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贵子(科举)》 1. 奇怪的穿越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魏平安最近常常怀疑自己快死了。 不是什么上班发疯的夸张说法,也不是因为得了什么疾病,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濒临死亡时产生的那种类似预知般的第六感。 它在疯狂地提示着魏平安——你快死了。 这让魏平安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可怕起来,充满了预示,甚至于每天晚上都被同一个噩梦折磨着。 于是在一个工作较为闲暇的午后,魏平安向公司请假到朋友介绍的一家据说特别厉害的心理诊所寻求帮助。 诊所内。 四周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室内写着“济世度人,料事如神”的锦旗上,可锦旗下面垂挂的却不是常见的金色流苏,而是一些杂乱的绵制红绳。 那粗糙而又劣质的针脚,也不知是谁家做的,甚至还残留着几处凌乱的线头。 只是室内那充满智慧的秃顶地中海医生,让魏平安多了几分信心。 一看就很聪明渊博。 “陈医生,我最近常怀疑我快要死了。” 魏平安随便看了一眼桌上写着“陈大海”名字的工作牌,坐在沙发上苦恼地出声,右手也不自觉按上太阳穴揉搓着。 “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印着我黑白照片的墓碑,墓碑前有一群看着很眼熟的人在给我烧纸钱,有我的同学同事,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一次两次便罢了,可每天晚上都是如此,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而且这个梦似乎越来越清晰,在半个月前,我还只能隐隐看见一群模糊的影子,可最近几天,那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墓碑前悼念的人影的脸,都清晰可见,甚至于那烧纸钱和插线香时产生的烟味,我都能闻到了。” 说着,魏平安忧虑地皱起眉头,手上不自觉地往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烟,啪嗒一声,便点燃了一支往口里塞,似乎不含点什么东西,就安不下心来。 魏平安今年28岁,从小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但一直坚强好学,靠着奖学金和助学金一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毕业后入职一家大公司,勤勤恳恳工作六七年,今年刚还清房贷,正是准备开始享受生活的时候。 谁知道摊上这么一件事。 这个死后噩梦从半月前就一直缠上了自己,让自己这半个月以来几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甚至还差点让他搞坏了工作上的事情。 最开始或许还想着只是做个噩梦,可正如他所说的,连续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是如此,这让魏平安不得不产生疑心。 哎…… 魏平安心里忧愁,刚想吸两口烟,口中的烟就没见了。 “陈医生你拿我烟干什么!” 可魏平安心中的怒火还没有彻底升起,他就被面前陈医生通红的脸颊吓了一跳,“等等,陈医生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哎,魏先生,你真是害苦我了,我二手烟过敏……”只见陈大海将烟放下按灭,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几粒白色小药片来吃,接着用手指了指桌上名字牌上面细小的字。 魏平安这才看见上面还写着:本人患有极度严重的二手烟过敏症状,请来往的患者尽量不要抽烟。 “都是我的错,就是这提示写得有点儿……真大,哈哈……”魏平安尴尬地笑道,但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些愧疚感,向桌子上的收款码转了一千过去作为补偿。 只是魏平安没有注意到陈大海的眼睛都在发亮。 这人,好骗! 钱刚转过去,魏平安就感觉自己的右手一紧,原来是被陈大海给握住了。 “陈医生,你没事吧,要不我去开个窗通下风?” “没事,我们继续。”陈大海摇头,手上颇为麻利地从桌上抽出几张纸扇了扇烟雾,拉着魏平安坐下。 “魏先生,除了这些之外,最近还有做过其他的梦吗?或者说梦中还有哪些比较重要的细节?”陈大海格外温和地询问道。 刚坐下的魏平安听着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他还做另一个梦,但是他也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让人觉得更像是胡说,觉得他就像是做梦做傻了一样。 他除了梦见自己死去的坟墓,还梦到过另一个地方。 像极为偏远的某个地方的乡下,低矮的房屋、破旧的衣衫、粗糙的皮肤,和一位怀着孕的瘦骨嶙峋的妇人。 她躺在半搭子发黑的木床上,手中却还在整理着一些绣活儿。 偶尔来来往往一大家子人。 有汉子顶着晒得通红的皮肤走了进来,喊道那兔崽子这些时日可曾听话。 也有同样瘦弱的小女孩为妇人送来饭菜,只是那碗中的饭菜,就多了两个鸡蛋妇人就推辞不已。 更为奇怪的是,魏平安对这位好人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孺慕之情。 心底也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魏平安,这会是他的亲人,是他的母亲。 可这怎么可能? 难道他梦见的是前世或者是来世?这些时日频频梦见这些,难道它们会有什么关联吗?他也真的会死去吗? 魏平安实在是太想知道,于是他还是向陈医生诉说了这一个梦。 毕竟这个心理诊所确实挺有名的,据说这位陈医生还是从德国进修的心理学回来,想来陈医生的心理咨询应该不错,连发型都是如此的有实力。 另一边,陈大海陈摸着秃顶的头陷入沉思,手指轻动,随即从旁边一沓心理测评表中取出厚厚一叠,大约有十几份,看着魏平安像看到了财神爷一样,笑得格外灿烂,脸上都快笑出褶子来了。 “魏先生,您知道的,心理咨询离不开心理测量表,您这个情况有些复杂,我需要更多的数据才能对您有所帮助,要不我们先填一下这些心理量表吧。” 魏平安沉默了。 他摸着厚厚的一叠心理测量表,“陈医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像极了那些清澈愚蠢的大学生,还是以为我真的得了什么精神病?” 按照江城的物价,三百一份的心理量表评估这个陈大海给了他十几份,里面还有诸多相似的量表,这不是纯纯地把他当做印钞机了吗。 说着魏平安收拾东西就准备离开。 哎,不对呀。 听到魏平安的话,陈大海心里有些发懵。 按照小六壬显示,他今天会在这位魏先生身上再得到一笔意外之财,难道不是他靠这个心理测量表挣钱吗? 但看着摇钱树要走他还是加以阻止,“魏先生不要放弃治疗啊!这就是看着多,我还是很有实力的!” 魏平安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朝桌上二维码扫了五百作为咨询费就打算开溜。 说不定他就只是什么极端焦虑产生的噩梦之类的。 毕竟他前不久刚还完房贷,孑然一身轻,正到了该忧虑如何去享受的时候,而且科学的解释解释不通,他也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只是他还未离开,就被人按住了。 “等等,魏先生,虽然心理学行不通,可在下也略通些玄学,实不相瞒,在下家里正是道士出身的,一定可以解决您的疑惑的。” 陈大海有些欲哭无泪。 十年前都说心理咨询赚钱,他好不容易从德国心理学毕业,三十几岁就熬成四十多岁的模样,头都秃成地中海了,谁知道回来后这工作是越来越不好找,他靠着家学渊源开了这家诊所,万万没想到靠心理学没赚到钱,全靠算卦赚钱了。 唉,老祖宗啊,这真不能怪我,可能是我心理学实在是学艺不精,或是玄学天赋太好了。 离了个大谱。 魏平安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秃顶医生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副龟甲和三枚铜钱。 难怪其他医生办公室里面都挂着什么“ 2. 魏家村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大兴朝,云阳府,魏家村。 四月初的魏家村正是草木繁盛的时候,葱葱茏茏的绿笼罩着山林田野,更别提连日晴朗的天气,为这片绿色更增添几分光辉。 群田中间,是错杂点缀在山脚的房屋,房屋前常种着各类树木,不远处高低不同、相互连通的小路上,鸡犬正互相追逐。 时而有烟雾缕缕而生。 那是人们在为了接下来的春耕在田野烧草木灰做肥料。 “表舅舅,这是我家门前的桑枣儿,可以给我编一个草蝴蝶吗?” “平安弟弟,我要草蚱蜢,这些都是我和二狗前两天特地去后山摘的三月泡和酸米子,一定要先给我编啊!我都等了两天了。” “还有我!我婶子偷偷塞给我的山枇杷,我都没吃存下来的,就是为了找你编个草蚱蜢!平安,过年时我可是叫了好几声叔爷,你可不能欺负我!” 日头正好,一处布满凌乱杂草树木的田埂旁,一群小孩就着被树荫遮盖的阴凉石头围成一堆,叽叽喳喳。 大约有十几人。 石头上坐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小男孩,五六岁左右,身旁还堆着一大沓苍苍绿绿的葵树叶子,男童十指翻飞,用葵树叶子的尖端穿来穿去,等了好一会儿,一个手掌那么大的草蝴蝶就出现在他手中。 男童将草蝴蝶递给扎着半角辫的小女孩,女童高兴得咿呀咿呀呀地笑起来,“谢谢表舅舅!我去找小花一起玩了。” 随着小女孩的离去,顿时,四周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先做我的,先做我的!” “我先给的野果,平安弟弟先做我的!”一个男童指着地上红彤彤的野果说道。 另一个男童则是不服气,“我跟平安可是有亲戚关系,平安一定会先做我的。” “切,村子里的哪个不是有着亲戚……”有人小声怼着。 之前说话的男童顿时反驳,“那不一样,过年时俺叫平安叔爷,我是小辈,里正爷爷说要尊老爱幼懂不懂,你们谁的辈分比我小?” 人声嘈杂,堪比快入秋的知了汇聚在一棵树上,沸腾盈天。 “别吵,都有都有,我收了你们的野果,就一定会做出来的,这叫钱货两清。”小男孩一边信誓旦旦地说着,一边将葵树叶子撕成小指大小宽的两半,编织起来,语气老气横秋,颇像那种偷穿大人衣衫的小孩样子。 编东西的正是魏平安。 魏平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 自从被那惊为天人的一拳干到这个世界来,他始终耿耿于怀,他刚还完的七十二万八千三毛六房贷的房子啊!尤其是在前世没有试验出金手指的情况下。 但他还是对转世抱有极大的信心,用网文总结里的话来说,就是穿越者必定不凡。 ——天不生他魏平安、万古大道如长夜! 结果他发现转世后他也没有金手指。 心顿时萎了。 更可怕的是他出生后看到了家里面的具体样貌。 ——好消息,确实是他梦中的那家;坏消息,房子屋顶离家出走了。 他魏平安,不仅丧失了他刚还完七十二万八千三毛六房贷的房子,新家还是这么破破烂烂,连屋顶都没有,给房子本来就不富裕的颜值拉低分数。 魏平安顿时哭得好大声。 在场帮忙接生的王婆听到笑得乐呵呵,连忙把孩子婴儿的魏平安塞给的床上躺着的妇人,“在村里帮忙接生这些年,第一次听到声音这么有力的,以后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大胖小子,瞧这屁股墩子都这么大。” 听着他娘就好奇地啪啪两声打在魏平安的屁股上,眼神一亮,“还真是的,屁股墩子这么厚实。” 魏平安更加悲伤了。 后来魏平安才知道,当时魏家村是刚遭遇了大旱加狂风暴雨的组合拳,可怜八月秋高风怒号,卷他家屋上三重茅,把魏家用茅草和上泥土做的屋顶给弄散了大半。 魏家则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把屋顶和老旧的横梁请人重新翻新一次,除了粮仓的屋顶先盖好,其余都还在翻修中。 但也由于这个原因,魏平安最开始那几年过得挺难的。 这个时候的木匠活儿基本上都是师傅传徒弟,是一门独家手艺,十里八乡就那么几户做木匠的,忒贵了,魏家修屋顶、整理横梁就花了八百多文铜钱。 以至于魏平安出生后,家里从来没有看到过新衣裳,一件衣服大堂哥、大堂姐穿后,就按照年龄依次给下面的几个孩子穿,甚至魏平安身上这件,就是二堂姐穿过的。 魏家都铆足了劲想把那钱补上,偏偏前几年桐乡县的知县还不是个当人的,增添了许多额外赋税,直到这两年换了个新知县,田地也逐渐丰收,这才又存了一笔钱,心里有底后日子才逐渐好过。 可能也正是因为生活过好了,脑子也得了些营养,加上他这些年一直碎碎念,魏平安终于在去年感觉到自己的金手指。 ——他那刚还完七十二万八千三毛六房贷的房子。 ! 魏平安欣喜若狂。 里面的一切都和自己前世被“送走”时一模一样。 可惜的是,经过多次实验,他发现这个房子只能在睡觉时灵魂进入。 而且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储物空间,不能从里面拿,也不能向里面放东西。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房间里的各类电子产品用电依然畅通,魏平安虽然不能连上网络,但之前打包的穿越指南UP主的资料还可以查看。 生活不易,魏平安叹气。 而这六年,魏平安了解了一些他现在所在世界的基本情况,他们家所在的这个村子叫魏家村,村子里大多姓魏,隶属于桐乡县管辖,而他们所处的这个皇帝年号是盛元。 其余就一律不知道了。 但魏平安敢肯定,这已经不是他之前所处的那个世界。 因为他翻遍了相关资料,就没有一个年号叫作盛元的王朝。 他从那个穿越指南UP主那里打包的资料里,发现有一份一万多字的《历朝年号大全》文档,上面开头提到如果穿越到古代要辨别自己所处的朝代,首先就看年号。 因为古代每次新皇即位或者改元,都会专门的官吏通知到府州府县各地,告知所有百姓。 但魏平安却没有在《历朝年号大全》里看到“盛元”这个年号。 不过魏平安虽然穿到异世界,但他对这个世界还算满意。 魏家村的人都很朴实热情,他在这里感受到久违的安宁与轻松,还有他前世所缺失的亲情。 前世的魏平安只是个孤儿,从孤儿院长大,到26岁时生活中交流较多的只有几个零星的好友和同事,也没有女朋友,导致他内心深处一直向往亲情。 而在这里,魏平安拥有了一大家亲人。 他的爷爷叫魏六三,和奶刘氏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按伯仲叔季来起名,大伯魏元孟,他爹排老二,名字是魏元仲,三叔魏元叔,还有一个他到隔壁赵家村姑姑魏季。 以至于和魏平安同辈的血亲也有很多。 大伯父魏元孟和大伯母黄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分别大堂哥魏平春,二堂哥魏平夏,大堂姐魏秋,不过都比他大,因为大伯父的年龄就比他爹大了好几岁,当年由于各种原因,中间的伯伯姑姑没有被养活。 而他爹在三兄弟排老二,除了他还和他娘王氏生了他阿姐魏喜,以及小妹魏苗,阿姐比他大四岁,而小妹比他小两岁,如今才四岁。 三叔魏元叔则和三叔母小刘氏生了一儿一女,分别是二堂姐魏小河,以及跟他同岁的堂弟魏平江,小堂弟和他都是同一年生的,两人可谓是臭味相投,经常一起出去玩。 大家住在一起,四世同堂,虽然有时吵吵闹闹,但大多时候心都是往一处使的,挺和谐的。 除了他奶和他娘教训人时…… 3. 劝桑令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魏平安兴奋地穿过院子,冲去堂屋。 手上小心翼翼地护着用葵树叶子装的野果,脚上却踏着小腿哒哒哒跑得飞快,脆生生地向众人喊道。 “阿爷,阿奶,大伯,三叔!你们看我今天又收获好多野果子。” 然后像献宝一样想要把野果递给桌子上的人看,期待一会儿被夸。 一进去。 就见到堂屋内摆着一张大桌子。 四条长凳放在桌子四侧,周围还放了好一些可以坐的椅子和小木墩。 因为天色已晚,魏家的人现在基本上都回来了,大家围坐在桌旁,声音热闹嘈杂,所有可以坐的地方也都坐满了人。 主桌主位上坐的是他的爷爷魏六三,和奶奶刘氏,其余三侧则是坐着大伯三叔和他自己家。 “来,让我看看我们家平安多重了。” 正当魏平安一心靠近爷奶之时,身后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力气,下一瞬就被人猛然举起。 “啊!野果!”双脚悬空的魏平安悬动着,感觉自己就像被突然拎住后颈的猫一样,无力挣扎,只能着急护好手上的野果不让它们掉下去。 这该死的,我怎么才六岁! 被人“捏住命运的后脖子”的魏平安很无奈,内心有股强烈的吐槽欲。 六岁的他这小胳膊小腿,在场的除了自家小妹和魏小四,他谁也打不过,根本抵不过身后这股大力。 魏平安努力侧过头去看。 该死的,以后别让我逮住机会!否则他只能—— 一怒之下,再怒一下。 呵!谁让他今年才六岁! 结果才发现举起他的是好久不见的大堂哥魏平春。 魏平春用手将魏平安上下掂了掂估算重量,朗声笑起来,“嘿,三弟最近是不是开始长大了,感觉比年节时重些。” “大哥……”,魏平安小小脸上尽是拒绝之色,“你快放我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重!” 大堂哥魏平春今年十六岁,年纪比第二大的二堂哥还长两岁。 前几年因为翻修屋顶的事,魏家人都觉得木匠好挣钱,刚好大堂哥那时十四岁,可以去做学徒,就找门路把大堂哥塞进镇上木匠家做学徒。 所以除了过年和春耕秋收时,魏平春平常都忙着在镇上做事,极少回来。 今日回来,想来也是为了春耕的事,毕竟四月正是农忙时候。 可是! 虽然魏平安看到大哥也很高兴,但绝对不是在现在这个状态下。 看着这一幕大人们都哈哈笑了起来,坐在长凳上的大伯母黄氏也笑咧着嘴向他们招手。 “平春别闹了!都十六了还是小孩心性,快让平安过来吃饭,今日花这么多钱刚做好的饭菜,还有肉,再不吃的话,一会儿就变凉了。” “好嘞,娘。” 魏平春听后将魏平安放下,立马回应黄氏,只是离开时狠狠揉了一把魏平安的头,不解地小声砸嘴,转身离去,“怎么感觉三弟比四弟还矮些……” 魏平安留在原地大受打击。 就连后面将野果分出一半放在主桌上,被大人们称赞时也没了兴致,耷拉着头将留给小妹的剩下一半放在靠墙桌几上。 心里不停地安慰他自己,他还小,以后总会长高的。 这才在他娘王氏娘旁边挤着坐下着。 桌上饭菜果然比平常丰盛。 新摘的春葵切碎和上糠米煮的菜粥;用几块肥肉炼出油炒的一大碗葵菜,上面还撒着肉酱;还有一碗放了山茱萸和山薤白调味的鱼汤,里面炖着几条半个巴掌大的小鱼。 堪比逢年过节时。 其中里面光是肉酱就是七文钱一斤,小鱼更是十五文钱一斤,要知道现在市价来说,盐也才七文钱一斤。 平常魏家只有菜粥和各种应季菜。 故而人都坐齐后,魏家人很默契地埋头苦干。 如风卷残云般扫荡着饭菜。 在这个缺衣少肉的时代,谁看到这些肉眼都发直。 魏平安也不例外,即使较前世现代时滋味寡淡,肚子也诚实地叫起来,埋头干饭。 余光中,他突然感觉,今日阿爷好像吃得很少。 饭后,天色已然昏黑。 大家收拾好碗筷,又缠着刚回来的大堂哥聊了一会儿,便准备各回屋里睡觉。 魏平安也牵着昏昏欲睡的小妹,准备回去睡觉。 魏家房屋修建是一个倒“凹”字形,阿爷阿奶跟大伯他们住在堂屋所在的主屋,左侧是他们家住的屋,右边则是三叔他们屋,中间是院子。 刚出去不到两步,魏平安就听见堂屋内阿爷魏六三长声叹气,喊话把他爹娘和叔伯等人都留下了。 这让魏平安产生浓烈的好奇心。 将小妹交给屋内阿姐魏喜,就立马又悄悄回来,贴在堂屋外侧墙边偷听。 里面言语有些激烈。 “这是要种不种的事吗!太叔公一回村里就把我们这些当家的都叫过去,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朝廷下的命令,必须改种,还会有当差的来检查,没做到的现场罚一匹布,还要把名字记到县上!” 魏平安听出这是他爷的声音。 里面的太叔公他也认识,就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里正爷爷,据说有个什么“耆老”的名头,每次有什么大事,都会有当差的送这些耆老去县里,再由他们传达到村里。 当朝年号是“盛元”这个事,也是里正爷爷告知村里的,虽然魏家村的村民对这件事不太关心。 魏平安继续听着,从大家谈话中才知道朝廷新推行了一个劝桑令。 凡是像他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田地有五亩到十亩的,必须种植桑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的翻倍,各种一庙;田地多的更要领头,被着重关注,更有当差的来检查,没种就受罚:不种桑的交一匹绢,不种麻和木棉的,各交一匹麻布和棉布。 “可当家的,我们家总共不过十八亩田地啊!加上闲时去山里找吃的,吃也只是说堪堪吃饱,何况过两年安哥儿和江哥儿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更多,那又该怎么办?” “这桑树、麻、木棉各占一亩,这可只剩下十五亩了,我们家可是十六口人啊!”本就脾气暴躁的阿奶刘氏语气中更是难掩激动,焦急地回道。 另一边魏平安听着的心也逐渐沉下。 自从去年他发现金手指后,每次睡着后都会前往梦中自己房子里翻资料,其中各类常识感觉和前世差不多。 一亩田地是六百六十六平方米左右,而十五亩堪比他大学时操场面积,一个标准的八道足球场加上靠边坐台那么大。 看着不远,实际却很大。 但这对于古代低下的生产力来说,远远不够。 古代七亩之地,才刚够一口五口之家吃饱,魏平安他们家十六口人,还要靠闲时在山上采集打猎,才刚好够吃,这要是再去掉三亩种植桑、麻、木棉,肯 4. 不想做农活的第一个月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嘿呀!我锄,我锄,我锄……” “八十!八十!八十!” “嘿嘿,这是什么,魏小四,锄一下……这是什么,魏小四,锄一下……” 烈阳底下,魏平江听着一旁奇奇怪怪的嘀咕声停下锄头,用小手擦了一下面色通红的额角上的汗珠,疑惑地转身看向魏平安。 “魏三儿,你在嘀咕什么啊?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你不会是在说我的坏话吧。” 魏平安撇过头满脸疑惑,然后脸色一正,义正词严地说道,“首先,我不叫什么魏三儿,我是你哥!” “其次,我没有说话,是你晒晕了出现幻觉,而且要是说你坏话,我早就当面说了,哪里需要背后嘀咕,只有背后说过其他人坏话的人才总会这么觉得,魏小四你是不是说过我坏话?” “而且小四同志,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没做完,浪费时间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 很好,魏三儿被晒疯了。 魏平江小脸皱成一团,“魏三儿,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喝点水?” “我没事,也不渴,只是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你不懂。”魏平安回应,可喉咙却是忍不住做了吞咽动作。 他确实口渴,但他知道家里面带上的食物和水不多,自己多喝一口说不定一会儿就没了,还是省点好。 完了,魏三儿真的被晒疯了。 另一边魏平江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行,我要救他!随即望向地里的爹娘,目光逐渐坚定。 “三哥你放心,我马上找爹娘来帮你。” 说话将,就要往附近的三叔魏元叔和三叔母小刘氏那里跑。 吓得魏平安立马回归正常,小手扯住魏平江的衣服。 “等等,我没事!我刚才逗你玩呢。” “魏三儿!” 从昨晚堂屋内的那一通话后,今日一早,魏家一大家子人就拿着锄头上后山地里去。 甚至其中还有两把锄头是借的。 锄头有大锄、小锄两种。 大锄有成年男子胸口那么高,一般都是用来挖地的,挖得深;小锄大的只有小手臂加手掌那么长,适合小孩和妇人用,常用来干些精细活。 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魏家打算在离家二里地远的靠崖后山坡上,匀出三亩地来种桑树、麻和木棉,再在空隙间点上些大豆苗。 因为山坡上较为干燥,而且距家里相对较远,平常也正适合种这类耐旱的东西,以前这里就是种大豆苗的。 所以魏家准备先把这片地弄好。 由于大伯家劳动力最多,负责靠崖边的地,那边的地最多;三叔家劳动力少,负责最左边靠山的地,相对较少;魏平安他们家则负责中间靠左和三叔家接壤的地;阿爷阿奶负责中间靠右的那片沙土地,挖起来更轻松。 至于魏家小辈,除了最小的魏苗,其他十岁以上且能拿起大锄的都去锄地了,拿不起的,就帮忙做些杂活,比如清理杂草之类的。 只是魏平安、魏平江两个孩童自然不可能举起大锄头。 他们两个都才六岁,年纪太小,就都用小锄在帮忙清理土地外面的杂草。 四月草木繁盛,地边已经长出不少杂草,尤其是靠地阴凉处的杂草,格外茂盛。 地里的倒是不多,因为每到年末的时候,魏家都会放火把地里的杂草烧一遍,这样未来好几个月地里都很少长杂草,可以直接上手锄地。 就是随着时辰过去,太阳直直沿上照在山坡,越来越热。 这边,魏平安和魏平江两人趁方才歇了一会儿,才又拿起小锄除草。 结果不一会儿,就碰到一个难题。 “魏三儿,我们又碰到一片长在石头下阴沟里的草。” 魏平江小脸煞白,指着两步远的那个大石头下旁的草,小手颤抖,语气中有点害怕。 看着,魏平安的小脸也不好看。 这种被石头给遮住的地方,平常少见太阳,阴暗潮湿,杂草长得极为茂盛,又高又多又粗,肯定有虫子。 实际上,魏平安他们今天也不是第一次遇上。 只是之前魏平安他们不懂,挖的时候一锄头下去,不知道碰到哪里,就一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蚂蚁到处向外爬,在他们的脚边。 吓得他们立马远离。 平常虽然也看到过蚂蚁,但哪有这样密密麻麻的,也忒多了。 直到蚂蚁差不多没有后回来继续清理杂草。 “没事没事,我们小心一点,先把这点草弄倒,用小锄头赶它们出来,如果真看到有虫爬过来立马跑远。”魏平安提议。 “好的。” 两人于是一边除草,一边小心翼翼靠近。 隐隐约约看到那草叶下好像真爬着几只虫子,有一个有手指头那么大,黑色身上全是白色斑点,连头上触角也是黑白相间的,还有些类似的黑褐色虫子。 果然有! 魏平安虽然怕但也还是拿起锄头,“我们小心点,没事。” 像是在安慰魏平江,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紧接着一锄头下去,两三只黄黑褐黑色的虫子突然就展开翅翼。 ——直扑扑地往魏平安的脸上冲来! “啊啊!!!” 这是什么玩意! 它飞到脸上来了!还在脸上爬! 救命!爬到眼睛那边了! 这触感简直绝了,吓得魏平安紧绷着身子,浑身都在颤抖。 反射性地想用手去扫下去。 结果就感觉到那虫子趴在他的手指上,一看,它两个触角还在一翘一翘的,紧接着手指就传来轻微刺痛感。 ! 魏平安立马疯狂甩手。 另一边的魏平江也不遑多让,被衣服上爬的黑身白斑虫子吓得嗷嗷乱叫,然后把它抖下去了。 “安哥儿、江哥儿怎么了?” 那边大人听到这边的尖叫声,立马急急忙忙跑过来。 最先赶到的是最近的三叔母小刘氐,魏平江立马扑上去。 “娘,娘,有虫子,好大一只,魏三还被虫子咬了……” 紧接着魏平安也立马就被王氏抱住。 王氏听着魏平江的话心疼不已,“平安,伤口在哪里,让娘看看,疼不疼啊?” 魏平安被抱得严严实实,心里却一怔。 有娘亲,有家人,真好…… “娘,我没事,就是地上这个虫子咬了。” 平复好心情后,魏平安指着还在爬的黑褐色虫子给王氏看。 就是这虫子! 王氏看见地上的虫子,立马狠狠地一脚踩死,重新面向魏平安时,才瞬间松了一口气,展开笑容,“还好还好,只是臭蟋蟀。” “娘,臭蟋蟀是什么呀?” 王氏摸了摸他的头,“就是地里的蟋蟀,虽然有点毒,但不严重,以前没吃的时候还吃过,被咬后最多刺痒两天,等回去我拿水给你冲一下就好了。” 嗯? 吃的? 魏平安很不解加震惊,刚想继续问阿娘,就被急冲冲赶到的阿爷阿奶打断了。 “安哥儿、江哥儿怎么样?要不王氏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咱们不做这些活儿,老天爷啊,都才六岁,干什么来遭这份罪。” 二人心疼地左呼呼右摸摸,开口让魏平安、魏平江两人先回去。 只是魏平安不愿意,大家都在干活,自己的活儿又不重,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子,即使有时会被孩童影响心性,也该多做些事。 便摇摇手,“阿爷阿奶,我不回去,我没事,娘说了这个虫子没毒,你让四弟回去吧。” “三哥不走,我也不走。”魏平江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却哽着声立马接道。 魏六三和刘氏说好久见扭不过这俩孩子,才作罢,只是心底咕咚咕咚地冒起酸水,难受得很。 王氏和小刘氏也是如此。 最后魏平安和魏平江两人继续清理杂草。 关于伤口,魏平安后面果然只感觉一阵刺痒,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不适。 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才脏兮兮的一起回去。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终于,某一天晚上。 魏平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早早睡觉,咬牙切齿。 “我就不信了,这么多资料,找不到一个可以赚钱的方法,就算记不下来,我也要记,必须记!” 虽然魏平安的活儿相对简单,但他也真的真的,不想再继续锄草了。 从天黑翻到天亮。 从TXT翻到PDF文档。 从基础保命知识翻到《穿成太监如何做一个权臣》…… 魏平安终于翻出一份有用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点进一看才发现是《三百味常用药材选(附图)》。 谁家好人文档这样起名? 哦,是他金手指里面的,那没事了。 紧接着魏平安就开起了记书大业。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个有点熟悉,嗯?大北边的,不是,放弃。” “这个仙茅?看着有点眼熟,咦,还附送 6. 回魏家村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等到魏平安回到北直门那条街道,就看见街道中央围着一大群人,吵吵嚷嚷,旁边还时不时有人凑上前去看热闹。 魏平安跟着走过去,就被一个尖厉的女声吓了一跳。 “这些野菜长得这么丑,上面尽是些坑坑洼洼,竟然还卖我三文钱一斤!而且老太婆你知道这些是什么菜吗,就一口只说是野菜,你莫不是随手拔的杂草来县上忽悠人。” 尖酸的女声响彻半条街,其中充斥着戾气和咄咄逼人,听的人不由得皱眉,心生反感。 被困在人群外面的魏平安也听得清清楚楚,眉头颦起,他并不打算去看热闹,太阳已经快当中了,他得赶紧去寻阿奶和娘她们,以免错过约定好的时间。 魏平安正打算离开。 紧接着,他就听到人群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他的娘王氏。 “你这个人头上有毛病吧,大家都来评评理,我们家在这里卖新采的野菜,三文钱一斤,已经算便宜的,结果这位大嫂子上面就要求一文钱一斤,我们不卖就嚷嚷起来,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依旧是暴躁得很,像一个快一点就炸的火炉子。 “娘!”听到王氏的声音,魏平安立马用小手扒拉着人群,向人群中间挤进去。 看到卖菜的人被找麻烦的这一幕,人群里也不免有人在悄声嘀咕。 “这不是街尾那个抠门至极的余家大嫂吗?怎么又跑出来为难人了。” 立马就有人接话,“哪个街尾余家?莫不是那个,四十多岁还是个童生、被他爹强制分家的余学文家?” “哎,就是那一家,他们家天天晚上都吵,吵得让人睡不着觉,就为了继续考秀才的事,我跟你们讲,前些时候余家没钱,那余学文为了晚上继续看书,就偷偷凿隔壁墙壁,结果一凿子下去直接凿到隔壁家卧房里,又赔了好些钱。” 嘀咕间那人就不知不觉八卦起余家起的丑事,顿时就引来人反问。 “你怎么知道的,还那么清楚?” 八卦的人无奈叹息,“实不相瞒,我就是余学文家隔壁被凿破墙的那一家。” 这边,人们八卦正欢。 另一边,魏平安已经扒拉到人群里面。 中间的果然是娘和阿奶她们。 听着王氏的话,余家大嫂一撇嘴,继续说道,“哼,嘴倒是挺利索的,可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们卖菜的都不知道卖的是什么菜,谁知道里面混了什么,万一是用的杂草糊弄人呢,那我可不是白花冤枉钱。”。 一旁王氏和阿奶刘氏皱起眉头。 这些野菜都是祖宗那辈就传下来说可以吃的,传来传去口音早就含糊不清,她们确实不知道这些菜叫什么,好像是什么“鬼莱”? 就在这时,魏平安来到王氏身旁。 口齿清晰,话语肯定。 “这些确实不是野菜,它是葵菜。” 余家大嫂却是眉目一瞪,“我又没听说过,谁知道是哪个菜,有本事你把那个字写出来。” 这话听得众人顿时火冒三丈。 整条街上都难挑出几个读书识字的,这余家大嫂用这去为难人,还是为难一群从镇下面的村里来县上卖菜的人,着实可恶。 尤其是方才开口的小孩,看样子最大也不过八九岁,就算上了蒙学又识得多少字。 魏平安却是不急不慢。 他上前拿起地上一个木杈子,就开始用小手在地上一笔一画写出一个“葵”字。 心中却庆幸,还好这“葵”字也是本字、无繁体。 而且魏平安在学汉语言文学时,曾有一门古代汉语的课,其中涉及繁体字,当初魏平安在学这门课时了解过很多古诗文的繁体版。 其中就有一首:《长歌行(青青园中葵),里面提及过葵菜。 “这个就是葵菜的葵字,大娘,听说你们家有个童生,那这葵菜你应该听说过吧,乐府诗中曾有一句: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稀,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我们家采的就是春葵。” “谁能保证你们采摘时……”余家大嫂犟着嘴,有些下不来台,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人打断。 “好了,禾娘,别无理取闹了!” 远远地一个满是怒意的中年男声传来。 他穿着贫穷破烂,衣服上缀着大大小小的补丁,看着寒酸又可怜,费力地扒开人群挤进来后,他进来就一把拉住那位余家大嫂的手,准备拖着人回去。 在众人的嘀咕声中魏平安知道此人就是余学文。 余学文原本是余家大儿子,但因为府试多次不中,家里其他兄弟姊妹怨气太大,便分了家,搬到北直门街街尾过日子。 只是还是屡次不中。 “你说我闹?” 余家大嫂听着余学文的话立马甩开他的手,气到浑身发抖,眼睛通红,语带哭腔。 “余学文你个没良心的,我为这一文钱扣扣搜搜是为了谁?你考了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考上,家里早就没钱了,你前两天又说要去考府试,就要凑三两银子出来,我是不是凑出来了!可怜我年年回娘家借米,周围亲戚都借遍了,就为了你去考秀才,你竟然说我无理取闹?我命苦啊……” 余家大嫂抹着泪冲余学文尖声大喊,紧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骂。 此时已无人去管一旁的魏家,魏平安拉着离余家大嫂最近的阿奶和娘,后退几步,看着前方的余家人。 四周众人的讨论声也是滔滔不绝。 “哎,就为了考上一个秀才,弄得家里一贫如洗,真是不值得。”有的摇头不支持。 “可是秀才公确实好啊,谁家不想出一个秀才公,可就是那个余学文考了三十多年,真不是那块料,除非文曲星照着他,否则他这辈子怕都是考不上了。”有的只觉得余学文能力太差。 “是啊,要是我家小子里面能出一个秀才公,那该多好。”有的寄期望于后代。 “可是供不起呀,真的供不起,余家当年还算是有钱,现在这副模样,当真令人惋惜。”有的则是惋惜花费的金钱。 四周人群越来越吵吵嚷嚷,余学文受不了。 感觉他读书人的面子都要被丢尽了。 “好了!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说着余学文掩着脸拉起余家大嫂,羞愧地跑回家去。 像极了败逃的野犬。 魏家众人互相看着,一脸懵然。 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样解决的。 看着周围还未散去的人群,以及阿奶身旁剩下的葵菜,魏平安倒是眼前一亮。 “各位婶婶伯伯,看看这最近新采的春葵,三文钱一斤,这可是古诗中的葵菜,买点回去给自家孩子尝尝,说不定就沾上文气,以后考个秀才公回来……” 人群的目光顿时转移到魏家人卖的菜上。 “给我来一斤。” “我要两斤!” “……” 阿奶刘氏带着娘王氏、大伯母黄氏和三叔母小刘氏,四人手忙脚乱,卖着从魏家村带到桐乡县的东西。 直到聚集人群离去后,魏家人带来的东西快也卖得差不多了。 把空的布袋子收好回到之前的空地上,魏家人乐得合不拢嘴,阿奶刘氏更是乐得一个一个数着铜钱。 “野菜三文钱一斤,一共卖出去三十二斤,一、二、三……赚了九十六文。” “鸡蛋五文钱一个,一共十三个鸡蛋,一、二、三……赚了七十五文……” 听着阿奶刘氏的话,魏平安并不因为鸡蛋五文一个感到惊讶。 他在翻资料时曾看到过,古代的鸡和前世现代的鸡不一样,古代的鸡产量极低,甚至有一个月都才下一两个鸡蛋的。 所以古代的鸡蛋相当珍稀,价格也贵,甚至是算到荤菜里面的,像魏家一般只有大日子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吃一两个。 而魏家就两只鸡,这十三个鸡蛋还是从正月一直存到现在来的。 只是魏平安在为他方才的事感到心慌。 事实上魏平安是故意显现出他识得一些字的样子。 回来路上,魏平安就决定在回去后透露出他认得字,甚至还准备好了一个故事,就是为后面卖药材和想要读书的事情做铺垫。 可魏平安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巧合,就像冥冥之中有老天爷眷顾一样。 魏平安也一直等待娘她们询问。 可魏家的大人好像都心有灵犀似的,并没有提及魏平安为什么认得字这件事。 又等了一会儿,太阳正挂在中央,出去逛的魏家小辈们也回来了,身上多多少少拿着些新物件。 就连惴惴不安的魏平安看着小妹魏苗的头上戴着的新头花,也好奇地向阿姐魏喜询问,才知道是阿姐把自己的钱给了小妹,让她买了那支碎布做的浅红色头花。 紧接着,太叔公他们赶的驴车也过来了,上面装着满满一车桑苗。 就是阿爷大伯和其他另外几人没有回来。 让众人有些担心。 等到太阳开始西移,阿爷大伯才匆匆赶到,只是布满灰尘的脸上有着明显难以撼动的笑容,显然收获很大。 后来归来的村西的魏西、魏有树家,还有王家的人,也大多如此,不过大家都有默契地没有开口交谈,而是麻利地准备好驾驴车回去。 一路上,魏平安明显感觉到大家都赶得都快,恨不得马上回到魏家村的样子。 一 7. 纠结的魏家人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入夜。 想到白日的事,阿爷魏六三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无比煎熬。 翻身的动静惊扰起刘氏。 刘氏摸索着坐起来,推了一把魏六三,“老头子这么晚还不睡,你也在想今天安哥儿说的事?” 可魏六三还是辗转反侧,不回答。 直到良久后,被窝里传来一声长叹,“老婆子,你觉得安哥儿怎么样?” 想着今日老二家的平安,魏六三就睡不着,今日他左看看、右瞧瞧,那确实是他的三孙子,从小机灵懂事讨人喜欢的安哥儿,可怎么今日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无论会识字的事,还是药材的事都让魏六三震惊。 “安哥儿挺聪明的,在家里一直都让人很省心。”刘氏回答。 “是啊,”魏六三想着再次长叹,内心更加纠结。 “安哥儿确实是很聪明,他说陈道长只教了他一个多月,可他就记得那么多字,还记得那些诗,甚至还记得药材的那个什么处理方法,这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啊。” 听着其中的言外之意,刘氏也沉默无言。 “老头子,你的意思是?” 魏六三继续开口,“老婆子,我看老二家的安哥儿,有读书的天分,说不定能考上个童生秀才。” 可刘氏接下来的话打破了魏六三的幻想。 “可是家里没那么多钱。” “官府的劝桑令,今年田地如果保持原样指不定还要花钱;老大家的平春十六也该定亲了,平夏过两年也要定下亲事,又是一大笔钱;还有秋娘小河她们,晚些时候老大媳妇还来找过我,说想送个人去学绣艺,日后看看能不能进绣坊赚钱,加上在镇上木匠家当学徒的平春,每年又要花掉一笔钱……” 刘氏絮絮叨叨,可这一切都是魏家现在的真实状况。 “可是……” 阿爷魏六三欲言又止。 “而且只送安哥儿去读书,这让老大老三家的怎么看?” “何况今日那个闹事的余家你也听到了,余家的那个余学文,考了三十多年都没有考上秀才,把家底都败光了,最后闹到分家,一想到这,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心,我们一碗水端不平,老大老三家的以后难免心里怨恨。” 阿爷魏六三还是很纠结,口中一直嘀咕着。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而另一边。 魏家几兄弟也难以入眠。 老大魏元孟推了推一旁的黄氏,小声嘀咕,“唉,老二家的有些聪明,今天我看爹好像有些想法,媳妇你说爹是不是想送平安去读书啊。” 但黄氏考虑的事明显更多,“爹应该是有这个想法,可我们家里三个孩子,平春平夏都要快定亲了,正是用钱的时候……” 言下之意魏元孟清楚,如果家里供平安去读书,自家两个孩子就可能没有那么多钱去定下亲事了。 大伯魏元孟不再出声,只是望着四周老旧贫困的房屋,良久。 “平春、平夏多相看一段时间也挺好的……” 老三魏元叔的房屋里。 “如果爹想送安哥儿去读书,江哥儿怎么办?”魏元叔开口。 小刘氏一向胆小怕事,可以称得上唯唯诺诺,甚少说出自己的看法,但现在听着魏元叔的话却出声反驳。 “安哥儿是个好孩子,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以前有什么好东西他都给平江分一把,三岁看老,安哥儿你还不放心吗?我觉得如果是送安哥儿去读书,我可以同意。” 在小刘氏看来,兄弟之间从小就这样互相帮扶,长大后关系也不会太差,何况看着安哥儿说的,已经识得一些字,有基础,说不定他以后就考上了,到时候难道还不会拉自家兄弟一把。 魏元叔沉默了。 “安哥儿确实是个好孩子,一切都看爹娘怎么想吧。” 可魏平安他爹娘却是不一样的画风,相对于其他人的辗转反侧,他爹魏元仲对于王氏却是一脸坚定。 “媳妇,我想分家。” 这句话无异于白日惊雷,瞬间就让一侧的王氏惊醒。 “分家?” 王氏被吓了一跳,手上一巴掌就熟稔地飞过去,“爹娘还在世,你就谈分家,你是想让我们被全村人指着脊梁骨骂吗?” 魏元仲咬紧牙关道,“是,分家,我想让安哥儿去读书,安哥儿去年遇到那个陈道士,就学一个多月,现在还记得那么多,他是个读书的苗子,我们不能耽误了他。” “所以我才要想着分家,这样的话我们家自己来供安哥儿读书,大哥和三弟他们就不会说些什么。” “等这段时间忙完春耕,我准备再去一趟县上,干些零工,多存点钱,然后给平安找个蒙学老师。” 魏家众人辗转反侧间,这夜就过去了。未来几天。 魏家人的内心深处还是难以平息波澜,但谁也没先开口,只是好好地商谈一番赚钱的事,最终做下决定先完成春耕。 毕竟田地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 其他再怎么赚钱的事,也都要等到空闲的时候再说,作为世代在田地里生活的农家人,他们也放心不下村里的田地。 更何还有朝廷颁布的劝桑令,桑、麻、木棉这三种,是魏家他们必须种的。 之后,魏家人一边借牛借驴耕田,一边继续开垦土地,在全家人齐上阵的情况下,终于在四月下旬间开垦得差不多,大豆苗、桑、麻、木棉等农作物陆陆续续被种上。 早就种好的秧苗也长得正盛,只等田里水满,就可以移栽到水田里。 魏平安也在忙里偷闲时,把被分出来的正确药材一株一株讲解给家里人听,教大家如何分辨部分药材。 比如麦冬草,常生长在温暖潮湿的地方,像山坡阴湿处、林下或溪旁,叶子丛生且细长,根部有纺锤形状的根块。 只是之前春耕忙,魏家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上山找药草。 不过现在魏家就轻松一点。 水田里的水还不够,还要等一场水,这段时间里魏家就决定先去山上收集药草。 被带着在山上逛了一天,魏平安为了方便,终于确定最近可以采摘的三种药草,分别是仙茅、麦冬和川芎。 仙茅,虽然在秋后采收,但魏平安发现它的根茎也还有半指那么长,产量虽少了半,却还可以采收。 紧接着就是麦冬草和川芎的茎叶,四五月份正好赶上一茬。 魏家人又齐齐上阵去山上寻找药草,等到四月末的一场雨后,水田里的水足够深,才开始插秧。 田边。 阿爷阿奶他们已经背着秧苗来到水田,用力将绑好的一捆捆秧苗扔到水田中央,叫着众人下田。 魏平安看着不时漂过各种小虫子的水田有些难以下脚。 他勉强踩进去,顿时一股冰凉的泥泞滑腻感直冲天灵盖,一退出来,腿上就沾染上一层水田上的浮渣。 但魏平安还是下了田,站在爹娘中间尝试着插秧。 从一捆秧苗中取出一把,他学着大人的样,左手拿着秧苗,右手插着秧,时不时被大人指导一下。 插秧,起身,移动,弯腰,插秧…… 魏平安就这样一直重复着。 插的秧有些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空出来。 那是因为水田被脚踩出一个洞,种不了秧,尤其是那些大人,一个大脚在水田里留下大洞,魏平安把左右泥土都薅过来也填不满,为了不白费秧苗他只得放弃。 插着秧,魏平安突然就想起了前世时自己曾看过的一句诗: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当时配着人们插秧的视频,看着风景如画、绿意盎然,可如今亲身经历过魏平安只感到一身劳累。 插了半天秧,手酸腰也酸。 直到准备回家吃饭,重新上到田岸后,魏平安余光一晃,才发现大家的腿上大多挂着黑色的虫子。 这是…… 水蛭! 魏平安吓得立马向自己腿上看去。 黑色的水蛭看着就像已经钻进去一半,正在吸血,还时不时蠕动着,想要钻得更进去! “娘!娘!虫子!” 吓得魏平安都快走不动道,只在书本上见过水蛭的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该怎么办?这扯不出来吧,不会把他吸干吧。 听着魏平安的叫喊,几位第一次下水田的小辈也尖叫起来,甚至还有的被吓哭了。 阿奶刘氏立马从背篓里拿出一包被包裹上的东西,分给大家。 “特地准备了一些盐,果然用得上。” 魏家的几位大人立马急急忙忙地去取,帮魏家小辈家们去掉水蛭 魏平安身旁。 王氏也抓了半把盐蹲下来,在水蛭钻进去那处撒上去,过一会儿,原来还在蠕动着水蛭就不动了,王氏碰了一下,确定水蛭松脱后就轻松地取下。 一只,两只…… 直到把魏平安腿上所有的水蛭取下。 魏平安高悬的心这才放下,这时他才注意到王氏腿上,上面也有些黑色水蛭,“娘你不疼吗?要不再去向阿奶要些盐。” “哈哈哈,没事没事,这个是肉钻子,等它吃饱后就自己掉下去了,不用浪费盐,以前年年插秧时脚上都挂着七八条,早就习惯了。”王氏笑着回应,还试图摸着魏平安的头安慰他。 可魏平安听着面色却更加发白。 对农活心生害怕,同时他内心深处也下定决心,如果他可以读书……如果他可以读书的话,往后,一定不会让自己和魏家人继续做这些! …… 时间一眨眼就到五月末。 魏家今年春耕已然结束,大哥在五月上旬插完秧后就回镇上木匠家继续做学徒,大伯也带着他爹魏元仲和三叔去县上做散工。 剩下的魏家人在春耕后都在全心全力地去山上寻找药草,然后运送到河边。 刚挖出来的药草上面满是泥土,需要先进行淘洗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而且一般淘洗时还要准备削皮,都要费太多水,这些时日,为了方便,魏家人基本上都把背回来的药材放在无人的河边,清洗后再背回家。 不过这只是药材最基础的、药材炮制过程的第一步。 比如麦冬,清洗一遍后还要用热水洗净,再用搓板搓至软,等一夜后根部根块泡软,再用刀挑破,取出里面的木心,最后再晒干。 又比如川芎茎叶,还要把叶子摘下用水清洗干净后,稍晾一会去除水分,还要切成丝,晾干。 就这样,魏家人一直弄到五月末。 他们处理药草的河边,甚至堆起许多不要的药草叶子。 阿奶刘氏甚至还有些心疼,想把这些药草叶子当作野菜吃到,要不是魏平安及时看到拦下来,说有些药草叶子里面药性大,不能吃,说不定魏家人药材还没卖出去,可能就要先感受一遍草药中毒的感觉。 魏家小院里。 阿爷魏六三拿出从祖上传下来的秤,一点点称着药材。 “一共大概有三十多斤,等过一会儿借来驴车后我们就去县上,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事实上魏家这段时间采的药草自然不止三十多斤,只是药材炮制晒干后缩水严重,甚至有三四斤药材才出一斤干药材,才显得少些。 < 8. 入学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魏平安眼神发亮,目光盯向不远处的他爹魏元仲,举起小手向他们打招呼。 太阳过正午后最是炎热,魏家三兄弟此时正满头大汗地扛着货物,往返在船上和码头之间。 左肩扛着一袋,右肩也扛着一袋。 恨不得把全船的货物都压在身上,好多赚一些钱。 魏平安的叫声惊扰到他们,魏元仲一听就觉得像他家儿子的声音,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惊喜地看到他爹魏六三和儿子平安,立马叫住前后的大哥三弟,让他们去看。 三人立马加快脚步,扛着货物把这一趟的给送过去,跟监工的打过招呼后,就急急忙忙来到魏平安他们所在的地方。 靠近时,魏平安甚至能感觉到他爹那皮肤上释放出的汗气腾腾的热气,尤其是臂膀那片,因为裸露在外,被晒到通红。 然后魏平安就感觉到他爹的手就轻轻落在他的头上,像是倚着支撑自己的拐杖,舍不得放手。 “爹,你们怎么来了,是家里的药草晒好了吗?”大伯魏元孟的声音响起。 魏六三难掩喜色,“对,家里这一个月晒了许多药草,我就想着带安哥儿来县上,看看能不能卖钱,顺道也过来看看你们。” 说着,他将三兄弟扯到旁边隐秘点的角落,然后从手提着的看似破烂的布袋里面,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一打开,里面满满都是铜钱。 铜钱中间还有一点其他颜色,看着像是,银子! 紧接着魏六三悄声说道,“这是方才仁和药堂给的药材钱,二两八百八十八文。” “多少?” “这么多?” 三人异口同声,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伸手拿起一两银子左看看、右搓搓,激动得像是要把银子用手磨光滑一样。 老天爷啊,他们三兄弟在码头做了近一个月的散工也没赚到这么多,更别提从前只在村里种田地时的收入,家里其他人就在山上挖些药草晒干,就卖了这么多钱。 一个月二两多银啊! 就在众人激动之际,魏六三继续开口询问,“老大、老二、老三,你们来县上快一个月了,可曾听说过县里有哪些学堂?” 这句话如同迎面泼来的凉水,瞬间让三兄弟清醒,同时,他们像是悬了多年的心也终于落下。 爹他终于提出这件事了。 问学堂的事,言外之意肯定是要送人去读书,而魏家众多小辈之中,可能的只有他们纠结良久的魏平安了。 平安是个好孩子,也有读书的天分,他们对于去供一个人读书这件事虽然纠结,但既然爹已经提出来,便尘埃落定,他们也不用再纠结了。 另一边。 魏平安心底也开始七上八下,手指也不自磨搓着衣角。 这已经是他离读书最近的一次,之前,他故意透露出他自己认得字,还编撰一个陈道士的假故事,并以此提出来采药材卖钱的想法,都是为了一件事:赚钱,然后去读书。 在一切都落后的古代,魏平安又能做些什么? 种田地,他忍受不了田地的虫子,也忍受不了从今往后一直当个庄稼人的劳累与痛苦;做生意,他也不懂这些事,魏家也没有本钱让他去试错,更何况士农工商,商在最末…… 只有一条大路摆在眼前,那就是——科举。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大伯魏元孟开口,“爹,我们其实也打听过,桐乡县里有六七家学堂,其中最好的是城东方家族学,但是他们只收本族人,其他的学堂大多在正月过后就收过一批学生,也不接受中途再来的。现在还可以收的只有两家,城西鸣玉坊的韩秀才,以及城北庆玉坊的周秀才。” “离村子不远的庙镇上,有个钟秀才,约莫五十岁,也开着一家学堂在教蒙童。”三叔魏元叔默默插进一句。 这还是他从前有想送平江有读书的念头时打听过的。 听着几处学堂介绍,魏六三思量着。 镇上离村子近,若是安哥儿去镇上读书平常还能回来,而在县上读书考虑得就更多,比如要不要专门租房,又比如安哥儿在县上的开销…… 想着想着,魏六三豁然顿悟,能在县上开起学堂的再怎么也比镇上的好,能够选那就选最好的。 “我们先去县上的两家看看。”魏六三拍手做下决定。 …… 驴车声哒哒。 去城西鸣玉坊路途相对较远,为了不至于太阳落山后赶夜路回村,魏平安跟着阿爷打算先前往城北庆玉坊的周秀才家。 若是不行明日便再来一趟县上,去城西鸣玉坊的韩秀才家看看,如果还是不行只能去隔壁庙镇的钟秀才开的学堂看看。 同行的还有他爹魏元仲。 魏家三兄弟本来还想最近几天的活儿做完,好结工钱,但考虑到安哥儿要去学堂看看,爹和安哥儿还一个老一个小带着一笔大钱,于是便让老二魏元仲也一起跟着。 时不时问下路,魏平安终于来到周秀才的家。 周秀才的家在城北庆玉坊内,很是简朴,看着和周围的房屋没什么两样,连读书人常喜欢在门口贴的对联也没有。 敲响房门。 开门的是一个看着三十岁左右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他穿着靛青色道袍,虽谈不上多华贵,却也干净整洁。 “久闻周秀才名声,我们今天来是想让家中孩子到您这里来读书,不知道能否给个机会,打扰您了。”阿爷魏六三说道。 “无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我有失远迎。”周秀才开口回道。 说着,一边将魏家三人引入屋内。 穿过栽种着花草的小院,魏平安他们进入正中的堂屋。 与魏家的农村小院堂屋不一样,周秀才家的堂屋上还挂着牌匾,仔细辨认过魏平安发现写的是“清静堂”,堂屋内正当中主位书案后,也挂着三幅仙风缥缈的人物画像,只是这个魏平安认不出来。 周秀才让魏家众人坐下,然后问道,“可是这位小童想要到我这里来读书?” “是的。” 听到这话周秀才看向魏平安,又开口向魏平安询问。 “可曾学过什么书?” 魏平安心底一惊,有些紧张,但还是老老实实上前行过礼。 “见过周夫子,学生魏平安,只识得些字,不曾学过什么书。 9. 想当卷王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是,夫子。” 魏平安难掩心中兴奋。 周夫子收下了他,这意味着他终于有资格在这个时代去读书、去学习,有一条新的出路,让他有机会去改变自己和他家人的命运,于是魏平安面对周夫子更加恭敬。 周复点点头,随即放下手中笔,看向魏家三人,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笑意。 “我所授学堂内,有甲乙丙三个班,甲乙两班先不提,丙班为蒙学之班,正适合这孩子,六月初一,便可以进学堂。” “学生谢过夫子!” 魏平安上前恭敬地行过一礼。 阿爷魏六三和爹魏元仲两人也向着周复连连道谢,紧接着阿爷魏六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周夫子,我们家都是些村里人,这还是第一次送孩子去读书,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东西,可不可以……赏个脸面告诉我们一下。” 魏平安也悄悄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周夫子,他也记得一些古代的蒙学书籍,比如著名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 说实话,如果是这一部分,魏平安倒是有些暗喜,作为一个文科生,他曾经闲着没事的时候也背过这些。 不过魏平安也知道,这只是蒙学而已,而且他前世在现代那么多年,简体字的习惯早已融到骨子里,而这些都要改变,他在蒙学学习的难度,也仅次于那些初识字的孩童。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虽然魏平安听到过三字经,但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蒙学和前世是否有相同。 在这个世界,他只知道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叫桐乡县,当今皇帝年号是盛元,文字相同,其余便一概不知了。 想到此处,魏平安更加渴望读书识字,去了解这个世界。 另一边,听着魏六三的话,周复只是摆摆手。 “无妨。” “可以先准备这孩子上学所需的蒙学书籍和笔墨纸砚,学堂蒙童第一年的蒙学书籍是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要买这些东西,出去后沿南北大街向中城去,那边有家富文斋,里面在卖笔墨纸砚和书籍。” 魏家三人听得都很认真。 待周复说完,阿爷魏六三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之后便向周夫子道别,紧接着就牵着魏平安离去,想要快些去准备蒙学所需的东西。 出来之后。 魏平安就跟着阿爷前往富文斋。 南北大街是桐乡县的主街道,沿着南北大街一路走到中城,魏家人一边向其他人打听,终于来到富文斋。 里面来往的人不多,但大多都衣着富贵,不似魏家人打扮。 魏平安一脸小心翼翼地跟着阿爷和爹进入富文斋。 良久,魏平安胆战心惊地出来了。 ! 在古代读书也太费钱了吧,这笔墨纸砚,还有这些书籍,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未免有些太贵。 从富文斋出来之后,魏平安就止不住地在心底感慨。 仅仅普通的纸,就要一文钱一张。 甚至还有六文钱一张的纸,要知道一斤盐也就七文钱,这一张纸的钱要是去换成盐,至少也够魏家人吃大半个月。 魏平安尽量挑得最便宜的: 七毫银一张的连七纸,两刀,两百张,一共一百四十文;一支毛笔,十文;一方砚台,四十文;一锭墨块,二十五文;三本蒙学书籍“三百千”,一册一百文左右…… 可零零散散还是用掉五百多文钱。 五百多文啊! 比以前魏家半年的花销还大些。 这让魏平安内心深处开始焦虑起来,像纸墨这种东西肯定是要常换常用的,如果按照这样的算法,岂不是每个月都要多花许多钱。 看来还是得多找一些赚钱的法子。 不仅是魏平安,一旁的魏六三和魏元仲也是一样难受,手上的钱还没有捂热,就花出去两成,但想到这是为了供平安读书,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平安,你有读书的天分,是个好孩子,家里都知道,但凡有希望,整个魏家都站在你身后,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这不仅是因为魏家,更是为了自己,至少不要像阿爷和你爹一样,半辈子生活在田地里面。”魏六三摸着魏平安的头说道。 “阿爷,爹爹,我知道,我一定努力读书。”魏平安心里颤动。 “好。” 听到这句话,魏六三和魏元仲两人露出欣慰的笑容,驾着驴车又给家里人买了些东西后,就开始向魏家村的方向回去。 夕阳西下。 魏家村,魏家小院。 从一大早魏六三带着魏平安和药草去县上,留在魏家村的魏家众人就在翘首以盼,期待着能得到一个好消息。 可渐渐地,随着时间过去,魏家众人就从期待变得开始担忧。 “娘,爹和平安都去了快一天了,怎么还不见他们回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啊?”王氏一想到她的儿子,心也开始慌起来。 按照之前去县上的时间,这个时候想来也已经回到家了,这现在较之前,却已经快晚了两个时辰,都还未见到人,这怎么能让王氏不担心。 “一定不会有事的,之前不是说还要去找元孟他们,想来是因为这件事才比平常晚回来。”阿奶刘氏安慰着众人。 可魏家其他人还是不放心,甚至想着要不要沿路去寻找。 直到魏六三和顶着眉间一点红的魏平安回来时,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急急忙忙迎上去。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药草卖得如何,还有安哥儿这是从哪里点的痣啊?像个年画娃娃一样,挺好看的。”刘氏问道。 “平安要入学了。”魏六三回道。 全然不顾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的震惊,只是让人关上院门,然后把从县上带回来的各种东西和钱袋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笔墨纸砚则是小心翼翼地被放在一边。 一大家子人来到堂屋内。 “我们去县上卖药材,仁和药堂的林掌柜收的,那些药材一共卖出二两八百八十八文,于是我大着胆子做了个决定。” 魏六三停顿一会才继续说,“让平安去读书。” “于是我和老二就带着平安去县上周秀才家,那周夫子人好收下平安,平安眉间红痣便是周夫子点的,说是什么启智开蒙,我也不懂,不过六月初一的时候,平安就要去县上周夫子开的学堂里读书。”魏六三继续说道。 “真的?”王氏听着高兴不已,抱着魏平安左瞧瞧,右瞧瞧,尤其是那眉心红点,越看越高兴,不肯撒手。 其他的魏家小辈也都一脸好奇地望向魏平安。 紧接着,魏六三却是将买来的东西都给大家看,像二十一文钱一斤的猪肉,那些昂贵的笔墨纸砚舌书籍,还有一些女子用的头花、木钗,以及带给魏家小辈的零嘴儿…… 然后把钱袋交给刘氏,让她继续保管。 “这就是书吗?”魏平江有些好奇地用手去摸桌子上的书,却被小刘氏是一把拉起。 “这书可金贵着,小心一点。”小刘氏教训道,但小刘氏刚扫过爹带的那些东西时却注意到,老 10. 学堂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这几日魏家人齐心协力,共同商量。 一边讨论着关于他的入学事宜,除去缺失的束脩六礼,大伯母和三叔母还给他增添许多东西,像是书袋和新衣服之类的东西,差点儿导致他爹和阿爷又被说了一遍。 另一边,魏家人则讨论着在县上租房的事情,因为考虑到家中前后剩余仅有四两来银,所以魏家人选择在靠近学堂的庆玉坊寻得一处短租的房子。 然后决定留他爹魏元仲在县上,一边做散工一边照顾魏平安。 六月初一。 桐乡县,庆玉坊,周夫子学堂外。 一大早,魏平安便跟着他爹魏元仲,换上新衣裳,拿起装着笔墨纸砚和蒙学书籍的书袋,来到周夫子学堂外。 两人敲响房门。 推开门的周夫子周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只是相较于前几日的模样,如今气色好看些,嘴角泛起淡淡笑容看着他们。 “原来是你们,笔墨纸砚和蒙学书籍可曾带齐?” “夫子,带齐了。”魏平安向周夫子扬着手中书袋回道。 手里的书袋还是三叔母给他准备的,虽然是素布没什么图样花纹,但是却很厚实,针脚也是整齐紧密,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带齐了,都带齐了。” 魏元仲也上前,热情地将拜师礼以及正式的入学银两递给周夫子,低头弯腰,笑容灿烂,看着周复道。 “周夫子,以后这些时日我家小子就劳烦您了,该打打,该罚罚,我们家绝无怨言,只求周夫子能在学业上多多照顾一下平安。” 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魏元仲知道这套话周夫子估计不知听过多少遍,但他也期望这位周夫子能在自家孩子的学业上多加照顾一下。 “无妨,子曰:诲人不倦。平安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会认真对待,时间也不早了,我便带人先进去了。”周复回道。 “好的,好的。” 魏元仲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家孩子回道,然后拍着魏平安肩膀让他跟着周夫子进去读书。 魏平安走了两步,正打算跟着周夫子进去,却看到他爹魏元仲依然站在门前,依依不舍地看着他,顿时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扯了一下他爹的衣角。 “爹,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认真承诺道,然后才拎着装着笔墨纸砚的书袋,脚步哒哒地跟着周夫子进去。 门被关上。 魏平安跟着周夫子穿过栽种着花草的小院,经过之前谈话的堂屋,又穿过一道门,来到后院。 四四方方的院内,左右两侧各有两间厢房,此时房门大敞着,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读书的学子。 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我们先去拜见至圣先师。”周复温声说道,然后带着魏平安来到居中正房的房屋里。 一进屋内,魏平安便注意到中间那熟悉的孔子画像,画像上面牌匾写着“大成至圣孔子先师”,右边挂着“温良恭俭让”,左边则挂着“仁义礼智信”。 魏平安跟上周复,三拜孔子画像。 之后他便听着面前的周夫子开始给他介绍起学堂里的规矩。 “蒙学一般只有两年时间,到你们八岁左右结束,第一年主要是读书习字,第二年主要是学习声律。” “学堂里每日都有课业作业,每月有月考,每季有季考,每岁有岁考,不过你在蒙学的丙班,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不过,若是两年之后没能达到学堂要求,我便不会继续收你,若是达到学堂要求,才可以继续去乙班学习。” “好的,夫子。”魏平安认真回道。 见魏平安听完后,周复便带着他出去,然后指着最左边靠出口的厢房,也就是丙班所在的那间厢房,继续说道。 “平安,你暂且先去丙班,我要先去甲乙两班布置一下他们今日的课业,等过一会儿才来丙班。” 魏平安点头回应,直到看到周复向右侧两间厢房走去,才迈开脚步走进位于左侧靠出口厢房的丙班。 丙班的讲桌后也挂着一幅孔子的画像,四周墙上悬挂着劝学的名言。 进去后,魏平安找了一个无人的空位坐下来,将三百千和笔墨纸砚从书袋里拿出来,摆在案桌上。 悄悄环顾一圈四周,整个丙班算上他一共有二十三个人,相较于前世的班级的学生算少,但对于魏平安来说已经很多了,整个魏家村都没有这么多和他同龄的人。 因为人多,大家的案桌靠得比较近,魏平安这才发现,在这朗朗读书声下竟然也有说悄悄话的。 “这个月我娘带我去府城看舅舅,你们不知道府城有多大……” “你这算什么,我爹这个月特地带我去我远房表叔家,我表叔那可是前年丙子年的举人,等后年再次参加会试,一旦考上,那可就是进士……” 这是后面离他不远的两个小孩。 得益于他们之间的交谈,魏平安才知道学堂五月放了田假,难怪前几日来寻周夫子时没有什么人的样子。 剩下的私语声魏平安没有去关心,因为他已经翻开了书。 “凡训蒙,须讲究,详训诂,明句读,为学者,必有初,小学终,至四书……” 在前几天魏平安夜以继日,不断熟识书中内容,直到熟记于心,虽然不能默写出前面三段的繁体版,但一口气背完前三段并默写出简体版,也是可以的。 于是他开始背起《三字经》的第四段。 不一会儿,周夫子便来到丙班。 “整个学堂就属丙班最为吵闹!” 此时的周复语气严肃,手上还拿着戒尺,眯着眼扫视着丙班,一点都不像之前人后那般温和的样子。 只是魏平安听着这熟悉的话,猛然一惊,差点儿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 天下的老师果然都一个模样,连这句话都一样,接下来不会说:我在xx都能听到你们的吵闹声吧。 魏平安在心底暗想。 果然。 “我在甲班都能听到你们的吵闹声!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过来,若是下次让我抓住,一人二十戒尺!”周复继续说道。 紧接着便让众人打开三字经。 周夫子先一句一句地让大家跟读,然后带着蒙童一段落一段落地跟读,最后布置了今日的课业作业:熟读三字经,散堂前会按照段落随机抽背。 之后便又拿着戒尺离开丙班。 在周夫子离去后,魏平安看着周围的孩子瞬间松了口气,像极了前世教室里的学生,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声音甚至比方才还猖狂些。 这难道便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魏平安心想,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有一定的自制力,于是便又收回心,捧着《三字经》便开始继续读起来。 上午散堂时周夫子果然来抽背,只是魏平安很幸运没有被抽到,想来可能是因为他才刚入学的缘故。 午后。 周夫子又来到丙班,让丙班蒙童拿出笔墨纸砚,讲授习字中的永字八法,还将自己写的“永”字传给大家一看。 点,横折钩,横撇,撇捺…… 即使魏平安不会毛笔字, 11. 月考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这一个多月以来,魏平安严格按照他规划好的行程来做,除去学堂的学习外,散学后他继续习字、锻炼身体,入睡后便在梦中世界复习和预习三百千。 一直连轴转,几乎不曾彻底休息过。 最终在今日的课业作业中获得了周夫子字迹尚可的评价,这让魏平安几乎喜形于色,一直紧绷的小脸上也露出几分疯癫的笑容。 卷!都卷!卷点好啊! 哈哈哈! 谁家好人建的学堂一个月就放两天假! 朔望日也就是初一、十五各放一天,结果六月初一的休假据说还被算到五月田假里去了,所以魏平安这一个多月一共就放了两天假。 以至于魏平安每天路过学堂外的树时,总是感觉手痒痒的,想挂点什么东西上去。 不过周夫子是他的夫子。 作为一个学子来说,要尊师重道。 所以魏平安面对着周夫子的评价,依然恭恭敬敬地行礼。 “学生多谢夫子的帮助!若是没有夫子的帮助,学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把字练好。” 虽然说魏平安内心深处有些吐槽学堂的休假制度不合理,但他还是知道周夫子对他是极好的。 在这一个月来,周夫子多次在散堂后将魏平安留下来指导他,魏平安的字,也是在周夫子的帮助下日益进步。 今日午后,周夫子在丙班留下堂业作业,要求所有人默写三字经的最后一段内容,然后交上去,由他检查批改,待批改结束后,还一个一个地叫人进去训诫指导。 由于周夫子为了方便就在隔壁空的那间厢房叫人,所以魏平安在丙班时不时就能听到被打戒尺的声音。 魏平安则是最后一个被叫去的。 也就是在今日,魏平安正式得到周夫子字迹尚可的评价,言及字迹相较一个月前进步颇大,如今虽不能说有什么书法上的美感,但也算工整清晰,较同辈蒙童而言已算是中上。 “无妨,这是你自己的努力。” 周复听到魏平安的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周复对于有进步的学生从不吝于鼓励,又想到之前的天火同人卦象所说,此人会是他的有缘人,便一直多加关照魏平安。 一月以来,周复发觉面前这小童与同辈人相差极大,在丙班蒙童在吵吵闹闹时,他却捧着书籍,一心只读圣贤书;虽才刚入学一月,但每次课业作业从未有所缺漏,甚至比丙班其他蒙童背得还要熟稔。 就连习字,他一个月的学习,就比其他蒙童半年多的学习还要迅速。 这更让周复见才欣喜。 思及魏平安在这一个月打下的基础,以及字方面的短处,周复特意寻找到一本字帖想要交给魏平安,助其习字。 “练字讲究循序渐进,这一个月来,如今你的基础已然不错,现在可以尝试去临摹名家字帖,寻找方向,只是稍好些的名家字帖价格昂贵,不过我这里有一本冯翰林的字帖仿帖,虽是仿帖,但已得神韵八九分,想来正适合你。” “冯翰林此人是今朝的翰林典籍,本名乐,因字好被上面特地恩赏进入翰林院,其字书宗法晋唐,清婉俊丽,雍容矩度,笔画遒美,虽不可与颜柳等名家相提,但我曾观其近年会试殿试试卷,名列前茅者其字大多与其相似。” 说着,周复将放置在一旁的字帖交给魏平安。 这是他批改课业作业之前便带过来的,特地把魏平安留到最后一位,也是为了方便把字帖交给他。 一看到字帖,魏平安就想到他曾经听过的一个词语。 ——簪花小楷。 只见字帖之上各字排列工整和谐,清婉兮若瑶台之初月,俊丽兮若玉壶之凝冰,锋如流星之宛回,穆若清风之盈槛。 一眼望去,极具美感。 一点都不像他之前蒙学中所写的只要求工整的大字,这种美感让魏平安有些沉溺其中。 “夫子……” 魏平安心底顿时泛起涟漪,欲言又止,只留一双眼睛格外闪亮地望着周复,难以掩饰其中的激动。 “九尺之台,起于垒土。我只不过是给你一本字帖,搭起一个框架,今后具体要如何去做,还得靠你自己。”周复说道。 其中也是在暗劝魏平安要继续努力,坚持下去。 不过他显然多虑了。 魏平安确实努力,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他现在都快自学到《千字文》里去了。 “是!夫子。”魏平安兴奋地回道。 内心则想着等过一会回家就看看能不能临摹下去,如此佳作,他只恨不是他自己写出来的。 作为一位文科生,谁不想有一手令人夸赞的好字。 可前世的他没有时间,上学时,身为一个孤儿的他没有资本去学,只能泡在书山题海之中,力求考试中能多得一分为自己将来谋出路;工作后,他一心想着还房贷,好早日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早把此事忘却。 现在魏平安则是对此抱有极大的兴趣,习得一手好字,不仅是为自己后面参加科举打基础,也能满足自己前世的一点小愿望。 至于休假,什么休假?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要休假! 于是拜谢过周夫子后,魏平安将他课堂上默写的课业纸都拿起卷好,装入书袋,兴致高昂地准备回家。 不承想才到清静堂附近,就碰到了一位熟人。 “呦,难不成又是咱俩被留堂了,这可好,以后在我爹面前我就能说不止我一个被留堂的,对了,都一个多月我还不知道姓甚名谁,我是罗应山,你叫什么名字?” 出声的是魏平安入学第一日看到的那个胖子,约莫十二三岁,身着绫罗绸缎,此时倚靠在清净堂前的柱子旁,拿起烤鸡一口撕下一大块肉,含糊不清地问道。 罗应山对面前这个小童印象深刻,在学堂这么多年来,他终于遇到一个和他一样经常被留堂的难兄难弟。 顿时腰也不酸了,脚也不痛了。 胆子也变大起来了。 回家当场!他就在他爹面前说: 谁说整个桐乡县都没见过我这样被留堂的,这个月学堂里就有一个和我一样经常被留堂的,我没说谎,爹你要不信就来学堂看。 嘿嘿,他今日可算把他爹劝过来了,他爹看到有和他有一样经常被留堂的学子,应该就不会再骂他吧。 虽然罗应山他根本不知道他爹骂他,只是因为想骂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一百多文钱的一只鸡! 就这样被吃了! 魏平安的关注点明显有些不对。 不过他立马回过神来,魏平安还记得这位学兄,当时他好像是因为在课业作业上乱回答,被夫子教训了一顿。 这一个月来,因为周夫子的关照,魏平安时常在散堂后被周夫子特意留下。 但几乎每次在散堂后去周夫子这里,都会碰到这位学兄,基本上都是碰到他被周夫子留堂教训,要不就是戒尺,要不就是罚抄。 两人虽未正式相交,但都颇为眼熟。 “见过罗学兄,我是丙班新入学的学子,魏平安,不过今日我有急事,就先走了。”魏平安抱紧书袋回道。 “平安小弟,你今日不是被留堂的吗?”罗应山一口咽下口中烤鸡肉,兴致冲冲地继续问道。 魏平安疑惑,“没有啊,罗学兄,周夫子经常留我是为了指导我,没有训诫我,不过罗学兄我今日真有急事,我先回家了。” 周夫子送给他那一本字帖,他正欢喜呢。 虽然刚才被这位罗学兄随手吃一百多文钱一只鸡的富贵模样给震惊到,但魏平安还是双手将书袋抱得更紧,里面还装着周夫子送的字帖。 而他要回去临摹字帖了。 “罗学兄再会。” 说着,魏平安便抱着书袋兴致勃勃地离开学堂,只留下罗应山一人在原地。 “啊?” 罗应山也茫然地望着离去的魏平安,口中的鸡肉顿时感觉不香了,不知道要不要咽下去。 他刚才听到什么?他不是应该和自己一样被留堂的吗? 完了!他爹! 另一边。 魏平安回到魏家在庆玉坊租住的房子。 趁着天色未黑,他熟稔地打开窗户,将一块平整石板放置在桌上,拿出笔砚,往砚台里倒入水,打开周夫子送的字帖,用笔在石板上练字。 一笔一画,极为认真。 这块石坂是他爹在外面找了好久才找到的,特别的平整,而且很容易就在上面留下水迹,还干得很快,简直就是用来练毛笔字的不二之选。 如此,连续过了几日。 学堂内。 周夫子进入丙班后,说出了一个令众蒙童悲伤的事。 “本月十四,月考。” “考《百家姓》和《三字经》的默写,到时候学堂会准 12. 温馨日常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唉……” 学习不易,魏平安叹气。 不过一想到村里田地间的各种虫蚁,尤其是水田里常年蠕动的水蛭,黑溜溜地趴在腿上,像是要钻进肉里扯都扯不出来的样子。 魏平安立马又支棱起来。 翻书翻书! 这点痛苦算什么,魏平安你真是堕落了,在古代农家可以读书,就已经比其他人不知好多少倍,你竟然还觉得月考默写太累,今夜入梦必须多背十遍《千字文》! 魏平安在心中唾弃自己。 不过想起前几日阿爷提及山上药草越来越难寻,魏平安心底忧伤。 今日学堂月考后正逢十五,月休一日。 他早已经跟他爹说好了,准备等他提前散堂后就一起回魏家村看看,他也正好上山去寻找可以卖钱的新药材,于是在周夫子宣布提前散堂后,魏平安就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回到在庆玉坊租住的房屋。 庆玉坊。 屋外,回魏家村的驴车已然备好。 这是他爹专门到驴市租借的。 魏家本打算买一头驴,可这驴也忒贵,一头健壮有力的驴在驴市就要十两来银,次一些的驴也要五六两,虽说魏家这两个多月卖药材赚了不少钱,但比起买一头驴花费的钱,魏家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无奈之下,只能租借。 “平安!你还有没有东西要带回去,快收拾一下,我们好趁早回去!” 魏元仲看着刚从学堂回来的自家儿子问道,自己则站在驴车旁打理着准备带回家的各种东西,像是带着家里小娃娃的零嘴儿,刚割的一些肉…… 他还给自家媳妇儿花十文钱买了一把木梳。 嘿嘿,这都是他自己在县上做散工挣的钱!他的钱! 魏平安无奈地看着他爹嘿嘿傻笑。 不知为何,他爹留在县上做散工比在村里干农活还黑了不少,幸好他额头上没有月牙印记,否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包青天农活plus版。 “好嘞,我马上出来。” 魏平安冲进屋内,收拾好笔墨纸砚,从案桌上拿起这段时日在学堂中默写的纸,小心翼翼地塞进书袋,确保不会被弄脏,然后就跟在他爹屁股后面坐上驴车。 不过他爹的赶驴车技术,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从北直门出去后,魏平安感觉自己不是在坐驴车,倒像是在被驴坐,一路上癫个不停,半路停下来,驴喘他也喘,甚至他喘得比驴还重。 想到这魏平安不禁默默对天竖起中指。 他前世去某著名公交车狂飙城市出差,那一路上都没有他爹驾驴车恐怖,他爹真应该去大叔公家进修了。 近三个时辰后,魏平安艰难回到魏家村。 因在路上多耽误了一些时间,魏平安和他爹回到魏家村时,已近日落,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徐徐向上,尤其是村头,更是围坐着一圈刚吃完饭闲着无事的大婶子。 她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保证任谁过去身上都得少层皮。 “咦,你们瞧,那边驴车上的是不是六三叔家的老二,还有他那个三孙子?乖乖,看着就装了挺多东西回来。”一个大婶说道。 “好像是六三叔家的。” “确实是的,我听说六三叔家经常在山上采着一些花花草草背回去,然后拉到县上去卖,卖了挺多钱,每次回来驴车上都是大包小包。” “卖钱?就山上那些破烂玩意儿还可以卖钱吗?”其中一人一惊,声音顿时上扬。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他们每月都会去县上卖东西,都是从山里采下来的。” “不过六三叔家老二和三孙子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很久都没在村里见过面了。” “提起六三叔家的三孙子,我就想起一事,前几个月我家娃哭得厉害,听说就是被六三叔家的三孙子坑了,说什么明明说好去他家等着,却一天都不见人影。” “咦,你这一说我好像也有印象,就春耕那月,经常说什么其他人都有的东西,就他没有。” “……” 看似在悄悄说话,可那大嗓门着实洪亮。 路过的魏平安脸上莫名羞愧,似乎想起某件事,连忙扯着他爹的衣角让他爹快点回家。 魏家小院。 此时的魏家小院,到处都摆着新做的木架子或者是竹架子,里面晒着各类药材,整个小院里面都是一股浓浓的药材味,都快要把院子给沁入味了。 “娘!” 魏平安看到院内熟悉的身影双眼一亮,大声地喊叫着,一下马车就立马直接扑上去,抱住王氏就不撒手。 心里是浓浓的思念。 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 王氏吓得立马将手中药材放好,左瞧瞧,右看看,捏着魏平安小脸仔细观察,然后才一把抱住魏平安,高声道:“我这莫不是在做梦,爹!娘!是平安回来了!” 口中却不停心疼着说好像长高了,变瘦了。 听着王氏的话,魏家众人放下手中活计儿,在小院里聚成一团,魏元仲也安置好驴车,拎着各种东西进来放好,然后互相询问起各自的生活。 一番其乐融融的景象。 阿爷阿奶依旧是熟悉的模样,大家变化都不大,就是面色相对于之前来说更好了,倒是魏小四那小子变化挺大,魏平安看着他像是又长高了一截。 “魏三儿怎么样,我听说学堂那些夫子都会拿戒尺打人,你被打了吗?”只见魏平江跑得贼快,一来到这边就好奇地问道。 听着小堂弟的话魏平安满头黑线,就这样希望他挨打,不愧是和他臭味相投的老冤家。 “承蒙好意,魏小四你被打哭,我都不会被夫子打。” 然后魏平安简单地将自己在学堂的生活说给魏家人听,魏家小辈则新奇地围在他旁边听着。 见孩子们聊得正欢,魏六三听了一会儿,发现魏平安在学堂过得还不错,周夫子也对平安多加照顾,便放下心来,带着众人又开始忙活起药材来,阿奶刘氏则去灶房继续准备饭菜。 不远处。 魏元仲悄悄地将王氏拉到一边,有些别扭地将木梳塞到王氏手里。 “媳妇儿,你那把木梳都好几年前的,上面还断了三根齿,不好看。” 前些年魏家因为翻修屋顶的事过得扣扣搜搜,王氏的木梳子已经好久没换新的,到现在用的时日久了,已经变得灰暗灰,梳齿也逐渐钝了断了。 “怎么?你嫌弃我?” 王氏听着习惯性皱眉反问,而后才突然意识到这是魏元仲要送给自己一把新木梳,顿时心头一羞,这么大人了还送来送去,老不正经。 “我哪敢嫌弃你。”魏元仲嘟嘟囔囔。 惹得王氏一挑眉,扫了一眼魏元仲,指着爹处理药材的房屋就道:“憨货,看什么,还不快点进去帮忙。” 待魏元仲进去后,自己则乐滋滋地将木梳收好才去。 另一边。 魏平安聊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停下来。 带着魏家的小辈,在院内寻了一张平整的桌子放好,然后拿出笔墨纸砚,以及在学堂中默写的纸张。 上面是这段时间他学习的《三字经》里的内容,这是魏平安在学堂时特意留下的,零零散散可以凑出两份完整的。 “魏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我还想知道那个叫孔子的人多厉害,怎么学堂内都挂着他的画像。” 魏平江问道,但还是接过纸张,翻来覆去地看起来,虽 13. 苎麻与飞蓬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可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翌日。 山上树丛繁多,又正逢夏雨时节,潮湿泥泞,青苔遍布。 故而魏平安一大早起来,便换上耐脏的旧衣裳,又拎起拿来装药草的大布袋,催促着打算上山。 虽说今日十五学堂休假一天,但午后还要赶回县上,只能尽早上山探寻。 为此,昨夜他入梦做完十遍《千字文》的读背任务后,又恶补了一番关于常见药材的资料。 除了之前见过的现代风格的《三百味常用药材选(附图)》,魏平安也开始啃起来资料库中的古籍影印版资源,像是《本草求真》《本草图经》的刻本。 幸亏在他夜以继日的努力下,魏平安对繁体字越来越熟悉。 又加上前世的基础,魏平安直接看古籍虽仍有不懂的字词,但把那些字词连蒙带猜,已然可以看完一本古籍中的大部分内容。 又收获不少知识。 “安哥儿,把绳子套好,前几日下了场雨,钻山林子的路上到处滑溜溜的,一会儿你就顺着绳子,让你爹拉你上来。”魏六三提醒道。 魏平安回过神来。 从魏家小院上后山最近的路有三条。 只是一条要经过邻居二叔爷家,上去石头青苔多,太滑;一条又因为才下过雨不久,树荫茂密,积水难干,泥泞不堪;唯有从魏家沿山土地上去的路,因着后几日树丛低矮、风吹日晒,才算好走些。 但魏家仍然不放心,随行的除了见多识广、熟悉山林的爷爷魏六三,还有力强力壮帮忙背背篓的他爹魏元仲。 “阿爷,我知道了。” 魏平安回答道,然后将拴牢在手腕的绳索紧了紧,虽然有些影响一会儿采药草,但毕竟还是小命要紧。 不过,他对此次上山也是满怀希望。 之前他用草编的小动物换取村里同辈孩童帮忙寻找药草,但其中大部分药草还是在家附近找的,最多也就刚靠近山林的地方,本身可找到的药材就少。 如今能自己上山,他又知道更多,预计此次至少也能多发现几种药材。 不一会儿。 三人的衣裳便被小路两边杂草上的晨露打湿,魏平安也来到他们之前最先种的那片土地。 当初因为朝廷下的劝桑令,太叔公又千叮咛万嘱咐魏家村里的人,魏家便在这边匀出三亩地,拿来种上规定的桑树、苎麻和木棉。 当时四月,现在已至七月。 种下的桑树、木棉都还小,恐怕要隔个三四年才长成,倒是一地之隔的苎麻,如今已是绿绿葱葱一大片,仅根茎部分都比魏平安高了。 本打算直接走过,可看着自家这三亩地,魏六三还是忍不住叹气:“三亩地啊,就这么白费了,这要拿来种大豆,年末又能多囤些粮食。” 虽然魏家村这些年少有大灾大难,但魏六三还是会想起儿时。 那时候的县令官差都不是个人,欺男霸女,征收重税,无恶不作,他们家每年的粮食几乎全被拿出去缴税,当时家里就靠着这些大豆度过几个月,剩下就靠山上的野草树皮过日子。 直到后来,一伙儿官军来到桐乡县上,杀得人头滚滚,就传什么天下易主、大兴初立、建元承天之类的话。 自那以后,日子才逐渐好过起来。 直到现在,虽然大豆不是他们家主要吃的粮食,但魏六三还是习惯性地带上魏家人种上一些,堆积起来。 也因为儿时的遭遇,魏六三还清晰记得当时官军传颂的年号是“承天”,后来呀过了好久好久,大概大孙子出生时,太叔公从县上回来告诉大家,年号改成“永安”,三孙子出生时,又改成“盛元”。 魏六三思虑着,手上也整理起间种在地里的大豆苗。 这些大豆苗因为被邻近的苎麻抢夺营养,倒是显得有点稀疏,而且豆荚看着大多也是干瘪的,惹得魏六三又是一阵心疼。 如果朝廷不规定种植桑麻棉,那该多好,这三亩地拿来点些豆苗又能吃段时间。 另一边。 如今药材知识又丰富许多的魏平安却只是看着面前的桑麻棉说道:“阿爷,爹,这些以后好像都可以入药,只是不知道药堂收不收。” 他最近看的药书里面记载。 桑树,叶清肺泻胃,祛风明目;桑枝疗遍体风,利关节;桑皮,利小水,泻肺火;桑葚,凉血补血益阴。 苎麻,叶可食用可入药,止血解毒;根清热利尿,凉血安胎。 木棉,花可食用可入药,清热除湿,能治痢疾;根皮祛风湿、理跌打;树皮清热利湿,舒经活血。 清脆的童音瞬间让二人一怔。 魏六三愣愣道:“啊?安哥儿,你是说这、这、还有这些都可以入药?” 魏六三有些难以置信。 但魏平安却靠近几步,仔细观察着离他最近的苎麻叶子模样,它的叶片呈心形,表面脉络粗糙,翻面是白色的,从叶子到根茎上无不附着一身细小的绒毛。 确定之后,魏平安才出声。 “阿爷,这些确实可以入药,陈道长当时在教我时曾提到过,但我也是看着这叶子的模样才想起来。” 可怜的陈道长又被用来顶锅,虽然他根本不存在,仅仅是魏平安融合前世给他看病的心理医生陈大海的形象假撰的。 但魏平安表示,这么好用的大旗还是要多拿出来扯一扯。 可接下来魏平安却是一惊。 “嗯?” “阿爷,爹,你们怎么下地里去了?” 只见魏六三带着魏元仲急忙下地,拉开一片苎麻,从里面挑出好几株跟苎麻近乎一样高的野草,扔到路上。 “这地里混进了一片臭艾,我们先把地上近处的臭艾扒拉掉,免得影响它们生长。”魏六三扯着野草,一边回道一边忙活。 惹得魏平安一愣,想到今日午后还要赶路回县上,便立马出声喊道:“阿爷,这些虽然都是药材,但是最关键的还是要看药堂收不收。” “我们一会儿折些枝叶装好,等回县上后先去药堂问下,之后再来考虑要不要好好整理一番。” “等下我把近处这些臭艾拔掉便上来。”魏六三听着也意识到不能太浪费时间,但他实在无法忍受看到地里长野草不去拔。 便顺手将近处的臭艾扯断,扔到路上去,打算一会儿上去后,把路上的臭艾团成一把,然后找个阴沟扔进去,免得它继续在地里乱长。 于是路边,魏平安看着又是几株野草飞上来,落在他脚旁。 魏平安伸手打算把这些野草聚一堆。 只不过双目一扫,他发现地上的野草颇为熟悉,不仅是因为它常见,还是因为它也像昨夜自己看过的一味药材。 它的根直直挺立,沿茎上去有分枝,全株基本上均有白色的绒毛,叶子呈长圆形或宽卵形,锯齿状,顶端则正开着白花黄蕊的舌状花,白色花瓣细碎错杂。 这是,飞蓬? 魏平安翻弄着扔上来的野草哑然失笑,这些飞蓬草怎么混进苎麻堆里,还长得一样笔直,要不是上面的花暴露了它们,远看还真发现不了。 果真就是“蓬生麻中,不扶则直”了。 不过这也是药材,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倒是可以摘一些。 想着,魏平安将开花的花序以及一株无花的都摘了一段下来,同时也顺手摘了半截苎麻,放进随身携带的布袋中。 目光扫过这种上桑麻棉的一大片土地,心中感慨。 劝桑令,劝桑令啊! 其实魏平安也知道,古代桑麻棉是用来织布的,但这上面着实是不会因地制宜吗,像魏家村,世世代代靠着耕种传家,有几户会自己缫纱织布的?就算有也是别人家的不传之艺,谁会放出来平白影响自家。 反正魏平安没听说魏家村有会这种技艺的,他也是在翻资料库时看到过部分流程,但太过费时费力,远不如采药。 可若是…… 若是能把这些全都利用起来那该有多好。 劝桑令,就连魏家村这个小村子都被要求必须种植桑麻棉,整个桐乡县,乃至整个州府,那又不知是多少亩了。 只不过他终究还是太小了,有心无力。 魏平安叹息,随即开口:“阿爷,爹,走了!” 将手中臭艾团成一大把,魏六三带着魏元仲回到路上,然后连带着路上的那些一并扔到阴沟里。 14. 四大书院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看着丙班众人紧张地坐好。 周复走到自己用的案桌前,将默写的纸张放好,继续冷声开口:“本次月考默写的三、百,这些但说实话,作为你们的夫子,我很不满意。” 丙班两年一招,这已经是学堂丙班第二次招生,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复只觉得今年招收的蒙童远不如前年的。 “瞧瞧这上面的默写,背了这么久竟然还有记不全的人。” 丙班众学童在心中低着的头更低了,恨不得地上能有个缝钻进去,但面上却仍然努力让自己看向周夫子。 身为学子,他们从来没有勇气和夫子对视,他们怕看见夫子那深邃的目光,夫子的眼睛是学子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尤其是在考校过后。 可是他们没有办法。 “现在我先把名次念一遍。” “第一名,黄修文,字优,无错。” “第二名,陈世峰,字优,错一处。” “第三名,魏平安,字劣,无错。” “……” “第二十三名,赵文元,字劣,错三十七处。” 听到名次后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魏平安听到自己的名次后很是高兴,虽然不是第一名,但好歹也是个第三名,何况他才入学后才一个多月!整个丙班有二十三人呢。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的字还是要继续练习,还有先前周夫子送的冯翰林仿帖,他也需要多加揣摩,还有笔墨纸砚的钱,也要多谋划一下。 呃…… 魏平安突然发现他也没有那么高兴了。 农门少笔墨,下笔愁断肠。 “你们当中有些人,都入学半年了,甚至还不如一个半路入学的,连背都背不清楚,若是碰上我当年在林中书院读书时的夫子,最基础的要求便是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无一错字,达不到便逐出书院。”周复继续说道。 “不过如今还是蒙学,我亦不会像林中学院的夫子那样严格,一切按刚入学时所说规矩,错几处便打几戒尺,方才错了的自己上来。” 周复记得他曾在丙班刚入学时说过相关规矩,便用目光扫视下去。 丙班月考有错处的众学童,俱是垂头丧气,然后老老实实地上前挨戒尺,就连名次位于第二名的陈世峰也不例外。 “啪”的一声,周复重重地打在学童的手心。 尤其是最后那名,连打三十七戒尺,整个右手掌都是红肿一片。 等教训完丙班众人后,周复才放戒尺,拿起《千字文》。 “接下来来讲《千字文》,顺道提一句,若是讲授得快,丙班便要提前讲第二年的内容,《承天正韵》,《名贤集》,《千家诗》,《对韵》,《论语》,这五本尽量提前备好。” “好了,我读一句,你们跟着读一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良久。 伴随着一声“散堂”,周夫子离开丙班,丙班的学童们则拿出五花八门的膏药,熟稔地为自己涂抹,消肿止痛。 魏平安则是想起方才周夫子所提到的五本书籍,然后又想到富文斋那对于魏家来说昂贵的价钱。 一册书一百文左右! 扫过一眼看着正为自己上药的同窗,魏平安的目光顿时火热起来。 他记得资料库里面也有几副膏药药方,要不要以后在学堂兼职卖消肿止痛的膏药,来赚取书籍钱。 毕竟读书好费钱! 但又想起周夫子手上的戒尺,顿时熄了火。 周夫子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何况魏家处理药材已是费时费力,暂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其他事情,绝对不是他从心了。 赚钱还是先靠药材。 想着,魏平安收拾桌子的速度加快,几步便将笔墨纸砚放进书袋,打算追上去向周夫子告假,今天下午他还要去仁和药堂。 只是身后隐隐传来的交谈声吸引住魏平安。 “方才周夫子提到林中书院,这不是四大书院之一吗,周夫子竟然是林中书院出来的?” “对呀,难道大家不是知道周夫子是林中学院出来的才来的吗?我家里专门打听过,周夫子在林中书院专门治《易》,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在乡试时多次生病,才回到桐乡县开学堂。” “周夫子原来这般厉害!” “……” 林中书院是什么,四大书院又是什么? 魏平安只觉得心里十分思绪中便有八分不解。 总感觉他孤陋寡闻至极,连一个蒙童都比不上,但魏平安还是拎好书袋,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外走去,去找周夫子告假,只是魏平安他不知道,当他离开丙班后,身后议论的焦点也顿时一变。 开始讨论起他来。 “这个人不是才入学一个多月吗,魏平安,功课似乎不错,要不要结交一下?”有学童好奇地向好友询问。 “听说他是一个农家子。” “那就算了。”最开始问话的人一阵叹息惋惜。 家中藏书无万卷,谁敢去做读书郎。 清静堂。 “夫子,我要告发……我想下午告假!” 魏平安熟门熟路地进入清静堂,在经历过周夫子抽背今日初学的《千字文》内容后,成功地向周夫子告假,还拿到一份周夫子亲笔写的告假书。 谁知道刚出清静堂几步,魏平安就看到堂外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他穿着绫罗绸缎,挺着胖墩墩的身子,踩着一个假山正努力地向墙外探头。 那屁股还在那一晃一晃的,极为搞笑。 魏平安一眼就看出这是之前乙班的罗学兄,罗应山,家里富贵到一百二十文一只的鸡顺便吃,还吃得很香。 刚告假成功的魏平安心情愉悦,便悄悄来到罗应山身后,幽幽开口,“罗学兄,你在干什么?” 吓得罗应山连忙回头蹲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后才看向魏平安,瞧上两眼便顿时又想起当初被他爹打的事情。 一脸忧愤地扯上魏平安衣角。 “我记得你,你是平安小弟!之前竟然骗我,害得我以为你也是被周夫子天天留堂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这个长得好看的竟然还有两副面孔,害我被我爹打了一晚上。” “你知道我那一晚上是怎么过的吗?” “睡觉我都不敢侧着身子,吃饭我都不敢多吃两口,最关键的是!后来丙班月考那天我愤怒地看着你,你竟然熟视无睹!” 魏平安沉默了,原来月考当天罗学兄对他挤眉弄眼是在表现愤怒。 “都是我的错,那我走?” 只是语气无端有几分落寞,惹得 15. 朝云陛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不一会儿,那名学徒又急匆匆地二楼跑回来,招呼着魏平安和魏元仲两人上去。 “掌柜的请两位上楼一叙。” 闻声魏平安更加疑惑,之前他来仁和药堂不过两次,虽然上次林掌柜口口声声说那位童子少东家要他多关照自己,但毕竟他又不是林掌柜家什么沾亲带故的人,别人凭什么要关照自己。 不过魏平安还是决定上楼一趟。 毕竟按照前世的说法,仁和药堂可是他们魏家现在最大的金主,魏平安觉得能顺一下还是顺一下,何况魏家这段时间新采了不少药草,这可不能砸手里呢。 于是魏平安扯着他爹魏元仲的衣角,两人跟上那个学徒。 走着走着,魏元仲也悄悄凑近那个学徒,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大约十几枚的样子,硬塞到学徒手里,向他打听道:“小哥,林掌柜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是不是他们家卖的药材出了问题?这是魏元仲最担忧的问题。 那学徒看到平白塞到手里的钱,眼神一亮,一把将其收好,看着魏平安两人语气更真诚几分。 “我也不知道,林掌柜也只是前几天向大家提了一嘴,说是以前来卖药材的那个小童子来了,就去告诉他一声,今日林掌柜刚好在二楼,我去问过,林掌柜就让我带你们上去。” 他就一个小小学徒,还是交钱来仁和药堂学习药材辨别手艺,哪里知道掌柜的在想些什么。 不过前几日东家传来消息说有人离世,掌柜的听后便直接消失了两天,再回到仁和药堂时就一脸疲惫,身上还穿着一身孝服,又把自己关起来,甚至连以往看得最勤的账本都不管了。 直到东家的小姐前来寻掌柜后,掌柜才把大家聚集起来,让大家见到之前来卖药材的小童便去告诉他一声,还特地先给出半两赏钱让大家分掉。 要知道药堂一共不过五六个学徒,若不是东家新丧,他们分完钱早就去好地方玩玩呢。 不过这些事情学徒并没有说,他不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还想在仁和药堂继续待下去呢。 是为自己而来的? 魏平安心想,虽然学徒提到他不知道林掌柜找自己的原因,但他话中的重点大多都在自己身上,那想来就和魏家的药材关系不大,魏平安心里也顿时放心些。 来到二楼,打开房门。 一进房门,魏平安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高的那个是仁和药堂的掌柜林掌柜,矮的那位魏平安也眼熟,约莫十岁左右,活脱脱就像第一次来药堂时遇到的那个做算术题的大哥哥,只是面前这位却明显是女童发式。 不会让他碰上男扮女装的吧。 魏平安诧然,又回想起当日,好像……似乎……那童子没说过自己的性别,而且,他发现他可能有些眼瞎。 只不过束起头发、面容偏英气些,当时怎么便误以为是男童。 不过现在这些不算什么,更让他惊讶的是两人身上的麻衣孝巾。 披麻戴孝…… 就算魏平安在前世,他也知道这身打扮是重孝,向来是家中直系长辈去世才穿的,在如今古代,最多再加上师长、国君,但能穿上这身,至少也代表与离世者关系匪浅。 魏元仲也被屋内披麻戴孝的两人吓一跳,连忙将药材放置在一旁。 “林掌柜。” “林伯伯,大哥哥。”魏平安思考一下后还是决定按之前初见时的叫法称呼。 林掌柜睁开疲惫的双眼,魏平安见状甚至有些认不出那是林掌柜,之前见面时林掌柜还是中气十足的样子,如今再见那口气像是散尽一般,面上消瘦不已。 林掌柜朝着魏平安招招手,然后拿起桌上的一张纸递到魏平安手中,用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恳求地问道。 “平安小友,多日不见,我听小姐说平安小友颇有算术天赋,这上面有三道算术题,可不可以请平安小友试一下。” 不是,专门请他们上来就为了做题? 关键还是算术题! 天杀的,你是要我一个N年没碰数学的文科生来做算术题,从前世高中到如今十几年啊! 魏平安拿着那叠纸的手有些许颤抖,突然就想到前世的一句话:那些杀不死我的,不如直接杀死我! 他,深以为然。 但魏平安看到林掌柜这一副疲态,以及“大哥哥”眼里投来的哀求目光,还是把口中的言语咽下去,无奈地拿起那份书写着算术题的纸看起来。 算了,就当忆苦思甜了。 纸上一共三道题。 第一题是衰分题。 “今有牛、马、羊食人苗,苗主责之粟五斗。羊主曰:我羊食半马。马主曰:我马食半牛。今欲衰偿之,一斗十升,问各出几何?” 大意是说现在有牛、马、羊吃苗,苗的主人要求牛、马、羊的主人共赔偿五斗,其中羊吃的苗是马的一半,马吃的苗是牛的一半,一斗是十升,问按比例分配三人各赔偿多少。 这道题倒是不难。 魏平安上次和“大哥哥”做题时了解过衰分,衰分就是按比例分配问题,这道题用比例可以得出三人赔偿比例为1:2:4,其中一共五斗,一斗十升。 “按衰分术可得羊一、马二、牛四,其中羊主出七升七分升之一,马主出一斗四升七分升之二,牛主出二斗八升七分升之四。”魏平安在地上列出算式,然后回答。 竟然做对了! 林掌柜听着散去几分疲态,神色认真起来,走到魏平安旁边来。 接下来一道是方田题。 “今有邪田,正广六十五步,一畔从一百步,一畔从七十二步。一亩二百四十积步,问为田几何?” 方田题就是求面积的题,按照题目所言,这块邪田应当是梯形,正广六十五步是梯形的高,据他前世所学,求梯形面积是:上底加下底,乘高除二。 再把题目中的数字代入其中。 “为田二十三亩七十步。”魏平安回答道。 唯有最后一道商功题求体积,魏平安在心底叹气。 不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去算,而是算出来的数字太大了,这要是算起来他就不是有算术天赋,而是鬼上身了。 只得装作苦思冥想。 可越看魏平安越想对出题者竖起中指,看看这题:“今有穿渠上广一丈八尺,下广三尺六寸,深一丈八尺,袤五万一千八百二十四尺。问积几何?” 这题是真心出的吗? 真不是用来打击小孩子的自信心吗? 魏平安内心吐槽,这算出来分分钟成千上百万啊。 于是魏平安指着最后一道题对着林掌柜和“大哥哥”,露出几分被为难哭的模样。 “林伯伯,大哥哥,这道题我算不出来,好可怕,陈道长伯伯没有教给我这么大的数,他说在什么年岁便学什么阶段的书,都怪我年岁不够,没有学过这些,做不出来。” 林掌柜看了看题,又看了看魏平安还没到他腰间的个子,脸上的神色有些赫然,万分不自在。 这个题好像确实出得有些难了。 但顿时他又被魏平安口中的教他一个多月的陈道长吸引。 “陈道长?”林掌柜疑惑问道。 他真认识一两个姓陈的道长,莫不是什么熟友。 “陈道长是曾经教过我的老师,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去年遇到他时他不仅教我读书识字,还教了我许多东西,只可惜陈道长只待了一个多月就离开了。”魏平安回道。 努力为陈道长的形象添砖加瓦。 “是丹阳观的道虚真人?他腿脚也不方便啊,云水观的玉乙道长?那也从不出门啊,我记得云阳府里好像也没有其他精通算数的道长啊。”林掌柜呢喃道,不过转头却想到一个多月的时间,眼中露出几分惊喜。 “不过一个多月便能到这般,确实是个好苗子,若是恩师知道的话,也一定会高兴的。” 提及恩师,林掌柜心头一痛。 自京城一别后,他与恩师三年未见,去年年末的消息还说恩师身体康健,没想到再次听到恩师消息却是他在辽东都司病逝了。 “是的,所以林叔你就留下来多教教他吧,祖父逝世,一定也会希望世上有人能继传衣钵,何况辽东路远,离方家不知多少里路,林叔留在桐乡还可以多照顾方家。”方朝云劝道。 紧接着方朝云面朝魏平安,苍白小脸上扯出一笑。 “平安小弟,上次初见我非有意隐瞒,我姓方,名朝云,`端笏明光宫,历稔朝云陛'中的朝云。” “我祖父曾是大兴有名的算学家方有法,上次一别后,我觉得平安小弟于算术一道颇有天赋,所以就想写信把平安小弟引荐给祖父,但谁知祖父陡然离世,我家中即将前往奔丧,不知你是否愿意先拜林叔为师。” “林叔看着虽然只是个药堂掌柜,但他也曾是我祖父的亲传弟子,亦是永安四年宁北地区的易经魁,无论是于算术一道,还是科举一途,对你都有所助益。” 听着方朝云的话,魏平安第一想法便是——公若不弃,某愿拜为义父! 曾经的易经魁,魁首,这一听就很强。 更何况林掌柜还是仁和药堂的掌柜,魏家现如今还在仁和药堂卖药材,能拉近关系魏平安自然万分乐意,就算天上掉的馅饼里面有毒,他也想吃。 “魏平安见过师父!” 于是魏平安立马跪下拜师。 “好!”林掌柜扶起魏平安,一想到此徒颇有算学天赋,可以继承恩师衣钋,便强撑着身子,从房间柜子里的木盒中取出厚厚一沓书,交给魏平安。 “这些都是恩师曾经出过的算术题,我闲着无事,便把它整理成册,以后便交给平安,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到仁和药堂来找我。”林掌柜怀着期待看着魏平安说道。 魏平安看着这些算术题顿时一愣,一口气梗在心中不上不下,整个人欲哭无泪。 这真是他的好师父啊! 退订!他要退订!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平安还是心里煎熬地收下这厚厚一大沓算术题。 “师父,云姐姐,可以请你们帮我辨别一下这些药草吗?我家里想继续采药赚些钱,但担心认错药草,所以想请你们帮忙多看看。”魏平安拉出一旁装药草的布袋,假装期待地问道。 拜师之后,林掌柜明显对魏平安亲近许多,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雪见草,又名雪里青,治咽喉十八症,消痈肿痔疮,常年都可以采收,故而药堂缺量不大,只能收五文一两。”林掌柜拿出一株药草看后便说道。 对他来说辨认药材属实是小事一桩。 只见林掌柜又拿起一株,“紫黑色小果,这是龙葵,全株入药,可散瘀消肿,清热解毒,虽然有 16. 乙班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转瞬便过去一年半时间。 盛元九年,二月十六。 庆玉坊靠北直门街的一处屋内,魏平安不到卯时便起来洗漱,自己为自己穿衣束发,然后将学堂今日要用的笔墨纸砚收拾好。 昨日月休,他在家中几乎练习了一天的小楷,天黑后草草洗过笔砚便迫不及待入梦继续读书,故而此时案桌上有些凌乱,翻开的《论语》这一册书还铺在桌面上。 一旁摆着的《大学》《中庸》《孟子》这几册也堆放得歪歪扭扭。 魏平安连忙扶正。 去岁年末,在丙班的年考中,魏平安终于在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下,以一题之差成功夺得去岁丙班年考的第一名,进入乙班。 而他从年后到乙班学习至今,已经半月有余。 乙班所学和丙班所学可谓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丙班读书只是靠背、默写以及了解大意,那乙班除此之外,还要加上对所学书籍原文的阐述理解。 不过魏平安也知道,丙班毕竟只是蒙学,是用来打基础的。 所以他在每夜入梦后也更加努力,每背熟一段,晚上入梦时便默写出来,然后对着资料库中的各类像《四书章句集注》之类的释义书籍资料来理解原文。 虽然辛苦,但到底是值得的。 至少魏平安这些时日没有在周夫子的学堂抽查中遭受斥责。 收拾好后,魏平安拎着书袋便准备下楼,前往学堂。 楼下是一间铺面。 一笼笼蒸屉摞在铺面靠门口的台子上,王氏正热火朝天地将最下面的蒸屉放到上面去。 蒸多层东西,虽然下面的蒸屉最靠近火,但通常是上面的蒸得快,需要手动轮换才能全部蒸熟。 而重新摞好后,王氏又往下面添了一些短柴和木炭来维持着蒸笼的热度。 看着魏平安下来,他娘王氏擦了一下汗,笑着向着魏平安道:“平安今天要吃什么颜色什么馅的包子?” “娘!我要两个素菜的。” “好嘞,桌上还有今早烙的饼,已经用油纸装好了,你记得一会儿去学堂时把它一起带走。” 王氏整理着袖子,手上麻利地从最上面的蒸笼中取出两个浅绿色的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魏平安,嘴角洋溢着爽朗的笑容。 “知道了,娘,那我先去学堂了。” 魏平安回答道,然后一手拎着装桌上烙饼和包子的布袋,一手拎着书袋,离开铺面。 自一年多前魏平安拜师林掌柜后,魏家便和仁和药堂搭上关系,跟着林掌柜学着辨别药材,最开始仍仅仅是采药,但赚到足够的钱后,魏家便大着胆子去其他地方打听缺货,然后开始收药材,将其运至附近县上甚至是府城里去卖。 运气不错,赚得不少银钱。 甚至整个魏家村的人在得知魏家靠采药赚了钱后,都大包小包来找魏家人打听,然后连夜上山学着采药赚钱,尤其是自魏家人开始收药材时。 还有些人学得快脑子也活跃,挣到钱后,再得知收药材不是一时的,狠心到拔掉田中稻苗打算自己种植药材来卖。 这把林掌柜吓了一大跳,急忙找到魏家人。 在魏家与林掌柜详谈后他们才知道,采药是一回事,毁坏稻苗种药又是另一回事,这类做法万万要不得,按国朝律令中规定,要是被人发现并上报官府,毁坏稻苗者会被官府褫夺土地。 于是在便宜师父的帮助下,又与太叔公商量后,魏家村才因地制宜,从去年开始由太叔公牵头划分出一片土地来种植适合的药材。 不过按便宜师父所说,云阳府附近诸府,如岳宁、顺和以及庆云三府,已有部分村子种植药材,像云阳多产的麦冬、黄连、附子、郁金、半夏、天麻等,已然失去优势。 魏家村只能退而选其次,暂时选择种植两类药材,一是迎合朝廷劝桑令的苎麻,其中苎麻根可以入药,二是卖得贵的川芎、续断,赚得更多。 又因为魏家三兄弟为了打听各地药材缺货,到处东奔西走,跑上跑下。 魏平安便由他娘王氏来照顾。 王氏在庆玉坊靠北直街附近重新租了一处房子,上下两层,上面住人,下面是个铺面,就这样做起包子生意。 不过王氏对此也挺满意的,在县上经营着这样一个铺面,虽说累些,要天未亮便起来和面蒸包子,但能照顾自家孩子倒也值得。 更何况自家孩子不知哪里来的想法! 把各种花、菜以及果子洗净碾碎过滤成汁,再用来和面,蒸出来的包子颜色五花八门的,王氏挑了些颜色鲜艳的来卖,反响意外地不错,也挣了些钱。 另一边。 魏平安来到学堂时,天色才刚熹微。 来到乙班坐下,他便一手翻开书,一手拿出包子吃。 坐在魏平安旁边的,正是昔日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罗学兄罗应山。 很不幸的是,在去年乙班的年考中,罗学兄又没有考入甲班,于是今年魏平安便和他坐在了一起,甚至可以不用叫“罗学兄”。 当时罗学兄还说要发愤图强,只不过半个月后,魏平安只觉得罗学兄又珠圆玉润了一些。 吃完包子后,周夫子还没来。 不过魏平安知道周夫子是先去教新招收的丙班蒙童,便又自学起《论语》来。 乙班已经上完《大学》,此次月考后便开始学《论语》。 虽然他在丙班时也学过《论语》,但不过草草了事,涉入不深,周夫子要讲,还需要更加深入地了解一下。 不久后。 “我想去上茅厕。”罗应山坐立不安,紧张到额头出汗。 “罗学兄,你一早上都去了三趟茅厕了。”魏平安不解地问道。 “可今天周夫子又要公布月考名次,我心里紧张!”罗应山苦着一张脸。 不是因为害怕自己考差,也害怕魏平安考差。 自魏平安来到乙班后,罗应山觉得一个能得到周夫子常常指导的人,比那些所谓的第一名强上百倍,便立马提出要魏平安做他的小弟。 他,罗应山,虽然不善读书,可他慧眼识英雄啊! 可偏偏他爹前几日不知从哪里得到的风声,也知道了,当夜便举着鞭子对他说。 就他那副模样,还想收别人做小弟,要是以后影响到别人多少名,与别人考试相差多少名,他爹便要打他多少下。 罗应山没有办法,只得祈祷老天此次让魏平安保持第一名,让他名次高一些,至少不要被打得太过难看。 乙班三十六人,考进二十名就好了。 多了他承受不住。 “罗学兄,要不你以后跟我一起学习吧,这样也不用月月担忧了,明年年考也能多分把握。”魏平安无奈地说道。 周夫子曾说过乙班最多留人至十五,若十五还考不入甲班便让人离开学堂,而罗应山今年十三了,最多再过一年,没能考进甲班便要离开了。 魏平安对罗学兄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毕竟他坑过罗学兄好几次,罗学兄还是会来找他玩。 “哼!担心罗应山不如多担心自己,这次月考我特地再请教过家中长辈《大学》一篇,一定会把第一名重新夺回来!” 魏平安前面的男童转过头来说道,男童和魏平安差不多的年岁,只是双眼处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显然是长时间熬夜睡眠不足导致。 他是黄修文,去岁年考被魏平安压过一头的人。 在丙班时,自从魏平安赶超陈世峰后他便不安起来。 听说魏平安每日回去后都要继续读书,为了能压魏平安一头,他天天晚上回去后也继续挑灯夜战,读书习字,熬到双眼都熬黑了,竟然还是在年考时被他夺去第一名。 可恶的家伙,这人怎么能这么能熬! 黄修文在心底咬牙切齿。 “我也期待修文兄能重新获得第一名。”魏平安真诚地回道。 不是反讽,而是真心的祝愿。 毕竟谁拒绝一个自动上门的金主呢! 修文兄简直就像前世的死傲娇的,虽然口中说着讨厌自己,常和自己对着干,但去年魏家收药材准备到府城去卖出现问题时,消息才传到家中就被解决了,魏平安后来问过自己的便宜师父后才知道,是黄家帮了一把。 而黄修文便是出自黄家。 桐乡县两个比较出名的乡绅豪族,分别是以方氏族学出名的方家,以及如今在京城里有人做官的黄家。 更何况修文兄还说什么因为家里胜之不武,平常给他送书! 书! 魏平安当时就恨不得再次说:公若不计谋,某愿拜为义父。 只可惜后来被拒绝了。 魏平安至今心底仍颇为遗憾。 “啍!”黄修文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只是手中也翻起《论语》来。 不过一会儿周夫子便手持熟悉的戒尺和卷子来到乙班内。 周复抬着眼扫视一番乙班的人,说出让魏平安颇为熟悉的话语。 “本次月考主要是针对《大学》的考校,但说实话,作为你们的夫子,你们让我很失望!” 但乙班内却没有多么紧张的氛围。 这种说法最初他们还挺紧张,但现在乙班除了从丙班升上来的学子,其他人早已经是见过世面的老油条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下面是本次月考的名次。” “第一名,魏平安。” “第二名,黄修文。” “第三名,彭永年。” “第四名,陈世峰。” …… “第三十六名,罗应山。” 原乙班众人看着去领卷子的魏平安和黄修文,反倒是比之前面色变化大,心底惊讶不解。 彭永年是好歹是他们中的佼佼者,虽然没有升入甲班但也学过几年了,竟然还比不过两个刚从丙班升上来的人? 而原丙班升上来的人则是面无表情,心如止水。 哦,又是魏平安和黄修文两人。 这一年来他们两人的卷子从来是无错,原丙班众人早就习惯了。 而另一边,罗应山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碎成两半。 第三十六名,也不过是三十五下而已……个鬼。 救命,他下次真的会努力的。 “本次贴经题错的人上来自觉伸手!”周复将戒尺移到适合的位置,眯起双眼看着乙班众人道。 随着熟悉的戒尺敲响乙班学子的手掌心。 拿到卷子的 17. 上巳文会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 每逢三月三上巳节,人们总喜欢在这天外出游玩赏春,桐乡县的各学堂也不例外,每年以方氏族学为首,邀众学子前往城南浮屠山行祓禊之礼,共饮曲水流觞。 以效《论语先进篇》中“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之举。 今年,各学堂也发挥了大兴朝从承天帝以来的良好传统,把三月初一的月休调到三月三上巳节,给桐乡县学子们参加上巳文会的时间。 庆玉坊靠北直门街。 三月三这日,魏平安早早便起来,换过一身整洁衣裳,带上他娘王氏做好的吃食便前往学堂。 前不久他在与罗学兄商量时,罗学兄提出他爹可以用马车送他们一程,魏平安想到魏家虽然去年赚了钱买上驴车,但驴车终究没有马车快,于是欣然同意。 不一会儿。 魏平安便到达学堂门口。 远远地他就看到罗应山学兄站在一辆马车前,旁边还有一位同样珠圆玉润的中年男人,身穿宽松的蓝色直领大襟长袍,想来便是罗学兄的爹,罗伯父。 见到他们在等自己,魏平安连忙跑过去。 “罗学兄,罗伯伯。” 罗四福仔细观察着自家儿子在学堂中结交的朋友,听说是从丙班以第一名考入乙班的,一进乙班还是第一名,叫魏平安。 不禁对比自家儿子罗应山,暗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同时罗四福心中也有着淡淡愧疚感,要不是黄家二房那小子托人告诉他,他还不知道自家儿子在学堂里硬收第一名做小弟,还打算带着人去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他儿子这可是缺大德了。 可罗四福到底舍不得,都说什么近朱者赤,想着他儿子在第一名身边说不定有一天就开窍了,所以并没有按照黄家二房那小子所说把人分开,而是用人来激励儿子。 可如今想想,万一近墨者黑…… “魏贤侄,上来吧。”罗四福对着魏平安露出一丝略带愧疚的笑。 罗应山也拉着魏平安就往马车里去,口中还兴奋地说道:“平安小弟快!我在马车里装了好多吃食,你既然叫我一声学兄,我可不会吃独食。” 魏平安随着罗家父子坐上马车。 上面果然有一堆吃食,除却容易携带的各类糕点外,还有一只烤得外焦里嫩的烤鸡,罗应山二话不说撕下一只鸡腿用油纸包好递给魏平安。 “平安小弟你太瘦了,多吃点肉补一下。”罗应山看着面前的魏平安,只觉得他还不如自己大腿粗。 “多谢罗学兄。” 见状魏平安便也把他娘准备的吃食也打开,从里面拿出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馒头。 前不久魏平安不过提了一嘴,他娘就开始尝试捏一些花样馒头,有像做成花朵形状的,也有像老虎一样的……看着就很让人有食欲。 尤其是里面还加入了一些蜂蜜。 吃的时候软糯中更是带着丝丝甜味。 故而即使如今蜂蜜三十二文钱一斤,王氏也还是决定在卖的馒头中加入蜂蜜,改善味道。 “这些是什么?”罗四福有些好奇。 “这是我娘做的馒头。” 魏平安回答道,然后递给罗四福和罗应山各一个老虎样式的馒头。 馒头看着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还挺有趣的样子,可惜我不是做酒楼生意的,否则一定要和贤侄好好讨论一下这个花样馒头的做法。”罗四福尝过后笑道。 魏平安早就听罗学兄说过他家里是做布庄生意的,便没有多问下去,而是将话题转向上巳文会。 也趁机得知了一些关于上巳文会的事。 桐乡县的上巳文会,最先是由方氏族学举办的,后来因为县丞大人觉得此事有益于桐乡县文风,便大力推广支持,甚至亲自参加上巳文会,渐渐地,各学堂便也加入其中。 直至如今,成为以方氏族学为首的各学堂联合举办的上巳文会。 而上巳文会选在城南浮屠山,浮屠山离桐乡县城有二十多里路,上面有着一个浮屠道场,是由一名隐居的老居士开辟的,传闻此人诗书画三绝,又号“三奇老人”。 魏平安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马车赶路明显比驴车快多了。 不到一个时辰,魏平安他们便来到浮屠山山脚,只能遗憾下车。 浮屠山不像魏家村的后山,因常有人走的缘故,早已经开辟出一条石阶路,虽然不是多么宽广,但上山倒也方便许多。 罗四福将马车放至山脚专门看管的场所后,三人便各手持一根木棒,开始爬浮屠山。 同行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当然更多的还是参加上巳文会的学子,魏平安甚至还看到有学子背着个书箱上山,当场就把他惊讶到目瞪口呆。 不是老哥?这么卷? 魏平安心里吐槽。 心中后悔自己怎么也没带上一本书。 不过这类奇葩终究是少数,直到不久后魏平安他们到达位于山腰的浮屠道场时,也只见到过一位。 “魏贤侄,我与好友约好今日巳时正一叙,时间约莫快到了,我便先行离开,文会的话,你和应山一会儿直接前往后山便可以参加曲水流觞宴。” 罗四福知道长辈在场小辈们终究放不开,于是便找了个由头出去,当然,他是真的看到好友了。 “知道了,爹。” “知道了,罗伯伯。” 魏平安和罗应山两人应道,待罗四福走后,便开始逛起浮屠道场来。 今日天色晴朗,暖风阵阵。 魏平安和罗应山都是第一次来到浮屠道场,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不已,一路从大门逛到大殿,上过香火后又继续闲逛。 逛着逛着,便看到大殿外有一处陆地亭台,亭台中正有两人席地而坐,讲学论道,而他们四周,围满了人群。 “罗学兄,你知道台上两人是谁吗?”魏平安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罗应山回道。 就在这时,旁边突兀传来熟悉的声音。 “哼!他自然认不出来,上面是建立浮屠道场的吴观我前辈,以及方氏族学的方何唐夫子,两人都极善儒义易数佛理,每年上巳节都会在文会开始前讲学论道。” 魏平安看过去,正是黄修文。 此时的他穿着蓝衫,还故作潇洒,拿着一把题书画扇为自己扇风。 罗应山看了看刚到三月的天,又看了看黄修文手中的扇子,张着嘴巴,“平安小弟,你看第二个奇葩!三月天打着个扇子。” “你个不通文墨的人还好意思说我?”惹得黄修文立马收起扇子反问。 他看不惯这个罗应山好久了。 吃喝玩乐,不学无术。 他虽然想要重新夺回第一名,可要是因为罗应山才导致魏平安名次下降,他黄修文不屑为之。 “你就是个奇葩!” “你不通文墨!” “你三月天拿个扇子!” “你不通文墨!” “你闲着没事装模作样!” “你不通文墨!” “好了,罗学兄,修文兄,别吵了,既然相逢便是有缘,我们先去亭台前吧,再晚一会儿就挤不进去了。” 魏平安头痛地上前止住话头,一手拉着罗应山,一手拉着黄修文,把两人分开,然后快刀斩乱麻带着两人向亭台前挤去。 唉! 魏平安感觉他现在跟个老妈子一样,照顾着这两个熊孩子。 人群熙熙攘攘,但凭借着灵活的身法走位和个头小的优势,魏平安东挤西挤便带着罗应山和黄修文来到亭台附近。 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亭台中两人。 “何唐兄,既然我们两人就诗中空灵之意迟迟分不出胜负,那不如便以空灵之意为题赋诗一首,你看如何?”亭台左侧身着僧服的老人问道。 “善。” 右侧身着道袍的老人微微点头。 魏平安仔细听着,据两位老者所说,左侧僧服老人想来便是建立浮屠道场的吴观我前辈,而右侧道袍老人则是方氏族学的方何唐夫子。 而他们竟然要现场作诗论道。 这简直是太刺激了! 魏平安心里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其他人对诗,更何况现场就题而作,曹植七步成诗也不外如是吧。 只见亭台中吴观我捊着花白的胡子,爽朗一笑,随口诵诗: “欲识圆通旨,先须了性空,道超言象外,心应色尘中,鸟语谈真谛,溪声演妙宗,返闻闻自性,更莫问西东。” 惹得对面 18. 解卦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魏平安也好奇起来,吴前辈算的是黄前辈,黄前辈算的是吴前辈,两人算的是怎样的卦象,怎么还传出来是一样的,于是忍不住向前挤了挤,打算靠近去看。 亭台里。 黄归鹤则有些惊奇,他们算过这么久的易数,还是甚少碰到这种事。 他和吴兄算出来的卦象竟然都是一乾一坎。 黄归鹤给方何唐算的卦象是上坎下乾。 “藏器待时,枯木逢春,方兄,我观你和方家的运势,算出的卦象是水天需卦。”黄归鹤率先开口。 水天需卦即为等待时机,上卦坎,坎为水,有向下流动的特性;下卦乾,乾为天,天上之水为云;因此该卦象显示,水汽在天上聚集形成云层,虽然已乌云满天,但还没有下雨,所以需要等待时机。 此卦为中上之卦,《易》中言说:“需,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 “多谢黄兄,我观吴兄的运势,豹隐南山,远恶避险,是遁卦之象。”方何唐紧接着开口,只是语气中有些担忧。 遁卦即天山遁卦,上乾下艮,乾为天,艮为山;天下有山,山高天退,阴长阳消,小人得势,君子退隐,明哲保身。 这卦为下下之卦,代表着退避,是百事不利只能退避的卦象,但到底有一线生机,《易》中言说:“遁,享,利贞”,只要及时退避,最终的结果还是好的。 两人说完后,把目光移向吴观我。 按往日来说,这可不像吴兄的性子,吴兄往常早早便会出声,今日却良久不言。 只见吴观我脸色凝重,随即将案桌上的卦象倒过来,给两人看,“我与黄兄的卦象并不一样。” 二人反应过来。 若两个卦象一样,但合起来却不一样…… 上坎下乾是水天需卦,而上乾下坎则是 ——天水讼卦! 吴观我此时终于开口,“天水违行,雀角之忿,黄兄,我算你与黄家的运势,得到的是天水讼卦,这……还望黄兄多加注意家中事务。” 天水讼卦字如其名,天水违行,上为乾卦,代表天,天气清向上升;下卦为坎卦,代表水,水向下流动;天水之间流向相背,彼此反对,定生争讼;所以此卦象征着诉讼、打官司。 此卦为中下之卦。 亭台里两人的面色都脸带担忧,虽然三人经常就诗文易数佛理等多方面有所争执,但终究是相处多年,早已互相把对方当作知己。 如今黄归鹤被算出天水讼卦,这卦可不太好。 反倒是黄归鹤摆摆手,坦率一笑,“我当是什么呢,《易》中云:君子以作事谋始,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这句话我自然也明白,不管做什么事,一开始就应该想好事情的结果,关于天水讼卦,我回去之后会多关注黄家事务,约束好族中子弟。” “反倒是观我兄,你这遁卦高山可就在眼前啊。” 见状三人对视一笑。 “善为诗者不说,善为易者不占,善为礼者不相。荀公所言,不外如是,吾只是一俗人而已。”吴观我打趣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真正通达《诗经》的人无需解说,真正通达《易经》的人无需占卦,真正通达《礼经》的人无需由司仪辅助。 吴观我说这句话,也是在变相地安慰黄归鹤,说他自己只不过是一俗人,对《易》算不上精通,算出来的“天水讼卦”也不可尽信。 方何唐也开口说道:“观我兄,归鹤兄,岂不闻地火明夷?” 方家以易学传家,方何唐更喜欢用《易》来解决问题。 “地火明夷,上坤下离,太阳入地,前途不明,但此时遵时养晦,坚守正道,外愚内慧,韬光养晦,可以由晦转明。《易》中言说:六二,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吉。”方何唐继续说道。 一连串的易卦听得魏平安头大不已。 于是他好奇地看着黄修文,“修文兄,你说上面黄前辈是你的祖父,那么想来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一些,能不能为我们解答一下那些易卦是什么意思?” 魏平安很真诚地发问。 可黄修文却呼吸一顿,僵在那里,目光中透出几分欲哭无泪。 我的祖父啊,他刚才真不应该去炫耀。 他能说他真的没接触过吗,他前几日才把论语自学到一半,家里长辈尚且说读书要循序渐进,更何况五经之中的《易》了,这还要在后面才学。 何况黄家又不是易学传家的。 再说要问一个九岁小童《易》,你怎么不去问隔壁方家的,那群人打小学《易》。 黄修文咬牙切齿。 但黄修文还是故作轻松,为魏平安解惑,“易经易数,我们还没学到,但日后也会接触,除却乙班要学习的四书五经,你可曾听过治经?” “治经即为专精某一经,若是以后考上秀才,我等便要于五经中选一经,其中治诗书易三经者最多,礼春秋两经者最少,所以到时候我等大多会选择诗书易三经,就像我黄家一般是治《诗》,方家治《易》,而到时候,你便看得懂了。” 说车辘轳话,反正他黄修文就是不解答。 至于魏平安能否考上秀才,黄修文从来不担心。 笑话,如果魏平安都不考上,那他黄修文算什么,像旁边正吃吃喝喝的罗应山吗? 旁边正啃着鸡腿的罗应山似有所感,抬头满是疑惑地环顾四周,尤其是旁近的魏平安和黄修文两人。 没人叫他啊,奇怪。 然后又从怀中掏出各类糕点,一口一个吃起来。 人群也吵吵嚷嚷起来。 “方夫子果然不愧是出身易学传家的方家,恪守《易》中道理,易数不过其中一小道而已。” “可这也没见论道啊,我还想看吴前辈和方夫子他们争论易数如何起卦解卦,我好选择一种简单的方式学习呢。” “你……” “怎么了?做甚都往后退?” “呸,你好友将有灾祸你还想着与他争论,没有半点君子仁义,如此不仁不义之人,我等羞与为伍。” 而另一边,浮屠道场后山。 人为开凿的小渠中流水潺潺,弯弯曲曲的渠道两侧摆放着低矮坐台,坐台几步远则是案桌,不远处还建有三两亭台,亭台里亦是仿建的小型曲水。 专门用木胎做成的漆器被放置在曲水中,里面盛着三两酒杯。 颇为清幽雅致。 众学子落座其中,只是坐在坐台上的学子不过十来人,他们都是桐乡县有名学子;其余的学子基本上都坐在岸边案桌上,零星几人落座亭台里。 当然,这些都是获得文会请柬的学子,没有请柬的人只能于远处观望。 渠水上游处,有两张主桌。 靠左侧的那张主桌坐着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他坐得端正挺直,手中却悄悄拿起一杯酒,细细品尝,等到酒快喝完后才又悄悄放下。 然后随手指了一位学子。 “方夫子吴先生他们估计又在敬云亭那边论道,如今已快午时,你速速去请他们过来。”张廷和温声说道,内心深处却是不断腹诽。 哎。 19. 欧阳闻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那还是依照从前上巳文会的规矩,酒杯停在谁的面前有三数声,就由他来抽签做首场。”吴观我爽朗一笑。 随即他取出一个刻着蟾宫折桂图样的特制漆盘,将一个装满酒的酒杯置在其上,然后递到方何唐面前。 “何唐兄,请。” 他们对桐乡县丞张廷和的性情都有所了解,那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又因为上巳文会开在浮屠道场中,而方氏族学是牵首之人,所以这些年的上巳文会都是由他和何唐兄两人开场。 方何唐接过漆盘,将其置于水中,用手轻轻一拨,盛着一个酒杯的漆盘便随着潺潺流水,晃晃悠悠地顺流而下。 而坐台上的学子对经过他们身侧的酒杯毫无惧意,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他们的底气来源于自身,作为桐乡县里的有名学子,谁不会六艺八雅其中一两门,再不济也会吟诗,有些甚至恨不得漆器马上停留在他们面前,好用来显示自己的文采。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曲水中的漆盘中。 “一,二,哎,可惜了。” 一名学子满是遗憾地看着离去的漆盘,他还特地准备了许多有关上巳文会的诗词,就是准备在今日好好出下风头,好为自己增添名声。 “一,二,三!” 众人默数着,只见漆盘晃晃悠悠,在一名他们看着不甚面熟但俊秀异常的学子面前停留了三数声,而他周围那几人,桐乡县学子也不是很熟悉。 这些人是谁? 众人疑惑。 “兴章兄,彦安兄,酒杯停在我面前了!”酒杯停留处坐台上的那学子随即兴奋出声。 出声的学子看着年岁便不大,约莫十六七岁,正当少年,端是一副钟灵毓秀的模样,一双眼目清澈见底,但能坐在坐台上坐着,至少也是个秀才。 一想到有如此年轻的秀才,不少学子感觉自己的书都像白读了一样。 “你是?” 张廷玉起了些兴趣,他当然也知道上巳文会暗中的规则,明白如此年轻的秀才,若他是桐乡县学的学子,岂不是偌大一个“学校”一事的政绩。 只可惜世事常常不如人所愿。 “学生云阳府学廪生欧阳闻,于近日携好友来桐乡县游学,见过县丞大人。”欧阳闻起身行礼,朗声回道。 还好他认得县丞的官服。 另一边欧阳闻下座的王兴章也抢着躬身行礼:“学生云阳府学增生王兴章,见过县丞大人。” “学生云阳府学增生周彦安,见过县丞大人。”欧阳闻对座的周彦安亦随之起身行礼。 张廷和微微点头。 “府学学子来桐乡县游学,桐乡县自然是欢迎至极,只是听闻你之姓名,欧阳闻,可是丁丑年云阳府院试中的院案首?”张廷和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 院试分为岁试和科试两种,岁试第一是针对童生考秀才的考核,第二是针对秀才的评等考核,每逢辰、戌、丑、末年由各省学政到各府中主持,其中秀才考核分六等,一等为廪膳生员,二等为增广生…… 廪生和增生在外府州县学有定额,都是从四十人递减,府学四十人,州学三十人,县学二十人。 而科试则是选取可以参加乡试的县学府学生员,在大兴朝,科试考中一、二等,方有资格参加乡试。 一听到云阳府学廪生,张廷和便知道这个政绩他是抢不过来了,他可不敢跟上司抢。 只是欧阳闻这个名字,张廷和略有耳闻,好像是前两年云阳府出的神童,九岁于参加县试取得前十,十二考中府案首,十四岁在取得丁丑年院试第一名,被云阳府学破格录入。 要知道大兴朝府学县学按规定只招收十五岁以上的秀才,如此破格,已是少见。 “学生正是丁丑年云阳府院案首,欧阳闻。” 欧阳闻回答道,虽然故作老成,但语气中还是带着几分少年的雀跃。 “欧阳吾侄?” “欧阳表兄!” 听着少年说出自己的名字,黄归鹤和黄修文的面上俱是喜意。 紧接着欧阳闻一愣,望向不远处的黄归鹤,仔细辨别过后才满目歉然,连忙起身对着黄归鹤行过一礼。 “可是表叔公?是东甫不对,东甫于昨日才带着诸同窗回桐乡,竟然没能去拜访表叔公,亦没能认出表叔公。” 东甫是欧阳闻的恩师为他取的字。 本来按周礼男子应是二十加冠才取字,但复姓不便日常交流,他的恩师对欧阳闻又颇为赞赏,便提前为他取字。 黄归鹤对这个大房老大家中的表侄孙也甚是喜爱,年纪轻轻便考中院案首,哪里舍得斥责。 “一别五年,东甫当时还小,认不出来情有可原,何况要不是东甫报出姓名经历,我亦不曾认出来,面前之人原来是表侄孙。”黄归鹤打趣道。 亭台中。 “这是我表兄,欧阳闻,是前三年前云阳府丁丑年院试的院案首!也是前年戊寅年科试中的一等,要不是因为年纪太小,要压一段时间,早就去参加去年己卯年的乡试了。” “就是可惜我当年年纪小,记不清楚表兄的相貌,导致现在竟然没能认出来。” 黄修文连忙对魏平安二人炫耀道,语气中满是对欧阳闻的钦佩之意,他可是从小听着欧阳表兄的事迹长大。 只可惜他们之间已经多年未见,当时黄修文年纪又小,早已忘却了欧阳表兄的面容。 “修文兄,这位欧阳兄是你姑母的孩子,还是令堂的侄子?”魏平安好奇地问道。 所谓从男者为堂亲,从女者为表亲,既然黄修文称欧阳闻为表兄,想来应该是他姑母或是他娘娘家的孩子吧。 黄修文摇头,说道:“不是,这是我大伯母的侄子。” “桐乡县都知道,黄家有两房,大房是我的大伯父和二伯父这一脉,二房是我祖父这一脉,而欧阳表兄是大伯母的侄子,只是我们两房亲如一家,欧阳闻也算是我的表兄。” 魏平安听着在心底吐槽。 那难怪你当然认不出来,这都搁多少辈了。 紧接着黄修文悄悄靠近两人,说话声音也小起来,仿佛是怕其他人听见。 “其实欧阳表兄当年还差点儿和我堂姐定亲了,堂姐小时意外落水,是欧阳表兄救了堂姐,大伯父便想着让堂姐和表兄定亲,亲上加亲,就是我二伯父那个人固执迂腐得很,硬是要把堂姐嫁给他隔壁县的恩人之后,说是定过姻亲誓言。” “大伯父看不起二伯父让堂姐替他还恩情,就吵了一架,结果二伯父也拉不下面子,后面又发生几次妯娌之间的争吵,大伯父和二伯父就分家了,还是我祖父帮忙分的。”黄修文说道。 说实话黄修文并不想说“家丑”,但见到欧阳表兄后,他莫名想倾诉,也确实希望有人能和他一样,不认同二伯父的做法。 他的堂姐,对他极好。 如此好的人,怎么能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至少也是欧阳表兄那般才华横溢、钟灵毓秀之人吧。 “那和从小一起玩的兄弟姐妹分开不好吧,我家以前常搬家,每次都要重新适应,后来想起来还有些怨我爹。”罗应山一边吃着鸡腿,一边含糊着说道。 黄修文闻声一转心中忧虑,十分骄傲,说道:“这就是我祖父的厉害了。” “我祖父在帮忙分家时专门以原先的池子为界,东边的院落归大伯家,西边的院落归二伯父家,中间竖起一道墙,沿墙踩上原池边的太湖石就可以轻松翻过去,从前逢年过节时,我就经常在那里来回翻着玩。” “这怎么说服的?我一直想让我爹给家里多请一个厨子,他都不愿意。”罗应山也好奇。 “因为堂姐落水后十分怕水,又加上大伯父和二伯父虽然吵得厉害,但毕竟是兄弟,嘴硬心软的,便默许了。”黄修文继续说道。 “好吧,我还想着用什么方法来逼我爹,给我……给家里多请一个厨子呢。”罗应山又失落地拿起鸡腿吃起来。 修文兄竟然与他一向看不惯的罗学兄交谈? 这让魏平安听八卦的心思更加活跃,连正关注着远处曲水流觞宴的他也没忍住,分出一半注意力侧耳听着。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直接摆在自己面前的八卦,还是老一辈的八卦。 曲水上首。 县丞张廷和见黄修文和欧 20. 文会散场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上巳日,三月春。 欧阳闻停顿片刻,双眸一亮,胸有成竹。 “暖日风雩好,晴江祓禊过。径穿花底窄,春向水边多。秾艳羞桃李,轻……” 正欲由景及人,欧阳闻面上却突然涌现出一股热气,颇为羞涩。 不行,他真不应该写这首诗。 他真是昏了头,年少慕艾虽说是人之常情,但怎么能写进诗中,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欧阳闻正想向张县丞解释,重新作新诗,就听到兴章兄解救他的声音。 “东甫,你忘记抽签了,瞧我也是年岁大了,又忘记提醒你了。”王兴章笑道。 王兴章已经二十六了,比一旁的周益安都大几岁,更不要提如今才十七的欧阳闻,他确实觉得精力大不如从前。 “多谢兴章兄提醒。”欧阳闻一双清澈的双目里满是感激。 他正想换首诗写呢。 从另一个太白揽月图样的签筒中抽出一签,欧阳闻立马高声道:“抽中的是下平七阳韵。” 紧接着又思索片刻,口中诵读起新诗。 “年来曲水竞流觞,上巳学子访草堂。声动石亭杯斗乱,风翻花片笑谈香。出门适意清篇富,闭户端忧白日长。更约来年春好处,重来再道好文章。” 此时一旁正对弈打发时间的学子都还没下过二十手。 “声动石亭杯斗乱,风翻花片笑谈香,好一幅上巳文宴图!”张廷和当仁不让,率先赞赏起来。 此诗虽称不上极好,但已是中上之作。 其余学子也互相讨论起来。 这般年纪,能在极短时间内作出一首符合场景和韵律的诗,同时遣词用句也可圈可点,魏平安十分佩服,甚至还有一丝嫉妒。 口中差点儿脱口而出前世余华老师的那一句名言。 □□,写得那么□□,□□。 只是因为不符合学子气质,魏平安还是强忍住没有开口。 曲水上首,黄归鹤也开口出声。 “更约来年春好处,重来再道好文章,那东甫明年一定要桐乡县参加上巳文会,观我兄,何唐兄,你们说是不是?”黄归鹤笑道。 “那自然是。” 两人同时点头,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欧阳闻。 欧阳闻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跟上话头,说道:“恩师让我参加两年后壬午年的乡试,明年若无事,东甫到时候一定再来。” 乡试在子、午、卯、酉年,会试在辰、戌、丑、未年,今年庚辰年,两年后正是盛元第十一年,亦是壬午年,盛元朝第四次正式乡试。 众人欣赏完欧阳闻的诗后,水渠里由专人又放入许多装着酒杯的漆盘。 曲水坐台处的学子等待着流觞,作诗弄艺;曲水两侧案桌上的学子也有着自己的娱戏方式,饮酒赏花,对弈品茗。 当年也有些学子不愿凑热闹,和几位同窗在案桌上讨论起往年的试卷。 兴致到了尽头,上面吴观我等人还直接出来考校众人,四位轮流出题,从《大学》出到《孟子》,再从《诗》和《春秋》。 四书五经无不涉猎。 这边出一道《中庸》里的“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那边便出一道《孟子》里的“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所好”。 亭中。 魏平安和黄修文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战意。 同时在心中暗想,这场上巳文会自己懂得实在是太少了,还远远比不上其他学子,回去之后一定要再接再厉。 明天…… 不!今晚就继续学习! 两人都恨不得马上就把四书五经全部读完。 但来参加文会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黄修文顿时想起自己的初衷,要和魏平安比一场作诗,狠狠地打压他,以报自己学堂被夺首名之恨。 于是他将一个签筒放在三人中央。 “等下,之前我们说好的要作诗,我差点忘了,这里面装着的是平水韵签,不知道你们敢不敢?”黄修文挑衅道。 “我们有什么不敢的。”魏平安立马回道。 他魏平安虽然作诗差,但也不是胆小怕事、不敢展示之人。 至于用韵他们都很熟悉,在蒙学时周夫子讲过《对韵》,也是他们去年刚好学习过的,《对韵》分上平下平,又称平水韵。 因为押韵主要是押尾字的韵,且以平声为主。 除却方便吟诗作对的《对韵》,魏平安与黄修文两人还学过《承天正韵》,这是太祖皇帝时指定的官方用语韵书,韵表更加广泛,但作诗一般用不上。 另一边。 罗应山疑惑不解。 方才他们是不是多说了一个字? 然后罗应山大惊失色,连忙道:“哎,是`你',不是`你们',我不参加作诗的,我就是来凑热闹的。” 但魏平安表示罗学兄你先别急,待会儿更有你着急的。 然后魏平安率先从签筒中抽出一签。 “我是下平六麻韵。” 紧接着黄修文也抽出一签,说道:“下平一先韵。” 两人的目光转向罗应山。 魏平安表示,罗学兄,你的“急”来了,还是双份。 “可我真的不想参加作诗啊……” 但在二人目光的胁迫下,罗应山的声音愈来愈小,不得不向签筒伸手,颤颤巍巍地从里面抽出一签。 “下平一先韵。”罗应山欲哭无泪。 天杀的黄修文! 天杀的魏平安! 他虽然想努力一把,但真不是像这样努力,这样夹在你们中间,他罗应山跟坊市里卖的那些咸鱼有什么区别。 研墨,作诗…… 不一会儿。 黄修文便很有把握地便把他写的诗放在案桌上,等着剩下两人,尤其是魏平安的诗;魏平安也紧随其后,完成诗作。 黄修文看到魏平安完成诗作,便迫不及待地与魏平安交换诗作来观看。 首先是黄修文的诗。 “才至三月修褉天,桃花欲尽杏花颠。一声黄鸟催春色,满地青苔柳绵绵。” “天、颠、绵三字都是下平一先韵,修文兄果然比我的诗好上百倍千倍,不仅无错韵,诗本身用字也是可圈可点,一个颠字尽显三月桃杏争艳的景色。”魏平安不禁感慨起来。 黄修文的诗确实是比他好了不知几倍,还好科举不考作诗,否则自己两世为人,还真不如一个孩童,到时候真羞愧难当。 魏平安决定以后努力把作诗练到中等水平。 黄修文也看起魏平安的诗。 “暖风嫩枯柳,甘霖润桃花;檐上燕也愁,衔木忙做家。” “还算贴韵。”黄修文点点头,像个小大人一样点评魏平安的诗,“就是比起作诗,这个更像是对对子,而且不太符合上巳文会的主题。” 然后两人便就作诗一事闲聊起来。 渐渐地又聊到了新学的四书五经,在这方面魏平安倒是比黄修文懂更多,针对部分文段的思考更加开阔。 直到两人一不小心聊到《中庸》…… ? 学堂周夫子是按照《大学》《论语》《中庸》《孟子》的顺序来授课的,但是。 ——他都这么卷了,怎么还是跟对方一个进度? 魏平安和黄修文两人大眼瞪小眼。 “哈哈哈,修文兄不愧是修文兄,不仅精通作诗,连读书也是如此不辞辛劳,竟然已经自学到《中庸》了。”魏平安笑道。 “魏平安,你也不赖。” 21. 季考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吴观我心头疑惑,下意识捋一把胡子。 “张大人,我只不过是一布衣,朝中无人,确实是不知道求书令的事情,就是不知何唐兄、归鹤兄可曾知道?”吴观我摇头否认道。 然后看向方何唐和黄归鹤两人。 不曾想两人也是矢口否认。 方何唐无奈一笑,说道:“张大人你是知道的,方家如今也不过是普通人家,哪有知道求书令的渠道。” 本来二哥那一脉曾在朝为官,只是后来二哥因上谏劝桑令被贬到辽东都司,并于前两年在辽东都司病逝,方家在朝中便彻底没了人。 重心也放到族学的建设中。 “张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我大堂侄虽在京为官,但也只是个七品官,事务繁忙,路途遥远,甚少回来,平常连书信也要十天半个月的,哪有其他渠道去知道这求书令。”黄归鹤也苦笑回道。 见三人都谈及不知道求书令。 为了他的政绩,张廷和讲述起当初朝廷传达下来的诏令。 “不久前的上谕:朕稽古右文,聿资治理,几余典学,日有孜孜……” “……今内府藏书,插架不为不富,然古往今来著作之丰,无虑数千家,或逸名山,未登正史,今宜及时采集,汇送京师,以彰千古同文之盛……” 大意就是说上面为了方便后人学习,想要编篆出一部汇集诸多书籍、条目明了的大典,所以向民间求书。 包括那些没有登上正史上的书,阐述百家学问的书,各类诗文专集,尤其是那些有名望的人的著书,都要采集。 并让各布政司的布政使和学政,积极督促下去。 张廷和继续说道:“吴先生,方夫子,归鹤先生,上面还说过:将各书叙列目录,注系某朝某人所著,书中要旨何在,简明开载,具折奏闻。” “这上交藏书,可是能在圣上面前露脸的事,那不仅是自己,整个家族说不准也能受益。” 张廷和语气中满是规劝。 他明年期满,正想着今年拼一把,弄个好政绩,说不定明年能升迁到府城里去呢,所以可以说是低下姿态了。 另一边,三人犹豫。 编篆大典确实是有利于后学。 但是,吴观我突然想起之前的天山遁卦。 豹隐南山,远山避恶。 他思考着诏令里的话,心中总是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但是…… 朝廷下的令,这可不好拒绝。 万一被传到上面去,引起像当年太祖皇帝在世时一样的事,那可就不好了。 太祖皇帝当年曾下过求贤令,因为前朝文人不愿在本朝为官,说了一句“既然不愿意到本朝为官,那便送他们去前朝”后,便是一阵血流成河。 而如今上面,明显是一脉相承。 罢了,还是稳妥些,只选一些诸子文注之类的藏书交上去。 “我等自然愿意。” 吴观我先行开口,暗中还拦着方何唐和黄归鹤两人说话。 等张廷和离去后,吴观我才又劝道,“朝廷下令,那必然是要上交一些藏书的,免得被人惦记。” “可刚才我总是心慌,又想到之前的天山遁卦,何唐兄,归鹤兄,此次求书令所选书籍还是要稳妥些,切记避讳。” “可别成第二个乌台诗案。” …… 日月如梭。 距离上次上巳文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转眼间就来到四月末,学堂季考之日。 学堂季考也是周夫子提出的。 学堂以五月田假、九月授衣假、正月年假为界,分为三季,如二三四月为第一季,其中每季会有季考,在每季末尾几日,而魏平安正面临着四月末的季考。 因为五月田假在即。 魏平安最近也是更加努力,积极备考,想拿个好成绩回去,只是坐在乙班座位上,他发现周夫子此次出的题不同往常。 和之前月考不一样。 除却二十道帖经题,五道墨义题外,周夫子抛弃了试帖诗,别出心裁地增加了一道制艺题。 题目是——大学之道。 ? 魏平安看到后疑惑加震惊,内心疯狂想吐槽。 夫子,您这么玩可不太友好了。 乙班前不久刚讲完《论语》,本次季考前面的帖经题和墨义题都出自《大学》《论语》中,对于魏平安来说,这些他早看过百八十遍,虽有几道题比较难,但也是手到擒来。 但魏平安万万没想到。 周夫子在后面藏了个大的。 不过还好,魏平安曾经听周夫子在教学中提到过制艺题,他的便宜师父柳掌柜偶尔也说过一些制艺题。 制艺题从四书五经中选题。 它是每场科举必考的题,分为两部分,四书义和五经义,其中五经义又常称之为经义题;制艺题其回答讲究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 也就是魏平安前世常听说的“八股文”。 想到这里,魏平安有些心累。 夫子,这就是一次季考,至于丢出这么难的题吗? 不过,题还是要回答。 这道“大学之道”,出自《大学》中“大学之题,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句话。 《四书章句集注》中言: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亲,当作新,新者,革其旧之谓也;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 大意是指大学的宗旨是弘扬光明正大的美好品德,革除旧的不好的品德,然后推以及人,去达到最完善的境界。 但周夫子既然截去后面的那三句,只留下“大学之题”,很明显作答便不能涉及另外三句,只能在“大学之题”上发挥。 听便宜师父说,这也是本朝流行起来的新型出题方式,又称之为截搭题。 它将四书五经中语句截断牵搭作为题目。 魏平安思考半晌,先抽出一张纸拟作草稿。 首先是破题。 要以“大学之道”这一句为主,且不能涉及后三句,于是魏平安下笔先写道: “圣经以大学教人,而特揭其有道焉。” 大意是说四书五经中选入《大学》来教化人,便是特地显现出“大学”是有道理的。 魏平安以“大学”这两字来破题。 然后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下笔写道:“尝思天之所以责于人者大矣哉。生人之理无不同……何也?则大学之道不讲也。大学者,所以进小学于广大精微之地……” 用一个反问提出大学之道的重要性。 然后提出“大学”是“进小学于广大精微之地”,所以说“大学”是必讲的,“大学之道”是必讲的。 但是这些还不够,还要扯一面从前先圣的大旗,魏平安继续下笔写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是故先王之教人也,必使之上而何以继神灵之统,下而何以回气数之偏,无不融会贯通……先王之教人也,又必使之内而何以为措行之基,外而何以满推暨之量,无不笃实践履……” 最后魏平安则是借“大学之道”提出“有道而学”这个观点,并阐述“有道而学”的重要性。 “有道而学乃统乎天人性命之体,穷居不损即其大行不加者也……所谓大而无外者此也 23. 回魏家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罗应山长叹一口气。 唉!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他罗应山付出那么大的感情,还以为终于可以找到一个共同谈论的话头。 结果呢?都是套路。 同时罗应山也在心底咬牙切齿,这两人的话真是一句也不能信了,只可惜平安小弟,他肯定是跟着黄修文学坏了! 而另一边。 黄修文面色涨红,开口辩解道:“我这只是家学渊源,家学渊源耳濡目染,多少才会懂一些,家学渊源的事,怎么能算刻苦练习呢?” 但他在心底却默默打算着。 马上五月田假,按魏平安那个性子,肯定会悄悄地在家中读书,他可不能被落下,这段时间他一定要努力看书学习制艺题,好重新夺回第一名。 正好欧阳表兄最近几月都暂居在大伯家中。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决定了,明天……不,今晚他就到大伯家中度过五月田假,顺道请欧阳表兄多指导一下。 毕竟欧阳表兄可是上一次的院案首,有他的指导,下一次学堂的月考,他一定能将魏平安给挤下来。 魏平安听着在一旁点点头。 “是的,修文兄,我相信你,我这也有缘由,毕竟修文兄你是知道的,我平常连书籍都在靠你接济的,怎么可能会是颇为熟练,此次制艺题我只不过是误打误撞才回答出来。” 但他心中却是吐槽。 这辩解也太假了吧。 修文兄也是,太可怕了。 他夜以继日地读书学习,竟然都没有甩开修文兄多少距离,和这种努力的学霸相比,他自己还是不够卷啊! 幸好他睡着后可以入梦继续学习,有多一倍的时间去卷。 乙班最近刚学完《大学》《论语》,等六月回来周夫子估计就要教《孟子》《中庸》,他一定要加倍努力,趁着五月田假领先众人一步。 想着。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是迅速升起闪溅的火花。 午后,庆玉坊。 阿娘王氏已经关了铺面,托人备好驴车,还特意寻了同村的人一同回村,以免路上发生意外;魏平安也是迅速带好前几日收拾好的行李,尤其是又多带了《孟子》《中庸》的几册书,准备路上看。 驴车声吱吱。 一路上,景色恰如——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五月的魏家村,在又经历一场晚春雨后,花草林木的叶子都更加青翠,连天色都更加澄澈,像极了前世魏平安看到的原诗句描绘的汝瓷那般淡雅。 而在这般美景之下,则是魏家村人在田地间忙碌插秧播种的身影。 虽然在太叔公的劝说下,魏家村自去年起便开始种植苎麻和续断、川芎,但是魏家村的人却也明白,他们不可能只寄托于药材,让全家都去看护药材。 于是仍然如往年一般,播种插秧,积极春耕。 不过魏平安倒是发现,如今田间地里,不少苎麻肆意生长着的地方,也有一些村民正在打麻,将苎麻撇断根茎,取皮放进背篓中,准备往家里背。 苎麻是制麻布的原料。 去岁时魏平安借由意外看到的书籍名头,说了他在资料库中看到的用苎麻制麻布的方法,虽然费时费力,但确实也有一些人开始自己编麻布换钱。 “阿奶,伯母,阿姐……我回来啦!” 魏家小院,驴车还未停稳,魏平安还便兴冲冲地踏入院门喊道。 只见如今的魏家小院已是大变样,重新换新的房门粱柱,原先的茅草屋顶也变成石瓦,估计再也不会发生像他刚出生时,八月秋高风怒号、卷他家屋上三重茅的故事。 而这些都是大哥帮忙做的。 大堂哥魏平春去年便从镇上木匠家出师,然后便开始在十里八村中给人做木工,平常闲暇时也给魏家打了不少木制玩意儿,做着木匠活儿。 像是什么翻修屋顶、做家具之类的。 还专门在离魏家隔壁搭了个木料房,在里面存放工具和各种木料。 “安哥儿?” 正在晾晒着药材的刘氏隐约听到她三孙子的声音,立马抬头向外观望,结果真的看到已经三月多未见的三孙子,魏平安。 她顿时一脸欣喜,连忙将手中药材放下,来到魏平安身旁,左瞧瞧右看看魏平安,然后心疼地说道:“长高了,也瘦了,赶晚就把家里那只老母鸡杀了,好好给我们家安哥儿补一补。” 正所谓老人看孙子,越来越喜欢。 尤其是魏平安离家已经三月,读书又好,学堂内常常是前几名,要知道那可是县上的学堂,刘氏心里越是满意,于是对魏平安更加关心。 所以即使是能卖上百文一只的鸡,刘氏心头也是毫不犹豫就说炖掉。 “那简直太好了!只是阿奶,大哥阿姐他们怎么不见了,还有大伯母她们,晚上得等他们回来一起吃!”魏平安高兴地回道。 毕竟谁能拒绝放在嘴边的肉。 何况魏家也不再是之前那个连一文钱都斤斤计较的普通农户。 靠着阿爷他们在各地奔波贩卖药材,除去车马成本和收药材的成本,再加上家中零零碎碎的其他收益,魏家如今保底下来每月也能挣个八、九两。 虽然看着和当初卖药材的二、三两相比只多三倍,但当初魏家可是十六口人齐上阵,相比之下已经好上太多。 “你大哥去给人打柜子,要晚些时候才回来,三喜、小河和江哥儿他们都在织房里,就在一里地远靠河边石桥那边原先的旧屋,春哥儿前两月重新修缮过,给三喜她们用。”刘氏回答道。 从前年开始魏家生活逐渐变好之后,他们便开始为家里孩子未雨绸缪,虽不能说全如安哥儿一样去读书识字,但也至少得送孩子们去学门手艺。 于是。 魏家给老大家的平春在镇上木匠又添了一笔束脩钱,惹得老木匠当场说要把手艺交给魏平春,没让他继续打杂。 而平夏则是跟着他爹他们一起辗转各地去卖药材。 老三家的平江也在今年被送去读书,按老三家小刘氏说的,在离村子不远的庙镇钟秀才开的学堂那里读书。 而家中女娃,刘氏记得前两年老大家的一直在提什么绣艺绣坊,便按黄氏所说,先送了秋娘去学习绣艺,然后再教给三喜、小河她们,如此一来,日后也能靠绣艺赚钱。 “好嘞,我知道了阿奶。”魏平安回道。 然后魏平安将阿娘和他带回来的吃食和其他东西,除去他专门给小妹她们带的零嘴儿,都提到堂屋里,交到阿奶手中。 在一切收拾稳妥之后,便前往河边旧屋。 河边旧屋。 魏家新翻修的织房里。 魏平安刚靠近便看到阿姐魏喜,她正端坐在应该是大堂哥制作的简易绣架旁,面前则是着紧紧箍好在绣架上的绣布,手中绣针在布料上面来回翻飞。 而旁边,他的小妹魏苗也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竹制圆绣棚。 只是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才落下一针,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便忍不住到处转。 不远处则是二堂姐魏小河和被二姐监管着正在苦兮兮读书的魏小四。 “哥哥!” 四处张望地魏苗最先发现魏平安,立马欣喜地喊道,声音脆生生的。 看着小妹魏苗,魏平安面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笑意,显示心情很是愉快。 小妹今年刚满六岁,这两年魏家吃食丰盛不少,相比较起前两年,已经长高不少,但在魏平安心中,小妹还是那个整天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团子。 于是他轻咳两声,上前。 从后面藏着的布袋里给她看里面的一大堆零嘴儿。 梨干,饴糖、蜜枣儿……还有各种糕点。 逗弄起小妹。 “想吃吗?” “想!”魏苗双眼亮晶晶的,连忙点头。 “可 24. 飞梭织布机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看到大哥回家的魏平安,心中有期盼,也有一些着急,他特意在外面等大哥回家,终于等到了大哥回来。 于是他急冲冲地跑过去。 紧紧捏住魏平春的衣角,眉头紧蹙,有些兴奋又似有忧愁地小心翼翼开口。 “大哥,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木料房,帮我做一个东西,就这一个月,一个月就好了。” 说着,魏平安手上晃动着魏平春的衣角,眼神中满是恳求。 魏平春有些意外。 往常三弟回来哪次不都是高高兴兴的,怎么这次反倒有些忧虑,也不在第一时间问他家中发生的趣事,反而问起木料房说要做东西。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三弟对他提要求。 于是他爽朗一笑道,伸手摸住魏平安的头:“咦,三弟想要做些什么?竹蜻蜓还是小风车?其他的玩具也行,我琢磨一下,今晚就给我们三弟做出来。” 魏平安听着这话有些汗颜。 嗯……大哥…… 这个玩具可能有些大。 但魏平安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他悄悄揉了下脸,然后装作一脸激动的样子,说道:“那太好了,大哥!” “大哥,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前些时日我又碰到了陈道长,也就是当初教我的陈道长。” “和他交谈时我无意提到我们魏家村正在种苎麻,打算用来入药和制布,当时陈道长就感慨现在的制布工艺太繁琐,然后提到他曾经在一本古书上曾看到过一种新织布机,飞梭织布机,织布很快。” “大哥,我想做的便是这飞梭织布机。” 魏平安想做纺纱机、织布机,这也是他内心深处一直以来的想法。 自当初和阿爷上山采药看到那地里新种的大片桑麻棉,他便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朝廷大肆推行劝桑令,还立下那么严重的惩罚,又特地让当差的去监督,那何不加以利用起来。 所谓因势利导,因地制宜。 劝桑令,劝桑令,难道朝廷要的只是《孟子》中“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的愿景? 那又何必加上不种桑麻棉就罚绢、麻、棉布的规定。 依靠前世知识高屋建瓴,魏平安猜测,朝廷推行劝桑令的主要目的不是桑,也不是单纯只让百姓安居乐业,如果只是这一点,朝廷不会强制推行。 朝廷要的是丝绸布料! 要的是钱! 纺织。 魏平安当时心中蓦然升起两个字。 虽然不知道朝廷要这么多布料做什么,但魏平安还是想到了纺织业的大有可为。 于是在去年的时候,魏平安在阿爷魏六三面前提了一嘴,桑树木棉树成长太慢,短时间内没有收益,按他们这边的条件来看,不如一年三收的苎麻,可以入药也可以制布。 后来魏家村在商量后种植的药材果然变成苎麻、续断和川芎。 之后他又假托是书中看到的内容,将古法制麻布的方法说给阿爷听,让阿爷借太叔公之口传授出去,让魏家村的人都了解制布的流程。 而这都是为了之后能发展纺织做铺垫。 只是魏平安手中古法制布的方法太麻烦,魏平安曾在资料库中搜找过相关资料,也没有搜到简易的方法,于是他便转了一个方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魏平安想到的则是改进纺织机。 纺织机,其中纺即纺纱机,织即织布机,这是两种不同的机器。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就是前世历史中所学的珍妮纺纱机,但大型纺织机魏平安知道凭借他和他大哥两人暂时是做不到的,于是他打算从织机上的一点入手。 ——梭子。 梭子是织布机上牵引纬线的工具,在织布时需要来回穿梭,将纬线引入与经线交织,才能成布。 魏平安曾看过魏家村里的人去县上买回来的织机,包括他们家在有多余的银钱后也买了一台织机回来。 现有的织机,它织出的布料狭窄,梭子需要人停下手动穿过经线,如果制作需要更宽的布,则需两人以上配合,更费时费力。 但如果将梭子改进,那是否就能将效率提高? 而资料库中刚好有这方面的内容。 魏平安入梦搜珍妮纺纱机的资料时,在《如何掀起一场工业革命》的文档内发现了飞梭织布机,看完之后他才明白,前世他学历史的时候只知道珍妮纺纱机,可没想到真正的开场却是飞梭技术。 魏平安心中慨叹。 感谢前世B站的UP主!感谢自己当初舍得花钱打包资料!这打包的资料是真丰富啊! 不愧是自己花了大价钱的。 虽然文档里关于飞梭织布机只有一段视频和文字描述,魏平安作为一个文科生,理解得很是艰难,但因为今日阿姐的事,让他下定决心。 赚钱大业还需继续! 他不想阿姐成为唐朝秦韬玉诗里的绣女。 他不想看到阿姐年年压金线,只为他人做衣裳! 于是魏平安在离开织房后,便强制让自己入睡,入梦去翻找更多的资料,终于还是看明白飞梭纺织机的一些苗头。 可听着自家三弟话的魏平春有些不解。 “织机?” “三弟,现在的织机已经是前人精华,即使再改进也很难了,何况那位陈道长说是古书上看到的,难道还比现在的织机还好吗?”魏平春疑惑地问道。 他不是嫌麻烦,只是觉得三弟见到实物后会失望。 如果那本古书上的织布机真的厉害,那不是早就传开了,怎么会到现在他们都没几个人听说过。 但魏平安接下来的话语却让魏平春失态。 “大哥,你听我说,陈道长给我讲的那个飞梭织布机我算过。” “能提高近十倍的效率!” 魏平安一字一顿说道。 此话不亚于平地惊雷。 “多少?” 魏平春手上一顿,震惊不已。 他了解过木匠活儿,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于是脸上纠结了一会儿后,魏平春便带着魏平安进入了木料房。 里面是满地的碎木屑和刨花,堆了厚厚一层,中间则是架在木架上的木料,表面已经被刨去一半木皮。 而旁边新做好的案桌上则是放着各类木匠工具,鲁班尺、凿子、锯子、墨斗…… 一应俱全。 “三弟,我们需要做些什么?”魏平春一手打量着适合的工具,一边询问道。 魏平安于是回想起飞梭织布机的视频和文档资料,在内心打好腹稿。 飞梭织布机最为关键的是飞梭技术。 而剩下的部分和其他织机相差不大,他和大哥最主要解决的便应该是飞梭的牵引装置。 “大哥,飞梭织布机和普通织机不一样之处便是梭子。” “普通织机依靠手来回移动梭子牵引纬线,时常需要停下,一手将梭子穿过经线扔到另一边,一手接住,其中耗时耗力。” “飞梭织布机的梭子有专门的牵引结构,织布人只需一手用力拉牵引线,梭子便会被自动移到另一边,而另一只手正好可以用来打纬织布,如此一来,省时省力。” “而且飞梭织布机还能织更宽的布。” “……” 两人一人说着,一人凭想象思考着具体的结构。 没有图纸,只能一点点地探索 25. 第25章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 在趁着入梦时间多背过几遍《孟子.卷三公孙丑上》后,魏平安匆匆将早饭刨了两口,便带着大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院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柴刀。 他的语气带着思虑良久后的郑重。 “大哥,阿奶说家里只剩下几个苎麻线团,等会儿我们先去打麻,先多弄几个麻线团,免得过几日摸索着做出飞梭织布机后,没有麻线来尝试。” 魏平安一边说着,一边从柴垛旁挑选出一把适合自己的短柄柴刀,掂量一下重量后,将另一柄大人用的长柄柴刀递给大哥魏平春。 凡事未雨绸缪。 魏家只剩下几个苎麻线团,这太少了,连两手长的麻布都做不了。 于是魏平安在思虑之后,决定今日不继续和大哥商讨飞梭,而是先行去打麻,为织布的麻线做准备。 如此一来,估计等他们做出第一版飞梭织布机时,就有多余的麻线团来尝试织布,而不用临时抱佛脚再去准备。 至于为什么不让魏家其他人来帮忙。 是魏平安觉得不太好。 虽然如今魏家远处的田地大半是花钱请人来做,不再像一年多前春耕时那么忙,但阿姐她们做绣活儿正费心力,伯母、娘她们在剩下的地里忙活也很辛劳,何必让她们继续操劳。 何况飞梭织布机现在还没个影子。 另一边,魏平春闻声点头。 他伸手接过长柄柴刀,也在手中掂量一下,觉得顺手便扔到背篓里。 道理是如此。 但看着自家三弟那副严肃的小脸,魏平春不自觉眯起双眼,心头一动,悄悄偷袭,将大手覆在魏平安头上。 狠狠揉搓! 紧接着魏平春朗声一笑,说道:“三弟,都说过别做老成样子了,天天苦着脸,以后长大后会不好看的。” 三弟从小跟小大人一样。 但魏平春早已经掌握了一套熟练的方法让三弟瞬间转变成小孩童,就是这摸头大法。 “大哥,别揉我的头,我会长不高的!” 果然,魏平安心中所有思绪顿时都飞走了,被揉得生无可恋,但显然习惯了,只是口中小声嘟囔着。 每次都是这样,来偷袭他一个小孩子。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生气的! 虽然不知前世从哪里听来的话,但他真不想长不高,他还想比魏小四长得高,以后好好逞一番兄长的威风。 “没事儿,我相信以后三弟一定比老四还要高。”魏平春一边打趣着,一边背起背篓,带着魏平安往苎麻地去。 “那是当然的!” 早上日头不怎么晒人。 来到苎麻地里,魏平安和魏平春便打算趁着这个时辰打麻。 只见魏平春一手抓住一大把苎麻,将柴刀用力一扬,就将苎麻沿根砍断,然后顺手将多余的苎麻叶子剔除,只留下苎麻茎干,整整齐齐码在一旁。 魏平安也伸手揽过一把苎麻,用柴刀砍击根部,将其砍断,然后时不时用小手擦汗,尽自己最大的力,去收割这些苎麻。 等日头渐渐地居中。 这片苎麻地才收割完毕。 两人就站在堆积的苎麻旁,又一根一根将苎麻茎干像撇树枝一样撇断,然后撕下它们的表皮,捆成一把把放在背篓里。 “大哥太厉害了!” 将苎麻茎干撇完后,魏平安看着弄好的几大捆的麻皮,用衣袖擦了一遍汗笑道。 心头成就感也是疯狂上升。 不愧是我们! 幸好制布要用到的石灰、明矾都是药材,魏家借仁和药堂的渠道都备上过一些。 接下来只要将麻皮带回去,剥出里面青色麻纤维,在洒水反复晾晒上个几天几夜变白后,就可以绩麻了。 到时候将变白的麻一点点剥成细线,用明矾搓成一根长麻线,就可以挽好织布要用的、做经线的麻线团和做纬线的麻芋子。 他们就迈出制作飞梭织布机的第一步了! 正当魏平安两人为辛苦劳动得到的麻皮高兴时,千里之外的魏六三已经带着三个儿子和二孙子登上从庆山府回云阳府的船。 宁江之上。 倚靠在货船的护舷栏杆旁,看着阵阵江风肆意吹过,将船头的“叶”字旗高高扬起,魏平夏终究是沉不住气,脸上欣喜之色显露于外。 “阿爷,前几日谈成的那份货契,可算是解决了整个村子未来几年卖药材的问题!”魏平夏温声说道。 只要一想到前些时日谈好的货契,语气中也难免带着一丝激动。 “对啊,幸亏当时村子按平安所说的种植川芎、续断,如今又遇到叶掌柜,一口气签下之后五年村子的药材。”魏元孟也慨叹道。 这一年多来,他们每隔几月便外出闯荡去卖药材。 桐乡县的周边几县,他们去年都跑遍过,并不缺大量药材,早已不是他们奔波的主要地方。 于是今年便顺着云江进入宁江,沿宁江直接跑到临近的岳宁、顺和、庆山三府,结果正好在庆山府遇到据说是专门将宁北药材运到河西、河东地区的叶掌柜。 而叶掌柜大量收购的药材中,就有川芎和续断。 “就是不知道叶掌柜背后是怎样的人物,这货船在宁江上一路无阻,津口的那些当差的甚至都不查凭由!”魏元仲也感慨道,结果瞬间被魏六三瞥了一眼。 “就知道瞎打听,不知道我们在谁船上?” 这两年魏六三长期与人打交道,渐渐地长年累月在地里忙活的腰也挺直了,身上也多了两分气势,惹得魏元仲瞬间闭口。 他们此行回来,还是借的叶掌柜的光,坐的叶掌柜商会里的货船。 “等回去后,一定要多买点儿吃的用的,对了,平安、平江应该也休假了吧,老二老三,你们俩等到府城后去文斋里买些纸墨书本。”魏六三叹息说道。 好些时日不见乖巧的三孙子和讨打的四孙子,还怪想念的。 “还要买两头驴,以后从村里去县上就不会太麻烦。”魏平夏温声一笑说道。 相较于魏平春而言,魏平夏从他娘身上更学到稳重和细心,这也是魏六三带着二孙子出来的一方面原因。 “确实是。”魏六三点头记下买驴的事,然后又重复了之前的话,“待到府城后,除了之前提到的东西,记得还要多买两头驴。” 没想到三兄弟齐声一笑,“放心吧,爹,除了驴,其他东西早就都准备好了。” 他们上船前,早已经在庆山府城里逛过一圈,准备了好些东西带上船,打算带回给家里。 而两个读书的小辈,也自然没有忘记。 魏元仲更是悄悄揣摩着手中祥云样式的银簪,心头也是抹了蜜一样高兴。 “也不知还有多久才到云阳府城。” “快了,船已经驶入云江,等经过鸳鸯口,就到云阳府城了。” …… 时间如弦上箭,一飞甚远。 木料房中。 一大一小的两人直接坐在木头的刨花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前被打磨得无比光滑的梭体和木梭。 两人双眼处都是一大片青黑,好似熬了几天几夜都没休息过的样子。 “成了吗大哥?”魏平安紧张地问道。 魏平春尝试往下一拉牵引绳,“绑”的一声木梭被梭杆从梭体一边弹到另一边,凭借着堪称光滑至极的打磨,两者之间没有多大摩擦力,很是迅速。 当然如果使用铁制或铜制的木梭重量更大,速度也会更快。 但魏平安也没有办法,大兴朝有禁铁令,他们只能继续使用木梭。 在又多尝试几次后,大哥魏平春兴奋地说道,“在换上更有韧性的麻绳,重新更改梭杆矩度,又把梭体、木梭打磨后……” “第四版的飞梭终于成了。” “等过一会儿上麻线试试,只要不出现之前那样布上织线分布不均的情况,应该就是成功了。” “那太好了!” 魏平安瞬间感觉到一阵解脱,连日来绘图纸、算效率、打磨木头的手此刻都像面泥儿一样,整个人也直接瘫软在地上。 天可怜见! 这世道终于是变天了。 魏平安最近这段时日,除却必定的习字课和晚上入梦后读 26. 第26章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阿爷,云阳府城它大不大,是不是比桐乡县大好几倍?我听钟夫子说过他去府城参加府试时,感觉那府城的城门比天还高。” 堂屋内,魏家小辈围聚一团。 听魏六三讲这段时间的经历。 只是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魏家老四魏平江双眸一亮,突然起身,右手夸张地向上抬起,比划着夫子说的那比天还高的城门。 那云阳府城,他可听夫子说过。 又见阿爷讲到了他知道的地方,所以尤其兴奋,直接站起来比划。 此话一出,顿时惹得魏六三哈哈大笑,说道:“府城城门哪里有这么高?” “只不过比县上的城门高大雄伟一些,来往的人也更多,谈不上什么比天还高,不过,云阳府城确实是比县城更大,我们第一次到时,也是被震撼许久。” 魏平江撇起嘴,放下手嘟囔着:“那钟夫子怎么还骗人……” 当魏平安和他大哥匆匆赶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番景象。 苎麻布不像蚕丝、棉线织的布那般细腻柔软,为了便于裁衣,方才他们正在河边用力锤打着前几日织好的苎麻布,让它软化。 结果就被村里路过的人告知阿爷回来的消息。 于是魏平安和魏平春两人将布过水晾好后,才匆匆赶回来。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钟夫子可没骗人。”刚进来的魏平安笑道,然后和大哥向阿爷问好,拉过一条长凳坐在魏六三身边。 “大哥,魏三儿,你们回来了!” “大家刚才正找你们呢。”看到大哥魏平春和魏三儿回来,魏平江挥舞着右手,脸上还是带着兴奋说道。 也不知道魏三儿和大哥最近在做些什么。 整天待在大哥的木料房里,要不就是和大哥在院前摆弄着麻线,要不就是像今天这样找不到人,反正是不见人影。 神神叨叨的。 “刚碰到一位婶子跟我们说阿爷回来了,我和大哥便赶回来,只是,阿爷,爹和大伯他们人呢,怎么没看见他们。”魏平安看了一眼周围问道。 在堂屋内并没有看到大伯和爹他们。 只有魏家小辈围坐在阿爷身旁,而剩下的二哥和阿奶她们则在一旁清点着各类物品,应该是阿爷他们此次带回来的,不过魏平安也没多看。 他也有好些时日没见到爹呢。 魏六三笑道:“前些时日签了一份货契,对于村子来说太过重要,所以我让他们一下驴车便去找太叔公商量了。” “原来是这样。” 魏平安微微点头,心下了然,不过想到阿爷话中的货契,转头询问道:“只是阿爷此次出去谈成了怎样的货契,这么着急?” 什么货契还需要三个人去说? 魏平安有些好奇。 魏六三挺直身板,神气十足。 “这可是事关村子五年内药材事的,大货契!”说罢,便将庆山府和叶掌柜之事一一讲述出来。 另一边,太叔公家。 四周早已围满了人群,魏家兄弟三人才刚和太叔公谈完出来,便被挤在人群中,束手束脚,难以动弹。 “元孟,听说你们今年跟六三叔出云阳府了,那云阳府外面是怎样的,那边的县有没有桐乡县大?” “元孟,这次村里的药材都卖出去了吗,咱们今年要不要多种些药材,种多了能不能收上去啊?” “元孟,俺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今年收药材一定要先考虑俺家啊!” “……” 吵吵嚷嚷,犹如菜市场。 偏偏大家都是亲戚,又不能不管不顾,也不好劝阻。 “哎,各位伯叔们,我们也才刚回来就来找太叔公,这些事不是还要商讨吗?不过我们魏家可以保证,这五年,只要不做什么毁坏稻田种药材犯大兴律的事,村子里种的川芎和续断,咱们魏家都收!”魏元仲扬声说道。 在这一年多来,魏家的声望逐渐上升,在魏家村里已经快和太叔公家媲美,所以魏元仲放话后,众人也就渐渐散去。 只是众人离去前还要跟魏家三兄弟多扯点从前的小事,让魏家先考虑他们家。 “还是老二胆子大。”魏元孟感慨。 “是啊,叶掌柜的事要是我打听出来,估计就怕这怕那,等回来告诉爹时,人家叶掌柜早离开庆山府了。”魏元叔顺承道。 他们都觉得老二勇猛。 看到叶掌柜在他就直接冲上前,说村子里的药材是请专人看过的,保证药效好,这才得到一个商谈的机会。 “哪里,谈货契时不是爹和你们去谈的,要是我可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魏元仲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笑着说道。 等他们回到魏家堂屋时。 魏六三还在跟自己的孙辈们吹嘘着一路上的经历。 比如说府城的城门可以容纳四驾马车。 又比如说从桐乡县渡口坐小船走水路顺流而下,便可以直接到云阳府城。 再比如告诉魏平安他们云江和宁江之上,众船扬帆争渡的壮观场景。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惹得魏平安内心充满好奇和向往,前世只在古诗文中看到过的古代繁华城市,他也很想亲眼见识一番。 就在这时,大伯魏元孟的声音传来。 “爹。” 魏元孟上前两步,面上带着笑意,说道:“太叔公那边的事情已经谈妥了,等过两日,太叔公就把村子里当家的人都叫齐,重新看看如何扩大药田,好趁着这五年多赚些钱。” 而魏平安则被他爹叫出去。 “爹,怎么了?”魏平安好奇问道。 “臭小子,这段时日你在学堂怎么样?你娘怎么样?没惹你娘生气吧。”魏元仲问道。 “这次季考侥幸还是第一名,娘也一直在县上陪我读书,没有什么大事。”魏平安回道,语气中有一分自豪。 这可是他努力的成果! 他真是太厉害了,以后一定要多坚持下去,卷倒所有人。 “那还算是不错,也不愧我从庆山府那边给你带回来的书籍,现在就放在你房里了。”魏元仲点点头说道。 平安明年就要学什么五经了。 于是他前不久和老三在庆山府城闲逛时,特意去文斋看过问过,买的据说是名家注释版的五经,虽然价钱略贵,但想来那处文斋买书之人很多,应当是挺对现下读书人需要的吧? 希望对平安也有些益处。 书! 魏平安听到这话瞬间兴奋起来,笔墨纸砚和书籍,自然是多多益善。 毕竟资料库中的资料再丰富,那也是前世的资料,万一哪天碰到不适用的情况,就没有什么用处,所以这个朝代的书也要多看。 万一有什么不同呢? “多谢爹爹!”魏平安眼睛弯弯,兴致勃勃地就想回房去看。 “以后别惹你娘生气就行。”魏元仲说道。 “不会的!再说谁敢惹娘生气。”魏平安嘟囔着。 反正他是不敢。 然后他兴奋地朝着自己屋里跑去,打算去看看爹买的书,顺道也趁着飞梭织布机做好的闲暇时间去读带回来的《孟子》《中庸》等书。 魏元仲见状从怀里摸出之前带回来的银簪子,去自家媳妇那边。 此时王氏正拨弄着架子上的药材,不曾想一个没留神,就被魏元仲悄悄拉到一旁,紧接着一根银簪子就被强塞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王氏不解地问道,当然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这材质这手感,这不会是银簪子吧。 “银簪子。” “银的?” “银的。” “你个憨货,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到时候平白让人笑话说连家也不会打理,尽买些不紧要的东西。”王氏口中虽是如此说着,但手上还是好奇地摩挲着银簪。 乖乖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摸到银簪。 “我这不是想给你买吗,再说现在村里哪个敢笑话你?你不信就自己插在头发里走一圈。”魏元仲闷声回道。 “我又不是螃蟹去显摆什么,算了,还是锁柜子里好好收起来。”王氏瞪了一眼魏元仲,小心翼翼将银簪子收好。 可魏元仲却着急了,“那……那我买回来不就是给你带的吗?你收起来了,还不如不买……” “蠢货,这叫财不露白,懂不懂?” “再说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带给你看就行了。”王氏说道。 魏元仲闻声双眸一亮,说道:“那我替你梳发。” 王氏应了一声。 顿时,两人只觉得脸上热意涌现,一个借口回去拨弄药材,一个就跟在后面傻笑着去翻动晾晒的药材。 过两日后。 魏平春看着苎麻布已经干透,在日光下泛出微黄颜色,便把沉浸在书籍中的魏平安叫醒,在收完布后,就一起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阿爷。 “多少?” 魏六三拿着碗吃饭的手颤动着,只觉得他仿佛听错了,否则怎么会听到大孙子和三孙子说他们弄了一种新的织机,织布效率可以成倍提升。 这一定是来捉弄他的吧。 去年三孙子说又见到那位陈道长,然后告诉他如何用苎麻制布时,他可是和太叔公熬了几天几夜,实打实地去到处打听过。 更别提后来送大孙女秋娘去绣坊学绣艺,他又打听了一番关于纺、织、绣的事。 这织布机怎么还能改进? 那卖织机的掌柜不也是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吗! 魏平安上前笑道:“阿爷,大哥和我改进了梭子,把以前手持木梭左右穿梭变成牵引绳带动,这样一来,织布确实是快了几倍。“ ”若是一个刚接触织布的学徒上手,和之前的织机相比,大哥和我估算过,甚至能相差十倍。” “只等我问过林师父后,我们就去找太叔公,太叔公是里正,找他上交最适合,到时候好的话跟县衙搭上些关系,差的话能得到些赏银,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找那些好名声的大绣坊、大布庄、大木坊卖方子,到时候赚笔钱我们都去县上住。” 听着这些话。 原先正准备吃饭的众人顿时只觉得心似狸奴在抓,眼前饭菜也是索然无味。 草草吃完午饭,众人便来到木料房。 好几个人齐上阵,左摸右摸,然后就将就着剩下的麻线,尝试织布,直到入夜天黑完都没离开。 于是第二天一早,魏平安便由他爹带着乘驴车来到仁和药堂。 十分迅速啊。 魏平安连两卷《孟子》都没看完就到了,内心则是感叹着,爹驾驴车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师父!师父!” 进仁和药堂后,魏平安以最快的速度走上二楼,来到林掌柜常在的房门前敲门,却只见房门 27. 第27章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好你个魏平安,一月不见,你怎么又憔悴许多,没精打采的,不会是趁田假时在苦读书吧。” 六月初一,周夫子学堂。 黄修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来到座位旁,眼角干燥不已,不自觉地泛岀泪水。 五月田假时他专门跑大伯家借住,想多请教一下欧阳表兄学业,结果到如今,他几乎是天天晚上都难以休息。 本来他已经认为自己足够能熬,可没想到,转身一看魏平安,却发现魏平安双眼处也是青黑一片,甚至感觉比他还严重。 ? 好你个魏平安,至于这么过田假吗? 黄修文内心无语。 可魏平安却只想趴在案桌上蓄精养神,对黄修文的话兴致缺缺,有气无力地回道。 “修文兄还好意思说?还是先把自己眼底那一圈好好遮住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修文兄来学堂路上被人打过呢。” 当然,魏平安知道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田假的一个月着实是格外充实,前半月他忙着跟大哥一起研究飞梭,后几天则是提前回来陪林师整理师祖的手稿。 尤其是他看到林师的样子,和那师祖手稿中半生半熟的新算筹,心中坐立难安。 于是在重新回魏家村跟太叔公上交飞梭织机,商讨好呈送的描述后,他就提前赶回县上,住进仁和药堂里,一边竭力翻资料库,一边拼命回想,一同推进新算筹。 可没办法。 资料库中虽然内容丰富,但关于数学方面的资料,却寥寥无几。 偏偏看林师的样子,他又不忍心,熬了几天一起去整理,在精神身体的双重打击下,整个人疲惫不堪。 黄修文闻声刚想皱眉头,却又是一个哈欠袭来,只得连忙用衣袖擦去眼角泛出的眼泪,说道:“啍!我这不是因为你吗?”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可是魏师先教学有方,我才有样学样,不过我相信,等下次月考、季考、年考,我一定会超过你。” 对于超过魏平安这件事,黄修文抱有很大的信心,欧阳表兄如今人可是还在大伯家,还说要多停留一段时日。 他就不信有现成的院案首教他,他还比不过魏平安。 “那便先恭喜修文兄夺回第一名。” 魏平安点头称是,心里则琢磨着要不要去找林师抓一副振奋精神的药,再劝林师再写封信给云姐姐他们,问一下相关手稿是否有遗漏。 正思虑间,周夫子拿着戒尺进来,在乙班扫视一圈,瞬间让两人感到一阵激灵。 “清静!”周复扬声道。 魏平安立马抖擞精神,端正坐好,顺带叫醒一旁趴着睡觉的罗应山。 见乙班众人都坐端正后,周复满意点头,随即将戒尺放置在案桌上,继续说道:“即然回到学堂,那便收心!” “月余前我们乙班虽说已学完《论语》,但圣人之言,微言大义,所以我仍会不时抽查大家,好了,今日我们来学习《孟子.卷一梁惠王上》,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先过一遍。” “是,夫子!” 乙班众学子回道,然后立马将放置在书桌上的《孟子》打开,从第一卷开始看起,而魏平安和黄修文两人则是直接默背起来。 可以说是对《孟子》卷一的内容熟记于心。 见众学子皆拿出书籍,估算一刻钟后,周复也拿起书颂读引导。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另一边。 不远处的桐乡县衙,众人在此聚集。 他们当中有木匠,也有专司织布的人。 自几日前被县衙的差爷叫齐后,他们这些人便被领着去看县丞大人提供的一种新飞梭织机,包括布料和简宜图纸,并被督促尽快测试效能。 直至今日。 他们终于仿建好一张新的飞梭织机,并测试完效能。 “织机的效能怎么样?较之从前的织机如何?能不能大规模仿造出来?仿造价 28. 第28章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张廷和的上奏折子经过快马加鞭的赶送,终于从桐乡县送到府城,然后由宁北巡抚转奏,并在六月中旬抵达奉天府通政司,由通政司上呈给盛元帝批复。 大兴朝,奉天殿。 四周静到落针可闻,只有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河西分水县知县王弘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短短三年捞得万两白银,河西定远县县丞王佑,自言家中长辈乃朝中三品大员,当街鞭打百姓及下属官吏……” “王侍郎好大的威风!” 盛元帝将手中折子狠狠扔至地上。 河西这群人真是反了天,真以为前前后后相互勾结,暗中把每年上奏通政司的折子都拦下再呈送,他就不知道河西的龌龊吗! “臣……” 王侍郎将头埋低,浑身颤抖。 王弘是他堂侄,而王佑是他儿子,八九年前各地缺职,他就动了一点点手脚,就一点点,让他俩到河西分水、定远两县为官,谋个差事。 可万万没想到,那两个废物竟然胆大到闹事闹到上面来,把河西这破竹篓子捅出洞! 这让王侍郎就恨不得立马把两个人掐死。 而且更让王侍郎感到浑身发冷的是,什么时候河西的奏折能直接上呈到上面,这类折子不应该早被拦下了吗…… 但还是装作一副涕泗横流的样子。 “陛下,这这这,是臣家教不严,可王弘、王佑之事,臣无辜啊!老臣确实是不知情啊!臣是建朝时的老人,哪敢公然违抗大兴律法,以权谋私。”王侍郎痛声陈情。 可盛元帝丝毫不听王侍郎的求情。 他平复心情,转身看向太子。 “太子,你怎么看?” 太子朱宸闻声将手中待看的奏折放置在案桌上,起身行礼,对父皇询问他看法的事泰然自若。 “父皇,依照大兴律法,凡官吏受财,计赃科断。吏受财枉法赃一百二十贯,绞;官受财枉法赃八十贯,绞。倘若官吏不枉法赃,则一律赃满一百二十贯,杖一百,流三千里。” “至于王佑,堂堂一县丞酷虐至此,当街鞭打百姓官吏,于百姓不仁,于朝廷不忠,是罪加一等,何况律载刑具,早有定制,乃弃不用,私制他刑,至我大兴律法于何处?” “由儿臣来看,两人都应当捉拿至京,立斩!” “至于王侍郎,你说你不知情,何其无辜,可分水、定远两县百姓又何其无辜?若由我处理,也是万万容不得你,还请父皇交由三司会审。” 太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毕竟他参政多年,父皇也时常磨炼他,所以对于这场合早已不惧,有条有理地说出大兴律相关条例,提出自己对于此事的看法。 盛元帝听着心情总算是好些。 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太子! 于是命人喊来护卫,指着王侍郎说道:“押下去,褫夺官职,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让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齐英主审。” 王侍郎瘫倒在地上,如同丧家之犬。 他知道自己是彻底完了,都察院那边的左佥都御史齐英是他的政敌,曾经两人斗得最凶时,他可是找人把那人的师长当街打死。 虽然清理过一些证据,但也保不准能否受住三司会审。 河西那边,怕也是要弃车保帅了…… 想着王侍郎怨恨起来,他当初怎么瞎了眼,让王弘、王佑那两个废物去河西!河西那边也是一群饭桶,连拦个消息都拦不住。 可一切悔之晚矣。 王侍郎转瞬就被喊进来的护卫押走。 奉天殿内,也只剩下盛元帝和太子朱宸两人。 想到太子对于王侍郎的处理,盛元帝还是提醒道: “宸儿,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这王侍郎和他背后的河西党,此次无意露出缺角,定要剪除其部分羽翼,你切记多加督促,多跟齐英等人学习。” “儿臣明白。”太子朱宸回道。 说罢,两人重新回到原位,翻阅起奏章。至于让太子协同批阅奏折,在盛元帝看来,这并不算什么,甚至更加满意,太子每多一分经验,未来监国时他就愈加放心。 只可惜大兴这两年国库还不充裕,还支撑不住他的想法,如若不然,他早早就让太子监国,而不是去推行什么劝桑令,靠丝绸和海禁去获得银钱,充盈国库。 而另一边,太子朱宸却看到一份不同寻常的折子。 大兴的奏折分两种,一种是题本,言及公事,需要上奏人加印,必须经由通政司复写,再转送至皇帝批阅。另一种是奏本,言及私事,可直接上奏皇帝批阅。 而这宁北巡抚上奏的,正是一份加急奏书。 说是云阳桐乡县有魏氏兄弟二人向代知县张廷和上交一种新式飞梭织机,用其织布,效率基本成倍提升,云阳知府觉得其有益于朝廷,连夜请求宁北巡抚直接上奏。 飞梭?织机? 朱宸对这个颇感兴趣,于是在看完桐乡县上奏的折子后,连忙将其递给盛元帝。 “父皇,宁北桐乡县有魏氏两兄弟上呈新造飞梭织机,据其代知县张廷和所言,织布效率十倍于从前。” 若真是如此,他们向外承诺的五十万匹丝绸,或许能提前交货,获得银两充盈国库,不用再等个两三年去准备。 毕竟按奏折所说。 新飞梭织机,效率以倍计数。 “织机,宁北?” 紧接着盛元帝翻看奏折,也郑重起来,沉思片刻说道。 “先命人找工部及织造司,让他们着手进行测试,若效率真是如此,即刻推行至两京九省各织造局,督促各局积极准备,争取年末将五十万匹丝绸完成。其余人等一律重赏。” “宸儿,剩下的由你来督办。” “是,父皇。”朱宸应道。 不过他们也是万万没想到,这新织机不是出于老牌织造盛地江左、江右两省,而是出自宁北。 要知道宁北虽州府甚多,但其中大多都还是军民府或改土归流的土司地盘。 不过盛元帝却似想起什么,思索道。 “云阳府桐乡县,朕记得都察院有个黄永御史,原籍便是这里,还有河西王家原籍,两者似乎就在宁北、河西交汇处……” 紧接着盛元帝看向朱宸,说道:“攘夷之道,必先安内。宸儿,你去找黄永,就说朕准他回乡休病假三月,让他好好准备。” “父皇,这暂时不行,之前下令征书,黄御史已被借调至翰林院,督察大典编辑事宜。”朱宸提醒道。 “换了。”盛元帝一皱眉。 “宸儿,你去把陈道善给朕从道观叫回来,就说朕说的:人都清闲一两年了,再敢称病朕就把他道观扬成灰。然后让陈道善去督察大典编辑事宜。” 陈道善作为他建朝时的老人,本身能力也不俗,偏偏要去建什么道观,盛元帝一直想着把他薅回来,如今也是借势而为。 “是。”朱宸回道。 七月末 29. 第29章 《农门贵子(科举)》全本免费阅读 他的题目都还没说完,这魏平安和黄修文两人就一个赛一个的踊跃,连思虑的功夫都不用,直接开口回答,《孟子》背得那叫一个顺溜。 罗应山陷入对自身的怀疑。 明明同样是人,他这段时日也在为出题背书,怎么他就比不上呢,难道真的是他还不够努力? 于是直言问道。 “我最近在重读四书,可周夫子的《孟子》才讲到一半,你们究竟是如何做的,也不给我留点喘息的时间,就早早地就把《孟子》背熟,难不成每天晚上回去都在秉烛夜读?” 想着罗应山更加郁闷。 将手中作参考的书籍放好,就半倚坐在座位上,然后拿出他心心念念的午饭,发愤图食,决定先填饱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他光是出个题,就要绞尽脑汁,觉得难以应对,感觉再这么下去身形都要瘦一大圈。但这两人比他还小得多!却对学堂刚学的书籍这么熟练。 他们着实是厉害。 不过罗应山转头一想,自己能给他们出题,也是不赖,顿时乐呵呵起来。 另一边,看着明显不再那么珠圆玉润的罗应山正在努力干饭,魏平安也沉默了,良心有些许愧疚。 于是一五一十地回答。 “罗学兄,对于我来说,确实是每晚夜读。毕竟罗学兄也知道,我家从前只不过是农家,作为一个农家子……” 魏平安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作为一个农家子,能入学便已难能可贵,唯有勤读书,方才心安。” 也许这便是教育的闭环。 魏平安刚开口时突然想起前世课文中的《送东阳马生序》,其作者宋濂幼时家贫,自言无以致书以观,却艰苦勤学,大雪行寒风巨谷中而不恼,同舍生皆被绮绣而不慕。 顿时犹如云开见月明。 整个人被罗应山的问题点醒,这半年多来因夺取首名、制造出新织机的成功,他似乎多多少少有些浮躁。 也就是说,他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努力,魏平安将这些浮躁清扫一空,郑重谢道:“多谢罗学兄点醒。” 他日后,一定时常自省。 争取做一个像宋濂那样勤学苦读之人。 不是,我点醒你什么了。 正吃着午饭的罗应山有些懵然不解。 而另一边,黄修文看着魏平安的样子低垂下头,似有所悟,紧接着抬头看向罗应山,很实诚地开口。 “原来如此。” “祖父常对我辈兄弟言示《诗》中语: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 黄修文这才切身明白祖父的教诲。 像我们这样的小子、稚童,就更应该保持聪达恭敬,每日每月都进步,日积月累,勤勉谨慎,学问才能长进。 于是看向魏平安和罗应山两人,继续说道。 “罗兄,平安,我明白了。” “我最近这段时日,依然是跟着欧阳表兄学习,欧阳表兄天资聪颖,我从他的教导中学到许多,才无往不利,若有需要,我也可以代为传授。” 正当此处一团和善且懵然时,云阳府衙却是逐渐缄默。 大堂内,来往送检各县文书的府吏脚步轻轻,生怕惹得大人不喜,待知府批阅后便急忙送至大堂外兵刑工、吏户礼六房中,由六房官员再裁定。 直至有人匆匆从府衙外赶来。 “大人,从奉天府奉旨回乡养病的黄御史,今日午时前已到达云阳府城,但午后便直接从府城赶回桐乡县。”来人靠近云阳知府蒋文正,俯耳悄声说道。 “没有来谒见本官?” 蒋文正侧目,从整个府中事务抬首,将目光移出半分到亲信身上。 作为云阳知府,蒋文正在好几日前便收到朝中友人的消息,有位名叫黄永的监察御史从奉天府回乡养病。 也不知是否有其他缘故…… 于是这些时日他便在府衙中等候,想套个消息。 毕竟按大兴官场不成文的规定,凡低品阶职官路过某地,一定要前去拜谒高品阶职官,何况自己也算间接帮助过那黄家一把,没让手下人动手冒功。 可蒋文正在府衙等候多日,没想到那黄永到云阳后却并没有来府衙拜谒的意愿,反而直接回桐乡县。 他堂堂正四品知府,真连在京七品官都不如? 蒋知府不自觉握紧手中笔杆,面上晦暗不明,倏尔,将一切思绪按在心中。 “大人,需要小人去请黄御史吗?” “滚。”蒋文正缓缓说道,眯起双眼将黄永的名字记下,伏案继续处理起府衙事宜。 既然那姓黄的如此不识趣,前些时日帮忙递上去新织机的折子,如今朝廷赏赐已经下放,他就得好好规划一下他的钱呢。 时值心宿在南,七月流火。 桐乡县一行马车从东门进入,车声辘辘,直至来到写着黄府牌匾的大门前才停下。而其中坐着的,正是桐乡黄家大房长子,都察院原在京正七品御史,黄永。 “黄御史,我等先在黄府待上两日,再按照圣上命令,暗中潜入河西,搜查原礼部侍郎王承良在河西的勾结,如何?”奉命陪同黄永的皇帝亲卫百户赵成问道。 “我等都是为圣上做事,赵百户所言我自然赞同。”黄永谨慎回道。 前不久太子私下找到他,说圣上希望他告病回乡,然后暗中去河西调查刚被革职交由三司会审的王侍郎家,他自然不能拒绝,于是连夜便写了折子递上去。 声称自己不小心落水,以致惊骇过度,需静养,请求圣上批准回乡养病。 圣上果然批复,准予休假三月。 而暗中还派了由百户赵成率领的十人亲卫陪同,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辅助调查河西王家及牵涉其中的河西官吏,只是面对着恶名在外的亲卫军,黄永到底是更加谨慎。 于是在回答完赵百户问题,察觉已然到黄家后。 黄永便告辞先行下车。而从后面马车出来的,则是黄永在奉天府的家眷,为了更好地掩饰,黄永把家眷也一并带回来了。 黄府之外。 房屋依旧是他当初走之前的那副模样。 掩在街道喧闹之中,正门是古朴的青瓦白墙,梁柱墙面的少许彩画早已斑驳,门口是两树文竹和石台,有一树棠梨从墙内探出,遮挡住坐落其中的木楼飞阁。 而不远处则是二弟分家后新修的院门。 两处院门居中摆放着一石刻,这是当初分家时二叔刻意摆放在分界处的,说让他们兄弟多看多读,石刻上面题着来自《郑风》中的《扬之水》,如今刻字依然清晰可见。 “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维予与女。无信人之言,人实诳女。扬之水,不流束薪。终鲜兄弟,维予二人。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虽然此次回来另有目的,但黄永看向一墙之隔的弟弟家,心中喟然长叹,自上次一别后,他已经几年未曾回来,只希望此次和二弟他们家好好谈谈,趁这个机会两家重新修好。 “夫君,当初是不是我太咄咄逼人,才惹得妯娌不和,兄弟分家。” 有一妇人从后面的马车下来,带着几个孩子来到黄永旁边,看着正看石刻的黄永,眉头紧蹙,神色有些悔恨。 “宛娘,那不是你的错,是老二他们太固执了。”黄永摇头否认,抓紧夫人的手让她宽心。 随即遣人叩响大门。 不久。 “爹,娘,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来个消息,好让儿子为爹娘接风洗尘。”爽朗声音中满是惊喜,紧接着有一人匆匆赶到。 说话的正是如今在黄府管事的黄永大儿子黄修齐。他在成亲后便特地回原籍备考,准备宁北地区两年后壬午年的乡试,顺道掌管府中事宜。 黄永目光扫过他回来的那辆马车,低下声音,说道:“这些不便与人说,你们只管知道此次回来有要事,上面表面特地允许三月休假,其余的不要多加打听。” “儿子明白了。”黄修齐郑重回道。 他也在京生活过,懂得一些弯弯绕绕,只是因为大兴律法规定科举生员必须回原籍考试,否则依冒籍处理,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