只是俩小孩间的顽笑话当不得真。” 许寄略收回视线,轻瞥了乔三年一眼,不咸不淡道:“倒是我误会了。” 乔三年抽出汗巾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喏喏道:“不敢,不敢。” “那乔老板可是想好了何日启程?” 乔三年听闻此话脸色突然一寸寸灰败下去,几次张口欲言又像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半晌还是艰涩地开口道:“请长史再宽限老朽三日,待老朽把手里的事都交代好便启程。” 话说完,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原本挺着的腰背突然佝偻了起来,让人意识到这个曾经在梧州风云一时的巨贾确实是老了。 “啧,乔老板这话说的像是某多不近人情一样,既如此那便三日后再会。” “看来某今天是讨不到乔老板的一杯茶喝了,那某便不叨扰乔老板了,告辞。” 许寄略说完正要带人离开。 “哐当”一声脆响,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是乔季荫打翻了手中的茶盘。 原来乔季荫走到风雨廊的拐角处后就招了个随从去倒茶,自己则躲在那儿偷听院中的谈话。 此事听完全程的乔季荫面色惨白,怪不得外大父让他近日都不要来看他。 当下也顾不得被茶水湿透了的半边衣裳,乔季荫人就那么狼狈地从拐角处冲了出来,“嘭”的一声跪倒在许寄略的脚边:“长史,我外大父实在年迈,而我正值壮年,与其谴他出海不若让我替他。” 说完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学生请求长史让学生替外祖出海!” 换来的确是乔三年的怒斥:“胡闹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青瓜蛋子瞎凑什么热闹,你连梧州都没出过,竟痴心妄想着出海!” 乔季荫红着眼眶倔强地盯着乔三年,“外大父!事是我惹出来的,理应我去。” 许寄略没理会乔季荫,绕过他走过去从地上拾起打翻在地的茶壶和杯子,用衣袍随意地将杯子擦了擦然后给自己倒了半杯茶,轻抿了一口,拿着杯子坐回桌前问到:“这茶是武夷岩茶的新茶?” 乔三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乔季荫一眼,然后上前恭顺回话:“回长史,正是。” 许寄略瞥了他一眼,视线落回茶盏上状似无意感叹道:“从前我只知这武夷岩茶陈茶甘甜醇厚,却没想到这新茶亦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壶上好的新茶。” 乔三年闻言脸色巨变,三步并作两步到乔季荫跟前,拎着衣领把人扯起来,一巴掌甩到对方脸上,然后厉声吩咐小厮道:“没瞧见少爷去苦读了一整天脑子已经犯糊涂了吗?还不快把他带下去休息。” 小厮听到家主的吩咐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上前扶起乔季荫,他分明是被乔季荫差使去取了一壶雨前龙井,怎么家主和那位长官都在睁着眼说瞎话呢? 小厮的疑惑自然没人替他解答。 覃蝉在旁边站着看了半天的戏可算是看明白了,约么就是这老头不知道为什么被官府的人盯上了。 官府想让他出海去寻宝,他不想去也舍不得自己的亲人涉险,所以才有了之前找她的那么一出。 啧,感情她是这老不死的找来的替死鬼。 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覃蝉站了出来对许寄略道:“不若尊驾让我替这老头前去海外寻宝?” 许寄略挑了挑眉,“哦?何出此言啊?” “回尊驾,儿是仡佬人,善蛊术,这个老头找我来就是商量出海的事儿的,之前我决绝了他的提议,但是我现在改了注意。” 果然獠人反复无常,许寄略心底不屑,但若是这个獠女真会蛊术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进士及第后两次试判不过,在长安蹉跎整整六年,多翻周折后结识了岭南节度使,蒙岭南节举荐遂才当上了梧州幕府长史。 此番节度使欲从各州郡招募乡勇出海寻宝,但是刺史觉得此事过于劳民伤财,将节度使发来的文书压了下来,准备随意寻两个死囚糊弄过去,他困在两者之间左右为难。 他行事也不好大张旗鼓,好不容才在找出乔三年这么个走南闯北的阅历丰富又无权无势的商贾,但他方才看乔家那个小子不像是个好惹的,要是那小子不管不顾将此事闹到刺史跟前,他决计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 他早年在长安时听就闻坊间有传言说岭南山川诡谲瘴气丛生,且在那瘴气掩映人不可至的深山有善巫蛊之术的蛮人。只是离开长安来此地多年他也未能见着半个传闻中的奇人异士,寻常见着的那些蛮人除了衣裳和汉人不同外实在没甚稀奇。 若这獠女真会蛊术,她一个蛮户,就是把人绑了送走刺史那边也不会在乎,节度使那边也有了交代,只是不知道这獠女话中有几分真。 “此话当真?” “我干嘛要骗你,你且找一只鸡来,我给你展示一番。” 许寄略正要差人去买,乔三年阻止道:“长史不必麻烦,舍下便有现成的。” 转头对身边仆从吩咐:“快,去后院抱一只过来。” 不多时那仆从就抱着一只十分神气的大公鸡过来,覃蝉从荷囊里掏出装着蜘蛛的盒子,打开盒子让小黑爬到鸡背上,然后示意仆从将公鸡放开。 公鸡刚落地还精神抖擞地满院子逃窜,但不多时就停了下来,在原地抽搐了几下后便倒地不起,鸡喙里还不停吐着血沫。 见状一群差役瞬间围到许寄略身前,拔刀对准覃蝉一行人。 阿布三人见状也将覃蝉护在身后,与一群差役相互对峙。 乔季荫抖着腿站出来打圆场,颤抖着嗓音对覃蝉道:“姑奶奶你可快收了你的神蛛吧,当心咬到人。” 覃蝉不高兴地蹲到死掉的公鸡旁将小黑收了回去,故意提高嗓音抱怨道:“是你们想看我的小黑,我把小黑放出来了你们又不高兴,这是什么道理。” 抱怨完又侧着头对乔三年嘱咐道:“喂老头,我可提醒你啊,这鸡你最好一把火烧了。” 许寄略从震惊回过神来后内心一阵狂喜,本来使君就认为此事过于劳民伤财,不支持他的提议。 但此事儿若是能成,他就有望调回长安,他实不愿放弃,但也只能低调行事。 要是这乔三年不管不顾闹起来,在使君那儿他还真不好交代,若是这个獠人愿意替他走这么一遭那再好不多。 再者獠人命贱,就算是死在路上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