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办事收钱,我收阳寿》 第1章 粜米巷18号 v昨夜下了场大雪,整个粜米巷皆是白茫茫一片。 我出门扔垃圾时,正看见一个少年裹着黑色大衣蹲在门口,拿着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画。 听见玻璃门打开的声音,他立马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丢掉树枝,殷切地握住我的手。 “你好,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大师吧?” 这么大冷天还有生意上门,我心里一喜,忙回握住他的手“你好你好,大师称不上,叫我程羽栗就行了。” “断事治病,驱邪送鬼,童叟无欺,请问你要哪种服务?” 少年抽回了手,神色有些尴尬“你不是姓廖吗?” 廖贵生是我的生意死对头,也住在粜米巷,自称廖半仙。 我拍着胸脯道“廖家那猢狲半吊子技术,仗着自己年纪大,信口胡诌,专门坑骗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不如找我,我保证比他靠谱。” 少年从头到尾打量了我一番,后退了几步,摆摆手“不用了,我还是比较相信廖大师。” 眼看着他就要走,我心里一急,喊住他“是一个女鬼对不对?” 他的脚步蓦然停住了。 “披着头发,红裙子,大饼脸,满脸麻子。” 他愈发震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指着他身后“她就趴在你背上呢!” 他脸色大骇,忙冲过来抱住我的手臂“大师救我!” “好说好说。”我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在他面前搓了搓。 “小问题。”他自信地挺直了腰板,“我有钱,要多少?” 我摇摇头“谈钱多俗啊,我不要钱,我要你的三年阳寿。” 他一下子跳出了三尺远,眼睛瞪得像铜铃。 “谈钱俗,谈命就不俗是吧?这年头还有人买命,你不是什么邪师吧!” “你时间可不多了。”我没理会他的话,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还有9个小时。” 他眼色惊惧“什么意思?还有9个小时我就要死了?” “不,是还有9个小时我就要死了,到时候就没人能给你解决这个麻烦了。” “时间拖得越久,她吸食的阳气越多,最多到今晚,你就会被她吸成一具皮包骨头。” 他脸上先是诧异,随后浮现痛苦与纠结“什么9个小时,真的假的,这么玄乎……” 最终他还是一跺脚“我先去找廖大师看看,他要是没解决,我就来找你,行吗?” 我耸了耸肩,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只能等他在廖贵生那里碰了钉子后再说了。 回到店里,坐在收银台的岑司冲我阴冷一笑,乱糟糟的双马尾在空气中翻飞。 “没人跟你做生意,等你今天一死,嘲风大人就会放我自由,我再也不用给你一个区区人类打工了。” 我喝了口热茶,驱散身上的寒气,然后躺在太师椅上合眼。 “小司司,我还得回学校上课,待会儿他要是回来找我,你记得把我的位置告诉他啊。” “你有毛病啊,都要死了还惦记你那破课!” 岑司愤愤地砸了下电脑键盘。 “有这时间不如写封遗书,告诉嘲风大人你自愿把这家店全权转让给我。这样我就给你留个全尸,不让别的鬼把你给吃了。” 我叹了口气,抚摸着显示我生命倒计时的手环,心里泛起涟漪。 对啊,我忘记了还有嘲风…… 他知道我的倒计时快结束了吗? 他会来救我吗? …… 我第一次遇见嘲风,是在15岁那年。 那天我走在街上,被一辆闯红灯的小轿车撞倒,倒在血泊里意识不清。 小轿车肇事逃逸,而当时正值午夜,小镇的路上没有其他车辆与行人。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生命时,嘲风出现了。 他蹲在我的身边,温柔地拨正我因沾血而粘在一起的碎发,问我想不想活。 我的嗓子疼得说不出话,借着月光,看见他一头深蓝色的头发在冷风中飘动。 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让头点了一点。 他笑了“好孩子。” 他说我前世造了大孽,所以此生注定多灾多难,最多活到15岁。 然而,他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活下去,但条件是,从今往后我必须不断行善积德,以延续寿命。 随着一股暖流注入我的指尖,我感觉身体碎裂的骨头在一寸寸复原,四处喷洒在地的血液飘到空中,汇成血珠钻进我的身体。 等到再次站起来时,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恍若重生。 我感激地望向他,他却并未给我过多眼神,只是握住我的手,指引我走向一条道路——“粜米巷。” 从那日起,我就成了粜米巷18号店铺的老板,专门帮助那些受鬼怪困扰的人们。 在这里,顾客要付的不是金钱,而是阳寿。 顾客付一年阳寿,可以延长我一日寿命。 付三十年阳寿,也仅仅延长我的一个月。 非常不合理,也非常残忍,所以我很好奇我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要遭受这么逆天的惩罚。 但嘲风对此闭口不言。 在他的帮助下,我总归是磕磕绊绊地活到了18岁。 距我初次见他已经过去了三年,这期间,他只来过店里两次。 第一次,他逮了一只不服管的乌鸦,名叫岑司,来给我做助手。 第二次,是在我18岁生日当天,他来到店里,送了我一只手环。 手环上面显示的不是时间,而是我的生命倒计时。 几年过去了,他一点都没变,还是我印象中的模样,帅气而又肆意。 高瘦的体型,修长的大衣,深蓝色的头发。 他摸着我的脑袋“小鬼,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带着些许少女情怀,我有些不敢直视他,只盯着自己的鞋面,小声道“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他笑了两声,没说话。 时光飞逝,很快,我考上了一所本地的大学,办了走读,没课时就在店里待着。 每一天,我都在翘首以盼他的到来,可直至今日他也没在店里出现过。 我知道,神明自然是很忙的,忙着照拂其他世人。 他或许,早就忘了我。 第2章 校草求助 对他实在太过好奇,我不下百次地在手机上搜索过“嘲风”这两个字。 据传龙生九子,嘲风为第三子,是龙与凤的儿子。 其生性喜自由,既爱登高远眺,又爱奔走冒险,故取名嘲风。 百度里只有他神兽形态的绘像,没有对他的人形有过记载。 晚自习上,我摊着书却心不在焉,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他的身影。 想着他好听的声音,他俊美的脸,他的手指轻触过我头顶的温柔,还有他那头极具辨识度的蓝色头发。 这样完美的神明,要什么样的伴侣才能配得上他呢? 反正不可能是我这个将死的倒霉鬼。 看了眼手表,死神的倒计时还剩30多分钟。 我叹了口气,心想待会儿还是去厕所吧,至少死相不会吓到那么多人。 每次濒临死亡时,我身边会浮现出许多鬼魂,它们贪婪地盯着我,我毫不怀疑等我一死,它们即刻就会将我分食。 我正与面前眼眶流血的小孩鬼大眼瞪小眼,班花夏溪月突然用笔戳了戳我的胳膊。 “小神棍,最近穿得不错嘛,看来坑蒙拐骗确实容易赚钱啊。” “啊?” 夏溪月旁边的小跟班们立马接茬儿“是啊,明明刚入学那会儿还穷得要死,背着个破包都洗掉色了。” “现在才不到一年,她就穿上了名牌,你们说她是不是傍上了哪家大款啊?” 我低头看了一眼,这身衣服确实不是我自己买的。 有时候帮人家办事,虽然已经收过阳寿了,但还是架不住人家塞礼物。 这衣服就是之前一位富豪女顾客送的,她家做进口服装生意,事成之后,她高兴地送了我好多名牌服饰和包包。 夏溪月撑着脸看我,笑眯眯道“人家小程毕竟长得好啊,你们看看自己的模样,出去傍大款都没人要吧,还不如向小程讨教讨教经验。” 那群女生冲我翻了个白眼。 “切,我们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大学生呢,为了一点臭钱就能出卖自己的肉体。” “就是,我看她办走读就是方便跟外面的男人私会吧。” 我坐在座位上,无所谓地笑了笑。 跟死期临近比起来,她们诋毁的言语就像针刺进棉花里,一点都伤不到我。 刚好时间差不多了,我站起来想要离开教室,却被夏溪月一把拽住手腕。 “程羽栗,你心虚什么?这么急着走,难不成外面真有男人等着你?” 我不耐烦地回头,却看到了一幅意外的景象。 刚刚还在空中跟我干瞪眼的小孩鬼,此时正坐在夏溪月的肩膀上,两只小手抱着她的脖颈,亲昵地蹭着她。 嘴里还喊着“妈妈……” 我抬了抬眉毛“你堕过胎?” 此言一出,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周围的人纷纷带着吃瓜的表情看了过来。 夏溪月的眼神慌乱了一瞬,她猛地一拍桌子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堕胎了?” “程羽栗,你知不知道造黄谣犯法啊!”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只是好心提醒一句,该送走送走,婴灵的怨力可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强的。” 夏溪月脸色憋得通红,正想反驳我,突然教室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地推开。 “程羽栗,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但听到这声音,我瞬间双眼放光。 来人正是今天在粜米巷遇到的少年,此刻他脸色惨白,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夏溪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声音有些颤抖“程羽栗,你居然认识薛繁?” 薛繁这个名字在我们学校特别响亮,大三校草,经常上表白墙,走在街上还被星探挖掘过。 只是我没想到他就是薛繁。 薛繁挤开边上的夏溪月,急切地握住我的手“我答应你的条件,三年就三年,你今晚就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比他更激动,仿佛握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还等什么,立刻就走!” 彼时手环上显示的倒计时已不足十分钟,我的心都快要激动得飞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全班同学都炸了。 尤其是夏溪月,她握着拳头看着我,红着眼,牙都要咬碎了。 走出教室时,我听见边上的同学小声议论。 “夏溪月不是到处宣传薛繁在追她吗?怎么我看薛繁喜欢的是程羽栗啊。” “就是,你看薛繁这表现,完全不像认识夏溪月的样子啊。” “听说薛繁家里很有钱,平时贴上去的女生不少,他愣是一个都没看上。我还以为他很高冷,没想到私下是个舔狗。” 夏溪月尖叫了一声,把桌上的书本水杯通通扫到了地上,引得众人敢怒不敢言。 …… 坐上薛繁的豪车,我掏出手机。 “你加下我微信,把生辰八字发我,然后我会让我助理给你发个电子合同,你签个名就行。” 薛繁一边开车一边指纹解锁手机“现在寿命交易都这么与时俱进的吗,我还以为要做个法什么的。” “当然要做法,我已经做完了。” “啊?什么时候?” “我猜测你会来找我,所以上午我留了你一根头发,提前炼了,现在只要你提供生辰八字,交易立刻就能生效。” 薛繁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程大师,果然料事如神……” 手机震动,岑司给我打了个语音通话。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啊啊啊啊程羽栗你死啊!只剩三分钟了!明明只要三分钟老娘就自由了!” “在这最后关头你还接什么生意!我恨你,我恨你啊——” 岑司还没骂完,我先点了挂断,没过一会儿她又发过来好几个痛斥我的语音条。 薛繁摸了摸鼻子“你的助理好像不是很服你啊。” 我心说这很正常,哪个被绑来打工的人心里没点怨气。 岑司之前是个乌鸦精,为祸人间,被嘲风绑来做义工……本质上和我一样。 嘲风临走前吩咐过她,无论何时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所以骂归骂,她还是很快做好了一份合同发过来。 薛繁凑近手机屏幕,像个眼花的老头“这是什么,《自愿交易协议》?” “是啊,我们这一行也是很讲究的,为了确保乙方信息真实,待会儿还有个人脸认证你也做一下。” 他啧了一声“真麻烦。” 车停到一边,把这些程序都迅速搞完之后,我的手环传来震动提示,倒计时已更新。 还剩3天零29秒。 我瘫在椅背上,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你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了。” 薛繁握着方向盘,不解地看了我一眼“还要讲故事啊?你不能直接把她消灭了吗?” 我现在心情很不错,耐心地跟他解释。 “做我们这一行,遇到鬼能送走就送走,能超度就超度,化解其怨气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只有遇到蛮不讲理的恶鬼才会将其打散,要是我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散了她,那你给我的这三年阳寿还不够我背上的因果呢。” 薛繁摸了摸后脑勺“啊,这样啊。” 然后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我正襟危坐起来,斜眼看他“你这么磨磨唧唧不愿意讲,不会是你杀了她吧?” “绝对不关我的事!”薛繁连忙举起手以证清白。 我不吭声,他被我盯得头皮发麻。 几秒过后,他投降了“好吧好吧,我说。” 第3章 致命网恋 时间回到上个月。 最近新出了个恋爱a,叫彼岸花交友网,在大学圈里特别火。 薛繁的室友几乎都下载了,天天抱着手机聊得不亦乐乎。 有一天深夜,薛繁觉得无聊,也跟风下载了一个玩玩。 其实这个a的功能和某交友网站很像。 放上网友的照片,左滑表示喜欢,右滑表示不感兴趣。 要是两个人互相对对方的照片点了喜欢,就会弹出一个对话框,两人可以继续聊下去。 薛繁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刷着,里面没一个人是他的菜,他皱着眉,手指疯狂右滑。 系统甚至怀疑他的性取向了,还偷偷插入了几张男生的照片。 薛繁越刷越觉得无趣,刚想扔下手机下床洗澡,系统又加载出来一张新的照片。 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薛繁猛然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发誓,自己从没见过长得这么丑的女生。 大饼脸,三白眼,头发极其稀疏,几乎能够看见头皮。 最瘆人的还是她那一脸的麻子,不留余地,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他强忍住不适,伸出一根手指头将图片右滑了。 眼不见为净。 可没想到,下一张照片,又是这张脸! 照片里的人,好像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配上那张丑陋的面庞,更显鬼气森森。 薛繁差点就叫了出来。 几秒过后,他毫不犹豫地继续右滑。 右滑。 右滑。 不知道右滑了多少次,那双细小的黑色瞳仁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薛繁,他拿着手机,冷汗从额头上沁出。 本来这个时候他直接关闭软件,然后卸载就没事了。 但此时的薛繁仿佛被激起了某种逆反心理。 他想,既然右滑没用,那左滑呢? 手指轻轻地向左边一滑。 “叮~系统提示您,配对成功!” “接下来请你们愉快地交流吧。” 看着突然弹出的对话框,薛繁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慌慌张张地想关闭软件,对面却极其迅速地发了一条私信过来。 “老公,你长得好帅呀!我喜欢你!”配上一个嘟嘴亲亲的表情包。 看到顶着这样一张头像的人叫自己老公,薛繁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颤颤巍巍地打字“不好意思,刚刚操作有误,你还是把我删了吧。”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回复。 薛繁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还是通情理的。 他下床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出来后光着上半身,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看手机。 当他看到那条两分钟前的私信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老公,你的身材好好啊,居然还有腹肌,下次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薛繁大喝了一声,把整个寝室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他挨个床铺查看,想看看是哪个室友故意捉弄他的。 结果两个室友在床上睡觉,一个室友在图书馆还没回来,在床上睡觉的被他一嗓子吼醒,满脸疑惑。 薛繁也一脸懵地揉了揉脑袋。 他娘的,难不成真的撞鬼了? 他皱着眉,立刻把对方拉进黑名单,然后卸载a,一气呵成。 今夜这个小插曲薛繁没告诉室友。 说到底他是个校草,玩网恋,还被一个丑女给调戏了,传出去不得被他们笑死。 薛繁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碰这种交友软件了。 可当他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当天晚上,薛繁做了一个诡异的梦。 梦里他是身着红色喜服的新郎官,正在一个老式祠堂里举行婚礼。 他手里牵着一根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披着鲜艳红盖头的新娘。 后方宾客满座,欢声笑语,酒杯交错,他只能看见台下的人嘴巴在张张合合,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语言。 冷汗一点一点打湿他的手心,因为他大概知道,盖头下的新娘长什么样子。 更恐怖的是,他的身体就像个木偶,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能被迫着进行婚礼仪式。 在他惶恐不安时,堆满烛火的高台上,一个立着的纸人突然拦腰折断,正好与薛繁脸对着脸。 倒着的纸人脸上涂着两团重重的腮红,嘴角几乎笑裂到了耳根。 它发出极其尖细的声音“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台下纷纷鼓掌,薛繁手里的红绸不受控制地往新娘的方向收紧,好像要把他带去某个地方。薛繁尚存一丝理智,愣是咬着牙定在原地没动。 红绸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两人似乎是在拔河。 薛繁心里疯狂祈祷自己赶快从这个噩梦中醒来,可这时候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梗着脖子慢慢回头,只见台下那群宾客都站了起来,抹着腮红,咧着嘴,如戏曲般一帧一帧地向自己平移、放大。 鬼……好多鬼…… 薛繁当场就卸了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现实里,薛繁猛地睁开双眼。 可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寝室的天花板,而是一片鲜红的颜色。 “老公,婚礼还没办完呢,你怎么先走了?” 霎时间,薛繁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原来这个女鬼漂浮在了他的上空,鲜艳的红盖头垂到了他的脸上。 薛繁又一次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后来一连几天,但凡他睡着,就会梦到自己被强迫着做新郎官。 由于经历的多了,他晕倒的阈值也越来越高,所以每一次的剧情都在往前推进,最近一晚,他已经把新娘的盖头撩开了。 果然是那一张令自己恐惧万分的麻子脸。 她细小的瞳仁紧紧地盯着自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垂涎意味十分明显。 再这样发展下去,薛繁毫不怀疑自己会在梦里失身。 他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上课,神经衰弱到不行,周围出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吓一跳。 同学们都以为他是陷入爱情的苦了,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只有一个学东玄的人看出来,薛繁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于是他给了薛繁一个建议,让他去看看粜米巷的阴阳先生。 第4章 勇闯祠堂 "薛家豪宅里,薛繁愤愤地捶了下沙发。 “说到这我就来气,那个姓廖的老登上来就灌了我三大碗符水,里头不知道掺了什么玩意儿,我到现在都反胃的不行。” “他叽叽歪歪地说了一大堆咒语,点了几柱香,硬按着我磕了几个头后,他说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之后我就高高兴兴回家了,因为几天没睡好,我回家就躺床上睡了,结果一睡着,你猜怎么着?” “那个女鬼又回来了!她发狂地撕我的衣服,说我居然敢赶她走,她再也等不了了,即刻就要跟我圆房!” 说到这里,薛繁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我能看出来他的害怕不是装的,刚想说两句安慰的话,薛繁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往他衣服里塞。 我慌忙后缩“使不得使不得。” 下一秒我便明白了他此举的用意,他的脸颊瘦削,而腹部,已经能够摸到根根肋骨。 “程大师,我现在相信你说的话了,今天晚上她就会把我吸干。” “三年阳寿算得了什么,要是真跟那女鬼圆房了,我一刻都不想活了!” 我沉思了半晌,问道“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薛繁皱着眉想了想“软件上的id好像叫……李威红?” 我心下了然,手撑着脑袋往沙发上一靠“结阴婚不是她一只鬼能办到的事,还需要阳间人的辅助,我猜是她家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样吧,我今晚在你床边步个阵,让她无法靠近你,然后明天我们直接去捣她老家,把这个结亲仪式给破了。” 看着我自信满满的样子,薛繁眼里放出了光“程大师,你知道她住在哪儿?” 我扬了扬手,语气稀松平常道“这个简单,奇门遁甲算一下大概方位,到那里后附近打听一下谁家有叫李威红的就行了。” 薛繁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奇门遁甲是什么,这玩意儿靠谱吗?” 我凑近他的脸,阴冷一笑“其实吧,也不是特别靠谱,我还有一个更简单更准确的方法,你要听吗?” 薛繁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我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笑道“去把那个软件下回来,直接问她,你住哪儿。” 薛繁瞬间坐直了身子,摆手道“不用了程大师,我相信你,您绝对靠谱!” 很快就到了晚上10点。 我从双肩包里掏出一捆浸过公鸡血的红线,沿着薛繁的床绕了三圈,东南西北角各置五帝钱一枚,然后开始做手势结印。 薛繁紧跟在我身后,我走一步,他就走一步。 “程大师,我害怕,你今晚能不能在我房间陪我?” 我看他那个窝囊劲儿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点点头道“行吧,那我在你边上打地铺。” “程大师,我晚上上厕所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头又松开。 “你醒了就把我喊醒,我护送你,好吧?” “太好了,程大师!” …… 我布的阵起了作用,一夜无事。 第二天,我在凌晨五点起床。 我习惯早起,因为我的每一天都异常珍贵,多睡一秒都是浪费生命。 等薛繁醒来的期间,我已经把今日可能会用上的符纸和道具都准备好了。 七点钟,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薛繁一睁眼,落下两行清泪。 我慌忙问他“怎么了?那女鬼来找你了?我的阵没破啊。” “不是。”他怔怔地盯着我,眼神清澈,“只是我好久没睡过这么安心的觉了。” “程大师,其实我昨晚还在怀疑你,但现在我相信了,你确实有点东西。” 我呵呵笑了。 在他还睡着的时候,我已经算出来女鬼住在城东郊外一个类似乡村的地方。 随便吃了个早饭,我和薛繁就驱车赶过去了。 路程不算近,而且越走越偏僻,最后车开不进去了,我们不得已换了辆三轮车。 零下几度的气温,寒风凛冽,我们俩缩在后面冻得龇牙咧嘴。 正午12点,太阳暖洋洋地照下来,满路都是杂草与碎冰,时不时还会路过几个坟包。 离村口还有一里地,三轮车司机却不肯再往里开,我们只能付了钱下车走路。 进村的路上,薛繁在空气中嗅了嗅“我有强烈的预感,就是这个地方。” 从下车开始我就发现了,这整个村子都笼罩着一种祭奠散后废纸烧尽,烟灰蔓延的荒芜气息。 我们在村子里绕了很久都没见人,但农户家门前圈养着的鸡鸭鹅又在提醒我们这村子确实是有人居住的。 走到一个祠堂门口,薛繁突然夸张地叫了起来“就是这里!我结婚的地方!” 我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李氏祠堂”。 往里探头,里面空无一人。 正所谓先礼后兵,我先朝里面拜了拜,才跨步走进去。 薛繁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突然他又扯着我的手臂叫道“司仪!这是那个主持婚礼的司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笑容诡异的纸人半隐在高台之上。 我皱了皱眉,因为我记得刚进来时高台上除了牌位烛台和贡品外,什么都没有。 这个纸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股阴冷的风吹向我的后脖颈,我下意识一侧头。 只见幽暗的侧室里,一张青灰色的麻子脸一闪而过。 薛繁显然也看见了,他倒吸了一口气,死死咬住唇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我甩开他的胳膊,飞快地抽出桃木剑追了进去。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程羽栗,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啊!” 我回头骂道“你跟上来不就完事了!” 就是这一回头耽误了大事,我没留意到门槛后面有个洞,直接一脚踏空,整个人摔进了下一层。 幸好洞不深,没伤到筋骨,就是屁股摔的痛。 “程羽栗!你没事吧?” 薛繁趴在洞口边上,满脸焦急地喊我。 我刚想摆摆手说无事,却在看清洞口的景象后睁大了双眼,飞身往旁边一滚。 下一秒,薛繁被人踹了下来。 不偏不倚,正砸在我刚刚躺着的地方。 紧接着好几张脸从洞口探了进来,其中一个人拿着手电筒在我们脸上照来照去。 “嬢嬢不是说只来了阿红的新郎官吗,怎地还有个女娃娃?” “管她做啥子,这女娃娃长得可乖,既然来了就留下来给我儿子做媳妇儿吧。” 薛繁揉着屁股爬到我脚边,满脸恐慌“程大师,这下怎么办?” 我冷眼看着上面,怎么办,当然不是坐以待毙。 “你趴下。” 我摁着薛繁的脖子往下一压。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踩在他背上,借着他的身体蓄力往洞口一跃。 几名大汉看得眼都直了,没想到我能跳得出来,纷纷伸手来抓我。 但我的动作更快,反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粉末,冲他们的眼睛扬去。 “啊啊啊啊——好痛啊!我看不见了!” “这女娃娃会把人眼睛毒瞎,快去找嬢嬢!” 这群大汉捂着眼睛嗷嗷叫,作鸟兽散,往外跑了。 “程大师,你刚刚掏出来是什么?毒粉吗?好厉害!” 洞底,薛繁保持两手撑在地上的姿势,一脸崇拜地看着我。 我拍了拍手,被空气呛得咳了几声“什么毒粉,辣椒面罢了,刚刚路边的簸箕上顺的。” “他们只是慌了神才没闻出来,估计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我们赶紧走。” 我朝洞底的薛繁伸出手。 “好好好。”薛繁连连点头。 可还没等他碰到我的手,他突然闷哼了一声。 他缓缓转过头,好像看见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半张着嘴,被吓到说不出话。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大力拖拽着,连呼救都来不及就消失了黑暗深处。 不好! 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那张青灰色的麻子脸。 我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去。 第5章 隐秘通道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来了一个帅气的背部翻滚着地。 非常完美,完全避开了屁股。 循着薛繁被拖走的方向走了几步,光线越来越暗,几乎要看不清前路。 我拿出一张符,捏了个诀,符纸瞬间燃起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我周围的环境。 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猛地一拍脑门,把符纸扔到地上踩熄。 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啧,老是忘记自己是个现代人。 地下一层的空间比我想象的大很多,两旁堆满了被红布遮住眼的神像佛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闻的木头腐朽的气味。 估计这里常年没人打扫,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中间有一条很明显的拖拽痕迹。 我顺着这条痕迹一路小跑,心里祈祷薛繁可千万别出事。 要是我连金主的命都保不了,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做生意? 跑了几分钟后,拖行的痕迹消失在一堵墙的前面,墙上架着一把梯子,我用手电筒往上照了照,这梯子非常高,至少有五六层楼的高度。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出路之后,我把手机叼在嘴里,手脚并用往上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到天花板了。 这天花板也是木质的,很潮湿,我尝试着抬手往外推,发现头顶的那一块木板是松动的。 但此时我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悄悄抬起一条缝,观察外面的环境。 外面好像是别人的房间,房间里还用着很老式的白炽灯。 昏黄的灯光下,几个人围坐在桌子旁边,窃窃私语。 我第一反应是,怎么没有看到薛繁?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几个人好像商议定了某种结果,一个接一个站起身,把中间的桌子给竖了起来。 好家伙,我这才看清楚,他们中间的哪里是桌子,而是一具黑漆漆的棺材! 此时薛繁正直直地立在棺材里,被绑得跟条蛆一样。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板下偷窥的我,双目赤红,不断地扭动身子,朝我发出呜咽声。 我真想一拖鞋给他扔过去! 有人意识到了薛繁的不对劲,几人交头接耳过后,一起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连忙关了手电筒,往下爬了几步。 这样如果上面的人要攻击我,就得往下走。 在悬空的梯子上打架,想来他们也会有所顾忌,不敢胡来。 可直到我重新静止下来,头顶的木板也没有被掀开。 我不敢再往上走了,因为我有一种预感,那几个人正拿着棒槌在外面蹲我,只要我一露头,他们就会狠狠地把我拍下去。 好几层楼的高度,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 难道我要原路返回吗? 可那个时候薛繁早就不知道被他们带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我绝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 我紧皱着眉头,权衡着各种选择的利弊,双手握得指节发麻。 正当我打算放松放松手指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下的梯子在微微颤动。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底下往上爬。 前有狼后有虎。 我在心里哀嚎了一声,这也太倒霉了吧! 梯子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代表着 不能犹豫了,我立马翻到了梯子的背面,堪堪夹在梯子与墙壁之间,屏住呼吸。 幸亏自己比较瘦,否则像薛繁那种大骨架肯定挤不进来。 没过几秒,那个东西就迅速爬到了我面前。 但她没注意到梯子后面的我,径直地就往上走了。 随着上方洒进来一片明亮的光线,只听见“哐当”一声,刚刚爬上去的东西被重重一铁锹拍了下来。 “啊——”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急速向下坠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后就被无尽的黑暗所包围。 借着头顶的光,那一瞬我看清了她的脸,差点没从梯子上栽下去。 那个女人,居然是李威红! 不等我回过神,上方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嘿嘿嘿,打中了,走,下去看看还活着没?” “都去吗,那小子怎么办?” “他同伙都被我们打下去了,你还怕有人劫了他不成?” “哈哈哈,也是。” 说完,那几个男人一个接一个顺着梯子往下爬,我尽力往后缩,使自己隐在黑暗处。 等到他们彻底消失在地底,我才迅速沿着梯子往上跑。 棺材里的薛繁看见我,又开始激动地嗯嗯啊啊起来。 我不耐烦地把他从棺材里扒拉出来,割断他身上的绳子,然后让他跟我一块儿把沉重的棺材推到木板上面,杜绝后患。 干完这一切,我刚要坐下歇口气,薛繁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贴了上来。 “程羽栗,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们刚刚真的打中你了!” “呜呜呜我以为我就要一个人死在异乡为异客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不会死的,就算我被打中了,也会满脸血地爬回来救你。” 我本意只是想安抚一下薛繁的情绪,可没想到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我,神情竟有些感动。 “程羽栗,跟着你太有安全感了,等我们出去之后,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嫌弃地把他的脸往外一推。 “滚。” 简单休整过后,我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个阁楼,没有窗户,我们要从这里出去,必须先下楼。 找到了楼梯间,我正打算往下走,薛繁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一把把我拉到他身后。 “程羽栗,我是个男人,还是让我来打头阵吧。” 我耸耸肩,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于是他走在前面,十秒挪一步,每下一格阶梯就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张望。 硬生生耗了几分钟,我们还没走完一层。 我忍不了了,一把撞开他,往楼下跑去。 薛繁慌忙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 一连往下跑了五六层,我听见楼下传来人群喧闹的声音,连忙收敛脚步。 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 只需一个拐角,我就能看清楼下的景象。 可薛繁没料到我及时收脚,强大的惯性没刹住,直接整个胸口撞在我背上,把我给顶飞了出去。 我咬牙切齿地看向他,可他偏又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委屈地喊了一声“程羽栗,我不是故意的。” 楼下的人齐刷刷抬头看了过来。 我们二人也彻底暴露在了视野下。 第6章 两场婚礼 我尬笑了一声,冲人群招了招手“呦,开会呢?” 楼下是个很大的类似礼堂的地方,人群熙熙攘攘,目测至少一百多人。 难怪进村的时候看不到人,原来都聚在这里了。 人群中间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举起拐杖指着我们俩,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方言之后,几十个大汉拿着棍棒和绳子向我们俩冲了过来。 “跑跑跑!”我推着薛繁的背把他往上赶。 可是寡不敌众,不到五分钟,我们就双双被五花大绑着抬到了那个婆婆面前。 婆婆看看薛繁,又看看我,最终目光停留在薛繁脸上。 她张了张嘴,用很生疏的普通话问道“你就是红红的丈夫吧?” 薛繁一下就紫了脸,他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嬢嬢,我不认识什么红红,一切都是误会。” 那位嬢嬢满脸都是深深的皱纹,让她看上去一脸愁容。 她闭着眼睛回忆道 “可是红红给我托梦,说你在手机上答应了她的求婚,要我帮你们结阴亲。” “红红是个好孩子,我相信她不会说谎。” “今天晚上,我会在李氏祠堂做法,让你与红红正式结为夫妻。” 薛繁挣扎得更厉害了,他急得疯狂瞟向我。 “嬢嬢,不可以!我绝对不能跟红红结婚,因为……因为我女朋友不同意!” 人群响起一片哗然声。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个狗东西居然想拉我下水! 我当即义正严辞道“嬢嬢,他撒谎,我和他昨天才认识,他只是因为马上要娶红红有点害羞罢了,您不用管他,该干嘛干嘛。” 嬢嬢还没说话,旁边的一个秃头大汉搓了搓手,嘿嘿一笑“没事嬢嬢,只要把这个女娃娃嫁给我儿子,是不是那小子的女朋友就无所谓了。” 人群中有人嘀咕。 “他儿子死那么多年了,还用得着娶媳妇儿?” “就是,我看那老狗分明是看人家姑娘漂亮,想留在自己房里享用。” “你还真别说,这老狗虽然粗鄙得很,但他儿子长得俊又聪明,还是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要不是去年治理那场山洪……” “唉,好人不长命咯。” 嬢嬢仿佛没听见这些闲言碎语,闭着眼,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良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邓老狗,你回家准备准备你儿子的东西吧。” “今晚子时,两场婚礼同时举行。” 他们商议定结果之后,我和薛繁被反绑着手扔进了一间空屋子。 外面有几个人看管着我们。 薛繁挪着屁股到我边上,小声道“对不起啊程羽栗,害得你也被结阴婚了。” 我站起来观察四周的环境,无所谓道 “没事,你没听他们说吗?和我结婚的是个做好人好事的俊小伙呢。” 既然生前是个好人,想必死后也是个通情达理的鬼吧。 到时候跟他好好解释一下,超度送走就行了。 薛繁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程羽栗,你瞎吗?我长得不俊吗?” “俊啊。”我看都没看他,继续背着手在房间里转,“不俊的话李威红怎么会那么迫切地想跟你圆房呢?” 薛繁被我一句话噎住了,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程羽栗,你有时候真不像个女孩子。” 我一声嗤笑“是,我不像,你像。” 过了两个小时,门外传来交谈的声音。 我刚想把耳朵贴上去,结果门突然被打开一条缝,我与外面的人视线相撞。 我转头吹口哨,当作无事发生。 一个头上裹着白色纱布的人从门外挤了进来。 薛繁一看到她便惊叫着躲在了我身后“鬼,鬼啊——” 我正色一看,白色纱布下,是一张毫无血色的麻子脸。 她的一双小眼睛正滴溜溜地打量着我们,尤其是我身后。 紧接着她走向我,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老公。” 这一声叫得我后背发麻,我下意识往边上一闪,薛繁却跟狗皮膏药似的跟着我。 我闪到哪儿,他躲到哪儿,就是要我挡在他前面。 这小子上辈子是个傀儡精吧。 “老公,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呀?” 她轻飘飘地走过来,伸出手就要去抓薛繁。 我一胳膊肘把她的手撞开,冷冷道“他是李威红的老公,跟你有什么关系?” 薛繁从我身后探出头“啊?她不就是……” 我嘴角一扬“她可不是李威红,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还是个大活人呢。” 刚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刚开始在祠堂侧室里出现的麻子脸,如果是鬼的话,薛繁就不可能看得到她。 后面爬楼梯时,她也不会被人一铁锹拍下去。 我原本以为李威红并没有去世,但从嬢嬢与其他众人的表现来看,李威红确实是死得透透的了。 那就只剩下了一个解释。 她们家,还有一个跟李威红长得一样的人。 女人有一瞬间的错愕,但随即她就发出一阵尖笑,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震颤。 “就算你看出来又怎样?我姐都死了,她的不就是我的?” “我在阳间用完了,她在阴间继续用,不是很好吗?” “对了老公,你记住,我叫李威青哦,今晚过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李威青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娇俏的动作,冲薛繁飞了个吻。 然后施施然开门离去。 薛繁拧着眉,很不理解地问我“为什么她说今晚过后我就是她的人了?从头到尾我和她都没有半点关系啊。” 我歪头想了想“可能是这个村子的传统吧,结了阴亲就必须留在她家。到时候她想霸王硬上弓,还不是迟早的事。” 薛繁求我“程羽栗,你一定要救我!” 我坚定地看向他“我一定会救你。” 从业四年,无论到了多么危险的境地,我都没有放弃过一个顾客。 虽然这次确实有点棘手,但,也就那样吧。 …… 从窗外可以看见,外面天色已经变暗了。 房里走进来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捧着两套红色喜服,要给我们换上。 薛繁下意识地往后缩,非常排斥这套衣服。 我朝薛繁努努嘴,让他配合。 穿好嫁衣后,被绑了一下午的双手终于得到解放,中途甚至还吃了两个馒头,喝了点水。 几个女孩离开后,薛繁凑到我身边,照着我们俩的袖子比。 “你看,我们是一套的耶。” 我有些失望“第一次穿嫁衣,居然还是批发的。” 薛繁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很快窗外响起了锣鼓喧天的声音。 我们被一帮人簇拥着出去,一路热热闹闹地到了李氏祠堂。 祠堂内部没有开灯,反而点满了白色的蜡烛,轻风一吹,晃得每个人的脸都鬼气森森的。 白发苍苍的嬢嬢拄着拐,坐在高堂正中间。 她的两边各放着一张遗像。 左边是李氏,右边是邓氏。 第7章 人性与本性 我悄声在薛繁耳边道“此局有二法可破。” “我想先赌一把人性。” 薛繁低着脑袋看我,眼里流露出不解。 我笑了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后,我们被人分开,各自跪在了遗像面前。 我抬头看了眼遗像里的男人。 星眉朗目,丰神俊逸,嘴角微扬,单调的黑白二色都压不住他的不羁之气。 果真是与这个死气沉沉的村子格格不入。 一旁的秃头大叔把手里的牌位递给我,要我捧着。 我摩挲着上面的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姓名。 “邓君竹。” 被强迫结阴婚,你应该也不愿意吧。 放心,等我回去后就给你超度,让你早日投胎为人。 我这边进行得很平稳,反观薛繁那边,他极其不配合,跪也不好好跪,李威红的牌位也不愿意碰,整个人跟木偶似的,毫无生气。 终于在他又一次打翻烛台后,嬢嬢气得举起拐杖就要打到他身上。 我急忙冲上去握住那根拐棍,对老人家笑道“嬢嬢,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这哪里是他不愿意娶,这是红红不愿意嫁给他呀!”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站在最边上的李威青脸色变了。 我捏住薛繁的下巴,展示给众人看“眉心跳动,四肢发颤,双眼畏光,明显是被鬼上身了。” 嬢嬢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有我说的那些症状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李氏祠堂里,自然只有李氏鬼能上身,红红不愿意嫁,所以千方百计毁坏仪式。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红红的鬼魂上身,也是李家的列祖列宗,这门亲事它们不同意。” 嬢嬢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怎么会?红红亲自托梦告诉我的,她对这个夫君很满意啊。” 我勾唇一笑“嬢嬢见多识广,必然听说过生魂入梦吧?” “活人只要修炼得道,便能轻易控制生魂离体,游荡人间,宛如幽灵。” “所以进嬢嬢梦里的,不一定是红红,也可能是一个跟红红长着相同面孔的人。” 我一说完,众多的视线便汇聚到了李威青身上。 她红着脸,冲上来大喝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人群中有人捂着嘴窃窃私语。 “我记得她们李家从前就是搞邪术的吧。” “对对对,有一阵子村里都没人敢跟李家沾亲带故。” “听说她们那一脸的麻子就是用完邪术的反噬,本以为他家消停了几年,没想到现在又用上邪术了。” 李威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指着人群大骂“你们能不能有点脑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生魂离体,这么离谱的话你们都信,都读过书吗?” 李威青的狂怒在此刻看起来像欲盖弥彰。 我在心里偷笑,其实我知道不是她,生魂入梦这些话都是我乱编的。 我只是想把嫌疑引到她身上。 让包括嬢嬢在内的所有人以为,是李威青喜欢薛繁,不惜伪装成去世姐姐的魂魄,装成托梦的样子,要嬢嬢给她们结阴婚。 结果事与愿违,在真正成亲的这天被正主出来打脸了。 我看向嬢嬢,握住她的手,满脸真诚。 “薛繁刚到村子里就反复陈述了,他和红红没有任何关系。刚刚您也亲眼看见了,红红和薛繁并不情投意合,只怕是有心之人在背后搞鬼,假意撮合。如此您还要坚持为他们结阴亲吗?” 嬢嬢叹了口气,摇摇头“那自然不行,我们不能做这种缺德的事情。” 底下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怎么能违背逝者的意愿呢?” “这个仪式就是一场乌龙,不做了,散了吧!” 看着攒动的人群,我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还尚存一丝人性。 只要在世的阳间人自动放弃结阴亲这个仪式,那李威红就算再想要,也没办法继续缠着薛繁了。 但下一秒,我就被自己这个单纯的想法打脸了。 “既然红红不喜欢他……” 嬢嬢摩挲着手背,慢条斯理道“那就让青青嫁给他吧。” “这小子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跑不掉了。” what? 我脑子里闪过一排问号。 听到嬢嬢的话,李威青立马威风凛凛了起来。 她双手叉腰,指挥着边上的人“没听到嬢嬢说的吗?还不把人抬到我房间里去!” 然后又指向我,哂笑道“就凭你也想污蔑我,要不是看在你现在是邓家媳妇儿的份上,我早就扇死你了。” 村里人对嬢嬢的话奉若圣旨,马上有几个人去抬薛繁。 与此同时,一直躺在地上装昏的薛繁瞬间鲤鱼打挺。 他手作喇叭状冲我大喊 “程羽栗,b计划!b计划!” 我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这件事,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既然她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眼看着薛繁被人群团团围住,我立即解下自己的腰带,往祠堂上方一抛,然后迅速咬破指尖,在空中虚画了一道血符。 “紫薇伏隐,五雷崩云,天地亡灵,听吾号令!” 咒语刚说完的瞬间,祠堂内阴风四起,白晃晃的烛火被吹熄了大半。 “妖术,有妖术——她是个妖精!” 只见悬浮在空中的腰带就像一条要锁人喉咙的长绳,疯狂翻飞。 一辈子住在村里的农民们哪里见过这种场景,纷纷互相推搡,抱头鼠窜。 坐在高处的嬢嬢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撞倒在地,捂着腰嗷嗷直叫。 薛繁愣在原地,眼睛都看直了。 此布带名叫招阴旗,以血作引,能招来方圆三里内的阴魂或邪祟。 很抱歉,我打不过这么多人,所以只能玩阴的。 还被关在房间里时,她们仔仔细细地搜遍了我们全身,确保我们并未携带任何武器后才给我们换上喜服。 而这条招阴旗颜色鲜红,被我偷梁换柱当作是嫁衣的腰带,居然蒙混过关了。 至于那些桃木剑,八卦镜一类的大物件,就不可能当着她们的面藏在身上了。 幽暗的祠堂里,我看见无数鬼魂自天井和大门蜂拥而入,在空气中兴奋地盘旋。 这些深山老林里的孤魂野鬼要不了人命,但它们善于扰人心智,催化人心里的绝望。 比如让你陷入鬼打墙,或者看见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事物。 一时间绝望与痛哭在祠堂里轰然炸开,有人逃跑时不小心打翻了蜡烛,引燃了纸人,一股浓厚的烟灰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趁他们乱窜之际,我一把拉过薛繁往外跑。 招阴旗效果很强,但时效却很短,约莫一刻钟过后鬼魂就会散去,那群人也会恢复神智。 “妈来个比,你这个乃球货,给我滚回来!” 李威青居然没受影响,她气急败坏地拨开人群,张牙舞爪地向我们追了过来。 我心里一声暗笑,脚步在泥地上猛然刹住。 就李威青一个人追上来我可不怕。 我把拳头按得咯吱响,正准备迎敌时,李威青身后突然冒出来一张一模一样的麻子脸,呈半透明状。 她目眦尽裂,举着爪子,朝我们飞扑而来。 我瞪大了眼,糟糕,招阴旗把李威红也招出来了! 第8章 邓君竹现身 没想到招阴旗把李威红也招了出来,我猛地一拍薛繁的背“赶紧跑!” 薛繁被我拍得虎躯一震,急忙跟上我的脚步,不解道“二打一我们怕什么?” 我来不及跟他解释,他没有阴阳眼,自然看不见李威红。 而我身上除了那一条招魂旗外再无其他道具,赤手空拳对付一只女鬼没有太大胜算。 她们两姐妹嘶吼着嗓子向我们抓来。 我们拼命沿着山路往外跑,薛繁在我耳边大喘着气,我把他往外推了一把“她们的目标是你,你先别跟着我跑,我歇会儿,待会儿再来救你!” “我不!” 薛繁涨红着脸,一听我要与他分道扬镳甚至加快了脚步,跑到了我前面。 我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没过一会儿,李威红阴森森的脸飘到了我脑袋边上,咯咯咯的笑。 我一狠心,咬破自己的舌尖,对着她一喷。 “啊啊啊——” 那一瞬间李威红的脸像被硫酸腐蚀了一样,她捂着脸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随即她变得更加愤怒了,伸出利爪向我的脸抓来。 我知道躲不过这一击了,咬着牙闭上眼。 可几秒过后,想象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 我疑惑地睁开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惊讶得张大了嘴。 一个瘦高的黑影挡在了我面前,李威红被他掐在手里,疯狂挣扎,眼眶都要爆了。 他略微一侧头,我正好对上他凌厉的双目。 那一双冷峻不羁的眼眸与高台上的遗像相重合。 我下意识喊了一声“邓君竹?” 他没说话,也不再看我,掐着李威红的大手缓缓用力。 然后,将她送至嘴边,一口咬下她的脑袋。 李威青从前是搞邪术的,看到这骇人一幕,她也顾不得我了,屁滚尿流地原路跑了回去。 顺着她的背影往回看,祠堂的方向冒起了熊熊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相当壮观。 见我不动,什么都不知道的薛繁在远处的山丘上向我招手。 “程羽栗,你干嘛呢?还不快跑!” 李氏祠堂烧毁,也算是他们的报应吧。 我冲飘在空中的邓君竹做了个揖,然后向薛繁跑去。 邓君竹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啃食着李威红的剩余部分。 此地不宜久留,我和薛繁连夜逃离了村子。 凌晨,我们终于在马路上打到车,回到了热热闹闹的城里。 我亲眼看着李威红被吞食,缠着薛繁的女鬼算是解决了。 完事的第二天,薛繁满面红光地来到店里,非要给我转钱,说要赔偿我那些遗留在村子里的道具损失。 怕打击他的热情,我不敢告诉他,其实这些工具我有整整一仓库,带出去的大部分都是一次性的。 岑司见我平安无事地回来,失望至极,一直怨声载道,顺带着对薛繁也没好脸色。 上茶时,她把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一些茶水溅出来,沾湿了薛繁的手背。 我略带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她却歪了歪嘴角,蹦蹦跳跳地转身离去。 幸好薛繁心大,并未把这个有心之失放在心上。 送走薛繁后,我找了个静僻的空间,开始为邓君竹做法超度。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到了最后一步却出了意外。 写有邓君竹生辰八字的红纸屹立在火光里,怎么都烧不掉。 我扬了扬眉毛。 对方,居然拒绝了我的超度。 …… 这天刚好是周末,不用去学校,我在店里悠闲地坐了一天,点个外卖追追剧,舒服得要命。 到了深夜11点,我躺在床上,熟悉的eo感袭上心头。 薛繁为我延长了三天寿命,但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 此时手环上的倒计时已不足24小时,要是明天这个时候还没接到生意,我就要死翘翘了。 岑司也不睡,在底下的门缝里偷窥着我,我懒得管她,只装作没看见那贴在地上的一双红瞳。 辗转反侧了快一个小时,还没有睡意,正巧这时手机上接到了一个视频通话。 那是我在大学唯一的好朋友覃晴。 视频一接通,覃晴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瞬间充斥了整个屏幕。 “小栗子,救命,我刚刚被吓醒了!” 我坐起了身子“怎么了,慢慢说。” “你住在外面不知道,最近都传疯了,说我们这栋寝室楼有鬼!” “好多人都说在半夜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还有人看见有小孩子在走廊上爬的,呜呜呜我好害怕,你说是不是有人在寝室养小鬼啊?” 覃晴抽抽噎噎的,她刚说完,我脑子里就想起了那天坐在夏溪月脖子上的小鬼。 按理来说婴灵只会影响自己的亲生父母,不应该会在这么大的范围里作乱。 那女生寝室楼里又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会和夏溪月有关吗? 我安慰了她几句,承诺明天去学校给她送几道平安符,她激动的情绪才缓和过来些。 过了一会儿,她又吸着鼻子抱怨“有人把这事儿上报了导员,但就是因为没有他丫的证据,学校压根儿不派人来管管。” “隔壁寝室有一个怕鬼的女生被吓得最惨,她晚上都不敢闭眼了。” “她四处求神拜佛,说只要有人能解决这个鬼东西,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什么代价都行? 听到这话,我眼神一亮。 “覃晴,把她联系方式推给我,快。” 覃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懵懵懂懂地按我的话做了。 隔天一大早,我拖着行李箱,满面春风地住进了覃晴的寝室。 真好,又可以多活三天了。 覃晴对我的到来也很高兴,据她所说她们寝室只有三个人住,刚好空出来一个床位,能让我睡几天。 还说要不我以后就跟她一块住得了,省得老是学校家里两头跑。 我笑了笑,谢绝了覃晴的好意。 鬼怪最喜夜间出没,所以我的很多任务都是在半夜三更进行的。 如果住在寝室里,一到晚上11点宿舍大门落锁,我就是想出门办事也不行了。 况且我当初办走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嘲风随时都可能来到店里,我不想错过和他见面的机会。 在接我的路上,覃晴递给了我一个红布包,里面是昨晚委托我办事的那个女生的头发。 合同和人脸验证都已经在昨晚做好了,现在只缺她的头发就能完成此次寿命交易仪式。 我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不自己给我啊,还要让你来当中间人。” 覃晴耸了耸肩“你不知道她有多胆小,今天一大早就请假回家了,说等你处理完了这个鬼东西她再搬回来。”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到了覃晴寝室,我向她的两个室友打了招呼,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抱着一摞书,神色有些着急,只匆匆跟我微笑了一下就走了。 另一个女生则有些腼腆,她扎着低马尾,侧脸红红的,假装低头收拾桌子,实则一直在斜眼偷偷打量我。 覃晴把我拉到窗帘后面,小声介绍 “刚跑出去的是我们班学委刘岚美,最近快期末了,天天跑图书馆抢位置,不学到半夜都不回来。” “那个个子瘦瘦小小的叫万银悦,唉,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没事可千万别惹她,我们都怕死她了……” 还没等我问为什么,一只细如竹竿的手突然穿过窗帘,搭在了覃晴的肩膀上。 “覃晴,你刚刚说怕谁啊?” 覃晴转头对上万银悦突然凑近的脸,笑容有些僵硬“没有啊,我刚跟小栗子说我们寝室蟑螂可多了,叫她千万别怕……” 银悦顺着覃晴的话头盯向我的脸,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笑道,“啧啧啧,瞧瞧啊,美女的朋友果然都是美女,要是我也长得这么漂亮就好了。” 我认真地回答“你挺漂亮的。” 她的笑脸瞬间沉了下去“你是在阴阳我吗?” “啊?”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刚要解释,覃晴却扯了扯我的袖子,示意我别再讲话了。 见我们不说话,万银悦咧嘴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我紧盯着万银悦放在覃晴肩上的那只手,在她离开后,轻轻掸了掸她摸过的地方。 一股缭绕的黑气散去,被她拍熄的肩头火重新亮了起来。 覃晴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朝我撇了撇嘴,表情好像在说“你看吧,我刚怎么说的来着?”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思绪翻腾。 只怕是来这一遭,不止是要处理婴灵这么简单。 第9章 邪祟汇聚之地 帮着收拾完我的床铺后,覃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即掏出手机跟她男朋友打视频电话。 起初我还很有耐心地坐在她对面等她,后来饥饿战胜了我的耐心,我决定一个人去食堂解决午饭。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被覃晴发现了。 她迅速站起身,两三句话挂断了手里的电话,然后冲上来挽住我的胳膊,笑眯眯道“饿了怎么不早说?我早点挂嘛。” 我笑着回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嘛?” 过会儿我才反应过来,疑惑地问“我什么也没说呀,你怎么知道我是饿了?” 她“噗哧”一声,捂嘴笑道“刚刚你那肚子响的,连我男朋友都听见了,他还叫我赶紧带你去吃饭,别饿坏了你。”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么丢人现眼的吗? 走出寝室后,穿过一段走廊就是电梯,此刻正是饭点,很多女生站在那等电梯。 眼看这一趟电梯是挤不进去了,我和覃晴不约而同地决定走一旁的楼梯。 覃晴的寝室是在第六层,也是最高层。当我们走到五六层之间的楼梯拐角时,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虽说现在正值寒冬,但这栋寝室楼暖气全覆盖,楼道里的窗户也都是封闭的,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有这么阴冷的地方啊。 几年下来的职业病让我立马从兜里掏出罗盘,我巡视了一圈,只见掌上罗盘指针抖动不止,针头或低或仰,久不平息,很明显有其他灵性磁场的干扰。 覃晴见我表情这么严肃,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时有两个女生下楼路过,看到我的怪异举止后捂着嘴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回头看我,都被覃晴给瞪了回去。 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于是踮起脚,向窗外看去。 “果然如此!” 覃晴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果然如此?栗子你发现什么了?” 我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想,没有回答她,而是拉着她往楼下跑。 下楼的过程中,我一直观察着罗盘的指针。指针随着我下台阶的步伐有些许晃动,但总体上还是稳定的。 直到我们来到四五层之间的楼梯拐角,指针又开始疯狂摇摆起来。 覃晴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又被我拉着往下跑。 每一层都是这种情况,磁场在楼梯上是平稳的,在每两层间楼梯转角的平台上却是紊乱的,就好像这一竖条的空间都被诅咒了。 覃晴和我并排站在二层的楼梯间窗前,喘着粗气道“不是,栗子,你到底发现什么了?怎么神神叨叨的?” 我给她顺了顺气,然后指向窗外 “你们这儿门口,一直都是这样两条路吗?” 覃晴循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两条路一条通向食堂,还有一条路在草坪上……我记得之前是没有的,应该是最近被人踩出来的……呵,没素质的人真多!” 我心下了然“那就是了,一旦有人踩出了印子,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随,最后变成这样一条路。” 覃晴看着我,眼含不解“那又怎么样?” “问题就在于这两条路的位置,你仔细看,它们呈现出一个倒八字的形状,而我们站的位置恰好处于两条路的尽头交汇处……” 我深吸一口气,沉重地吐出两个字“大凶。” 覃晴瞪大眼睛,惊恐地问“啊?那我们现在不就……” “在煞气最甚处,邪祟汇聚之地。” 覃晴唇齿微张“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在道路尽头就会汇聚邪祟?” 我摸了摸下巴,思考片刻后说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就像别人买房或者租房的时候,我通常不会建议他们选择大门正对着楼梯的地方。” “因为有些鬼它不会转弯,只会沿路直走,大门正对楼梯就相当于直接把鬼请进门了。” 像是联想到了那种恐怖的场景,覃晴尖叫了一声,抱紧我的胳膊,惊慌地四处张望。 “呜呜呜,我最怕鬼了,栗子你别吓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有我在,不用怕。” 覃晴扁着嘴“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会的。” “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保护我吗?” “嗯。” 覃晴兴奋地在我脸上吧唧一口“小栗子,我爱死你了!” 吃完午饭,我抽空回了趟店里,把那位女生的头发炼化了。 看着手环的倒计时延长了三天,还剩三天零几个小时,我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一些。 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说不定明天我就找到破除这个灾厄的方法了呢! 在准备出门时,我瞥了一眼坐在收银台的岑司。 她捧着个手机在那刷短视频,刷到腹肌男时两眼放光,恨不得凑过去舔屏。 紧接着在感受到我的目光后,她又不屑地“嗤”了一声,坐直身子,假装漫不经心地划过。 我双手撑在她的桌前,温和道“小司司,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出去玩玩的。” 岑司的手机“啪”地一下砸在桌面上,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你,你说真的?” 我笑着点点头“只要不做坏事就行了,我不会跟嘲风告状的。” 岑司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步步走到玻璃门边,期间还频频回头看我脸色。 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记得玩一会儿就要回来哦,别让我找不见你了。” “小司司,我还需要你呢。” 岑司站在原地,握着门把手的指节都在微微颤抖,明明她渴望的自由就在眼前,可不知怎的,她就是没有勇气按下去。 与门僵持半晌过后,她泄气了,垂着双手灰溜溜地坐回了椅子上。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才不相信你有这么好心,这肯定是给我布置的陷阱,我不会上当的!” 我摊开双手,无奈道“我没有啊,你想多了。” “那你就是想赶我走!我告诉你,这家店会是我的,在得到它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半步,你就别做梦了!” “随便你吧。” 留下这句话后,我就推开门离去,走了几步,发现公交卡忘了拿,又原路返回。 这天气可真冷啊,呼口气都能冻成冰,不光是人类,恐怕妖精也会被冻出病来吧。 要不然,我为什么会看见玻璃窗里,岑司在用自己的衣袖擤鼻涕? 看到我返回,岑司明显慌乱了一瞬,找公交卡的间隙,我顺手拿了包纸巾扔到她面前“乌鸦小姐,要讲卫生啊,我们的衣服还要放到同一个滚筒洗衣机呢。” 岑司接过,语气冰冷“哦。” 第10章 楼道诡事 等我回到学校寝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覃晴的学霸室友还在图书馆学习,万银悦则不知道去哪儿了。 覃晴坐在床上跟她男朋友视频,搭在床沿上的双脚摆呀摆,笑得很开心。 见我进门,她探头问了我一声下午干嘛去了,我刚想回答,可下一秒她又和男友嬉笑开了。 我插不进去嘴,索性坐在书桌前开始看《周易》。 古文晦涩难懂,我从小文言文学得就不好,此刻看这本书犹如在催眠,越看越觉得那些字像是蚂蚁在爬。 在我将要闭上双眼的那一刻,寝室门突然被人敲得震天响,吓得我一激灵。 我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脸生的短发女孩,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抬头看看门牌号,神色有一瞬间迟疑。 嘴里还嘟囔着“我没走错寝室啊……” 覃晴在这时喊她“莱莱,开门的那是我朋友,你没走错。” 听到覃晴的声音,短发女生这才放下心来,绕过我大步走到覃晴床边,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挥着拳头大喊。 “覃晴,你们寝室那个瘦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大晚上的一个人蹲在楼梯里,楼梯上的灯还是坏的,我买饭回来看见那一坨人差点没被吓死!” “你也不是不知道,最近咱寝室楼传闹鬼传成什么样了,她还整这死出,怕不是想被姐妹们骂上表白墙吧?” 短发女生好一顿输出,覃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对她连连道歉。 短发女生一挥手“你道个哪门子的歉,又不是你的错。我来这只是想让你们一个寝室的好好跟她谈谈,让她别做这种神经事了,我们跟她说话她压根儿不理,只能指望你们这些还能说上话的了。” 在覃晴的连声保证下,短发女生终于离开了,临走时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床上的覃晴叹了口气,对我扯起一抹苦笑。 “这种事自开学来就常常有,我都习惯了,只是我们跟她说她也不听啊,我能有什么办法嘛?” 看着覃晴垂头丧气的模样,我沉思了几秒,然后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你就在寝室呆着别动,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覃晴趴在床边的栏杆上,喊住我“你别去啊,过会儿她自己就回来了。” 我拉开寝室门,对她笑笑“没事的,我就去看一眼。” 然后不等她回应,就把寝室门合上了。 静谧的楼道里,时不时会传来电梯开合的滴滴声。 我站在安全门外往下望,随着楼梯的延伸,越往下越黑乎乎一团,就像没有尽头一样。 我本来想打开手电筒,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暂时别惊动她。 静悄悄地下了好几层后,我终于在第三层楼梯上看见了万银悦。 看到她模样的那一刻,我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什么诡异的场景啊,万银悦居然在漆黑的楼道里以一种蹲着的姿势爬楼梯! 几缕黑发被汗浸湿搭在脸上,双脚向前弯曲,身体前倾,两只胳膊紧紧地夹在身体两侧。 一步,一步,笨拙而缓慢地向上爬。 难怪别人会被她吓到,电影里顺着楼梯爬上来的女鬼都没她这个姿势可怕。 随着万银悦越爬越高,我也在不断往后退,始终跟她保持半层楼的距离,确保自己处于她的视线盲区。 等到了五六层之间的楼梯拐角,她突然停止了动作,站起来,迅速往楼下跑。 她的动作太快,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愣了几秒,我才急忙追了下去。 幸亏她没跑远,到了一楼就停了下来。 我静悄悄地观察着她,可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她居然又蹲了下来,开始顺着楼梯往上走。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到底要爬几次啊?瞧着她身材瘦瘦小小的,体力居然这么好吗? 更诡异的是,她爬楼时根本没有目视前方,而是扭转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后跟。 这个姿势让我联想到从前在农村老家时,老母鸡带着自己刚出生的鸡崽子走路的场景,老母鸡会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孩子有没有跟上来。 等等,老母鸡……? 一种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 万银悦学着老母鸡的姿势,难道是在带领着什么东西上楼吗? 可是我有阴阳眼,并未看见她身后跟着什么东西啊。 还是说,就是因为那个东西没有跟上来,所以万银悦才一遍一遍地重复上楼这个动作? 我带着满腹疑虑,又眼看着她爬了十几分钟的楼梯。 这个姿势乍一看非常恐怖,但看久了也很单调。 我再没有其他有用的发现,便悄声从楼梯间退了出去。 或许是被岑司的病传染了,当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太舒服,身体隐隐发烫,于是十点不到就上床休息了。 闭上眼后脑子里一直回放万银悦蹲着上楼的场景,怎么睡都睡不好,非常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入梦乡,但很快我又被一声沉重的叹息声惊醒。 那声音仿佛正贴着我的耳朵,余音悠长,等我猛然睁眼时又戛然而止,重归寂静。 我揉揉眼,习惯性地掏出枕头边的手机。 凌晨01:34。 对面的被窝里还亮着幽幽的光,那是覃晴的床铺。 就像大学里所有热恋情侣一样,她每天都要抱着手机和她男朋友聊到深夜。 我咬着唇,试探性地给她发了个消息。 “寝室里好黑啊,我想上厕所,你能不能下去开个小台灯?” 对面的被窝动了下,紧接着我收到了回复。 “不行哦,你怎么不自己下床去开呢?” 我继续发“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我有夜盲症,一到晚上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覃晴很快回复“你什么时候有夜盲症了,不会是为了偷懒现编的吧?算了算了,大小姐,我这就回来为您爆灯。” 我皱了皱眉“什么回来?你不是就在床上吗?” “程羽栗,你脑子睡傻了吧,我早跟你说我去食堂了,问你要不要带饭你也不理我,只顾着睡觉。” “怎么着,后悔了吧?”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打字不停“不是,凌晨一点去食堂吃饭,开什么玩笑?” “你要是去吃饭了,那你床上的是什么?鬼吗?” 消息一发送,我瞬间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转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下,覃晴的床上确实有一个人形鼓包,而且依稀能看出被子在起伏,像是一个人在呼吸。 “凌晨1点?现在明明是中午1点啊。” “你不是睡迷糊了吧,连白天晚上都分不清了。” 覃晴似乎是怕我不信,还附上了一张自己和太阳公公的合照。 但她拍照技术实在太烂,五官背光还糊作了一团,刻意夸张的笑脸像是个露出眼白和尖牙的恶魔,诡异至极。 深呼吸了几口,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我在聊天框里输入 “覃晴,我好像遇到麻烦了,你现在赶紧回寝室,把床上的我叫醒。” 可能是看我语气过于严肃,再加上最近整栋女生寝室楼确实诡事频发,覃晴没再调侃我,答应了一句说立马回来。 如果是我猜的那样,我现在正处于一个鬼域。 鬼域,顾名思义,就是鬼魂居住的空间,与人类世界共存但又不处于同一个维度的领域。 我从小就经常被鬼压床,有时候闭着眼也能看清周围的景象,那个与现实无二的领域就是鬼域。 人类在正常情况下是看不见这个空间的,不知道今天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醒过来。 覃晴看我这边没有消息了,直接弹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我按下接听,对面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歪?” 接通视频时忘记调小音量,这一声“歪”像个惊雷一样在静谧的寝室炸开,把我脑子都炸迷糊了。 我僵硬地转过头,发现,对面床上的鼓包陷下去了。 “栗子,你能听见吗?你那边好黑啊,我看不清你的脸。” 手机里还在传来聒噪的女声,我心里骂了一声,急忙调小音量,伏低身子。 静默了几秒钟,她仿佛察觉到了我这边的不对劲。 屏幕里,覃晴的脸逐渐靠近摄像头,她的眼睛本来就大,此刻更是睁大到了夸张的地步,像极了最近短视频里很火的蚊子视角。 紧接着,我听到了她颤抖的气音。 “程羽栗,小心,你脑袋边上有张脸。” 第11章 进入鬼域 我梗着脖子回头,正好与一张脸鼻尖对着鼻尖。 那是一张没有毛发的苍白人脸,面无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的瞳孔急剧收缩,猛地一掐大腿,硬是强忍住没有叫出声。 我们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见我没有动静,它又幽幽地把脸转向我的手机屏幕。 “我靠,程羽栗!我怕鬼啊,你别让它看着我!” 屏幕另一边的覃晴吓得花容失色,慌忙用手遮挡。 饶是吓成这样她都没把我挂断,果然是真爱。 趁那鬼被覃晴吸引,我悄无声息地伸手摸向枕头底下。 因为从小就容易被鬼压床,所以我习惯在枕头底下放一枚阴阳符,此物可以辟邪除恶,是除鬼的利器。 正当我想用掉这张符时,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信息。 猛然间,我瞪大了眼睛。 宿舍里有四个人,也就是有四个床位! 那怎么会只有覃晴的床上有鬼呢? 恍若晴天霹雳般,我额上冒出冷汗,缓缓抬眼,只见两条细长的白色鬼影立在我的床尾,正低头看着我。 它们面无表情,慢慢地将脖子伸长,向我逼近。 我吞了吞口水,心想一道符,可以对付三只鬼吗? 答案是肯定不行的。 其实到这里我的心里还算镇定。 我在书里看到过,鬼一共有六种颜色,也代表六个等级,分别是灰心鬼、白衫鬼、黄页鬼、黑影、厉鬼和摄青鬼。 其中,要数红色的厉鬼和黑绿色的摄青鬼怨气最重。 从小到大我只见过一次黑绿色的鬼,那时我还不知道它叫摄青鬼,只记得那一夜的经历令我永生难忘。 今天寝室里碰到的应该就是白衫鬼,也就是电影里最常出现的白鬼,一般是刚死之人所化,意识薄弱,怨气不高,对人也没有什么伤害性。 然而,也不排除它们会有发狂伤人的可能,我只有一道符,不打算跟它们硬碰硬。 它们似乎对手机里的覃晴很感兴趣。 或者说,是对声音很敏感,从视频一接通它们就开始躁动可以看出来。 我把手机音量声调大,放在床的最里面,然后悄悄退到一旁。 果不其然,三只鬼掠过了我,头顶着头凑到手机屏幕面前。 对面响起了覃晴的尖叫“啊啊啊啊程羽栗!” “你丫的,你是想让我跟鬼开会吗?” 骂归骂,覃晴大概是猜到我已经有了脱身的方法,不敢贸然从镜头里消失,只能一句接着一句输出国粹,以此给自己壮胆。 自古恶鬼怕恶人,遇到鬼缠身时,说脏话的确可以吓退一些鬼。 在覃晴的温柔问候声里,我已经从床梯上滑了下来,在桌子上翻找自己的背包。 我的驱鬼工具都装在了包里,只要有武器在手,任它再来一百只鬼我都不怕。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拉链一拉开,背包里居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瞬间冷汗直冒。 没有武器的我简直就是个任鬼宰割的羔羊。 是谁洗劫了我的背包?是万银悦吗?她发现我了吗? 理智告诉我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我需要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我观察着几只鬼的动静,确保它们没注意到我,然后蹑手蹑脚地退到了寝室门边。 眼看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我握住门把手往下一拧。 “哇呜呜呜——哇哇哇——” 一阵凄厉的婴啼声从门外传来。 我的身体瞬间僵在了原地。 心里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蹲了这么久的婴灵会在这样的场合出现。 婴灵是未出生就死掉的灵体,被打掉之后只能在人间游荡,直至原本在世的阳寿耗尽方能入轮回,所以它比普通的鬼魂有着更大的怨力。 幸好我还没把门打开,否则毫无准备就被婴灵缠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但现在有个更大的麻烦。 那三只白鬼被门外婴灵哭声吸引,仿佛被激发了凶性,目眦欲裂,纷纷向我飘了过来。 我背抵在门上,手里捏着符,后背还能感觉到门被小脚踹动的震感。 覃晴在另一边急得不行,无论怎么喊也喊不回那几只鬼。 其中一只白鬼举着利爪,直扑我的面门。 我迅速矮下身子,躲过这一击,然后反手将食中指掐住的阴阳符点在它额间。 符纸在触碰到白鬼的瞬间燃起青色火苗,把它整个包裹住。 一阵痛苦嘶吼声过后,那只白鬼在空气中被烧得干干净净。 剩余两只白鬼似乎不知道害怕,它们表情狰狞,一左一右地向我飘来。 我摸遍全身,确实没有第二道符了,眼看着它们越来越近,眉头紧紧皱起。 就在它们要触碰到我的前一刻,我瞪大眼睛,眉毛竖起,冲着正前方大喊了一声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刚喊完这句话,我就看见前方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流动了起来。 几秒之内,寝室温度骤降,一股阴冷的风直冲我的脑门,把我的头发吹得翻飞。 两只白鬼被突如其来的低气压震慑住了,它们顾不得我,胡乱撞墙,想要逃离这个房间。 但是晚了,头顶黑暗的天花板在这时响起了隆隆滚雷声。 雷声如狮吼,激荡出几圈波纹,电光闪烁间,随着几道金色闪电劈下,两只白鬼在顷刻之间被烧成了几缕青烟。 我被眼前这个场景震撼到了,没想到自己的孤注一掷居然能召唤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我挺直了腰背,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迅速拉开门,想趁着雷声还在时解决掉这只小小婴灵。 可没想到,婴灵也会审时度势,见我这么厉害,它像只小兽一样挺身而起,哭叫着往走廊尽头跑了。 我怎么会放过这个抓住它的机会,立刻撸起袖子追了上去。 走廊里迷雾重重,视线受阻,没走几步我就放弃了。 说到底不知道这地方还有没有其他的鬼,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我可不希望自己下一秒就撞到哪只鬼的胸膛里。 我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走,循着婴灵嘹亮的哭声前进。 它越哭我越想笑。 哭哭哭,连暴露自己位置了都不知道。 我一直跟到这一层的公共厕所,通过声音判断出来,婴灵正躲在最里面。 随着我踏入洗手间的脚步声,它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没有停止搜寻的脚步,随手拿起一把拖把,一个一个把厕所门顶开查看。 直至最后一个厕所隔间,把门顶开后,看到里面的景象,我直接愣在了原地。 霎时间一股悲愤之感如同狂野洪流,袭向我的心脏。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从脸上滑落。 第12章 床底符文 覃晴把寝室里的我推醒时,我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非常惊讶,疯狂摇晃我的肩膀,还在我耳边大喊大叫,想把我的神智给唤回来。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我已经恢复正常了。 “小栗子,你怎么了?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哭啊?” 覃晴跪坐在我的被子上,双手扶着我的脸,满脸焦急。 刚从鬼域回来,耗费了我太多的精气神,以至于我说话都有些虚弱。 “没什么事……我待会儿再告诉你,那个,你能往后退一下吗?” 覃晴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把屁股往后挪了两步。 待她留出空间后,我把自己身下压着的被褥和枕头通通掀了开来。 当木质床板露出的那一刻,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凑在一旁的覃晴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整个床板,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符文,不知道是不是鲜血画就,红得触目惊心。 在这其中,我只能勉强认出几种是用来招阴的,估计剩下的也大差不差。 数量这么多,难怪我的阴阳符都不起作用了。 “天呐,这是谁干的?”覃晴一手捂嘴,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床板。 我干笑着看她“不是你吗?” “我?”覃晴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小栗子你疯啦,你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啊!” “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再说我干嘛要害你啊?” 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助和困惑,看不到一丝杂质。 我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那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也能看见鬼?” 在视频最开始,出现在我脑袋边上的脸,她比我还先反应过来那是鬼。 “这,这我也不知道我为啥能看见啊……”覃晴揉搓着双手,上齿咬着下嘴唇,明显有些焦急。 突然,她拍了下大腿,大声道“哎,不是说有些肉眼看不到的鬼,可以被摄像装备给拍下来吗?” “你说会不会是这种情况,其实我本身是看不见的,就因为打视频所以才能看见?” 她脑子转得果然很快,我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是有这种可能。” 没给覃晴喘气的时机,我继续问道“昨天晚上在我回来之前,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寝室是吗?” 覃晴懵懵地点了点头。 “那就只有你有机会,把我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了?” “啊?”覃晴一时之间愣住了,长长的睫毛迷茫地颤动。 而后她用力摇了摇头“不是,你怎么又怀疑我偷东西了?我偷你东西干嘛?” 我只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覃晴的眉头纠结地拧了起来,她烦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不对,我想起来了,下午不止我一个人!” “当时我在上厕所,好像听见有人开锁进来了,但没过多久她又走了,我以为是刘岚美回来拿书,就没把这当回事儿。” “如果你东西少了,可不止我有嫌疑。” 我默然,这番说辞也能算是解释得通。 看着覃晴因为紧张而有些涨红的脸颊,我叹了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食堂到宿舍的距离最多10分钟,为什么我在里面待了至少半个小时你才把我喊醒,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我这个问题似乎把她问住了,过了半晌,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你以为是我不想赶回来吗?我他丫的是被绊住了!” 覃晴的哭声哽咽在喉咙里,她抓住我的衣袖,情绪有些崩溃“栗子,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刘岚美她死了!” 像是一记重雷在我脑袋里面炸开,我感觉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她从江里被打捞出来,她整张脸都是乌青乌青的,我被吓坏了,当场就腿软了。” “他们都说她是学习学得太猛了,导致脑袋发昏,才会走路掉进江里,可是我不信!” “学委人那么好,在寝室她就像个大姐姐一样,经常照顾我,她怎么可能会死啊,一定是有人害她的……” 覃晴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看上去是真的遭遇了极大的悲痛与惊吓。 我忍不住去擦她的眼泪,她顺势抱住我的肩膀大哭“人家本来就被吓坏了,还强撑着腿软赶回来救你,没想到你一睁眼就怀疑我害你,还怀疑我偷东西,我是那种人吗?” “程羽栗,你认识我这么久,你说我是那种人吗?” 我心里顿生愧疚,拍拍她的后背“对不起,是我疑心病太重了,我错了。” 覃晴抬起脸来,泪眼模糊“我就从来没怀疑过你,你说什么我都信,可是你却不信我,我真的很受伤,我要碎掉了……” 我低下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覃晴抹了一把眼泪,向我摊开手心。 “那你多给我几个符吧,我就原谅你了。” 我盯着她的手掌,哑然失笑“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还能真跟你生气吗?” 覃晴从胸前的衣服里扯出一大串我先前送给她的平安符,上面有明显的焦黑痕迹。 “你看,我把它们挂脖子上,没多久都黑了,你快给我些新的,我好把这些都换下来。” 符一经烧毁便会失效,看来这几道符已经为覃晴挡过灾了。 她的灾,难道是…… 我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想,立马翻身下床,然后跑到对面,掀开覃晴的床铺。 果然,那上面是与我那张床如出一辙的血色符文! 覃晴尖叫出声“啊啊啊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敢在你太岁奶奶头上动土,我看她是活腻歪了!” “想知道是谁做的,看看谁床上没有就是了。”我继续去掀剩下两个床铺。 结果万银悦的床板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而刘岚美的床上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且隐隐发黑,暗示着主人已遭不测。 原来昨晚陷入鬼域的人,不止我一个。 不知道刘岚美昨晚在鬼域里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孤身跑到寝室楼外,最终还被溺死在学校的河里。 而覃晴因为戴着很多符入睡,所以没有受到鬼域的影响。 “万银悦这个贱人!从前我和学委对她那么好,她居然想要我们的命!”覃晴气得火冒三丈,当即就要去找万银悦要说法。 我拦住了她“我们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先不要轻举妄动。” “那怎么办?学委就这么白白的死了不成?”覃晴的眼眶红得像兔子,双手也攥成了拳头。 我冷冷地看向门外 “知道敌人是谁就好办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第13章 电梯与楼梯 万银悦步履轻快地回到寝室时,我和覃晴都面不改色,还兴致勃勃地讨论学校附近什么外卖好吃。 万银悦难得看上去心情不错,主动凑过来跟我们说话。 趁着覃晴去洗手间的工夫,万银悦立马拉着我的手,开始说悄悄话。 “我说你干嘛要跟覃晴那种人交朋友?你不知道她那个人……啧啧啧。” 万银悦连啧了好几声,满脸都是鄙夷之色。 “覃晴怎么啦?”我睁大眼睛装作八卦的模样。 “她这个人有病,思想非常极端,她男朋友根本就不喜欢她,她当初是通过自残来威胁她男朋友跟她在一起的!” “啊……”我捂着嘴不可置信。 万银悦看到我这副表情,得意地笑了笑。 “你没见过她男朋友本人吧,我跟你说,她男朋友又高又帅,还是个富二代,这种男人怎么可能会看上覃晴那个疯婆子?只是跟她玩玩罢了。” “还有你知道她为什么每次打视频都要戴耳机吗?因为她男朋友根本就不跟她讲话,都是她一个人在那自导自演的!都是演给我们看的!” 经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覃晴每次视频都是用手机背面对着我们,我还从来没见过她男朋友长什么样子。 我继续问“那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万银悦神秘一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总之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别跟她做朋友了,你看你的脸也挺漂亮的,别被她哪一天发疯用刀子划烂了。” “她这个女人内里已经颠到无可救药了,现在不过是在装小白兔罢了。” 就在这时,覃晴甩着手从厕所出来了,问我们在聊什么。 我立马甩开万银悦,上前挽住覃晴的胳膊,然后俯在她的肩头与她耳语,说话期间一直往万银悦身上瞟。 覃晴听着我的话,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看向万银悦的眼神愤怒得像要喷火。 万银悦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涨得通红,她的嘴唇都在颤抖,显然没想到我告密告得这么快,还当着她的面! 她心虚地垂下脑袋,像只老鼠一样飞快地从我们俩身边蹿走。 经过我时,还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见她消失在寝室门口,覃晴才不解地问我“你干嘛让我装凶啊?我上厕所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乖,你什么都不用知道,玩去吧。” 我并没有把万银悦说的坏话转达给覃晴,只是将计就计,把这场戏码推向高潮。 我要让万银悦内心的嫉妒火花燃烧得更旺一点,这样她接下来也好把事情做得更绝一点。 最好能让我一举拿下。 末了,我又提醒了覃晴一句“我看万银悦好像是看上你男朋友了,你让你男朋友注意点吧。” 覃晴愣了几秒,而后才笑道“放心,我男朋友的为人我知道,他不会的……” 吃外卖时,岑司给我打了个电话,手机那头是她有气无力的声音 “城南有个老太婆要帮她孙子驱邪,这活你接不接?” “接啊。”我吸溜了一口面条,“这种驱邪的活最轻松了,几分钟就完事,简直是白赚的阳寿。” 岑司在那头轻蔑地“切”了一声。 “那就定在今天下午,地址给你发过去了。” “好嘞。” 吃完饭后,我跟覃晴交代了一下情况,说我整个下午都不在学校,让她自己提防一下。 “你就放心吧,我下午也不留在学校,我跟我男朋友约会去,嘿嘿嘿……我草莓发夹呢?” 覃晴坐在化妆镜前,桌上散落着各种化妆品,显得有些凌乱。 提到自己的男朋友时,她的嘴角会不自觉弯起来,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根本就不像万银悦所说的那样,覃晴是一厢情愿。 等我办完事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 驱邪五分钟,路程五小时,不是在开玩笑的。 不过寿命增加了一天,我还是觉得很值。 刚迈进宿舍大楼,我就看见覃晴和万银悦在一楼大厅等电梯。 她们俩贴得很近,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产生什么隔阂。 我笑着上去拍了拍覃晴的肩膀。 覃晴也笑着,反过来挠我的胳肢窝。 万银悦斜着眼睛看我们“等电梯太无聊了,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我和覃晴一致同意“行啊。” 她开始讲述“有一天夜里,三个女生进了电梯,其中一个女生刚和男朋友约会回来,手里拿着玫瑰花和巧克力,笑得很幸福。” 覃晴举手“你是在说我们三个吗?” 因为她恰好刚和男朋友约会结束,手里还抱着玫瑰花和巧克力。 万银悦笑着摆摆手“你不要打断我哦。” 覃晴乖巧地点点头,比了个ok。 她继续讲道“她们三个一进电梯,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个拿着玫瑰花的女生突然开始上蹿下跳,拿头撞墙。” “之后电梯门一开,那个女生就一头撞了出去,撞死在了地板上。” “后来查摄像头一看,原来是电梯里有一只血手抓着那个女生的头发,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等电梯门一开,它就把她往外面地上一扔。” 覃晴有些尴尬地收了收手里的玫瑰花“这是一个笑话吗?我听着它比较像个鬼故事诶。” 万银悦面无表情地盯着覃晴的脸,幽幽开口“我最喜欢看别人笑话了,所以它就是一个笑话。” 覃晴拽了拽我的袖子,求助似的看向我。 我横在两人中间,打哈哈道“别说了别说了,电梯到了,我们走吧。” 可没想到电梯门一打开,覃晴突然往后拽住我的手臂,神色有些后怕。 ”呃,栗子,不然我们还是走楼梯吧。” 不等我回答,万银悦便勾了勾嘴角“好啊。” 我们三人只得往隔壁的楼梯间走去。 昏暗的楼道里时不时穿过一阵冷风。 覃晴抱着我的胳膊,我几乎能听见她的牙齿冻得咯咯响。 “学校怎么这么穷啊,一个破灯泡一学期都还不修好。” 而后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冷啊,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我下意识朝她后脖颈看去,看见一团黑影一闪而过,由于光线太昏暗,我不确定是不是看花了眼。 万银悦嘿嘿笑着凑了上来“既然这么冷,那我再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不要!”我和覃晴同时摆手拒绝。 “是关于一个死去胎儿找妈妈的故事……可好笑了,你们真的不听?” 覃晴厉声喝道“真的听上去一点都不好笑!” “银悦,我忍你很久了!什么电梯鬼,什么死胎儿,你再这样阴阳怪气吓我们的话,我们以后再也不跟你一块走了!” 万银悦刚刚还在嬉皮笑脸,一听这话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我怕你无聊,好心好意讲笑话给你听,你非但不感激,还想要拉着她们孤立我?” 覃晴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过于凶狠了,声音软了下来“悦悦,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看看你连鬼故事和笑话都分不清,以后谁还敢和你一起走夜路啊?” “我说它是笑话它就是笑话!” 万银悦的表情有些癫狂,她伸出手指着我们“你和刘岚美早就瞧不起我了吧,觉得我长得丑,脑子笨,还交不到男朋友,根本不配和你们待在同一个寝室,对不对!” 覃晴慌乱后缩“你在说什么?” 眼看她的手都要戳到覃晴鼻子上了,我毫不客气地扭住她的手腕。 第14章 间隙童子 万银悦痛呼了一声,随即对我破口大骂“我跟她说话,有你什么事儿?你给老子滚远点。” 我伸出一只胳膊,把惊慌的覃晴护在身后,冷冷道“如果我说不呢?” “你,你……”万银悦气得嘴角抽搐。 我朝她扬了扬下巴“你想打架吗?我奉陪。” 听到“打架”两个字,万银悦的嚣张气焰瞬间收敛了几分。 她刚刚已经见识到我的力气了,定然知道和我打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她静默了几秒钟,回头往楼道的角落里看了一眼。 等她再次转过身来时,脸上多了一个瘆人的微笑。 “程羽栗你急什么,今晚你来这一遭,有的是东西跟你打架呢。” 她坏得太明显,我和覃晴不约而同往她身后看去。 在那个角落里,我看到了一团蠕动的漆黑气体,就像在覃晴后脖颈上看到的一样。 与此同时,覃晴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挣脱我的胳膊,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覃晴——” 我连忙喊她,但她却不理我。 我看见她面向墙壁,直挺挺地蹲了下去。 又是这个姿势,我顿觉不妙,上前强行掰过她的肩膀。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伸出一只手袭向我的面门。 下意识往后一避,我没犹豫,从腰间抽出桃木剑就要往她身上劈。 在桃木剑要碰到她的前一刻,我余光瞥见她伸出的手上,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小栗子你看,我的发卡怎么会在这儿啊?我找了它好久呢。” 桃木剑离她的脑门不过分毫,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看向我的眼神清澈且无辜。 没空管她的破发夹,我把她从地上扯起来,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保她没被上身之后,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 “乱跑什么?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 “不是,要是别的发卡就算了,可这个发夹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啊,我可不能丢了……”覃晴心疼地吹着发夹上的灰尘,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她看了一眼我的手,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小栗子,你刚刚是想拿刀砍我吗?” 我气笑了,用桃木剑在自己胳膊上戳了几下“大姐,这是木头做的,砍不死人的。” 她也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大义灭亲。” 我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这个恋爱脑,转头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空荡的楼梯间里,只剩下我和覃晴两人,万银悦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溜得没影了。 那她刻意讲电梯鬼的故事,把覃晴往楼梯上引的目的是什么? 我把目光转向覃晴的手心“把那个发夹给我。” 覃晴捂着发卡往后退了两步,扁着嘴摇了摇头。 我耐着性子道“我不抢你的,我就是看看上面有没有被人做手脚,看完了就还你。” 覃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妥协“那好吧。” 她将那只镶嵌着粉色水钻的发卡递过来,我伸出手去接。 就在我们的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一股乌黑的雾团突然从发卡里钻爆涌而出,如蛇一般顺着覃晴的手臂蜿蜒而上,最终像丝线一样缠绕住她的脖子。 紧接着,缕缕丝线幻化成了一个小孩的模样,它坐在覃晴的肩膀上,眼神空洞,紧紧抱着覃晴的脖子,一动不动。 与其说是在抱,不如说是在掐。 因为覃晴很快就呼吸不上来了,她双手捂着脖子,大口吸气,嗓子里喊不出声来,看向我的眼里满是惊恐。 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迅速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葫芦,将壶口对准了那只小鬼。 “我在鬼域里就跟你说过了,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看清楚人下手,我不管你……” “但你要是伤及无辜,我可管不上你年纪多小。” 婴灵怔怔地盯着我,空洞的眼眶里蓦然流出两道血泪,看得人心里一紧。 它的身上布满了血痕裂纹,就像一个破碎的瓷器。 这不是普通的婴灵,我们行内管这叫间隙童子。 炼就间隙童子的过程极其残忍,需要用到很多婴灵的身体残肢,在阴气最盛的地方炼上七七四十九天。在这期间,几十个婴灵的身体被反复撕碎,再被重组,最后才能得一个间隙童子。 煎熬的炼就过程使它的怨气要比普通婴灵高出数倍不止。 在鬼域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它承受过非人的虐待和极大的痛苦,所以我放了它一马。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间隙童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凶性,动作甚至有几分温顺。 它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它的亲近会使人丧命。 它看上去有些怕我,一直往覃晴脖子后面缩。 看到它这副模样,我的语气温和了下来“你跟姐姐走好不好?姐姐带你回家,姐姐家里有很多好吃的香火,你以后就不用在外面流浪了。” 听到我的话,间隙童子从脖子后面慢慢探出头来。 似乎是体察到我并没有恶意,它朝我伸出两只手,做了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它的每根手指头长得都不一样。 我心里看得难受,拔开木塞,把它收进了葫芦里。 婴灵离开的那一刻,覃晴瞬间获得自由,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呼吸。 “差点儿……差点儿就憋死老娘了!” “小栗子,刚刚那发夹里面有什么鬼?为什么我感觉后脖子那么凉?” 我刚要跟她解释,她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别告诉我,我胆子小,承受不住。” “我要强烈谴责我男朋友,居然送了我一个这么招邪的东西!” 我想说这一切应该是万银悦做的,但看她在手机上把字打得啪啪响,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算了,告诉她干嘛,我来把事情解决,她负责谈恋爱就行了。 回到寝室,我把葫芦小心收好,打算等到有空时带回店里养着。 因为间隙童子体内不止有一个灵魂,所以它已经走不了轮回路了。 只能在我还活着的时光里,能养它多久就养多久吧,最好是能在这期间教会它不害人。 可转念一想,它明明遭受了那样多的迫害,承受了那么多本不该它承受的苦痛,现在我却反过来叫它不能心生恶念,这岂不是对它很不公平? 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路? 有时候人比鬼要恶,难道我还要除鬼而助人吗? 疑问接连浮上脑海,我在这一刻发现,原来自己下意识的想法是这样的伪善。 第15章 神秘人 一回到寝室,覃晴就爬上了床,开始跟她男朋友吐槽今日的离奇遭遇。 万银悦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站在桌前,以朱砂混公鸡血作引,在黄纸上绘符。 画好几张符后,我递给覃晴,让她分别贴在床头和床尾,以压制住床板上招阴的血色符文。 覃晴高兴地弯下身子来取,却一不小心手滑,把握着的手机掉了下来,幸好被我接住。 我瞄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摄像头照着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我的鞋面。 她男朋友的摄像头没有打开,只能看见他的头像是一双纯白色的翅膀。 我把手机递回给覃晴,半开玩笑地问“摄像头怎么是朝外的,你刚刚不是一直在拍我吧?” 覃晴对我的话感到疑惑,把手机拿到手里才恍然大悟。 “肯定是掉下去的时候误碰了吧,拜托,我哪有那么变态,跟我男朋友视频我拍你干嘛?怎么,你想当我们y的一环啊?” 我摇摇头笑了一声“只是奇怪,打视频你男朋友怎么不露脸,我还好奇他长什么样子呢。” 覃晴无所谓地靠在了枕头上“他说他现在在外面,环境太嘈杂了就不开摄像头了。” 我没再说话,转身拿起玻璃杯,接了杯水。 随着液体一起吞咽下去的,还有刚才看到手机屏幕后疯狂涌起的疑心。 不管覃晴想做什么,我都不愿意再怀疑她了。 我只有她这一个朋友,她是这世上仅存不多的会关心我,会爱我的人。 活在这世上一遭,我不想和身边人算计来算计去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没过多久,覃晴突然从床上坐直了起来。 “小栗子,万银悦给我发消息了,她说让我现在就下楼,她要给我一个惊喜。” 说完后她便看着我的脸,似乎在等我的决断。 我皱了皱眉,万银悦说的“惊喜”可信吗?怕不是惊吓吧。 不,肯定就是惊吓。 不过就算是惊吓,我们也得面对。 我看向覃晴“走吧,我陪你去。” “好。” 我们坐电梯下到一楼,在一楼大厅里却没有看到万银悦的身影。 “难道她说的是寝室楼外面?” 覃晴拉着我的手往大门外走,她手机上的视频界面还开着,不过这次摄像头对着的是她自己了。 寝室楼外,除了匆匆而过的行人,就只有几对抱在一起接吻的情侣,万银悦要是在现场,除非是躲在草皮 我用手肘碰了碰覃晴“你给她发个消息,问她到底在哪儿。” 面对我的触碰,覃晴却没有丝毫反应,她双眼空空的,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心里暗叫不是吧? 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花坛边上,正有一个身形与万银悦相似的女孩,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拥在怀里。 她一脸幸福地靠在男人胸前,男人则低头温柔地吻在她的额头上。 仔细一看还能发现,男人手里拿着的手机,正是与覃晴的视频通话界面。 作为一个旁观者,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让我觉得狗血到爆炸。 我下意识看向覃晴的脸色,生怕她在气头上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可她远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只是擦了把眼泪,狠狠地瞪了那两人十几秒,随后转身跑回了寝室楼。 整个过程中,她一句话也没说。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跟上覃晴时,身后传来了万银悦的声音。 她牵着那个男人,满脸笑容地走到我身边“程羽栗,怎么样,覃晴她看到这一幕,是不是非常难受啊?” 我直视着她得意的面容,如实回答“也没有特别难受吧,就好像扔了个很喜欢但是又烂掉了的水果,虽然有点舍不得……” 我停顿了一下,仰头看向那个男人“但烂货就是烂货啊,扔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你说是吧?” 我这么直截了当地称他作“烂货”,他看起来也没有不高兴,反而嘴角多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倒是万银悦不乐意了,她愤怒地上前一步“你这个臭婊子,你骂谁呢?”然后她抬起手,似乎要扇我的脸。 我已经做好了把她的手腕扭骨折的准备,但她的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男人伸手挡住了她。 他修长的指节顺着万银悦的发丝轻轻下滑,温柔道“宝贝,你先回酒店好不好?我有话想对她说。” 万银悦的眼神有些不甘心“可是……” 男人淡淡地打断了她“听话。”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安抚的魔力,万银悦瞬间不叫也不闹了,看向男人的眼神仿佛都能溢出光来。 “好,那我先回去啦。” 她扭着身子,边走还要边回头目送秋波。 等男人再次面向我时,我盯着他的眼睛,率先开口 “在背后指导万银悦炼婴灵的,是你吧?” 我早就有了这个猜想,单凭一个万银悦怎么会知道在楼道里炼间隙童子的方法,想来她必定有行内人的协助。 直到刚才看见他们俩人站在一起,万银悦像被下了蛊一样任他摆弄,更加证实了我这个猜想。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看向我的眼里明显多了几分赞赏。 “程羽栗,你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 孩子? 听到这个称呼,我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思绪闪回15岁出车祸的那一夜,嘲风第一次出现在我身边,说我是个“好孩子”。 嘲风是世人尊崇的神明,他叫我孩子自然无可厚非,但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鬼?他凭什么这么叫我? 看到我嫌弃的表情,男人低头笑了笑。 他长得确实很英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连每一根发丝都恰到好处地展现着主人的精致与优雅。 他完美的不像真人,像是个游戏里捏出来的人。 “我可不是捏出来的,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突然出声。 他温柔的笑如皎白月光,轻洒在人的心上“不信,你摸摸看。” 我瞪大了双眼,感觉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你会读心!” 面对我的躲闪,他一步步靠近,语气慢条斯理 “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嘲风一样,也是神明,而覃晴和万银悦,不过是我的信徒罢了。” 他的目光轻落在我脸上,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安排这一切,让你多活三天,你高兴吗?” 他安排这一切? 他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惊惧像疯狂的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无数个片段在我脑海中倒带,不明不白的思绪陡然被打通任督二脉,隐藏在重重迷雾中的真相显现出轮廓。 我的瞳孔涣散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你都知道了。”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笑眼盈盈。 “那么,程羽栗,你也想成为我的信徒吗?” 第16章 帮凶 天空飘起了细雪,丝丝凉意顺着我的脚底往上爬。 我不敢相信脑海里浮现的真相。 从我刚住进覃晴寝室的那天起,我就在认真地找线索、除邪祟。 但现在他却告诉我,她们是他的信徒。 这意味着,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是知情的,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我就是在电视里表演的小丑,他们拿着剧本,围在外面看着我演。 偶尔还要给我抛出一个线索,让我能继续走剧情。 万银悦是这样,覃晴也是这样。 如果这个男人是幕后主使,她们俩则是为虎作伥的伥鬼。 男人的嘴角轻轻上扬,他的笑容如同光影般难以捉摸。 “程羽栗,你伤心了吗?” 我愣愣地看着远处的花坛。 为什么要伤心,因为被最好的朋友背刺了吗? 心里的失落感如潮水般波涛汹涌,却在我极力的克制下化作了一抹轻笑“你们设计这出戏让我多活三天,我是受益人,怎么会伤心?” 他盯着我的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读我的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所以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个给我换命的女生对吗?” “我想不通,你这样大费周章安排,还找了两个演员陪我演戏,是为了什么?” 昏黄路灯下的他,乌黑的长睫垂下一片阴影,脸部轮廓清晰锐利。 “我刚才说过了,程羽栗,你是我看中的孩子。” 我追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语气慵懒,薄唇轻启“从你出生的那一刻。” 听到这个答案我有些震惊,但我又判断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他缓缓道“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会有守护神,程羽栗,我就是你的守护神。” 我下意识拒绝“我不要你这样的守护神。” 他半眯着眼,弯下腰来与我平视“对我印象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恶心。 炼婴灵、偷窥、淫邪,蛊惑人心,哪一样会和“神”的特质沾边? 我嘴上没说,却已在心里把他批判得体无完肤。 “唉——被人这样怀疑,真是太伤心了。” 男人直起了身子,说是伤心,脸上却没有一丝难过的表情。 “程羽栗,你记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皱起眉头“为了我还要杀人吗?” 我想到了被溺死在学校河里的刘岚美。 她只是一个善良普通的大学生,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努力,她有什么错?她凭什么要死? 男人脸上显现出无辜,仿佛一朵清白无瑕的莲花“万银悦个人行为,与我无关。” 他微微偏过头,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 “也难怪,她的两个室友,一个比她聪明,一个比她漂亮,她却什么优点都没有,这种差距让她嫉妒得快要发狂,所以她来找了我。” “不过这也没什么,做成大事的路上难免会有一些牺牲品,一个人类罢了,死了就死了。“ 他的言语那样轻巧,一字一句间透露出对人命的漠视,让我感到胆颤。 我看不透他,他的压迫感太强了,我甚至不想和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 他朝我走近,为了跟他保持距离我不得不往后退,直到我退无可退了,他才伸过手,捏住我的手腕。 他的动作让我感到震惊,我拼命地想要抽回手,但他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我竟挪动不了分毫。 在这一刻我才确定,他真的不是人。 “还剩下2天零20个小时。” 男人看了一眼我的手环,然后松开了我。 “程羽栗,你这一生多灾多难,若是让你重选一次,你还愿不愿意降生在这个世上?”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种话,难道这是我能选的吗? 刹那间又想起了嘲风,他当初也是问濒死的我,想不想活下去。 我没有犹豫,给出了和四年前一样的答案。 “我当然要活,而且还要好好地活!” 听到我的答案,他似乎很满意,眉目都舒展开了。 “看来我的选择没错。” 看到他的神情,我心中突然一阵后怕 “刚刚如果我回答不愿意活,你是不是会立马了结我的生命?” 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太过强大,让人无法忽视。 我有强烈的预感,如果他想杀我,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沉入我的双眼“我是你的守护神,自然以你的意愿为准。” 我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整个身体像被钉住了一般。 他真的是神吗?为什么能随意决定人的生死? 不等我询问,他继续悠悠开口“但既然你选择活,我就会帮你活。” 他指的帮我,难道是像这次一样强行制造灵异事件吗? 我本能地伸出手臂,挡在身前“我不需要你帮我,我只想尽人事听天命,若天命要我死,我会安然接受。” 男人冷哼了一声“天命是什么?它算老几?” 他这一问把我问住了。 但我仍然倔强地摇头“反正我只想顺其自然,不管你是谁,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 他太过于蔑视人命,我不想看到更多的“刘岚美”成为他成功路上的牺牲品。 他的嘴角弯了弯,柔和的声线像一片羽毛般轻扫过心弦“如你所愿。” 身后,宿管阿姨开始吆喝着让学生们赶紧回寝室,她要锁门了。 他对我挥了挥手,身后是纯白的雪和墨色的天。 我压制住因他的出现而狂跳不止的心脏,转身往寝室楼里走。 进到楼里后,隔着玻璃门回头看,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寝室,我看见覃晴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背对着我。 她没看书,也没玩手机,就只是在单纯地坐着。 我不看她,也不说话,默默地拖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明天一早就走。 正叠着衣服,覃晴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 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伴随着吸鼻子的声音。 “小栗子对不起……其实我没有男朋友,我都是骗你的……” 我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低着头“覃晴,我不在乎你这几天做了什么,毕竟我们都没有受到伤害,我甚至还从中获利了……” 覃晴屏住气息,等待我的后文。 “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是真心想和我做朋友,而是受到了他的蛊惑才来接近我?” 我慢慢转过身,看向她的脸“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那一瞬间,覃晴的眼眶变得通红,她张了几次口,都没发出声音来。 本以为受伤的情绪已经在路上被我压了下去,但看到她表情的那一秒,我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 我把她的手推开了。 “小栗子,小栗子你听我解释,虽然我刚开始的确是听他的话才接近你……但是过了这么久,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姐妹了!我很在乎你的,我发誓!” 覃晴双手合拢在胸前,眼中蓄满了泪水,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小栗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避开她恳求的眼神,语气冷漠“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听到我这个问题,覃晴微微愣了几秒,然后她仰起了头,眼里显现出一种朦胧的神往 “因为我爱他。” 第17章 不速之客 覃晴说出“我爱他”的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她被人下蛊了。 “我爱他……可他是高不可攀的神明,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样的凡人。” 她原本飘渺的眼神收了回来,转而紧紧地锁定在我的脸上。 “所以我好羡慕你啊,小栗子,你居然能得到神明的垂青……” “你疯了吧?”我想摸摸她的额头,看她有没有发烧。 “我没疯。”她苦涩地笑了笑,“万银悦给我发消息让我下楼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他要见你了,所以我回避了……” 我看向她“你真的和万银悦联手了?” 覃晴不屑地笑了一声“万银悦她也配?她什么都不知道,恐怕她现在还在为抢走我的男朋友而沾沾自喜呢。” “我们的计划深远,她不过是偶然掺和进来的小老鼠,借她的手来做事,用完了以后再一脚踩死。” 覃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在她眼里看到了与那个男人如出一辙的,对人命的漠视感。 我后退了两步。 她说的“踩死”是什么意思? 他们会杀了万银悦吗? 突然间,我想到了什么,开始在自己的背包里疯狂翻找。 覃晴在我身后幽幽开口“你是在找葫芦吗?”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拿走了?” 她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小栗子,我为你好,这种邪物不能留在你身边,太危险了。” 我强硬地伸出手“把葫芦还给我。” 覃晴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抽屉里翻了会儿,然后把葫芦抛给了我。 葫芦一到手我就觉得不对劲,表面上没有任何阴性能量的流动。 我拔开木塞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霎时脑袋嗡嗡作响,覃晴居然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跑了! 我拧眉看向她,等她的解释。 “小栗子,你别那么看我,冤有头债有主,谁让它受苦它当然要去找谁报仇,万银悦作恶多端,还害死了学委,我这也是顺应天命啊!” 覃晴双手一摊,满脸无辜。 “它要是只去找万银悦就罢了……” 我冷冷地看向覃晴“如果被我发现它在外面害其他人,那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我的狠话,覃晴露出了一个凄清的笑容。 “小栗子,你真的不会原谅我了吗?” 我没有回答。 当晚,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拖着行李箱走了。 原本热闹的四人寝,只剩下了覃晴一个人。 不过她背后有靠山,想来她也不会感到害怕吧。 离开学校的路上,我碰到了夏溪月。 她还是和一众小跟班一起,嘻嘻笑笑。 她的面色明显红润了不少,我没在她身边看见婴灵,大概是因为缠着她的婴灵恰巧被万银悦抓去炼间隙童子了。 看见我,夏溪月款款地走过来,娇声道“小程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又要去施展那些见不得人的神棍招数了吗?” 我不知道她对我们这一行哪来那么大的偏见,此刻心情也不好,就没搭理她,绕过她走了。 身后,还能听见她们讥讽的嘲笑声传来。 回到粜米巷,刚走进店里,我就看到大厅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牛仔背包。 可店里没有客人,这是谁的东西? 坐在收银台的岑司对我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她双拳紧握,眼睛瞪得溜圆,如同两颗灼热的陨石,闪烁着熊熊烈火。 我咽了咽口水,能让她这么生气的,难道是…… 就在这时,里间的房门被猛地推开。 门内突然冲出一个中年男人,棕色的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头发长至肩膀,还没等我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他用有力的双臂紧紧抱住。 “乖女,爸爸想死你咯。” 我的声音有些干涩“爸,你怎么回来了?” “傻孩子,爸爸回家,你不高兴吗?” 我一脸嫌弃地推开他“你忘了?四年前你说我们家里太穷,你要去找个富婆求包养,让我一个人在家自生自灭……” “我当真了,所以你现在不要妄想用拥抱来强行修复我们破碎的父女关系。” 程无恙把手放在心口处,神情十分受伤“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爸爸当初离开你的时候也是心如刀绞,万般难忍啊!” 我并不买账“你是踏着鬼步舞哼着歌走的。” “那也是心情忧伤哀唱一曲……” “你哼的是《好运来》。” 无恙尴尬地摸了摸脑门,“我走的时候你都那么大啦,我以为你还不记事儿呢。” 我走到沙发旁边,拎起那只破旧的背包。 “我记得你当时还把我的书包背走了,害我被老师罚站了好几天。” “你的书包?我就说呢,走的时候那包怎么那么死沉……” 没理会程无恙呲着的大牙,我打开了书包,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后,找到了最深处的夹层。 拉开夹层,里面躺着一只黄澄澄的小鸡挂件。 它憨态可掬,颜色鲜亮,唯一不足的是,这只小鸡只有一条腿。 我把它握在手里,它随着我掌心的温度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幸好牛仔书包质量好,背了这些年都没烂,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它。 “这包里怎么还有个玩具呢,我都没发现,给我瞧瞧。”程无恙好奇地凑过来拿。 “不关你的事。”我把小鸡挂件揣进兜里,然后指着沙发上的衣物,“快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滚吧,这里不是你住的地方。” 一听到我下逐客令,程无恙立马躺倒在了沙发上。 “我的乖女啊,你就可怜可怜爸爸吧。” “你都不知道外面的行情有多难,那些富婆只喜欢二十几岁的小鲜肉,根本就看不上爸爸,爸爸真的是走投无路才回来找你的……” 被他吵得脑壳疼,我揉了揉太阳穴。 不和他住在一起不是我无情,而是我命格特殊,命悬一线是常有的事,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哪一天死在他面前。 他抱着沙发不肯撒手,看样子是怎么也赶不走了。 我没有精力跟他争吵,只能暂时妥协了。 “我可以先收留你几天,但这几天你得出去找房子,钱我来出,找到房子后你就搬出去。” 听到我的话,程无恙破涕为笑“好好好,一切都听女儿的。” 他高兴地站起来,抱着包从大厅穿过时还摸了摸岑司的脑袋“这小姑娘怎么都不长个子的,都几年了还这么矮。” 看到他这个摸头的动作,我心里一惊。 他在做什么?我都不敢摸岑司的脑袋! 果然,岑司怒目圆睁,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可怖,她咆哮出声“滚啊!” 程无恙蹭的一下收回了手,生怕晚了一秒就会被岑司咬掉手指。 站在离岑司三丈远的地方后,他又贱兮兮地用手指点了点她“啧,淘气,吓我一跳。”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一进店时岑司的脸色那么臭了。 这搁谁谁不烦? 第18章 夏溪月的生日会 :等我睡完午觉从房间里出来时,入眼便是乱糟糟的一团,地毯上全是头发和碎屑,还有一些不明颗粒物在空气中漂浮。 程无恙满地乱爬,岑司则高举着剪刀,坐在他背上,一双红瞳尽显疯魔。 “让你趁老娘睡觉的时候给老娘编头发,编编编,老娘这辈子最烦长头发的男人了,今天不是你头发死就是你死!” 程无恙被压制得毫无反击之力,他涕泪横流,抬起一只手向我缓缓伸过来。 “女儿,救命——” 我毫不在意地路过那只手,只是淡淡地嘱咐岑司下手轻点,别把人打死了。 接着,我出门去买黄纸。 此刻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个仍热闹的集市上。 集市门口,蹲着一个裹着军大衣的老汉,他面前摆着个大框,旁边地上放着一个喇叭。 喇叭里播放着甜甜的机械女声。 “特效鼠药,蟑螂鼠蚁,全部死亡,特效鼠药,蟑螂鼠蚁,全部死亡……” 路过老汉的时候,我瞧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等我买完东西再次经过老汉时,地上那个喇叭突然出现故障,开始一句话重复卡顿。 “全部死亡……全部死亡……全部死亡………全部死亡……” 我浑身汗毛竖起,鸡皮疙瘩迅速遍布全身。 老汉似乎已对此见怪不怪,拿起喇叭敲了敲地,喇叭滋啦了几声后,恢复正常了。 “特效鼠药,蟑螂鼠蚁,全部死亡,特效鼠药……”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敏感,总是留意到身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我压低了卫衣帽子,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我没想到,一天之内我能碰到夏溪月两次。 她坐在自家的豪华轿车内,指挥司机把车停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后座的车窗缓缓落下,夏溪月眼睛笑成了月牙。 “小程,你这是上哪儿去啊,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快到了。” 她捂嘴轻笑了两声,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不是吧,你还真以为我想送你啊?笑死,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啊,就你也配坐我的车?” 我四向看了看“你不能把车停在这儿,会罚款的。” “要你在这儿假惺惺?我会缺这点钱吗?” 夏溪月的胳膊搭在车窗上,托着脸蛋,笑眯眯道“我来是要告诉你,这周六是我生日,我要在我家别墅办生日派对,你猜,谁收不到邀请?” 我偏过脑袋,咬着嘴唇忍住不笑,没想到我也能亲耳听见这经典的angirl语录。 好像在她看来,被她邀请参加生日派对是多大的殊荣。 但她不知道,这种场合对我而言纯属就是浪费时间。 见我并未露出遗憾的表情,夏溪月不乐意了,她突然从车窗里伸出手,一把拽下我手机上挂着的小鸡玩偶。 一边把玩还一边得意道“我看这小玩意儿挺有意思的,我就收下了。” “这个不能给你!” 我神色一乱,急忙上前夺回,但她却在这时关闭了车窗,还留下一句话 “程羽栗,你若是还想要这个东西,就周六亲自上门来拿,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话音刚落,汽车便扬长而去,留下几缕呛人的烟尘。 我愣在原地,看着汽车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小鸡挂件到我手里还不到12个小时,没想到这么快就与我再一次分离。 不行,这一次,我绝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 我握了握拳头,看来夏溪月的生日会,我是非去不可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是阴天,天气不放晴,心也霾得很,导致我看什么都是烦躁的。 唯独有生意上门的时候,心情才会稍微好点。 好不容易等到了周六,按夏溪月发在班群里的位置,我找上了她家的别墅。 晚上7点,站在别墅花园的大铁门前,我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保洁服的阿姨,她打量了我几眼后,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也是来参加我们小姐生日宴的人吗?可是小姐说她邀请的人已经到齐了啊。” 我礼貌地回应“阿姨,我是夏溪月的同学,我不是来参加生日宴的,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她说,你可以把她叫出来吗?” “那好吧,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话音刚落,她转身步入了屋内。我站在门外的寒风中,等待着。 不久,一阵骚动之后,一群人簇拥着夏溪月向大门走来。夏溪月一看到我,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 “你还真敢来,程羽栗,看来你也没我想象的那么怂啊。” 我朝夏溪月摊开手掌“我来了,请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听到我的话,夏溪月一脸懵“什么东西?” 我耐心地跟她比划“一个黄色的,形状像是小鸡的手机挂件,那天你在路上碰到我,把它给抢走了。” 夏溪月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我抢你的东西?你放屁!” “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夏溪月想要什么得不到,还要去抢你这个穷逼玩意儿的东西?你要来讹人也想个像样的借口吧!” 看到夏溪月瞋目切齿的模样,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倒不是怀疑她藏着我的东西不给我,我只怕是她真的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 如果她都忘了,那我还能去哪里找这个挂件呢? 门里的那些人见我不说话了,真以为我是来夏溪月家碰瓷儿的,看向我的眼神逐渐鄙夷了起来。 “啧啧啧,平时看着她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背地里是这种人,连讹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一个手机挂件罢了,还值得上门来要吗?真是丢人现眼。” “我记得夏溪月没有邀请她来参加生日会吧,你们说她会不会是故意找个借口混进来,毕竟……有些人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高档的别墅呢。” 他们越是贬低我,夏溪月脸上的笑意就越明显。 她得意地抱着双臂“原来是这样啊,程羽栗,你想参加我的生日会早说嘛,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这样吧,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个响头,我就放你进来,如何?” 今天的天气跟前几天一样,都是闷闷的阴天。 夏溪月说要让我磕头的那一刻,有一道闪电在她头顶上方劈了下来,把整座别墅照映得鬼气森森。 第19章 投飞镖游戏 =我抬起头,几点冰冷的雨丝飘到我脸上。 远处阴风诡云聚集,仿佛有一只巨手在搅弄着天空。 我笑了,真有意思,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夏溪月见我对她的话无动于衷,脸上有些挂不住,怒喝道“不跪就给我滚,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你站在这儿我都嫌脏了我家的地!” 人群纷纷附和 “就是,快滚吧,上赶着来找骂,脸皮可真厚。” “夏溪月脾气太好了,是我就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看她还敢不敢来碰瓷儿。” 我站在原地没动,目视前方,语气从容不迫“今晚我要是走了,你们所有人都会死于非命。” 此言一出,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听见寒风中的呼吸声变得急促。 夏溪月顿时怒不可遏,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程羽栗,今天我过生日你居然敢诅咒我?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她的小跟班魏蔷立马跟腔“讹人不成就来说这些话给人添堵,真是太恶毒了。” 我闭上眼,感受着空气的流动,嘴里念念有词。 “妖风鬼云至,夜半子母煞,子母煞进门,满屋不留人……” 随着我的语音落毕,一股阴风自我身后而起,向他们席卷而去,众人衣角翻飞,身旁的灌木丛“哗哗”作响。 有几个胆小的女生当场就叫了出来。 他们开始议论纷纷。 “我听说她本来就是搞玄学的,她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啊?” “子母煞是什么鬼,谁招惹这种东西了?听上去很就不吉利。” “现在比刚才冷多了,他丫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夏溪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的手指蜷着,紧紧扣着手心,眼里透露出恐慌。 我清了清嗓子,转身做出要走的姿势“既然这里不需要我,那我就不多留了。” “你们,自求多福吧。” “你给我站住!” 果然,还没走几步,夏溪月就喊住了我。 背后传来“吱呀”一声响,那是别墅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的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刚想回头,突然一个麻布袋从天而降,紧接着我眼前一黑。 不好,被逮了! 我下意识挣扎反抗,但拳头都打在了空气上。 “快快快,她力气大得很,赶紧把她绑住,别让她逃了。” 几个男生分别钳制住我的双手双脚,把我绑得跟个粽子一样。 我的头被套住,看不见他们的脸,但明显感觉到他们的呼吸都变得兴奋了起来。 夏溪月走上前来,在我耳边咬牙“为了参加我的生日宴,你真是什么瞎话都能编出来,还子母煞呢,我告诉你,今晚那个什么子母煞没来倒也罢了,她要是来了,我第一个就把你推出去挡灾。” “夏溪月,这样做你会后悔的!”我厉声喝道,“现在放开我的话,事情还有转机。” “我后悔?”夏溪月在我身边哂笑,顺便狠狠地拧了一把我的腰,“程羽栗,今天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或许这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吧,我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我疼得“嘶——”了一声,不用看也知道,腰间的那块肉肯定被她掐紫了。 几个男生把我扛到了别墅客厅里,随便找了个角落就把我扔在了地上。然后一群人开始喝酒打牌聊天,闹得不亦乐乎。 我从地上坐直了起来,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刚才在外面太黑,现在处于明亮的灯光下,倒是能透过布袋隐约看见外面的景象。 他们玩闹了一个多小时后,一个染着黄毛的少年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手里夹着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观察我。 抽完一支烟后,他冲身后大喊了一声“姐,这谁啊?” “我看她身材不错,能玩吗?” 夏溪月闻声走了过来,见状,猛地一巴掌打在少年后脑勺上“又抽烟又抽烟,说了多少回了还不改,你看等爸妈回来打不打死你。” 少年委屈地摸了摸后脑勺“我错了姐,我再也不抽了,你千万别跟爸妈说。” 魏蔷笑着横在两人中间“溪月姐,你就放他这一回吧,添星这不是因为今天你过生日,一时高兴才抽了根烟嘛。” 夏添星在她身后疯狂地点头。 夏溪月翻了个白眼,随手一挥道“算了算了,看在我过生日的份上,今天你抽烟我就当没看见。” “姐你真好,你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少油嘴滑舌。”夏溪月哼了一声,“不过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东西能不能玩?” 夏添星指着我“她啊,你们不是在玩捆绑y吗?我也要加入。”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头上。 “连捆绑y都知道,夏添星,你小小年纪从哪学到这些污言秽语的?” 夏添星捂着脑袋,小声嘀咕道“我不小了,下个月就满18了……” 见他嘴硬,夏溪月气得火冒三丈,还想打他,但是又不舍得真下手,就把目光转向了我。 我的脑袋被她使劲推了一下,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你这个死狐狸精,被绑着还不安分,还想勾引我弟,我看你真是没脸没皮。” 紧接着她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 “既然这么喜欢勾引别人,魏蔷,你去把她衣服扒了,我给她拍下来发到网上,让她好好的风骚风骚。” 魏蔷抿嘴一笑“溪月姐,发网上有风险,我们不如来个更保险更有趣的玩法。” “什么玩法?” 魏蔷朝她眨了眨眼“扔飞镖。” 话一出口,夏溪月立刻就领会到了魏蔷的意思,她冷笑了一声“还是你会玩。” 得到夏溪月的准许后,魏蔷把众人都集结了起来,围成了一个半圆,而我就在正中间。 她在我的身体尤其是四肢上挂满了注水的气球,然后分给每个人几只飞镖针。 “溪月姐说了,今晚的娱乐节目她买单,但凡扎破一个水球,就转账一千元奖金,多扎多得,全凭本事!” 魏蔷刚宣布完规则,众人就开始振臂欢呼起来。 很快,空气中,一只只彩色的飞镖犹如箭矢,携带着人性的恶,不留缝隙地朝我飞来。 第20章 胃中黑水 尖锐的针扎感犹如一股电流,瞬间穿越我的肌肤,直达心脏深处,带来一阵接一阵的剧痛。 在人群的欢笑声里,绑在我身上的水球一个接一个爆开,没多久我的全身就湿了个透。冰冷的湿衣服紧贴着我的皮肤,我冻得发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骨骼在打颤。 但他们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有淡红色的液体顺着我的手臂流到地板上,才有人害怕了。 “看啊,她都流血了!” “我们不会把她扎死吧?” 魏蔷打着哈哈道“放心吧,我绑水球的时候都避开要害了,顶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要不了她的命的。” 夏溪月上前将我头上的布袋抽走,捏住我的下巴,讥笑道“程羽栗,你不是很牛吗?不是很爱胡说八道吗?现在怎么不吭声了,害怕了?” “我呢,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先前说过的话依然作数,只要你现在给我磕个响头,我就大发慈悲既往不咎。” 夏溪月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魏蔷见状立马对着我打开了摄像头。 “程羽栗你快磕啊,溪月姐好不容易松口了,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其余众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指着我,要我磕头赔罪,甚至还有两个人直接上来按住我的肩膀。 我仰头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目光停在一个黄毛少年脸上。 他的眼圈乌青,与我对视的瞬间,一股沉重的邪气朝我扑面而来。 但他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还拿着根鸡腿在那有滋有味地啃。 我心下已明了这一切,嘴角勾起“要我磕头也可以,只是我磕一个头,在场就要倒一个人,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承受得住。” 听完我的话,夏溪月弯腰低头,双手捂着肚子,爆发出一阵尖笑声。 “我笑死了程羽栗,你真把自己当神了?好好好,按你所说,今天在场的总共有三十六个人,你就给我磕满三十六个头,我倒要看看是我们先倒下还是你先倒下!” “磕,给我磕!” 众人齐齐上来推我,我笑了一声,直起身子。 弓下腿双膝沾地的那一刻,在最边上看热闹的黄毛少年突然两眼一翻,应声倒地。 他的后脑勺重重地砸在了茶几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不止。 “添星——”夏溪月捂着嘴尖叫了起来。 围着我的人群见真的有人倒下了,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看向我的眼里满是惊恐。 我慢条斯理道“第一个跪完了,这是第二个……” 然后我又站了起来,作势要往下跪。 魏蔷不顾我全身湿透,一把伸出手将我抱住,阻止我继续往下跪。 我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我才跪完一个,还要跪三十五个呢。” 人群中有人颤抖着喊“魏蔷,不能让她跪,她有妖术!让她跪真的会死人的!” “就是,她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哪有人被针扎了还一声不吭的?” “呜呜呜我害怕,她之前说的什么煞会不会也是真的,外面风好大,我想回家……” 墙上的挂钟刚过去十点,我看向人群,悠悠开口“距离子母煞上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 夏溪月蹲在地上查看夏添星的情况,看到众人犹豫的神情后气急败坏,尖声喝道“今天晚上一个人都不许走!” “谁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一步,就是跟我夏溪月作对!跟我作对的人从今往后都别想在学校混了!” 站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见识过夏溪月手腕的,知道她此刻并不是在虚张声势,要是违逆她心意的话她真的会在背地里把人搞死。 一时间人心惶惶,他们都不敢动,也不敢提要走的事。 “这破网怎么回事,连120都打不出去。”夏溪月搜寻信号无果后,眉头紧锁,目光像利刃一样投向我,“程羽栗,我不管你使了什么妖术,你最好祈祷我弟没事,要不然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我叹了口气“你要是对我态度好点儿的话,我不就告诉你怎么救他了吗。” 夏溪月狐疑地看向我“你说真的?” 我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信的话你就跟我耗着吧,反正消耗的是你弟的命。” 我刚才已经一语成谶,此刻对于我的话她再不信也得信。 她走到我面前,挤出一个微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友好 “小程啊,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跟你交朋友的,只是你太高冷了,平时都不爱跟我说话,所以我今天才把你带到我家来做游戏,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我浅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是轻易原谅了她,而是我知道,一个小时后她的报应就要来了。 夏溪月的眼神闪烁着希望“那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让我弟醒过来?” 我大方地答应了下来“好啊。” 在暴风雨降临之前把她弟唤醒,让他一起承受风暴,正合我意。 有人给我过来松绑,在我的指示下,几个人把昏迷的夏添星扶坐了起来。 他的脑袋耷拉着,看上去半死不活。 我坐在椅子上,远程指导“找到他肋骨左下方的位置。再往上一点,对对对,就照着这个地方,打。” “打?”听到这个字,扶着夏添星的男生一下子就失了力气,他小心翼翼地去瞧夏溪月的脸色,询问道“溪月姐,打吗?” 夏溪月紧咬着下唇,瞪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你就按她说的,打!” 一记重拳直击夏添星的腹部,他猛地从口中喷出一口浊气,脸色苍白如纸,但没睁开眼睛。 挥拳的男生不知道怎么办了,又看向夏溪月,夏溪月拧着眉看向我。 “看我干嘛,继续打啊。”我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语气轻松。 得到夏溪月的默许后,又是几个拳头打在夏添星身上,肉眼可见他的表情变得十分扭曲,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睁不开眼。 看到弟弟这副痛苦的模样,夏溪月心疼地捂住了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程羽栗,再打就要把人打死了!你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啊!” 我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那就不打了,换个办法吧。” 我从桌上拿起一根筷子,上前捏住夏添星的双颊,待他张嘴后,将筷子伸进他喉咙里一阵捣鼓。 “呕——” 夏添星瞬间身体弓成了虾米,从胃里吐出一大摊散发着恶臭的黑水,里面还能看见些许食物残渣。 在场众人纷纷嫌弃地捏着鼻子躲避,但是我却僵在了原地。 因为我分明看见,那滩黑水上卧着一个黑色的小孩。 第21章 子母煞上门 子母煞子母煞,向来是母子一体,没听说过子先行,母后来的。 那滩黑水上,小孩的脑袋很大,四肢短小,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像是在母体尚未发育完全就被剖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夏溪月诧异地指着那滩污垢问我。 我垂眼看向夏添星“这不得问你弟,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竟害得别人一尸两命,现在还要找上门来报仇。” “你,你放屁!”夏添星一边往后爬一边瞪我,那嫌恶的表情简直跟他姐如出一辙。 他爬到夏溪月身边,抱住她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哭诉 “姐,我刚才只是睁不开眼,但我还能听见你们说话,这个女人明明一开始就可以帮我催吐,但她非要先揍我几拳,她就是看我不顺眼想打我!” “打了就打了吧,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想跟她计较,可现在她又来污蔑我害人,我都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她了,她怎么一直针对我啊?” 听完他的话,夏溪月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就冷了。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弟弟,她针对你,跟针对我有什么两样?” 我看着他们上演姐弟情深的戏码,不禁翻了个大白眼。 “我是不是在污蔑他,等会儿看子母煞第一个去找谁就知道了。” 听到我的话,夏添星蓦地抖了一下。 夏溪月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反而单手叉腰指着我骂“程羽栗,今天你这张破嘴是说上瘾了是吧,我不好好教训你一下,你还真以为谁都能欺负到我们夏家人头上来了?” “魏蔷,把绳子拿来,既然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那也别瞎晃悠了,就给我坐在这儿看,看那个什么子母煞会不会找上门来!” 几个人有些迟疑,但不敢不听夏溪月的话,上前挟制住我,把我按倒在椅子上,然后一圈一圈地绑起绳子。 这次的绳子比第一次绑我时松了很多。 我顺从地坐在椅子上,朝夏溪月眨了眨眼“你真的不要后悔哦。” “我后你妈!”夏溪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拧眉怒视着我,“本来好好地过个生日,结果被你搞得乌烟瘴气,我他妈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带进来。” “现在放我出去也不迟啊。” 夏溪月勾起唇角,冷笑一声“你想得倒美,你以为我夏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把眼神移向我的腹部,阴森一笑。 “我告诉你,要是今晚子母煞没来,我们在场可是有很多单身男人的,我不建议也把你变成母和子……” 我并未理会她,而是偏头看向墙上的挂钟。 “嘀嗒……嘀嗒……嘀嗒……” 还剩十分钟。 快了。 从落地窗外可以看见,风声鬼哭狼嚎,树枝疯狂摇曳。 夏溪月强势扭过我的脸“你看什么看?再看她也不会来!这不是已经过子时了吗?子母煞她在哪儿啊……” 夏溪月话还没说完,她头顶上的水晶灯突然爆裂炸开。 漫天的玻璃碎片如流星雨般落下,众人来不及躲闪,一时间,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大堂。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划伤了皮肤,更严重的玻璃直接深深地嵌进了身体里,想拔都拔不出来,血流如注。 夏溪月吓得躲在了我脚边。 她惊恐未定地探出脑袋,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她,她真的来了?” 我一声轻笑,是啊,她真的来了。 水晶灯爆炸的那一刻,我看见她优雅地从大门穿了进来,脚尖轻点,微微隆起的腹部一团血肉模糊。 我不知道夏添星是不是也看见了,他突然爆哭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往我们这边逃窜。 然而,这一切都太迟了。那名女鬼迅捷无比,她的身影首先锁定夏添星,双臂穿过他的腋下,从他身后紧紧抱住。 下一刻,他被带到了空中,女鬼还在不停地将双臂的力量收紧,那动作好像是要将夏添星活生生塞进她的肚子里。 夏添星的双脚离地有三尺之高,双眼瞪得圆圆,透出翻白的恐怖光泽,他疯狂地扭动挣扎,却无济于事。 “啊啊啊——真的有鬼啊——” 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四散而逃,他们想推开大门,可大门早已被不知名的力量给锁死了。 子母煞进门,满屋不留人,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夏溪月紧紧扯住我的衣袖,眼中泪水汹涌,她近乎绝望地尖声呼喊“你快去救救他!你快去救救他啊——” 我扭了扭身子,无奈道“我动不了啊。” “绳,绳子,魏蔷——魏蔷——你死哪儿去了?快把剪刀拿过来啊!”夏溪月疯狂咆哮着,但所有人都只顾着逃命,竟没有一个人理她。 她双手颤抖着,想要摸索我身上的绳结,但因为太紧张,摸了好几遍都没找到结在哪里。 眼见实在没有办法了,她索性直接用牙咬,可除了留下一绳的齿痕和口水外,再无用处。 “程羽栗……我错了,我错了……我求你救救我们,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 夏溪月浑身哆哆嗦嗦,跪在我脚下,连磕了好几个头。 我叹了口气,提醒她道“打火机。” 她猛然睁大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从茶几上拿过他们抽烟用的打火机,火急火燎就要往我身上烧。 我紧急闪避,整个人往后一仰,堪堪躲开了那束火光,然后瞪着她道“你烧椅子后面的绳啊,你烧我干嘛?” “哦——哦——”她如梦初醒,把打火机移到我身后。 随着几缕烧焦气味传来,我感觉身体一松,断成几截的绳子掉到了地上。 但此时我并没有急着出手。 “你快去救他啊,你还坐着干什么?快去啊!” 夏溪月拼命把我的肩膀往外推,我抱着双臂岿然不动,斜眼看她 “所以,你现在想起来把我的手机挂件放到哪里了吗?” “什么手机挂件?”夏溪月的神色有些癫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我都说我不记得了,这破玩意儿难道比人命还重要吗?你快去救人啊!” 闭上了双眼,安然坐着,语气平和,“那等你想起来再说吧。” “程羽栗——”她尖叫了一声,伸出手来想抓我的脸。 就在此时,悬浮在空中的夏添星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他的双腿一蹬,几股鲜血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里涌出来。 夏溪月看到弟弟这副惨状,几乎快要崩溃了,掌心被她抠出血来,眼神失焦,几欲晕倒。 我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快想啊,想起来了我就帮你去救人。” 夏溪月双手抱住脑袋,整个人缩在我脚边,面部肌肉明显抽搐着,每一次的呼吸声都带着颤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添星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小。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她蓦地抬起了头 “我想起来了!” 第22章 毕方神鸟 她激动地攥住我的袖口“程羽栗,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把它放在哪儿了!” 我扶住她的手腕,语气温和道“嗯,在哪里?” “在我房间的梳妆台上,一拿回来我就把它丢在桌上没管,结果这几天筹办生日会太忙,我把这回事给忘了……” “好,你现在去你房间把它拿给我。” “那……那我弟……”夏溪月的神色有些犹豫。 “你去拿吧,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 “好,好……”夏溪月早已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听到我终于要去救她弟弟了,鼻孔笑出了个鼻涕泡。 她心疼地回头看了一眼飘浮在空中的夏添星,然后“噔噔噔”地跑上楼去。 我站起身来,边走边活动筋骨。 此刻,夏添星的身体已经被女鬼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角度,肩膀和腿还露在外面,后背和屁股则被女鬼的肚子吸了进去。 “宝贝,我送给你一个宝宝,你也要还给我一个宝宝啊……” 女鬼的红唇微微张开,里面游出一条细长如蛇的舌头,含情脉脉地舔舐着夏添星的下巴。 我抬头看她“虽然说是这个小畜生负了你,但归根究底是你自己选择自杀这条路,你不能把这两条命都算在这个小畜生头上。” 所谓子母煞,就是孕妇在临盆之前身心遭遇了巨大打击,心怀怨气而自杀。而胎儿还未出生就随母体逝去,二者怨气相加,形成子母煞。 听到我的话,女鬼防备地盯着我 “你是谁?我最讨厌我家宝贝身边有别的漂亮女人了,你是来抢我男朋友的吗?” 我刚想否认,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我脑子里刚刚冒出了个点子。 我双手叉腰,宛如夜叉一般,怒视着她“什么你男朋友,我才是夏添星的正牌女友,你不过是他在外面随便养着玩玩的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女鬼的神情先是有一瞬间的愕然,而后她仰起头,爆发出一声尖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夏添星就是骗我的,他还说只爱我一个人,果然都是骗我的!” 我揉了揉耳朵,厉声道“是啊,你都知道了,那还不赶快把我男朋友放开,他要是出了事我可饶不了你!” 女鬼气的笑了,发出“桀桀桀”的声响。 “你饶不了我?我费尽苦心修炼成煞,我倒要看看是你饶不了我,还是我饶不了你!” 女鬼把夏添星大力从肚子里抽了出来,带出了一滩黑色黏腻的液体,恶臭的气体瞬间弥漫了开来。 有几个缩在角落的人当场就呕吐了。 她把夏添星无情地扔到一旁,然后举着双爪朝我袭了过来。 我侧身躲过她这一击,迅速拆解下手腕上的七星绳,然后咬破中指,以中指血为引均匀地涂抹在七星绳上。 女鬼见没抓到我,转了个方向,又朝我背后攻来。 这次我没躲,暗笑了一声,一个抬腿向她踹去。 本来这个踹的动作对她并没有什么伤害,但她刚死不久,体内仍残留了一些人类的意识,下意识往旁边一避。 这可正合我意了,在这关键时刻,我藏在背后的手猛然将七星绳缠绕在她的脖子上,然后一个闪身绕到她身后,将双股线合并起来,紧紧地握在手里。 七星绳接触到邪晦之物,噼里啪啦地亮起了火花,女鬼脖子处的皮肤被烫得收缩皲裂,她痛苦地尖声呼啸了起来。 夏溪月僵立在楼梯中间,被震惊到一动都不敢动。 被扔到地上的夏添星缓缓醒来,看到我将女鬼制服后,想把刚刚在众人面前丢的面子找回来,就开始指着女鬼破口大骂 “不就是跟你上了几次床吗?钱也给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想要爱情,真是笑话,要不是看你长得清纯,老子还不愿意碰你呢!” “跟你说实话又怎么样,你那个孩子就是我叫人剖出来的,谁让你不识时务,还要挺着大肚子上我家里来,差点被我爸妈看见。要不是看你的模样还有几分可怜,我早就让人把你连同孩子一块儿搞死了!” 听到夏添星血脉偾张的叫骂声,我手里握着的七星绳有几分松懈了。 我原以为她是在还怀有小孩时自杀,却没想到她的小孩是被夏添星活生生剖出来的! 就在这时,女鬼的脸色逐渐转化为铁青,她肉眼可见地膨胀了起来,竟不顾七星绳烧灼的痛感,毫无顾忌地往夏添星的方向扑。 我再也拉不住她了,只听见“啪”的一声,七星绳应声而断。 看到这失控一幕,夏添星未骂完的话当场就哽在了喉咙里。 女鬼脱离了束缚,毫不犹豫,一只鬼爪猛地穿过夏添星的腹部,夏添星嘴里喷出来一口鲜血。 他的脸痛苦地扭曲成一团,气息微弱地向我抬起一只手“救……救命……” 夏溪月在楼梯上疯狂地喊我“程羽栗你愣着干嘛,你快去救他啊!” 我站在原地,正色道“我改主意了。” “夏添星犯下大罪,如果还想活命,需得用三十年阳寿来换。” “三十年阳寿!程羽栗你疯了!”夏溪月把拳头狠狠地砸在楼梯扶手上。 地上,夏添星痛苦地呼喊“我换……多少年我都换……快杀了她!“ 我朝夏溪月伸出手“把东西给我。” 夏溪月神色愤愤,不理解但又不敢问,从楼梯上将小鸡挂件抛给了我。 我将它托在手心,小声道 “这次……就拜托你了。” 没错,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小鸡挂件,这乃是上古神鸟毕方残余神力所化。 毕方是火系神兽,曾为黄帝卫车,生平嫉恶如仇。 黄帝与蚩尤大战时,毕方口吐烈火,驱散了风伯雨师召唤来的暴雨,后来黄帝战胜蚩尤,毕方就成了火神祝融的坐骑。 此刻,感受到周围邪祟的力量,它的身体早已微微发烫。 我将它对准女鬼,它的尖嘴立刻喷出一团熊熊火焰,如同疯狂的火龙,怒吼着突进,将沿路的一切阴暗邪祟尽吞腹中。 女鬼整个被烈焰包裹住,尖锐刺耳的尖叫划破了夜空,令人不由自主地捂紧耳朵。 不过很快她就没了声息,庞大的身躯消散成了一颗悬浮在空中的红色晶体。 火焰散去,我上前取下那颗红色晶体,妥善放置手心。 周围的同学都看呆了,一个个都合不上嘴。 我冷冷地看向地上半死不活的夏添星 “这三十年寿命里,我会取十年当酬谢,剩下二十年我会转移给他们母子,让他们下辈子能各多活十年,你没意见吧。” 第23章 真实的梦境 夏添星见我已经把女鬼收了,挪着屁股远离了我两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恃无恐起来。 “三十年,做梦啊!我能给她三年就算对得起她了。” 夏溪月疾步跑来,挡在她弟弟身前“就是就是,哪有除个鬼就要别人三十年寿命的?我们多给你点钱当酬劳不就行了吗?你做人可别太贪心了。” “那行,当我没来这一趟。” 我掏出那颗红色晶体,捏在大拇指与食指之间 “不过你们要想清楚了,只要我轻轻一捏,子母煞即刻就会重返人间……” 我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唉——她刚被封印一趟,只怕这次出来后煞气会更凶,连我都制不住啊。” “你住手!”夏溪月吓得立刻伸手拦住我。 她咬着唇,脸上浮现纠结的神色,缓缓扭头看向夏添星“要不……你就听她的吧,三十年就三十年?” 夏添星怪叫了起来“你是不是我亲姐啊,合着不是拿你的命是吧?” 夏溪月往他的小腿踹了一脚,毫不客气地吼回去“这本来就是你自己惹的祸,关我什么事?难道还要让我给你擦屁股?” “你自己说过下个月你就满18了,你的这档子破事儿就你自己担着吧!” 夏溪月的坏脾气比起她弟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夏添星很快就被她吼得不敢说话了。 他扁着嘴静默了一会儿,而后突然看向我的手。 “三十年就三十年,但你得把那个会喷火的东西给我,万一那女鬼又回来找我呢,我不是亏大发了?” 我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可能。” “三十年阳寿或者我放出子母煞,你只能二选一,别想其他有的没的。” 见我的话毫无商量的语气,夏溪月上前推了推夏添星的胳膊“你就答应吧,难道你还想把我和爸妈害死吗?” 夏添星的眉毛都拧成了倒八字,眼里写满了挣扎与纠结,最终他还是妥协了,狠狠一咬牙道“不就是三十年吗,算命的说过我能长命百岁,拿走三十年有什么要紧的?” 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我给店里打了个电话,喊岑司起来加班。 在她的怨天怨地声里,很快,一份拟好的电子合同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把程序都走完后,我径直走向夏家别墅大门,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一大堆人紧跟在我身后,却不敢越过我,等我将紧闭的大门推开后,他们才四散狂奔而逃。 这几个小时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度秒如年。 我还没走多远,夏溪月突然追了上来,用力掰过我的肩膀。 她的眉毛高高扬起“喂,程羽栗,我刚向你下跪的事情你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要是被我听到一点闲言碎语,我一定会让人搞死你的!” 他们俩姐弟不愧是一家人,威胁人的方式如出一辙。 我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什么意思?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夏溪月突然痛声尖叫了起来,因为她在自己脸上摸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原来子时一到,水晶灯爆炸的时候,正下方的夏溪月并没有幸运地躲开这场意外。 一条菱形的玻璃碎片从她的右脸上划过,她太过于紧张,居然一直没留意到脸上传来的灼热伤痛。 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此刻身体心灵皆受到重创,一个踉跄,手扶着墙,差点晕倒在地。 我没再理她,转身离开了。 空荡的街道上,寒风凛冽,撕扯着夜的寂静,使之显得更加凄清。 我的衣服被水球打湿还没干透,很快就被风吹得邦硬,一捏还会有细碎的冰碴子。 一路抱着双臂回到粜米巷,店里空无一人,但还留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想着他们可能都睡了,我把动作放到最轻,从房间取了一套干净衣服,打算洗个热水澡祛祛寒。 可没想到在跨进浴室的前一刻,我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身体无力地向后倾倒,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睡着后,我做了一个不断下坠的梦。 似乎被人从悬崖推下,失重感席卷全身。耳边风声如潮水般呼啸,墨色长发在我眼前翻飞,双手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外什么也抓不到。 孤独与绝望感一点一点蚕食着我的身体,眼泪挣扎着涌出眼眶,凝结成珠漂浮在我的上空。 就这样不断下沉,不断坠落,仿佛这个深渊没有尽头。 …… “啪”的一声脆响,空气中传来玻璃杯碎裂的声音。 我倏地睁开双眼,看见自己躺在床上,程无恙蹲在床前捡玻璃碎片,岑司则指着他大骂“老毕登,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你吃屎去吧你!” 外面天已经大亮了,有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暖地洒进来。 我后怕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四肢还能感受到下坠带来的失重酥麻感。这个梦做得也太真实了,那种强烈到抑制不住的恐惧和绝望感,就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样。 “乖女,你醒啦!”看见我的动作,程无恙激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听到程无恙的喊声,岑司迅速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头转了回去,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什么,昨天晚上不是我在浴室门口发现的你,也不是我帮你换的衣服,你别多想啊!” 她鼓起的侧脸微微有些发红,看到她这副死要面子的神情,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道啦,谢谢你。” 程无恙拖了张椅子坐到我身边,用手背贴了贴我的额头。 “乖女,你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发烧了,还烧得这么厉害?” 我随便编了个说辞“没事儿,昨天跟同学们一块儿玩,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回来的路上风又太大,就给吹感冒了。” 听到我这话,岑司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嗤笑。 我和同学相处不睦,她向来都是清楚的。 但程无恙对此一无所知,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他点了点头,拉住我的手,把我的衣袖推了上去“那这些针孔呢,也是玩游戏玩的吗?” 看着手臂上那一个个血点,和程无恙质问的眼神,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第24章 同城找活 程无恙的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有一股怒火在燃烧,却强忍着不爆发出来。 “这帮小兔崽子,居然敢欺负到我女儿头上来了,乖女你等着,爸爸现在就去找你老师要个说法!” 我伸出手喊住他“爸——” 他气势汹汹,头也不回“你别拦我,我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我不拦你。”我平静道,“我只是想问你知道我在哪儿上学吗?” 程无恙的脚步顿在了门口。 他挠了挠后脑勺,尬笑了两声,又返回我的床边。 “乖女啊,你跟爸爸说你在哪个高中来着?” 我沉默了两秒,而后摇摇头道“算了吧爸,你就别管我了,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程无恙义愤填膺地一拍桌子“这怎么行!看到自己的女儿受人欺负还不反击,那我还算不算个男人了?” 岑司戳了戳他的胳膊,戏谑道“老东西,你要闲的没事干就把院子后面那两块地犁了。” 我坐起身子来,一脸认真地看着程无恙“爸,我说真的,这事你不用管,我已经解决了。” “放心吧,你女儿我没吃亏,对面被我打得更惨。” 岑司在一旁小声嘀咕“那可不,打的人家折寿了三十年,这几年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数字……” “真的?”程无恙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双眼,用力点了点头。 程无恙摸了摸我的脑袋,眼里透露出一丝欣慰和自豪“既然女儿这么争气,那为父这次就不出手了,算那几个鸡娃子走运。” 虽然知道程无恙是在逞强打嘴炮,但我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暖流。 在15岁那年,我以为自己从此就没有爸爸了,所以这些年来我恨极了他,恨他抛下我一个人。可如今他再度现身,毫不要脸地在我店里蹭吃蹭住,我居然也不排斥。 或许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吧,就像有一股无形的纽带将我们连在了一起,无论对方犯下什么错都能轻易原谅。 程无恙靠在椅背上抠鼻屎“乖女啊,爸爸的钱不够花了,你给爸转点钱吧,也不用太多,来个小两万就行。” 心里刚建起的堤岸轰然倒塌。 我白眼一翻“滚。” 因为发了高烧,我不得已向辅导员请了一周的病假。 在这期间我也没什么精力去接活,幸好有夏添星的十年阳寿打底,我毫无负担地躺床上休息了一个星期。 我的日常三部曲简单而循环进食、睡眠、划动手机屏幕。 这种对同龄人来说再平凡不过的生活,于我而言就跟享清福一样。 快乐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第八天一大早,我从床上睁开眼,本能地抬手看了一眼手环上的倒计时。 还剩三天多一点儿。 果然deadle就是第一生产力,我立马精力充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盘腿坐在电脑前,开始在某网站刷同城灵异事件分享帖。 有时候线下接不到活,我就得在网上找生意,机会往往都是留给懂得毛遂自荐的人。 只可惜我刷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有价值的帖子,因为大部分人分享的灵异故事都是胡乱编造,或者自我臆想出来的。 比如有人分享说自己在晚上听歌时,总感觉音乐里夹杂着一些特殊的声音,像是女人的哭泣声,还说自家楼上刚死了个女人,这会不会是鬼魂想通过音乐给他传达某种信息? 他在文章末尾配上了那段音乐的录音,网友听完后在评论区表示这就是正常的女和声啊,有什么奇怪的。还有人猜测博主这么敏感,不会跟那个女人的死有什么关系吧? 又比如,有人说他家里长辈去世后的第七天,小孩子从早到晚哭闹不止,总说有人摸她的头发,但她却看不见人。他询问网友这种情况需不需要做法驱个邪什么的。 结果点开评论区都是骂他的家里老人放心不下小孩,头七这天回来看看而已,你居然还想赶人家走,真是哄堂大孝了! 还比如有个大学生说自己和舍友不信邪,在宿舍半夜12点玩笔仙游戏,结果好像真的招来了什么脏东西。当天晚上她们宿舍四个人居然梦见了同一个男人,男人身着一袭古代白色长衫,背对着她们摇扇,风度翩翩。有个室友忍不住跑过去看他的正面,结果看到的是一个被剥了脸皮的,血淋淋的人! 在那天之后她们寝室便怪事频发,无脸男鬼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们的日常生活,不得已,她们开始在网上发帖求助。 对于这种单纯是自己作出来的案例,我一般是不会插手的。 所以我只当没看见这篇帖子,继续机械地滚动鼠标往下翻。 就在这时,最底下一则加粗的红色标题吸引了我的视线——“惊!狮山大酒店僵尸出没!” 帖子是在三天前发布的,没什么热度,评论区也只有寥寥几人。 我浏览了一遍事情经过,就只有短短一段话 “我怀疑我们酒店后面那座山上有只千年僵尸,因为不止一位客人到前台反馈,说从窗里看见山头上有人在跳着走路,而且几乎年年都有游客在山里失踪,这些年我们酒店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老板都要活不下去了,希望有高人前来指点,必有重谢。” 点开评论区,里面的人说“这也能拿来说事?失踪的肯定都是些驴友,一天天闲的就爱往没开发的地方跑,他们这是自作自受啊。” 有人附和“就是,别把责任都推卸给我们小僵僵~” 我倒是觉得这个人说的有几分可信,古时候一些住在深山老林里的人不懂风水,会误将人葬在山脉的养尸地里。尸体汲日月之光辉,夺山川之精气,长此以往便会由死转生,变成僵尸。 我点开他的主页,除了这条僵尸帖,剩下的大都是狮山大酒店的宣传图文,看来他真的在狮山大酒店里工作。 想着,我给他发了条私信“你好,本人在降服僵尸方面有些经验,方便详谈吗?” 在某种程度上,僵尸可比来无影去无踪的鬼好对付多了,所以一有关于僵尸的案例出现,我总是格外关注。 等了十几分钟没有回复,我便关了电脑,下楼去吃早饭。 没想到一下楼,我就看见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第25章 薛繁探病 薛繁双臂交错,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随意岔开,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大大的果篮。 一见到我,他立马兴奋地站了起来,冲我挥手“程羽栗,我来看望你了!” 不知怎的,看到他热情的脸我突然有些心虚。 因为自他的网恋风波平息后,我再也没有在手机上回过他的消息。 他成天问的都是什么“程羽栗你在干嘛?”“程羽栗你吃饭了吗?”“程大师你去打鬼了吗?”诸如此类,日复一日,不知疲倦。 好不容易这几天消停了些,我以为他终于放弃骚扰我了,可没想到今天他居然直接上门来了。 “程羽栗,你不回我的消息,我就只好去你班里找你,但她们说你请病假了,我……我一担心我就跑来这里了,你应该不会不高兴吧?” 薛繁偏过脑袋,小心翼翼地瞧我。 阳光洒在他的头顶上,将那一头微微凌乱的碎发染成金黄色,说话时他的喉结滚动,脖子上有几道红彤彤的血痂。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谁的手笔,冷冷地看向缩在电脑后面的某鸟。 岑司结结巴巴地开口“干,干嘛看我?以利相交,利尽则散……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不懂,还要上门来缠着你,我,我挠他一下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能在店里伤害客人,这是我们最基本的规定。” “他那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能算是客……”岑司站起身来还想辩驳,但在看到我的脸色后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嘁!” 我拉着薛繁的手臂坐下,从桌底的小药箱里拿出来几个创可贴,揭开膜层,小心翼翼地贴在他的脖子上。 “程羽栗,难得见你这么温柔啊。”薛繁满足地闭上了眼,“这伤我算受得值了。” “好了。”我猛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把他的美梦震碎,“现在你可以走了。” 薛繁的神色有些受伤“可是我才刚来啊,还是翘了早八的课来的。” 我有点疑惑“你不是来看望我的吗,现在也看到了,我很好,你还留在这里干嘛?” 见我不买账,薛繁索性闭上眼,后背往沙发上重重一靠“反正我不走,谁爱走谁走,我今天就赖在这儿了。” 刚说完,他又撅起了嘴,愤懑不平道“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也不说请人家吃顿饭招待一下,还想赶人家走,真过分……” 我看着他闹别扭的脸色,无奈道“我不会做饭,你要留下来吃饭的话只能去外面吃了,或者点外卖。” 薛繁惊讶地看着我“你居然不会做饭?” 我点了点头“嗯,我怕油。” 薛繁半眯着眼,做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 “怕油很正常,我也怕炒菜的时候那个油溅起来,尤其是煎鸡蛋的时候你知道吧,我小时候被烫了老大一个燎泡……” 我扯了扯嘴角“你可能不相信,我不止怕炒菜溅起来的油,我还怕那种一整桶的,黄澄澄的油,一看见就浑身打颤,严重到每次去超市都要避开放油的货架。” “啊,这有什么好怕的?”薛繁不理解地看向我。 我摊了摊手“不知道啊,天生就怕,可能上辈子和油有仇吧。” “这么奇怪,那外卖不是也含油吗?” “外卖这种程度当然可以接受,要不然我干脆别活了。” 和薛繁瞎聊了几句后,我心里还记挂着刚才酒店的僵尸事件,就掏出手机看那个人有没有回我。 他回了,发了一句话和一张图片过来。 “不用确定了,我敢保证那山里有僵尸!我儿子昨晚被咬了!” 看到这句话,我心里一惊,忙点开图片查看。 图片上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双眼紧闭,唇无血色,细嫩的肩膀上赫然有两个骇人的血洞。 旁边还有一只手端着一碗糯米饭,正要往小孩伤口上抹。 薛繁也看到了这张图片,他瞪大了双眼,惊呼道“这年头居然还有僵尸?这不是林正英电影里的玩意儿吗?” 我没理会他,而是在手机上回复那个人“需要帮忙吗?我现在就有空。” 对面很快发了一句话过来“暂时不用了,已经有大师先联系了我。这碗糯米饭就是他让我蒸的,让我抹在我儿子肩膀上,用来压制尸毒,剩下的,等他到了再说。”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问他“你已经敷上去了?” “是啊,但是小孩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一直乱动,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我和他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个人就是在胡说八道!你听我说,立刻把糯米饭取下来,换生糯米敷!” “啊?” “啊什么?你小孩的命还要不要了?” “好好好,我用生糯米试试。” 过了五分钟,他回复了 “大师!生糯米真的有用,没一会儿就把黑气吸出来了,我儿子的脸色也变好了!” 对于这个结果我毫不意外“那是自然,糯米在生长过程中吸收天地阳气,又经过人工脱壳,太阳暴晒,是至阳之物没错,但是你一旦加水把它煮熟,五行之中水属阴,煮出来的糯米饭阴阳参半,功效尽失,敷再多也没有用。” “啊,原来是这样,看来你才是真正的大师,我儿子有救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尸气入体极难根除,我会给你开一副中药方,每日早晚煎服让你儿子喝下,这样才能彻底把尸毒排清。” “好好好,一切都听大师的,可是我已经给另一位大师付了定金了,他看上去能力也挺强的,不如你们俩一块儿来吧,合力把僵尸给抓住,钱我照付。” 一提到钱,我心里就咯噔一声。 “忘了跟你说了,我这边情况比较特殊,我不收钱,我要收你的三年阳寿。” 那个人突然不再回复了。 也是,每次我提到收阳寿的时候,对面的人总是把我当做疯子。 正当我以为这桩生意就要告吹的时候,那个人又发了一条私信过来。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阳寿要怎么给,但只要能救我儿子的命,好,你就拿去吧。”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那我直接去狮山大酒店找你?” “不用,我这边是山区,路途复杂。别的车不好走。我亲自开车来市里接你们,你把你的位置告诉我就行了。” “也行。”我给他发了店铺所在的定位。 “大师,你也是粜米巷的?这也太巧了吧,那位大师也是粜米巷的,正好我可以一块儿接了。” 他也住在粜米巷里? 我往玻璃门外看了一眼,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你说的这位大师,不会是姓廖吧?” 第26章 廖大师出马 正是正是,大师,你和廖大师认识?” 我一声冷笑,认识,怎么不认识? 廖阿贵就住在我斜对面,与我只有一街之隔,是个将近七十岁的老头。 他为人老奸巨猾,自我十五岁刚搬进粜米巷的那天起,他就明里暗里抢走了我的不少顾客。 他能在行内混这么久,靠的不是真本事,而是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薛繁最先来求助我时就吃过他的亏。 我是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和他合作办事。 和李老板交换了姓名和联系方式,他告诉我他下午就会到。 薛繁兴奋地凑到我耳边,跃跃欲试“程羽栗,我也想去,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僵尸呢。” 回忆起之前他在李氏祠堂的怂包表现,我果断摇了摇头。 “我可不是去度假的,你要是跟过来我还得分出精力保护你,不值当。” 薛繁听到我的话,表情有些受伤“程羽栗,我一个大男人谁要你保护了?我是怕鬼,但对面又不是鬼,僵尸这种东西看得见摸得着,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我看电影里僵尸力气都很大,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对付它?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从前是体育生来的,你让我跟着你我肯定能帮上忙。” 薛繁曲起手臂,给我展示他的肱二头肌。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碰到僵尸的时候,我总不能指望着廖阿贵那个七十岁的老头去和它打。 有薛繁在的话,说不定他还真能帮上我。 薛繁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装作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你得听我的话,不能乱跑,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薛繁举手欢呼“程大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很快就到了中午,我们点了个外卖,吃完后开始拉着岑司玩斗地主。 玩着玩着,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李老板。 他发消息说他已经到巷口了,车开进巷子里不好转弯,让我直接出去找他。 终于等到人了,随便收拾了一下行囊,我和薛繁就出门了。 刚打开玻璃门,就看见斜对面的廖阿贵也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脚踩一双锃亮的皮鞋,腋下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脸上还挂一副墨镜,稀疏发白的头发向后梳成了大背头,整个人看上去严谨又一丝不苟。 他看也没看我一眼,目不斜视地往巷口走去。薛繁看到他就来气,想上去骂他是个庸才,被我拦下了。 我们和廖阿贵一左一右走到巷口,看见外面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个小眼睛的中年男人靠在车门边,一看到廖阿贵就激动地跑上去握住他的手 “这位想必就是程大师吧,您的外表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经验老道,我请您真是请对了。” 他的话一说出口,我们三个人脸色都变了,薛繁和我是在憋笑,廖阿贵则是嘴角抽动,僵在了原地。 他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我姓廖,不姓程。” “啊,您是廖大师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见认错人了,李老板连忙鞠躬道歉。 紧接着他又把眼神转向我,手试探性地伸了过来“那……”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刚要上前握手,可他却直直地越过了我,高兴地摇晃薛繁的手“那您就是程大师了吧,果然是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啊!” 我的手悬停在了半空,廖阿贵见状嗤笑了一声,仿佛把刚刚失掉的面子找了回来。 薛繁的脸瞬间就红了,隔着李老板指向我“不是啊,那位才是程大师,我就是她的跟班而已!” 李老板终于把眼睛放到我身上了,不过在打量了我一番后,他眼里流露出失望之色“程大师居然是个女的?年纪还这么小?” 薛繁挡在了我面前“女的怎么了,这年头可不兴重男轻女啊,何况我们程大师业务能力超强,是那个廖老头八辈子拍马都追不上的!” 廖阿贵显然已经忘了薛繁这个小角色,他听见诋毁自己的话语,眉毛猛地竖了起来“你这个无知小儿,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薛繁毫不服气地顶回去“本来就是,上次喝了你那三碗符水,害我拉肚子拉了好几天,要不是有程大师救我,我现在早就没命站在这儿说话了。” “你……你……”廖阿贵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指着薛繁,颤抖着。 眼见着他们就要吵起来,李老板赶紧插在两人中间当和事佬。 “几位大师别吵了,我看您两位都气质非凡,肯定都是顶厉害的,不分伯仲,不分伯仲。” 而后他又转向廖阿贵,轻声安抚“廖大师您别生气,您看您一把年纪了,别跟年轻人一般见识,我心里还是看重您多一些的,来,我先扶您上车。” 李老板拉开副驾驶车门,一只手挡在车顶上,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廖阿贵显然对李老板的奉承话很是受用,他“哼”了一声,脱下帽子,慢悠悠地钻进车里去了。 李老板见安抚住廖阿贵了,才抬起手招呼我们俩“程大师,还有那小伙子,你们俩也别站着了,快上车吧,我这马上就要出发了。” 李老板对我们和对廖阿贵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薛繁气不过了,先我一步拉开车门,大嗓门道“程大师,您先请。” 我哑然失笑,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别整这些。” 关上车门后,薛繁愤愤地盯着前排座位,咬牙切齿道“我就看不惯他这副见风使舵的样子,女的怎么了?年纪小又怎么了?就该被人瞧不起?” 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你忘了,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不也觉得我不靠谱吗?” “你都有这种想法,人家自然也会有这种想法。” 薛繁挠着头,看向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不是被打脸了吗?到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回来找你了。” “所以啊。”我从容地目视着前方,双手放在膝盖上,“不用逞一时之快,等他们也被打脸了,以后自然就不会小瞧搞玄学的女孩子了。” 第27章 狮山大酒店 李老板说得没错,山间小路多崎岖,一驶入山区,整辆车就晃得跟个电动马达似的。 起初,廖阿贵还跟李老板高谈阔论,但很快他就不行了,紧闭着嘴,脸色苍白如纸,手指紧紧地抠着皮质座椅。 估计他那一把老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不过坐在后座的我们也没好到哪去,我努力闭着眼睛养神,但恶心的感觉却一股一股地从胃里涌上来,让我没法静下心来。 薛繁更惨,他的身子弓成了虾米,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时不时发出“yue”的一声,吓得李老板一边开车一边还到处翻塑料袋,生怕他吐车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挨到了目的地。刚一迈出车门,我们三人就几乎同时跪在了地上。 出来迎接的李老板娘吓坏了,忙捅着丈夫的胳膊,问他怎么回事。 廖阿贵率先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张开,做出拥抱的姿势 “啊,多么有灵性的土地和山川啊,连空气都如此香甜,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程大师,你说是不是?” 我双手撑在地上,捏了一把泥土,放到眼前细细观赏“廖大师说的正是,我一下车,就感受到这是一块风水宝地,钟天地之灵秀,实在忍不住与之亲近……” 薛繁揉了揉发软的双腿,迷惑地看向我们“啊?” 听到我们的话,老板娘开心地笑成了一朵花。 “哎呀,这地方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来来来,我让厨师做好了一桌子菜,就等着几位大师光临寒舍呢!” 闻言,李老板赶紧上前将廖阿贵从地上搀扶起来。 廖阿贵的腿尚未完全恢复知觉,此刻正被搀着,不得已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 老板娘也跑过来扶我,她理了理我额前凌乱的碎发,一脸疼惜地说“女孩子家家的,坐这么大老远的车进来,怕是累坏了吧?今晚可要早点休息。” 看着她温柔慈爱的眼神,我心里升起一股暖意,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是,你们没人管管我吗?” 薛繁坐在地上,呆愣地看着我们远去的背影,怀疑人生。 狮山大酒店从外表看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旅馆,外面除了停车场以外再无其他娱乐设施。 可一进到内部,我就被眼前的豪华装潢给震撼到了。 宽敞明亮的大堂,华丽璀璨的吊灯,欧式的壁画,除用餐区外,还有专门的饮茶区和调酒区。 老板娘在我耳边叹气“本来我们这儿做的是个度假酒店,很多客人都是奔着这边山里风光好才来的,可这几年出了这么些事儿,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少,我们都收不回本来了。” 她捞了一下头发,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耳坠在绚丽的灯光下煜煜生辉。 “客人少了,我们的食材进货也进得少了,几位大师就将就着吃吧。” 我们被引领到一张铺着精美桌布的餐桌前,桌上摆了各色各样的佳肴,看着让人食指大动。 坐了一下午的车,早就饿得头昏眼花,我和薛繁不再客气,坐下后就开始往自己餐盘里夹菜。 廖阿贵看着满桌的食物,喉咙动了动,但表面上还是在装矜持,直到李老板夫妇再三催他,他才捻起筷子,浅尝了几口。 “尚可。” 听到这个评价,李老板瞬间就不好意思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停地绞弄着双手。 “这厨子会不会做饭啊,还敢说是从欧洲过来的,做出来的东西居然不合廖大师的胃口,看我明天就把他给裁了!” 紧接着他又转过来问我“程大师,你觉得这菜怎么样?” 我和薛繁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我抬起头来,嘴里含糊不清道“很好吃啊,很合我的胃口。” 廖大师摸着胡子,不屑地笑了一声“果然还是年轻啊,阅历就摆在那里了,很多东西怕是见也没见过。” 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他指的不止是食物。 李老板会意了,他看着我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随后转身对他妻子说了几句悄悄话。 吃饱喝足后,老板娘站起来,对我们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两位大师,我们现在只有一间总统套房空着了,只能委屈另一个人住标间了。” 说完她又看向我“程大师,你比较年轻,我把总统套房安排给廖大师住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还没说话,薛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凭什么让程大师住标间?都是你们请过来的人,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呢?” 李老板忙笑着上来解释“这不是只剩一间了嘛,要是有两间,我们也很乐意让程大师住总统套房啊,小伙子你就体谅体谅我们吧。” “体谅你个der……”薛繁瞪着眼还想说话,被我拉住了。 我抬起头,扬起一个笑脸“标间就标间,我对住宿没多大要求的。” “好嘞。”李老板喜笑颜开,“那我就叫人去安排了。” “今天天色也晚了,两位大师就先好好休息,明儿个再上山捉僵尸吧。” 说到“捉僵尸”三个字时,李老板的声音倏地压低了大半。 提到僵尸,我忍不住发问“既然山上有僵尸,那这几年它就没上酒店里捣过乱吗?” 酒店里人气重,按理来说僵尸是会被吸引过来的。 “我们这边不是山区嘛,野兽多,出于安全考虑,我们每天晚上十点就会锁,早上六点才开,可能那僵尸找不到空子钻进来。” 我直视他的眼睛“既然安保措施这么好,那你儿子是怎么被咬伤的?” 一提到他儿子,老板娘的神色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都是那个杀千刀的值夜班的,我儿子还在外面玩呢,他检查都没做就直接把大门给锁了,我们在房间里听到孩子的尖叫,跑出去一看,只看到一个跳着的人影一闪进了树林,我儿子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幸好是救回来了,不然我恨不得拿我的命去换我儿子的命。” 老板娘把头靠在了丈夫的肩膀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李老板也在那唉声叹气,轻拍妻子的后背安慰。 看到这对夫妇的可怜样,廖阿贵大手一挥“你们放心,我一般不出手,但一旦出手,定要让那小畜生无路可逃。” “谢谢廖大师,谢谢廖大师……” “廖大师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等收服了僵尸,我一定要让我儿子拜您做干爷爷!” 夫妇俩弯着腰抹眼泪,对廖阿贵千恩万谢。 第28章 前往尸山 第二天一早,我按之前在手机上说的,给李老板列了一张中药方。 “里面的大部分药材都能在药铺里买到,就只一味回阳草暂缺,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僵尸出没之地必会有回阳草生长,到时候我仔细找找就行了。” 李老板接过我手里的药方,然后随意往屁股兜里一塞 “好好好,程大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回阳草我会去买的…哎呦,廖大师,您起来啦?” 廖阿贵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李老板急忙上去扶他“您看看,您这身子可金贵了,别摔着了。” 薛繁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在我身后骂了一句“这个死舔狗,居然不把咱放在眼里,程羽栗,待会儿要是在山上碰到僵尸了你先别急着出手,先让他们吃点苦头,这样他才能分清楚谁是大小王!” 我笑了笑,没说话。 吃早饭的时候大家围在桌边商议了一下,因为我们几个人自小在城里长大,野外生存能力几乎是零,要是没人带路就贸然进山去,恐怕绕个几天几夜都出不来,所以要找个对山路熟悉的人当我们的向导。 李老板自告奋勇“我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对山路熟悉得很,有我带路绝对迷不了路。” 老板娘悄悄碰了碰他的手,神色有些埋怨“人家两位大师都是有真本事的,你什么都不会,连杀只鸡都费劲,跟上去凑什么热闹?” 李老板咧开嘴,露出了一口大黄牙“啧,你这个就是妇人之见了……有廖大师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廖大师神通广大,他肯定会把我平平安安带回家的。” 廖阿贵咳了一声,对李老板遥遥举了个杯,李老板连忙站起来,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最后决定就我、薛繁、廖阿贵、李老板四个人进山,李老板担任我们的向导,老板娘则留在酒店里照顾生意。 进山的路上,李老板一直殷勤地围在廖阿贵身边,一会儿帮他背包,一会儿问他口渴不渴,脚累不累,恨不得把他扛在肩上走。 “呵,谁还没有排面了。”薛繁嘟囔道,一只大手向我摊开,“程羽栗,你把包给我,我帮你背。” 我摆摆手拒绝“不用了。” 虽然我的包确实有点沉,但工具总归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才安心。 此时天色尚早,太阳还未升高,浓浓的雾气缭绕在林间,犹如幽灵一般盘旋着上升。 抬头看去,粗壮的树木高耸入云,枝丫如鬼爪般向外蔓延,时不时还能听见上面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叫声。 我来之前在网上做过一些功课,原来这座山从前并不叫狮山,而叫尸山。 尸山山体极其陡峭,有人曾在攀岩时不慎划破山壁,看见山体之中横着一张死人脸,吓得差点当场坠落。于是就有传言说这整座山都是由尸体堆砌而成的,故常年阴寒,尸气极重。 不知是事实还是杜撰,通篇文章也没有个图片放出来,但这座山在前几年改过名却是真的,我还在网上看到了当时的通告。 我们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前行,走着走着,李老板突然大叫了一声。 “我记得这儿原本是条路来着,怎么堵住了?” 他们停在一堆缠绕的荆棘丛面前,李老板不停地垫脚往里张望,还想抽出斧头把前面的藤蔓砍断。 见状,廖阿贵眯了眯眼睛,从背包里掏出罗盘,四向转了一圈后说 “僵尸被埋在地下,从坟墓里爬出,所以五行属土,土在后天八卦方位中为坤卦,坤主西南,我们现在的方向本来就错了,要找僵尸应该往西南边走才是。” 他的这番话把李老板说得一愣一愣的。 回过神来,李老板高高地竖起了大拇指,看向廖阿贵的目光更崇拜了。 “大师,不愧是大师!我们都听您的。” 薛繁用肩膀戳了戳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摇摇头站了出来,朗声道“廖大师所言不虚,但僵尸行踪不定,极难定位,俗话说万变不离其宗,僵尸生于养尸地,与其往西南走瞎碰运气,我们不如直接找到养尸地,等它自投罗网即可。” 李老板盯着我的脸盯了几秒钟,又看向廖阿贵“廖大师,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廖阿贵“哼”了一声,语气轻蔑“年轻人,你说的倒是轻巧,那这养尸地要到何处寻呢?” “这个简单,荡风过穴,逢凹成荫,是为无气,而尸凝……” 我闭了闭眼睛,伸出双手感受空气的流动,半晌,缓缓指出一个方向。 “上升气流与横向气流相交之处,是为荡风口,只要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必能找到养尸地。” “我说要往西南,你非说要去西北,你这不是故意跟我唱反调吗?”廖阿贵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花白的胡须一抖一抖的。 眼见我们又要起争执了,李老板赶紧站出来说“程大师啊,你毕竟年纪还小,偶尔判断失误也是有可能的,不如我们还是听廖大师的话,先往西南走,西南要是没有,我们再听你的。” 薛繁气得咬紧了后槽牙“那老头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让你吃屎你也吃吗?” 李老板皱了皱眉“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呢,我们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在长辈面前你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廖阿贵背对着我们,双手负在身后“年纪小不经事,遇到点矛盾就大喊大叫的,李老板,你怎么会找这样的人过来?” 李老板听到廖阿贵的话,神色瞬间变得难看了,他冲我们摆了摆手,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你们要不行就回去吧,我和廖大师两个人去就够了。” 说完不等我们回复,他就跟着廖阿贵钻进了西南方的树林里,留我们站在原地。 “切,回去就回去,谁稀罕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气呼呼的薛繁拉过我的手就往回走。 可还没走两步,放眼望去,险峻的山路上怪石嶙峋,四周树木苍劲挺拔,每个方向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 哪里还能找到来时的路? 薛繁在原地愣了几秒钟,随后不甘心地跺了跺脚。 “程羽栗,完球了,我们好像还是得跟着他们。” 第29章 回阳草 我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吧。” 见我和薛繁灰溜溜地跟了上来,廖阿贵嘲讽地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程大师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也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我抿嘴不言,薛繁想说话也被我的眼神压下去了。 如果说李老板先前对我还算有几分客气,现下更是连半分都没有了。 没过多久,他搓着双手走到我们面前,小眼睛一眨一眨“小程啊,等我们这趟出山后你就回去吧。” “你们沿着进来的山路走五里地,那里有个公交站亭,不过要算好时间,因为一天就来一趟公交车……” 来的时候他亲自开豪车来接,赶人的时候却要我们自己搭公交回去了。 我心里觉得好笑“李老板,这僵尸的影子还没见到呢,你怎么就觉得我不行了?” 见我对他的话不服气,李老板抬起头,用两个鼻孔看我“你一个女娃能懂啥?我能带你到这里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他眼见着有廖阿贵这个强有力的靠山,再也不用对我低声下气了,说话也傲慢了起来。 “你什么都没干,我还好吃好喝招待了你们这么久,没找你要钱就算我仁至义尽了。” 淡笑着点了点头,“记住你说的话,待会儿可别来求我。” “我求你?”李老板气乐了,狠狠地拍了两下大腿,“我这跟着廖大师马上就要找到僵尸了,等僵尸一除我就快乐回家了,我有什么好求你的?” “哎呀——” 李老板话还没说完,走在最前面的廖阿贵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怎会如此?我走的方位没错啊?” 廖阿贵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拿着罗盘原地转圈,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他正前方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悬崖如同一道垂直的墙壁向下延伸,几棵古松顽强地扎根在侧壁。 李老板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薛繁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地抱着双臂“哟,廖大师,咱是要跳下去找僵尸吗?” “廖大师,怎么回事?您带的路不是对的吗?”李老板急忙跑过去询问,双眼紧紧盯着他手上的罗盘,恨不得抢过来看。 廖大师不自在清了两下嗓子“马有失蹄……马有失蹄……” “这条路走错了,那不就要……”李老板猛地把眼神转向我。 接收到他后悔万分的眼神,我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看他。 李老板冲过来拉住我的胳膊,脸上重新堆起了笑意,“程大师,原来您说的才是对的,我就说嘛,我请您这趟真是没请错。” 我也对他笑,笑得阴阳怪气。 “瞧你说的,我不就是个小女娃嘛,我能有什么本事?” 薛繁凑过来说“就是,一会儿我们还要走五公里山路去坐公交车呢,现下可没什么精力去陪你爬山了。” “我错了,程大师。”李老板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哀戚,“刚刚都是我在放狗屁,什么坐公交,我一定亲自开车把您送到家……不,您骑着我回去都成!” 他此时的语气比面对廖阿贵还要卑微。 果然商人惯是会见风使舵的。 薛繁不解气,又骂了他几句,他都一一应下,不敢顶嘴,只求我带路把僵尸给收服了。 到这一步我才松口,学着廖阿贵的样子高深莫测地咳了两声 “好吧,不过来都来了,也不用原路返回了,直接沿着这道悬崖往北走吧。” 见我临时改了路线,李老板小声嘟囔“……这是正确的方向吗?” 薛繁挥起了拳头“你还敢怀疑我们程大师?” 李老板慌忙摆手“不敢不敢,程大师说什么就是什么。” 廖阿贵现下被将了一军,从头到尾都不敢说话,走路也没那么趾高气昂了。 我和薛繁走在前面,他和李老板走在后面,李老板时不时给他顺顺胸口,安慰几句,明显还是对他抱有很大期望。 悬崖就在身侧,大家都不敢靠得太近,崖底风声如鬼魅低语,摄人心魄,我忍不住偏头往 然而,就这一眼差点让我天昏地转。 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如电流般从我的身体穿过,梦里的场景又来了,我被人推下万丈深渊,双手什么也抓不住,心脏被绝望和恐惧裹挟。 我双腿发麻,险些站不住,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薛繁的手臂。 他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低下头轻声询问“怎么了?” 我没说话,但他却仿佛看穿了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不动声色地与我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在靠近悬崖的那一侧。 我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我们继续前行,走了半个多小时后,这道悬崖结束于一堵光秃秃的巍峨山体前,我们走到了尽头。 由于眼前高山的遮挡,这一处的光线都暗了不少。 而且这里正值风口,极阴极冷,李老板不停地搓着双手哈气。 我仰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忍不住一笑,这是找对位置了。 高山出凹风,此处地形前后落差大,两股凹风汇聚,则成荡风。加之死山在侧,那么养尸地必然就在这附近。 没有在此过多停留,我招呼他们沿着山体往里走,这条路越走光线越暗,草木的颜色也变得越发深了起来。 又走了几分钟,眼前的一派绿意突然吸引住了我的视线。 我忍不住双眼放出光来“回阳草!”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开得这样繁盛的回阳草,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墨绿色的草叶上托着数不清的水珠,宛如天地间最珍贵的绿宝石。 回阳草难得一见,它只盛开在尸气极重的地方,一两晒干的回阳草可值千金,这钱不要白不要! 顾不得他们了,我蹲下来拔草,不停地往自己背包里塞。 薛繁不知道我在干嘛,但他很乖地蹲在地上跟我一块儿拔。 李老板不解,上前问我们在做什么,我跟他们解释完缘由后,他惊叹了一声,急忙撸起袖子加入了我们的拔草大军。 只有廖阿贵笔直地站在原地,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我们三人满地乱爬。 李老板撅着个屁股,回头喊他“廖大师,你也摘点草备着吧,万一待会儿被僵尸咬了呢。” 他冷哼了一声,嗤之以鼻道“只有弱者才会给自己留退路,强者不需要。” 见他这样,李老板也不劝了,自顾自地继续拔草,直到把自己全身的口袋塞得满满当当。 第30章 僵尸洞 把那一块地皮都采秃了后,我满意地抖了抖背包,带着他们重新出发。 有回阳草生长的地方必然是僵尸频繁出没之地,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嘱咐他们听到风吹草动千万不要乱跑,躲在我身后就可以了。 薛繁和李老板连连点头,廖阿贵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这个时候我又听到了头顶上传来不知名生物的怪叫声,抬头一看,只见一团黑影从树枝上极快地一闪而过,没看清是什么动物,像是一只黑色大鸟,也像是一只猴子。 山间有野猴子也不奇怪,只要注意别和它们起冲突就行了。 我们循着阴湿的山壁又走了十几分钟,路越走越狭窄,还能时不时感觉到有冰冷的水从高处的山壁上滴进脖子里,大家的身体都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突然,李老板指着前方惊叫了一声“洞!那里有个洞!” 薛繁挤开他的手,一声嗤笑“瞎嚷嚷什么,这叫僵尸洞,没看过电影吗?” 在侧前方距离我们不足三米的地方,一个一人半高的漆黑洞口赫然出现在山壁上。由于常年照不到阳光,看上去死气沉沉的,仿佛有无形的黑气缠绕在周围,令人不寒而栗。 我把包背在胸前,打头钻了进去,薛繁紧跟在我后面,然后是廖阿贵和李老板。 李老板弓着身子贴在廖阿贵身后,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小眼睛滴溜滴溜地往洞里瞧。 我摸了摸洞壁,摸到了一手黏腻的青苔,洞里比我想象的要大,还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滴水声和脚下石子发出的细微声响。 摸索着洞壁走了一半,我突然一挺背,猝不及防地撞倒了后面紧贴着我的三人。 “啊啊啊——有僵尸啊——” 随着李老板的尖叫声响起,他和廖阿贵连滚带爬地往山洞外面逃去。 我疑惑地站在原地,打开手电筒照着他们逃窜的背影。 薛繁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来“程羽栗你干嘛?我还以为你看见僵尸了呢,吓我一跳!” 我无辜地摸了摸头发“不是啊,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放松点,僵尸不在洞里。” 一进山洞我就知道了,如果里面有僵尸,我们四个大活人的气息一出现,它就该出来攻击我们了。 已经快爬到洞口的廖阿贵和李老板听到我的话,半张着嘴面面相觑。 廖阿贵率先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干笑了两声 “哈哈哈哈,李老板,你刚刚跑得那么快,我是怕你慌不择路这才跟在你后面保护你的,可不是因为我害怕。” 李老板紧贴在他身边,感激涕零地握住他的手“廖大师,我知道,我都知道……谢谢你!还请你要一直这样保护我!” 廖阿贵收敛了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他假装从容地打开手电筒走到洞壁另一端观察,与我和薛繁拉开了距离,李老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看来洞里暂时没有危险,我就没管他们,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黑色小方盒,旋开盖子,捻起里面的灰色粉末,开始均匀地往洞里洒。 薛繁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我头也不抬地答道“追踪粉,僵尸要是回来又跑了,可以通过这个粉末判断它的行踪。” 薛繁看向我的眼里发出了光“哇塞程羽栗,你也太有远见了吧。” “基本操作而已啦。” 追踪粉好用是好用,就是有点呛鼻。我把方盒盖好,递给薛繁“你帮我拿一下,我感觉鼻子痒痒的,好像要打喷嚏。” 繁应了一声,然后一只黑手从他肩膀上伸过来,拿走了那个盒子。 “……” “……” 一瞬间我们两个都愣住了,薛繁定在原地不敢动,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嘴里发出微弱的气音“程羽栗,刚刚是不是……”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是我怕打草惊蛇,只是我知道薛繁要是看见了自己头顶上的景象,必然会吓得当场昏厥过去。 只见他的头顶上方,一只一人高的人脸山魈倒挂在那里,那张脸长得出奇,还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此时它的双手摆弄着那个盒子,满脸好奇地想要打开。我屏息凝气,把薛繁从它底下慢慢地拉出来。 我知道这种生物力气非常大,要是激怒了它,它可能会在瞬间将薛繁的脖子拧断。 《山海经》内记载“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脣蔽其面,因即逃也。”说的就是山野精怪之一的山魈,长着人脸,浑身都是黑毛,脚后跟是反长的,看到别人笑就笑,一笑嘴唇就会上翘以致于挡住眼睛,这样人们就可以趁此机会逃跑了。 我本想在暗中找到廖阿贵和李老板两人,然后悄悄从山洞里退出去,可没想到这时候那山魈突然把盖子扭开了,它的身体本来就倒挂着,一瞬间所有粉末都倒在了它的长脸上。 追踪粉刺激性很强,山魈捂住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看到我们二人跑走了,愤怒地把盒子一扔,脚攀着洞顶朝我们俩飞扑而来。 山洞另一侧的李老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还以为是僵尸来了,尖叫着往廖阿贵身后缩。 廖阿贵手忙脚乱,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掏,然后掏出一个漆黑的物件,冲着正前方一声大吼“看我黑驴蹄子!” 我和薛繁正好被山魈赶着跑了过来,一左一右地躲开了廖阿贵向前伸出的手。紧随而来的倒吊着的山魈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在了廖阿贵的手上。 “嗷嗷嗷——嗷嗷——” 廖阿贵那只梆硬的黑驴蹄子正塞在山魈喉间,山魈一下子就攀不住了,从洞顶上跌落下来,一边痛苦捶地,一边抠嗓子眼。 “大师!”李老板当即就跪了下来。 廖阿贵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制服了山魈,他在原地愣了几秒,而后才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扬起下巴道“略施小计罢了,李老板你何必如此,快起来快起来。” 而后他又洋洋得意地回头看我们俩,我和薛繁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齐齐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第31章 山魈 哼这哪里是什么僵尸洞,我看这分明就是个猴子洞。”廖阿贵自得地摸了一把胡子,“程大师,你怕不是也带错了路吧?” 廖阿贵始终没忘记自己刚刚带错路丢掉的面子,一有了高光表现,就开始对我冷嘲热讽起来。 “我看也是。”李老板在一旁附和,“瞧她刚刚那个惊慌失措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大师的威风?恐怕连廖大师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我不欲与他们争辩,便敷衍道“阿对对对,你们说得对,我哪里比得上廖大师,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罢了。” “有自知之明就好,这年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被称作是大师的,没点真本事谁敢出来混。” “那可不是,廖大师最厉害了!”薛繁满脸钦佩地鼓了两下掌。 而后他指着洞口,夸张地叫了起来“外面又进来了两只猴儿,我好害怕,廖大师快帮我们处理掉啊——” 话音刚落,廖阿贵和李老板同时一转头。 果然,洞口外缓缓走进来两只蓝脸山魈,没错,是走进来的,姿势神态和人无二。 地上那只山魈也把嗓子眼里的黑驴蹄子给抠出来了,它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为首的廖阿贵。 廖阿贵咽了咽口水,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靠。可没想到李老板却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给他加油鼓气道 “廖大师,一对三而已,给他们两个年轻人看看你的神力!” 廖阿贵没理会李老板的话,转而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我刚要上前,却被薛繁一把拉住,不让我帮忙。 他在李老板身后跟着起哄“廖大师,你是最棒的,你一定可以把它们都打死的,加油哦!” 大话刚刚说出口,此时廖阿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僵着身子,冷汗从他额头上缓缓沁出。 半晌之后,他才想到从包里掏出剑来,可山魈并不会给他那么多行动的时间。只见先前那只被堵了嗓子眼的山魈发出一声嚎叫,直接照着廖阿贵的小腿咬了过去。 廖阿贵一声惨叫,根本来不及躲开,手里的金刚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余下的两只山魈也张牙舞爪地向他扑了过去。 廖阿贵招架不住,只能拿背包挡住要害,可没几下背包就被山魈锋利的爪子划破,里面的法器哗啦啦散落一地。 最终,他再也抵挡不住了,被三只山魈仰面推倒在了地上。 李老板被吓坏了,没想到廖阿贵面对山魈毫无还手之力,一边往我们身后躲,一边还大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廖阿贵被埋在山魈堆里,向我伸出一只手,哀嚎着叫道“程大师救我!” 薛繁拦在我身前,嬉皮笑脸地问他“廖老头,你刚说谁才是真正的大师来着?” “是程羽栗!是程大师!”廖阿贵颤抖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在程大师面前自称大师了,求求大师救救我啊……” 薛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侧身给我让开一条路,还对我眨了眨眼。 我知道他是在为我出气,便回了他一个笑容。 从包里抽出一把玄色七星剑,我毫不犹豫地直直砍在其中一只山魈背上,但没想到山魈皮糙肉厚,这一刀下去居然只砍飞了它几缕毛。 我换了个角度,将七星剑竖直地戳了下去,想着这样总能见血,但山魈的躯体犹如铠甲,乍一戳居然没戳进去。 我不死心,又连着戳了好几下,那只山魈却慢慢挺直了腰背,嘴里还发出“嚯嚯哈哈”的声音。 它站了起来,比我还要高一个头,满口尖牙外露,转头看向了我。 我以为它要发动攻击了,连忙后撤了几步。 可没想到那只山魈并未进攻,反而倒退着朝我走了过来,对我拱了拱背。 薛繁在一旁急得大叫“程羽栗,它以为你在给它挠背呢!” 霎时一种无语感席卷了我的全身,把别人的攻击当作挠痒痒,这多少有点侮辱人了吧? “啊啊啊啊程大师快救我啊——” 廖阿贵还在左右甩动背包,顽强抵抗。薛繁见我分身乏术,毅然决然地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其中一只山魈的大腿,想延缓它的进攻速度。 那只山魈怒吼一声,一只强壮的长臂轻而易举地将薛繁拎了起来,就像提起一只小鸡。 李老板躲在角落里抱着双膝瑟瑟发抖,连看都不敢看我们一眼。 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从口袋里掏出毕方挂件,将它的鸟嘴对准前方,冲他们大喊了一声“都把眼睛闭上!” 话音刚落,一道炽热的火焰瞬间喷涌而出,如同鲜活的生命般跳动蔓延,将黑暗的山洞烧成一片光明。 毕方的火焰乃除祟之火,对正常人的皮肤没有伤害性,但火光极其刺眼,容易损伤角膜。 几人很快就摆脱了山魈的控制,捂着眼睛从火光里跑了出来。 我向他们解释,山魈和人一样,也是血和肉做的,所以毕方的火焰不能将其消灭,只能暂时吓退。现在我们还是得先找个地方躲躲,等山魈自行离开了再说。 李老板一听到山魈可能还会追上来,立马就往外跑得没影了。 我和薛繁紧随其后。 跑了没几步,我发现还有人没跟上,回头一看,廖阿贵拖着伤腿和破包,一瘸一拐地走着,怎么都赶不上我们。 我怕他被追上来的山魈吃掉,又返回去扶他。 他慢慢转过头,嘴唇发白,沙哑着嗓子跟我说了句“谢谢“。 我睁大了眼,觉得有些意外,廖阿贵那么高傲自大的一个人,居然也会跟我说谢谢了。 看来,是我强大的人格魅力让他折服了。 一连跑了两里路,大家再也跑不动了,脚步逐渐放缓,开始走了起来。 这条不是我们来时的路,风没那么大,空气也没那么阴湿,仔细嗅还能闻到树木的香气。 走在前面的薛繁伸手搭在了李老板肩上,呼哧呼哧喘气,说了一句“好饿啊。” 李老板眼神木然地盯着前方,叹了口气“你好饿啊,我也好饿啊。” 我刚想说我包里有零食,饿的话就先垫垫,结果身旁的廖阿贵突然把脸转向了我,幽幽道“饿饿——” 我心里一惊,一掌将廖阿贵推开。 随着我的动作,廖阿贵脸上的一些东西掉到了我的手背上。 我抬起手背一看,瞬间瞪大了双眼,心中狂震。 这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我方盒里的追踪粉! 第32章 调虎离山之计 射为什么廖阿贵脸上会有那么多追踪粉? 我脑子里还记得,一开始那只倒吊着的山魈把盒子抢走后,将追踪粉一股脑倒在了自己脸上。 而廖阿贵本人,是碰都没碰过这东西一下。 看着眼前那三张熟悉的脸,我忍不住往后退去。 但他们却节节逼近,眼神空洞,嘴里还在喊着“好饿好饿啊……” 随着他们走路的动作,他们的脸逐渐拉长,双臂向下延伸,隐约还能看见有黑色毛皮显现。 我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是了,我怎么把这回事给忘了? 古籍有云,山魈善于幻化,以幻化成人的形态勾引路人,然后趁其不备将人打晕,吸人脑髓。 那山魈幻化成他们三人的目的是什么?是故意把我一个人引出来吗? 霎时脑子隆隆作响,洞里的三人或许有危险,我必须得马上回去! 我转身往回跑了几步,可那几只山魈立马龇牙跟了过来,始终跟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怎么都甩不掉。 没办法,我又只好掏出毕方放火,但没想到那几只山魈也是鬼灵精,刚开始看到火还会躲几下,后面发现毕方火对它们没有什么伤害,就毫不畏惧地往我这里冲了。 一只山魈从高处晃着藤蔓冲我跳过来,我矮下身子躲过这一击,反手捡了一块尖锐的石子,对准上方绷直的藤蔓猛地一甩臂。 “啪嗒”一声,藤蔓应声而断,那只山魈用脸刹车,摔得两条后腿高高翘起。 另外两只山魈见状瑟缩了一下,但看我没什么动作后,又嚣张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朝我扑了过来。 它们的嘴巴极大,几乎占据了面部的三分之二,两排锐利的獠牙长到快要从嘴里突出来,连着几丝口水在空中飞舞。 我皱着眉头,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对付它们的办法。正面硬抗是肯定不行的,从山洞里就能发现,他们的皮不是一般的厚,寻常武器根本就戳不进去。 那就只能试试这个方法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只摔晕的山魈一脚踢翻了过来,然后单膝蹲下,举起锐利的七星剑,对准它的眼珠。 等到那两只山魈即将冲到我面前时,我弯唇一笑,握紧剑柄,将七星剑直直地刺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山魈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几注血珠溅到我的脸上,看到这一幕,那两只山魈狂冲的脚步突然犹豫了。 我的笑容愈发灿烂,手起刀落,又连捅了十几刀,地上的山魈疯狂嚎叫,但没过多久,它的腿就蹬不动了。 七星剑带出来的山魈血四处喷溅,将我的整张脸染红,连额前的头发也变成一绺一绺的。 身下的山魈俨然已经没了气息,但我就是不停手,一边捅还一边放声尖笑,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极其享受杀戮的过程。 那两只山魈果然被吓到了,再也不敢靠近我,“呜哇呜哇”地叫了几声后,荡着树枝飞快地逃走了。 见它们跑远了,我才淡定地用上衣擦了把脸,果然,杀鸡儆猴是有效的。 心系着他们三人,我没来得及收拾一下自己就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山洞。 一回到山洞,还没喘上两口气,我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只见薛繁、李老板、廖阿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没有动静,不知死活。 我来晚了吗?他们已经中招了吗? 一只干瘪的僵尸从薛繁的脖子处探起头来,两只尖牙血淋淋的,灰暗的眼睛毫无生气地看向洞口的我。 霎时一股悲愤交加的情绪迅速涌上我的心口,它居然敢咬薛繁! 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我怒吼一声,大力将七星剑捅进了它的胸膛。 七星剑将它的身体捅穿,可它看上去却一点事也没有,两只没有神采的眼睛从我的脸上转移到了我的脖颈。 糟了!自投罗网了! 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七星剑虽说是对付阴魂邪祟的利器,但僵尸不老、不死、不灭,早已被摒弃于众生六道之外,七星剑对它一点用都没有! 我想后撤,但为时已晚,它枯树枝一般的双手牢牢箍住了我的双臂,它张开嘴,冲我的脖子咬去。 就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躺在地上的廖阿贵突然从地面上弹了起来,跑过来插在我俩中间,将某个东西硬塞进僵尸嘴巴里。 “看我黑驴蹄子!” 这时薛繁也睁开了眼睛,抱住僵尸的双腿,大叫道“程羽栗,你快走啊!” “你们还活着!” 看见他们的动作,我的声音不自觉变得雀跃起来。 一个甩身挣脱僵尸的束缚,我朝它胸膛猛地踹了一脚,僵尸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我的七星剑被顺应拔出。 僵尸嘴里含着黑驴蹄子,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我不再理会它,蹲下身子,迅速扒开薛繁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势。 所幸咬得不是很深,还能救得回来。我从包里翻出回阳草,然后一股脑塞进他嘴里“嚼,快嚼!” 然后我又依样检查了一下廖阿贵和李老板,他们刚刚都在装死,还没来得及被咬。李老板见到我后,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程大师,这回要不是你回来,我们真的死定了!” 薛繁艰难地将满嘴的回阳草吞了下去“我早就告诉过你们,程大师为了救我们,只身犯险把三只猴儿引出去打,我就问你,这份敢于牺牲自己的大义谁能比得过?” 李老板伏在地上痛哭流涕“是是是,我发誓我再也不敢看轻程大师了,我要是再敢对程大师乱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我猛地一拍薛繁的后脑勺,阻止了他的夸夸其谈“谁让你把回阳草吞了?这是用来外敷的。” 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药效发挥得更快。 “啊?”薛繁没来得及发出疑问,又被我塞了一嘴的回阳草,苦得他眉毛都皱成了一条直线。 正当大家以为事情都解决了时,倒在角落的僵尸突然抬起双手,平地而起,黑驴蹄子从它嘴里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我定睛一看,傻眼了“廖阿贵,你这黑驴蹄子哪儿买的?” 第33章 黑驴蹄子 廖阿贵也傻眼了,没想到僵尸还能再站起来,一边往我身后缩,一边支支吾吾道“菜市场啊……怎么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驴蹄和马蹄一样,脚掌就一个瓣儿,你这个有两个瓣儿,不是牛蹄就是羊蹄,总之不可能是驴的。” 廖阿贵怪叫了起来“什么,那孙子居然敢骗我!还敢要我八十大洋,看我回去不把他摊子掀了!” “八十你也敢买?市面上一个普通的能对付僵尸的黑驴蹄子至少得上千,精品黑驴蹄子更是价值几十万,你八十就想买个黑驴蹄子你在想什么呢?” 廖阿贵心虚地缩着脑袋,指了指前面“程大师别骂了,咱们还是先把眼前这个给解决了吧。” 僵尸一蹦一跳地朝我们扑过来,廖阿贵年纪大了动作慢,我不得不一边护着他一边在包里翻道具。 终于,我在背包缝隙里找到了墨斗线,我把其中一端牵住,另一端抛给了薛繁。 “薛繁,听我指挥,我让你往哪儿跑你就往哪儿跑!” “收到!” 在我的指挥下,薛繁攥着墨斗线和僵尸满场绕圈子,几分钟过后,我们二人合力把僵尸给绑住了。 僵尸被墨斗线紧紧缠住,动弹不得,长长的指甲剧烈抖动着,眼睛不死心地盯着前方。 我拽着墨斗线不好施展,便向廖阿贵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大吼了一声,举起金刚剑就往僵尸身上戳。 然而,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好,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方向偏离,心中大叫不妙。 果不其然,只听见“咔嚓”几声,我们刚辛苦缠好的墨斗线被廖阿贵的金刚剑一刀斩断。 没了墨斗线的束缚,僵尸瞬间又支棱了起来,嘶吼着朝我们抓来。 薛繁站在原地崩溃抱头“你丫是猴子派来的吧?” 躲在角落的李老板也看不下去了,愤愤捶墙“廖大师你往哪儿砍呢?你是不是老花眼啊?” 我更是无奈地闭了闭眼“你不是知道僵尸五行属土吗?木克土,你好歹用桃木剑砍啊。” 廖阿贵脸色涨得通红,冲过来抱住我的胳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僵尸,哪里会懂这些啊,程大师,廖某今天这条小命就交到你手上了,你一定要把这只僵尸打倒啊!” 闻言,李老板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什么?廖大师,你在来之前不是跟我说你已经降服过不下百只僵尸了吗?难道都是骗我的?” 薛繁嗤笑了一声“他说的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吧。” 廖阿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稀疏的头顶“这……人在江湖飘,哪能不美化一下履历呢?” 李老板顿时怒不可遏“退钱!你这个老骗子,亏我还那么尊敬你,你马上把钱给我退回来!” 在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我已经举着桃木剑和僵尸厮打了起来。 僵尸力大无穷,但肢体僵硬,动作迟缓,一时间怎么也抓不到我。 它的双臂胡乱飞舞,突然暴露出短暂的破绽,我抓准这个时机,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朝它的心口刺去。 霎时间,僵尸胸口与桃木剑贴合的地方如烟花般滋啦滋啦地响了起来,紧接着它的皮肉像烧焦一般冒出了一大串黑气,我捏着鼻子远离了几步,他们三人见状纷纷学着我捂住口鼻,大气都不敢喘。 黑气散去之后,李老板溜到我耳边悄悄问道“程大师,这气是不是有毒?” 我撇了他一眼“不是,你不觉得很臭吗?” “哦……原来是这样。” 僵尸胸口上扎着一把桃木剑,倒在地上不断抽搐,我朝它身上扔了个火折子,要灭就要灭得干干净净。 几人退出山洞后,里面很快就涌出了阵阵呛人的浓烟,我们在原地坐等了半个多小时,火势逐渐减小了。 我进去查看,只见地上躺着一具黑漆漆的干炭,依稀能看出来人形,而且一踩就成灰,绝无再生的可能。 “成了!”看到洞里的景象,李老板兴奋地叫出了声。 廖阿贵长舒了一口气,脸色明显松弛了不少。 “既然消灭了僵尸,那就快下山吧,再呆多一秒只怕廖某都要折在此地了。” “走走走,我带你们出山,回家吃饭去。” 李老板没理会廖阿贵,反倒热情地拉过我和薛繁的胳膊,但是我却定在原地没动。 “等等。” 我抬起了手,目光盯向侧方无限延伸的树林。 我的举动让他们的脚步悬在了半空,三人疑惑地望着我,等待着我的下一步指示。 我蹲下身,捻了捻地上的草叶,问道“你们在山洞装晕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只僵尸吗?” 薛繁率先答道“我不确定,我当时没睁开眼。” 剩余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对着我摇了摇头。 我盯着远方的丛林,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地面。 那就怪了,追踪粉显示还有别的东西跑出来了,而且这不可能是那几只山魈带出来的,因为这和我第一次跑出去的方向完全不一样。 我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有些严肃“恐怕事情还没结束,你们三个在原地等我,不要乱跑,我去瞧一眼就回来。” 薛繁头一个站出来反对“不行,我也要去!” 李老板也举起了手“跟着那个老骗子我不放心,程大师,无论您要做什么都请把我带上啊。” 廖阿贵唯唯诺诺地搓着后脑勺“程大师,我一个老人家,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啊。” 我无可奈何,只得让他们三人都跟了上来。 我们循着追踪粉的痕迹一路前进,听到前方有咀嚼骨头的声音,我连忙抬手让他们停下。 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看,只见石头后面有一只瘦弱的女僵尸,正俯下身子啃食着一只山魈的脖子。 看到这骇人一幕,李老板差点就叫了出来,幸好被薛繁及时捂住了嘴。 我往包里翻了翻,突然意识到我的桃木剑跟上一只僵尸一块儿被烧了。 看出了我的纠结神色,廖阿贵在自己的破包里一阵翻找,而后递过来一把深红色的桃木剑。 我有些怀疑地接过剑“这是真货吗?不会又是在哪个地摊上买的吧?” 廖阿贵拍着胸膛保证“这可是我祖师爷传下来的,保真保质,不真你回来砍我。” 看到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我决定信他一回。 把桃木剑藏在身后,我悄悄靠近了那只正在进食的女僵尸,好在山魈体味极大,它完全没嗅到周围的活人气息。 我找准位置,猛地将桃木剑刺入它的后背。它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声音惊起一阵飞鸟。 如法炮制火烧完这只僵尸后,我们又在附近检查了一圈,直到走出养尸地,也没再发现其他僵尸和僵尸洞。 这回可以真正下山了。 第34章 袒露心意 回到狮山大酒店,我刚坐下还没喝完两杯茶,李老板就携着妻儿过来,千恩万谢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次我能活着出来多亏了程大师神通广大,宰相肚里能撑船。” “之前我还嫌弃您是个年轻的姑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这就是狗眼看人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老板娘也上来陪笑“是啊,程大师赏脸再住几晚吧,我已经把总统套房收拾出来了,以后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们这儿永远对您免费开放!” 廖阿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李老板率先推过来一个行李箱“老廖啊,公交站台出门右转五公里,年纪大了出趟门不容易,酒店钱什么的我就不跟你要了,但我付的二十万定金记得转一下。” 薛繁上前勾住了廖阿贵的脖子,玩味一笑“老头,胃口挺大啊,就你这业务能力还敢收二十万?” 廖阿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神飘忽,摆弄着双手,不敢说话。 最后尽管李老板夫妇极力挽留,我还是坚持要当天回城,他们拗不过我,只好开车将我们送出大山。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廖阿贵坐在前排,我和薛繁坐在后排。 李老板本来不想带廖阿贵,但我跟他说廖阿贵年纪大了,小腿又有伤,走不了那么远的山路,他这才让廖阿贵搭了个顺风车。 小轿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除了李老板,大家都耷拉着脸,没什么精力说话。 我看了一眼隔壁的薛繁,他双臂环抱,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紧闭着,眉心时不时抽动,看上去有点不舒服。 我心中警铃一响,赶紧上前解开他的冲锋衣领口,想看看他脖子上的咬伤。 在黑色冲锋衣的衬托下,他的脖子修长白皙,凑近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清苦回阳草香气。 我摸了摸他的伤口,表面已经结痂,没有发黑,也没有恶化的趋势。 既然不是尸毒发作,那他现在应该只是单纯的晕车。 想着,我松了一口气,悄悄把拉链给他拉了回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薛繁突然睁开眼睛,张大了嘴巴朝我脖子咬了下来。 我来不及反应,蹙着眉闭上双眼。 想象中尖锐的刺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软细腻的触感。 薛繁在我耳畔抬起脸来,看到我这副呆滞的表情后,坏笑着舔了舔嘴唇“程羽栗,你干嘛不躲啊?” 我缓缓睁开双眼,盯着他明亮含笑的双眼,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被戏弄了。 见我不说话,薛繁拍了拍我的肩膀“喂,程羽栗,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会被吓傻了吧?” 我淡淡地摇摇头,靠回椅背上,侧着脑袋瞧窗外的风景。 知道是薛繁的恶搞后,我刚才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庆幸。 庆幸他没有真的变成僵尸,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最开始是我同意带他出来的,他若是因我而死,我怎么能安然活着回去? 所以当他咬过来的那一瞬间,我压根没有生出反抗的意识。 我心想,要死就一起死吧。 见我不理他,薛繁的语气明显焦急了几分“程羽栗,你不会生气了吧,你别多想啊,我刚刚没亲到,就是不小心嘴巴碰到了……” 我疑惑地看向他,不是,谁想这个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出我此刻无语的感受,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薛繁没有缠着我太久,因为很快他就可怜兮兮地缩在了角落里,捂着嘴,独自抵抗那股要命的晕车感。 到了晚上八九点,车终于开到了粜米巷。 下车后,李老板又是好一顿感谢,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回到店里,洗了个热水澡,我看见薛繁躺在沙发上还没走,便上去掀了掀他的眼皮。 “你真把我这儿当旅馆了?要睡回你自己家睡去。” 薛繁费力地支起上半身,红着眼睛抬头看我“程羽栗,我难受。” 我心里一紧,当即掀开他的衣领,眯着眼仔细看了几秒。 “你没事啊,尸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 薛繁默默地把我掀开的衣领合拢起来,垂下眼眸“可我就是难受……” 我在沙发旁边坐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哪里难受?” 他没回答,而是默默地凝视着我的双眼。 “程羽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差点儿把手里的杯子摔到地上。 我咳了一声,看着他炙热又期待的眼神,试探性地回答“……喜欢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说的不是这种……”薛繁双手抱住脑袋,开始干嚎了起来,“程羽栗,你在装傻,我明明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 我叹了口气,上前捂住他的嘴,把自己的手腕伸到他面前。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薛繁瞥了一眼我的手环,小声道“你之前说过,这是你的生命倒计时?” “你再读读上面的数字呢?” 薛繁表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缓缓张嘴“27个小时30分16秒。” “是啊,我还能活27个小时,加上这次除尸的三天,也就还剩下四天多一点。” 我收回手,看着玻璃窗里倒映出的自己,语气恬静而又淡然。 “我没有在骗人,我真的随时都可能会死,所以这些年连朋友都不敢多交几个,更别提谈恋爱了。” 薛繁的眉眼挂着一丝不满,替我愤愤不平“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诅咒?” 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好几年,起初我也不甘心,如疯魔般怨天怨地,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自己逐渐把这些看淡了。 这些年过得实在太累了,如果真到了要死的那一刻,我想我会从容接受。 我笑了笑“有人说我上辈子犯了大错,所以今生都要用来赎罪,我信命的,只求这辈子赎完罪之后,下辈子能过得舒服点。” 没想到薛繁突然激动地喊了起来“程羽栗,你不能向命运屈服,你那么厉害,什么下辈子不下辈子,你这辈子就要活得漂漂亮亮的!” “而且你还要去旅游,去逛街,和喜欢的人去约会,看电影,这些别人能做到的事,你也可以去做啊。” 薛繁高昂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直视住他略微激动的双眼,我的心里居然有了一丝动摇。 这些普通却对我来说遥不可及的事情,我真的可以吗? 半晌过后,薛繁眼神黯淡了下来“但你这倒计时也确实是个问题,要是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就好了。”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脑袋“程羽栗,如果你的倒计时要结束了,一定要来找我,我虽然不能解除这个诅咒,但在你性命垂危的时刻给你延缓几天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我们是朋友啊。” 听到他这番话,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心里泛起感动,开玩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没命了,肯定第一个来找你。” 薛繁凑近我的脸,得寸进尺“那等你真正破除了诅咒之后,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听到他这句话,我突然哑口无言。 不知怎的,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皎洁的月光下,有着一头深蓝色的头发的人。 那个人微笑着朝我伸出手,将濒死的我从阴暗的血泊里拉了回来。 一生中最惊艳的时光在那瞬间定格,犹如乌云消散,重见天日,云开见山面,雪化竹伸腰。 我闭上眼摇了摇头“等真的有那一天再说吧。” 第35章 绯闻 夜深了,最终我还是同意让薛繁留宿在了店里。 店里空房间很多,他就睡在程无恙的隔壁。 躺在床上,我盯着漆黑一团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合眼。 我向来是不敢对未来抱有希望的,可刚刚与薛繁的一席话又让我心潮澎湃了起来。 经过这些年的捶打,难道我真的愿意顺应天命,甘心去死吗? 不,我不愿意。 我才19岁,还有那么多风景没有体验过,我没坐过船,也没骑过马和下过墓,我的遗憾太多了。 而且我还有一个很想很想去见的人,即使他可能已经忘了我。 如果到死都在为别人办事,不为自己而活,那我这一生才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是能不能有个人来告诉我,希望在哪里?拐点在哪里? 那一晚上,我的思想一直在这两者之间切换。 其一是我希望有个盖世英雄能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我于世间水火。 其二是万般皆需自渡,求人不如求己,即使风大雨狂,我也要自己扛。 能得到一是幸运,没得到也不遗憾,反正我已经靠自己过了很多年。 人来这世上一遭,本来就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隔天一大早,我和薛繁回学校上课。 在校门口打算分道扬镳时,一个女生突然上前拦住了我们。 “程同学!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女生兴奋地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她个子不高,脸蛋圆圆的,一笑就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我老远就看见你了,还有些不敢认呢。” 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我迟疑着开口“你是……何芊?” “是啊,你还记得我。” 何芊是刚开学那会儿我参加的一个社团的副社长,为人豪爽大方,在她的力荐下,我和覃晴报名了这个社团。 这个社团叫做推理社,报名之后我就没管过了,群消息也设置了免打扰,所以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社团。 “在这儿遇到你真是太巧了,刚好这几天社团有个活动,人数不够,你跟覃晴老是不积极参与活动,这回我不能让你们跑了。” 何芊笑呵呵地从胳肢窝里抽出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看,传单上面写着一行血字——幽灵古堡密室逃脱,快来和我们一起逃命吧!” 薛繁饶有兴致地把那张纸从我手里抽走“诶,这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程羽栗,我们去吧。” 我还没说话,何芊瞧了眼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亮光“好啊,这种活动当然是人越多越好,那我就把你们俩报上去了。” 我抬起手试图制止“我不想……” “好,你放心,我们俩那天一定会准时到的。”薛繁笑眯眯地打断了我,顺便把自己的姓名报给何芊了。 何芊抬起头笑看着他,尾音上扬“学长,你不用自我介绍,这学校谁不认识你啊。” “之前你走在路上被星探挖掘,可在学校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呢!” “只可惜啊,学长你没同意,不然我们学校可要出一位大明星了。” 薛繁垂下眼睫,低头看了我一眼,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陈年往事,就别提了。” 何芊带着八卦的眼神在我们俩之间看来看去“你们俩这是……” 我心里轻轻地咯噔了一下,率先答道“朋友。” 何芊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看向薛繁的眼睛奇异地亮了亮“那意思是我们这些小学妹还有机会了。” 薛繁摇了摇头,一手抄兜,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嗓音漫不经心“没机会了,我喜欢她。” 我愣住了,垂下的指节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他低头看我“怎么了,你只是现在不喜欢我而已,但我可以等啊。” 我咬牙切齿“你闭嘴吧。” 何芊伸出几根手指挡在嘴前,眼里是满满的震惊。 扫视我们良久后,她扯起了一抹勉强的笑容“原来是这样……挺好的挺好的……” 她的话音刚落,便像逃避似的转身离开,边走还在手机上疯狂打字。 家人们谁懂啊…… 我甩开薛繁的胳膊,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他在背后喊我“程羽栗,明天下午2点集合哈。” 我头也不回“不去!” “昨天晚上怎么说的来着,你的人生不能只有斩妖除魔,还要有正常人的娱乐和社交,你就当和朋友出去放松一下嘛。” “不听。” “你不去我就去你班里逮你,反正我有你们班课表。” “……” 我无奈地闭了闭眼,果然,和顾客关系走得太近不是一件好事。 今天满课,我发现同班同学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这个眼神说不上来,不像是害怕,更像是八卦。 下午课间,魏蔷和一帮女生举着手机凑到我身边,好奇问道“程羽栗,你和薛繁是真的吗?” “他真的对你爱而不得?” 我呼吸一滞“什么鬼?” “学校论坛你没看吗?大家都传疯了,有人看见你和薛繁一起从校门口进来,他还搭你的肩膀呢。” “对对对,他还说他喜欢你,不介意等你回心转意之类的话。” “我的天啊,他一个校草居然这么舔,真是开了眼了,程羽栗,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啊。” 女生们围着我七嘴八舌,我还来不及消化这一大串莫名其妙的消息,不远处的夏溪月就“哼”了一声。 “那肯定都是瞎编的,薛繁怎么可能喜欢她?说不定那照片就是她自己传上去的呢。” 夏溪月的脸上还包着白色纱布,嘴角动作不敢太大,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几乎没人听见。 有人把那篇帖子分享到了班群里,我点开帖子迅速划到末尾,看到作者署名是何边芊芊草,心里当下明白了大半。 原来是何芊搁这肆意炒作,早上刚见完面,她转手就把这件事发到了网上,这也太不地道了。 我刚想发个消息谴责她,好巧不巧,薛繁也在这时给我发了个信息。 “程羽栗,你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别放心上,我已经叫人去把这篇帖子搞下来了。” “你放心,我不会影响你的。” 看到我的手机屏幕,周围瞬间响起了一片“咦惹——” “这薛公子可真贴心啊,还怕小女朋友不高兴,特意来哄哄。” “不光是贴心,人家还有钱呢,专门找人去删帖……” “真羡慕啊,要是我也有一个这么完美的男朋友就好了。” 我拧紧眉心,心里一声哀叹,没想到自己这个小透明也会成为校园绯闻女主。 第36章 直播磕cp 谣言的力量太可怕了,我感觉自己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盯着窃窃私语。 第二天,在薛繁的软磨硬泡和信息轰炸下,我答应了和他一起去密室逃脱。 前提是他不能来我班里找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又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当天下午两点,何芊租了一辆大巴车,推理社一行二十几个人在校门口集合。 登上大巴车,何芊抢先坐在了我隔壁,薛繁来晚了一步,他怅然若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挪步到我身后的位置。 紧接着是覃晴,她一上车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我,发现我回看她之后,忙里忙慌露出一个微笑。 何芊注意到了我们二人之间的对视,她好奇地捅捅我的胳膊,低声问道“你们俩不是玩得很好吗?怎么氛围怪怪的,闹别扭了?” 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我看覃晴对你还是很关注的,本来这次她是不想来的,但我跟她说你也会来,她立马就报名了。” 何芊像个大姐姐似的拍拍我的肩膀,劝道“再好的闺蜜之间都会有点小摩擦,为了一点小事不值得,你们还是趁这次机会好好化解化解矛盾吧。” 我苦笑着勾起了嘴角“希望如此吧。” 随着一声喷气响,大巴车门关闭了。 因为我很少参加这类活动,所以对社团里的成员都不太熟悉,何芊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车一发动就兴致勃勃地跟我介绍了起来。 “坐在最前面的那个帅哥叫徐然,今年大三,前几个月刚出道,现在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小明星了,平时就拍拍网剧和短视频啥的,在我们学校有可多小迷妹了。” “坐在徐然边上的那个女生叫陶清姿,他们俩是青梅竹马,听说徐然拍的很多网剧都是女生家里出钱投资的,还有人说他们家里已经给两个年轻人订婚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过徐然再帅我们也别想了,他眼里就只有陶清姿,几乎不跟别的女生说话,非常高冷,我这次请他来可磨了好久呢。” 顺着何芊的话头看过去,徐然正亲昵地帮陶清姿略微散乱的发丝拨至耳后,女生耳廓微红,凑到他的脖子边轻声说话,男生低下头,俨然是一个温柔的听众。 郎才女貌,果然是非常养眼的一对。 “嘿嘿嘿——徐帅哥陶美女,来给我个镜头,大家都说想看看你们俩嘞!” 与他们隔着一条过道,一个胖胖的男生脚踩在座椅上,举着自拍杆,用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兴奋地吆喝着。 他的镜头由自己慢慢转向徐然和陶清姿,见状,对面的两人立刻拘谨地坐好,扬起笑脸,跟手机屏幕打招呼。 “瞧瞧,我们的小情侣还害羞呢,刚才还抱在一起,一看到镜头就分开了……” 胖男生嘹亮的嗓音在车里回荡,何芊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个傻子叫马衡,你不用管,他就是个搞笑男。” 我盯着他手里的自拍杆,问道“他是在直播吗?” “是啊,马衡是徐然和陶清姿的头号c粉,听说他们俩会来密室逃脱,他立马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还说要在学校大群里全程直播,啧,他这人就是爱蹭。” 在学校大群里直播? 我掏出手机,打开学校大群的群直播界面,群聊里有将近三千人,正在观看直播的有两百多个人。 “我的天啊,这是哪个社团举办的活动,吃得也太好了,我也想跟徐然大帅哥去团建。” “他都脸红了,嘻嘻,纯情小奶狗我更喜欢了。” “主播一定要全程跟着他俩啊,我就当是在看恋综了。” “刚刚一闪而过的是薛繁吗?主播快倒过去让我看看!” 随着马衡的动作,我手机里的画面在经过一番天旋地转后,停留在了薛繁脸上。 阳光斜照着他的侧脸,映出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利落的下颌骨,他紧抿着唇,一条长腿放在过道上,脚尖不耐烦地敲击着地面。 “居然真的是薛繁啊啊啊,快告诉我这是哪个社团,我要立马加入啊啊啊!” “我的薛繁宝宝怎么看上去不开心啊,快来妈妈的怀里安慰一下。” “啧啧啧真不愧是校草,他这腿比我命都长。” “听说星探最先找的就是薛繁,薛繁不愿意,这才退而求其次找了徐然。” 弹幕疯狂刷屏,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没意思,就把直播关了。 大巴行驶了将近两小时,宣传单上的幽灵古堡位置很偏僻,在丛林深处,周围几乎没有其他人家。 刚一下大巴,一群乌压压的蝙蝠哗啦啦掠过我们的头顶。 有个胆小的女生当场就抓住了何芊的胳膊“芊姐,这是真的蝙蝠还是场景布置啊?” 何芊笑了两声“别怕,这家密室逃脱我专门在网上做过攻略,他家最注重的就是氛围感,要的就是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不然出来玩有什么意思?” 一行人沿着树林小路上的指示牌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隐蔽在茂盛松柏背后的古堡大门阴沉湿冷,苍老破败的石墙下堆积着乱石,有几道深深的裂纹顺着石壁一路蜿蜒向上,止于一枚嵌入式的巨钟下方。 马衡上前摸了摸裂开的墙壁,兴奋地对手机道“同学们你们看啊,这场景做得实在是牛逼,有恐怖古堡那味儿了,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一阵冷风吹过,我感觉有一道视线从顶端阁楼落下,心脏瞬间狂跳,猛地抬头一看,那个地方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我向来是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的,这地方不太对劲,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一旁的陶清姿往徐然身边走了几步,捏住他的衣尾,细声道“我有点害怕。” 闻言,徐然伸出一只胳膊将她护住“别怕,你躲在我身后就可以了。” 直播间适时捕捉到了这个暧昧的画面,弹幕瞬间炸开了锅。 “妈妈呀!我就说我嗑的c是真的!” “实验暂停,密室逃脱我去,你们俩就给我站在原地亲嘴!” “徐然这小子真会啊,霸总演多了,现实里也霸总上身是吧?” 薛繁还不知道直播的事,他默默走到我身边,闷闷开口“程羽栗,我也怕。” 他一米八五的个头,光是站在我面前就把光线挡得暗了几分,就这样体格他居然跟我说他害怕。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马衡直接一个闪现,把镜头怼到了我脸上。 “同学们,这边有大瓜啊,我们的薛校草居然跟这个女生撒娇求助,他们是什么关系呢?难道是隐秘情侣吗?” 手机屏幕里,我放大的脸上写满了茫然无措,直播间的弹幕疯狂地刷了起来。 “这不是那个谁吗?昨天校园帖子上跟薛繁勾肩搭背的那个人,他们居然也是真的吗?” “长得也挺漂亮的,我觉得比陶清姿要好看诶!” “楼上的,她和陶是两种类型,陶是高冷御姐型的,她是清新灵动型的,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呢?” “这个看着就是个绿茶,我还是喜欢陶清姿那一款,有种高岭之花的气质。” 看到直播界面,薛繁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伸出手一把将摄像头挡住,语气凶恶 “拍什么拍?经过别人同意了吗就乱拍?” 第37章 进入幽灵古堡 没想到他这一个捂摄像头的动作让弹幕更疯了。 “呦呦呦,这还护上妻了。” “什么叫霸总,这才是霸总,姓徐的还不过来学学?” “主播也真是的,人家不想露脸就别对着人家拍了,多不礼貌啊。” 见薛繁态度强硬,马衡悻悻地收回了手机,转而去拍其他人。 不远处,陶清姿眼神幽怨地盯着我,愤愤地跺了一下脚。 但一看见镜头,她又立马切换成了甜美的笑容,扯着徐然的手臂撒娇。 何芊在旁边打完一通电话,然后招手将所有人集合了起来“我跟负责人联系过了,他说他今天不在,让我们自己进去就行,里面会有真人nc配合我们玩游戏。” “好耶!”大家兴奋地叫了起来。 古堡大门没锁,我们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 入眼就是一派金碧辉煌的装饰,古堡内部呈圆形,墙壁上挂满了壁画,往上看可以直接看到尖尖的顶层,目测有五六层楼,每一层外面都有木质走廊和护栏。 等所有人都进来之后,古堡大门无风自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吓到了好几个站在门边的人。 马衡夸张地叫了起来“这机关做得好啊,一点痕迹都没有,我要不是新时代科学青年,还真会以为是幽灵关的呢。” 有人上去推了推门,发现纹丝不动。 “这门怎么锁住了,那我们待会儿要怎么出去啊?” “哎呀,密室逃脱肯定是要通关了才能出去呀,你们别一惊一乍的,还是先找找任务卡吧。” 说完这句话后,何芊率先往大堂里面走,几个女生犹豫着跟在了她后面。 我正端详着墙上的壁画,覃晴突然走到我身边。 “小栗子,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我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眼神闪躲,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 其实我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只是对她放走间隙童子这件事仍有些介怀。 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覃晴大着胆子上前一步“你放心,那个婴灵报完仇后就被楚今大人收服了,它不会为祸人间的。” 楚今大人? 我脑中蓦地闪过这几个字。 那个自称是我守护神的男人叫楚今吗? 我抚摸着精致的画框,缓缓张口“那万银悦呢,她死了吗?” 覃晴垂下眉眼,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但也差不多了,她被婴灵折磨得进了精神病院,前几天她爸妈专门到学校给她办了休学。” 她加上一句“她这是罪有应得。” 我沉默了两秒,看向她,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他现在在这里吗?” 覃晴眼里流露出疑惑“他?” “就是你说的楚今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外面城堡阁楼上的那一眼,我总觉得分外熟悉,犹如故人。 听到我的话,覃晴摇了摇头,眸中深处闪过一丝哀意。 “我不知道,自你们相见的那晚过后,他再也没有找过我……可能我于他已经是无用之物了吧。” 她的神情凄清,说话时指节因过分用力握拳而泛白,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谎。 半晌过后,她倏地拉住我的衣袖道“小栗子,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因为你不愿意见我,我才来参加这个活动,我就是想亲口跟你说声对不起。” “你之前不是说过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保护我的吗?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她咬着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雪白的脸上泪光点点,像一朵零落的花朵。 她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知道我总是会对她的这副模样心软。 我淡淡地移开目光“这只是个密室逃脱,又没有生命危险,谈什么保护不保护的呢?” 覃晴捏住我的手,将自己整个人贴了上来“身体没有危险,可是我的心碎了,你得保护我的小心脏。” 她说得一本正经,在我与她对视的瞬间,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见我笑了,她也擦擦眼泪笑了起来。 “所以小栗子原谅我了对不对?” 我高冷地一扭脑袋“看你表现吧。” 她激动地抱住我的肩膀“我就知道,小栗子最好了——” 她抱上来的瞬间,心里好像吹来了一阵温暖的风,将数尺寒冰尽数消融。 与此同时,有人在墙边的花瓶里找到了一张任务卡,大家都围拢了过去。 马衡抢过那张卡片,大声念了起来 “古堡被邪恶幽灵盘踞已久,请诸位玩家从幽灵的手里存活下来,限时三个小时。” 幽灵想必就是古堡里面的nc吧,三个小时也算是良心时长了。 马衡继续念“……若玩家三小时内未从古堡逃脱,则视作失败,失败者,就地诛杀。” 就地诛杀?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玩个游戏而已,有必要把后果说得这么严重吗? 人群中有人提出了质疑“一般对付恐游nc都会有一些道具什么的呀,难不成还让玩家单枪匹马跟nc硬拼吗?” 闻言,马衡把卡片翻了过来,果然还有几行小字。 “惊魂之钟于深夜敲响,它唤醒了古堡里的幽灵;当钟声停歇,世界将沉沉睡去,可你是否知晓,炮声已经响起。” “玩偶哭丧着脸,剪刀躺在棺材,当月亮升起,她开始缝补笑脸,孤独之音离去,她编织的美梦永不醒。” 听完这两句话后,大家的神色都有点迷茫。 何芊摸着下巴,尝试着分析 “这里面有几个关键词,钟、玩偶、剪刀、棺材,我们需要的道具应该就在这几样东西之中。” “每句话分别代表一个幽灵的话,那古堡里至少有两个幽灵。” 陶清姿站出来说道“这个古堡这么大,我看我们还是兵分两路找线索吧。” 她说这话时,特意瞄了我一眼。 我看得出来,她不太想和我一起行动。 薛繁举起了手“我同意兵分两路。” 紧接着他拉着我走到右边的楼梯口,陶清姿见状立马拉着徐然走去了左边的楼梯口。 余下的同学纷纷站队,大部分人都跟去了陶清姿那边,覃晴和小部分人来到了我这边。 何芊纠结地看了我一眼“我胆子小,我还是跟着人多的地方走吧。” 然后她就去了陶清姿那边。 马衡举着自拍杆左右顾盼“啊?真要分两路,那我跟谁走啊?” 弹幕开始刷了起来 “主播当然是跟徐然和陶清姿啊,我要嗑徐陶c。” “不行,还是薛繁帅一点,我要看薛繁!” “就是,徐陶他们俩有点太刻意了,我想看薛少爷放低姿态哄妻的样子。” “要不然两边都开个直播吧,我用两个手机看。” 第38章 密逃npc现身 最终马衡还是去了陶清姿那边,因为薛繁堵在右边的楼梯口,不让他跟上来。 我们这边除了我、薛繁、覃晴之外还有两个女生,一共五个人。 在行动之前,大家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那两个女生一个叫白倩雯,一个叫陈柳。 陈柳较为安静,几乎不怎么说话。白倩雯就相反了,一路上贴在薛繁身后叽叽喳喳的,连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对薛繁有着极大的兴趣。 刚开始薛繁还会出于礼貌回复几句,后来被问得不耐烦了,就把卫衣帽子扣上,快步行走到最前面,将她远远甩在身后。 白倩雯见薛繁不理她,不甘心地上来贴我“喂,大家都说薛繁暗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我推开一个房间门,进去找线索,东翻翻西看看。 见我不说话,白倩雯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我喜欢薛繁喜欢了三年,你这样的绿茶婊我见得多了,不喜欢也不拒绝,把人都钓成翘嘴了,就是不给个准话,承认吧,你只是享受有人舔的快感而已。” 我一时间被她的言辞逗笑了,冲着外面大喊了一声“薛繁,你听好了,我不喜欢你,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不到一秒钟,薛繁嘹亮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我不信——” “你只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而已,我告诉你程羽栗,我是不会放弃的!” 白倩雯的脸颊抽了抽,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边上的覃晴和陈柳同时发出“噗嗤”一声笑。 覃晴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讥讽道“同学,人家就算被钓也不愿意跟你多说一句话,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我们没有再理会白倩雯,一行人继续向前走,而白倩雯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们的背影。 我们探索完了二楼,没有任何发现。 当我们刚登上第三层楼时,只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巨响,“咚——”,深沉而宏大的钟声在空气中震撼,就连空中的尘土都被震得飞扬了起来。 霎时,卡片上那句提示词在我脑子里闪过——“惊魂之钟于深夜敲响,它唤醒了古堡里的幽灵……” 难道刚才只是热身,现在才是nc开始行动的时间? 覃晴搓了搓胳膊“这气氛可真到位,钟声一响起来,我感觉气温立马就低了好几度。” 察觉到周围氛围的变化,我嘱咐他们“你们就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覃晴和薛繁紧贴在我两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白倩雯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切,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玩个游戏谁还要你保护了?” “陈柳,我们自己走。” 陈柳面露难色,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呆在我们身边。 “倩雯,我们还是和大部队待在一起吧,万一碰到了nc,人多也好应付一点……” 见陈柳不选择自己,白倩雯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般,一下子就炸了“nc不都是人扮的吗?他还能把我杀了还是怎么的,瞧你这点出息,胆子比老鼠还小,那你还出来玩什么?回家睡大觉去吧!” 白倩雯还没骂完,忽听古堡另一侧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那尖叫犹如一道闪电刺破暗夜长空,听得人惊心动魄。 我们下意识地往对面楼层看去,那是陶清姿那一队人的方向,难道她们已经遇到nc了吗? 来不及过多思考,我随便推开一个房间门,把他们三人都拉了进去。 听到对面毛骨悚然的尖叫,白倩雯咽了咽口水,眼里透露出恐慌。 我站在门缝里看她“给你一个机会,要不要进来?” “我不进!我才不要和你们这帮人呆在一个房间里!” “随便你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利落地锁上了门。 房间里面没有灯光,窗户也被厚厚的窗帘遮住,覃晴上去想要把窗帘掀开,却发现它掀不动。 我上前摸了摸窗帘边缘“被缝住了。” 打开手电筒照过去,只见窗帘边缘的布料与红木窗柩紧紧地缝合在了一起,针线密密麻麻又不失工整。 我们头顶着头,啧啧称奇。 “这针脚厉害的嘞……一个密室逃脱居然能把场景细节做得这么精致,太牛了。” “是啊,老板肯定是个心思贼细腻的人。” 正当我们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针线时,突然,一只手从窗外猛地伸进来,将暗红色的窗帘向里撑出一个黑色巴掌印。 离得最近的陈柳当场就尖叫了一声,慌里慌张往后退去,后背磕在了墙边的衣柜上,疼得她直吸凉气。 那只巴掌似乎拼命想往里冲,紧接着又来了一只手,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没过多久,不到一平米的窗户挤满了往里撑的手掌。 覃晴叫了一声“我靠”,立马弹到了我身后。 看到这意外一幕,我默默后退了几步,幸亏窗帘足够结实,没能让那些手掌撑破。 薛繁大着胆子凑上前去“程羽栗,这应该是假的吧,是道具吧?” “肯定是外面布置好了机关,人一进来就发动了。” 我正想说我也不清楚,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蓦地一转头,只见陈柳背靠的衣柜里,柜门微微打开,一张青灰色的小脸从陈柳腰部探出来,死死地盯着我们。 陈柳全身颤抖着,一动不敢动,眼里闪着泪花,向我们抛来求救的目光。 这里居然会有脏东西! 我立即从身下口袋里掏出一枚阴阳符,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甩,正砸在那张小脸的额间。 阴阳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同一时间陈柳脱离束缚,跪倒在地,她满脸恐慌地爬离了几步,一边爬还一边回头看。 所有人的手电筒都朝衣柜照了过去,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掀开柜门,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妖魔鬼怪。 可没想到,衣柜里只是一个半人高的双马尾洋娃娃,并无他物。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樱桃小嘴红嘟嘟的,金色卷发乖乖地搭在肩膀两侧。 我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脸,是塑料制作的,没有什么异常。 陈柳不可置信地捂着胸脯“怎么会?我刚刚明明感觉有人抓着我的大腿……” 覃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会不会是太紧张了引发的错觉,可能洋娃娃只是碰到你了,你却以为是她抓着你。” 陈柳惊魂未定,但还是顺着覃晴的话点了点头“有可能……” “你们看,那好像有个道具。” 循着薛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洋娃娃蓬松的裙摆下,静静地躺着一个金属剪刀。 第39章 女王与坐骑 我刚想把剪刀捡起来仔细看看,突然听见远处的对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倒塌了。 我看向门外,眉头不由得一皱,普通的追逐游戏会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我没有贸然开门出去看,而是迅速掏出手机“快,看看他们的直播。” 几人急匆匆地把直播点开,好在马衡还在录制,不过他的画面非常混乱,镜头一晃一晃的,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气声,似乎是在逃命。 “救命啊——幽灵出来了!他真的会杀人啊——” 马衡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周围夹杂着其他人的哭喊和尖叫,现场彻底失控。 屏幕上的弹幕如潮水般涌出 “哇,这个氛围感太绝了,看得我都想去体验一下了。” “他们的害怕看上去不是假的,npc有那么可怕吗?” “我刚刚看到了,nc是个戴独眼眼罩的小哥哥,长得还挺清秀的,手里好像拿着什么武器在追着他们跑。” “楼上说什么,nc是个清秀的小哥哥?那他们还跑什么,直接回去调戏啊。” 对面又传来“轰”的一声,声音之响犹如炮弹发射,我感觉脚下的地面都抖了几抖。 再看直播界面,几滴鲜红色的血渍飞溅到了镜头上,马衡吓得摔倒在地,他哆哆嗦嗦地看向镜头,眼里满是惊惧 “死人了……真的死人了!他有枪,不,他有炮!快报警啊——” 弹幕瞬间就炸开了锅 “哇靠,这不会是真的吧?这个溅起来的血也太真实了!” “我宣布,今年的奥斯卡小金人就颁给主播了。” “好奇怪啊,我刚刚查了一下,地图上找不到这家密室逃脱啊。” 就在这时,我们的房门被拍得震天响。 外面是白倩雯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救命啊,走廊上来了个怪物,快让我进去!” 对面传来的轰炸声一炮大过一炮,听得人肝胆俱颤。 而我们这边的情况看上去也不妙。 白倩雯在不停地拍门,我想上去把门打开,却被覃晴从身后拉住了。 “小栗子,比起她的生命,我更担心你的安危,你不要因为她去冒险好不好?” 幽暗光线里,覃晴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万一你放她进来,她把我们都害死了呢?”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我很厉害的,有我在你们都不会有事。” 虽然白倩雯说话不好听,人也不怎么样,但是她罪不至死,我没办法对她置之不理。 “好吧。” 覃晴慢慢松开了我的手,眼眸隐入黑暗里。 “你们快点啊,再不开门它就要过来了!我要是死了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门外的女声聒噪异常,我上前一把将门拉开。 白倩雯正整个人贴在门上,门一打开,她突然失去着力点,往前摔了个狗吃屎。 不过她并未露出痛苦和抱怨的神色,而是歪着脑袋死死盯着走廊一侧,两只脚拼命往房间里面缩。 “快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 她到底看到什么了,害怕成这样? 我手撑在门框上,探头出去看。 没想到只看了一眼,我就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一个体型巨大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自楼梯拐角往我们房间门口慢慢地爬了过来。 他的双眼和嘴巴被密密的针线缝住,一只手往前爬,另一只手痛苦地想要撕扯下嘴角和眼睛上的白线。 这个男人的体型已经不在正常人的范畴里了,如果一层楼有三米的高度,那这个男人身高恐怕已经超过了三米! 他摸索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结果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天花板上,整个人又跌回了地面。 白倩雯已经看傻了,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嘴里还在尖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nc不是人扮的吗?” 我心里飞速将发生的一切串联起来炮弹、窗帘手掌、洋娃娃、巨人…… 这座古堡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密室逃脱! 是何芊安排的这一切吗?她的目的是什么,是要让所有人来送死吗? 我用力把白倩雯拖进门内,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程羽栗,那个洋娃娃有鬼!” 我猛地回头一看,只见陈柳跪坐在地上,刚刚还在柜子里的洋娃娃此刻居然活了过来,站在了陈柳身后。 她扑闪着弯弯的眼睫毛,纤纤细指捻着一根超过十厘米长的银针,自陈柳的下唇穿过,又从上唇拔起,雪白的丝线被染成红色。 “笑啊,见到女王怎么能不微笑呢?真是不听话的狗。” 陈柳像被掐了心智般,对于发生的这一切毫无反抗意识,鲜血从她的嘴角源源不断地流淌,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那个异常高的男人也在此时来到了我们门前,他扶着门框,费力地低头往里看,但是眼睛被缝着,什么都看不见。 屋里的光线被他庞大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 洋娃娃抬头看了他一眼,发出了一声娇笑“呀,我的大狗狗也来了。” 来不及思考这个洋娃娃为什么会说话,我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毕方,下一秒,一股灼热的火舌向她舔舐而去。 然而,等到火苗散去,洋娃娃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周,然后定格在我身上。 “愚蠢的人类,你是想要攻击女王吗?” 我心里升起疑惑,她为什么能对毕方火完全免疫,难道她真的是塑料做的吗? 如果是塑料的话,是不是直接物理攻击就行了。 这样一想,我直接冲上去拧她的脖子,她被我大力推倒,整个身子仰面倒在了地上。 见我将她压在身下,她爆发出一阵尖笑,两只小手举着长针挥舞,很快我的双臂上就多了几条血痕。 薛繁和覃晴趁这时将昏迷不醒的陈柳拉了出来。 这个塑料制品的力气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眼看我就要压制不住她了。 这时,我看见门外那个高大男人挪开了一条腿,正好露出一道缝隙,便冲他们大喊“你们先跑,我来断后。” 没想到薛繁和覃晴同时摇了摇头。 “不可能,要走一起走。” “就是,我们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我无奈地闭了闭眼“什么时候了还搞姐妹情深这一套,你们先把伤员带走,我也好有空间施展啊。” 薛繁愣在了原地,声音哽在喉咙里“姐……姐妹?” 第40章 眼罩少年 他的眼神有些木然,仿若失去了焦点。眼见着指望不上他了,我只能把希望放在覃晴身上。 “覃晴,你带着陈柳先跑,我们一会儿就跟上来了,听话。” “可是我不想留你一个人……” 我强势打断了她“你到底要不要我原谅你了,只要你现在跑,我就对之前发生的事既往不咎,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闻言,覃晴的眼神亮了几分“真的吗?这可是你说的。” “小栗子,我在外面等你,你可不能先死了。” 留下这句话后,覃晴就背着陈柳从细小的门缝里挤了出去。 白倩雯显然也不想和我们呆在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她跟在覃晴身后一起钻了出去。 被我按住的洋娃娃嘴唇不动,却在这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阿牢,不许让她们跑了,快去杀了她们!” 听到这个指令,男人痛苦地想要仰头嘶吼,嘴巴却被丝线紧紧拉扯着,只能发出悲怆的呜咽声。 他的身体似乎不受自己操控,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往覃晴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心里一沉,意识到两边都陷入了困境。 洋娃娃见我一直不放手,换了个方式,把银针直直地戳进了我的手臂上,一戳就没进去几厘米。 我一声闷哼,看着自己的鲜血顺着手臂流到了娃娃的脖颈上。 薛繁想要上来掰她的手,但洋娃娃力气非常大,他急得满头大汗也不能把她的手移动分毫。 我咬着牙道“你别掰了,找东西砸她。” “啊?砸有用吗?” “砸她的膝关节,这样我们跑的时候她就追不上来了。” “哦……好好好。” 薛繁连忙找来一盏金属烛台,一下一下用力地往她的膝盖处砸去。 连接洋娃娃大腿和小腿之间的球形关节本来就要比其他地方脆弱,经过薛繁一顿猛砸,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洋娃娃的左腿断成了两截。 薛繁成功了,我立刻松开掐住她脖颈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洋娃娃的身体随即弹了起来,要往我这边冲,可没了左腿的支撑,她没能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她尝试了好几回都没办法直立,只能拖着一条右腿,向我这边匍匐着爬来。 “你们这群臭狗,我要杀了你们——” 眼见她没什么威胁性了,我拍了一把薛繁的胳膊“走,找覃晴她们去。” “好。” 听动静她们应该是往楼上跑了,我们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上去。 突然,对面楼层又传来一声炮轰,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生从五楼护栏里被炸飞了出来。 他的身子被炸成了两截,一前一后砸在了一楼大厅中央的地板上,顿时血花四溅。 一个带着独眼眼罩的少年走近护栏,面无表情地往下看。 此刻我正站在他对面的四楼,来不及躲闪,我猝不及防对上他毫无波澜的眼睛。 与他对视的瞬间,我呼吸一窒,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他周身散发的杀伐气太重了,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堆死物。 他默默举起一台迫击炮,炮口略微向下对准我。 我心中大骇,一把按下薛繁的脖子“趴下!” 咬着牙紧闭双眼,身后的楼梯传来一声巨响,随着建筑物的剧烈撼动,一堆尘土和碎石飞溅到了我们身上。 “别动,先装死。”我埋着脑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一旁的薛繁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就在原地趴了十几分钟之后,再也没有听见其他动静了,我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看见对面楼层的人已经消失不见,我登时松了一口气。 薛繁撑起身子,脸色刷白“太可怕了,他这是非法使用军火了吧,还杀人!他不怕坐牢吗?” 我站了起来,拍拍衣袖,观察左右两边的走廊“坐牢的前提是,他得是个人才行。” 薛繁眼里流露出不解“什么意思?” “他跟我们刚才见到的洋娃娃一样,只是承载于物体上的幽灵罢了。” 我心里挂念着覃晴她们,一边走一边解释。 “说白了他们就是鬼,没办法直接伤人,只能附身在人体上才能行动。” 薛繁跟了上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是鬼的话就不用怕了吧,你不是专门对付它们的吗?” 我脚步骤然一顿,抬起双手举至耳边,无辜地看向他“你是要我这样挡住他的炮吗?” “还是在他的炮上贴个符,让炮发射不出来?” 我挥了挥两根手指头,转身往走廊深处走“那这个贴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哈。” 薛繁尬笑着摸了摸脑门,连忙追了上来“程羽栗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才我们身后的楼梯已经被眼罩男炸出了个大洞,没办法再往上走了,只能继续沿着走廊看看有没有其他能上去的楼梯。 幸而到了走廊尽头还有一个楼梯,我们留意着四周和对面的动静,静悄悄的猫腰贴着墙根走。 还没上到第五层,突然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了女生嚎哭的声音。 我和薛繁迅速跑了上去,却只看见了两个人。 陈柳已经醒过来了,她战战兢兢地蹲在墙角,眸中闪着惊恐,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 白倩雯不停地扯着她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尖利的嗓音几乎破了音“你快给我起来啊,待会儿那个怪物回来了怎么办?” “你想死可别拖累我!” 我心脏一悸,上前掰过白倩雯的肩膀,厉声问道“覃晴呢?她怎么没和你们在一起?” 回头一看见我,她的眸子有一闪而过的心虚,但极快的,她就冷了脸色。 “你问我干嘛?那个女人刚刚只顾着自己逃命,还把陈柳一个人丢在这里,要不是我在这守着她,陈柳早就没命了!” 我紧盯着她的双眼,想要探究她眼里的真假。 她被我盯得不自在,目光移开,抬手压了一下头发“不信你问陈柳啊,看是不是那个女人自己跑了,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陈柳抱着膝盖,牙齿直打颤,哆哆嗦嗦挤出来几个字“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第41章 覃晴去哪儿了 陈柳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显然已经问不出来什么了。 我根本就不相信白倩雯的话,覃晴虽然受到楚今的影响有些偏执,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特别善良的女孩子。 她不可能那么自私,丢下她们一个人逃命。 她肯定是出什么意外了。 我强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恐慌,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寻覃晴。 白倩雯生怕自己又遇上那个男巨人,拖着哭哭啼啼的陈柳跟在了我们身后。 当我们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口,白倩雯突然着急地伸手拦住我们“这个房间我们之前躲过,里面太恶心了,你们还是别进去了。”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推门而入。 门一推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大家都忍不住眯起了眼。 环顾四周,这整个房间都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的格调,最中间的地毯上散落着一堆零星碎肉,渗出腥红的余血,不知道是什么肉块。 看到那滩辨认不出的碎肉,白倩雯捂着心口,低低地松了一口气。 看到她这个反应,我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我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不顾浓烈的腥臭味,蹲下来拨弄那堆肉。 薛繁也蹲在了我旁边,小心翼翼地瞧我的脸色“程羽栗,你是不是怀疑这是……” “你们俩恶不恶心啊,这有什么可看的?”白倩雯捂着鼻子,嫌弃地远离了两步。 我冷眼看向她,眼中杀意顿起,她吓得被地毯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 嘴里骂骂咧咧“你有病啊,我又没惹你,你看我干嘛?” 我不再管她,继续低头翻那滩肉,不多时,一颗黑白色的眼球陡然暴露在我们眼前。 薛繁当即捂住了自己的嘴,颤抖着声音道“这……这是……?” 看到那颗眼球的瞬间,我顿时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这不是人眼,这颗眼球角膜很大,比人眼要大得多,这是猪眼,这些肉都是猪肉!” 听到我兴奋且笃定的话语,薛繁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吓死我了。” 白倩雯见状摇了摇头,往门外走去“真不知道你们俩有什么恶趣味,围着一滩烂猪肉看半天。” 我嘴角的笑意还没沉下去,视线突然随着白倩雯的走动,注意到了房门后面的景象。 瞳孔骤然收缩,我感到一阵眩晕,脑袋嗡嗡作响,四肢如同浸入冰窖。 她怎么会在这里啊? 她怎么会在这里啊! 她一脸迷茫地站在那儿,双手无助地摸索着。 嘴里好像还在叫着“小栗子……” 霎时心脏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我缓缓抬起了头,却禁不住眼泪疯狂往上涌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在我眼前的是漂浮的、直立的、半透明的覃晴! 我猛地向外冲去,一把掐住白倩雯的脖子把她往外推,直到她的半个身子都悬在了栏杆外面。 “你疯啦!救命啊!要杀人啦——”她吓坏了,尖声嚎叫,两只手拼命抠着我的手背。 我红着眼,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杀谁了?你这个疯婆子,还不把我放开!咳咳咳……” 薛繁焦急地追了上来“程羽栗,你冷静点啊,你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就……” 我狠戾地看了他一眼,想让他少管闲事,却突然瞥见他身后走廊闪过一个蓝色头发的人,消失在转角处。 瞬间手上力量一松,白倩雯靠着栏杆滑坐在了地上,捂着喉咙不停地咳嗽。 我一把推开薛繁,朝着那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我没有眼花吧? 那是嘲风吗? 是他的话,他一定可以救救覃晴的! 求求了,一定要是他…… 眼泪糊了满脸,被迎面而来的风刮得刺痛,我听不见身后急切的呼喊声,只期待前方会有我的救世主。 跑了很长一段走廊,前面转角处,覃晴的尸体赫然趴在地上。 她的胸腔被巨物踩扁,嘴边全是血沫和碎肉,两只眼睛凸得快要爆出来。 我的双腿一软,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往前倒。 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臂撑住了我的身体。 他捞住我,一个转身将我带进房间里,房门随之自动落锁,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了门外。 我颤抖着擦去眼里的雾气,一张冷淡精致的面孔呈现在了我面前。 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白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线条流畅的脖颈下隐约显现出锁骨。 明明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却散发出随性不羁的痞气。 看清眼前的人后,我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怎么是你?” 楚今眼眸一弯,身体向我倾了倾,悠悠笑道“怎么不能是我?” 我慌张地往房间里四处打量,我明明看到的是嘲风,为什么房间里只有他?嘲风去哪里了? 他盯着我,嘴角小幅度地勾了起来“想见嘲风?” “可你只是个平凡人类,怎知嘲风愿不愿意来见你呢?” 我肩线瞬间绷直,心下微颤,差点儿忘了这厮会读心。 “这一切又是你安排的吗?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刚刚听到你心里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想死去的念头,所以我来了。” 楚今修长的手指玩转着一把不知何时出现的匕首,慢条斯理道“……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 他吐出的气息仿佛若有若无的手,拂过我的脊柱,刹那间我的头皮一阵发麻。 我敛了敛心神,走到他身侧,伏在他的膝下,抬起眼睛“我可以死,但是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只字未言,低眉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 “你能不能救救覃晴?” “她才刚死不久,灵魂还在附近游荡,你这么强大,一定可以让她复活的对不对?” 他薄唇轻勾“我是可以,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抓住他衣服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你亲口说过覃晴是你的信徒,你不是神吗,怎么能不拯救自己的信徒?” 他一声轻笑,后背往沙发上一靠,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 “我的信徒何止千千万,难不成我还要保佑他们个个长命百岁不成?” “再说一条人命罢了,死了就死了,哪里值得我出手。” 又来了,又是这种对人命的蔑视感…… 我的眼神逐渐混沌,双手无力地垂下。 神,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为什么高高在上地接受了百姓的供奉,却依旧视百姓为蝼蚁? 既然这世上没有救世主,那无论我要去做什么,也不必害怕神的审判了。 我举起衣袖擦了一把泪,从包里掏出七星剑,站起身来往门的方向走。 楚今懒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程羽栗,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但你要是自行去寻死,我也帮不了你。” 第42章 故人重逢 仿若没听见他的话,我手持七星剑,毅然决然地往外面冲。 待房门重重合上,走廊的脚步声远去,楚今对面的沙发上,逐渐显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他有着一头深蓝色的头发,浓眉长睫,眼神恣睢,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你大老远把我请过来,不光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楚今嘴角漾起弧度,眼神瞟向门外,声音漫不经心“我请你来看看,看你当初救下的小姑娘,如今有多大的本事。” 嘲风用眼尾扫他,一双眼睛如墨玉深沉,让人难以察觉到其中情绪。 “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楚今掀了掀眼皮,要笑不笑地睨着他“你可真是无情啊,人家小姑娘对你心心念念,你却说出这种话,她要是听到了会怎么想?” 嘲风背靠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搭着,嗓音磁性清润。 “如你所说,一个人类罢了,有什么值得挂心的?” 楚今手撑着下巴,眼里流露出探究的意味“你真这么想?” 嘲风眉峰轻挑,毫不躲闪地回视他“你希望我怎么想?” 两人对峙着不发一语,空气中暗潮涌动,似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最终,嘲风率先打破僵局,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这里真臭,到处都是腐烂的气息,快点结束这个无聊的游戏吧。” “杀的人太多,就算是神也会被反噬的。” 楚今跟随着他起身,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我倒是想结束,你看你家那位现在还愿意结束吗?” ……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眼底猩红一片。 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心里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 我居然期待他会对自己的信徒有一丝丝的怜悯。 殊不知他那种自视甚高的人物,是不会把我们这种蝼蚁鼠辈放在眼里的。 我再也指望不上任何人,只能凡事都靠自己。 他不护的人,我来护。 他不除的恶,我来除。 薛繁他们几人还站在原地,一见我归来,他就急切地上前问我发生什么了。 我没理睬他,一把揪住白倩雯的衣领,将她按倒在墙上,锋利的剑刃抵在她喉间。 剑身微微一压,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她的脖子流下。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我现在没有什么耐心,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说实话,三,二——” 见我动真格了,白倩雯吓得双腿发软,慌忙大叫 “不是我杀的她,不是我杀的她!是陈柳……是她把……” 白倩雯的话还没说完,陈柳突然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她捂着胸脯,气息虚弱道“我早就说不能这样做的,倩雯,你明明知道那怪物力气那么大,怎么可以把覃晴推过去当挡箭牌呢?” 说着,她眼里流出了两行泪“可怜覃晴那么瘦小一个女生,连吭都没吭一声就被那怪物踩扁了,她当时该有多疼啊……” 看到陈柳那副哀戚的姿态,白倩雯的表情先是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而后她的肩膀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双眼充血,咆哮出声 “陈柳你这个贱人!你还诬陷到我头上了!” “你怎么不说实话!当时她背着你跑不快,怪物已经离得很近了,你怕被怪物碰到就从她背上跳了下来,还把她往后推了一把……明明是你害死她的!“ “事后你还装可怜,说自己是无心的,我信了你,我还替你打掩护,我他妈真是瞎了眼!” 白倩雯看向陈柳的眼神十分可怖,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我扭头看了一眼陈柳,她立刻瑟缩了一下,往薛繁身后躲,语气凄凄道 “不是我,覃晴对我那么好,她还带着我逃跑……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啊?”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有几分仓皇,在我们几人怀疑的目光中,她颤颤巍巍地举起了三根手指 “你们要是不信的话我就发誓,我发誓我没害她,我这个人就算自己去死,也绝不会拖别人下水。” 白倩雯怒极反笑“发誓有个锤子用!那我也发誓,我要是害了覃晴我就当场暴毙,你看我死了吗?我这不还——” 白倩雯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双目瞪得溜圆,一根银针自她的额心穿过。 说是银针,不如说是银棒,因为这根针的长度已经超过了白倩雯的脑袋,且尾端有小手指那么粗。 针端末尾连着一根雪白的线,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白线骤然绷直,将染血的特大号银针迅速抽回。 针一抽离,白倩雯脑门上的血洞就冒出了潺潺的血,她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身体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和意外,我猛地转过身,顺着银针飞回的方向看去。 只见走廊尽头,先前那个洋娃娃居然又出现了,这一回她是坐在那个男巨人的肩膀上,遥遥看着我们,笑容甜美。 男巨人佝偻着腰,皮肤呈古铜色,上半身肌理线条分明,腰上缠了几根绷带。 银针回到了男巨人手上,那根硕大的针在他手里仿佛才是正常的大小。 他照着我们的方向比了比,然后将银针抬至肩膀,朝我们掷了过来, 这根牵连着细绳的银针直直地往薛繁脑门飞去,电光火石间,我挥动手中七星剑,剑身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击中了银针。 空中传来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银针的方向被打偏,深深地嵌入了一旁的木质护栏。 男巨人抬起手又想将长针抽回,我立即一挥剑,斩断了与针相接的白线。 绷直的白线断开,软绵绵地掉到了地上。 洋娃娃爆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这只小狗还蛮厉害的,阿牢,把她抓给我!” 听到洋娃娃的命令,男巨人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随后手脚并用地朝我们冲了过来。 他每跑一步,我们脚下的地面就要震动一次。 我推着薛繁和呆若木鸡的陈柳往相反的方向跑。 “你们先下楼,我来拖住他!” 眼前境况实在危急,这次他们没有多废话,麻溜地往楼下跑了。 我挡在男巨人面前,摆好了防御的姿势。 心里怒火翻腾,就是这个玩意儿把覃晴踩死的,我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第43章 大厅大战 巨人冲至我面前,高高地抬起一只手,他的手掌巨大无比,仿佛可以轻易将我拍成肉泥。 我迅速翻身一滚,感觉到一股劲风从我身边掠过,转身一看,刚刚站着的地方俨然多了一个五指坑洞。 还没来得及后怕,巨人的另一只手又狠狠地砸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我挺起手中的七星剑,猛地向上一刺,剑尖瞬间穿透了他的皮肤,生生贯穿了他的手掌。 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愤怒地一甩手,下一秒,我被他的力量重重击飞了出去,像一片落叶一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狠狠地撞在了墙角上,口里喷出一口鲜血。 这一砸我感觉脊椎都被砸断了,剧痛感沿着背部席卷了全身,眼冒金星,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巨人并未停止攻击,他怒吼着,抬起一只脚就要朝我踩下来。 我紧闭双眼,等待即将到来的毁灭。 然而就在巨人的脚掌将要落下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气流突然涌入我们之间,将我们隔绝了开来。 那一刹那,巨人就像踩在了一个无形的弹簧上,庞大的身体被脚下那股气流反弹了回去,失去平衡,往后倒退了几步,然后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勉强撑着墙站了起来,心中泛起疑虑,这股莫名其妙的气流是从哪里出来的? 但此时此景容不得我细细思考,眼见巨人又要爬起来,我只能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跑。 巨人身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嘲风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袭黑色风衣显得他的身形修长而挺拔,他双手插兜,并不说话,周身却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神秘引力。 身旁,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了嘲风肩膀上。 “你这个骗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嘲风斜睨了他一眼“是你太心狠。” “我早说过,我可以帮她,是她自己不接受。”楚今双手环臂,语气里带着一丝酸涩,“她心里记挂的只有你,除了你以外,剩下的都是骗子,是恶魔,是要残害她的人。” “嘲风啊嘲风,你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 像没听到楚今的话似的,嘲风淡淡地往楼下看去“这些怪物你是从哪儿搜罗来的?” 楚今凝眉嗤了声,眼里透着轻傲“找到这些臭虫可费了我不少力气呢,你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一个组织,真是可笑。” 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他低下眉,眼神含笑地盯着嘲风“你知道他们的组织叫什么吗?” 嘲风静默地站着,没有搭话,楚今并不在意,笑眼盈盈地凑上去,神秘地透露了两个字。 嘲风的眼色动了动。 …… 巨人锲而不舍地追着我跑,我一路向下,直跑到一楼的大厅中央。 可没想到一楼大厅热闹异常,好些同学躲在石柱后面瑟瑟发抖。有徐然、陶清姿、仍举着自拍杆的马衡和余下几个同学。 他们的人数几乎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也是满身满脸的血,狼狈不堪。 陈柳和薛繁也躲在了其中一根柱子后面,他手作喇叭冲我大喊“程羽栗,小心!” 我霍然一低头,堪堪躲开横扫过我头顶的一记重拳,紧接着转身举起七星剑与他搏斗,不让他再靠近石柱。 石柱后的众人张大着嘴,几乎看呆在了原地。 “我靠,这什么鬼,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人!” “这比那个炮弹哥还恐怖,谁引过来的快把他引走啊!” 陶清姿站出来指着我对众人怒骂“还用说吗,就是她引过来的,她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啊!” 薛繁气不过,立马顶了回去“你放什么狗屁,什么叫她引过来的?你怎么不想想是谁把我们带到这个密室里来的?” 陶清姿哑然了,高抬着手说不出话来,她身旁有人小声道“是何芊啊……难道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吗?” “可是她都被炸死了,现在说什么也死无对证了。” 马衡当机立断把摄像头对准了我,冲直播间里的人大喊道“同学们快看啊,美女大战野兽!” 直播间现在的观看人数已经超过了两千人,评论区疯狂滚动,很快就变成了99+。 “我以为刚才的眼罩小哥已经够夸张了,这边居然有个巨人!” “我只在动画片里看过巨人,现实里居然也有,好可怕……” “他肩膀上的那是什么,洋娃娃吗,好诡异的样子,好像还会笑。” “我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这肯定是特效做出来的,他们都在演戏!” “啧啧啧这腹肌这胸肌,要是我老公就好了……对了,我是男的。” 我一个没招架住,巨人的脸猝不及防向我贴近,肩膀上的洋娃娃凑近我的耳畔 “我挺喜欢你的,你真的不考虑当我的小狗狗吗?” “我当你大爷!” 我一脚将她从巨人的肩上踹了下来,她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面朝石柱后面的众人,桀桀桀地笑了起来。 众人尖叫着溃散而逃。 洋娃娃的腿断了一根,没办法爬起来害人,不过她有自己忠实且残暴的仆人。 “阿牢,把他们都杀了,一个都不许留!” 男巨人仰头嘶吼,又想撕扯下自己眼角和嘴唇上的丝线,但终究是无济于事,只能徒劳地在自己脸上留下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他随手捞起一个慌张逃窜的女生,将她紧紧抓在手里。 随着他的手指逐渐收紧,女生的脸色逐渐变得紫胀,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我心急如焚,心念电转间,直接弹跳了过去,高举七星剑,对准他的手用力劈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这一劈居然直直地劈掉了巨人中间的三根手指。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啸,手里喷出的血将女生的白裙子瞬间染红,女生被他重重一扔,整个人砸在石柱上,当场就失去了意识。 “清姿——清姿,你没事吧?” 徐然大叫着冲过去,将昏迷的女生抱在怀里。 巨人吃痛,变得更加狂暴了,不断朝我发动攻击。 我匆忙间瞥了徐然他们一眼,想让他们躲远一点,却突然发现徐然好像不是在唤醒自己的小女友,而是在—— 掐她的脖子! 第44章 操控人心的白线 喂你在干嘛?” 巨人连连逼近,我不得已一边招架一边试图喊停徐然的动作。 可徐然就像听不见我的声音似的,神色逐渐变得癫狂起来,手上的力道也在不断加重 “清姿,你快醒醒啊,你怎么不醒呢?你不醒的话,那就——去死吧!” 他身下的陶清姿脸色已经变得青紫,显然是快要窒息。 薛繁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反常行为,在我的眼神示意下,他飞快地跑了过去,用力去掰徐然的胳膊。 徐然蓦地一转头,看清他脸的那一刻,我瞬间头皮一炸。 只见他的眼睛和嘴巴被一道道诡异的白线缝合在一起,那白线如同一条条细小的血管,紧紧缠绕在他的眼皮上。 他的眼睛极力想要撑开,但只能看见里面不停颤抖的眼白。 薛繁大叫了一声,慌忙一撒手,挪着屁股远离了他两步。 怎么又是这种白线? 我的眼皮一跳,陡然联想到某种不祥的猜测,下意识看向那具躺在地上的洋娃娃。 果然,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身体里却钻出许多不甚明显的白线,在空气中飞扬着,寻找它们的宿主。 有个人在逃窜中摔了一跤,被身后鬼魅般的白线追上,一瞬间白线穿透了他的嘴唇和眼皮。 他想去抓眼皮上的白线,可那白线就像有生命似的,像只小飞虫一样灵活地绕开他的手指,迅速将他的眼皮缝上。 那人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倒在地上,身体开始不停抽搐。 几秒过后,他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站了起来,捡起一根木棒,毫不犹豫地挥向身旁的同学。 怎么回事?难道这种白线会夺人心智吗? 我眼睁睁看着大厅里越来越多的人被白线操控,接应不暇之际,脑子里浮现出一句提示词。 “玩偶哭丧着脸,剪刀躺在棺材,当月亮升起,她开始缝补笑脸,孤独之音离去,她编织的美梦永不醒……” 玩偶……剪刀……编织…… 霎时间,我幡然醒悟,茅塞顿开,心底仿佛有一群鸟儿冲破了牢笼的桎梏。 我转向薛繁“我们之前发现的剪刀在你身上吗?” 听到我的话,薛繁浑身上下摸索了一番,然后冲我大喊“在,你要吗?” “扔过来!” “好!” 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我翻身一滚,接住了那把冰凉的金色剪刀。 看向眼前的巨人,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接近他。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一阵风,尽数砸向我的脸,我的后背被冷汗浸透,可是我不能退缩。 这是验证我想法的时刻,如果真如我所想,那么只要把巨人脸上的白线剪断,他就会恢复神智,不再听从那个洋娃娃的话。 他实在太难缠了,我必须试试这个办法,不然就算把我耗死,我也打不过他。 可是他那么高,我要怎么靠近他的脸呢? 一个想法在我脑子里浮现,我抬起头看向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看来只能这样了。 我瞄准他巨大的脚掌,迅速举起剑,不留余力地刺向他的脚趾。 巨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他倒退了两步,随即愤怒地弯下腰,硕大的手掌向我袭来。 我没有打算躲避,任由他铁钳般的手指紧紧握住我的身体,将我带离地面。 眼看着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的手心逐渐变得湿润起来,手里不得不用力,将剪刀抓得更紧。 可没想到巨人的手指在这时倏地收紧,他用力地捏住了我的小腿,我听见身下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霎时浑身仿佛被电击穿了一般,双手紧紧攥住,嗓子里忍不住发出阵阵呻吟声。 疼……实在太疼了…… 疼得几乎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我感觉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 可这正是紧要时刻,我绝对不能昏过去……如果我死了,薛繁怎么办,剩下的人怎么办? 想着,我一个狠心用力咬破舌尖,随着一股刺痛感传来,我的嘴里透出一股浓浓的铁锈味,神志也随之清醒了一些。 巨人的脸已经够近了,我抬起手颤抖着将剪刀对准了他嘴巴上的白线。 剪刀切入白线,发出一声轻微的断裂声。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停滞,但他并没有反抗,而是等待着我的动作。 我继续剪下去,将白线一段一段地剪开,直到他的嘴巴完全恢复自由。 紧接着,我将剪刀移向巨人的双眼,随着白线的断裂,他的眼皮逐渐掀开,原本的瞳孔也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深邃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他直直地盯着手里的我,眼里透露出一丝感激的光芒。 看到他如释重负的表情,我当即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果然不是发自本心地要攻击我们,而是受到了白线的控制不得已而为之。 此番解开他的控制,如同少了一个劲敌。 这个麻烦解决后,我一下子失了力气,上半身歪倒在他的手上,剪刀也掉在了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巨人后知后觉将手指松开,轻轻将我放回了地面,动作与之前相比温柔了不少。 但我的伤口还是被牵动,疼得龇牙咧嘴。 看到我痛苦的表情,巨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慌和后悔的表情,他想用手触碰我骨折的小腿,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左手少了三根手指,眼睛瞬间瞪大。 我即刻闭上了嘴,不让自己发出痛呼声,蜷缩成小小一团,意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他对刚才发生的打斗似乎并不知情,也不知道是我将他的手指砍断的。他站了起来,转过身走向一旁的洋娃娃。 “嘻嘻嘻……阿牢,我的大狗狗,你是来救女王的吗?” 洋娃娃话还没说完,巨人抬起一只腿,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随着地面传来一声震动,洋娃娃整个塑料身体四分五裂,由身体里蔓延出的密密麻麻的白线也瞬间失去了生命,纷纷掉在了地上。 被白线当作宿主的众人顷刻之间恢复了神智,站在原地迷茫地环顾四周。 陶清姿也在这时清醒了过来,扯着徐然胸前的衣服号啕大哭。 直播间的弹幕炸开了花。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自相残杀了?” “这些特效也太牛了,我还真以为他们眼睛被缝住了呢。” “薛繁的女朋友是什么路子来的,这么牛掰,一个人单打独斗力挽狂澜啊!” “有颜值又有武力值,跟她在一块儿也太有安全感了,她以后改行做恐游主播得了。” “楼上发现了一条新赛道,她要做主播我肯定粉她!” 薛繁焦急地爬到我的身侧,手忙脚乱地想要查看我的伤势,却又怕弄疼了我。 我刚想摆摆手说没事,却突然看见楼上侧方伸出一管黑漆漆的枪口。 我的呼吸一窒,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脑袋空白一片。 二楼走廊里,眼罩少年从炮管后略微探出脑袋,嘴角一勾,对我比了个中指。 第45章 身死未死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时机! 我试图保持镇定,脑海中迅速思考应对之策,可现实却让我无力,骨折的疼痛让我无法挪动半分,周围的人群也对这个巨大的危险物毫无察觉。 眼罩少年似乎看穿了我的绝望,嘴角冷不丁勾起一抹冷笑,手中的迫击炮如同一把死亡的镰刀,随时准备收割我的生命。 薛繁背对着他,扶起我的肩膀,眉头紧绷“程羽栗,你坚持一下,等我们出去后我就帮你叫救护车。” 透过他身后,我看见楼上的炮管缓缓对准了他的后脑勺。 我额头上冷汗直冒,疯狂将他往外推,想提醒他快跑,但因为嗓子眼里都是血,一张嘴就连连咳嗽,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什么?”薛繁看出了我焦急的神色,主动将耳朵凑近我的嘴边,“程羽栗,你想说什么?” 来不及了,我眼睁睁看着一枚迫击炮朝我们发射而来,用尽全身力气将薛繁往边上一推。 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这一推竟直接把薛繁推到了几米开外。 回视前方,那枚炮弹仿佛带着光芒,直直地朝着我的脑袋飞了过来。 爆炸的巨响在我耳边轰鸣,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我炸飞。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在空中翻滚,血花自我的身体绽放,将我周围的空气染成一片鲜红。 时间仿佛静止,我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只觉地面离我越来越远,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眼前闪过一幕幕走马灯,空气的流速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终究,我还是要死了。 合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的后背跌入了一个紧紧的怀抱里。 心下一动,我强撑着抬起头,只看见有深蓝色的发丝在空气中舞动。 他来了,他来救我了! 这次是真的,我绝对没有看错。 他抱着我,浮在半空中,我想哭,但脑袋却嗡嗡一片。 我被炸到耳鸣,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看到嘴,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眼里透露出深深的悲伤和绝望。 为什么会绝望呢? 我找到我的神了,我好高兴。 他们都有救了,他们也应该高兴。 为什么会绝望呢? 楼上摇摇欲坠的窗户受到炮弹波及,落下来几块玻璃碎片。 玻璃经过我眼前时,我看见了自己凌乱不堪的模样。 心下霎时明了。 难怪……难怪他们用那种眼光看我。 难怪要用那种恐惧、怜悯、悲痛的目光看我。 玻璃镜面的发光里,我的左半边脑袋不翼而飞,仅剩 心里刚刚涌起的欢喜瞬间被浇灭。 我想哭,可是却流不出眼泪。 为什么我才刚见到嘲风就要死去? 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随着心跳越来越微弱,我的呼吸也愈发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抽走我最后一丝生命力。 终于,我的意识消散,死亡的力量完全将我侵蚀。 “呦,大佬来了。” 空气中响起洋娃娃桀桀桀的笑声,众人仓皇抬头,却看不见她的身影,仿佛她真的变成了一只游荡的幽灵。 与此同时,楼上的眼罩少年收敛了神色,在嘲风强势的震慑下,他慢慢向后退去,直到整个身子隐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几乎没人注意到,马衡的直播间还亮着。 “我靠我靠我靠,这什么剧情!好震撼!好新颖!” “那几个nc也太辛苦了,还要被吊威亚。” “一个个演得还挺像,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神啊?” “离得太远了看不清,请问上面那个女生头是被打爆了吗?” 嘲风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将我被血浸透的尸体打横抱起。 他没有悲伤的神色,只是垂下眼睫,盯着我眼角向下滑落的一滴泪珠,喉结慢慢地滚动着。 很快,他就抬起眼,哑声问身后的人“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楚今逐渐显现出身影,眼神悠悠地停在我身上“你知道的,我必须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如果你的想法是错的呢?” “那能怎么办,下辈子赔她一条命喽!”楚今双臂环绕,理直气壮地轻哼了一声,“反正她这辈子过得也很痛苦,早点结束对她而言未必不是好事。” “她痛不痛苦,想不想活,那是她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轻飘飘一句话就夺人性命?” 一道寒气逼人的目光朝楚今射去,带起一阵愠怒的风,将楚今额前的碎发吹得翻飞。 楚今无辜地摊了摊手“你不必在这吓我,你我都知道她的死是必然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就算没有这两个臭虫,将来也会有源源不断的臭虫来找她,你难道还能保她一辈子不成?” 听到他的话,嘲风沉默了。 楚今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其在这为没有指望的事情争执,不如还是想想, 嘲风瞥了他一眼“你捅的篓子,你自己解决。” 楚今淡笑一声“那我就把他们的记忆清除了。” 底下的人听不见他们的交谈,但看见楚今的向下逼近,他们下意识想逃跑,却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楚今幻化出了无数个分身,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看见楚今带着诡异的微笑,朝自己越飘越近。 随着楚今的嘴唇张张合合,他们的大脑被逐渐放空,眼神也变得迷惘而空洞。 …… 好似沉入了梦境,梦里我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正漫无目的地四处飘荡,忽而被一大群人挡住了去路。 在最前方的是两个熟悉的人形。 左边一个矮小的洋娃娃冲我甜美地笑,叫我做“小狗狗”。 右边一个眼罩少年肩扛着迫击炮,对我竖了个中指。 他们身后,还有一大群乌泱泱的,奇形怪状的人影。 无一例外,他们都死死地盯着我看,歪着脑袋,嘴里流出涎水。 他们的嘴唇没动,却在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喊叫声。 “殷宴——殷宴——我们都叫殷宴——” “你等着——我们会来找你的——” 这声音一浪大过一浪,听得我心神大乱,我连忙捂住耳朵,匆忙逃离。 第46章 惊天bug 逃离那处令人心悸的地方后,我又在黑暗里漂浮了许久,最终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朦朦胧胧中,我感到有一只手拂过我的眼角眉梢。 “小鬼,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和别人结阴婚了?” 他这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心里一根紧绷的弦应声而断,好像切断了与什么东西的联系。 但此刻的我并不在乎这些,内心泛起了惶恐而又惊奇的波澜。 我还活着吗?我这是做梦吗? 好像根本没有去过密室逃脱,也没有被炮轰烂脑袋。 就只是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而已。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要看清他的脸,手指几乎要把床单抓破,却怎么都不能睁开眼睛。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焦虑不安的情绪,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安抚道“不要急,我在这里。” 我低低地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听见身旁传来岑司紧张局促的声音。 “嘲,嘲风大人……您喝茶吗?要,要不要我去给您倒一杯?” “不用了。”嘲风温润磁性的声音响起,“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好好照顾她。” “好……好,保证完成任务!” 嘲风的脚步声远去,房间里重归一片寂静,空气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岑司坐在床边,双手撑着脸蛋,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对于嘲风的命令,她向来是不敢怠慢的。 又休息了几个小时,我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猛吸一口气,乍然睁开了双眼。 我第一反应是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 眼睛,耳朵,脸颊,头骨……都还在,都是完整的! 抬起手看向手环,还剩下两天零七个小时,倒计时在一秒一秒地往后退去。 再打开手机日历,现在是密室逃脱的第二天,晚上6点钟,我迅速心算了一下,时间与倒计时对的上。 做完这一切后,我捂住心口,后知后觉地不可置信起来。 我居然真的还活着! 还是在被迫击炮轰烂半边脑袋的情况下。 是嘲风将我救回来的吗? 一定是他! 我的嘴角不自觉弯起,喉咙里发出几句笑声,岑司冲上来按住我的双肩“坏了坏了坏了,这女人脑子被打傻了,居然一睁眼就开始傻笑……” “我要怎么跟嘲风大人交代啊?” 不知道岑司是认真的还是在揶揄,眼看着她想抽出绳子将我绑住,我连忙正了神色,按住她的手道“小司司,我没傻,我只是太高兴了。” 岑司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掖了掖我的被角,将信将疑道“你真的是正常人吗?” 不等我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不,应该说……你是人吗?” “啊?”岑司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眨了眨眼,好奇地看向她,“我当然是人啊,怎么这么问?” “你是人类的话,那为什么……”岑司欺身压了上来,睁大红瞳,几乎要把整个脸贴在我的脸上,“为什么你可以死而复生?” 我忍不住蹙了蹙眉“不是嘲风把我救回来的吗?” “屁嘞!嘲风大人才不会管这些,干涉凡人生死乃违背天道规律,会受到天谴的,你以为嘲风大人有多大道行,能把你从死神手里救回来一次,难道还能救回来第二次吗? 我的心脏突地一跳,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额角生出细密汗珠。 “……什么天谴?” 看到我这副反应,岑司有些愣怔,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你不知道?” “你不会以为神明救人是毫无代价的吧?四年前,嘲风大人第一次把你救回来,直接损失了他几百年的修为。” 我捏着被子的手一顿,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我不知道啊,他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岑司毫不客气地继续补刀“就你这随时会死的破命,难道还值得嘲风大人一次又一次拿修为去换吗?那他不得比你死得还快。” 我的脸上升腾起一股燥热,几乎不知道怎么应她。 “那,那我这次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就要问你喽。”岑司又凑了过来,眼里带着探究。 “嘲风大人把你带回来时,你的半个脑袋都没了,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死翘翘了。” “可是你猜怎么着,没过几个小时,你的脑袋居然开始自己慢慢长回去了,就躺在这儿,没有任何人碰你,就那么自己长回去了!” “所以我才问你,你是人类吗?” “我是呀……”我懵懵地点了点头,看到岑司不相信的眼神后,也有点自我怀疑了,“我是吗?” 太离奇了,我从小到大过的都是正常人的生活,除了阴阳眼,我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啊。 我也会生病,摔跤了会磕破皮,被刀划了会流血,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我怎么会不是人呢? 可岑司说的也不像是假话,嘲风并没有帮我复活,是我自己修复了自己的身体! 迷茫中我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倒计时,它依旧在一分一秒地往后倒退,和我死亡之前一样。 猛然间,一个荒诞的猜想在我脑子里炸开。 不会吧? 这不会是一个bug吧? 是不是只要我的生命倒计时未截止,那么无论我先前遭遇了多大的致命创伤,都不会让我真正死亡! 这真的可能吗? 我立马下床穿上拖鞋,冲到厨房,找到一把水果刀。 我要验证一下这个想法到底是不是对的。 只需要一刀,一刀就可以。 我盯着锐利的刀刃,胸口由于激动而不断起伏。 手心被汗打湿,刀尖悬停在心脏处。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我却不敢往里移动分毫。 真的要如此冒险吗?万一自己猜错了呢?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会不会被自己的一念之差弄丢了?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岑司追了过来,看到我想要自杀的架势,她被吓了一大跳,急哄哄冲过来夺走我的刀。 我被她的力气撞倒,一下子跌坐在了厨房的地板上,自嘲地笑了一声。 程羽栗啊程羽栗,你真是胆小如鼠! 箭已经搭在弦上,却不敢再往下走一步。 岑司把刀放远后,竖起眉毛怒视着我“你是不是有病啊!要死你在嘲风大人面前死,你在这儿偷偷死算怎么回事?没得他还以为是我把你害死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认真地跟她解释“我没有想寻死,只是想试一下,看看我能不能再次起死回生。” 听到我的话后,岑司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然后她摸了摸下巴,做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嘲风大人看见你脑袋复原的时候好像没有很大的反应,还说了一句什么‘果然如此’……诶,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第47章 恐怖的殷宴 岑司的话让我的心脏轻轻地咯噔了一下。 嘲风早就知道了吗? 他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恰巧也出现在这座密室古堡里? 他和楚今有何关联? 我突然感到自己仿佛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疑虑如潮水般将我包围,我试图抓住些什么,但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抓不住。 我站起来,若有所思地走向客厅,岑司步步紧跟在我身后。 突然,我停下脚步,抓住她的手臂“小司司,你说你已经活了几百年,那你知道殷宴是谁吗?” 殷宴是我梦里那群鬼影一直在喊的名字,仿佛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最主要的是,他们看上去很讨厌我。 听到我的问话,岑司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逃避“殷宴……好久没听过这两个字了,你提他干嘛?” 看来岑司知道些什么,我站定了脚,直视住她的眼睛“他是谁?” 岑司身材娇小,几乎比我矮了一头。面对我的追问,她显得有些不安,头低了下去,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身下,她的双手不断纠缠着,嘴里重复呢喃“好端端的,你提他干嘛……” 我实话实说“我梦见他了,他好像要来找我报仇,所以我想先了解一下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你知道些什么吗?就当帮帮我吧,我不想打无准备的仗。” 我的语音刚落,岑司就大叫了一声“不可能!殷……殷宴他在几百年前就魂飞魄散了,怎么可能来找你报仇啊?” 我神情一滞,没想到是这种结果,但我转瞬就醒悟过来“或许,他有一群信徒呢?” “小司司,你就告诉我吧。” 岑司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皮“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是鬼王之子,非常可怕,非常残忍。” 通过岑司的讲述,殷宴的轮廓缓缓呈现在眼前。 昔阴间鬼王之子殷宴,凶残成性,不齿于鬼界。 当时他是鬼王最得意的长子,能力出众,也是钦定的下一任鬼王。 在他成年的那一天,八方鬼魂收到邀帖,前来朝拜,以示忠诚。 殷宴穿着煜煜生辉的玄色长袍,乘坐华丽的龙辇前往宫殿,一路上都是跪迎的鬼魂。 本以为这是一件庄严的喜事,可没想到他却在那一天制造了一场大屠杀。 似乎是蓄谋已久,他不顾鬼界法则,将在场数十万鬼魂肆意屠杀,血染朝野,那一天就是震惊四海的“屠鬼日”。 这是鬼界历史上的重大悲剧,屠鬼日后,鬼界震动,众鬼愤慨,声讨鬼王一脉。 我有些不理解“明明都是鬼,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同类?” “谁知道啊,反正当时鬼王一脉是犯了众怒了,不光是殷宴,与殷宴沾亲带故的九族鬼,都被上面处置了。” “殷宴真的非常可怕,鬼界家里有小孩的,父母都会吓唬他们说白天不能出门,不然就会遇到吃鬼的殷宴,他简直就是我们的童年阴影。” 我追问“他是被怎么处置的,确定已经消散了吗?” “我不太记得了……好像没被处置,因为在处置之前他就被他的仇人搞死了。” 岑司眼里亮起一丝奇异的光“说起来那鬼可真是英雄,听说殷宴消散的时候非常痛苦呢!不过英雄没有留下姓名,真是太可惜了。” 一个蛰伏在心里的念头渐渐清晰,浮出水面,让我不寒而栗。 我缓缓开口“……是我做的?” “什么?” 我抓住岑司的双臂“是我杀了殷宴!” 一切都能对上了。 因为他的怨气和仇恨仍在,所以我这辈子才会被鬼魂缠绕,多灾多难。 现在更是直接有一群自称‘殷宴’的鬼来找我报仇。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殷宴”来找我,因为我杀害了他们的王。 岑司的眼底抽了抽“这这这也太离奇了,怎么可能?” 我松开她的手臂,目光投向大门口“可不可能的,等等看就知道了,看他们会不会再找上门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一个洋娃娃和一个眼罩少年就够我受的了。 我不敢想象梦里那样庞大的群体,要是一起上,我会死多少遍。 不过潜在的好消息是,只要我的倒计时未真正结束,无论我死去多少次,都不会真正死去,我可以与他们持续战斗下去。 不管前路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晚上十点,我给薛繁发消息,问他现在怎么样。 我之所以没有刚醒来就确认古堡众人的安危,是因为嘲风在场,他定然不会任由那些邪祟继续作乱,我相信余下的众人肯定都是安全的。 可没想薛繁发了一个疑惑的表情过来“昨天?我昨天一天都在寝室啊,什么密室逃脱?” 看到他发过来的消息,我脑子瞬间一炸。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里面是他佯装的气泡音“哦——程羽栗,你是在暗示我吗?想和我出去约会?” “咳咳,不用这么麻烦,对你,我随时都有空……” 我没有听完语音,就关闭了对话框。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们的记忆被清除了。 古堡中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恐怖,抹去他们的记忆也许是一种保护。 但是,活人的记忆可以被清除,那死人的呢? 想着,我开始在朋友列表里翻找覃晴。 虽然岑司说过,神明不可轻易干涉凡人的生死,否则会受到天谴,但我心里就是抱着一丝侥幸。 万一呢?万一她就是还活着呢? 我在列表中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却看不到她的名字,急得满头大汗。 越翻一分,我的心就越死一分。 终于,我得出结论,覃晴从我的好友列表里消失了。 不光如此,她的手机号码,我和她的合照,她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与她有关的一切,通通都不见了! 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死了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吗? 我又尝试寻找何芊的信息,先前从他们口里得知,何芊被炸死了。结果如出一辙,列表里根本就没有何芊。 我问了几个相识的推理社的同学,他们都说推理社中根本没有何芊这个人,现任副社长是一个姓刘的男生。 我捏着手机的力道渐渐加重,迟钝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却被烫得一激灵。 清澈的液体顺着桌面流到地毯上,顷刻间就被地毯上的绒毛吸了个干净。 就好像,水杯里的水也不曾存在过。 是了,最方便最快捷的处理死人的方式,就是抹去他们的痕迹,一了百了。 尽管知道嘲风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我心里还是难受。 那一晚上,覃晴的一颦一笑在我脑子里不停地回放。 窗外月色朦胧,心痛如小火慢炖,愈久愈煎熬。 第二天我从床上醒来,疑惑地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痕。 怎么在夜里哭了? 心里闷闷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脑子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 第48章 鬼打墙 u0015没功夫理会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我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啃了个面包就去学校了。 今天是周六,本来是不用去上课的,但有个老师下周要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就把她自己的课调到了今天补。 走出家门时,外面云很厚,把天空压得密不透风。 我独自行走在狭窄的巷道中,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突然一阵寒风吹向我的后脖颈,我脖子一缩,下意识想回头看去。 但我硬生生地止住了转头这个动作,低下脑袋,脚下步伐加快,继续往前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 按理来说,现在正是附近居民上班的早高峰,可这周围的居民楼里却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动静,街道上也看不到一个行人。 我按下心中的惊慌与疑虑,神色如常地行走,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再走几步,拐过这个巷子,就能看见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了。 可是在踏出巷口的那一刻,我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面前这条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两侧苔横斑斑的墙壁,间或还有一两支探出头来的枯蔓,这一切都太过熟悉了。 这哪里是十字路口,分明是一条我刚才路过的小巷! 可是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好几年了,怎么可能会走错呢? 我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我不会是陷入鬼打墙了吧? 我一边前进,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就像是印证我的想法似的,等这条小巷子走到尽头,转角又是一条狭窄古老的石板路。 这是鬼打墙实锤了。 知道是鬼打墙我反倒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呢。 鬼打墙一般指人在夜晚或者郊外行走时,自我感知模糊,以致于辨认不清方向,导致一直在原地转圈或者止步不前的状况。 在紧张恐惧的作用下,人们就会把这种诡异事件的缘由归咎为隐藏在黑暗里,肉眼不可见的阴间力量。 但大部分鬼打墙都不是真的有鬼,而是错觉和心理暗示。 我今天碰到的,才是真鬼。 破解方法倒也简单,只要找到附近的那只捣蛋鬼,把它赶跑,鬼打墙自然而然就被破解了。 我一步一步地踩在石板路上,眼睛四处搜寻,果然,在小巷子尽头,两米高的墙头上,我看见有一团黑影在那里盘旋。 一只鬼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向它缓缓逼近,没有任何动作。 我早已捏住了几枚阴阳符,快到它脚下时,猛地朝它一掷。 可没想到,那只鬼格外敏捷,见符纸飞过来,它迅速化成一阵烟,敏捷地逃走了。 我连忙追上它的脚步,它在巷子里不停地穿梭,时而出现在我面前,时而消失在墙角 这一跑直接跑了十几分钟,它最后消失在了巷子的拐角处,我追上去,看不见它的踪影了,只能扶着墙气喘吁吁。 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它也没再出现。 这东西有灵性,还怕我,看来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现身了。 但只要鬼打墙还在,就说明那只鬼还在附近,并没真正跑远。 虽然鬼打墙对我没有什么伤害性,但我也不能一直跟它耗着啊。 我靠墙而坐,心里庆幸今天没有早八,不然肯定得迟到。 因为平时各种各样不好言说的原因,我旷课旷得还挺多的,为了期末不挂科,没有生意的时候我尽量不会落下每一节课。 说起生意,我抬起手看了眼手环,还剩下一天零十几个小时。 不知道为什么,真正死过之后,我好像对死亡也没那么恐惧了。 其实死亡也就那么一回事,两眼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在乎了。 空无一人的小巷子时不时吹来一阵携带花香和茶香的清风,我往后靠,慢慢合上了眼皮。 还真别说,这个地方挺舒服的。 正当我惬意的时候,一个修长的黑色人影突然出现在我身侧,被身旁的低气压波及,我瞬间打了一个寒颤。 这只鬼这么快就回来了? 来不及细想,我掏出早就揣在怀里的桃木剑向它刺去。 可没想到那只鬼一个闪现,直接到我对面去了。 我立马跟了上去,继续攻击,但他此时却定在原地不躲了,静静垂首看着我。 我愕然抬头,先前那只鬼好像没这么高啊。 桃木剑终究是没刺下去,因为我看清了眼前那张脸,那张脸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星眉朗目,丰神俊逸…… 就跟高台上的黑白遗像一样。 我不可置信地开口“邓君竹?” 他不发一语,就那样低头盯着我,然后抬起一只手,缓缓指出一个方向。 我试探性地问他“你要帮我?”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好像根本听不懂我说话,只是在指出方向之后,渐渐消失在了原地。 小巷子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循着他刚才手指过去的方向跑了过去,果然,之前那一团兔子似的鬼影正卧在角落里,和阴影重合,若不仔细看极难发觉。 看到我跑过来,它蹭地一下跳了起来,又往前蹿得没影了。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邓君竹又现身了,还是站在我前面,给我指出一个方向。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追,那只鬼被我发现了后又逃,逃走了邓君竹又给我指路。 那只鬼简直要怀疑鬼生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躲在哪里都会被我找到。 最后一次追着它跑,趁着与它距离还算近,我把几枚阴阳符一股脑全丢在了它背上。 它被烫得脊背一缩,嗷嗷叫了几嗓子,如一颗流星般冲向天际不见了。 它一走,鬼打墙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再次睁眼,我站在巷子的出口处,前面就是十字路口。 附近有叫卖早点的小推车,热腾腾地冒着白汽。几个大爷裹着棉袄,提着大葱在巷口围观别人下象棋。小孩被大人牵着,举着包子一蹦一跳地过红绿灯。 我深深地嗅了两口气,回头再看,邓君竹已经不见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出现得这么巧? 难道说,他真的把我当作他的鬼新娘了吗? 距离结阴婚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为他超度未果后,我就没再管过他,他也没来找过我,我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现在看来,好像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第49章 食堂风波 上完课后正好中午12点了,我去食堂吃饭。 打好饭后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找了部爱看的电视剧,一边放一边享用我的午餐。 随着剧情的深入,食堂的喧嚣声逐渐被我屏蔽在外,直到一阵尖锐的笑声刺破了我的专注。 我抬头望去,注意到斜对面桌的一个女生,她拘谨地坐在座位上,紧紧低着脑袋,表情显得尴尬而痛苦。 在她身侧,几个女生围着她,按住她的肩膀,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 其中一个高马尾的女生拿起筷子,将热气腾腾的米饭倒在女生乌黑的头发上,米饭很快凝固成块,粘在了她的头顶上。 其他几个女生纷纷效仿,用汤匙舀起菜汤,一勺一勺地浇在她头上。 受害的女生头发被饭粒覆盖,黏稠的汤汁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将她胸前的衣衫染成了米黄色。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不敢反抗,眼中闪烁着痛苦和无助。 这一幕引得食堂小部分人侧目,有人幸灾乐祸地瞧着她,有人则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他们都是看过就端着盘子走了,没有一个人出来干涉。 我也没有。 不轻易干涉他人因果,是我做事的原则。 我默默扒着饭粒,筷子碰撞碗边的声音清晰可闻。 因为刚刚的插曲我把电视剧暂停了,几分钟无操作让它陷入了熄屏状态。 我拿起手机,刚要将手机解锁,却突然在屏幕反光中看见一双鬼眼。 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是早上才刚见过的邓君竹。 他又来找我做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消失了。 我不明所以地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眼神再次投向斜对面。 由于注意到她们的人太多,迫于压力,那几个女生已经打算离开了,中间被扯着的女生不情不愿,只能跟着她们走。 直到她们消失在了人群里,那双紧锁的眉眼又出现在了我的手机屏幕上。 罕见的,邓君竹的眼里居然透露出了一丝迫切。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嘴里喃喃出声“如果你想我去帮她,就朝我吹口气。” 下一秒,一股阴风吹向我的耳后,我的后背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栗。 我站了起来,收好盘子,朝着那伙女生离开的方向追去。 好在她们并未走远,只是把受害者女生带到了食堂边上的小树林里。 我脚步放轻,慢慢靠近她们,与此同时,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传了出来。 “臭婊子,不是很能干嘛?不是一天到晚想着男人嘛?” “这里可没有你那死鬼男朋友,陈柳,现在你做出这一副可怜样装给谁看?” “我没有……”被围在中间的女生不断退缩,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无力地辩驳。 “还敢顶嘴?”为首的高马尾女生嗤了一声,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她脸上。 她的脸被打得朝我这边一斜,白嫩的小脸上留下了清晰的五指印。 她先前要不就是低头,要不就是被人挡住,我在这时方才看清了她的相貌,霎时愣在了原地。 瓜子脸,柔顺的披肩长发,像小鹿似的水汪汪的眼睛。她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熟悉无比,就好像我前不久才见过她一样。 我对她不大有好感,但是我又想不起来为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让我此刻想要一走了之。 转过头,邓君竹站在我身后岿然不动,犹如一座黑色的石雕。 树林里又是几个巴掌声传来,伴随着陈柳的啜泣和几人的尖厉嘲笑声。 我叹了口气,走出树林,朝她们大喊道“你们在干嘛?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听到我的话,她们的动作瞬间停止了,几人齐刷刷朝我看了过来,为首的高马尾女生高傲地昂起了下巴。 “因为她是个神经病,总是装神弄鬼,把我们寝室搞得乌烟瘴气。” “我们教训她是我们自己的事,我警告你别插手,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装神弄鬼?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很不喜欢这几个字。 因为最开始很多人不了解我的职业,老是说我装神弄鬼,是个坑蒙拐骗的小神棍,那段时间,我受了不少奚落与冷眼。 我目光如炬地看着高马尾女生,一声冷笑“这也许只是她的个人爱好,你凭什么说她装神弄鬼,又有什么权利去霸凌她?” 高马尾女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用她长长的美甲指着我,声音尖锐“所以你是一定要多管闲事喽?” 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要管。” 在高马尾女生的发令下,其中一人挥舞着拳头朝我打了过来,我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侧身将她的肩膀用力往外一推,将她推倒在地。 又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向我袭来,我身子往后一避,握住她们两人的手腕,借力使力,让她们的拳头打到了对方的脸上。 在长年累月的锻炼下,我一打几早已不是问题,问题是对于力量的把控要极其精准,既要让对方吃痛,又不能有生命危险。 我正打得兴起时,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我不得不一只手迎敌,空出另一只手去接电话,是岑司打来的。 “歪——你啥时候回来?” 我歪着脑袋,往后闪避她们的攻击“嗯……现在有点忙……怎么了,店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就是有人要见你……” 一只手打架让我的战斗力直接下降了大半,很快就被几个女生击中了小腹,疼得我“嘶”了一声。 听到我痛苦的吸气声,岑司的音色霎时兴奋嘹亮了起来。 “你在挨揍啊?拜托挨揍的时候专心点好不好,还接什么电话?我不打搅你了,挂了啊!” 不等我回复,对面“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无语地“啧”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开始用两只手招架她们。 很快拳脚相交之间,我成功击退了她们的一波又一波攻击。 几个回合过去,她们变得气喘吁吁,拳头也跟棉花一样,根本使不上劲。 眼见打不过我了,为首的那个女生恼恨交加地撂下一句“你等着”,然后就带着她的小跟班们离开了小树林。 身后,陈柳小心翼翼地接近我,眼中充满了感激。 “谢谢你。”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碰到别人这样对你,要记得反击啊,不要让她们觉得你是软弱可欺的。” “我不可能次次都像今天一样,你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哪怕就反击一次试试看呢。” 听到我的话,她小鹿一般的眼睛闪了闪,温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好,我会的……” 回去的路上,邓君竹又消失了。 那他今天这个举动是怎么个意思,单纯地做好鬼好事吗? 我不理解,也想不通。 一路优哉游哉地回到粜米巷,推开玻璃门,看到眼前的人,我的呼吸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仿佛时间也被定格了。 第50章 蒲牢 蒅弟弟几百年不见,怎么沦为别人的坐骑了?” 嘲风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线条利落的下巴微微扬起,姿态很是闲散。 在他的对面,一个身高约莫三米的巨人,为了不碰坏天花板,只能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蹲坐在地板上。 他没穿衣服,上半身只绑了几道灰白色的绷带,勾勒出结实紧绷的肌肉线条。 听到嘲风讥讽的话,他红着脸,略略侧过身子,不自在地用手背揩了揩鼻子。 他的手好像受伤了,被纱布裹成了个猪蹄。 我推门进来后,嘲风对我遥遥招了招手。 “小鬼,过来。” 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我的一颗心早已雀跃地飞上了天,但表面上还是风轻云淡,顺从地在他身侧坐下。 他的手抬在了沙发靠背上,一瞬间我就像整个人都被圈在了他的臂弯里。 他似乎意识到这个姿势不妥,默默收回了手,一抬一落之间,一股淡淡的雪后松木清香顺着空气飘到我的鼻息里。 这是我第一次挨得和他那样近,我甚至能看见他细长的睫毛下一层密密的影。 他只看了我一眼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发色的影响,我感觉他的瞳孔也泛着一点蓝莹莹的光,漂亮得几乎让人溺毙。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弟弟。” “……啊?”我隔了几秒钟才听清他的话,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子,正过脸道,“我知道的,他是龙之四子蒲牢嘛!” 嘲风眼角含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听到他的话我顿时有些哑然,我总不能说为了了解他,所以偷偷在背后对龙之九子做了很多功课吧? 这太羞耻了,绝对不能说。 我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刚才听到你叫他弟弟了。” “我 听到嘲风叫他弟弟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最主要还是我在书里看到过“龙之四子蒲牢,生于海滨,性质胆怯,最畏鲸之庞然。自恐遭其欺凌,遂立志增大己身,以吓退四周之辈。” 文里说的是龙的第四子蒲牢从小生长在海边,生性胆小,极其畏惧鲸鱼这种庞然大物,为了威慑周边的生物,不让别的东西欺负自己,他就只能把自己的身体不断壮大,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对于嘲风我不敢有隐瞒,便把自己想到的这些都说了出来。 听完我的解释,嘲风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你这小鬼,真是不容小觑。” 他的掌心暖暖的,手指插进我的发间,简单一个动作就使人心神荡漾,我要是只狗狗,现在肯定要控制不住摇尾巴了。 只可惜我是个人,没办法情绪那样外放,我垂下眼眸掩藏住自己的小心思,眼神直直地盯着地板,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这次,也是很快就要离开吗?” 嘲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我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原本有很多想要问出口的话,突然觉得都没了意义。 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一只四处翱翔的鸟儿,若是非要他停靠在某个地方,那他也就不是嘲风了。 好吧,他还是不要受任何人的牵绊,自由自在的最好。 但现在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向他确认一下。 我看向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只要我的倒计时未结束,我就不会真正死去?” “我原本是不知道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是楚今千里迢迢找到我,跟我说他要做一个实验……” 嘲风并未说完,但我已经猜到了下文。 我不死,实验就无法继续。所以无论我怎么挣扎,最终等待我的都是死亡。 楚今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可以保住我的性命之类的鬼话,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你以后……”说到楚今,嘲风突然讳莫如深地望向我,“最好离他远一点。” “我从来没想过靠近他,但他说他是我的守护神,这是真的吗?” 我紧盯着他的双眸,希望他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我心里承认并坚信的守护神,从来都只有嘲风一个。 可是他合了合眼,往沙发上一靠,回答模棱两可“你能降生在这世上,都是他的功劳。” 我有些着急“可是也有你的功劳啊,15岁那年要不是你,我就死在那场车祸……” 他抬起手打断了我,紧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后悔了。” “程羽栗,我后悔了。” 霎时间一道闪电劈过我的脑袋,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不流动了。 我失了神一般愣怔在了那里,嘴里艰难吐出几个字“为……为什么?” 他的下颌线绷紧,一双锐利的双眸划过复杂神色,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问道 “小鬼,你这一生多灾多难,若是能让你重选一次,15岁那年,你还会想让我把你救活吗?”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蓦地一紧。 又是这种问题,怎么又是这种问题!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一直问,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问? 我实在想不明白,难道时间是可以倒流的吗?是我如今说一句后悔就可以挽救的吗? 跟斗气似的,我抿着嘴不再说话。 看到我闹别扭的神色,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你以后还要面对什么妖魔鬼怪,若不是我当年的一念之差,你现在就不必遭遇这些了。” 空气静默了半晌,我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原来他只是不想我遭遇这些磨难,我差点错怪他了。 平复下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之后,我小声开口“我不怕。” “你让我活下去,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美好的人,已经很足够了,剩下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仰起头,定定地看向他“我只是,希望你能经常来看看我。” 嘲风愣了愣,随后眼里荡漾开光芒“好。” 见嘲风答应了,我得寸进尺“一年太久了,你可以每周来一次吗?” 他垂首看着我不说话,我急忙补救“一个月来一次也行。” 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我有空就来。” 第51章 两面性 而后,他指了指面前的巨人“蒲牢就留在你身边吧,他虽然软弱,但好歹也是龙的儿子,能在关键时刻发挥点作用。” 听到嘲风毫不避讳的诋毁言语,蒲牢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嘲风微扬起下巴“怎么了?不是你求着我把你带过来的?” 蒲牢飞快地瞥了我一眼,脸颊连着脖颈那一块儿迅速泛红了。 我感到疑惑“他不会说话吗?” 嘲风轻哼了一声“哪有不会说话的道理,只不过是害羞,看到女人不敢张口罢了。” 不知怎的,我突然像迷了心窍般,鬼使神差地问了他一句“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我立刻别过脸,心跳不由加速,脸颊升起了一股温热。 嘲风抬起头,眼里光华流转,似乎拢了温和的月光。 “在很多年前,我曾欣赏过一个女子,她勇敢又真诚,生于阴暗的沟渠却明媚如骄阳。” 我的心脏莫名揪紧了一下“那后来呢?为什么没能在一起?” 他低声笑了笑“你不懂。” “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懂不懂?” “我和她并非同一类人,注定走不到一起,更何况,她当时有心上人了。” “不同类人”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不像他那样是神明,而是个凡人吗? 我心中如此想着,不经意间将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 没想到嘲风摇了摇头。 我的眼皮倏然一跳,陡然联想到他刚才说的“生于阴暗沟渠”,口中不禁惊叫出来“她不是神,也不是人,难道她是鬼?” 嘲风抿嘴不语,算是默认了我的猜测。 我的心跳加速,紧追着问“她叫什么名字?” “那已经是数百年之前的事了,我不记得了。” 连我这种不善于揣摩人心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他在撒谎。 但他不愿意告诉我,我再逼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我强颜欢笑,试图掩饰心中的酸楚“那好吧,我们不聊这个了。” 他的过去,他的感情,都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我无法介入,也无法撼动。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害怕自己对他的了解太过肤浅,害怕自己对他的猜测太过天真。 嘲风看着我,眼中盛满了温柔,仿佛能看穿我内心的所有思绪。 我一阵窒息,逃避般地转过头,躲开他的目光。 嘲风作为神明,他自然也有心通,但他说过他不屑去读别人的心思。 下午,我把蒲牢安排在了店里的地下室。因为地下室的天花板足够高,可以让他自由地站立和行走。 幸而这几天程无恙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要不然被他看见三米高的蒲牢,他肯定又得吓一跳。 第一次见到岑司时也是,他一口咬定岑司是戴了美瞳,所以眼睛才是红色的,总之不可能是个妖精。 岑司在他不断的念叨下忍无可忍,直接现了原形,硕大的乌鸦嘴当场吞了他的脑袋,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程无恙这个人就是又怂又爱搞事,好在他对于精灵鬼怪和奇闻逸事的接受度还是挺高的。 他躲了岑司几日后,见岑司不搭理他,他渐渐放下心来,原形毕露,又开始在岑司边上作妖,时不时揪揪她的小辫子,搞些恶作剧逗她。 岑司因此烦透了他,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是受了程无恙的拖累,所以岑司才会顺带着也不待见我。 蒲牢好像挺高兴的,在我离开后,没过多久就听到地下室传来洪亮而欢快的歌声。 等我想起来下去给他送点生活用品时,他又把嘴闭上了,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背对着我不吱声。 地下室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但他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更加庞大。 我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唱多久就唱多久,不用顾虑什么的。” 听到我的话,他的脑袋转了过来,那双清澈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着略带羞涩的光芒。 他缓缓张口“我……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唱歌……”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就像旷野深处的雷鸣。 我鼓励他“不用着急,慢慢来,把我当作你的家人,在家人面前自然想做什么都可以。” “好……” 他憨笑着点了点头,那顶天立地的身躯似乎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安顿完蒲牢后,我出门买了点东西,回来时,看见嘲风他们几个围坐在餐桌旁边。 没有蒲牢能坐的凳子,所以他坐在了红木小茶几上。 蒲牢翘着二郎腿,歪着身子,手里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那姿态像极了一个江湖浪子。 “三兄,吔屎啦你,那几个傻逼二百五就那么被你放走了?你行不行啊你,不行进厂去吧。”蒲牢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雄浑粗旷的豪气。 我手里的塑料袋“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听见异响,几人纷纷回头看过来,一见是我,蒲牢当即神色慌忙地掐了手里的烟,手忙脚乱,像只受惊的鸵鸟一样,几乎要把脑袋要埋到桌子底下。 我哑然失笑,没想到看上去安静内敛的蒲牢还有这么反差的一面。 “你怎么回来了?”嘲风弯起嘴角看向我,眼睛调皮地眨了眨。 “东西买完就回来了。”我看着他们,好奇地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没什么。”蒲牢低下头,声音很小,仿佛在掩饰什么。 我看着他,笑了笑“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把买来的水果摆到桌上,蒲牢偷偷看了我一眼,见我回看他之后,眼神立马就躲开了。 我问他“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吗?” 蒲牢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 或许是因为我的回来,原本热闹的氛围有稍稍有些收敛。 大家安静地吃着水果喝着茶,我不是个很健谈的人,嘲风偶尔挑起一个话题,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就在这时,前厅的岑司跑了进来,打破了这有些许尴尬的氛围。 “滴滴滴——有客人来啦!” 第52章 诡异老狗 前厅里,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拘谨地站在前台处。 她的校服似乎穿了很久,面料有些灰扑扑的,校服衣领里面翻出的米黄色卫衣帽子也起球了。 一看见我走出来,她就深呼吸了两口,握了握身下的拳头,似乎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她看向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您真的能驱邪吗?” 我微笑着回答“当然可以,但不知道我的助理刚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收钱,只收阳寿。” 她像是在回答老师的问题般,举手回答“她说过的,她说过的,我明白,正好我也没多少钱……” 听到这话,我把她拉到沙发坐下,她的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是怕自己的衣服会弄脏高级沙发。 我拍了拍沙发的靠背,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这才慢慢坐在了沙发边缘处,一分都不往里靠。 坐定后,我冲里间打了个响指“小司司,可以帮我泡壶茶吗?” 对面很快回复“好的,请稍等一会儿哦。” 我心里一声暗笑,也只有嘲风在的时候,岑司才会这么乖巧地配合我了。 我和女生先互相做了个自我介绍,她叫林蓉,今年17岁,正在市一中读高二。 我很少接到未成年人的生意,就算有,也大都是由他们的父母长辈出面,带着小孩过来。 所以我很好奇在林蓉身上发生了什么,居然不向父母老师求助,而是选择独自一人来找我。 林蓉吞了吞口水“程小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因为离得近,我能清晰地看见她的脸因为干燥而起了些白色的皮屑。 她们这个年纪正是为学习挑灯夜战的时候,几乎都没好好护过肤,等过完这几年就好了。 我笑了笑“叫程小姐会不会太客套了,我就大你两岁,不然就叫我程同学,或者直接叫名字吧。” “好,好,程同学。” “嗯,林同学,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麻烦是什么吗?” “我,我……”林蓉哽了两下,喉咙里似乎卡住了什么东西,让她难以启齿。 几秒钟的沉默后,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觉得,我家的狗好像……好像喜欢我。” 她的话让我一愣,随即我意识到这并非宠物对主人的那种简单情感。林蓉也怕我误会,赶紧解释“不是那种宠物对主人的喜欢,就像是两性之间,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要是前者的话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我点点头,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我每天晚上回家后,都能感觉到它在一直盯着我,写作业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甚至……上厕所的时候,我怕极了,但我妈妈偏偏又对它感情很深,不愿意送走。”林蓉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恐惧感到羞耻。 “我本来想着熬一熬,等我上大学后远走高飞就行了,可没想到它最近更猖狂了,它居然会半夜钻到我的房间里来,舔我的嘴巴,还一边,一边做那种动作……” 说到这里,林蓉的额头已经被冷汗覆盖,脸色发白。 我感到一阵反胃,强忍着不适问道“所以你是怀疑你家狗中邪了吗?” 林蓉点点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是啊,它以前不是这样的,它是一只特别乖特别忠心的狗狗。” “半年前,我爸因为车祸去世了,它就趴在我爸的墓前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要不是我们强行把它抱走,它肯定就跟我爸一起去了。” “那它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蓉垂眼想了想“好像……好像就是半年前。” “好的。”我站起来,理了理袖口,“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先签合同吧,就……收你一年阳寿可以吗?” 因为驱邪这活儿比较简单,我一般都只收一年阳寿,这已经是最低的收费标准了。 虽然我只给人驱过邪,没给动物驱过邪,但是过程应该大差不差吧? 然而,我哪里知道,几天后当我回想起自己说的这番话时,会恨不得飞回来敲自己一棒子。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你怎么不再自信一点呢? 签完合同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林蓉有事要回学校,我就和她约定晚上十点去她家。 “程同学,真的能帮到我吗?”林蓉临走前,还是忍不住问我。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林同学,我会尽我所能。” 林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随后,一股如寒泉般清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接到生意了?” 我轻轻点头,只发出一声简短的“嗯”。 “要我帮忙吗?” 我的脑子混乱了一瞬“啊?你不是说你很快就要离开吗?怎么帮我?”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嘲风轻轻一笑,眼神淡淡地瞥向了窗外。跟随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有几团模糊的黑影在夜色中横冲直撞,然而,是夜太深,我不确定那是否只是我的错觉。 “……帮你处理一些臭虫杂碎还是可以的。”他的声音很低,低到我几乎没听清。 我让他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他却不语,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真的很喜欢他摸我的脑袋,那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大人照顾的孩子,不需要自己承担一切。 心里一股暖意流过,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强行拉下向上轻跃的眉梢,抬起头看他,“我还没问过,你离开之后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远的没想过,近的倒是有一件。” “是什么?” “去找一个组织。” “什么组织?” “做坏事的组织。” “去找他们做什么?” “你这小鬼,哪来这么多问题?” 虽这样说着,但嘲风的语气和神色并没有半分不耐,相反,他有一种浸入骨子里的温柔与疏离感。 夜色融融,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树梢,放出皎洁的光芒,给四周的一切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银辉。 这样的夜晚宁静而美好,却也显得有些不真实。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间就到了晚上十点。 我出门时,嘲风站在店门口目送我。 我怕他担心,就朝他挥挥手。 他怕我担心,也朝我挥挥手。 第53章 设计 我按林蓉给我发的位置打车到了一处老旧的小区门口,此时,林蓉正站在空荡荡的保安亭外等我。 林蓉抱着几本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我家这边的小区有点破,让你见笑了。” 我摆摆手“不会不会,没事的。” 一进小区,林蓉就开始给我介绍“本来这个小区几年前就说要拆迁了,居民都搬走得差不多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没拆成,现在就只有十几户人还住在这。” 她跟我讲的同时,我也在静静地观察这四周的环境。 这里的楼房都不高,最高也就才四层,一栋连着一栋的老旧楼房矗立在荒凉的土地上,如她所说,每栋楼都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火。 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花坪里杂草丛生,显然很久都没有人打理过。地面坑坑洼洼,碎石遍地,小区里的路灯也时明时暗,投射出诡异的阴影。 我们来到了一栋破旧的楼房前,抬头看去,楼上有几户人家的窗户破碎了,黑洞洞的窗口好似恶魔的眼睛注视着我们。 林蓉推开大门,率先走了进去,我紧紧跟在她身后。 楼道里的墙壁上布满了裂痕,墙皮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红砖。 我们一直上到第四层,走廊尽头,有一户人家门缝底下透出一丝亮光,林蓉走过去,敲了敲门。 “妈,我回来啦。” “哎——” 门后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随后是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蓉蓉,妈妈在给你煮夜宵呢,学到这么晚,你肯定饿了吧?” 林蓉幸福地笑了笑“嗯嗯,在学校我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还是妈最懂我。” 接着,她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推到林妈妈面前“妈,这个是我同学,这两天她爸爸妈妈去外地出差了,她一个人在家害怕,就让她在我们家住几天好吗?”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林蓉一眼,没想到她早就准备好了借口。 林妈妈手里拿着锅铲,笑得温暖而慈祥“当然可以了,只要你同学不嫌弃咱们家床小就行。” 我礼貌微笑“谢谢阿姨。” 踏入屋内,一股肉香和狗骚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环顾四周,屋子里的家具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旧,但却被擦拭的一尘不染,足以窥见女主人的勤勉。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只趴在角落里的老狗。它一见到我们进门,便抬起头,用它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然后跑到我脚下,伸出它湿漉漉的鼻子,谨慎地嗅我。 林蓉跟着林妈妈进厨房吃夜宵,林妈妈问我要不要也吃点,被我谢绝了。 屋子最里面有一间紧闭的房门,里面时不时传来打游戏的叫骂声,那是林蓉正在读初中的弟弟林旭。 客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端坐在小板凳上,与面前的老狗面面相觑。 它的外表确实让人难以恭维。瘦骨嶙峋的身材,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走。皮肉松弛地挂在其瘦削的骨架上,给人一种衰颓之感。 它的毛发稀疏,参差不齐,有的地方已经秃落,露出了发红的皮肤。毛色也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仿佛有一层灰蒙蒙的雾霾笼罩着它。 它有些无聊地在墙边的书柜旁走来走去,书柜里堆满了林蓉的学习用具。 就在这时,它突然用力撞了一下书柜,撞下来一盒图钉,图钉散落一地,它好奇地用前爪去扒拉。 忽然,它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哀嚎,抬起前爪,不停地磨着地面。 我顺着它的爪子看过去,只见一枚圆圆的图钉正扎进了它的脚掌里。 厨房里的碗筷碰得叮当响,母女俩还在愉快地聊天,我叹了口气,上前去检查它的脚掌,想要把图钉抠出来。 老狗湿润的鼻子一点一点贴近我的手臂,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 它伸出舌头,想舔舔自己受伤的爪子,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它的口水全舔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强忍着恶心把图钉拔了下来,意外的是,图钉并没有扎进它的肉里,只是恰好卡在了它的两根脚趾之间。 既然没伤到肉,那它为什么要装作痛苦的样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它不会是故意受伤引我过来的吧?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想远离它,可它却突然跳了起来,张大嘴,想咬我的脸! 这一咬不得直接把我的面皮咬下来! 我的腿比大脑反应更快,直接横扫了过去,老狗被我扫翻在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疼得嗷嗷叫。 厨房里的两人听到动静跑了出来。 林蓉只看了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她愤愤地指着老狗道“妈,你看啊!我早就说过那狗有问题,你偏不信,我朋友才第一次来它就开始作妖了!” 林妈妈颇为心疼地把那只老狗抱到怀里,看向我,不好意思道“程同学,对不起啊,我们家的狗平时很乖的,它可能就是想跟你亲近一下,没有恶意的。” “什么想亲近一下啊,它明明就是只色狗……” 林蓉火冒三丈,还想继续抱怨,却被林妈妈警告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缩在林妈妈怀里的老狗得意地盯着我,咧开嘴,参差不齐的门牙牵连着几丝口水。 我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对林妈妈露出了一个理解的笑容“林阿姨,没事的,我也只是想跟它玩玩,没想到玩过头了。” 听到我谅解的话,林妈妈明显松了一口气。 洗完碗后,林妈妈开始给我铺床,因为他们家房间有限,我只能睡在林蓉的房间,跟她挤一张床。 他们家的被褥都是香香的,应该是晒过了太阳,除了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浓浓狗骚味,他们家余下的一切都很舒适。 不过林妈妈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为什么不帮她家的狗洗个澡呢? 这个问题我问林蓉了。 林蓉和我盖同一床被子,她拿着一本练习册在看错题,嘴里不屑道“我妈说那老狗年纪大了,不能洗澡,一洗可能就嘎,她爱狗如命,是不可能冒这个险的。” 第54章 偷窥 x^林蓉怕打扰我睡觉,没有把房间的大灯打开,只在自己的床头柜边开了一盏小台灯。 那盏小台灯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芒,将林蓉奋笔疾书的单薄身影投射到了墙壁上,如同一幅静谧的画作。 我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心里波澜起伏,毫无睡意。 经过刚才的观察,我越想越觉得这只老狗不像是中邪。 通常所说的中邪,是指人的精神被鬼怪缠绕,导致行为失控,做出一系列反常的事情。 可是我找借口在他们家溜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鬼的踪迹。 这是不是说明这只老狗的行为完全是出于自身的意志,而不是被鬼物所影响。 如果是出于自身的话,它居然还知道佯装受伤来骗取人的同情心,看来它的智商已经超过普通的狗了,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很快就到了午夜12点,林蓉满足地舒了一口气,把书本合上放到一旁。 她转头看见一旁的我还睁着眼睛,吓了一跳。 “程同学……是我学习太大声,吵到你了吗?” 我摇摇头“不是,你很安静,是我自己睡不着。” “你明天还得上学呢,快睡吧,不用管我。” “好吧。”林蓉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身下的床板在震动了几秒钟后,恢复了平静。 林蓉直直地望着天花板,轻声细语道“程同学,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很紧张,但今天有你在这,我一点儿都不害怕了。” 我安慰她“嗯,不用怕,我守着你,它要是敢来我就把它打出去。” “嘻嘻嘻……那你知道对付那只臭狗的方法了吗?” 我单手枕在头下“先给它驱邪试试看,如果不行,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林蓉赶忙点头“怎么对付它都行,它可坏了,你千万别心慈手软!” 我把今晚老狗佯装受伤骗我的事给她讲了一遍,她听完后,紧握的拳头猛地砸在被褥上,怒火中烧。 “那畜生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简直就跟人一样,不!比人恶心多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凑到我的耳边,低声提议“程同学,如果你对付不了它,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们不如直接杀了它,一了百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震“林阿姨那么宝贝它,我们怎么杀它?” “当然不能当着我妈的面!”林蓉的声音倏然大了几分,而后又意识到不妥,连忙降低了几度声音,“哎呀,我们可以把它骗出去呀,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捅死……” 我立马推翻了她这个想法“不行,那狗力气大得很,一旦察觉到我们的恶意,只怕还没靠近就会被它咬伤。” “把它卖到狗肉火锅店呢?” “它都那么老了,哪家火锅店会要这么柴的肉啊。” “那趁它睡觉的时候套进麻袋里,直接丢下河淹死怎么样?” “也不行,现在钓鱼佬无处不在,一不小心就会被爆上社交媒体的。” “哈哈哈,也是……” “啪”的一声,林蓉伸手关了小台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我们本以为这只是关起门来的玩笑话,倾吐畅快了,林蓉心里的郁结自然也就缓解了。 然而,在昏暗中,一个黑影赫然出现在窗前,在外面微弱的路灯光映衬下,如同一尊雕塑,正死死地盯着我们! 林蓉吓得控制不住地叫了一声“林旭!你有毛病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偷窥你姐?” 刚灭下的小台灯又被打开,霎时一片亮光充满了整个房间。 林蓉疑惑地眯了眯眼,下一刻她蜷起身子拼命往后缩,满脸惊恐失声尖叫。 我怕她把其他人吵醒,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往窗台看过去,外面站着的哪里是个人,分明就是那只丑陋的老狗。 它的嘴巴张着,鼻子一动一动的,将玻璃染上一层雾气,下巴的毛湿了一片,它在流口水。 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从狗窝醒来的。 借着夜色掩盖,悄悄地站在林蓉的窗前,偷听我们讨论怎样杀死它的计划。 我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 它能听懂人话吗? 它会不会因此记恨上我们? 恨我就算了,林蓉可是和它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又没什么自保的能力,我可不能让我的顾客身陷险境。 我随手拿起床边的一根羽毛球拍,悄悄往门外走。 老狗见势不对,飞快地从窗台上窜了下去,不见踪影。 待我拉开门追出去时,老狗已经安安分分地躺在了自己的狗窝里,闭着眼睛假寐。 它到底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不好发作,盯了它几分钟后,它没有任何反应。 我只能无可奈何地退回房间里,锁上房门。 我安慰了林蓉几句,她激动的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 没过多久,她撑不住睡意,眼皮慢慢地合上了。 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的不安在一直翻腾。 月亮的光芒透过树枝的缝隙,斑驳地洒了进来。 洒进来的不止月光,还有那门缝底下一点猩红怨毒的光芒。 我闭上眼睛,假装睡了过去,一只手耷拉在床沿上。 外面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针,伴随着一声更比一声重的喘息。 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紧紧盯着门口。 似乎有虫爬一般,门板上响起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高,刚开始是在门底,后来移到了门的中间。 像僵尸长长的指甲抓门,又像粉笔划过黑板,细小尖锐的划声在静谧的夜晚响起,使人头皮发麻。 轻微一声“啪嗒”,门把手向下动了。 我的心脏停跳了一秒,一股凉气窜到了天灵盖。 这老狗居然会开门!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细长的身影闪了进来,还带进来一股浓浓的腥气。 它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往床的方向直立走了几步。 “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的心跳加快,手心里有冷汗冒出。 随着门的张开,屋里的温暖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老狗跟挑选猎物似的,视线在我们俩之间扫来扫去。 最终它选择了我,伏下身子,开始慢慢舔舐我搭在床沿边上的那只手。 第55章 母女对峙 一股黏腻又恶心的触感从我的手上传来。 老狗的舌头上布满倒刺,温热又粗糙,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在用门牙轻轻磨我的手背。 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以免泄露行藏。 没过多久,老狗不舔我的手了。 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一股湿热的气喷洒在我的耳畔。 我的头皮瞬间一炸——这狗东西居然想舔我的脸!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抓起藏在枕头下的红线,迅速缠绕在它的脖子和身体上。 见我是装睡的,老狗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它低吼着,张开嘴,露出两排尖利的獠牙,朝我猛扑过来。 我手里拽着红线,一时没有其他武器可以抵挡它。 看向手心,我突然灵光一现,在它咬过来的前一刹那,飞速用红线缠绕住它长长的嘴筒子。 一圈接着一圈,密密麻麻,直到它再也张不开嘴。 紧接着,我从背包里掏出八卦镜,对准它的狗脸,一声大喝 “乾坤正气,护我一方,三十万兵,卫我九重。” “辟屍千里,扫却不详,鬼妖丧胆,精怪形亡,敕——恶灵退散!” 这一套驱邪阵仗下来,我非但没有驱散出恶灵,反倒成功地把林蓉一家人都给吵醒了。 客厅的灯“啪”的一声亮起,林阿姨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冲进来,脚下的拖鞋也跑丢了一只。 她紧张地看着我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在她的视角里,我用红线把她的爱犬绑得严严实实,拿着个铜镜照它,嘴里还念叨着奇怪的话。 身侧的林蓉率先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一掀被子,趁机发作道“妈——你看啊,这只狗又半夜偷偷跑到我房里来了,我跟你说你还不信,这回被我朋友逮着了吧?” 林阿姨似乎没听到林蓉的话,她看着被红线束缚的老狗,眼里满是不解与疼惜。 老狗在这时恰到好处地呜咽了几声,眼睛无辜地眨着,沽蛹着身体努力往林阿姨的方向爬。 “蓉蓉,这狗怎么啦?它可是我们的家人,你怎么能让你朋友这样对待它呢?”林阿姨心疼地蹲下来,抚摸老狗的脑袋,试图解开它身上的红绳。 “妈,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这只狗每天晚上都跑到我房间里来,吓得我不敢睡觉,我都说过很多次了,你一次都不信,今天如果不是我的朋友在,后果不堪设想!”林蓉紧紧攥着被子,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然而,林阿姨却拧眉看着她涨红的脸,语气严肃“进你屋怎么了,这也是它的家,它哪里不能去?” “它进你屋,你又没有少块肉,也没有少一根头发,为什么总是要对它这么刻薄,蓉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听到林阿姨的话,林蓉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她的亲生母亲会如此偏袒一只畜生。 她的声音染上了些哭腔“好……进我屋这件事就算了,那它每天晚上吵我睡觉,害我白天在学校犯困,不能集中精力学习,这你也不管吗?” 林阿姨神色一顿,而后缓缓开口“优秀的人怎么都会找到办法好好学习的,你应该找找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在学校受了累,回来就撒泼在狗的身上。” 林蓉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她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心碎地闭上眼,豆大的泪珠顺势而下。 我看向那只老狗,它此刻正歪在林阿姨怀里,两只前爪晃悠着,幸灾乐祸地瞧热闹。 心里泛起疑惑,驱邪这套办法对它没有用,就证明周围没有邪灵在影响它。 那它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些反常的行径?而且神态举止都特别像人。 看到女儿委屈得掉眼泪了,林阿姨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唉——都说儿女是前世的讨债鬼,我今晚把狗关在我房间里,不让它出来,这总行了吧?” 林蓉不吭声,一把拉过被子盖过头顶。 林阿姨摇了摇头,带着老狗往外走,走出门时还抱怨了一句“天天喊着吵吵吵,晚上睡觉门都不锁,门锁了那狗还能进来吗?” 听到这话,林蓉在被窝里愤愤地蹬了两下腿。 第二天早晨,林蓉全程冷着脸,没跟母亲说一句话,连早餐都没吃就跑去学校了。 我现在的人设是林蓉的同班同学,她去上学了,我必须也跟着去啊。 于是我跟林阿姨道了个别,换上鞋子,准备出门。 身后,林阿姨给我递过来一个便当盒,对我抱歉地笑笑“程同学,昨天晚上让你看笑话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林蓉这孩子就是有点任性,我那样说她也是为她好,你瞧,她今天连早餐都忘拿了,还得麻烦你帮阿姨送一下。” 我接过便当盒,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阿姨你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我和林蓉是好朋友,我也不能看着她一上午饿肚子。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早餐送到的。” “哎阿姨眉眼弯弯地看着我,眼里满是赞赏。 小区门口,我蹲在保安室旁,大口大口地咬着包子。 旁边地上摆着的,正是被打开的便当盒。 包子是猪肉大葱馅的,很香。 我一边咀嚼一边勾起嘴角,开玩笑,我又不知道林蓉在哪个班,怎么可能给她送早餐呢? 而且,我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离开一小会儿都可能会错过时机。 把盒子里的东西都吃完后,我拍了拍手,在原地等了十几分钟。 时不时地,我垫脚往小区里张望,终于,我看到远处走来了我期待的身影。 为了不被它发觉,我往侧边的树丛里一躲,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不远处,那只老狗正迈着矫健的步伐往小区门口走,它的脊背略微弯曲,头却高傲地抬着,尾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 林蓉昨晚跟我说,它每天都会自己出去散步,看来是真的。 既然驱邪对它无效,那我今天就悄悄跟在它身后,看看它一天都在做什么。 第56章 老狗遛街 我跟着那只狗一连穿过了好几条街道,它似乎有自己的目的地,一路上步履坚定,目不斜视。 对于沿途遇见的其他宠物狗,它视若无睹,没有任何反应。 它优哉游哉地溜达到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转弯进了街角的一家推拿店。 我躲在对面偷看,不多时,店里传出了几个美女技师的尖叫声。 紧接着,一个花臂大汉挥舞着扫把,粗鲁地把那只老狗给赶了出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 “你丫的,下次再给老子发现你偷摸溜进来,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被赶出推拿店的老狗眼里闪过一丝怨恨,它猛地跳起来,爪子用力拍打着地面,冲里面的店员发出威胁的吼叫声。 街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却无一人为它驻足。 它吠叫了一段时间,最终发现自己激不起什么波浪,渐渐地就闭上了嘴,尾巴也无力地垂下。 这时,有一对小情侣在它前面经过,女孩惊喜地指了它一下“呀——你看,有狗狗。” 老狗的眼神即刻亮了起来,摇着尾巴就上去蹭女孩的小腿。 女孩穿的是短裙和光腿神器,那只狗在她的两腿之间钻来钻去,毫不掩饰地提着眉毛往上看。 同行的男孩注意到老狗那直勾勾盯着女孩裙底的眼神,忍不住皱了皱眉,将女孩拉开了几步,嫌弃地看着它“这狗又脏又丑,看起来就是只流浪狗,你别被它染上什么病毒了。” 听到这话,老狗的眼神猝然变得像是淬了毒,凶恶异常。 它突然发动攻击,张大嘴向男孩扑去,尖锐的牙齿死死咬住了男孩的小腿。 “啊啊啊——” 男孩痛得大叫了起来,女孩也被吓得花容失色,她惊慌失措地扯着男朋友往后退,可那老狗正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哪里会轻易松口。 街上的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纷纷四散躲避。 “快报警啊,这里有条狗发疯咬人了!” “这是谁家的狗,怎么这么没有素质,连个绳子都不拴!” “先别管那么多了,先救人要紧!” 人群中,有几个热心肠的群众拿着棍棒和网兜,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条发狂的老狗。 老狗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意识到情况对自己不利,于是乍然一松口,瞄准人堆里的空缺处,向街巷里逃去。 “它跑了,追!快追!” “是啊!这种会咬人的狗可不能放跑了,它咬了一个人尝到血腥气之后,就会咬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这种危害市民安全的狗还是打死最好!” 老狗熟悉的街头巷尾成了它的优势,它灵活地穿梭在通道里,很快就把身后的人都甩开了。 我夹杂在这帮人里追过去,毫不意外,也追丢了它。 见找不到那狗了,人们抱怨着,慢慢散去,我继续在这附近游荡,试图发现它的蛛丝马迹。 正找寻着,忽然,一只手自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人皆有三魂之火,点燃于头顶与双肩,一旦其中一焰熄灭,便可能招引那些游荡于世间的诡异存在,因此,我对别人莫名其妙从身后拍我肩膀这个动作总是特别敏感。 身体本能地一侧,我有些不悦地转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个身形高挑而瘦削的陌生男人。 他穿着一袭传统的白色长袍,袖口和衣摆处绣着精致的金色云纹,透露出一股既庄重又神秘的气息。他的头发又长又顺,几乎垂到了腰间。几串玉石挂在了他的腰上,反射出绿莹莹的光泽。 这是……sy? 我疑惑的目光停驻在他脸上,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同学,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十分有缘。”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笑,“你要不要到我店里坐坐,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原来是来推销的,我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哎——同学先别走。”他迅速跑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你真的不看看嘛,我们店里的产品品种繁多,总有一款适合你的。” 他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用财买材,我们的产品都是由帅气的小哥哥纯手工打造,冬暖夏凉,透气性强,绝对物超所值……” 我绕过他往前走,他不死心地追上来“实在不行,我们店可以先试用再付钱,你看,就随便试试嘛,你又不亏……” 我站定脚,颇为无奈地盯着他“你觉得,我现在很需要棺材吗?” 在他身侧,正是一家新开业的丧葬用品铺。 “这……每个人都需要的呀,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他摊开双手,语气轻松地像在谈论天气。 “你跟每个人都这么说?不会被打?” 他的眼里带了一丝得意“我当然不会跟每个人都这样说啦,我只是看谁需要,就跟谁推销喽。” 听到他这话,我的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我的阳寿将尽,所以提前给我推销棺材?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又没开天眼。 很快,他接下来的话就打消了我的疑虑。 “自然了,咱们这种年轻人怎么会用得上这些丧葬品呢?其实……我想跟你推销的是别的好东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二楼看看?”他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诱导。 我抬头往丧葬铺二楼看去,古色古香的窗户里,一张白嫩的小脸一闪而过。她躲避得很快,但我还是在那一瞬看清了她的脸——陈柳。 怎么又是她?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轻轻笑道“那是我的上一个顾客,今天是来找我喝茶反馈谈心的,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不难看出来,这是一家挂羊头卖狗肉的店铺,表面是丧葬铺,实则不知道卖的是什么。 不过无论是什么跟我也没关系,我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去追根究底。我依旧拒绝了他,继续我的寻狗之路。 他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重重地叹了口气“真可惜,我这真的有很适合你的东西呢!” “不过没关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不理解他的这句话,我疑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嘴角漾起弧度,慢慢举着双手握到耳边,学了一声狗叫。 第57章 爆发争吵 我终究还是没找到老狗的踪迹,它可能已经逃回家了,我也没办法回去查看。 晚上十点,我在小区门口等林蓉下晚自习,好跟她一起回家。 看到我时,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 我们肩并肩走进居民楼,途经一楼大厅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突然喊住了林蓉。 林蓉告诉我,这位老人是他们这栋楼的管理员,姓张,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 张爷爷面容慈祥,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他身穿一套老旧的灰色衣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 他望向林蓉,眼尾的皱纹都笑得堆了起来“闺女,你家狗可真是条好狗啊。” 听到这话,林蓉一时有些发愣“啊?” “它每天都准时等着接你弟弟放学,邻居们都看在眼里,都羡慕得很,都说也想养条这么通人性的狗。” “你们家是怎么训练的,怎么能把狗养得这么听话?” 林蓉仿佛没听见张爷爷的后面几句话,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它天天都去接我弟放学?” 张爷爷点头称赞“是啊,有时候还会帮小主人叼着书包呢,大伙儿下班回来的路上都能瞧见。” “它对你们家人可真是上心啊,就像个保镖一样。你们一定要好好待它,这样的老狗可不多见了,很有灵气的。” 我不禁暗自思忖,它到底是真的有灵气,还是干脆要成精了,这两者区别可大了。 林蓉尴尬地笑了笑,应付了张爷爷两句,就拉着我匆匆上了楼。 依旧是林阿姨给我们开的门,她像往常一样系着围裙,在给林蓉煮夜宵。 林旭还是窝在房间里打游戏,老狗趴在角落里,见我们进来,懒懒地抬了下头。 林蓉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书包。我知道,她经过一天的深思熟虑,已经决定不再跟母亲冷战了。 她对林阿姨挤出一个笑容,随便唠了几句家常后,轻声问道“妈,今天你还会把狗关在你房间的吧?” 闻言,林阿姨的脸色一沉,眼珠子也凸了起来,好像她的大脑无法接受这个信息一样。她慢慢转过身,不发一语地走向厨房。 林蓉赶紧叫住母亲“妈——我不是对狗有偏见,我只是想安静地学习。我不讨厌它!我只是希望有个安静的环境,好让我专心读书,你别误会,我真的不讨厌它!” 她跟在母亲身后解释了很多遍,直到林阿姨不耐烦地转过身,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别重复那么多遍。” 得到母亲的答允后,林蓉终于松了一口气,眉头舒展,脸上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 我和她相视一笑。 洗完澡后,我们钻进了被窝里,随后,林阿姨跟了进来,顺带着把那只老狗也领进了我们房间。 林蓉瞬间僵住了,林阿姨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这狗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没了,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多亲近亲近,毕竟你和它也是家人,这样将来才不会遗憾……” “啊——” 林阿姨的话还没说完,林蓉便双手抱住头尖叫了起来,声量之响,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被惊亮了。 “我说了我不要和它呆在同一个房间,为什么你就是听不懂人话!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难道要我去死你才满意吗?” 林蓉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发狂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我连忙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继续伤害自己。 林阿姨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手按在心口处“蓉蓉,你干嘛呀,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咱家的狗了吗?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蓉的状态实在不好,我转向林阿姨,试图劝解“阿姨,现在正是准备高考的关键时期,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精神压力,你还是不要强迫她了吧。” 林阿姨对我的话丝毫不买账“她这就是矫情,以为成绩好点就可以在家里胡作非为了,现在就这样撒泼打滚,将来上大学找工作了怎么办?她还会把这个家放在眼里吗?” 面对妈妈的歪理,林蓉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这时,林旭打完游戏出来上厕所,正好碰上了这出闹剧。 他的双臂懒散地环抱着,身体倚靠在门框上,一个冗长的哈欠从他口中逸出。 “我说姐啊,你是不是读书读成傻子了,一只畜生而已,有必要怕成这样?”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嘲讽,突然,他的脚伸出去,猛地踢向狗肚子。 老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懵了,它在冰冷的地板上翻滚数圈,四肢颤抖不止,想要爬起来,却力不从心。 “旭旭,你这是干什么?”林阿姨尖锐的呼喊声划破了室内的寂静,她连忙跑过去查看老狗的伤势。 “我?没干什么啊。”林旭勾起嘴角,不屑地笑了一声,“不过是帮我姐克服一下对狗的恐惧罢了,也让这只臭狗看清楚,谁才是家里的大小王。”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老狗目光怨毒地盯着林旭,眼底映着一片血红。 那眼神,让我不寒而栗,偏偏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 林蓉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抽噎,她将目光投向门口的弟弟,眼里涌出了希望“既然你不怕它,妈也不愿意把它带走,那你就把狗关在你房间吧,别让它半夜出来吓人。” 林旭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啊,反正狗骚味哪里都是,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这只臭狗要是敢半夜吵我睡觉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林旭哂笑着,把拳头按得“咯吱咯吱”响。 据林蓉所说,她弟弟现在才读初中,但是他的个子已经是家里最高的了,青春期男孩的牛力气可是不可小觑的。 果然,老狗听到这番话后,畏畏缩缩地躲到了林阿姨身后,眼神躲避,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似乎是在拒绝这个安排。 林阿姨把老狗护在身后,像极了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得了得了,我会把狗关起来的,用不着你们操心了,真是的,都多大人了还跟只狗计较,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她边抱怨边将老狗带出了房间,老狗夹着尾巴,紧紧跟在她身侧。 林旭对林蓉做了个胜利的手势,两根手指在额间轻轻一挥。 “bgo——早点睡吧姐,别学太晚了。” 第58章 林旭失踪 林旭离开后,林蓉盖上被子,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妈还没我弟弟懂我呢。” 我沉默着,回想起老狗刚才看向林旭的眼神,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第二天,林蓉照常一大早去学校,我今天也有课,便和她在小区门口分道扬镳。 这次的事件我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而我只收了林蓉一年阳寿,眼看着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现在是早上八点,倒计时显示还剩下不到18个小时,这就意味着,我必须要在今天之内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压力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喘不过气来。 上午的课结束后,我回了一趟粜米巷,店里冷清无人,嘲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岑司又变回了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她三句话她才答一句。 我又去地下室看了看蒲牢,他正躺在地毯上睡觉,呼噜声打得震天响。据岑司所说,自我从店铺离开后他就开始睡,已经睡了两天了,期间一直没醒过。 居然能睡这么久,看来龙子的身体构造果然不是我等可以理解的。 晚上十点,我和林蓉回到小区,一上楼就看见大门是虚掩着的,与此同时,一些大人的说话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林蓉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推开门冲进去,我紧随其后。 一进门,便看见林家乱糟糟的一团。林阿姨在客厅里焦急地走来走去,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掉。一边走还一边焦急地看着时间,手里不停地打着电话。 在场的除了林阿姨,还有管理员张爷爷,和几个热心的邻居。 他们七嘴八舌地安慰林阿姨“别担心,孩子都这么大了,不会丢的。” “是啊,可能就是在同学家玩,忘了时间。”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家狗去接他放学吗?它会保护你儿子的。” 听到弟弟失踪的消息,林蓉一下子就跌坐到了地板上,双眼也失去了焦点。 提到那只狗,我下意识往屋子里环顾了一圈。 狗窝和角落里都空空荡荡,没有那只狗的踪影。 蓦然联想到它昨晚那个怨毒的眼神,我的脊背不由自主地一阵发凉。 完了,它真的对林旭下手了。 林蓉显然跟我的想法一样,她愤恨地冲母亲怒吼“我就说那只狗有问题,你偏不信,这次连林旭都搭进去了,你现在满意了?” 林阿姨打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似乎是不敢相信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那狗是你爸留下来的,它能有什么坏心思?” 林蓉绝望地闭了闭眼,不欲再和她争辩。 “我要去找弟弟!” 她扔下这一句话后,连鞋都没换就冲出了门。 “蓉蓉——”林阿姨在后面焦急地呼喊。 我拦在林母身前“阿姨,你放心,我跟林蓉一起去找,不会有事的。” 大人们纷纷点头,尽管他们仍显得犹豫。 “两个小姑娘深夜外出太危险了,我们都是邻居,一起帮忙找找吧……” “我看行,那就一块儿找吧。” “走吧走吧。”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开手电筒就往楼下走。 林阿姨感激涕零“谢谢,谢谢你们!” 夜色愈发浓重,手电筒的光亮如同繁星点点,照亮了小区的每一个角落,也映照出每个人焦急的面庞。 邻居们分散开来,有的沿着小区道路搜寻,有的深入绿化带和车库,还有的逐户敲门询问。 整个小区被一种紧张而团结的氛围笼罩,每个人的心都系在了失踪的林旭身上。 小区里的灯光昏暗,树木影影绰绰,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我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盯着我们。 突然,某个方向传来了人的高声叫喊“找到了——找到了——” 我和林蓉飞快地冲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那是小区门口附近一片未经修缮的草地,林旭不知死活地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右腿血肉模糊。 在他身边,老狗正静静地卧在那里,一看见林阿姨,它立马委屈地呜呜叫了起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林妈妈当场就站不住了,双腿一软,身子往旁边一歪,幸亏被身边人扶住。 “你这只恶狗,你敢害我弟弟,我要杀了你——”林蓉愤怒至极,举起一块砖头就要往老狗身上砸。 关键时刻,林妈妈冲过来,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力量之大连林蓉都没有料到,她被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妈妈单手叉腰,指着茫然无措的林蓉,怒火滔天“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弟一看就是被车撞了,这狗是救了他,把他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老狗似乎在配合林母的话,它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好似怎么也爬不起来。 邻居们看到这一幕,纷纷皱起了眉,他们联想到林蓉之前的话,不免对这只狗产生了几分怀疑“真的假的,它这么瘦,能把这么大个小伙子从马路上拖到草丛里?” 林阿姨连连点头“真的真的,我家狗力气可大了,在家里我们就拗不过它。” 人群中有人提议“先别管力气不力气的了,先把人送医院吧,看看他腿上的伤是撞伤的还是咬伤的,要真是狗咬的那可不得了了。” 林阿姨还在解释“我家狗不咬人,你们不是都见过吗?它还会接我儿子放学呢,多聪明的一条狗啊……” 大家看出来了林阿姨此刻精神有些失控,便不理会她的话语,叫嚷着要喊救护车。 林阿姨挡在众人面前,尖声叫道“不用救护车——就这么一点小伤我们自己在家就养好了,不要花那个钱!” 没人听她的话,还是有人拨打了120,没过多久,救护车就来了,几个医护人员把昏迷的林旭抬上了担架。 林阿姨紧紧抠着手心,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紧张地左右顾盼,然后踢了地上的林蓉一脚“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你弟一块儿去。” 林蓉还沉浸于刚才母亲的无情一推中,几秒过后,她才呆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按母亲的指示钻进了救护车里。 紧接着,林母也进了救护车。 人群中有一位老中医推了推眼镜“我看这就是被狗咬的伤口,哪有人被车撞了光少肉,骨头却没事的?” 有几个人附和“是啊是啊,我看也像。” “我记得这狗在他们家养了得有十几年了,还这么有精气神,不会是成气候了吧?” “会咬人的狗留不得,要不把它打死算了,反正就是只畜生。” 能庇护它的人已经离开了,此时没有人能为它辩解。 老狗的爪子深深地抠进了泥里,它的脑袋看似顺从地低下,漆黑而怨毒的眼珠子却向上看,好似要将在场的每一个人牢牢刻在心里。 第59章 紧急救援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消失在远方,大伙儿说着要打死狗却又没人真敢下手,没过多久,人群就无趣地散去了。 夜色沉沉里,只剩下我和那只老狗面面相觑。 突然,老狗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牙缝中挤出了一些血红的肉沫。 它居然连装也不装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立刻冲上前捉它,见我袭来,它转身便逃,我只来得及揪住它后背的一块皮。 可没想到,它的皮似乎是与骨头和肉分离的,几乎没有一点弹性。我这一揪,竟直接将它的皮提起近二十公分。 这一幕让我惊愕不已,不由得一下子松开了手。那老狗趁机蹿进了黑暗里,再也不见踪迹。 我在附近转了二十几分钟都没再见到它,只得作罢。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的倒计时还剩下两个小时。 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看来我今晚注定是捱不过去了。 一想到我人生的最后一单生意将以失败而告终,我的心里仿佛就缺了一块,又痛又涩,茫然且没有实感。 我走在回粜米巷的小路上,一步一步就像踩在虚无缥缈的云端。 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真到了这一步心里还是害怕。 我这一生,真的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吗? 下一辈子,我不想再来了。 就让我化作宇宙间的一粒灰尘吧,自由自在地漂浮,最好连灵魂都不要再有,更别说什么轮回路了。 我好像有过家人,有过朋友,有过紧密相连的关系,但是现在,我独立于世间,一无所有。 漫天的星河在我的头顶闪耀,我只是底下苍茫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拥有未来并不使我快活,结束生命也并不使我快活。 我为什么永远快活不了? 我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吗? 我沿着江畔,孑然行走了将近两个小时。 江畔的风很大,有一点点的不舍与眷恋也被吹跑了。 等待死亡的过程十分难熬,我甚至希望楚今出现在我眼前,让他直截了当地给我个痛快。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在我身边。 我注定要孤零零地来,孤零零地走。 快到凌晨一点,我坐在江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里是难得的一片平静。 江景真好看啊。 风也是真大啊。 这可能是我余生都不会再看见的景色了。 我将对我一事无成的十九年人生告别,是欢欣鼓舞的告别。 这不是我曾设想的人生,我如今的设想也不会在未来实现。 当时的惊艳只在当时绽放,现在再看也很平常。 以后不要再来了,因为它太苦太累,我又是一个如此软弱的人。 忍受不了嘲讽。 忍受不了孤独。 忍受不了伤心。 我贫瘠的心脏汲取不到一点爱意。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算了。 倒计时还剩下五分钟。 我闭着眼睛,仰躺在地上,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脑子好像越来越模糊了,就像喝醉了酒似的,空空的,连思考都不能专注。 其实当个傻子也挺好的,不用精神内耗,永远无忧无虑地活着。 没有下辈子最好,但万一还有下辈子,就让我当个傻子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后退去,我的每一丝生命力都在随之抽离,很快整个身体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看见有一双黑色的小皮靴,朝我越走越近。 …… 我不敢相信我这都没有死。 明明已经安详地合上眼睛了,明明已经坦然地接受死亡了,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从死神的手里拉了回来。 我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她和我没有任何交易,却莫名其妙地给我增加了十天的寿命。 这于我是短短的十天,于她却是漫长的十年啊! 我一时间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一旁的岑司拿着冷毛巾给我擦了擦脸。 “是她坚持要这么做的,我看刚好你的倒计时要结束了,就替你炼了她的头发……可不是我希望你活着啊,是她坚持要这么做的!” 我的眼神迷离,嘴里喃喃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在我的对面,陈柳并着双腿,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一杯热茶。 她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听别人说……你认识邓君竹?” “你可以让我跟他再见一面吗?” 我心头一震,她居然也认识邓君竹! 是这世界太小,还是这尘世因果本就环环相扣? 我按下心里的疑虑,低下头一笑“为了这件事,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我自然在所不辞。” 她的眼神蓦地亮了几分,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笑容明艳动人。却依旧止不住眼眶红红的,笑中带泪。 “我真的——真的——好想他,只要能再见到他,就算让我去死我也不怕……” 她的声音逐渐哽咽,直到双手完全掩住面孔,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着她的放声哭泣而变得悲切起来。 我心中不禁感到一阵触动,不由得一步一步向她靠近,伸开双手,轻轻环抱住她。 “告诉我你的故事吧。” 月华洒满大地,时光如水流逝,不觉间,一个晚上悄然逝去。 等到太阳升到正午时,我才迷迷瞪瞪地从床上醒来,陈柳侧着身子睡在我旁边,经过一晚上的倾诉,她的气色已然红润了不少。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打开手机,发现林蓉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断地给我发消息。 “程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当时脑子有点不清醒,居然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了,你现在在哪里?一切都还好吧?” “程同学,你看到消息回我一下,我和我妈都在医院,没人看着那只狗,我怕它把你给伤了。” “@程羽栗@程羽栗@程羽栗@程羽栗……” 间隔了几个小时后,信息的时间到了上午八点。 “我弟的情况不太好,医生都说明了他被猛兽咬伤的,可我妈就是不信,还跟医生在病房里吵起来了,唉……心累。” “医生说我弟再休养个几天就可以回家了,可我妈警告我说回去之后不能乱说,任谁来问都说是被车撞的。” “你说她怎么这样啊?我看那狗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吧![愤怒][流泪][流泪]” “她让我跟学校请假照顾我弟,她自己却跑回家里去了,说怕狗饿着,要回去给它做饭,我真无语了……” “程同学,你怎么不理我,你不会是还没醒吧?” 最新一条消息来自十分钟之前。 第60章 恶狗伤人 我轻手轻脚地踱步至房间外,然后给林蓉打了个语音通话。 电话那头传来她清脆的声音,我心中微松,确认她无事后,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让她也不必担心。 “程同学,有件事我还想请你帮一下忙,就是你下午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回家拿几本书呀,我昨天走得太匆忙了,什么东西都没带。” “马上就要月考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想趁这个时候多复习复习。” 我一声应下“好,你等我。” 挂断电话后,我回到房间,陈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怅然若失地坐在床沿上,盯着自己赤裸的双脚。 见我进来,她浅笑着抬起了头,漆黑的发丝有些凌乱。 “我刚才梦见他了,自他死后,我还是第一次梦见他……” 她的声音低柔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害怕惊扰了这个美好的梦境。 我走上前去,轻轻扶正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他确实就在你身边,只不过你看不见而已。” 闻言,陈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她左右顾盼,仿佛在寻找他的身影“真的吗?他现在也在吗?” 我摇了摇头“我的店里有特殊屏障,一般的鬼魂是进不来的。” 眼见着她的目光落寞了下去,我立马接上“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也很想见你,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俩见最后一面的!” 她听了我的话,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半晌,她忽而盯上我的脸,细声询问道“那个,我可以叫你小栗子吗?” “什,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三个字,我心里突然重重地咯噔了一下。 陈柳连忙摆摆手“我就是感觉挺顺耳的,就像听别人叫过似的……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我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拼命要往脑门上冲,但却怎么也冲不破,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封印住了。 这种感觉实在难受,我烦躁地用手指敲了敲脑门,想要将这股莫名而来的情绪压制下去。 “一个称呼而已,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我朝她露出了一个笑脸,试图掩盖内心情绪的翻涌。 “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还没问你,是谁告诉你我认识邓君竹的?” 陈柳歪了歪脑袋,嘴里吐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是琅生啊,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见我露出困惑的表情,她解释道“就是那个开丧葬铺的,那天我看见你们在街上聊天,你也看见我了不是吗……” 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那个夸张的sy形象,我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 不过我跟他萍水相逢,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想着,我继续问道“这个人他是做什么的?我是说,除了丧葬铺。” 陈柳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支支吾吾道“他这个,这个挺特殊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要不然,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我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我背上包准备出门,临走前看了一眼收银台的岑司。她正专注地刷着短视频,察觉到我的目光后,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我走到她桌前,俯身对她笑道“小司司,谢谢你救了我一次,你有什么想吃的或想要的吗?我可以带回来给你。” 我很清楚,昨晚要是没有岑司替我炼化陈柳的头发,我今天就没命站在这里了。 岑司的脑袋缩在电脑后面,像只虚张声势的吉娃娃,牙尖嘴利“我都说了是她求我这么做的,我是帮她,又不是帮你,你别那么自恋好不好?” “好好好,帮她帮她。”我耐心地哄着,“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嘛?就当我发员工福利了。” “……” 几秒过后,空气中一片沉寂。 在当我要走出大门时,身后传来岑司杳不可闻的声音“……我要吃草莓塔。” 我嘴角一勾,推门离去。 来到林家时,家里只有林阿姨,没看见老狗的身影。不知道它是出去逛街了,还是压根没有回来过。 林阿姨的脸色有些疲惫,听我说明来意后,她就拿着手机一头钻进了卧室里,不再管我。 我开始往背包里装林蓉指定的几本练习册,眼神忽然瞄到林蓉敞开的衣柜,里面挂着她的一些衣服。我心下微微一动,鬼使神差的,我悄悄往包里塞了两件她的衣裤。 东西装好后,我跟林阿姨告了个别,林阿姨仿佛听不见我的声音,就只是躺在床上,背对着我刷手机。 无奈之下,我自行锁好门,走下了楼梯。 刚走到一楼,我就碰见了管理员张爷爷。 他的神色有些慌张,一把扯住我的手臂“闺女啊,你可千万不要乱跑,从昨儿个后半夜开始,咱小区里有不少人被狗咬伤了,大伙儿已经通知了捕狗大队,只是现在那畜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我还是问了一句“是林蓉家的狗吗?” 张爷爷叹了口气“虽然我亲眼没看到,但听邻居们的描述,多半都是。” “他们说,那只畜生咬了林家的小儿子,尝到了人肉的滋味儿,才会主动攻击人类,现在大家正嚷嚷着要把会咬人的狗打死呢!” 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婶从门口缓缓走进来,恰好听到张爷爷的话,嘴里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今儿早上我孙子去上学,没想到那只畜生就埋伏在楼道里,看见有人下来就咬,要不是我娃儿哭得响,把家里人惊动了,只怕整张脸都要被那只恶狗咬下来!” “是啊,有好几户人家跟我说自家的孩子被咬了,那畜生鬼灵精得很,知道自己打不过大人,就专挑小孩子下手。” “你们要是逮到那只畜生了一定记得来通知我一声,我非要打它几棒子出出气!” “好嘞好嘞,到时我会把大伙儿都通知过来。” 没想到只是经过了短短一个晚上,小区里的人对那条老狗的风评就变了。 可他们要把狗打死,林阿姨会同意吗? 第61章 放跑 我去医院给林蓉送书,林蓉看到我进来,仰起脸对我笑了笑。 林旭还在昏睡着,脸上没有血色,受伤的脚上缠满了绷带。 我和林蓉随便聊了几句,我跟她提了狗咬人的事情,她听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业主群里早就有人@我和我妈了,可是我妈装死,我现在也不敢回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安慰她“你就安心学习吧,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我只是在等,等待着那个时机的到来。 林蓉点了点头,在病床边的小桌子上摊开书开始学习。 我无所事事,就外出了几个小时,回到医院时刚过晚上六点,林蓉合上书,打开手机,看到里面的内容后惊叫了一声“天啊,他们把那只狗抓住了!” 我看向她的手机屏幕,只见业主群里有人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被人群围着的瑟瑟发抖的老狗,和它身侧神色慌张的林阿姨。” 我知道时机来了,便对林蓉说“走,我们回去看看。” 出租车很快就回到了小区,等我们到林蓉家楼下时,看见一帮人围成了个圈,那只老狗被围在最里面,人群义愤填膺,要求林阿姨把狗交出来。 林阿姨急得脸颊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正巧在这个时候看见了林蓉,急忙挥手喊道“蓉蓉,你快跟他们解释,咱家的狗是好狗,不可能会咬人的,你快说啊!” 林蓉站在原地不动,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林母眼角的细纹在这几日深了很多,嘴唇也干裂起皮了,看起来像老了二十岁。 林蓉握紧拳头,绷直了身体,鼓足勇气,大喊出声“妈,你就承认吧,林旭就是被它咬伤的,这些人的伤也是它造成的,它就是条恶狗,疯狗,让他们打死算了,你还护着它干什么?” 大伙儿听到这话更加愤怒了,纷纷指责林母为了只畜生颠倒黑白,连自家孩子都不管不顾了。 林阿姨愣了两秒,随即她就撕心裂肺地叫喊了起来,眉眼间满是遭受背叛的痛楚和愤怒“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这只狗是妈的命,你难道要跟着这些外人一起不顾妈的死活了吗?” 林蓉闭着眼摇了摇头,跟着人群一起,站在了林母的对立面。 林阿姨还在气急败坏地大骂“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孝的玩意儿,这狗从小护你到大,你不感恩它就算了,现在还跟外人一块儿欺负它!你的良心去哪儿了?” 林蓉听到这些辱骂的话,眼眶愈发红润了起来。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不已。 人们也听不下去了“好好的你骂孩子干嘛?孩子有什么错?” “你别倔了,还是把狗交出来吧,会咬人的狗留不得,这只狗今天一定要死!” “就是就是。” 人群拿着棍棒逼近,林阿姨颤抖着嘴唇,双手护着那只老狗,眼睛惊惧地往四处看。 突然,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爆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张牙舞爪地冲向人群。 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仿佛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大伙儿怕她发疯伤人,纷纷往旁边躲避。就这样,圆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林阿姨趁这时回头大叫了一声“快跑——” 话语刚落,那只老狗像脱弦的箭似的,飞速从缺口里蹿了出去,消失在绿化带不见踪影。 张爷爷焦急地捶了下大腿“哎呀!好不容易逮住,这回又给它跑了!” “这狗记仇呢,一天没抓住它,我们一天别想安心,指不定明天埋伏在哪里给我们一口呢!” “是啊,我家娃现在都被狗吓得不敢出门了。” 有人提议“它机灵得很,这次跑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抓回来,我们不如趁它还没跑远,现在赶紧去追追看,说不定还真能追上!” 大家面色凝重,纷纷点头赞成,朝着老狗逃跑的方向追过去了。 原地只剩下了我,林蓉和林阿姨。 林阿姨怒视着林蓉,喘着粗气,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扇她。 林蓉丝毫不躲避,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妈,你就随他们去吧,弟弟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难道在你眼里,我们俩都不如那只狗重要吗?” 林阿姨的巴掌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木然地放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忽然,她抬起眼,眼神中弥漫出一种深深的绝望。她就像豁出去了似的,大喊了一声“你知不知道那是你爸!那只狗——他是你爸!” “什么?”林蓉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僵立在了原地。 林阿姨整个身子瘫倒在地,拳头用力捶打着地面,脸上写满了指控和怨恨“你们,你们都要他死,世上哪有这么狠心的儿女,逼着自己的父亲去死……” 林蓉连忙去扯她的胳膊“我爸早死了,那怎么可能是我爸?妈,你想我爸想疯了吧!” 看着这一幕,我垂下眼眸,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林蓉最开始跟我说老狗的变化是在半年前,她父亲意外去世后开始的,我就有了这个想法。 会不会老狗当时已经追随主人而去了,而她父亲的灵魂则用了什么方法,借尸还魂,以狗身复活。 但这个想法太过离奇,我没敢告诉林蓉。 驱邪失败后,我不得不将这个想法代入现实,狗的身体里其实是装的她父亲的灵魂。 可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发现老狗对他们姐弟俩的做法,完全不像是一个父亲会对儿女做的事,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只狗如果不是狗,又不是他父亲,那会是谁呢? 今天下午给林蓉送完书后,我带着这个疑惑离开医院,径直去到了街上的丧葬铺。 店里,琅生正拿着一只彩笔描绘着纸人脸,见我进来,他把自己和纸人的头都朝我转了过来。 我一看后背就一阵发凉,只见眼前的两张脸长得一模一样,除了纸人的脸较为惨白外,基本上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么会有人用自己的脸做纸人的? 不理解他的做法,我移开眼,开门见山道“林蓉的母亲来过你这里吧?” 他微笑不语,等着我继续说。 “你这里表面上是丧葬铺,实则做的是灵魂交易的生意,把顾客想要之人的灵魂从阴间带回来,对吗?”我顿了顿,看向他漂亮的桃花眼,直截了当地开口,“能办到这种事情,你是阴差吗?” 第62章 轮回官 馧出乎我意料的,琅生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还差一点哦。” 我歪了歪脑袋“差什么?” 他看向我,散漫扬眉,拖着长长的腔调“我先考考你,你知道什么叫轮回官吗?” 听到他的话,我心里微微一动。 我当然知道,古籍有云秦时北海有轮回官,司人生死。其职责所在,使众生偿还前世因果,了却尘缘。未了因果者,轮回官便令其来生再见,偿债报恩,直至再不相欠。 说的是秦朝北海地区,设有专门掌管人的生死轮回的官员,世人称其为轮回官。 他的职责是使众生偿还前世的因果,如果有些缘分没有及时了结,轮回官就会安排当事人在来世再次相见,继续偿还。 无论是报仇还是报恩,直至彼此都不再相欠。 脑子里想到了多少,我便说出来了多少,琅生闻言,赞赏地点了点头。 我看向他的双眼“所以,你就是传说中的轮回官?” 他挑了挑眉“都这么明显了,你还要问?” 我问他“那你前几天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我看得出来,你上辈子欠了很多。”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看向我的眼神带了一丝同情,“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已经有人为你还了一部分。” 是了,现在谁都能看出来我上辈子做了坏事了。 一想到这我就头疼,急忙转移话题“算了算了,我不是来找你问我的事的,我是想问林蓉她们家那只狗……” “嘘——”他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语气轻柔,“万般皆是因果,不要多问。” “我只能告诉你,上辈子林蓉一家对它有债未偿,它这辈子,是来寻仇的。” “所以你就跟林阿姨说那是她老公?可实际上那是一个她这辈子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你这不是……”我停顿了一下,声音倏然小了几分,“这不是骗子吗?” 琅生弯起了嘴角“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 “不要太天真了,我只是在做我自己的工作而已。” 我的眼皮一跳,脑子里闪过一个极快的念头,被我抓住了。 我追问“那陈柳呢?” “陈柳来找你肯定是为了邓君竹的事情,按你这套说法,你应该是假借着邓君竹的名义,实则偷偷给她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鬼魂吧?” 琅生转过身,拿着画笔继续在纸人脸上游走“她这件事更复杂,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 窗外,白昼的光影逐渐变幻,路人行色匆匆,脚步留下虚影。 回到现实,小区里,林蓉的母亲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口口声声说林蓉两姐弟不孝,帮着外人忤逆父母。 我知道现在就算跟她解释狗皮下的灵魂不是林父,而是其他人,她也不会相信。 但让她在这里撒泼打滚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在征得了林蓉的同意后,缓步挪至林阿姨身后,一个手刀将她劈晕,然后和林蓉一起将她抬上了楼。 天色渐晚,林蓉不能留林旭一个人在医院过夜无人照料,我们一起往小区大门走去。 阴风阵阵,旁边的草丛窸窸窣窣,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我们。 忽然,随着一声咆哮,一道黑影从草丛里疾驰而出,一下子就扑到了林蓉的背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林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接整个人被推在了地上,那只老狗踩在她背上,疯狂地嗅着她的头发和后脖颈。 果然,它对林蓉有着很强的执念! 我刚想出手,不远处有几个人正打着手电筒搜寻老狗的踪迹,一听到这边的声响,立马跑了过来。 老狗见势不妙,盯着远处的几人威胁地低吼了几声,然后蹭的一下又钻回了草丛里。 林蓉惊恐未定地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我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看见了吗?它就是冲我来的!” 我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看见了,幸好你这几天住在医院,那只老狗就算想靠近你也不行。” 末了,我又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对付它的办法了,最多明天,我就会把这件事解决。” “真的吗?” “嗯。” 虽然琅生说这是她们的前世因果,叫我不要插手,但我已经收了林蓉的阳寿,早就掺和进她们的因果里了。 再说此狗作恶伤人,残害无辜,我现在解决了这件事,何尝不是帮它少造些孽,让它下辈子要还的因果也少一些。 这狗逃了一夜,如同幽灵般无人察觉它的踪迹,搞得人心惶惶,夜不能寐。 第二天,我找到张爷爷,直接跟他说了我的对策。 他的神色有些犹豫“闺女,这样真的好吗?你用自己当诱饵,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轻松一笑“没事的,如果没有诱饵的话,它恐怕不会轻易出来,再说不是还有你们这些帮手吗?” “这老狗一天没被抓住,你们小区的人也一天不能安心,不如尽早把这件事解决了吧。” 张爷爷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好吧,就这么办!” 计划实施时,原本还阳光灿烂的天气忽然变得乌云密布,远处闷雷滚动,像是要下一场暴雨。 我换上了之前在林蓉衣柜里偷偷拿的几件衣物,躺在它出没过的草丛里,用头发盖住脸,伪装成林蓉的模样。 几个强壮的邻居埋伏在附近,我们的计划是,等那只老狗一靠近我,我就会突然醒来,抱住老狗不松手,然后他们就会一起冲上来,将老狗抓住。 四周的林子起了风,飒飒作响,天空愈发阴沉,一些冰凉的雨丝飘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心里的不安开始翻腾起来,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但埋伏得离我最近的张爷爷却在这时悄悄出声“别睁眼……别睁眼……我闻到狗骚味儿了,它就快来了……” 雨滴落在我的眼皮上,我的眼皮受到刺激,不由得有些颤抖,但我谨遵张爷爷的话,竭力控制着自己,不睁开眼睛。 一股浓重的腥气夹杂着莫名的铁锈味从树丛里慢慢飘了过来。 我握紧了手,它来了。 “别睁眼……别睁眼……”张爷爷还在提醒我。 不知道他是不是太紧张了,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 “别睁眼……别睁眼……” 不对啊,这声音怎么还越来越近了,张爷爷走过来干嘛?不怕打草惊蛇吗? 猛然间,我想到了什么,忽地睁大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居然就是那只蹒跚丑陋的老狗! 它张着嘴,里头舌头搅动,喉咙里发出人的声音“别睁眼……别睁眼……” 我刚一睁眼,它立马张开血盆大口,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 尖利的牙齿一口咬断了我的喉咙。 第63章 狗皮人 在昏暗的天地交界处,暴风雨猛烈肆虐着大地。 我的颈动脉被狗牙咬穿,霎时一股鲜红的血液高高地喷洒在了空中,落到地上与雨水与泥土融为一体。 喉咙像是被烈火灼烧,我无法发出一丝声音。远方的呼喊声穿透风雨,传入我的耳中“那畜生出来了,快抓住它——” 虽然脖子还在潺潺流血,但我因失血而褪色泛白的手指还是下意识抓住老狗的爪子,不让它逃走。 老狗拼命撕咬我的手臂,想让我松开手,可我的手指就像生根般,紧紧蜷着,竟让它挪动不了分毫。 这时候我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疼痛了,相反,一股很舒服的光流从我的心脏处涌出来,缓缓包裹住我那几欲断裂的脖子。在光流的滋养下,不多时,我的喉管和皮肤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自我修复。 等那群人跑到我身边时,我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脖子上和地上的血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张大嘴,一股气流自外界猛地灌进我的肺里,我的胸口剧烈起伏,贪婪地吞入新鲜空气。 好险,差点儿又死了。 人群中有人疑惑地挠了挠头“我刚才明明看见这小妹妹喷血了,怎么过来什么都没有啊?” 有人反驳他“雨下得这么大,你看岔眼了吧?人家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儿?” 他的声音小了下来“有可能,有可能……” 眼看几个大汉已经把狗控制住了,我站起身子,在人群中寻找张爷爷的身影。 心里焦虑不安,张爷爷会不会被已经老狗袭击了,所以才会被老狗学去那句“别睁眼,别睁眼”。 幸而,翻开草丛一看,张爷爷只是晕倒了,估计只是看到会说话的老狗被吓晕了。 捕狗一行四个大汉,两个大汉控制着狗,两个大汉抬着张爷爷先回去了。 剩下两人商议着“这狗怎么弄?要不直接打死埋了?” “要打你打,我可不敢杀生,何况还是这种要成精的狗。” “你不敢杀生?唬谁呢,你家以前不杀猪的吗?” “你也知道是以前,我现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不行?” “得了得了,废话恁多,我来杀我来杀,刀给我!” 其中一个大汉撸起袖子,接过同伴递来的一把生锈的菜刀,对着老狗的脖子比划。 老狗几乎整个身子都要缩到地里去了,他的鼻子呼哧呼哧响,凶狠的目光如同地狱来的恶鬼,像冰刀一般刺进人的心脏里。 就在大汉要下手的时候,他突然被一块砖头重重地击中了后脑勺,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倾倒,脸正砸在菜刀的刃口上,登时血流不止。 在他身后,林阿姨凌乱的身影显现在雨幕里,她的双腿无力地叉开,两只手紧握着那块血迹斑斑的砖头,脸上的笑容扭曲而疯狂。 “就凭你们也想杀我老公?” 另一个大汉被吓傻了,当场就逃跑了。而老狗挣脱束缚,踉踉跄跄地往林阿姨的方向跑去。 电光火石间,我追上去一把拽住了老狗的尾巴。 令所有人都震惊的是,老狗的尾巴竟像破布一样,“啪”的一声被我扯断了。 仔细一看,它的屁股上居然有个空空的洞,洞里面不是血和肉,而是正在蠕动的另一层皮肤! 这根本就不是狗! 老狗见只有我一个人拦它,凶性又起,转身向我的手臂咬来。我被它逼得不断后退,而林阿姨却在它身后疯狂地叫嚣 “老公,加油!咬死他们,他们居然想杀你,咬死他们——” 听到林阿姨的话,老狗更有劲了,一个猛扑,爪子几乎要抓到我的脸,被我险险躲开。 “妈——你在干嘛?” 突然,林蓉的叫喊声在身后响起,她焦急的步伐在雨地里越跑越近。 她不是应该在医院吗?她回来做什么? 我本想高声警告,叫她不要靠近,然而一切已经发生得太快。那只老狗,它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野性的光,挣脱了我的手,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直直地向林蓉冲去。 我反手想揪住它,但它后背被雨水浇透,本来就没多少毛,此刻滑溜溜的皮肤如蚯蚓一般,根本抓不住一点。 林蓉眼睁睁看着老狗向自己扑来,双腿像是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在老狗的攻击下,一人一狗滚进了泥泞里。 林阿姨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老公——你在干什么?那是咱们的女儿啊!” 她的叫喊声被淹没在哗哗雨声里,我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冲到林蓉身边,用力将那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她身上的老狗扯开。 随着我的不断用力,它后背的皮被越拉越长,但身体却依旧无法离地,我感受着那薄薄的一层皮,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迅速沿着老狗的后背割开那层松松垮垮的皮毛。 果不其然,狗皮 就跟人皮一样,上面还长着细细的寒毛,身体扭动着,像一只肥嫩的蛆虫。 随着狗皮的剥落,它的真正面貌也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看清它外表的那一刻,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怪异的生物! 它的皮肤像人一样粉嫩光滑,但身体和四肢却和狗一样,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部,五官分明是人类的模样,却镶嵌在一张长长的狗脸上。 林蓉疯狂往前蹬腿“滚开!你这个怪物,滚开!” 林阿姨也跑了过来,看清狗皮人的正脸后,捂住了嘴,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声“你……你不是我老公!你是谁?你是谁啊!” 狗皮人站在原地,迷茫地眨了眨眼,突然往林阿姨的方向小跑了过去,用它圆圆的头骨蹭了蹭林阿姨的小腿,嘴里发出类似人的嗓音。 “雪婵……我以后会有出息的……我会有钱的……你叫你父亲不要派人来杀我……好不好?” 林阿姨神色惊惧,一脚踹开了它,咆哮道“雪婵是谁?我不认识什么雪婵!你是个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要冒充我老公!” 狗皮人无措地后退了几步,又跑到林蓉身边,叼她的裤腿,声音哽咽“雪娟……你姐姐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们要派人来杀我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说到“他们来了”时,狗皮人的声音越来越尖细,仿佛那帮要取它性命的杀手正朝它越走越近。 最后,它的声音渐渐消失“雪娟,我要死了,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第64章 前世真相 林蓉的鞋底狠狠地碾在狗皮人的脸上,眼里满是嫌恶“谁要跟你下辈子再见啊——你这个怪物,去死啊——”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没有出来。 事态的原委很清楚了,原来林蓉母女上辈子是姐妹,而这个狗皮下的灵魂从前与林蓉是一对恋人,因林蓉姐姐和父亲反对,狗皮人惨遭暗杀。它带着仇恨与不甘来到了下一世。 因果轮回,偿债报恩,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它的报复,就是这辈子宁愿变成一只狗,也要缠在林蓉母女身边。 看到狗皮人悲戚的眼神,林蓉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感受到了内心深处传来的一丝痛苦与疑惑。 林阿姨还在疯狂地尖叫,突然,她的眼神变得清明,仿佛想起了什么,她抱着脑袋,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的表情。 她在原地颤抖了两秒钟后,看向狗皮人的眼神中忽然涌出了一股杀意。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快速捡起地上的砖头,冲过去,恶狠狠地砸在狗皮人的脑袋上。 “卢清延,你这个阴魂不散的——你上辈子想祸害我妹妹,这辈子还想来祸害我女儿——你以为我们家信了你是什么清白文人的鬼话,告诉你,你背后做的那点丑事我早就摸透了,你还想入赘我们家……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嘲讽,犀利的言语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这一砸使尽了林阿姨全身的力气,狗皮人的脑袋被砸凹下去一块,鲜血潺潺地冒了出来。它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就倒在了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 它猩红的眼睛没有看向林阿姨,而是定定地盯着惊慌失措的林蓉,遗憾随着泪水从眼角滑落,落到地上消散。 很快,它就彻底不再动了,光芒散去,一双眼睛变得死气沉沉。 见老狗死了,林蓉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爬到母亲身边,轻声询问道“妈,你刚才在说什么,什么卢……清延?什么上辈子?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林阿姨无力地瘫坐在地,抱着自己的女儿号啕大哭,嘴里不停地重复“妈错了……妈错了……” 暴雨过后,阳光重现,天上多了一道绚丽的彩虹,地上,警车的鸣笛声渐近。 被林阿姨用砖头砸伤的那位大叔不接受和解,于是林阿姨因故意伤人而被判处了三年有期徒刑。 这何尝不是因果的另一种展现。 说到底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知道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各执一词,无法深究。 这件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我还猜测了一下,林蓉的弟弟林旭会不会就是上辈子她们的父亲,所以狗皮人对他会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感。 他已经出院了,可他们两姐弟都未成年,母亲又入牢狱,只能暂时被托付到亲戚那里养着,等母亲刑满释放后再回家团聚。 回到粜米巷,我在手机里给林蓉转了点钱,她们家本就拮据,又因为老狗咬人,给人家赔了不少钱,以后他们姐弟两人还要交学费,现下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林蓉刚开始推诿了一会儿,在我的多番劝说下,最终她还是把钱收了。 收完钱后她跟我承诺,等她上大学了就去兼职,一定会尽快把钱还我。 我告诉她不急,等她正式工作了再还也不迟。 这几天陈柳除了上课就是坐在我店里,望着透明的玻璃发呆。我知道她在等,等着我的承诺兑现,让她能再一次亲眼看见自己昔日的恋人。 我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处理完林蓉的事情之后,我出了一趟门,回来时,看见陈柳还撑着脸蛋地坐在那里。 我给她端了一杯水,坐到她对面。和水杯一起推过去的,还有两张飞机票。 陈柳拿起那张机票,看到目的地那一栏时神色有些迟疑。 她抬头看向我“莫尔那曲市,这是哪里?” “西北沙漠一带的小城市。”我靠在椅背上,两条腿随意地搭着,“你不是要见邓君竹吗?我帮你去见他。” “邓君竹他不是就在这里吗?你亲口说的呀。”陈柳的眉毛微微抬了起来,“我们为什么还要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朝窗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他是在这附近没错,可是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他嘛,所以……” 我顿了顿,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起来“所以,我要带你去莫尔那曲市——开天眼。” 听到“开天眼”这三个字,陈柳的嘴巴微微张开,眸光奇异地闪了一下“我,我真的可以吗?” “按理来说没什么问题,如果他没骗我的话。” “他?他是谁?” “琅生。” 这个主意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我去找琅生的那一天,他亲口告诉我的。 他说,西北荒漠之地,有神迹隐于苍穹,名曰“天眼”。其迹若巨眸,俯察人间万象。沙漠之中,一片荒凉,唯有此眼,犹如繁星照耀黑夜,为行者指引方向。相传于龙尾伏辰之际得见此眼者,可开启天眼,透视鬼怪密界。 说是窥见神迹就可以开启天眼,但我和琅生心知肚明,不可能会有开天眼那么大的功效,顶多就是开启一个人的阴阳眼。 天眼近乎于一种超自然的能力,不光能够使人看见鬼魂,还可以洞察人心,诊断疾病,沟通神灵。 开过天眼的人只要看你一眼,就能在瞬间知晓你的过去和未来。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开天眼的人,古书上记载过拥有开天眼能力的大部分都是神仙,例如佛陀、道教八仙中的吕洞宾、铁拐李,还有神话传说里的姜子牙。 都是些遥望不可及的大人物,这也说明,从古至今,开天眼都不会是个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这也没关系,对于陈柳来说,简单地开个阴阳眼就足够了。 跟陈柳科普到这里,我又不确定地问了她一句“你想好了吗?一旦开了阴阳眼,你的整个世界就颠覆了,毕竟这世上除了邓君竹,还有很多其他的……” “鬼”字还没说出口,陈柳一把按住我的手,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不怕,我要去。” 朝她笑了笑,“你回家收拾收拾行李吧,我们今天就出发。” 第65章 莫尔那曲市 +这还是我第一次去到那么远,那么偏的地方,几乎横跨了大半个祖国。 等我们从机场出来时,一轮落日如同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缓缓沉入地平线之下,将远处的天边染成一片金红色,绚烂而壮丽。 莫尔那曲市位于沙漠边缘,地广人稀,我和陈柳人生地不熟,为了防止被人宰,我们提前在网上找了个靠谱的当地导游。 走出航站楼,我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那个“靠谱”的导游。 他的皮肤晒得黢黑,四肢瘦得像猴儿一样,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手里高举着一块写着我俩名字的快递纸壳子。 我们径直走到他身边,陈柳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眯眯眼抬头扫视了我们一圈,并不说话,而是用手指点了点纸壳子上的名字。 陈柳轻笑了一声“这就是我们俩呀,你要看看我们的身份证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眯眯眼咧开了嘴,摆摆手,嗓子里发出粗犷的嗓音“你们终于到了,跟我走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大伙儿”是谁?难道除了我们,他还接了别的旅客? 陈柳沉浸在他雄浑的男性嗓音中没有出来,我拉过她的手跟在男人身后,穿过一条街后,我们停在了一辆大巴前面。 “两位美女,随便找个位置坐啊。”说完,眯眯眼一头钻进了驾驶室。 陈柳还在原地不可置信“他还开车?他居然是个成年人!” 上车前,我仔细看了几眼这辆大巴,大巴四周的窗上贴着鲜艳的彩旗,车身上印着很明显的几个大字——“夕阳红旅行团”。 我和陈柳面面相觑,这个“夕阳红旅行团”看上去怪怪的,难道我们误打误撞参加了一个老年旅行团? 此时此景由不得我们过多思考了,司机打了声喇叭催我们,我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大巴。 像是验证我们的猜想似的,一上车,我们就看见座椅上几乎坐满了老人。他们这个年纪正是豁达爱热闹的时候,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前后左右都聚在一起唠嗑,时不时拍拍对方的肩膀,欢笑声此起彼伏。 这活跃的范围让我们的心情放松了点,一车老年人总比一车黑衣大汉好。 一个穿着东北大花袄的大妈看到我们,站起来,主动招呼我们过去。 “哎呀,居然还有两个小姑娘呢,快快来,坐这儿,跟我们一块儿聊聊天。” 大妈指了指她旁边的座位,我们没有推诿,道谢后坐了下来。 大巴发动,我刚一坐下,过道对面,与我并排的那个人突然就把脸埋了下去,几乎要埋到他隔壁老大爷的膝盖里。 他穿着鼓鼓囊囊的大棉袄,后脑勺的头发凌乱飞起,两条腿像小家碧玉似的,并得紧紧的。 坐个车而已,他怎么这么紧张? 我觉得奇怪,但没有过多关注他。 然而,就在此时,隔壁座的大爷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缓缓道“小程呐,你给咱们讲的故事还没说完呢,可不许在这节骨眼上掉链子了……” 四周的人群也纷纷起哄“就是啊,我们刚才正听得入迷呢,小程,快继续讲啊。” “正好来了两个小闺女,也让她们听听这精彩纷呈的故事。” 我心头猛然一震,转头向他看去,双手紧紧按在扶手上,心里顿感荒唐至极。 不会吧,不会是他吧?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明明相隔千里,怎么会在同一时间,同一辆大巴上相遇?这也太荒谬了! 他的身体紧绷着,掀起两边的衣服盖住脸,声音刻意地尖细起来“下次……下次再讲哈……” “那可不行,哪有让人听到兴头就停下来的,无恙,你以为你是古代那说书先生,还能‘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啊?” 此言一出,车后座的几排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但他的身体却缩得更厉害了。 裤衩子都被人扒出来了,还搁这装呢。我叹了口气,站起来,上前一把掰过他的肩膀。 “爸,别躲了,我知道是你。” 程无恙一抬头,恰好对上我审视的双眸。 他有些无措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似乎在思考应对之策。 几秒过后,他吞了下口水,决定先下嘴为强“羽栗,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不跟大人说一声就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你就不怕在路上遇到坏人,让爸爸担心吗?” “你担心我?”我扯了扯嘴角,不买他的账,“爸,这话说出来你不亏心吗?” 程无恙的脸上浮过一抹红意,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臂“乖女,咱们下车再说,一会儿再说,啊。” 车窗外,风景在急速往后退,我靠在椅背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程无恙。 程无恙一会儿目视前方,一会儿瞄向窗外,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座椅边缘,显然十分焦虑。 忽然,他冲前方大喊了一声“停车——停车——我要小解!” 此时的大巴早已驶离了市区,周围被厚厚的黄沙包围,路上也没什么车辆与行人。司机把车停到了路旁,嘱咐程无恙别跑太远,就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尿就行了。 我心里一声暗笑,紧跟在程无恙身后下了车。 程无恙搓着双手,一边往外走,一边不时回头看我“乖女,爸是要去小解,你这么跟着我算怎么回事?” 我伸了个懒腰“你解你的,我坐车坐得太久,闷得慌,下来走动走动,透透气。” 他似乎有些无奈“好,那你就站那儿别动了啊,我去树林里,你别跟过来,也别回头看。” 程无恙提着裤子,提防地看了我一眼,脚下步伐加快。 我的脚步停在了原地,背过身去“好,你快点。” 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我耐心地等了十几秒,突然听见他朝远处狂奔的脚步声。 这老东西果然在诈我!我毫不犹豫,顺着他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没跑多久,程无恙就喘得跟个包子似的,他回头冲我大喊“乖女啊,你就当今天没碰到过我,咱们各玩各的不行吗?” 我跑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行啊,除非你告诉我,你到这里来是来干嘛的?” 他刚要开口,下一秒我又补充道“别想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我能分辨得出来。” 程无恙脸色憋得酱紫,紧紧咬住牙关不说话了。 这时候,他脚下突然踩到个石子,膝盖一软,猝不及防往前摔了个狗吃屎。 第66章 野外露营 我揪着程无恙的后领子,把他提回了夕阳红旅行团大巴。 他整个人怏怏的,四肢疲软,任由我摆布。 大巴重新启动,我们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陈柳问我怎么出去了那么久,我略微一侧头,冲着程无恙邪魅一笑“抓贼去了。” 程无恙眼神躲闪,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 没过多久,那群大爷大妈又开始催程无恙讲故事,他拗不过这个热情又庞大的群体,只好清了清嗓子“刚说到哪儿来着?” 后座的大爷提醒他“说到那群探险队踏进了沙漠,然后沙地突然悬空,他们整个队伍都掉了下去。” “对对对,就是这里。” 程无恙微微扬起头,似乎在回忆“我想想啊……那群人掉下沙坑后,发现自己居然意外地进到了一个墓穴,紧接着他们在墓穴里披荆斩棘,勇斗恶鬼……” 车厢内一片寂静,大爷大妈们听着程无恙绘声绘色的描述,紧张地交换眼神,仿佛被探险队的命运深深吸引住了。 程无恙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故事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的眉毛不可置信地扬了起来。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程无恙居然还有讲故事的天赋? 一旁的陈柳眼睛瞪得圆圆的,听得如痴如醉,甚至从旁边大妈的袋子里抓了一把瓜子来磕。 “来到了深渊里的最后一段路,探险队员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他们挣扎着,试图找到一丝生机,但黑暗和绝望像巨大的黑洞,无情地吞噬着他们。就在他们几乎放弃的那一刻,一束微弱的光芒穿透了黑暗,照亮了他们的前路……” 程无恙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他的眼神也变得遥远,仿佛那群探险队队员的行为和言语正在他面前徐徐上演。 车厢内的大爷大妈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故事的高潮。 可没想到程无恙却在这时候戛然而止了,他拍了拍袖口,目光扫过四周的人群“讲完了。” “讲完了?”一位大爷叫了出来,“不是,小程,你这故事怎么有头没尾的呢?” “就是啊,你还没说那束亮光是不是出口呢,还有那群探险队到底有没有活着逃出沙漠啊?” 程无恙嘴角上扬,语气轻松“这不是给观众留下想象的空间嘛,有的结局说得太透反而没意思了。” 话音刚落,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大爷大妈们显然对这个说辞不满意,纷纷缠着程无恙继续讲。无奈之下,程无恙只能一边躲,一边抱头求饶“各位老祖宗放过我吧,我真的真的没有故事了。” 这时,大巴开始驶入沙漠地带,天空中最后一抹晚霞已经褪去,只留下一片深蓝色作为背景,映衬着那些璀璨的星辰,月亮的银色光芒洒在无垠的沙丘上,美得让人陶醉。 前面的司机用扩音器广播“欢迎各位来到莫尔那曲市,接下来我将带领大家亲身领略这片沙漠的传奇之美。今晚,我们将露宿在沙漠中,体验这另类的风情。” 车上除了我们三个,剩余的人都开始欢呼起来。 大爷大妈的兴奋和期待并没有感染到我,相反,我的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忧虑。 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再加上他们这么大的年纪,露宿野外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大巴停在了一处平坦的营地上,那里已经有人燃好了几堆篝火,篝火里煨着香芋和番薯,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火堆附近躺着十几顶尖尖的帐篷,像是一朵朵黑色的小蘑菇在沙漠中绽放。 该说不说,这个旅游团的服务真是到位,客人来这里就是单纯来享受生活的。 大家有说有笑地下车,四五成群地围坐在篝火旁边,开始从背包里拿出食物来分享,大部分都是家乡特产和新鲜水果。 我和陈柳、程无恙挤在了一起,程无恙本来不想跟我坐一块儿,但在他跟我说实话之前,我肯定不会让他有机会跑,于是就拉着陈柳紧紧贴在他身边,他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程无恙叹了口气,把一根烤红薯掰成两半,递给我一截“乖女,你这是何必呢?爸爸是个成年人了,难道还不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吗?” 我接过红薯咬了一大口,却被烫得“嘶”了一下,连忙吹了两口气,嘴里含糊不清道“我说了,只要你交代清楚来意,我就放你走。” 程无恙又不说话了,盯着火星子发呆。 在火光的映衬下,他挺直的眉宇间有道浅浅的沟壑。 陈柳在我耳边低语“小栗子,我觉得你爸爸还挺帅的呢,宝刀未老,难怪生出的你也这么好看。”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不知道怎么回,就说了句“谢谢”。 填饱了肚子后,我满足地抬起头来,双手撑在身后。 头顶是广袤无垠的星河,远处的沙丘寒风呼啸,带来几丝凉意,却也被身旁篝火的温暖抵消。 人们的交谈和欢笑在此刻交织,大家虽来自五湖四海,却在此共享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把头靠在陈柳的肩膀上,我忍不住慢慢合上了眼皮。 然而,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的篝火和人群犹如幻影般不翼而飞,只剩下沙漠中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营地,现在却空无一人,连一顶帐篷的影子都不见。 我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传来,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恐惧。我大声呼喊陈柳和程无恙的名字,可回应我的只有鬼哭狼嚎似的风啸声。 他们去哪里了?他们怎么突然人间蒸发了?为什么我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 我的心像被重锤击中,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全身,我痛苦地抱着脑袋蹲下,思绪混乱,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一切。 突然间,我看到了脚下的沙子,脑子里迅速闪过程无恙讲的那支探险队的故事。 他们如何在沙地中迷路,沙地如何突然间悬空,将他们所有人一同吞噬。 程无恙说,那是一片会吃人的沙漠。 是了!我怎么现在才想到,这肯定就是那片会吃人的沙漠,他们都是被埋到地下去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那支探险队的惨状,他们的尖叫声和求救声在我耳边回荡。 不多时,这片尖叫声换成了老年团和陈柳,他们惊慌失措地下陷,双手拼命往上想抓住些什么,但除了空气和流沙,他们什么也抓不住。 我感到一阵窒息,加快速度挖掘脚下的沙砾。为什么偏偏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宁愿跟他们一起陷下去啊! 仿佛是在响应我的想法似的,我脚下的沙地开始慢慢震动起来,刚开始只是轻微抖动,后来震动感愈发强烈,我几乎站不稳。 突然间,一只苍白的手臂破土而出,紧紧抓住我的脚腕,把我往下扯。 紧接着,是第二只手,第三只手,第四只手……夜晚星空下,一望无际的沙漠上,密密麻麻探出了无数只苍白的手,手指在空气中疯狂扭曲着,似乎在向暗夜索要着什么。 第67章 沙漠人影 那些手拉扯着我的身体,我挣扎不开,只得任由它们把我拖进沙堆里。 身体不断地下沉,口鼻被细沙覆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呼吸越来越困难…… 突然,“啪”的一声响,我的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 我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捂住嘴巴和鼻子,不让沙子泄入。 定睛一看,只见陈柳低着脑袋,正疑惑地盯着我。 不远处,人声喧嚣,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我刚才是在做梦,由于梦的太过深入,一不小心从陈柳肩膀上滑了下来,额头磕在了地上。 陈柳关切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坐直了起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我会做这个梦,都怪程无恙在大巴上讲的那支探险队的故事。 一提到程无恙,我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刚才怎么没看见他? 我站了起来,在人堆里四处搜寻程无恙的身影,可看了好几圈都没发现他的影子, “你是在找你爸吗?”陈柳拿着根木棍拨弄那堆篝火,头也不抬地问我。 “是啊,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他在你睡着后就走了,说是太无聊了,去找人唠唠嗑,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听到陈柳的话,我的脑袋霎时嗡嗡作响。 坏了,中他的计了! 我向来警觉,不是一个贪睡的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何况这是我第一次在荒郊野外露营,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睡过去? 那就只剩下了一个解释,程无恙在我的红薯里下了药,让我暂时昏迷过去,好摆脱我的控制。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这个老狐狸,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算计。 我转向陈柳“我要去找他,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好吗?” 听到我的话,陈柳赶紧拍拍手上的灰尘站了起来,神色焦急道“你要去哪里,我也去,我不要跟你分开。” “可是外面可能会有危险,你还是待在有火光的地方,和大家在一起比较安全。” 陈柳倔强地摇了摇头“与其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呆在一起,我觉得还是跟在你身边最安全。” 我看着陈柳,她的眼神坚定,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于是我点了点头“那好吧,但你一定要紧跟着我,一步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陈柳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上前紧紧挽住我的胳膊“放心吧,我就这样拉着你,绝不放手。” 我们二人悄悄地从篝火边退了出去,向沙漠深处进发。 我们在沙地上发现了一组向里延伸的脚印,极有可能是程无恙留下来的。但这样的痕迹,在风中很快就会消失。 担心这种情况发生,我们不禁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前进。 月光洒落在无垠的沙漠上,将沙丘的脊线勾勒得若隐若现,如同海浪中隐现的暗流。我们穿过一道道起伏的沙梁,越走越觉得心里发虚。 夜晚的沙漠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兽口,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小心!”我迅速拉住陈柳,避开了一块突然从沙中突出的岩石。陈柳吓了一跳,但在我的紧紧搀扶下,她没有跌倒。 陈柳站稳后,惊魂未定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前方突然传来的尖厉笑声打断。 那笑声如同一只夜枭在墨色的夜空中划过,在这片死寂的沙漠中回荡,凉意直逼人心。 我猫下腰,轻轻按住陈柳的肩头,警惕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目光所及之处,我们的正前方,只有一堆高高的沙梁。听上去,声音正是从沙梁后面传过来的。 我不能确定对面到底是人的声音,还是风的声音,在这片沙漠中,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我们悄无声息地爬上那道沙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外看,只见有几道黑影在月光下扭曲着。 那几个年轻人像喝醉了酒似的,举止浮夸,追逐嬉闹。不远处,搭着两顶帐篷。 陈柳扯了扯我的袖子,细声道“小栗子你看,居然还有别的队伍在这里驻扎,我们不如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你爸爸吧?” 我抬手制止了她“不急,先看看再说。” 陈柳乖巧地点了点头,学着我的样子紧盯着 忽然间,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女人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喊声,那声音穿过夜风,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听得人心立刻揪成一团。 “救命啊——你们别追我了——等我男朋友回来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发出猥琐的怪笑声,逐步逼近。 “嘿嘿嘿,小冰啊,你男朋友早就死外面了,你不如让我们哥俩儿疼你啊……” “就是,只要你把我们哥俩伺候得舒服了,我们考虑考虑带你一起去寻宝啊……” 小冰一边躲开男人的脏手,一边绝望地尖声哭叫“我不要——我不要去寻宝,我只要我男朋友,你们给我滚开啊——” 两个男人追在她身后,笑得东倒西歪,几乎站不稳“今天晚上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哈哈哈哈——” “你想去找你男朋友,那我们就当个好人,送你一程吧!” 话音刚落,他们的手已经掐住了小冰的细嫩脖颈,将她推倒在地。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一丝求救的声音。 我们再不管的话,她就要被活生生地掐死了! 陈柳满脸焦急地看向我,我深吸一口气,紧握住手里的匕首,从沙堆上一跃而下,伴随着一声正义的怒吼“住手!” 我的突然现身让整个场面瞬间静止,他们在愣了几秒钟后,相视一笑,松开了小冰。 其中一个年轻点的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摩挲着双手向我走来“小姐姐,你误会了,我们在跟她闹着玩呢!” 另外一个男人五官硬朗,眉毛处有一道深色的刀疤,他对我哂笑道“妹妹,咱们喝酒正缺人呢,你要不要跟咱们一块儿喝点?” 第68章 沙鬼 听到他们的话,陈柳迅速从沙堆上滑溜下来,大喊道“小栗子,他们都是骗人的,你千万别听他们的!” 霎时我的心中一阵冰凉。 我僵硬地转头看向她,眼里写满了疑惑和不解,不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他们的话啊? 而且,你干嘛要把自己也暴露出来啊? 鸭舌帽男和刀疤男看见陈柳的出现,眼神变得更加兴奋和贪婪。他们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我们二人身上上下游走,似乎在挑选着自己心仪的猎物。 鸭舌帽男率先开口,指着陈柳道“我要后来的那个,另一个看上去凶巴巴的,我怕我制不住她。” 刀疤男仰头大笑“你还是太年轻啊,不知道就是要凶巴巴的姑娘玩起来才有趣呢。” “你喜欢你就拿去,反正我不要。” 他们的对话让我感到愤怒和恶心,心里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我挥舞着拳头,朝着离我最近的鸭舌帽男狠狠地打了过去。 没想到他的反应极快,上半身像只泥鳅一样往后一闪,巧妙地避开了我的拳头。 紧接着,他迅速转过身,攥住我的手腕,利落地给我来了个过肩摔。 我的背被狠狠地砸在地上,疼得眉头紧皱。抬眼看向身前这个满脸冷漠的男人,我惊愕不已他居然会功夫! 刀疤男哈哈大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啧啧啧,卓云,你真不愧是练家子啊!” 他揉了揉手腕“太久没打了,生疏了。” 听到他们轻描淡写的对话,我心里一紧,知道今天碰到硬茬了。 但我不会这么容易认输的。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突然腾空跃起,一个高踢,踢在鸭舌帽男的胸口,将他踢得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的胸口就像不是血和肉做的一样,硬得像石头,这一脚下去,我的脚底被震得发麻,几乎要站不稳。 刀疤男见状,立刻冲了上来。我迅速躲开,然后反手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 “啊啊啊——”我痛苦地捂着拳头,像只蚂蚱一样在原地蹦哒,感觉指骨都要断裂了。 他们是什么奇葩品种,怎么皮肤一个比一个硬啊! 而且还不是那种光滑的硬,是带着磨砂感的硬,就像一拳打在了沙子上。 等等……沙子?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心里升腾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沙地上,他们两人铁青着脸,逐渐向我逼近。最边上的小冰,也“桀桀桀”地笑着,朝我匍匐着爬了过来。 “我靠!”陈柳突然冒了句脏话,缩到我身后,“她是不是疯了,我们不是来帮她的吗?”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反倒一阵放松,心里堵塞的洪流在瞬间倾泻而出。 我轻松一笑“我们都弄错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是沙鬼。” “沙鬼?” 我点了点头“沙鬼就是带着怨念死在沙漠里的人,魂魄一直盘旋在这里,不愿离去。” “他们接受不了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就以沙砾重塑自己的身体,假装自己还是个活人。” 闻言,陈柳的脸色更加苍白“鬼?鬼不是更可怕吗?” 我对她摇了摇头“鬼不可怕,人才可怕。” 意识到他们是鬼的时候,我都差点要笑出声了。 早说自己是鬼嘛,害我在这儿白费半天劲儿。 我从包里掏出毕方,对准前方,下一秒,一条灿烂的火焰肆虐而去,将那三个人影紧紧包裹在其中。 火焰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过还好,从远处听,大家都只会以为是大漠里的诡异风声。 他们都穿着羽绒服和运动裤,此刻被火舌包裹着,裤子和衣裳都不规则地四处鼓动,不一会儿,他们的衣领和袖口处涌出了无数的细碎沙砾,整个人也跟气球放气一样迅速瘪了下去。 前方的火苗缓缓散去,手里的毕方像是被呛到了一样,咳出了两点火星子。 陈柳目睹了这一切,不禁惊叹地望向我的手心“好厉害的小鸡!” 毕方的身体倏地烫了一下,我差点脱手而出。 这小东西平时明明很能控制自己的体温,怎么一听到别人夸它,它还害羞起来了? 我不易察觉地笑了笑,把毕方稳妥地揣回兜里。 陈柳扑扇着长睫问我“我们现在该去哪儿?耽搁了这么久,估计那些脚印早就被风吹散了。” 我看向前方无限延展的沙漠,是啊,现在已经没办法追上程无恙了。 这片沙漠里,除了沙鬼,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妖魔鬼怪,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程无恙,不值得我们二人去涉险。 我拉过她的手往回走“回营地吧。” “好。” 我们的脚步在沙漠中留下浅浅的印迹,很快就被风儿轻轻抹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天,我被帐篷外的光亮晃醒,一睁眼,只见一双冷峻的双眸正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还没看清那人是谁,我下意识一脚踹过去,他惊慌失措地往后一跃,由于动作太大,他的脑袋一不小心碰到了帐篷顶上。 “乖女,别打,是我——” 程无恙赶紧伸出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我心里一惊,上前扯住他的衣服,前后左右看了一遍,然后把他往后一推,厉声质问道“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程无恙低头理了理自己被我抓跑棉的大衣,满脸无辜“我不是跟你的小伙伴说了,我去找人唠嗑了呀,唠着唠着就打瞌睡了,在人家帐篷里睡过去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得了吧,别找借口了。” 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但他既然不愿意道出真相,我也懒得再追问。 反正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轻易逃走了。 见我的情绪稳定下来了,程无恙又陪笑着凑过来。他心疼地抬起我的右手来看,上面是打沙鬼时留下的伤疤。 “乖女,你怎么受伤了?” 我冷冷地回答“跟人打架打的,怎么,你要帮我去报仇吗?” 程无恙干笑了两声“报什么仇,不是都已经被你解决……” 他的话戛然而止,瞪大眼睛,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第69章 另一队人 我阴阳怪气地笑看着他“爸,别怕,反正我对你的怀疑也不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程无恙尴尬地笑了笑“乖女啊,爸都不在乎你来这么远的地方干嘛,你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呢?” 我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突然觉得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这些年我们一直保持着彼此生活的距离,互不干涉,的确也相安无事。 我抬起头,直视住他的眼睛“我可以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但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我缓缓开口“是不是有人引导你来到这个地方的?” 出乎我意料的,程无恙没有再隐瞒,他点点头道“是。” 我追问“那个人,是不是叫琅生?”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哎呀,这你都知道。” 我心下了然,果然是这样。可是琅生他为什么要让我们父女俩同时来到这个西北小城,他的目的是什么? 联想到琅生职业的特殊性,我突然抬头,看向正在抠指甲的程无恙。 这难道,是琅生工作的一部分吗? 我按下心里丝丝异样的感觉,试探性地问道“爸,你说我们俩上辈子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恩怨,所以这辈子要来继续还债?” 我的话音刚落,就看到程无恙的脸色变了。他微微皱了皱眉,轻咳一声“乖女啊,你这是哪里来的这些奇怪的想法。” “爸难道对你不好吗?爸这些年可都没给你惹过什么麻烦吧,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有未了的恩怨呢,这话多伤人心啊……” 我心里暗自笑了笑,原来在他眼里,不给我惹事就是尽到了父亲的责任。 我眨了眨眼,嘴角上扬“随便说说罢了,没有恩怨最好。” 等我们钻出帐篷时,眯眯眼导游正把老年团都聚集在一起。 今天的活动是乘坐观光车在沙漠边缘游览,预计将耗时半天。我不想去,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和陈柳一起留在了营地。 我没想到的是,向来爱凑热闹的程无恙也没去。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像躲在暗处狩猎的老鹰,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经过帐篷里的那一番谈话,我们的角色好像突然互换了,现在不是我在监视他,而是他在监视我。 对此我无所谓,他爱监视就监视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老年旅行团乘坐观光车离开后,营地里就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我和陈柳头顶着头,开始研究琅生给我画的地图。地图上标有一个明显的星号,那是“天眼”神迹的位置。 程无恙假装不经意地踱步过来,见我俩没什么反应,他又猛地将脑袋挤上前来,指着地图夸张叫道“呀,乖女,你也要到这里去啊!真巧啊,咱们父女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我迅速将地图收起,动作熟练得像在考试中藏匿小抄,然后抬头看向他,轻描淡写地问道“怎么,琅生没给你也画一张?” “那小子,他只跟我说等我来了,自然会有人带我去的,他可没跟我说那个人是你……”程无恙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听不清。 我将地图卷成了个小圈,背在身后,心里迅速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一切疑团都有了答案。 “所以昨晚你迷晕我,是想甩开我们独自去找这个神迹,但因为不认识路,只好又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我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一边揭露他的行径“你猜到了我有地图,所以今天早上跑到我的帐篷里来翻找,幸亏我提前醒了,不然这好东西可要被你悄无声息地顺走了。 仿佛被我说中了心里的秘密,程无恙的脸升起一抹红,像个孩子似的垂下了脑袋。 我用纸筒敲了敲他的头“何必舍近求远,费那么大的劲?你直接跟我说一句你也要去不就行了。” 没想到我会这么轻易地答应,程无恙蓦地抬起了头,朗声道“我也要去。” 懒洋洋地一挥手,“那你去吧。” “啊,你不带我?” “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你了?” 程无恙的表情瞬间就精彩纷呈了起来,仿佛有几句脏话卡在了他的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他的脸色都变成了猪肝色。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快意——真是解气啊! 时隔这么久,终于是我拿捏他了。 金黄的沙丘如同波浪般起伏,绵延至地平线。阳光洒在沙漠上,闪耀着耀眼的光芒,犹如一颗颗明珠点缀其中。 最终,在程无恙死皮赖脸的恳求下,我还是让他跟在了我们身后。 我还挺好奇他要去“天眼”神迹做什么,难道也要去开阴阳眼吗?他应该没有这个需求吧。 一路上,程无恙叽叽喳喳,乖女长乖女短的,我恨不得用沙子把他的嘴堵上。 出发前,我用铜钱给自己卜了一卦,上巽下巽,为风相随而至之象,是为巽卦。 此卦利于出行,也暗示着我们此行可能会遇见贵人。 可这沙漠荒无人烟,人迹罕至,怎么会有其他人出现呢? 日间,阳光穿透云层,如同无尽的利箭射向大地,让人无法直视。我们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循着地图指示的方向前进,一步步深入沙漠的腹地。 突然间,一阵格格不入的嬉笑声裹挟着黄沙,从远方飘过来。 这笑声……怎么那么熟悉?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转头看向陈柳。 陈柳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她拧起了眉毛,朝我点点头“又是他们。” 这沙鬼怎么还扮人扮上瘾了?我暗自戒备,悄悄地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毕方,紧紧握在手心。 我们继续前进,那阵嬉笑声也越来越清晰。终于,在一个沙丘之后,我们看到了他们。 他们的面容很熟悉,正是我和陈柳昨晚遇见的那三只沙鬼。他们是被沙漠吞噬的可怜亡魂,是无法离开这片荒漠的孤魂野鬼。 一看见有人靠近,他们的表情就兴奋了起来。那个叫小冰的女人朝我们挥动双手,大声呼喊“哎——这儿有人,你们要去哪里呀?” 陈柳捅捅我的胳膊,小声问道“沙鬼是没有记忆的吗?” “沙鬼是一种比较低级的鬼,一般由刚死之人所化,意识不清,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也正常。” 见我们滞步不前,那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和刀疤男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拿起棍棒,背在身后,缓缓走向我们。 我看他们一有动作,立马举起毕方,朝他们喷射出一道璀璨的火焰。 第70章 意外邂逅 我操,老子要瞎了——” 刀疤男捂着脸从熊熊火焰中疾驰而出,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一脚将程无恙踹倒在地,随即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 “是不是有毛病,啊?我们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一见面就放火烧人,想弄死我们啊?说话!” 程无恙莫名其妙地挨了几下揍,他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呻吟“大哥……我什么也没做啊!” 刀疤男怒气冲冲地揪起程无恙的衣领“这里面就数你年纪最大,不是你还能是那俩小姑娘?我说你这人咋这孬种呢,你还是个爷们儿吗?” 剩余的两人也捂着口鼻从火焰里逃了出来,他们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敌意,手里的棍棒也握紧了,仿佛在等一个解释。 陈柳连忙缩到了我身后,嘴里的牙齿磕绊着,结巴道“小栗子,他,他们怎么不怕这个火了?怎么回事啊?” 看到这一幕,我也惊讶得不行“完蛋了,他们好像是真的人。” 毕方火,传说中的神火,竟然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不是阴魂邪祟。 他们一步步向我们逼近,鸭舌帽男眼神桀骜,他单手将长棍舞得如同旋风。对了,这个人好像会功夫来着,更难搞了。 我脑中急转,试图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我们之前遇到了和他们长得一模一样的沙鬼。他们只会以为我们在故意胡言乱语。 突然间,我脑子里灵光一现,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被我抓住。 我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你们误会了,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会无故放火烧人呢?其实这不是火,这只是一种特殊的灯,就跟紫外线灯一样,是用来消毒的。” 他们的脚步突然顿住了,我趁机继续解释“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感受一下,被光照了之后,你们的身体是不是舒服多了,身体原来的那些小毛病,是不是都消失了?” 闻言,小冰站在原地动了动肩膀,紧接着不可思议地看向同伴“好像真的是诶,我的肩周炎都被治好了。” 刀疤男撑着自己的后背,惊喜道“老天爷,这么一说,我昨晚闪的腰好像也不疼了。” 他搓着双手,上前对我笑道“小妹妹,你这个什么什么灯在哪儿买的,加个好友分享下链接呗。” 小冰也掏出了手机,声音很是兴奋“我也要我也要,加我一个!” 他们太过热情,我推拒不得,只能挨个加了他们的好友。 只有那个鸭舌帽男没动,他默默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用不急不缓的嗓音开口“你这个,是毕方火吧?” 我的眉毛轻跳了一下,他居然认出来了。 但我表面上还是装傻,撩起眼皮,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毕方火?那是什么呀,从来没听过。” “没听过就算了。”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在黑色帽檐的遮挡下,只能看见他极其淡漠的下半张脸。 “小姐姐,你们要去哪里呀?”小冰非常自来熟地挽住我的胳膊。 “我们啊,就是出来旅游的,没有什么目的地,随便走走,踩踩沙子。”我瞟了陈柳一眼,陈柳跟在我身后点点头。 “你们呢?” “我们?”小冰掩口轻笑,那笑声如风吹细柳,悦耳动听,“说出来怕吓你们一跳,我们是来寻宝的。” “寻宝?”我佯装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地方寸草不生,居然还有宝藏,在哪里呀?” 本以为小冰不会再进一步透露了,可没想到,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了我,用气音说道“我告诉你啊,那片宝藏在一个叫做‘天眼’的地方,说起来那还是个神迹呢,肯定特别壮观……”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不怕我们跟你抢吗?” “我怕什么,你们不就是两个小姑娘嘛。”小冰爽利地笑了起来。 她用小巧白皙的手背拍了拍刀疤男壮硕的胸膛,自信道“我们这儿,一个是退伍军人,另一个是少林大弟子,我们这战斗力还用担心你们两个小女孩的话,那我们还出来寻什么宝,直接回家睡大觉得了!” 看样子,她已经自动把程无恙屏蔽在外了。 “我们对宝藏确实没什么兴趣,主要是想观摩一下这个传说中的神迹长什么样子。”我看向小冰,眼里透露出乞求,“你们能带我们一起去吗?” 小冰犹豫着,看向身旁的两个同伴。 刀疤男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我没意见,路上多几个人也好解解闷。” 鸭舌帽男淡淡开口“随便。” 小冰高兴地拉过我的手“那我们走吧。” 我们一行人沿着沙漠继续行走,在小冰的介绍下,我知道了那个刀疤男叫许冲,今年三十多岁。个子清瘦的鸭舌帽男叫卓云,刚满十八岁。 而小冰本人姓谭,二十二岁,高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现在偶尔在酒吧里兼职驻唱歌手。 我好奇地询问他们三人背景不同却能走到一起的原因,小冰却只是笑而不答,声称这是秘密。 我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一路上,我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地图,但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前进,心里不禁升起几分担忧,这个方向真的是对的吗? 我现在也没办法拿出地图来确认,不然之前说的话就要穿帮了。 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卓云会时不时停下脚步,抬头看天,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我随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只能看见刺目的太阳,和几片漂浮着的白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小冰看到我这个举动,嘻嘻笑道“你别学他了,他这本事啊,咱们普通人是学不来的。” “什么本事?” “观星象,辨方位。” 我震惊了“观星象一般不都是晚上吗?现在这么大的太阳,他也能看见星星?” “他那双眼睛——”小冰眯起眼睛,看着卓云的背影,连“啧”了好几声,“就跟鹰一样,不,比鹰还要厉害,可能是家族传下来的基因吧,哦对了,他家祖上是钦天监来着。” 钦天监! 我又一次被震惊到了,没想到此行会碰上这么牛逼的人物。 第71章 沙门坠落 我们沿着沙漠走了大半天,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傍晚,橙红色的云彩飘浮在天际,犹如羽毛般轻盈。太阳渐渐下沉,将最后一抹光辉洒在这片无尽的沙海之上。 我们站在一大片往下凹陷的沙坑边缘。卓云扫视了一圈,随后正色道“我们到了。” 陈柳站在我身边,疑惑地四处张望“哪儿呢?这不都是沙子吗?” 我定定地看着脚下“ 卓云从背包中取出了一根长长的红色木棍,他紧紧地握住木棍的一端,另一端深深地插入沙地之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木棍传来的细微震动,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念什么咒语。 我知道,他是在开启进入地下的沙门。 我心里不由得啧啧赞叹省事,真是太省事儿了! 原来跟在高手身后是如此的轻松,不用自己领路,也不用自己开路,纯纯的就是躺赢啊! 卓云念完咒语后,我们脚下的沙坑开始不停地颤动,细微的沙粒像是被无形的力道拉扯,渐渐地向着中心聚集。 陈柳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紧紧抓住我的手,身体的颤抖透过她的手掌传达到了我的手中。我转头看向程无恙,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慢慢地,我们脚下的沙坑开始加速凹陷,就像被什么巨大的生物吞噬一般。 沙坑的凹陷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沙粒如同雨点般溅起,我们不得不用手挡住头部,以免被飞沙伤到。陈柳紧张地咬着唇角,把头埋在我的颈间。 就在这时,卓云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大声喊道“方向错了!快往右移动三米!” 我们不敢犹豫,立刻往右边跑了三米。刚站定,脚下的沙子突然塌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沙洞。 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时机,我感觉自己脚底一空,身体急速下坠,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如电流般瞬间席卷了全身。 周围的沙砾纷纷往上飞,我的肺仿佛被人攥住,几乎透不过气来,朦胧中,我看见悬崖边似乎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带任何情绪。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是谁? 他是谁? 他是谁? …… 突然,他跟在我上方跳了下来,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抓住我。 他的脸越靠越近,我拼命眨眼,想要把眼泪挤出去,看清楚他的脸。 然而,当他真正与我距离一拳之隔时,我看到的却不是悬崖边的那个男人,而是沙门开启后跳下来的卓云。 卓云伸出一条手臂,揽住我的后背,他的眼里满是疑惑和震惊。 好丢脸,他肯定以为我是被吓哭了吧。 几秒过后,我们一同摔在了一堆柔软的沙子上,卓云带着我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我能感受到他全程都用手臂护着我的头部。 其余的人都被摔得龇牙咧嘴,只有我毫发无伤。 小冰扭伤了小腿,正在“哎呦哎呦”地直叫唤,陈柳的手掌擦破了皮,露出了几丝鲜红的血迹。程无恙最狼狈,下半身直接插进了沙堆里,只留个上半身在外面,整个人可怜弱小又无助。 我看向卓云“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的手臂好像也被碰伤了,一边甩着手臂,一边瞥了我一眼“顺手的事。” 之前卓云戴着鸭舌帽,我一直没注意过他长什么样子,刚才在下落过程中他的帽子被刮飞,我和他近距离脸对着脸,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的下巴瘦削,肤色苍白,瞳孔深邃如墨,是一个清秀的单眼皮男生。 我朝他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之前因为沙鬼的事情,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表现的算是个好人。 小冰最先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也不顾小腿的疼痛了,眼神在我和卓云之间瞟来瞟去“呦,你们俩怎么了这是?” 我打哈哈道“没什么,没什么。” 随着一阵“轰隆隆”巨响,我们头顶上方的沙门开始缓缓合拢,带走了洞底的最后一丝亮光,整个沙洞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大家纷纷掏出手电筒,警惕地照着四周。 在沙门开启和关闭的过程中,无数的沙粒像雨一样倾泻下来,落在地上。我们身下的沙堆大概就是这样形成的。 也幸好有这堆沙子垫底,要不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得要半条命。 我们跌跌撞撞地从沙堆上爬下来,脚下的地面出乎意料的平坦。卓云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健,手电筒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射在石壁上。 他明明才18岁,却给人一种稳如老狗的感觉。 突然,我们听见侧后方传来一阵异响,几支手电筒的光束一起照了过去,只见一个黢黑的人影一闪而过,飞快地闪入岩壁后不见了。 那个人跑的样子十分奇怪,大腿非常健硕,看上去就像在蹲着跑。 陈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随即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每当看到这种莫名其妙乱窜的东西,我都下意识想追过去看个清楚,但这次却被陈柳紧紧地抱住了胳膊,我无法动弹。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别管他,继续走吧。” 于是大家继续往前走,依旧是卓云打头,我殿后。 一连走了十几分钟,卓云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手示意我们止步。 可以看见,我们已经走到了道路尽头,被一面石墙拦住了去路。 但卓云看上去并不慌张,他缓缓地向前伸出一只手,手指轻轻触摸着石壁,仿佛在感受某种只有他才能察觉的波动。 突然,他的手猛地向前一推,我们眼前的沙尘被激起,墙上的机关被触发,灰尘散去,一面平滑的石门显现了出来。 石门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它们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站在后面的我们几个人惊呆了,这就是大佬吗? 我不由得想到临行前我给自己卜了一卦,是巽卦。 此卦预示着出行顺利,并且可能会遇见贵人。 可是,这也太顺利了点吧,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顺的日子,顺到让我心里有些发毛,浑身上下几乎要起鸡皮疙瘩。 不对,让我心里发毛的好像不是这件事。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里的环境不对劲! 一股阴风吹向我的脑门,我缓缓抬起头,借着手电筒的余光,看见石门的前方,我们的头顶上,倒攀着一个半透明色的小女孩。 第72章 阴女童 那个小女孩四肢都附在天花板上,脑袋却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与我脸对着脸。她的眼睛只有黑色瞳仁,好奇地盯着我看。 她看上去约莫三四岁的模样,浑身呈青紫色,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很长也很稀疏,露出一大块一大块的头皮,身体上还有不明粘液悬挂在空中。 我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假装没看见那只小鬼。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陈柳学着我的样子抬头,居然也看见了头顶的恐怖景象,在她尖叫出声前,我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的嘴唇颤抖着,眼角闪烁着恐惧的泪光。 我心里升起一股疑惑,为什么陈柳也能看见鬼? 难道人只要一进入这个“天眼”这个秘境的范围,就会被短暂地开启阴阳眼吗? 我示意陈柳不要出声,她微微地点了点头,于是我把她松开,转身伸手进背包,想把毕方拿出来。 然而,当我伸手一掏,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原本存放毕方的位置居然空空荡荡! 我习惯将毕方存放在一个单独的夹层里,这样关键时刻不容易和其他道具混淆,可现在毕方却凭空消失了。 我皱起了眉,迅速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陈柳。 是他们中的某一个人做的吗? 我翻包的动作太大,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我。 我顺手掏出手机,低头打了一段字,传给他们看“我们头顶有个看门小鬼,切记不要抬头!不要抬头!不要抬头!抬头就死!” 离我最近的小冰当场就“嘶”了一声,她下意识眼睛就想往上翻,被我拍了下脑门,硬生生地止住了这个动作。 这个看门的小鬼被称为阴童子,通常会有男童和女童一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扇门前只有一个女童。 他们死的时候都只有三四岁,单纯懵懂,初涉人世,所以邪性并不大。但是他们玩性大,一旦发现有人能看见她,就会变得异常兴奋,会一直缠着那个能看见她的人,要跟他恶作剧。 我通过手机简要解释了这一点,并强调,不仅不能与她视线相交,话也不能随便乱说,要是被阴女童听懂了,她一样会缠着你。 大家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点了点头。只有许冲不甚在意,他举起一只长臂指向天花板,毫不避讳道“开什么玩笑,就算是鬼,那不也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屁孩鬼吗?有什么好怕的?” 许冲的手臂直直地穿过了阴女童透明的身体,阴女童的嘴角突然裂开了,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她顺着许冲的手臂迅速爬了下去,蹲在他的肩头。 这一刻,在场的人都看见了阴女童的全貌,纷纷瞪大了眼睛。不过他们谨记着我的话,转过脑袋,不和她对视。 许冲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时,程无恙发出了一声嗤笑。 许冲这个一米八的大汉正紧张得眼角湿润,他慢慢走向程无恙,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兄,你这衣服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 程无恙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猛然间跟阴女童对视了一眼,阴女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视线,一下子从许冲的肩膀跳到了程无恙的肩膀上。 程无恙欲哭无泪,连忙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一边追着许冲跑“老弟,一件衣服而已,你要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许冲慌忙躲闪“老兄,你太客气了,我不能要,我要不起!” 所有人都避开他们两个人,生怕自己沾染上这只小鬼。 程无恙站在原地急得直打转,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直接从后背抱住了我“乖女啊——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出生没多久就变成了单亲家庭,从小到大也没有给你足够的关爱,养成了你现在这孤僻冷漠的性子,连朋友都没几个,是爸爸对不起你啊,呜呜呜呜呜——” 说到动情处,程无恙居然洒了几滴眼泪,可把我恶心坏了。 这时候,阴女童顺着程无恙的肩膀慢慢爬到了我的头顶上。 霎时间,我感觉头皮一沉,阴女童拿起我的头发来玩,有粘稠的液体顺着我的脑门流了下来。 我顿时怒火中烧,程无恙这个狗东西,居然把祸水引到自己亲女儿身上。 见阴女童成功转移了目标,程无恙即刻弹了开来,与我保持了安全距离,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看着他的脸,鼻尖一酸,气愤过后,丝丝委屈涌上心头。 凭什么啊,他这个爸爸怎么就当得这么容易,他从小就对我不管不顾,对于父爱二字,我只感到陌生。十五岁那年,他更是毫无预兆地离我而去,留下年幼的我独自挨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 在无数个濒死的日子里,我多么渴望有人能走到我面前,拥抱我,告诉我,我是被爱着的,我也可以像其他小女孩一样,享受无忧无虑的人生。 可是没有那个人,生活回应我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和岑司随时随地的冷嘲热讽。 我这一生太难过了。 我都这么难过了,他还那样幸灾乐祸! 我咬紧牙关,心里那股酸涩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眼眶逐渐泛红,身下的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握紧。我蓦地抬头看向程无恙,挥舞着拳头朝他冲了过去。 没想到我会冲过来揍他,程无恙惊恐得瞪大了眼,急忙矮下身子躲避。 因为我这一连串激烈的动作,头顶上的阴女童失去了平衡,左摇右晃。眼见着要站不稳了,她把我的头当作跳板,一下子跳到了陈柳的背上。 说来也奇怪,阴女童一离开,我心里的酸涩和悲痛感一下子就消失了,整个人如梦初醒,打人的拳头也停滞在了空中。 再转头一看,陈柳的眼睛里已经酝酿出了两团泪水,眼睛一闭,豆大的泪珠立即掉了下来,砸到地上。 “我就是想再见他一眼,为什么都要把我当作怪胎,为什么要孤立我……我只是,想再见他一眼啊——”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表情痛苦而绝望,而那只阴女童则趴在她背上,嘴角挂着邪异的笑意。 第73章 娃娃大战 小冰没看见阴女童正挂在陈柳背上,还以为陈柳是受到了惊吓,所以才放声大哭,于是连忙上前去安慰她。 可没想到她的手刚一触到陈柳的后背,那只阴女童突然伸出冰冷的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指。 小冰一见到这只鬼影,还未及发出惊叫,便感到喉咙一紧,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封锁在了嗓子里。 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缓缓地捂住眼睛,泪水在指缝间悄然流淌,嘴里发出了微弱的啜泣声。 “我都说了我都说了我没钱,没钱,听不懂人话吗?非要从我这里抢钱,让我活不下去,妈——你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我,你把生我出来干什么……” 目睹眼前这一幕,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念头——这只阴女童,她能够感知到人们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和恐惧,然后将其放大,让人陷入绝望的深渊。 我默默掏出几张符咒,打算驱走这只小鬼。 卓云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劲,他几乎与我同时朝阴女童扑了过去。 见我们扑来,阴女童灵活地躲了开来,跳到了天花板上。 我们紧追不舍,却连她的影子边都摸不着。她的身影在黑暗中快速穿梭,就像一只灵巧的猴子。 阴女童离开后,陈柳和小冰的哭泣声渐渐停止,她们的眼里带着几丝迷茫,好像在为自己刚才的状态感到莫名其妙。 我听见卓云轻声说“它的动作太快了,抓不住。” 我不经意地扫了眼四周的人,用刻意提高的音量道“确实不好抓啊,要是有毕方在就方便了。” 本以为会有人露出马脚,可他们一个个脸上流露出不解。 “毕方是什么?” “不知道,没听说过,是什么很厉害的武器吗?” “有可能吧。” 我暗暗咬紧后槽牙,装,都给我装! 卓云垂下眼睫看我“你不是不知道毕方火是什么吗?” 我心里没好气,便把脑袋一别,忿忿道“骗你的,怎么了,不行啊?” “骗我?”卓云“呵”了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话。 他学着我的样子,也把脑袋一别,不再理我。 我心里暗自思忖,算了,毕方的事之后再说,现在把阴女童解决掉才是正事。 否则,守门小鬼不破,石门也无法打开。 不过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们根本就跟不上它的动作。要想捉住它,除非有一个和她跑得一样快的对手。 可现在在这黑灯瞎火的沙子底下,去哪儿找这么个人呢? 我左思右想,突然间,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呀,我怎么忘了,我背包里不是有现成的吗? 我迅速从包里翻出一只葫芦,众人好奇地看着我的动作,我将木塞拔开后,一张布满血痕的青色小脸慢慢地从葫芦口探了出来。 “啊啊啊——” 好不容易平稳下情绪的小冰和陈柳尖叫着抱成一团,往后退缩了好几步。 听到尖叫声,间隙童子立刻将脑袋缩回了葫芦里,葫芦身体微微颤抖。 这就是琅生第一次在街上拦下我时,所说的适合我的好东西。 我也不知道间隙童子是怎么落到他手上的,他也不打算跟我解释,只说它会在关键时刻发挥用处。 这一路上我几乎忘了它的存在,直到刚才我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发挥它用处的关键时刻了吗? 我凑近壶嘴,轻声安抚着它。 好在它似乎很听我的话,慢慢地,又从葫芦里钻了出来。 它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整张脸就像碎裂又拼好的瓷器,虽然完整,却让人看着揪心。 我扬起眉毛,抬手指向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阴女童“小间——去揍她!” 一声令下,间隙童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哇啊哇啊”地冲阴女童飞了过去。 见间隙童子扑来,阴女童立马躲开。 两个小孩鬼在天花板上弹跳,你追我赶,就像两只活泼的虱子,打得难舍难分。 “你还养小鬼,你到底是什么人?”卓云蹙眉看着我。 “一个随时都会死的人。”我仰着脑袋,随口答了一句,然后伸出双手,给小间加油鼓劲,“小间,你是最棒的,快把她打倒,回来奖励你吃好吃的——” 被我的活跃气氛感染,小冰和陈柳也不害怕了,他们用手做成喇叭状,一起给小间加油。 两个小孩的战斗力原本不相上下,可没想到这时候阴女童居然启用了魔法攻击,她用两只小手抱住了小间的后背,小间的动作瞬间停止了。 不好! 我的眼睛陡然睁大,立即用手捂紧了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此起彼伏的婴儿哭叫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层层回荡,气浪之大,几乎要把大家的天灵盖都掀起来。 小间由多个婴灵撕碎组成,所以它才会同时发出这么多个婴儿的哭声。 受到突如其来的音浪冲击,陈柳双眼一翻,几乎要昏厥过去,我赶紧伸手扶住她。 幸运的是,小间并没有被压制太久,它翻身将黏在自己身上的阴女童甩开,然后迅速张大嘴,一口咬在了阴女童的手臂上。 “哇哇哇——” 阴女童吃痛地哭了出来。 旁边的石门“轰隆”一声,自动缓缓向两侧打开。 随着石门的打开,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冰冷而湿润,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呼吸,带着地下独有的湿气和霉味,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阴童子的封印暂时失效了,大家先进去,免得一会儿门就关上了。”我挥手招呼着众人,声音在空旷的地底回荡。 陈柳犹豫地指了指身后“那你的那只……那只小鬼怎么办?”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间正打得酣畅,两个小孩鬼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于是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它认得我的气味,一会儿会追上来的。” 大家一个接一个跑进了石门打开的通道,黑暗中只能依靠手中的手电筒照亮前方,光束在墙壁上跳跃,映出了斑驳的影子。 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通道的墙壁上刻着一些古老的符文和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警告或者指引。 第74章 女神明的壁画 走着走着,墙上突然出现了几幅壁画,吸引了我们的目光。 经常下墓的朋友都知道,带有故事性的壁画通常是探秘时的重要线索。 于是我们停下了脚步,开始细细地观摩起墙上的壁画。 壁画故事的开头,画面中有一位被神秘光芒环绕的女天神,正与一群长相恐怖的邪恶生物进行激烈的打斗。 天神的背部有一双洁白的翅膀,轻盈有力,无风自展,她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唯一的武器就是她额上的第三只眼。每当敌人进攻时,她的第三眼就会投射出耀眼的光芒,将敌人击退。 期间的几幅画详细地描绘了她英勇战斗的过程。 最后一幅壁画,所有敌人都被她击败,倒在她的脚下,她闭上了眼睛,神态安详,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画面中,她的身形逐渐化为一座巍峨的大山,只有额上那只眼睛依旧煜煜生辉,嵌在了山峰顶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世人。 原来“天眼”神迹真的是指一只眼睛,而且还是一位女性神明的眼睛。 昏暗的通道里,我看见程无恙盯着壁画里山峰上的那只巨眼出神。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反射,突然间,我似乎看见那只眼睛对着程无恙眨了眨。 我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再次向他看去。程无恙已经不站在原地了,他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面无表情地朝我们走过来。 见我死盯着他,他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乖女,你这么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的视线随着他的行动移动,“你脸上有秘密。” “呵,乖女……你真会开玩笑……” 程无恙拍了拍我的脑袋,绕过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众人见这里没什么线索,也不再多作停留,继续往前进发。 我们越往里走,气氛就越发的阴冷诡异。就在这时,陈柳突然停了下来,紧张地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道“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顺着她的手电筒光束看去,只见地上有一串串湿润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这些脚印…”我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着,“看起来很新鲜,像是刚刚留下的。” “难道还有别的阴女童?”陈柳的声音有些颤抖。 “或者比她更危险的生物?”小冰补充道。 其他人也都看见了地面上的异常,卓云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木棍,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朝着黑脚印的方向走去。 他的嗓音是少年感般的清润,语气却十分老成持重“我过去看一眼,你们就待在这里,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闻言,我不禁微微扬起眉毛,心想这不是我的词儿吗? 猝不及防变成一只被大佬带着的菜鸡,这感觉,真别说,还挺舒服的。 卓云说完后,似乎没打算听到我们的回复,直接一人一棍踏进了未知的前路。 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只留下我们几个在原地等待。许冲和小冰背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对于小伙伴的离去,他们没有丝毫紧张感,显然对他很有信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卓云还没有回来。我开始感到不安,正考虑要不要去查看情况,这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了卓云的声音。 “可以了,过来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远,他的声音隐隐有些缥缈,或者说是疲惫。 我们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赶去,一到那里,便看到了卓云站在一个宽敞的洞穴中央,手电筒的光束照在一具死去的不知名生物上。 众人看清那东西的全貌后,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冰捂住嘴,最先反应过来,指着地面道“这不是墙上画的那怪物吗?” 那生物浑身覆盖着厚厚的绿色鳞片,像霸王龙一样,上肢极其短小,下肢却异常粗壮,瞳孔闪着妖异的红色,嘴里有两排尖锐的獠牙。 正如小冰所说,它的外貌与壁画上的描绘如出一辙。 我想要走近些看得更清楚些,但我的脚步刚一迈出,卓云突然出声制止“小心!” 他的警告晚了,我的身体已经往前往前迈了出去,那一瞬间,我的腿似乎绊到了什么看不见的障碍,导致我直接整个往前摔去。 眼看着地上那具怪物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祈祷自己不要跟它嘴对上嘴。 在这关键时刻,卓云冲了过来,用他的手臂撑住了我。在黑暗中,我摸到他的冲锋衣袖子裂开了几条口子,表面上还有湿润温热的液体——那是血的触感! 卓云受伤了! 因为我的突然摔倒,所有人的手电筒光束立刻分散了开来,警惕地照着四周。 这一照之下,直接惊呆了大伙儿。 只见这个洞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这种怪物的尸体,数量总不下二十多具。 刚才绊倒我的,正是其中一具怪物的残肢。 我们刚一进来时,目光都聚集在了卓云手电筒照着的怪物身上,竟没人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看到如此夸张的景象,一向淡定的我也不淡定了,诧异地看向他“你一个人怎么打下这么多?” “你疯了,干嘛不叫我们帮忙?” 难怪他会受伤,面对这么多怪物,他要是不受伤就见鬼了。 他松开揽住我的手“我一个人够了。” 小冰见状,连忙从包里掏出纱布和药给他止血,一边包扎,一边心疼地说“小卓弟弟,我们剩下的又不是没有能打的,你干嘛这么逞强?” 卓云淡笑着回应“太久没打了,我想练练手,就没叫你们。” 小冰嗔怒地点了下他的额头“你呀你呀,我该怎么说你好。” 小冰的声音温柔如水,宛如一个知心大姐姐,但她包扎的动作却粗犷无比,没轻没重的,我好几次看见卓云拧起了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终究还是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我和陈柳看着都替他疼,陈柳趴在我耳边,悄声道“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这么要面子的吗?伤成这样都不吭一声。” 我摇摇头“不知道,不理解,不敢问。” 第75章 八卦 t;e卓云为我们扫清了这一大障碍,无疑让我们余下的路程轻松了不少。 我回头扫视了一圈,突然发现我们的人数好像不对。 我心里蓦地一紧,上前抓住陈柳的手臂“你看见我爸了吗?” 陈柳迷茫地摇了摇头“我……我没注意。” 许冲跨前一步,说“那老兄一开始就没跟过来,我回头问了他一句,他也不吱声,我以为他害怕呢,就没管他。” 听到这,我立即跑回刚才的长廊,可那里已经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我暗自叹了口气,一个没看住,这老东西又刷单人副本去了。 算了,不管他了,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只要别死掉就行。 我回到队伍,跟他们简单解释了情况,让他们不必等人,继续前行就行。 “我们倒是想前啊,这不没路了嘛。”小冰举着手电筒照亮前方,一堵黑漆漆的石墙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看向卓云,卓云摇了摇头“检查过了,没有机关。” 眼见着失去了方向,我当机立断,从兜里摸出三枚铜钱,蹲在地上,抛出一卦。 让我惊讶的是,这次抛出的居然又是巽卦。 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风为巽,风相随而至——意为随风。 我心中一动,闭上眼睛,伸出手指,感受洞穴内的气流波动。 静下心来,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微小的气流穿过,这股气流很低,几乎贴近地面,我顺着气流的方向走去,发现侧后的石壁上隐藏着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洞,气流正是从那里流出。 这个小洞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且极其低矮,难怪其他人没有发现。 我叫他们过来看,众人围在洞口,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姐姐,牛啊,这么小的洞你都能发现。”小冰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许冲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刚才也看见了,但我以为那就是块凹进去的石头,没想到是个洞。” 小冰捶了下他的手臂“切,你这个马后炮。” 卓云挡在洞口处,回头对我们说“我先进去,如果对面没有危险,你们再过来。” 我看见他的手臂上缠着的绷带,隐隐透出血迹。 我上前拦住他,摇摇头“你已经受伤了,打头阵的事还是让我们来做吧。” 听到我的话,小冰忙不迭地后退了一步“什么!打头阵?我可不敢,别叫我。” 许冲用力往石壁上磕了一下,捂着脑门对我们道“哎呀!我刚才好像撞到脑袋了,什么都看不清了,我是不是瞎了?” 陈柳咬着下唇,站得离我远远的,一个劲儿地摇头。 看到他们的反应,卓云要笑不笑地瞥了我一眼,我直视住他的双眼,坚定道“我敢,我去打头阵。” 说完,我俯下身就要往洞里面爬,可没想到,卓云从身后拉住了我的手。 罕见地,他的声线居然多了一丝温柔“你一个女孩子逞什么强?” 听到他的话,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涌上复杂情绪。 不就是从沙门坠落下来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掉了几滴眼泪吗?难道他真把我当成什么弱不禁风的女子了? 正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好,就见这小孩直接低头钻进了洞里。 小冰揽住我的肩膀,嘴角露出一抹姨母笑“呦呦呦——还‘你一个女孩子逞什么强’,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他可从来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呢。” 陈柳在一旁添油加醋“小栗子,你的强来了。”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挨个拍了下她们的脑门,让她们的思想清醒一点,“不许乱说啊,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闻言小冰一脸惋惜,“拜托,我真的觉得你们很配诶,男帅女美,又都那么临危不惧。” 陈柳拍拍她的肩膀“害,先来后到这种事情很难说啊,还是怪你卓云弟弟出现得太晚了。” “谁说不是呢,真是太可惜了。” “哎,你说我们能不能……” 两个女生的八卦讨论声愈发热火朝天,丝毫不顾忌我也在场。 我的眼皮子颤了一下,转身面对洞口,不再理会她们。 终于,卓云的声音从洞口处飘来。 “这边安全,都过来吧。” 听到卓云的声音后,大家放下了心,一个接一个钻进洞里,我最后一个进。 这堵墙比我想象的要厚得多,洞形也很圆润,爬着爬着,我突然感觉自己像一坨食物,在某巨型生物的食道里缓慢蠕动。 洞里的地面上全是沙子和碎石,硌人得很,没爬几步,我就忍不住搓下手掌,揉揉膝盖。 这一停下来,后面突然有个东西撞上了我的屁股。 我的头皮瞬间一炸,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不是都在我前面吗?那我身后,怎么多了一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我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卯足了劲儿往后狠狠一踹。 这一踹,我实打实地踹到了一个梆硬的东西,但那个东西却没有因为我的攻击而退却,反而顶着我的鞋底,不停地往前凑。 我借着缝隙,拿手电筒往后一照,只见身后爬进来了一个皮肤绿油油的人,正咧着大嘴朝我笑。 不,那不是皮肤,而是一层密密的绿色鳞片,他咧着嘴也不是在朝我笑,而是想张大嘴咬我的脚! 这不是壁画上的怪物吗? 洞里太小不好施展,我只能对着他的脸又给了他几脚,然后朝前方大喊一声“危险,快爬!” “我靠,后面有怪物,快走快走!”听到打斗的动静,前面三人跪爬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卓云早已等在洞口处,将他们三人一一拉了出来,然后,所有人凑在洞口低头看我,手电筒的光束齐齐朝我照了过来。 我甩脱了那只绿皮怪物,正卖力地往前爬,几束光线猛地一下子晃过来,几乎要给我晃瞎了。 在强光之下,一只修长的手朝我伸了过来,我看不清是谁的手,下意识伸手去够,在那只手的大力拉扯之下,我成功地从洞里滑了出来,撞进了某个人的胸膛里。 那只绿皮怪物紧随其后,张牙舞爪就要咬我,我感觉到身侧一阵劲风掠过,转头一看,一根长棍直直地捅进了怪物的喉咙里,瞬间没进去大半,怪物大张着嘴,挣扎了一会儿,很快就没了声息。 第76章 恐怖观音像 身侧卓云缓缓抽出插在怪物喉咙里的木棍,为了不让怪物的血溅出来,他的动作很慢,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带出了一滩黏腻腥臭的不明液体。 他微微皱眉,显露出一种不太愉快的表情,于是又把沾血的木棍在怪物尸体上蹭了蹭。 陈柳过来扶我,目光牢牢锁定在卓云身上,那眼神中带着几分花痴。她悄悄地贴近我的耳朵,低语道“小栗子,他刚才救你那套真的好帅啊,我要不是心里有人了,高低不得暗恋他个几年。” 我瞧了她一眼,嘴角轻轻上扬“你可以暗恋人家啊,难不成你这辈子还要为邓君竹守身如玉不成?” 听到我的话,陈柳的面色忽然间失了光彩,声音闷闷地回答“你说什么呢,我,我当然……是要的。” 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吸起了鼻子。 眼见着她的情绪又要崩坏了,我赶紧岔开话题,指着身后,大声道“哎,你们看那里面是什么?” “我勒个老豆,妹妹,你透视眼啊。”许冲举着手电筒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剩下的几人也跟了过去。 “啊?”我疑惑地转过头,目光穿过黑暗,往远处看去。 随着许冲的手电筒光芒扫过,我看清了他们身前的景象,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那是一尊巨大的神像,像观音一样端坐在莲花之上,许冲站在它面前,只堪堪到它的腰部位置。 神像的外形和面部轮廓说是像观音,却并不给人一种柔和悲悯的感觉,相反,它的细节之处透露出令人战栗的可怖感。 它的眼睛瞪得巨大,瞳孔深陷,像是两个黑暗的深渊,其中似乎有着无数灵魂在挣扎。它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仿佛在嘲讽面前这群无知无畏的世人。 更引人注目的是,神像的手中捧着的不是玉净瓶和杨柳枝,而是一本厚实的手札。那手札看起来像是羊皮纸制成,古老而破旧。 它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指尖缠绕着蜘蛛般的细丝,手中捧着的那本手札似乎是其唯一的生命线,连接着神像与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看到神像的第一眼我就不太舒服,心跳加速,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我感到一种强烈的警告,仿佛神像正在守护着某种重要的秘密,不容许任何人轻易接近。 卓云小心翼翼地靠近神像,伸出手想要触摸那本手札。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的时候,神像的眼睛突然闪烁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气流涌动,磁场瞬变,我感觉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卓云的神色有了一丝变化,那是兴奋的光芒“果然在这里。” 闻言,小冰和许冲也瞪大了眼,小冰紧盯着那本手札,咽了咽口水“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宝物?” 卓云点了点头,在神像面前来回踱步,摩拳擦掌。 我猜到他要做什么,刚想要阻止他,他突然伸出手想将手札从神像手里强行抽出。 没想到的是神像的握力如铁石一般,让他无法抽动分毫。 与此同时,强大的阴风自四面八方涌来,夹杂着砂石,向中心汇聚,我们所有人的衣服和头发都被风吹得翻飞。 那瞬间,我感觉到有一只冰凉透明的手用力拍打了一下我的额头,我被那股莫名的力量推得坐在了地上。 环顾四周,剩余的人也是,他们摸着自己的额头,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陈柳指着我的脸大叫“小栗子,你额头上有个巴掌印!” 我心里感到震撼,回看陈柳,大声道“你也有!” 那红色的巴掌印在陈柳的额头上原本是正常的大小,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它变得越来越小,颜色也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了一个红豆般大小的鲜红一点,就像观音痣一样。 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我脑子里升腾起一个不太妙的想法——我们不会是闯入别人的秘境,然后被诅咒了吧? 我冲卓云大声呼喊“快住手!你想要所有人跟你一起陪葬吗?” 我的声音被吞进了风里,事实上,我听不见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了,只能透过飞扬的沙尘看见,卓云依然紧紧拽着那本手札,与神像对峙着。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用袖子遮住眼睛,一步一步向卓云靠近。 来到地下之后,他帮了我好几次,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可没想到,在这时,卓云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挥动手中长棍,猛地一下敲在观音像修长的手指上,下一秒,观音像白瓷似的手指被木棍敲断。看到这一幕,我的脚步不禁顿在了原地。 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感觉,自己好像也曾如此,面对体型巨大的敌人,弄断过他的几根手指。 可是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的大脑陷入一片迷惘,像老式电视机屏幕里没有信号时会出现的雪花片一样,嗡嗡作响。 卓云已经顺利地把手札给抢了过来,看见我还在原地呆愣着,他直接抓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外拉。 我看见他的额头上也多了一点鲜红的印记。 当手札脱离神像手掌的那一刻,它突然像活了过来一样,发出低沉的怒吼声,整个空间都为之撼动。然后,它缓缓地站了起来,那庞大的身躯,居然比店里的蒲牢还要高上几分! 紧接着,它开始跑了,每一次的迈步都在地面上砸出深深的印痕,它朝着手札的方向冲了过来。 我们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颤动,几乎无法站稳,更别提跑了,我连忙一拽他的胳膊,大喊道“你赶紧把那本书还回去吧。” 卓云咬着牙坚持道“不可能!” 神像的腿很长,没几步就追了上来,危急时刻,卓云把我往旁边用力一推。 紧接着,一只惨白的大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他往前摔倒在地,口里喷出一口鲜血。 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泪不受控制,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眼前依稀闪回某种场景,身边好像有个人,她就是这样死的,是被巨人踩死的!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第77章 正缘 脑子没有过多思考,我从包里抽出七星剑,如狂风般冲向那尊神像,发了疯了似的砍向它的小腿。 一刀接着一刀,一刀更比一刀恨,毫不留情,使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很快,在我的猛烈攻击下,神像的小腿上裂开了几条缝隙。 它终于注意到了渺小的我,俯下身来,轻易地将我抓起,然后面无表情地往远处石壁上一扔。 我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坚硬的石壁上,随后整个人从空中摔落到了地上,肋骨瞬间折断,刺穿了我的心脏,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咽了气。 几秒钟过后,我猛然睁开双眼,毫不犹豫地提起七星剑,再次往神像的方向冲。 幸好卓云摔倒的时候身体卡进了地面的缝隙里,这才有一息尚存,没让神像踩扁。 不过,他趴在地上,正好看到了我死而复生的一幕,惊讶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我没功夫管他,照着神像小腿的缝隙又是一顿狂砍,剑剑狠辣,我的虎口都被震麻了。很快,那几条缝隙逐渐扩大,直到再也支撑不住神像庞大的躯体。 “啪”的一声巨响,无数碎裂的白瓷片溅起,神像与脚掌一分为二,它无力地往后倒去,带起一阵剧烈的震颤。 关键时刻,我整个人扑过去,压在了卓云上方,护住他的头部。 震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我抬头看去,神像躺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再也看不出人形。 卓云艰难地撑起身子,目光落在我的背后,声音有些颤抖“你……你的背……” 我的背?我的背怎么了? 我缓缓转头看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我的背像个刺猬一样,插满了碎瓷片,潺潺鲜血涌出,浸透了我的整个身子,流到地面上汇成了一条条小溪。 这场面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我的嘴唇逐渐发白,对卓云无力地吐出一句话“杀了我。” “什,什么!” 算了,懒得跟他解释。 我无奈地闭了闭眼,举起七星剑,利落地抹了自己的脖子。 我没算好位置,鲜血不小心溅了他一身,我看着他惊恐地伸出手,想抓住我,但终究没能抓住。我倒在地上,视线停留在了歪曲的时空里。 不知道复活的时限是不是跟我自身的意志有关系,我总感觉这次复活得好慢,至少得有十几分钟。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他们几人正围在我身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我,嘴巴都张成了o字型。 陈柳激动地指着我道“你们看吧你们看吧,我就说她会活过来的。” 我无力地直起身子,动了动肩膀,果然,后背的伤都已经复原了。 我问陈柳“我睡了多久?” “你昏过去了整整五个小时啊,他们都以为你死了,都快把你就地掩埋了,要不是我和卓云小哥拦着,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陈柳抱着我的脖子,痛哭流涕。 我看向卓云,他也正看着我,眼眶红红的,喉结缓缓滚动,像是想说些什么。 小冰上前来捏我的脸,满眼不可置信“小程,你这……你这身体怎么还带再生功能的?你是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生化人吗?” “你偷偷告诉我们,我们绝对替你保守秘密,也不会歧视你,怎么样?” 看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我摆了摆手,不打算解释。 说到底,这件事我自己还没搞清楚,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啊……好吧。”小冰扁了扁嘴,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休整,大家的精力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原本我们是从山壁底下的小洞钻进来的,但现在那个小洞已经被观音像震塌,没办法原路返回,我们只能继续往前探索,寻找一条通向外界的新路。 在观音像的波及下,远处暴露出了一小点光线,我们就朝着那一点光源前进。 走在路上,我的脑子里不由得回忆起程无恙讲的那支探险队的故事,他们也是发现了一点光源,然后朝着光源进发。不过故事的结局如何,这点光源到底是不是出路,程无恙却没有透露出答案。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重生过来的我感到一身轻松,步伐也变得轻盈,很快就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卓云默默地跟上我,与我并肩而行。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瞥了他一眼,“现在可以说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眼里浮现纠结神色,而后还是问出了口“我们只不过是陌生人,你为什么要豁出性命来救我?” 他补充道“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吗?” 听到他的问话,我的视线往上一抬,正好撞进他乌墨般的瞳孔里,那眼神带着不明所以的探究,还有一些我读不出来的微妙情绪。 我从容地看着他的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坏人,我只知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你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你。” 卓云垂下了眼,因为之前的打斗,他受了很重的伤,导致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做了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不像你,你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两次。” 我笑了笑“牺牲?对我来说,那不算什么。无论是你,还是他们,只要有人陷入危险,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反正我命多得很,不会死就是我的底气。 听到我的话,他那向来清冷疏离的面庞上竟浮起了些许笑意“你这样的人,真是世间少有。” “谢谢,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卓云静静地走在我身侧,身姿挺拔,神色平淡,在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开口道 “在这次出发前,我师父给我卜了一卦,他说此行充满艰险,但我会遇到自己的正缘……” 我的心不由得轻轻一颤,莫名有些不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原本还不信,可现在看来,我师父的话似乎应验了。” 卓云停下脚步,俯身凝望着我“程羽栗,我想,你就是我的正缘。” 第78章 恶鬼手札 在昏暗的洞穴中,卓云那淡然的脸庞映衬着微弱的光,他的话语似乎不带一丝情感。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面无表情地说出句话来的。 我表面上相当镇静,实际上头皮瞬间麻了半边。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咳嗽了两声以掩饰心中的慌乱,轻斥道“你小小年纪的别瞎说,你懂什么叫正缘吗?” 卓云回视前方,看向远方的光点,神色中带着一丝迷惘“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猜正缘应该跟靠谱的队友差不多吧,不会离弃,不会背叛,永远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对正缘的认知是这样的,果然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啊。 我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正缘就是好队友,好伙伴,他们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给予你力量和支持。”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但你也要记住,正缘并不总是指一个具体的人,它也可以是一类人。你总是会被那些有着相似特质的人所吸引,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把目光放在一个特定的人身上,要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明白吗?” “哦……”卓云的声音轻轻地响起,他眨着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擦了一把额间的冷汗“好了,你的话说完了吧,该我问了。” “你要问什么?” 我斜睨着他,吐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从神像手里拿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听到我的问话,卓云垂在身侧的修长指节曲了曲,但他的脸色依旧未见波澜“这个跟你无关。” 我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我举起两根手指,有些激动地说“拜托,我为了把你从那个神像脚底下救出来,我死了两回!两回啊!” “你居然还说这件事跟我无关,你就打算用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来抹杀我付出的一切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卓云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个东西太危险了,我不想把你也卷进来。” 危险? 听到这两个字,我的肩膀瞬间绷直了。 他缓缓开口“但你要是执意想知道的话,我就……” “不用了。”我抬起手制止了他,一甩头道,“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我懂得,不用告诉我了。” 这个时候,小冰突然笑眼盈盈地凑了上来“小卓弟弟,你是不是把恶鬼手札的秘密都告诉人家了?” 恶鬼手札? 原来那本羊皮纸书卷叫做恶鬼手札,听上去就很不吉利。 卓云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冰紧接着说“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不过里头封印着恶鬼,拥有手札就能驱使那些恶鬼罢了。” 闻言我睁大了眼,世上竟然还会有这种东西? 卓云看着我疑惑的样子,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这个东西牵扯太大,一旦泄露出去,不仅你会有危险,整个世界都可能陷入混乱。” 我眼神凝重地盯着他们二人,询问开口“那你们要用这么危险的东西来做什么?” 卓云沉默了,小冰也“呃呃啊啊”的说不出话来。 “是用来做坏事吗?”我的声音愈发低沉。 “不不不。”小冰连连摆手,有些急切地解释,“我只是求财,求财罢了,我可从来没想过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卓云没有解释他要用恶鬼手札来做什么,但是他跟在小冰后面,语气严肃地保证“我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可能把那本手札从他们手里抢过来,不让他们用,便只淡淡地嘱咐道“要小心,这种东西极有可能会引来反噬,还是能不用就不用吧。” 小冰兴奋道“好嘞!” 说话间,我们已经朝着前方那个光点越走越近,依稀能看出来那是个半人高的洞口,外面透进来了几缕明亮的阳光。 看来那就是通向外界的出口了。 走着走着,我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 我们是在日暮时分进入沙门的,就算在地底下耽搁了几个小时,那现在也应该是凌晨时分,太阳怎么会这么早出现? 我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显示的是凌晨四点半。 外面的光源既然不是太阳,那会是什么光? 我们一步步靠近洞口,每走一步,心里的紧张和激动感就多一分。 终于,我们来到了洞口处,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由得震撼在了原地。 一座巍峨的大山矗立在我们面前,宛如一座巨人般俯瞰着我们。山的纹理错综复杂,呈现出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感。岩壁上,一条条细小的裂缝扭曲着,像是大山的血管经脉,里面生长着一些绿色的不知名植物。 在山巅的最高处,镶嵌着一只椭圆的巨眼,巨眼的瞳仁呈深蓝色,像是广袤无垠的宇宙,又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眼睛边缘围绕着一圈金色的环状物,看上去尊贵又神秘。 这光芒,这眼睛,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天眼”。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敬畏之色。 “天眼”神迹,找到了! 我侧头看向陈柳,她已经被眼前壮丽的景像吸引住了,挪不开目光。 琅生说,西北之地,有神迹隐于苍穹,名曰“天眼”。其迹若巨眸,嵌于峻岭之巅,俯察人间万象。沙漠之中,一片荒凉,唯有此眼,犹如繁星照耀黑夜,为行者指引方向。相传,于龙尾伏辰之际得见此眼者,可开启天眼,透视世间奥秘。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最后一句话——“于龙尾伏辰之际得见此眼者,可开启天眼,透视世间奥秘。” 龙尾者,尾星也。日月之会曰辰,日在尾,故尾星伏不见。“龙尾伏辰之际”指的就是日月交会之时,尾宿因日光隐而不见的时候。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这里等到日出时分,第一缕阳光出现的那一刻,陈柳才算是真正地开启了阴阳眼。 我看了眼时间,现在距离日出还有两个小时。 也就是说,距离我们的任务完成,就只剩下两个小时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波澜,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破晓时刻。 第79章 神之眼的呼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见这个地方没有散发出什么危险气息,众人便四散开来,各自找地方坐下,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抬头仰视山巅上的那只巨眼,它就像有生命一样,深蓝色的瞳仁光泽波动,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站在它的面前,我心中突然激荡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想要攀登上去,近距离接触那只眼睛。 在朦胧之中,我似乎看见它温柔似水的瞳仁缓缓转动着,最终定格在了我的身上,仿佛在低语,在召唤,在邀请。 然而,我心中的理智占据了上风,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压制住那股冲动,找了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坐下。 这时候,洞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啊——”陈柳尖叫一声,躲到了我的身后。 卓云也从背包里拿出道具,做出防御的姿势。 只见洞口处,两只还没有人的膝盖高的小鬼正朝着我们微笑,那笑容阴森瘆人。 仔细看还能发现,它们俩正肩并着肩,手牵着手,举止亲密无间。 陈柳哆哆嗦嗦地在我身后说“小栗子,你的小鬼被策反了,它们现在要联手对付我们了!” 我按下她惶恐不安的情绪,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也有可能是小间策反了人家。” 像是印证我的话似的,话音刚落,小间就牵着阴女童,把它拉到我身前,指着我的背包,兴奋地叽里咕噜,说一些人听不懂的话。 阴女童紧紧低着脑袋,头顶稀疏,几缕长发凌乱地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 两个小孩长得都很恐怖,也都曾经历过非人的虐待和苦痛,难怪它们可以走到一起去。 炼制间隙童子的方式极其残忍,炼制守门小鬼的方式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在小孩三四岁的时候,将他们硬生生剥皮抽筋,浸泡在药液里,再以秘术炼制数月,期间整个过程苦不堪言。 这个年纪的他们天真烂漫,未识人间险恶,正是对世界抱有好奇的时候,所以即便被炼成了小鬼,只要发现有人能看见它们,就会玩性大发,缠着别人跟自己玩耍。 所以说很多时候,鬼不可怕,人才可怕。 我从包里掏出葫芦,按小间表达的意思,把两个小孩鬼都装了进去。 陈柳看呆了,嘴角抽了抽“小栗子,你这是要收集手办吗?” 我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小孩交了朋友,做家长的不能不管啊。” 陈柳默默后退了两步“我以后一定要离你和你的店远远的……” 安置好小间后,众人又回归了原地。 时间缓缓流逝,我的眼睛紧紧盯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了微弱的淡灰色。 第一缕阳光马上就要出现了! 就在我期待着阳光洒落的那一刻,我的目光与山巅之上那人的视线相遇。 他正站在那只巨眼上方,相隔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却给我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眯起眼朝他看去,心里泛起疑惑,是谁一声不吭就跑到山上面去了? 我们的目光交缠了一瞬间,突然间,一股强烈的能量从巨眼里爆发出来。那股能量如同波浪般涌动,向我们席卷而来。我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仿佛被束缚住,无法动弹。 紧接着,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我感觉到自己被那股能量卷起,悬浮在半空中。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变得轻盈。 糟糕,又被控了! 谁懂啊,我真的很讨厌魔法攻击,完全受制于人,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抹晨曦微光从远方的天际线照射了过来。 当我在晕眩中醒来时,四周一片宁静,温暖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我的身上。 我慢慢地坐起身,环顾四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心里不禁响起一声重重的“咯噔”。 我揉了揉眼睛,试图理清思绪。我记得,我明明是在沙漠中,面对那只巨大的眼睛,然后……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怎么我一觉醒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我跳下床,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照射在粜米巷,一片宁静和平的景象。仿佛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梦。那两次死亡的体验,那神秘的巨眼,那恐怖的观音像,还有卓云小冰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 我立马给陈柳打了个电话,响了几十秒之后,对面接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率先发起了一连串疑问攻击。 “小栗子,我刚醒,然后我发现我居然在家!就躺在家里的床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不是那莫尔什么市吗?难不成这是我刚才做的梦不成?你快点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这也太真实了!” 我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在做梦,这些都是真的。” “那我们怎么会突然跨越几千里……” “我也不知道。” 但我直觉发生的这一切跟站在山巅上的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那个人,该不会就是程无恙吧? 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看见他,我向陈柳询问她记忆中的细节,她告诉我,她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一股强烈的光芒从巨眼里爆发出来,然后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这与我的经历完全一致。 我苦笑了一声“挺好,还给我们省了机票钱。” “嗯嗯,至少人没事。”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此行最重要的事,连忙问对面,“你的阴阳眼开了吗?” 一提到这,陈柳的声音倏地小了大半。 “小栗子,我正想告诉你呢,自我醒来后,我老感觉周围有东西在看我,但我又不敢刻意去寻找视线的来源,我怕我一不小心就跟它们对视上了,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开了阴阳眼是这样的。” “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先来我这里住几天,我这里鬼魂进不来,你可以有一段适应的时期。” 对面响起了陈柳兴奋的声音“好,我马上就过来!” 第80章 印记 跟陈柳打完电话后,我又给小冰发了个消息,询问他们的情况。 幸好先前加了他们的联系方式,要不然大家骤然分离,如落叶般被风一般吹往四方,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再有交集。 小冰的回复让我稍稍放心他们人都没事,只是前一秒还在沙漠,后一秒就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有些莫名其妙。 除了卓云,他可能回山里了,信号不佳,联系不上他人。 我没办法解释发生的这一切,便只让她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说到这里,小冰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小程妹妹,你觉不觉得自己的额头痒痒的?我刚醒来就想去挠,都把皮肤挠红了,我问了许哥也是这样,你说我们是不是在洞里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啊?” 看着这话,我心里一震,下意识摸向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额头。 我还记得在卓云和观音像争夺手札的过程中,有一只冰凉的手拍了一下我的头,那时我们每个人的额心都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印记,就像观音痣一样。 可后面走着走着,这点印记就逐渐淡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难道它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渗入了我们的身体里面吗? 这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中升起,我觉得这次的事件并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更要命的是,在小冰说完之后,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痒感从眉心处传了过来。 我抬起手挠了挠,但是没有半分缓解,仿佛那个痒意隔着皮肉,来自另一个维度,且有逐渐蔓延的趋势。 我心里一紧,意识到这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我回复小冰,让她和许哥都小心一些,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告诉我。 小冰回复了一个担忧的表情,说她会的。 跟小冰聊完后,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程无恙打个电话。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还活着没有? 手里按下拨打键,对面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无力地把手机丢到床上,这个老东西,什么都不告诉我,我还关心他做什么?他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要再管他我就是狗。 我换了身衣服,下楼打算出去走走,临出门时,被岑司喊住。 “喂,你离开的这几天攒了好几个单子,别想偷懒啊,赶紧上门工作去!” 闻言,我眉毛一挑,走到收银台的电脑面前,看着岑司点开一个工作表格,里面列出了客人的基础信息。 “一号顾客赵志武 联系方式189xxxxxxxx 地址国强大道金英小区4号楼30xx 困扰怀疑家里闹鬼,半夜电视机自动播放,厨房碗筷异响等。” “二号顾客章缨 联系方式137xxxxxxxx 地址胜强街道128号菜鸟驿站(希望小学旁) 困扰总有包裹丢失,查监控看见有半透明女阿飘偷拆别人快递。” “三号顾客文恬恬 联系方式152xxxxxxxx 地址富强大道39号阳光敬老院 困扰老人吊脖子自杀,鬼魂疑似不愿离去,频繁作怪。” “四号顾客蒋春河 联系方式178xxxxxxxx 地址惠强路百货超市对面二楼 困扰鬼压床,半夜睡觉有人推他,拔他头发。” “五号顾客陆梓涵 联系方式188xxxxxxxx 地址城北华旺拖车厂 困扰工地里挖出不知名骨骸后开始闹鬼。”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岑司。 电脑表格里,整整五个顾客,信息明确,条理清晰,且这些驱鬼活儿看上去既不复杂,也不危险,很容易就能解决。 我笑着看她“小司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 要知道,以前我不在的时候,这些简单的生意她都是能推就推,就算要留也是留一些极其危险,可能会要我命的活儿。 “干不干,不干拉倒。”岑司撇了下嘴,鼠标移到右上角的叉处。 “干干干!”我连忙按住她的手,讨好一笑,“放心吧,这些订单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岑司嗤笑了一声“瞧你那点出息。” 说话间,陈柳已经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店里。 她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推开玻璃门,看见我时,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小栗子,好可怕,这一路上我已经分不清是人是鬼了,呜呜呜……”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脸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看着不免让人心生怜爱。 “我怎么这么惨啊,男朋友死得早,为了见他一面,我还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开天眼,本来胆子就小,我现在还要天天面对那么多恐怖的鬼魂,你说我怎么那么惨啊……” 陈柳伏在我的肩头,脊背不停地颤抖着,哭声越来越大。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什么鬼都伤不了你。” 我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用脚轻轻推开紧拽着陈柳裤腿的阴女童。 对了,我刚给她起了个名字,叫悲比,名如其鬼,合情合理。 悲比仰头看着我们,大大的眼睛有点迷茫,见我赶她走,她有些委屈地嘟起了嘴。 在我的拧眉逼视下,她最终松开了拽住陈柳裤子的手,默默退进了黑暗里,与此同时,陈柳的哭泣声也小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好奇怪,刚才突然觉得很难过,现在又好了。” “难道我精神分裂了吗?”她疑惑地眨着眼,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放心吧,你好着呢。”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平和,“我现在还有事,可能陪不了你,你要不上楼去休息一下?” 陈柳朝着窗外张望“可是,我想,我想……” “我知道你想见邓君竹,但他现在不知道飘去哪里了,我一会儿在门口做个召鬼仪式,他感知到了之后自然会过来找你。” 陈柳握着我的手,眼里笑出了泪,连连答应“好,好。” 陈柳有点害怕不苟言笑的岑司,更不想和岑司单独相处,于是跟我说完话后,她就“蹬蹬蹬”跑上楼去了。 岑司在我出门前,将顾客的文档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我在店门口点燃七根线香,前三后四,由矮至高,然后用黄纸烧化了陈柳的一根头发。 随着一股略微呛人的烟味传来,几缕灰色的烟携带着头发主人的信息,向远处飘去。 我目光远眺,心中默默祈祷邓君竹,你应该能懂这个意思吧? 第81章 破碎人生 c我叫陈柳。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这一世拿的剧本很烂。 在我不到三岁的时候,父母外出经商,却不幸遭遇车祸,撒手人寰。那时,奶奶病重,承受不住失子的悲痛,也随之离世。只留下孤独的爷爷,含辛茹苦地将我拉扯大。 到了我十三四岁,爷爷实在老了,养不动我了,再加上我要出去读中学,爷爷就让我寄养在城里的叔叔婶婶家,他会从他的养老金中分出我的生活费。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一直被同龄人欺负。 上小学的时候,同村的小孩骂我是克死爸妈的扫把星,还说我怎么不一起去死。 因为我的成绩好,几个老师都很喜欢我,他们就更讨厌我了。 他们会在放学后把我的书本,文具都丢进小溪里,我没有书包,装书的袋子是爷爷用蛇皮袋裁剪出来的,他们倒起来更方便了,哗啦啦的,连一块橡皮屑都挂不住。 我着急地冲下河去捡,河水很急,我只捡回来一本语文书。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本语文书的封面是一对母女在摇桂花树,笑得很开心。 因为这篇课文,我从此喜欢上了桂花,因为它不但闻起来香香的,还能做成香甜可口的桂花糕。 我是一个很馋的小孩,但是爷爷又很穷,所以我永远只能看着别人吃好吃的,或者在上课的时候,眼巴巴地盯着课文看,边看边咽口水。 “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筷子一头扎下去,红油就冒出来了,高邮咸鸭蛋的黄是通红的。” “等我们把衣服烘干,松鸡也烧好了,扒开洞,就闻到一股香味。” “用小拇指盖划破荔枝皮,小心翼翼地剥开皮又不让皮掉下,手托着荔枝,像是托着一只刚刚啄破蛋壳的小鸡,那样爱怜地望着舍不得吞下……” 不光这些,还有于勒叔叔的牡蛎、老班长的鱼汤、小战士的青稞面,凡此种种。但我最想要吃的还是桂花糕,因为我喜欢甜甜的东西。 心里太苦了,要用甜的压一压才好。 书被扔下河的那一天,我浑身湿透地回到家里,大哭着跟爷爷说我再也不要去上学了。 爷爷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进屋给我调了一碗糖水。 白砂糖没有完全融化,喝进嘴里还有颗粒感,我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 喝完后,爷爷才开口说,只要我去上学,每天回来后都有一碗糖水可以喝。 他问我还去不去。 我说去。 虽然生活只有这一点点甜,但于幼小的我来说,每天都有糖水可以喝,这已经是很甜很甜了。 到后来,我已经辨认不清支撑我走下去的,是这碗糖水,还是心中每一个白天都会有的期待感。 人没有盼头,是活不下去的。 大人总说小孩子无忧无虑的,没有烦恼,我觉得只是他们间隔得太久,都忘干净了吧。 就算是三岁小孩也会有烦恼的,只不过无人聆听罢了。 在爷爷的爱护下,即使那些人依旧会欺负我,但我还是坚持读完了小学。 我们村里没有初中,要上初中的话只能父母带着孩子搬进城里。 学校于我而言就是个噩梦,好不容易摆脱了小学,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校门一步,于是我以学校太远,身体不舒服等各种理由赖在家里,不愿意小升初。 同龄的小孩已经进入初中了,我在山上割猪草。 同龄的小孩已经初一毕业了,我在山上割猪草。 同龄的小孩马上要读初二了,我还在山上割猪草。 爷爷看不下去了,在一个夏日的清早,揪住我的后领子带我进城,把不情不愿的我送到了不情不愿的叔叔家。 在紫藤花覆盖的墙下,和爷爷的背影一起消失的,还有叔叔一家人刻意伪造的笑脸。 没了爷爷的庇护,生活的风雨从此朝我一人倾斜。 在这个家里,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惶恐的兔子,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畏惧人群。 关键这人群不是别人,是我的亲人。 在陌生人面前,我尚且可以放松自如,但在这个家里我却很惶恐。 我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也不喜欢我。 他们好像也没有排挤的举动,但我就是能捕捉到那微妙的气氛,我融入不了,也走远不得。 诚惶诚恐,谨小慎微。 想展现出自信却无人在意。 总是收到最末和最敷衍的关心。 很多时候都想躲起来。 很多时候都躲了起来。 无论相处了多少年,他们于我都像是陌生人,却因为一层血缘的关系在不得不假笑相迎。 我在他们家住了六年,六年过去,这种生疏但增不减。 好奇怪啊。 好难过啊。 这么多年。 竟然生不出一点情意。 生活对我下的手不是一击毙命的,而是早早地埋下了种子,然后在经年累月的日子里慢慢生根发芽。 我不敢说自己像一朵花,但我觉得我快要枯萎了。 未及绽放,便已干涸。 唯一有点安慰的,大概是我的初中生活和我的小学完全不一样吧。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人知道我是克死爸妈的扫把星。我的成绩依旧很好,老师很喜欢我,同学也不会朝我投来怪怪的眼神,相反,他们争着要和我交朋友。 我的桌膛里被塞的不再是死蛤蟆和臭老鼠,而是一些我没见过的进口零食,和用粉色情书叠成的千纸鹤。 那个皮肤黢黑的男孩子在放学后把我堵在校门口,我害怕极了,以为他要打我,连忙用双手护住脑袋,结果他只是酷酷一扭脸 “那个……陈柳,我喜欢你。” 那一天傍晚,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变软了,一步一步就像踩在云朵上。 嘴角一直上扬。 我好高兴,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不是一直讨人嫌的,原来我长得还算漂亮,原来我也值得被喜欢。 但我没有答应那个男生,因为我不敢早恋,我害怕违反规则。 违反规则的小孩,是会被大人嫌弃的,所以我一直中规中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真是太奇怪了,除去冷漠的家庭关系,我居然在学校度过了平安无事的三年。 那时候,我躺在床上想,我的幸福人生终于要开始了吧。 然而,生活总是在我想要积极向上的时候,给予我猛烈一击。 第82章 霸凌转移 那年中考我以全市第十六名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 我迫不及待地给爷爷打电话报喜讯,电话那头,爷爷的声音苍老而缓慢。他按例嘱咐了我几句,突然开始不停地咳嗽,伴随着拳头捶在胸口上的声音。 我突然害怕了起来,把听筒拿远了几分,希望这通电话赶紧结束。 有些事,不要发生在我无力承担的年纪。 我没听见,就能佯装不知道。 我不知道,就不会有愧疚感。 开学的前一天,我收拾好自己不多的行李,像是在逃离一样,搬进了学校宿舍。 我从前最讨厌学校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竟然也能成为我的庇护所。 我神色自如地穿梭在校园的小径里,每一天,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平淡却不乏味。 这个时候,我以为小学时期的霸凌生活已经离我很远了。 我没想到的是,校园霸凌其实每一天都在上演,只不过是从一个可怜人转移到另一个可怜人身上。 教室最后一排垃圾桶旁边,坐着一个脏脏的女生。 她叫孙雁,沉默寡言,家境不好,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头发像是很久没洗过,粘在一起变成一绺一绺的。 如果说她旁边是物质的垃圾桶,那她本人就是情绪的垃圾桶,每一天都要承受无数倾泻的恶意。 仗着孙雁胆子小,不敢告状,她们把她带进厕所,把她的头按进垃圾桶里,把卫生巾贴在她的脸上,再让她用蹲坑里的脏水洗头洗脸。 我撞见过一次,我飞快地进去,又出来。我不敢跟她们眼神对视,强装镇定地路过、洗手,实则小腿肚子已经抖若筛糠。 那一天,我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我的课本被他们丢下了小溪,我冲下去捡,结果一本也没能捡回来。岸就在眼前,我却怎么也够不到,只能在水里不停地扑腾。 “哈哈哈,她那个样子好像个丑八怪。” “她还活着干嘛?为什么不跟她爸妈一起去死?” 岸上的小孩一个个都开始捂着嘴笑,我慌乱遮脸,如坠冰窖。 时隔多年,我又一次被围在了人群中间,像一个怪物一样任人观赏。 那些孩童嬉笑的脸幻化成了一个个脸如黄土的村民,对着幼小的我指指点点。 “啧啧啧,原本多水灵的姑娘,没想到会是个克死爹妈的妖孽,怕是以后倒贴人家都不要。” “她爷爷真是倒八辈子霉了,嫁不出去的女人有什么用,还不如就让她死在外面呢,养着她干嘛?” 汹涌而来的回忆灌进我的脑海,那个小小的惊恐的陈柳蹲在地上不知所措,我想走近她,护住她,她却忽然转过头,盯着我,声音冰凉“死掉就好了。” 死掉就好了。 我也知道。 可是我不敢。 我怕疼,很怕很怕。 而且为什么该死的是我,该死的明明另有其人。 不甘心的眼泪挣扎着涌出眼眶,寂静的寝室传出竭力压制住的悲切呜咽声。 第二天,我在课间去给老师送卷子,正巧又看见了她们拽着孙雁的头发进女厕所。 我的脚步霎时被钉在了原地。 理智告诉我不要再往前一步了,可那个小小的陈柳却在我耳边哭号“快救救她——” “你不是也经历过这种痛苦吗?你为什么不救救她?” 我感觉仿佛有两只小手在不停地拉扯着我。 我的眼眶逐渐发红。 我该怎么办? 前面是刀山火海,背后是我渴求的平淡安然的高中生活,我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要让弱者去帮助弱者? 为了不让手指发抖,我把拳头攥紧,深吸一口气,向前跨出一大步“老师来了——” 如果我的人生有提示音,此刻它应该会在我的头顶响起“叮咚~选择错误,gaover!”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霸凌者听到“老师来了”这句话,并不会惊慌失措地四散而逃。 她们从厕所里探出了脑袋,精明的眼睛像是雷达一般在人群里挨个搜寻。 然后,她们看见了我。 我躲闪不及,只能朝她们讨好地笑了一笑。 她们也朝我笑。 等到她们把我带进厕所时,跪在角落里的孙雁也笑了。 但是我笑不出来了。 我的天空暗了。 我的一念之差,毁了我。 …… 我代替孙雁的位置,沦为了她们三年的玩物。 班上没有人插手,高中生活本来就很忙碌,而且他们害怕,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我。 孙雁为了跟我划清界限,成为了原本她所憎恶的,居高临下的那一方。 她们每次打我拧我的时候,孙雁总是下手最重的那一个。 每当她们哂笑着围堵住我,我只面无表情地盯着孙雁的眼睛看。 她为什么是这样的人啊? 她会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被我盯得不自在,孙雁红着脸扬起手,甩了我一个巴掌。 她脸上的红,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余下的人大笑着,纷纷加入。 我的脸被扇得麻木了,内部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嘴角缓缓渗出血迹。 我垂下眼睫,在心里问自己,陈柳啊陈柳,现在你满意了? 没有人回答我。 当我带着满身的伤走进校长办公室时,看见桌上摆了一尊金色的佛像。 心里不禁一动。 这个世界上存在神明吗? 他们能不能看见。 我拯救了别人,可是没人拯救我。 听我说明情况后,校长只是简单地挥挥手把我打发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尊金佛像就是霸凌者之一的父亲送的。 是了,这世上原本没有神,所有的神都是人们用金钱供起来的。 我没有钱,所以神并不保佑我。 我没有可靠的家人,所以面对欺凌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我心如死灰,霸凌者从此更加肆无忌惮。 恍惚间,我陷入了一种错觉。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 那时候抑郁症这种说法还不流行,但我确实好几次站在了学校天台,恳求上天赐我一点跳下去的勇气。 眼泪哗啦啦地掉,脸颊被风刮得生疼。 我不能哭吗? 我不该哭吗? 我掉进名为苦难的深海里,再也上不了岸了。 第83章 祭拜 教室内,我的视线在书页上徘徊,却感觉文字如同被水面折射的光线一般扭曲变形。我的成绩,就像那字迹一样,逐渐模糊不清,一路下滑。 要是我能保持原有水准,或许还有机会能够冲刺一把清华北大,再不济也能进个普通的985大学。 但是她们存心不想让我好,誓要将我拖入无尽的地狱。我日复一日地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课堂上头脑膨胀,而课后的时间又不属于我,这导致我在每一次模拟考试中的总分越来越低。 要是连高考这条出路都没有了,那我的人生就真的要完蛋了。 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心惊胆战地进了考场,连简单的喝水动作都变得异常紧张。 两天后,从考场走出来,我抬头望天,呼吸均匀,感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我知道,我发挥得还算不错。 虽与最初的梦想有所距离,但已足够为我打开多扇选择之窗,让我得以自由高飞,远离脚下这片充满痛苦回忆的土地。 我内心深处暗暗期盼着,霸凌我的那些人,都考不上大学。 我更渴望,她们能体会到比我强烈百倍的痛苦,在地狱的烈火中煎熬,每一刻都是对灵魂的拷问与折磨。 她们不配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最好一出门就被车撞死。 我恨她们,也恨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懦弱。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敢反击。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一见她们就会忍不住浑身发抖。 这种恨意支撑着我踉踉跄跄地走下去。 所幸,走到这里,这一切算是结束了。 高考成绩揭晓的那一天,我紧张地打开成绩查询页面,看到那个数字“6”开头的总分后,我笑了。 高中三年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虽然还没真正进入大学,但我觉得我已经走出了那段黑暗的日子,已经摆脱了那些噩梦。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删除了所有同学的联系方式,背上背包,坐上大巴回到了乡下爷爷家。 那是一段难得的,轻松惬意的好时光。 祖孙重聚,天伦之乐也不过如此。 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繁重的学习任务,每天只要煮煮茶,逗逗狗,打打蚊子,和爷爷说说笑笑畅聊未来就行了。 但宁静的日子,却被叔叔一家的到来打破。 不知道叔叔为什么突发奇想,要进村去祠堂拜祖祭宗。 因为我刚拿了驾照,且从小在山里长大,对山路比较熟悉,叔叔就把车钥匙扔给了我,让我当司机兼向导。 我小心翼翼地驾驶在逼仄崎岖的羊肠小道上,提心吊胆,把皮质方向盘握得汗湿。 一路上,叔叔在副驾驶不停地大喊大叫,看路!看路,要开到人家田里去了!打死!打死!给油!前面转弯!没长眼睛吗? 这不禁让我回想到了从前,那时开车的是婶婶,被吼的也是婶婶。 与我同坐在后座的堂弟对此不闻不问,我偶尔会帮婶婶说句话,结果换来的是叔叔和婶婶的双重怒吼。 久而久之,我就不吭声了。 现在,开车的是我,挨骂的也是我。 叔叔在副驾上不可一世地大声指挥,堂弟还是不置一词,婶婶则带着隐秘的快意小声帮腔。 汽车终于开到了目的地,我把车停在了大山深处一座古老的祠堂前,汽车轮胎碾过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暗红色鞭炮碎屑。 跟在他们身后走进祠堂,各式各样张牙舞爪的文字立马从匾额上飞了下来,像蚊子一样在我身上疯狂叮咬。 什么“宗祠传承”、“万古流芳”、“祥光满院”,我本能地想远离这些。 这些华丽的词藻,跟我支离破碎的家庭,有何干系? 在漆黑的牌位前,叔叔庄重地点燃了线香和香烛,虔诚跪拜,婶婶上前去,想学着叔叔的动作,讨个吉利。 “滚开,你是外姓女人,没资格做这种事。” 在叔叔的粗暴阻拦下,婶婶惊慌地止住了动作,站在原地,如鹌鹑一般静默着,和一旁的我们一样,被迫耐心地等待叔叔将所有程序走完。 叔叔满意地笑了,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烟味和烛火气息交织在一起,呛得人鼻子难受。 紧接着,他走出去,从后备箱里提出一大卷鞭炮,整齐地摆好在祠堂门口,然后用手里的香烟点燃了鞭炮的引线。 火药迅速燃烧,冒出一大串白烟,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响亮的鞭炮声毫不留情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叔叔的神色愈发兴奋了起来,在鞭炮的硝烟里手舞足蹈,仿佛这漫天的灰尘和碎屑,是祠堂里一代又一代死人送给他的厚重祝福。 他不能躲开,一躲开福气就没了。 婶婶像石头般呆愣地盯着他看,眼里是满满的羡慕。 她不敢靠近硝烟弥漫的地方,与自己的丈夫共享喜悦。 谁让她是外姓女人呢?她是不配得到祝福的。 看到他们的反应,我心里不禁一声暗笑,他们都这样了,祖先能有多大的福分留下来? 鞭炮声终于平息,叔叔笑容满面,又回到牌位前拜了几拜。 这一次,他拉上了自己的儿子,他絮絮叨叨地跟牌位说自己儿子多么多么有出息,让祖先也多照拂一下他。 十几分钟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向我,目光带着施舍中带着怜悯。 “小柳,你也过来拜拜,就算是女儿,好歹还是姓陈,祖宗也会保佑你的。” 祖宗? 祖宗什么时候保佑过我了。 我为什么要拜他们? 我扯了扯嘴角,站在原地不动。 这时候,婶婶从背后猛地推了我一把“快去啊,你姓陈,好歹也能蹭蹭福气……” 祭拜完后,我们按原路回去,到了爷爷家,叔叔婶婶未多做停留,意思性地问候了几句后,就连夜开着车跑了。 正好,我也不希望他们留下,他们就像夏夜里烦人的虫鸣,无端扰人清静。 三个月的暑假,一眨眼就过去了,我马上就要步入大学了。 离开爷爷家的那天,阳光明媚,金色的阳光洒在田野上,一片宁静。 我带着行李,独自踏上了未知的前路,没有人送我。 火车缓缓驶入车站,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顿下来。车厢里,人们或看书,或闲谈,或闭目养神。我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想到即将前往的陌生城市,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期待又紧张。 这条路会通往我的新生吗? 第84章 初遇 等到我真正融入大学之后,我发现大学生活远比我想象中要平淡,不过这正合我意,我喜欢平平淡淡没有波澜的生活。 我努力学习,积极参加各种活动,想要弥补曾经失去的时光。 我也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新朋友,他们对我很好,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的室友萧柯,是个性格酷酷的女孩,她人缘极佳,喜欢打桌球。于是在一个周末,她叫上整个寝室的人,一起去了校外的一家桌球活动室。 我从来没打过桌球,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怕自己露怯。 踏入桌球室的第一眼,我就看见收银台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天花板的顶灯坏了一盏,光线显得有些昏暗,笼罩住他半张脸,只能依稀瞧见他冷硬的轮廓。 萧柯笑着走上前,手臂随意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大方地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邓哥哥。” “今儿我带来的都是美女,你可要多关照关照啊。” 男人勾起了嘴角,目光扫过我们,嗓音低沉“行,今天给你们免单。” 话音刚落,收银台的另一个男生立马扔了包纸巾砸在他的头上,气道“行什么行,你以为你是老板啊,想免单就免单?” 他弯腰把纸巾捡起,扔回去,笑道“哦,我忘了,这场子是我们赵哥的。” 萧柯擅长察言观色,马上转向那个人,眼底波光流转“赵哥哥,那你说行不行嘛?” 看到美女对自己撒娇,赵驰有些招架不住,一闭眼道“行行行,不过就这一次啊,下不为例。” “赵哥哥最好了,ua~”萧柯给赵驰送了个飞吻,赵驰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去往台球桌的路上,我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他穿着黑色皮衣,偏头点烟,寸长的黑发,显得格外利落。 见我望过来,他坦然地回视我,烟雾缭绕间,他的眼眸中噙上了一层懒散的笑意。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赶紧转过头,不敢再看他。 萧柯一边把球杆分给我们,一边跟我们介绍。 “一进门那个帅哥叫邓君竹,看着挺高冷的,但相处久了会发现这人其实没架子,也开得起玩笑。” “另一个男的叫赵驰,这家桌球室就是他开的。对了,他们俩都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应该叫声学长。” 我默默地听着,信息一一记在心里。 打球间隙,邓君竹拿了饮料过来,他的步伐沉稳,手里托着几杯冰镇可乐,瓶身上还凝结着几滴水珠,映着灯光闪着晶莹的光芒。 萧柯上半身伏在球桌上,单手撑着脸蛋,笑容妩媚动人“邓哥哥,你请客呀?” 邓君竹回给她一个微笑“新人待遇,没你的份。” 萧柯一甩她那高高的马尾辫,像只傲娇的小猫“哼,谁稀罕。” 当他将饮料递给我时,手指轻轻触碰到了我的手背,那一刻,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第一次打?”他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但因为周围喧笑声太大,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你的姿势有问题,要把球杆放在拇指和食指间,形成手架点,就像这样……”他随手抽了根杆,弯下腰,在我边上示范。 我手忙脚乱,努力学着他的动作。 发力往前一捅。 空杆。 再来一个。 空杆。 再来一个。 空杆。 我急得冒汗,手心也滑溜溜的,几乎要抓不住球杆。 那感觉,就像考试时,老师就站在我身后,紧紧地盯着我,看我答题。 不写不行。 继续写又怕写错。 心里绷紧了一根弦,随时可能因为过度的张力而断裂。 这时候,我听见他在上方轻笑了一声。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很想告诉他,你在背后盯着我,我就是会紧张啊。 但长久以来的压抑生活,让我变得胆怯卑微,我不知道该如何与陌生的他解释,他那么耀眼,站在他身边,我只感到无所适从。 于是我低下脑袋,抿嘴不言,拿着杆走向隔壁的空桌。 他追上来,不解地问“喂,你生气了?” 我头也不抬,回答道“没有,我就是想自己练练。” “好,那你练吧。” 他不再管我,转身加入了萧柯她们的行列,欢声笑语在空气中回荡,传到我的耳边。 我一个人站在空桌前,盯着球桌中心的那颗白球,心里如一阵冷风刮过,空落落的。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遇到美好的东西,下意识想要逃避。 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配吧。 我凄冷一笑,身体靠近球台,微微弯下腰,紧握球杆,目光专注地落在目标球上。 我抬起手臂,调整好球杆与球之间的角度,然后用力一击,主球以一个完美的弧线飞出,撞击到目标球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这个球,进了! 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在我心里升起,我忍不住抬头向隔壁看去。 她们依旧打得火热,没有人关注到我,只有邓君竹,他半眯着眼,远远看着我,然后微微张开嘴,说了一个字。 我看懂了他的唇型,他说的是“帅。” 像得到表扬的孩子一样,我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看吧,我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快。 刚才的空杆只是意外而已。 接收到信号,他穿过人群,径直朝我走来。 “还要学吗?” “要。” “还紧张吗?” “不。” “能多说几个字吗?” “啊?好……好的。” 那天,他耐心地教我打了很久,久到我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我们一行人玩到了深夜。 刚来这里时我很忐忑,临走时却又有点不舍。 是对什么不舍呢? 桌球?好像也没有很感兴趣。 那应该是对某个人吧。 我回头看他,他如锋利的剪影般站在门口,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他夹烟的手微微一顿,眼眸温和,望着我笑笑。 我的呼吸凝滞,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收紧。 四目相对的瞬间,心里涌进一股异样的感觉。 如幽深的山谷豁然敞开,风无止息地刮了进来。 灰蒙蒙的天空里,突然一眼望见了彩虹。 可风没动。 幡也没动。 那是什么动了? 第85章 再遇 此后,每到周末,我们都会去那家台球馆玩,几次往返,我们这几个年轻人就混熟了。 我一进门,不打球,不唠嗑,先在里面逛一圈,看看邓君竹在不在。 他看见我,眉眼弯弯,对我说“来了?” 渐渐地,比起桌球,我更惦记这个人。 现在,我的技术已经够格加入他们的战场了。 七八个人围在一张台球桌旁,轮流击球。 人数太多,击球的顺序难免会记混。 赵驰又一次抢了先,萧柯气得拿杆追着他敲。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我前一个人打完后,邓君竹就会出声提醒“陈柳,到你了。” 乍一听像是裁判点名,可我留意了一下,他并不会叫其他人,就只叫我的名字。 难道他是在默默关照我这个小白吗? 后来他不再点名了,而是直接给我使眼色,让我上。 他的眸子黑黑沉沉的,像拢了暗夜的月光。 我每次都能捕捉到。 再回以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那时候的我没有细想,为什么我们的视线总是能够隔着人群相交。 我只是觉得,把球打进洞的感觉,真好。 听到周围人的欢呼声,真好。 有这么多朋友陪在身边,心里缺失的某一部分,好像被慢慢填充上了。 人一旦得到满足了,欲念就会像草木般疯狂生长,贪心的想要得到更多。 我想要得到更多。 但我这个人或许是霉神附体吧。 想要什么东西,往往天不遂人愿。 甚至会波及身边亲密的人,让他们一块沾染上我的霉运。 那一天,萧柯在取快递的路上被电动车撞倒,右腿受伤骨折,打上了石膏。 医生说,恢复期至少两个月,在这期间要尽量减少走动。 萧柯是我们寝室向外社交的主力军,她负伤了,我们的战气也变得奄奄待毙。 于是每个周末都会有的桌球活动取消了。 萧柯腿脚不便,身边离不了人,这两个月,我们就化身成了老妈子,为她鞍前马后,小心伺候。 对此,我并无半点怨言。 我喜欢萧柯,或者说,我感激她。 我感激她带我认识了那个人,感激她带我走进了新世界,所以我愿意照顾她,直到她完全康复。 即使她从来不会主动给我转饭钱。 即使她会以不便为由,直接把湿脚蹭在我刚晒干的衣服上。 即使她只当着我的面微笑,背地里却在翻白眼。 偶尔会感受到恶意,但我并不放在心上。 她已经,比我遇见过的大部分人都要好了,我该心满意足的。 只要我对她再好一点,头再低一点,她应该也会把我当作好朋友吧。 如果有小猫咪对我摇尾乞怜,百依百顺,我会爱怜它的。 真可惜啊,我居然是个人。 萧柯的跟班除了我以外,还有寝室的另一个女生,白倩雯。 我们一般轮流给萧柯带饭,但这天她借口饭卡丢了,跟在了我屁股后面,要我请她吃饭。 我的神色有些纠结。 不是不想请,实在是因为我太穷了。 上大学后,叔叔似乎忘记了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从来没给我打过钱。我的生活费全靠爷爷省吃俭用,再加上我微薄的兼职收入,勉强够我活着而已。 每当萧柯忘记给我转饭钱时,我就会饿自己一顿,以此保持支出平衡。 她们总是羡慕我身量纤细,却不知道我这是饿瘦的。 白倩雯不懂我心里的那些七弯八绕,只是死死地缠着我,抱着我的手臂撒娇,那劲头,仿佛誓死要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不然她是不会放弃的。 我最终无奈妥协。 我把饭卡交给了她。 她打了一盆像小山似的菜回来,笑脸盈盈。 我只看了一眼,就捂住胸口,肉疼得不行。 她点的尽是些大鱼大肉,我从没点过的菜。 有金黄的炸鸡腿,色泽红亮的红烧肉,盖满了蒜蓉酱油的清蒸虾,还有一条煎鱼。 煎过的黄花鱼表面呈金黄色,却不显得干,被油光染了层鲜亮,丝丝诱人的香味从改刀处散发出来,弥漫在空气中,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腔里。 我不禁联想到——“阿q说的油煎大头鱼,未庄是加半寸长的葱叶,城里却加切细的葱丝,到底是哪种更好吃呢?” 可惜,哪一种我都没有吃过。 我没有口福,好吃的东西总是离我很远。 在叔叔家,我只要多夹了两块肉,就会被严厉训斥,他们说我自私,好东西不知道给堂弟留着。 为了沾上一点点肉味,我只能装作很爱吃菜汤拌饭,把那些菜羹下的汤汁一勺一勺地舀到饭里。 这样不用夹肉,饭粒也会变得有滋有味。 比光吃青菜要好多了。 我不爱吃青菜。 但是接下来的很多天,我都只能吃青菜度日了。 “呀,不小心点多了,陈柳,不好意思啦。”白倩雯举着筷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皮笑肉不笑道“没事,你吃吧。” 她又问“你坐着干嘛,不去打饭吗?” 我摇了摇头,轻声说“你吃吧,我不饿,我一会儿还有事。” 其实,哪里有什么事,我只是不想让她看到我眼巴巴地看着食物却不能吃的样子。我宁愿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地忍受饥饿。 我走出食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的身上。我抬头看着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饥饿感驱散。 我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下我要到哪里去。 寝室?不想回去。 自习室?没带书本纸笔。 图书馆?嗯,就这儿吧。 我决定好了方向,正欲动身时,突然被身后人喊住。 因为我已经两个月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乍然一听竟没听出来是谁。 疑惑地转过头。 看清来人,我的眉毛控制不住地飞跃了起来。 居然是他! 邓君竹站在我身后两米处,穿着一件宽松的无袖t恤,宽肩窄腰,胳膊肌肉线条分明。 他看到我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寻思半晌,只吐出几个字“吃了吗?” 我下意识撒谎“吃了。” 他身姿笔挺,目光直直,在这样的注视下,我突然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他点头,摸了摸鼻梁。 我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被看穿。 第86章 梦醒 我以为寒暄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没想到他又问 “你怎么不去打桌球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因为萧柯的脚崴了,她去取快递的时候被车……” 不等我说完,他挑眉逼近,声线沉澈“我是问,你怎么不去打桌球了?” 他刻意咬重了“你”字。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感觉火辣辣的。 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到我的反应,他似乎觉得很好玩。 “你很怕我吗?” 我摇摇头“不怕。” 只是紧张。 他的视线意味不明地扫过我的脸。 “那你讨厌我吗?” 我疑惑抬头,正撞入他如寒潭一般幽深的眸子里。 我依旧摇摇头“不讨厌。” 怎么可能会讨厌。 他不讨厌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听到我的回答,他嘴角牵起,神色闲散,眼睫似鸦羽。 他好像才从运动场回来,热得不行,脸上和脖颈上全是汗珠,衣领一圈也湿得彻底。 他扯起胸前的衣服擦了下脸。 一扯之下, 他身后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这时一阵风吹过,甜甜的气息朝我扑面而来。 联想到桂花糕香甜软糯的滋味,我胃中灼烧,口水忍不住加速分泌。 喉咙吞咽了一下。 他看到了。 他拉下衣服,摩挲着胳膊,脸红了。 我心中大震。 不是,他为什么要突然娇羞啊?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我尴尬地原地打转,不敢与他视线交汇,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要去哪里。 没想到这时,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不远,就在台球馆楼下。” 仿佛有一只蝴蝶轻飘飘落到心头。 它轻轻地扇了扇翅膀,却引发了一场风暴,激起了内心的波澜,震撼了灵魂的深处。 于是飓风形成,波涛翻涌,石破天惊。 这一次,我站稳了,没有再躲开。 我朝他温和地笑“好啊。” 我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食堂玻璃后面,一双鹰似的眼睛所捕捉。 并且,她欢天喜地,不假思索地,告密给了寝室里的另一只鹰。 晚上十点,我回到寝室,却发现钥匙怎么也捅不开门,我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们好像把门给反锁了。 我给她们挨个发消息,打电话,但没有一个人理我。 突然间,一种令我熟悉又厌烦的可怕预感如利箭般穿透了我的身体,我张开嘴,颤抖的字眼从喉咙里慢慢溢出来 “不要这样……” 不要孤立我。 恐怖的回忆像潮水般涌来,占据了我的脑海,我紧紧抓住胸口,呼吸开始急促,视线变得模糊,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晕倒的前一刻,听到“啪嗒”一声响,门开了。 刺眼的白光涌入黑暗的走廊。 白倩雯穿着睡裙,靠在门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们早就睡下了。” 然后看了眼手机屏幕,夸张叫道“呀,你怎么给我发了这么多条消息,我都没注意到。” 假,太假了。 但是我不想揭穿。 我脚步虚浮,拖着软绵绵的身子坐到自己的床位边。 门缝底下的灯一直都是亮着的。 她们明明都没睡,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萧柯拿着一把小刀,认真地磨着自己的美甲,看到我,眉开眼笑地招呼我过去。 我心里一紧。 这种笑,我太熟悉了。 这种带着目的、虚伪、刻意、轻蔑的笑容。 和某些恶心的面容重合。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往前是臣服,往后是反抗。 我活到这么大,有过任何反抗的资本吗? 除了臣服,我别无他选。 她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陈柳,你这么听话,其实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我缩着肩膀,战战兢兢地等着那个“但是”。 萧柯微微弓下身子,盯着我看,嘴角的笑慢慢凝结。 “但是呢,你千不该万不该,觊觎我看上的男人。” 她吹了一口气,把白色的指甲屑粉末尽数吹到了我脸上。 我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她居然也喜欢邓君竹?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看出来? 我要是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靠近他一步! 小刀倏地贴近我的脸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不由得打了个颤,“陈柳,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呻吟。 强忍住泪水,我疯狂点头。 当着她的面,我删除了邓君竹的所有联系方式。 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我还没来得及回。 他问,你到寝室了吗? 心里传来闷闷的钝痛。 等他下次发消息过来,看到那个红色感叹号时,应该会很莫名其妙吧。 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本来就是一个卑微的人,我怎么敢奢求这么美好的东西? 月亮只要挂在天上就好了。 我被噩梦般的黑暗笼罩没关系,只要知道天上还有一轮明月就好了。 窗外风刮得很大,窗户与窗柩的连接处被刮得“吱吱”作响。 漫漫长夜,一夜都合不上眼。 我的乖巧和顺从起了效果,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们没有再过多为难我。 只不过周末的台球馆之行,再也没有我的份了。 无所谓。 我对台球根本就不感兴趣。 我想要的日子,一直都是平淡安然的模样。 现在这样,就很好。 现在这样。 真的好吗? 为什么常常会有恶心和窒息的感觉。 一旦涌上这种感觉,我就会拧自己大腿,或者扇自己巴掌,让身体的疼痛来唤醒理智的清醒。 刷牙的时候,吐出一口血沫,我心想,为什么不多吐一点。 于是我咬破了嘴唇,鲜红的血迹顺着唇角流下。 抬头看,镜子里的我,活像个吃人的妖精。 拿书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保温杯。 我本来可以反应很快地扶住它,但我没有,只是任由滚烫的热水浇在我的手背上,烫得一片通红。 手背痛到麻木,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在没有人伤害我的时候,我居然开始自己伤害自己了。 这难道不可笑吗? 第87章 靠近 晚上三个室友面无表情地躺在自己的床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手机里,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被烫伤的小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静静地退了出去。 走到大街上,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睛也睁不开,双脚完全凭着感觉走。 一路上引得很多人侧目,他们好奇地打量我,小声议论我,在我走近时,他们给我让出一条路。 我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什么。 走着走着,就去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二楼阳台,男人原本无所事事地赏夜景,视线蓦地扫到街上的我,手里的烟都抖了一下。 他眯起眼,直直地盯了好一会儿,然后骂了声“草”。 他一脚踩熄了烟,往楼下跑去。 昏黄的路灯下,秋夜的凉意渗透进骨髓。 我站在街中央,大脑一片空白,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陈柳——” 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 “陈柳——” 我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朝我的方向跑来。 背光看不清脸,身形有些熟悉。 眼睛没认出来,心已经认出来了。 是高悬的月光。 是梦里的那人。 身后响起一声刺耳的车鸣,一辆出租摩托车与我擦肩而过。 他极快地将我扯进怀里,转头怒视那辆驶远的摩托,嘴里骂骂咧咧。 我喃喃开口“你怎么来了?” 不等他回答,我又伸手推他“你别靠近我,我会毁了你的。” 不顾我的抗拒,一只大手捧上我的脸,有些粗粝,却很温暖。 他问“你被打了?” 我正疑惑。 他把手机调成镜子模式,递到我面前。 我看了过去。 屏幕里的女生,头发蓬乱,眼底一片乌黑,面色惨白如纸,嘴唇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裂了,留下干涸的血迹。 “还是你打人了?” 他视线落在我红肿的手背上。 本来都不疼了。 但被他发现后,神经递质突然开始疯狂释放,后知后觉的疼痛向我袭来。 新伤旧伤重叠,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开始猛刷存在感。 手背微微发颤,我忍不住咬住了唇。 他不轻不重地捏住我的肩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哑口无言。 “陈柳,说话!” 他的语气有些着急,也有些凶。 心被猛地刺痛,我的鼻子一酸,用力按住心口,弯腰大口大口地喘气。 迟来的不止是身体上的痛,还有被麻木封印住的心脏疼。 身体内外一起发作,疼到我脑袋发晕,干呕不止。 仿佛灵魂刚从行尸走肉的躯壳里剥离了出来,又变回了原本的陈柳。 原来陈柳这么难过。 原来陈柳一直在安慰自己不疼。 于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屏蔽了疼痛。 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保护机制轰然倒塌。 他赶紧伸手扶我。 我看不清他的动作了。 双膝一软,整个身子往前栽去。 ……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 嘴角凉凉的,被一只温柔的指腹抹上了药膏。 脑袋很重,集中不了思绪,眼睛也睁不开。 身边窸窸窣窣,好像有人在给我换输液瓶。 耳边的声音有些朦胧。 似乎是两个人在对话。 断断续续的,我听到一些“身体旧伤”、“重度抑郁”、“自残倾向”这样的话。 眉心忍不住拧了起来。 好可怕,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听说治疗抑郁症的药很贵,可是我没有钱。 在药力作用下,带着隐隐的担忧,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我昏迷了整整一天。 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凳子上的邓君竹。 他阖目靠在椅背上,头微微歪着,面色平淡,看着比平时少了几分锋芒。 一听到床上传来的动静,他立马惊醒,坐直,好像未曾睡熟。 “醒了?”他的嗓音微哑。 木木的,眼神躲闪。 感觉喉咙有些干涩,我舔了下干燥的唇。 他站起来,“要喝水吗?” “不用了,我不渴,谢谢。”我下意识摆手拒绝,不想麻烦他。 他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要喝水吗?” 那眼神,好像识破了我的伪装,锐利地穿透我的双眼,直达内心深处。 我只好点点头“要喝。” 他这才神色舒缓,拿了一个纸杯给我倒水。 我接过,抿了一口,水温正好。 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解释。 可是我该如何开口。 清醒的我解释不了疯魔的我。 “那个……” 良久过后,我犹豫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删你的。”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但一直是我心里的疙瘩。 他靠在椅背上,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他这算是什么。 是生气? 是原谅? 还是根本就毫不在意? 我缩成一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十几秒钟的沉默后,邓君竹突然来了一句。 “你想出去玩吗?” 我没理解他的意思“啊?” 他眼眸低垂。 “明天晚上赵驰他们会去海边放烟花,你想去吗?” 他补充“我也会去。” 我有些诧异。 随即一股五味杂陈的感觉在心里弥漫开来。 我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邓君竹慵懒展臂,像是在自言自语“人来这世上一遭就是来体验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什么要握着过去的痛苦不放?”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继续道“这世界,我们是来玩儿的,不是来受罪的。” “前怕狼后怕虎,永远都会活在自己制造的焦虑里,不如有多少算多少,先把当下的快乐体验完了再说。” 我轻声细语“如果当下没有快乐呢?” 邓君竹叹了口气,佯装扶额苦笑。 “那我就勉为其难,把我的快乐分你一半吧。” 他拉过我一只手,摊开我的手心,然后在自己的心脏处抓了一把空气,郑重地放进我手里。 那神态,那姿势,就像在哄小孩一样。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我笑,他也笑了。 他再次开口“陈女士,我诚挚地邀请你,明天跟我一块儿出去放烟花,好吗?” 没有理由拒绝,我点了点头。 扭头看向窗外。 长夜里。 一颗星星闪啊闪,在贴近另一颗冰冷的星星。 第88章 烟花 我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多愁善感的。 在很多年前,我意识到自己没有爱的时候。 几近干涸的生命之河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让我放过自己。 他说,来这世上一遭,我是来玩的,不是来受罪的。 我记在心里了。 在梦里,我还在不停地提醒自己,意图将自己根深蒂固的苦难观念剔除,再把新的栽植进去。 驯服自己的过程很难,但我在慢慢努力。 我的心就像磐石,难以从外界撼动,只能以内部融化。 只有我自己决定好起来,才能好。 从前就是没有足够的决心去决定,所以一直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现在真不懂我一直在拖延什么呢?我又不是永远年轻。 我应该趁自己还年轻的时候,把快乐都紧紧拥起,而不是避之唯恐不及。 我很好,我可以伸手去够一把人生的美好。 一颗彩色的火球冲向天际,巨大的烟花在我的手心里绽放,如花瓣雨,洋洋洒洒。 邓君竹斜卧在沙滩上,撑着脑袋,眼神含笑地瞧我。 我抬起的手,从璀璨的烟花,落到了他的脸上。 手指隔空描摹着他的轮廓。 我告诉自己,我可以伸手去够一把人生的美好。 他,就是美好。 看完烟花的那天后,我仿佛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明目张胆地跟邓君竹接触,完全不忌讳她们诧异的目光。 我们一同进出食堂,校门,桌球室,各种地方,并肩而行,有说有笑。 谁能想到,向来寡言少语的我,在他面前居然会变成一个废话篓子。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这一面。 他特别热衷于带我出去玩,美其美曰亲近大自然。 一次爬山,天气阴,无路人。我们气喘吁吁登上山顶,大汗淋漓,这时候,冰凉的雨丝如同甘霖般降落。 山风猛烈地吹拂着我的脸庞,像是要将我的灵魂也一并吹上半空。 我抬头望去,只见天幕仿佛被一道道绚丽的闪电划破,那不是闪电,而是天空本身在变幻莫测,如同一幅不断流动的星河,光芒四射。 云层像是被激流冲刷的瀑布,从山巅直泻而下,与山谷中的云海融为一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然,人就该活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 视线开阔了,心腔也就开阔了。 邓君竹穿着蓝色冲锋衣,整个人清爽又帅气。他双手比在唇边,对着远处的乌云放声呼喊。 我学着他的样子放声大喊。 从前的龌龊、七弯八绕的心思、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亲眼见到震撼人心的风景时,通通都消失殆尽,化为乌有。 我偷偷抬眼看他。 他是在治愈我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鼓起勇气问他“你喜欢我吗?” 他回“废话。” 我又问“为什么?” 他定定地看我“因为你聪明,漂亮,而且不乖。” 如果前两项我还能理解,那第三项我就完完全全不明白了。 我厚着脸皮追问“从小到大,人人都说我可乖了,怎么就偏你觉得我不乖啊?” 他眸色淡淡。 “对别人太乖,所以对自己,就一点也不乖了。”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含义,他又道 “陈柳,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对我乖,你可以打我骂我,随意撒泼,怎么都行,就是不许对我乖,好吗?” 有几滴雨丝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眼睫毛上,闪动着莹莹的光泽。 他这个要求,好离谱啊。 为了满足他这个小小的心愿,下山的路上,我刻意与他疏远,然后趁他不注意,闪进了旁边的一块岩石里。 几分钟后,他神色忙慌地跑上台阶。 看到坐在岩石上悠然自得,跷二郎腿的我时,他捏了捏拳头,眼里迸出杀气。 但刚说出的话不能反悔,于是满腔的怒火化为了温柔隐忍的一句 “走,回家。” 哼,回家就回家。 我从岩石上跳了下来,怕我再丢,他伸出手要牵住我。 我不让。 他就折了根树枝,自己握住一头,让我牵住另一头。 山里刚下过小雨,阶梯潮湿,空气清新,头顶飞过一只不知名黑鸟,叫声呕哑嘲哳难为听。 在我第三次脚底打滑之后,他再也忍受不了心惊胆战了,把树枝一扔,强硬地牵住我的手,拉着我慢慢走。 雾气升腾,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未来的路却愈发清明了起来。 窗户纸不用捅破,其中心意已然明了。 蜜糖罐不用打开,围着它嗅一嗅也是甜蜜。 没有想过要躲。 以后也不会再躲。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某一天的午休,有人再也按捺不住了,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按在了寝室门上。 “砰”的一声响,不疼,我只觉得烦躁。 萧柯怒视着我,咬牙切齿“陈柳,我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你竟敢跟他……” 我坦然回视,眸中毫无波动。 “谈了,怎么着?” 直白的话语让她顿愕。 我贴近她的耳畔,悠悠开口 “有本事,就搞死我。” “没本事,就给我滚远点。” 语气里居然沾上了些邓君竹豪放不羁的调调。 许是我的神色太过平淡,和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惊诧得瞪大眼,手下的力道都不由得松了几分。 我一把将她推开,嫌弃地掸了掸她触碰过的地方,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萧柯,你真可悲。” 不给她反应的时机,我又勾起嘴角,朝她笑得怪异。 “当舔狗的滋味怎么样?被拉黑的滋味怎么样?” 话音刚落,我看见她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了个干净,张大嘴,胸膛剧烈起伏。 心里不禁一阵快意。 我怎么会知道她被拉黑了? 因为是我干的。 当然,事先征得了邓君竹的同意。 眼见着她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我轻轻一笑,转身打开门离去,由她呆愣地站在原地。 她们本不是高山。 是我的卑微,赋予了她们的狂妄自大的资本。 从前我天真地以为,我的顺从讨好会换来她们的怜悯,殊不知,人只有自重,其他人才会尊重你。 事实也是如此,她虽然大张旗鼓地给我放过狠话,但当事情的轨迹脱离了她的掌控时,她却变成了行动上的矮子,不敢多吱一声。 人与人的博弈,就是要拼谁的心理防线更坚固。 我没有心理防线,所以习惯先把自己置于尘埃,然后将她们捧上高高的神坛。 由此,任人拿捏。 既入穷巷,就该及时掉头才是。 幸好,我已经掉头了。 第89章 同居 摊牌之后,寝室氛围变得更糟糕了。 她们虽说不敢对我动手,但一天到晚,她们言语间的阴阳怪气让我无比头疼。 我不想再继续忍受下去,正好我最近兼职家教挣了点小钱,我将其中一部分托付给叔叔带给乡下的爷爷后,还有剩余。于是我跟邓君竹说我想搬出去,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他大手一挥,说他正好知道一个好房源,可以带我去看。 到目的地时,那熟悉的气息、格调,让我觉得像极了某人的风格。 他提着我的行李,在我耳后坏笑“情侣入住,房租全免,水电也全免。” 这时我才知道,他在学校外面有一间出租屋。 我并没有觉得羊入虎口,反而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大馅饼砸中,有些晕头转向。 就那么迷迷糊糊,半推半就地住下了。 不过我坚持要承担一半的房租,他拗不过我,只得由我。 就这样,不大不小的出租屋里,慢慢地沾染上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在叔叔家里住的时候,我的私有物很少,有些生活必需品我会尽量放在角落里,不惹人注意。 刚开始,我把毛巾挂在他们一家人的旁边,但第二天起来却发现它不翼而飞,仔细寻找后才发现被挂到阳台外面去了。 我以为是我没拧干,所以才被婶婶拿到外面去晾,于是下一次我特意把毛巾拧得很紧,确保再也不会淌下一滴水。 可是隔天,它还是被挂在了阳台上。 褶皱的粉色布料,在空气里孤零零地摇晃。 我明白了。 后来,我自觉地把自己的东西和他们分开放置。 这个习惯保留下来,直到现在,我自觉地和邓君竹分开,他把毛巾挂洗漱台旁边,我就挂在浴室里。 没想到第二天,他的毛巾也出现在了浴室,一灰一白,挨得很近。 我取下来,挂到窗台,他又跟上来,两条毛巾追追赶赶,终于在一个台风天齐齐被刮跑了。 我拧眉看他。 他立马低头。 “媳妇儿,我错了。” 知错但不改。 他本来不喜欢吃零食,可自从我住进来后,他买了一个超大的四层零食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包装绚丽的零食。 久而久之,他注意到消耗最快的是甜食和薯片,几乎没被碰过的是辣条和劲仔小鱼干。 于是,零食架上甜食越来越多,辣的没再出现过。 他从不开口问,只是默默观察,暗自揣摩,记在心里。 他不开口问,或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信任我的回答。 有一次,浴室的热水器坏了,没办法洗澡,他就在厨房用天然气烧了一锅开水。 我蹲在桶边,看着他将冷水和开水一起灌进去,白色的雾气升腾,暖暖的,润湿了我的脸庞。 他问我“热水够不够?” 我伸手进去摸了摸,感觉微凉。 但是我说“够。” 他相信了我,把那桶水提进浴室里,让我洗澡。 那天晚上的冷水澡,洗得我全程龇牙咧嘴,可我愣是一声都没吭。 毫不意外,第二天起来时头脑发晕,四肢无力,我病了。 他生气了,一边动作粗暴地给我冲感冒药,一边像个小媳妇儿一样嘟嘟囔囔,说他以后再也不相信我了。 我用手在肚子上乱揉,身体侧躺蜷缩成一团。 他过来摸我的脑袋,又照着自己的比了比,神色有些迟疑“好像也不是很烫。” 但看到我实在难受的模样,他又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开始翻箱倒柜找温度计。 我红着脸,喊住他“不是感冒,是……是那个来了。” 有点难以启齿,说不出“月经”两个字。 从前来月经也疼,但没这么严重,想来还是跟昨晚的冷水澡有关系。 他拉抽屉的手一顿。 侧脸微红。 “那,那这,这怎么弄?” 一个大男人,此刻说话声比我还结巴。 腹中剧痛,但我不忘揶揄他“难道你之前没谈过女朋友?” “谈过。” 他走近床边,弯腰用指腹拭去我鬓角的冷汗。 “但没同居过。” “你是本少爷第一个带回来的女人。” 我微笑“呵呵。” 这世上巧言令色的男人很多,但不知怎的,我就是愿意相信他。 现在信不信的也不重要了,因为身体的疼痛很快就占据了我的思维,我在床上来回打滚,他在一旁手忙脚乱。 百度上说,痛经的女生要喝红糖水,于是他立马冲下了楼。 飞速买回来,飞速冲好,喝完后,疼痛并没有减轻。 百度上说,痛经的女生可以通过贴暖宝宝来缓解,于是他再次冲下了楼。 他回来后,我不禁发出疑问,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一次性买齐呢? 他答,太着急了,没来得及把回答看完。 暖宝宝贴上了,疼痛稍稍有些缓解,但还是很不够。 “百度说,可以用男性的手掌搓热后,放置在女性小腹……” 他红着脸,喉咙滚动着,有些不好意思念下去。 我实在疼得难以忍受,也顾不得什么少女娇羞和礼义廉耻了,扯着他的手臂撒娇“哥哥——帮帮我——” 他偏过头,轻咳了一声,挽起袖子,躺在了我背后,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捂在了我的小腹处。 他的手掌很热,紧贴着我后背的身体也很热。 被温暖包裹着,我感到幸福得几乎要飘起来,小腹渐渐地也没有那么疼了。 原来治愈疼痛的,不是暖,而是爱。 不知不觉间,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突然懒懒出声。 “没什么。”我的唇角弯起。 他乞求“再叫一声,好不好?” 我的声音放软“哥哥……” “哎——”他应了一声,笑逐颜开。 可能是那天痛经把邓君竹折腾狠了,导致我后来再来姨妈,他比我还紧张,做足了知识,百度说不能吃不能碰的,绝对不会让我靠近半点。 幸福已经太久没有眷顾过我了,现在的我看待幸福,如同看待手心里的沙,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快。 我小心地保持距离,不想给他添任何麻烦,但在他的温柔和循循善诱下,我伪装的面具被逐一击溃。 我深知,此刻被浓浓幸福包裹住的陈柳,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陈柳了。 第90章 新成员 我生日前几天,他旁敲侧击,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说我想要一只小猫咪,他很失望。 “陈柳,你最想要的居然不是我?” 他一边夸张地捶胸顿足,一边懊恨地念叨“白养了白养了”。 我抱住他,脑袋贴在他的胸膛,眼神向上望着他“那我要你。”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手指抚过我的发丝,憋笑道“这个太简单了不算,再重新想个。” 好嘛,原来只是引我说出那句话。 我又给出了最开始的答案。 他神色认真了,问“为什么想养猫?” 我老实回答“因为没养过。” 我想体验一下有宠物是什么样的感觉。 养猫如爱人,可是爱要有输入才有输出,所以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种事。 但现在,我内心的情感有富余了,可以把爱分出去一些了,就想养一只猫。 “那我们就一起养吧。”他轻轻地说。 于是,在我生日那天,我们去了一家宠物店。 挑来挑去,最终选定了一只银虎斑缅因妹妹,店员说它外形漂亮,性格好,黏人不爱叫。 他听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用口型说“跟你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从店员手里把它接过来,它不怕生,爪子搭在我的手臂上,尾巴如羽毛般轻柔,摇摆着让人心生欢喜。 这是一条温暖而鲜活的生命,一旦接过它,也代表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从小到大,我都是照顾好自己就行,还没对其他生命负责过,这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我们把猫咪带回了自己的小家,为它准备好了食物,厕所和温暖的窝。 我们坐在沙发上,如老父母般,慈爱地看着它在新家探索每一个角落。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他端起桌上的水杯,递给我。 “想好了。”我没接,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叫什么?”他把水杯送到自己嘴边。 “李桂花。” 身旁的人猛地被呛住,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他用力捏着杯子的指节泛白。 “不是,桂花就算了,它为什么姓李啊?” “你给孩子另找了个爹?” 我兴奋地说“顺口啊。” “邓桂花和陈桂花,好像都不如李桂花顺口吧。” 他摇摇头,似乎想将脑袋里的这个想法甩脱出去。 “不行,太难听了。” 我摇他的胳膊“贱名好养,我们村里都是这么起名的,就爱用些花花草草,你看我,就单名一个柳字。” 他咬着牙,仍然不肯让步。 我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 一连被否决几个方案后,我们家庭新成员的名字终于被确定了下来——桂桂。 随着时间的推移,桂桂的性格越发亲人,每天回家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它在门口迎接我们,竖着尾巴,“喵呜喵呜”地叫唤。 当我们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它就会趴在人的大腿上,静静地眯着眼睛。 它是一只很有猫德的小猫,几乎从不需要我们操心。 一天晚上,电视里正放着狗血韩剧,我一边吃薯片一边看得津津有味,桂桂在我腿上睡着了,突然间,我感觉肩膀一沉。 偏头一看,邓君竹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均匀,也睡着了。 我心里一动,觉得此情此景,美好得有些不太真实。 我轻声细语“邓君竹,你睡了吗?” 没有反应。 我放下薯片,继续说“如果你真的睡了,那我可要对你做一些坏坏的事了。” “你醒来可不要怪我哦。” 他的呼吸频率未变,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的耳根子红了点。 不说话就是默许,我勾起嘴角,伸出邪恶之手,拽了拽他的眼睫毛。 还挺牢固,没拽下来。 不过我没放弃,一边拽,一边碎碎念。 “男孩子的眼睫毛长得这么长做什么,还密,这让我们女生怎么办,不如移植到我的眼皮上来……” 下一秒,他猛然睁开眼睛,惊愕地看向我,眼里有着分明的无语。 “这就是你要做的坏事儿?拔我睫毛?” “呀,你醒啦。”我缩回手,战术性乖巧微笑。 每次我露出这种表情,他就拿我没辙。 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睡意也没了,靠在沙发上,鼻子重重地出气。 我偷偷看他,不敢说话。 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不是也没拔下来吗? 我一狠心,一闭眼,将自己的脸送上去“你要是生气,就拔回去,不许带着情绪过夜。” 他笑了笑,然后靠过来,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好了,别闹了,看电视吧。” 又变回了一副神色泰然的模样。 我在心里吐槽。 男人心,海底针。 他把我的手握住,又渐渐失力松开,我不离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掌心。 …… 桂桂胆子大,喜欢陌生人,喜欢外面的世界。 于是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带它出去散步。 朦胧的夜色、长长的牵引绳、并肩而行的两个身影,几乎成了这个小区里一道固定的风景线。 这一天,邓君竹学校有急事需要处理,要晚点才能回家,我就一个人带着桂桂出去散步了。 夜色微凉,乌黑的云层遮住月光,显得有些凄冷。 刚下楼,我就看到了小区里那群闹腾的孩子。他们一看到桂桂便兴奋地围了上来,其中一个孩子抬头看着我说“姐姐,我们可以跟它一起玩吗?” 看到他们热情又可爱的脸庞,我不忍心拒绝,就点了点头。 起初,桂桂还觉得很好玩,追着孩子们跑来跑去。但渐渐地,游戏变得激烈起来,孩子们开始尖叫着追逐桂桂,手中棍棒乱挥,手舞足蹈,姿态癫狂,甚至还丢泥巴在它身上。 桂桂害怕地发出呜咽声,它不知所措地四处逃窜,试图躲避孩子们的追逐和攻击。 看到这一场景,一股莫名而来的恐惧如电流般席卷过我的四肢。 我感到一阵胆颤,急忙喝止了他们,跑过去,把受惊的桂桂抱在怀里。 它绒软的身体有些颤抖。 它不理解,好端端的,人类为什么突然这么对它。 正如我也不理解,好端端的,她们为什么突然这么对我。 第91章 勇气 看到我护犊子的模样,其中一个大孩子抱着双臂,脸上颇有些不以为然“阿姨,我们只是跟它玩玩而已,你别破防啊。” 现在的小孩受网络荼毒太深,学到个新词就随便乱用。 让我告诉他,什么是真正的“破防”。 我迈前一步,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那圆滚滚的身子跌进草丛里,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他双手撑在地上,眼里涌出难以置信。 尖锐的呼叫声刺破了空气。 “你他妈敢打我?” “你敢打一个孩子?” “妈——妈——” 他有恃无恐地召唤起了救兵。 或许是麻将声掩盖过了自家儿子焦急的呼唤,又或许是家长对此类声音早已免疫,总之,他在叫了几声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悻悻地握着拳头站了起来,眼中怨毒之色清晰可见。 他的自尊和骄纵无法容忍自己在小伙伴面前吃这么大的亏,这口恶气他是一定要出回来的! 于是,他像个陀螺一般,被怒火的长条刺激着,鞭打着,带着满身腥臭的汗味,冲我的小腹撞来。 我躲开了,他没能刹住车,一头栽进了灌木丛里。 当他再次转过身来,脸上多了几片草叶,眼中恨意更甚,仿佛要把我撕碎吞下肚。 “你这个臭婊子,我要杀了你——”他握着拳头,嘶吼着朝我冲了过来。 我一声冷笑,按住他的喉咙,把他按进草丛里,抓起一把带着草根的泥土,塞进他嘴里。 嘴这么脏,不如不要了。 可惜边上没有狗屎。 “呸呸呸——上,都给我上!”他咳嗽,气急,狂蹬着腿,命令其他人加入战场。 于是一群小孩大喊大叫着向我冲来。 真讨厌抱团的。 这帮小孩打架都下死手,指甲顶端参差不齐,对着我连掐带抓,我的胳膊和脸上很快就多了几道血痕。 疼痛之下,我的气性也被点燃,犹如猛兽附体,一拳一个,逮住一个就往他们的嘴里灌泥巴。 他们一个个满头满嘴的土。 他们一个个表情惊愕不已。 这是什么鬼攻击方式? 在他们有限的认知里,自己从来都是被大人谦让着、宠爱着的。 还没见过一个神志健全的成年人敢如此不要命地跟小孩子斗殴。 他们紧张了,瑟缩了,世界观被颠覆了。 如同一群被竹竿惊散的鸟雀,逃之夭夭。 深夜,邓君竹推门回家,一看到沙发上挂彩的我,吓了一跳。 我笑嘻嘻地展示我的荣誉伤疤“我今天,跟一帮小孩打了一架。” 他走近,俯身翻出桌膛里的创可贴给我贴上,声音不急不缓“打赢了吗?” 我十分得意“那当然了。” 他坐下,长臂一揽,把我圈在他的怀里。 “为什么要打架?” 进入正题了。 “你不知道,我带桂桂出去散步的时候,遇到一帮臭小孩……”巴拉巴拉,我眉飞色舞,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 他全程静静地听着,看着我的脸,若有所思。 讲完后,我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我打人,你不骂我?” “为什么要骂你?”他一声轻笑。 然后说“我只是觉得欣慰,你现在终于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我纠正他“我没有保护自己,我保护的是桂桂。” 他揉乱了我的头发“你说是就是吧。”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 我之所以会为今晚这个举动感到如此高兴,不光是因为我挡在了桂桂面前,更是因为自己挡在了昔日的陈柳面前。 爱,会让人产生无与伦比的勇气。 在我还没看懂我自己的时候,他一眼就看穿了我。 我一直觉得,我们俩都挺反差的。 他表面看似桀骜,其实内心纯白公正得像个天使。 而我表面看似乖觉,实则内里住着一个阴暗疯批。 我们真是绝配。 有一次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他不慎被车撞倒,倒在血泊里,手臂上划了一道很长很长的口子,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我冲肇事司机发火,对他上手,对他破口大骂,用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 许是我的模样太过狰狞可怖,竟把对方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我丝毫没有怜悯之心,蹲下身,用外套把邓君竹的手臂包起来,然后跑到马路对面的诊所去买纱布,顺便把店里的老医师也拖了过来。 目光穿过川流不息的车辆,我看见邓君竹用完好的那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哄那个小孩。 车窗玻璃的反光有些刺眼,视线不禁变得模糊。 我造的业,他在替我还。 圣父啊圣父,你见证过世间的污浊,人心的卑劣,你却依旧愿意度化世人,度化我吗?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只是冲动和喜欢,那在这一刻,这份汹涌的喜欢则转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爱。 去医院的路上,他一直安慰我说没事,我点头说我知道你没事,你肯定没事。 然后紧紧牵着他的手不放,手心黏腻,分不出是谁的汗。 在医院处理完伤口后,回到家里,我硬着头皮扒开邓君竹的衣服,看到他的身体上全是淤青,忍不住又掉泪了。 “不疼,不疼。”他在我耳边一句句重复,温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 我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我的心好疼啊。 是不是我们俩根本就不配。 是不是太过卑劣的我,惹怒了上天,所以要将报应降临到他身上。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动手,不该开口骂人,我愿意永远做一个唯唯诺诺的陈柳。 只要能换他安然无恙。 不久后,一学期结束,寒假来临,尽管我们都不舍,但终究要分道扬镳。 他的车票比我早,我送他去车站。 他要提行李,没办法牵我的手,我就一路拽着他的衣角。 到了安检口,不得不放手了,我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你要保重啊。” 他怔怔地点头,神色有些迷惘。 回到家后,他反复琢磨,越琢磨越觉得我这话不对味。 于是隔天,他就买了去到我家乡的机票。 我正在家里洗碗,收到他从机场打来的视频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第92章 重忆 我是真不理解,他居然会因为临别前的一句话,毅然决然地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找我。 他说我在车站的那句“你要保重啊”,实在太像告别了,他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我说,那的确是告别啊,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分隔两地了吗? 他说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我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言罢,他不跟我争了,直接用一句万能的四字咒语来堵住我的嘴——“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你看着办吧。 我认命,迅速收拾了一下,打车去机场接他。 城里的家不属于我,我就带他回了老家,见了爷爷。 他沉着稳重,温柔知礼,很难不让爷爷喜欢。 休息一晚过后,第二天,我带他进山里四处溜达。 我跟他说我爬过哪棵树,跟他说我在哪个沟子里摔过狗吃屎,跟他说哪种蘑菇有毒,跟他说我馋书里的荔枝吃的时候,在山里摘过某种野果,结果当天晚上拉到虚脱,差点把爷爷吓死。 他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给出一句锐评。 两人在默契的四目相对间,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大笑。 走着走着,来到了学校旁边的小溪。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水面上,形成一片闪烁的光影。溪水清澈见底,卵石和水草轻轻摇曳,微风吹过,泛起层层涟漪。 从前我觉得这条小溪宽阔不已,跳下去捞书时,更觉得它是会吃人的魔鬼。 现在再看,这只是很小的一条溪而已,充其量只能吞些沙石和烂菜叶。 我童年那些挥之不去的阴影,在重踏故土的那一刻,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消失殆尽。 关于被霸凌的那些事情,虽然我没有刻意跟邓君竹提起过,但从我的言语和日常表现上来看,他多多少少猜出了一些。 他向来心细如发,只不过不愿揭开那层布,让我难受。 我们在小溪边坐了很久,他问我为什么发呆。 我说我在看水面。 他说水里有什么好看的。 我笑笑,不说话。 水里有他的倒影,倒影我也想要。 边上的小学已经荒废了,里面破破烂烂,杂草丛生,一阵风吹过,里头仿佛有鬼在哭嚎。 他想进去看看,但我拉住了他的手,于是他不走了,只是垫起脚努力往里看。 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小小的男孩,在等待另一个人放学。 门口经过一只小白狗,我们“嘬嘬嘬”地叫它,它就乖巧地躺了下来,露出白肚皮,任我们rua。 逗了十几分钟后,我们沿着道路继续出发。 路上,碰到了小学的一位老师,他正坐在门口的摇椅上晒太阳。 他算是我的启蒙老师,多亏了他,我对语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已年过七旬,身材佝偻,白发苍苍,但他还记得我,看我上来打招呼,他热情地带我进里屋,给我塞了几个橘子。 他说,好好揣着,不要被王强他们发现了啊。 王强,就是小学时期带头欺负我的那堆人之一。 我感激地握住老师的手“您放心吧,他们不会再欺负我了。” 告别老师后,我们一边扒着橘子,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 不知不觉,日头已高,我就在某家店里给他点了一碗酸辣粉。 老板娘很厚道,把那碗粉盛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她在围裙上搓手,笑着看我们“小姑娘长得真面熟,以前也常来阿姨这里吃饭吧。” 我笑着回她“吃过一次就忘不了了。” 老板娘满意地转身离开。 他问我为什么不给自己也点一碗。 我摇摇头说我不饿。 他低头尝了一筷子,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复杂,但在我的撑脸注视下,他一口接着一口,全吃光了。 吃完后,他擦嘴问我“你喜欢这个口味?” 我回“不是啊,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家店有多咸。” “……” 今日天气晴,风和日暖,万里无云,是个极好的日子。 路上碰到有户人家结婚,鞭炮声打得震天响,地上红彤彤一片,正巧我也饿了,就拉着他进了人家的院子。 随了两百块钱份子后,坐在了最不起眼的席面上。 逢人来问,就说我们是女方家里的。 村子不大,就这么些人家,多少都沾亲带故,也就没人怀疑我们的话是真是假。 菜上齐了,热腾腾地冒着汽,刚吃完一碗酸辣粉的某人,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大快朵颐。 盐吃多了,嘴里有点渴,他开了一罐可乐,“滋”的一声放气响,把我的注意力从碗里转移到他手上。 “先别扔先别扔。”我急忙咽下嘴里的菜,喊住他。 他捏着那个易拉罐拉环,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我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朝他伸出手。 “我愿意。” 他哑然失笑,心领神会地把拉环套在我的手指上。 “嗯,我也愿意。” 好巧不巧,台上司仪在这时念起了收尾词“让我们再次祝愿两位新人在今后的生活当中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真爱一生、真诚到永远!” 故事的主角相爱、相拥、相吻。 台下人推杯换盏,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晚上,我们搬了两张椅子在爷爷的院子里,仰望星空。 星空璀璨,如同亿万颗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人间的烟火和浪漫。 我问他今日游玩的感想。 他答,很充实,不虚此行。 我把手枕在头下,夜风微凉,但我的心脏暖乎乎的。 我不是带着他在山里走了一遍,而是带着他在陈柳的童年里走了一遭。 但凡他期间表现出一丝丝的不耐烦,我都会惊恐、退缩、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但是他没有。 他说,要是能早点遇到小陈柳就好了。 他一定会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是啊,我们为什么不能早点遇见。 我在苦难的深海里飘荡许久,终于等到他,划着一叶破破烂烂的小舟来救我。 他向我伸出手,但我不想将他拽下,于是我学着自救。 长空浩荡,月光洒下,海面也闪动着莹莹光泽。 殊不知,因他的降临,这片海早已不是苦海。 第93章 陨落 1 u0001时间飞逝,寒假结束,校园生活重新开启。 放假前,我们把桂桂寄养在了邓君竹的一个朋友家里。 他朋友是个养猫圣手,家里养了两只猫,一只布偶,一只狸花,都是公猫。 把桂桂接回来后,我们发现它的精神状态不如从前那般好了,大部分时间都懒懒地不爱动弹,即使拿它最爱的逗猫棒逗它也没反应。 更明显的是,它的腹部一日日隆了起来。 我和邓君竹相视一笑,看来我们的小孩,要有自己的小孩了。 自此,我开始埋头研究猫咪怀孕和生产的相关知识,对它的饮食照料得更为细心周到。 可没想到,当我把精心配置的营养餐端在它面前时,它只闻了一下就开始干呕,并用爪子做出埋屎的动作。 邓君竹站在一旁,紧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我觉得很挫败,原来我的厨艺这么糟糕。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家里有一个会做饭的人就行了,我和桂桂只要负责张开嘴,等着被投喂即可。 两个月后,我们翘首以盼的日子终于到来。 桂桂躺在我们事先准备好的柔软棉垫上,准备生产,我比它还紧张,不停地摸着它的脑袋安抚。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它不叫不闹,偶尔还会用温热的舌头舔舔我的手指。 可是后来,它开始疼了,身体一阵剧烈的收缩,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听得人揪心不已。 我抓住邓君竹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呼吸也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 桂桂用尽全力,想要将体内的宝宝推出来,但它却怎么也做不到,宝宝像被卡住了,桂桂的腹部不停抽搐,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见事态不妙,我们赶紧把它抬进航空箱,送去了宠物医院。 半小时过后,医生告诉我们,我们来得太晚了。 桂桂年纪太小,骨盆狭窄,导致难产。 他们已经尽力抢救,可最后,大的小的都没保住。 医生的声音有些缥缈,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我透过他的肩膀,往手术室里看去。 桂桂躺在手术台上,嘴巴张开,舌头耷拉,双眼圆睁,一动不动。 殷红的血和苍白的布交织,触目惊心。 那瞬间,我好像看见桂桂和它的孩子,化作了长着翅膀的小天使,穿过医院冰冷的玻璃窗户,飞向了广袤无垠的夜空。 我不舍得,向它招手,唤它回家。 繁星陨落,他捂住我的眼睛,不让我再看。 桂桂走后,我感觉我的精神状态也变得不太正常了。 我时常会蹲在桂桂爱趴的小垫子旁边,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理,仿佛还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或者用它喜欢的逗猫棒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然后被猫毛刺激得狂打喷嚏。 他看不下去了,在某一天下午,他当着我的面,把跟桂桂有关的一切全部锁进了柜子里。 我愣怔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不知上去阻止。 他把钥匙揣进兜里,靠在柜门边,像个没事人一样看我。 突然感到格外悲愤,我冲他大吼“你不是我爸,不是我爸!” 他淡淡回应“当然不是。” 我又吼“那你凭什么管我?凭什么?” 他不再理我,转身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做晚饭。 我不死心地跟进厨房,继续找他理论,我说一句,他就用干净的手背蹭一下我的脸。 不能跟我吵架,但又不能晾着我不管,这就是他回应我的方式。 炒菜时,油溅起来,他单手炒菜,另一只手挡在我脸面前。 我喋喋不休地输出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菜做好了,色香味俱全,我咽了咽口水,宣布停战。 他给我夹过一块油煎五花肉,问我刚才为什么生气。 我突然感到一阵羞愧,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于是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最近我的情绪像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许多行为好像都不受控制。 应该是激素的原因吧。 他应了一声,目光灼灼,视线从落在我的脸上,慢慢转移到了我的小腹。 我的心猛地一紧,一种不安的感觉迅速盘踞上我的心脏。 不可能吧? 绝对不要! 幸好,身体似乎知道我在恐慌什么,晚饭后,我这个月迟到的姨妈就来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躺在床上,他像往常一样给我揉着小腹。 我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心中涌起一股委屈,轻声叫着他的名字“邓君竹。” “嗯?”他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邓君竹。” “嗯。” “邓君竹。” “我在呢。” “邓君竹邓君竹邓君竹。” “我在,宝贝,我在。” 他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不轻不重地揽住我的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干涩道“没什么,就是想提前告诉你,我是不会怀孕生宝宝的。” “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我们就此打住吧,我不想耽误你。” 女人怀孕生子,如同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我没那么伟大,我怕疼,也怕死。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我以为什么大事呢,好好好,不生就不生,身体是你的,没有人能替你做决定,我也不行。” “可是你不怕自己……” 我顿了下,想琢磨琢磨用什么词比较委婉,却发现用什么词也不好,于是一闭眼道“断子绝孙?” 他往我的颈窝里拱了拱,声音低了下去“是啊,没有孩子承欢膝下太可怜了,所以你得补偿我,和我共度一生。” 哪有这么赖皮的人? 我的嘴角弯起,语气莫名变得有几分轻松“你少cu我,这得看你表现。” 他紧紧抱着我,声音沾染上了几分睡意“好,看我表现。” 他之前说过,人来这世上一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存在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 所以对于要不要小孩这件事,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这个人啊,从来都是只顾好当下就行了。 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当下。 第94章 噩耗 生命的画布上,伤感与落寞的色调似乎永远无法抹去。 人生无常,变化莫测,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与一个人的相见,是否会成为最后一面。 这种未知,如同笼罩在头顶的乌云,随时可能带来突如其来的风暴。 这天,我正在讲台上做报告。 突然间,心脏一阵刺痛,手指抽搐,激光笔从我的手里滑落,滚到了讲台与教桌间的缝隙里。 台下,一百来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狼狈又无措,蹲在地上伸手进去抠,却又在起身的瞬间,一头撞在了突出的桌沿上,被力的反作用撞倒在地。 前排有几个同学上来扶我,指导老师关切地询问我有没有事。 我的心狂跳不止,手脚发麻,脊背也挺不直,但我摇摇头说我没事。 就这样,我强撑着,断断续续地做完了演讲。 回到座位,邻座的女生紧紧盯着我的脸,说我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我也感到疑惑。 因为我今天出门时一切都好好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邓君竹今天没课,他送我到门口,说今天要给我做一顿丰盛的大餐。 但刚才那股心痛来得太莫名其妙,就好像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某束与我灵魂与精神紧紧相连的生命之火正在悄悄熄灭。 …… 下课后,我才发现手机里多了好几个未接电话。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都是叔叔打来的。 我颤颤巍巍地回拨过去,毫不意外,得到的是对方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 我的喉间一哽,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听到手机里冰冷的嘟声,我有些茫然地放下手机,看着周围行色匆匆的人群,用力眨了下眼,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把脸上的泪擦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脏会自动把无法接受的疼痛给屏蔽掉。 我镇定地跟班主任请假,镇定地买票,镇定地打车去机场。 坐在出租车上,我给邓君竹发消息。 “爷爷摔进了田埂,昏迷了半天才被人发现。” “现在情况很危急,医院已经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语气与逻辑的正常让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几秒钟后,对面弹过来一个视频通话。 我摁掉。 又弹过来。 我再摁。 我不是想跟他赌气,我只是怕我所有强撑起来的情绪,会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崩塌掉。 我现在还不能崩塌,至少在见到爷爷之前不能。 见我不理,他不打视频了,直接发了几个字过来——“在机场等我。” 没想到我刻意佯装的平静,刻意对他的焦急坐视不理,反而在他面前加剧了事态的严重性。 去机场的路上,脚步有些趔趄,矛盾思绪涌上心头。 一方面觉得这实在不干他的事,他没必要掺和进来,另一方面又希望他能够毫无理由地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承受暴风雨的侵袭。 我真是自私啊。 虚伪的面具戴久了,下意识连自己都想骗。 我以为我能承受这一切,但实际上我不行,我太懦弱了,我必须要有座山能依靠,不然就会如蒲柳般望秋而落。 我坐在机场门口的石阶上等他。 周围的人们提着行李箱来来往往,步履匆匆,仿佛只有我停留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孤独而无助。 不一会儿,邓君竹匆匆赶来,眼里满是担忧与急切。 我咧开嘴,做了一个苦笑。 他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起面对。”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抬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飞机飞在天上,带着我穿越云层,从尘世的一个喧嚣之地,转移到了另一个喧嚣之地。 从机场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和叔叔汇合。 和叔叔说了几句话后,他突然毫无预兆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很疼,而且很懵。 不知道叔叔是真的想打人,还是像从前那样无心地随手一拍,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探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得到一个确切的房间号后,我就跑去了爷爷的病房。 医院走廊里,病人和家属都很多,有人神色平淡,有人哭到昏厥,有人捂嘴啜泣。 有父母抱着被剃光头发的小孩心碎落泪,有老夫妻拄着拐杖,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相互鼓励,有女孩子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调皮的男孩则做着打针的姿势吓唬她。 这一幕幕,让我深刻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奈。 世间幸福本少有。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雪白的病房里,爷爷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双眼紧闭着,脸上没有任何血色,机器的运转声在病房里回荡,显得异常沉重。 我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轻易落下。 我在爷爷耳边不停地喃喃低语,求他快点醒过来,说累了,我就伏在他的手臂边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希望能把我的生命传递给他。 恍惚间,我感觉到有人摸了摸我的后脑勺。 那是我刚才被叔叔打过的地方。 我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 有个护士在给隔壁床的病人换药,她看到我回头,问我“小妹妹,刚才有个穿黑衣服的男生在你身后站了很久,是你男朋友吗?” 邓君竹刚刚一直在这儿? 从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被悲伤的情绪覆盖,一时间都忘了他的存在。 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但他迟迟没有回复。 脚步有些踉跄地出去找,我走出病房,走过长长的走廊,最终来到了医院外面的花坛边上。在那里,我看到邓君竹正跟我的叔叔吵架。 面对一个年岁和阅历都比他多得多的男人,邓君竹的气势丝毫不弱,眉眼间积满阴沉,压迫得令人心悸。 他大声吼“她一个小姑娘有什么错?” “你撒气撒到她身上干嘛?” “要不是认识得晚,我早把她领回去养了!” 这话好耳熟,好像听他说过。 第95章 预警 lq人生就是这样,越害怕失去,越无法避免。 在三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爷爷毫无预兆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这期间,他甚至没睁开眼看自己的孙女一眼。 他是不是不想见我?他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我悲痛欲绝,撕心裂肺地哭泣,死死拽着白色的床单,不让任何人把爷爷推走。 邓君竹红着眼抱住我,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爷爷最终被葬回了他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的山里。 山里的风景依旧美丽,绿树婆娑,云雾缭绕,如画一般光影交织,但爷爷却再也无法欣赏了。 办完爷爷的后事,太阳已经落下山头,嘈杂的人群逐渐散去,我穿着一身孝衣,留在了原地。 邓君竹静静地陪着我。 月亮越升越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突然开始叫我,媳妇儿,媳妇儿。 我坐在墓前不说话,于是他又开始道歉,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理理我。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从兜里一样一样掏出好吃的东西,放在我手里。 黄纸遍地,满目荒凉,悲恸感如漫山遍野的沙石,沉沉地压在心头。 就那么木木地吹了一晚上凉风,直至凌晨。 身子再也撑不住了,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朦胧中,我感觉到他把我背了起来,哭得太累了睁不开眼,眼里映入一片金色。 山野寂静无声,我知道,秋天的第一轮太阳升起来了。 又过了半个月,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没有再待下去的意义,于是我们回到了学校。 这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他。 时常拉着他的手不放,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都是些无聊且琐碎的日常小事,偏偏他听得很认真,而且每句话都有回应。 在家里,我牵着他的手,跟着他从客厅走进厨房,从厨房走到饭桌,从饭桌走到卧室,寸步不离。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只有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我不安的心才有所归处。 卧室里,他单手打开衣柜,“你要洗澡吗?” 我摇摇头,“现在还不想洗。” 他试探开口,“那我去?” 我无所谓,“你去吧。” 他眉峰轻挑,晃了晃与我紧牵的手,眼神意有所指。 “哦哦。”我后知后觉地把手松开。 可是不想离他太远,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浴室的磨砂玻璃外,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他已经刻意把水流关小,但我还是觉得噪音太大,听不清他的声音。 于是,他把浴室打开一条缝,热气蒸腾而出。 他问“现在能听见了吗?” 我回“可以,再开一点都能看见了。” 湿热的浴室里,传来他的一声轻咳。 那条本就不大的缝隙又被他合上了些。 我心生不满,上手去推门,想推回刚刚的位置,结果他在里面抵住“小祖宗,别闹了。” 语气有几分娇羞的意味。 我松了手,好吧,放他一马。 他从浴室出来时,只用浴巾围住了下半身,乌黑的碎发往下滴着水,顺着下颌线落到锁骨上。 我看着他,朝他伸出手。 他把我从凳子上拉起来,凉飕飕地瞥我一眼“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小流氓?” 我仰头朝他笑“现在发现我的真面目了?晚了。” 他宠溺地笑笑,捏了下我的鼻尖。 晚上关灯,躺在床上,我在黑暗里摸索着够到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握。 像是在给我回应,他用力回握住我的手。 身侧的被子动了动,他问我“你最近怎么了?” 我的嗓音有些干哑“我害怕。” “害怕什么?” 我咬住唇,不知如何开口。 时间仿佛静止。 正当他以为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我突然出声 “邓君竹,我只有你了。” 声音染上微弱的哭腔。 “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了。” 他叹了口气,扶着我的脸,低头吻过我眼角的泪。 “别怕,我永远在你身边,死了变成鬼也不走。” 我又哭又笑“我也是。” 话不能乱讲,出口便是契约。 一句看似玩笑的承诺,谁都不知道它会不会在日后变成现实。 我心里时常揶揄他是个圣父,愿意度化我这只活在阴沟里的蛆虫。 我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人稀罕的地方,他愿意靠近我,大概是因为圣父对不幸世人的怜悯吧。 我不是个值得被爱的人,只不过那么凑巧,被神明眷顾了而已。 月光洒在窗前,外面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响动,楼下时不时传来几声凄厉如婴孩的野猫叫。 黑暗里,我睁着眼,心慌得厉害,担心唯一紧攥着的东西也会从指缝里溜走。 不过幸好。 15日清晨,他在身边。 16日清晨,他在身边。 17-29日清晨,他在身边。 30日清晨,一睁眼,确认他今天也在身边。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早上七点,我睡醒后突然发现身边没人,心脏瞬间紧缩。 磕磕绊绊往客厅跑,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 在卫生间门口听到洗漱的声音,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然后趁某人没发现,赶紧悄咪咪回房间穿好拖鞋,不然又要被念叨死。 我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平淡安然地过下去。 殊不知,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别,其实是有预感的。 这段时间从未真正消除过的紧张和心悸就是证据。 窗外,雷公震怒,风雨如鞭,心脏突突的感觉更加强烈。 手机上,一连好几天都收到了暴雨红色预警。 雨滴汇聚成帘,挂在窗前,无尽的泪水从天上源源不断地倾泻而下,乌云像厚厚的墨块压低了天空,白天也变得昏暗如黑夜。 街道上积水成渊,水位不断攀升,汽车被困在水中央,像脆弱的小舟。行人在雨中穿梭,手中的雨伞在狂风中摇曳,显得异常渺小。 邓君竹这几天坐立难安,因为他老家就在城外的山村里,这种天气最容易爆发泥石流了。 他爸一个人在家,不懂这些。 他打电话回去,但没人接,可能是电话线被风刮断了。 他说他想回去看一眼,反正离得也不远。 第96章 生离死别 家人可能遇到危险,我没有理由不让他回家查看。 我说我要和他一起去,但是他不让,他说下雨,村里山路泥泞,我一个小姑娘弄脏了鞋怎么办? 我也是山里长大的,我才不怕这些。 他又说不想让我跟着他淋雨,他会担心。 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他就没有让我淋过雨,一次也没有。 我想着反正路程也不远,不然就随他去吧。 于是帮他一起收拾好行李,送他到楼下。 那时的我不知道,这将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就不该听他的话,我应该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一起去。 哪怕是以死相逼,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但当时的我并没有这么做。 我站在屋檐下,任由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雨幕里,他撑着伞,朝我挥了挥手,依稀有些看不清脸。 隔得太远,以至于挥手这个动作,有点像是求救。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攫住,我不明所以地捂住心口,难受到想吐。 又来了,不知道这种恐慌感从何而来。 他的身影消失了很久很久,我还站在原地没动。 最后,我像个木偶般走进暴雨里,迷茫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浑身湿透地回去了。 在我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苦难从来都没有放过我。 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爱情,但没想到,悲伤早已在一旁虎视眈眈。 夜晚,电闪雷鸣,天空像被撕裂成了两半,窗外的树枝被狂风骤雨刮断了不少,剩下的也都是摇摇欲坠。 我抱着膝盖蹲在床上,浑身不停地发抖。 我不习惯没有他的夜晚。 我害怕。 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以此麻痹住自己的感知。 他最新发来的消息,是在三个小时之前。 他说村子里涨水,为了保证居民安全,整个村子都断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他要省着点用电,手机就先关机了,明天再跟我联系。 我以为,此次一别,只是生离。 但没想到,却是死别。 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着他的消息,可等来却是惊天噩耗。 “死者姓名邓君竹,性别男,年龄22岁,身高184,体重75kg,死亡时间12个小时,死亡原因溺毙……” 医生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我们分别才不到48个小时。 他怎么就死了呢? 这一定是梦吧。 我的眼睛缓缓转动,视线落在医生胸口的圆珠笔上。 趁他转头和别人说话的间隙,我突然一把将圆珠笔抽过来,手疾眼快地往自己的脖子上扎。 在梦里,死了就会醒过来的。 坚持一下,疼痛很快就会过去。 医生大惊失色,慌忙招手叫人,很快一堆人齐齐将我围住,按住我的颈动脉。 医院天花板的灯,好刺眼。 他们七嘴八舌地围着我,声音嘈杂,像蚊子一样在脑袋边上乱飞。 我真的,真的很讨厌这个世界。 以后不要再来了。 即使下辈子还能遇到他,我也不要再来了。 他曾带给我很多很多的甜,但只要留下一点点苦,这点苦就会覆盖所有的甜。 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被命运无情地斩断了。 求求上天,不要让我活下去。 别把我救活…… 通往黄泉的站台上,我被挡在了外面,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我看着所有已故的亡魂,一个接一个登上阴间列车。 先是桂桂和它的宝宝,再是步履蹒跚的爷爷,最后是邓君竹。 他回头看我,眼神悲悯。 他说,回去,回去。 我哭到喉咙嘶哑,拳头猛砸,却怎么也无法砸破那一层透明的屏障。 求求你们别走,求求你们等等我好不好? 不要留我一个人…… 列车缓缓驶离,承载着我的所有思念和灵魂,只留下原地一副空空的躯壳。 现实里,我木然地睁开眼,眼底一片死寂,脖子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 我真傻,居然会蠢到在医院自杀。 我默默离开了医院,回到我和他的小家里。 一回家什么都不干,就只抱着他的被子发呆。 天色渐晚,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四周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每一声跳动都像是在提醒我,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试图想象他在那片肆虐的洪水中的最后时刻,但每当思绪触及,我的心便会被紧紧地揪住,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涌出。 那天,他跟着一队专家深入山区进行勘测,准备做好预防措施,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山洪。 尽管这样的任务本不应该是他这个年轻的大学生来承担,但因为他自幼在村里长大,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村民们对他有着天然的信赖,他就义无反顾地前往了。 在危险悄然逼近之时,他第一个察觉到并反应过来。他眼疾手快地将同伴推开,紧接着突如其来的山洪如同从天上倾盆而下,瞬间将他淹没。 山洪犹如猛兽,咆哮着冲刷着一切,他拼命挣扎,希望能抓住沿岸任何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但凶猛的水流让他无法着力。 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断裂的树枝,他的手已经被洪水泡得发白,指甲破裂,鲜血渗透出来。他的脸上满是泥土,混合着雨水的眼神透露出对生命的渴望。 然而,凶猛的洪水并不打算给他生还的机会。它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进去。他的身体在洪水中翻滚,声音被水流淹没,无法传达出去。最终,他的手松开了树枝,身体逐渐被洪水淹没。 我不敢再去想象这些细节。 这些画面犹如一把把尖刀,刀刀一笔一画刻在我心里,又深又重,直迸溅出一路血珠。 我轻声问道 “邓君竹,你当时疼不疼啊?” “你不是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哭了吗?可是我今天掉了好多泪,你看见了吗?” “你带我走好不好,带我走好不好?” 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远方呼唤我的名字。 我猛然惊醒,抬头望去,四方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 第97章 寻魂 三天三夜,我蜷缩在床上,没吃一粒米,没喝一口水。 这期间,我感觉到生命力在缓慢流逝,而这竟带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宁静感。 我渴望在死掉的那一刻,能看到他们来接我,然后,我们就能再次团聚。 可内心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不要在这里结束,不要死在这里。 这个家是我们爱的巢穴,不是容纳我恶臭尸体的棺材,我不能让这份纯净被我污染。 于是,我挣扎着从那张冷硬床铺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 外面的世界,暴雨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街道上空无一人,我带着满心的苍凉与寂灭,眼神空洞地前行。 缓步行至沿江大桥,我毫不犹豫地翻越了栏杆。 后背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雨点从天空落下,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江水,翻滚着无尽的暗流。 我对于自己的结局并无太多奢望,只是单纯地想知道,邓君竹死时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很快,我就要亲自揭开那谜底。 就在这决定性的瞬间,一只修长的手臂拦住了我。 “姑娘,三思啊。”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我耳后响起。 我缓缓转头,只见一位身着精致白袍的男子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他身材高瘦,长发垂至腰间,宛如画中人。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地瞧着我。 我没有理会他,仍然打算往下跳。 可没想到下一刻,他突然说了一句让我震惊不已的话。 “我可以让你的爱人回来。” 这句话,如同在死寂中敲响的战鼓,让我麻木不仁的心脏瞬间又开始跳动。 我捏着栏杆的手指有点泛白。 我听见自己细声询问“怎么做?” 他轻笑了一声,眼尾微微上翘,“本人略懂寻魂之术。” 见我眼神迷茫,他继续解释。 “《长恨歌》的故事知道吧?唐玄宗思念被吊死在马嵬坡下的杨贵妃,却一连三载未曾梦得。” “这时有位来自蜀地的道士,自称擅长李少君的方术,可以帮玄宗找到杨贵妃的魂魄。” “于是他上至天界之极,下达地府之深,最终在东海的蓬莱仙山上找到了杨贵妃魂魄所在的玉妃太真院。” 我木讷地开口“然后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他身长玉立,对着我和善一笑,“好巧不巧,我家祖上正是李少君方士的关门弟子,所以我对他的寻魂术略知一二。”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真真切切地相信了他的瞎掰乱扯。 “你真的能把他的鬼魂带回来?” 他话说得委婉,“不能保证成功,但我会尽力。” 说完,他瞧着我,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反正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不妨一试。” 他这话好狠,直截了当地往人心上捅刀子。 但是我动摇了。 没有邓君竹的肉身,拥有他的鬼魂也是好的。 大不了失败了,我再自杀。 就着他伸出的手,我慢慢地从围栏那头翻了回来。 回头再看,桥底的江水奔腾不息,生与死之间的界线,格外分明。 …… 小小的出租屋让我感到窒息,每一块砖,每一棵绿植,每一件家具,都让我想起邓君竹。 为了不被思念逼疯,我打包好行李,重新搬回了学校寝室。 我回去后,萧柯她们照例对我一番冷嘲热讽。 我现在已经成长了,完全不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只当这些闲言碎语都是在放屁。 白天,我在自己的床上安好厚实的黑色床帘,确保不会从里面漏出一丝光线。 晚上,我早早地上床,把床帘拉紧,然后从包里掏出琅生给我的信封。 信封是很普通的白色信封,封面上有几行娟秀的红色字迹。 “风雨如晦哭故人, 黄泉孤旅泪三巡。 生死茫茫俱成幻, 一缕幽魂来寻陈。” 看到最后一句,我的眼眶忍不住一热。 小心翼翼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很旧的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符文,符咒呈椭圆,中心是一个八角形,周围环绕着纵横交错的线条,顶部是一个火焰图案,外围有一圈神秘的不知名语言。 按照琅生教我的方法,我咬破自己的食指,在那张羊皮纸上一遍遍地描绘那个符文,边描边在心里呼唤邓君竹的名字。 符文的线条呈暗红色,且摸上去还有崎岖不平的感觉,我显然不是它的第一个使用者。 琅生说,我没有阴阳眼,所以就算鬼魂出现在身边,我也看不见。 而他的这个办法,可以招魂魄入梦,让我们在梦里相会。 我在心里祈祷着,他的方法能够奏效,让我能再次见到邓君竹。 念着念着,没过多久,一股朦朦胧胧的睡意袭来,我顺从着这股感觉睡了过去。 我梦到自己在一片非常辽阔的原野上,这里寸草不生,裸露的土地被风吹拂,尘土飞扬,一片荒芜,如同地狱般的荒凉。 在我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人是邓君竹,或者至少看起来像是他。他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嘴巴半张,仿佛一副没有生命的躯壳。 我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想立刻冲上去抱住他,但对方那寒气袭人的压迫感却让我的双腿无法挪动半步。 万千复杂思绪涌上心头,却只化作嘴里一句简单的问候“你,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听到我的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没有丝毫温暖。 他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已经被释放了,但他们没有放过我。” “他们是谁?”我问道,微微皱眉。 “邓君竹”没有回答我,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偏执,“陈柳,你要帮我,让我完全获得自由。” 我暗暗捏紧了衣摆,上前一步。 “我要怎么帮你?” “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 他笑了,笑里带着淡淡的悲凉。 一阵凉风吹过,像吹进了我的骨髓,我的脊背不由得一阵发颤。 突然间天旋地转,有种梦要醒的感觉,我想抓住,可我却什么也抓不住。 第98章 赛博骰仙 第二天醒来,我跪坐在床上,捂着脸傻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我居然真的见到他了! 琅生的办法是有效的! 虽然这个梦结束得很快,但我并不气馁,这只是第一次尝试而已,光是能够见到他,就已经给了我莫大的鼓舞。 往后的日子,我还会不断地召唤他,我相信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多。 真好,日子总算又有些盼头了。 与此同时,在房间的一角,萧柯刚称完体重,嘴里骂骂咧咧“靠,又胖了两斤!” 她把拖鞋踩得“啪嗒啪嗒”响,走到洗手台前,然后是一系列粗暴的洗漱动作。 “昨晚你们谁开窗了?吹了一晚上风,给老娘冻死了。” 萧柯嘴边一圈白沫,举着牙刷,恶声恶气地质问其他人。 结果她们都很无辜。 “没有啊,都入冬了,谁没事会去开窗啊?” “我记得今早起来窗户是关着的,不可能有风进来。” “萧柯,不会是你做梦梦见吹风了吧?” 两人都坚决否认这回事儿,说得萧柯都自我怀疑了,“难道真是我做梦?” 她不知所以地摇了摇脑袋,目光突然瞟到那一抹黑色床帘,眸子蓦地一暗,弯腰吐了一大口唾沫。 “呸,贱人,最好别让我抓住你什么把柄。” 今日,一连数日的乌云终于散去,蓝天白云重新占据了天空的主导地位。 我神色如常地去上课,这节课是在大教室里,整个专业几百人一起上的课,俗称水课。 任课老师敷衍地念着t,台下人明目张胆地睡觉玩手机,自己做自己的事。 我也不例外,打开某书,机械地滑动手机屏幕。 突然,一篇点赞数不高的帖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可以用微信骰子跟鬼魂对话吗? 发帖人说,她总是感觉独处时有人在暗中窥视她,但却始终找不到证据。于是,她试着用微信的骰子功能和身边的灵体对话,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怕别人不信,她附上了几张聊天截图。 “本人请问现在我身边有阿飘吗?有的话单数,没有双数。” 骰子3 本人你会伤害我吗?会的话双数。 骰子4 本人你是男性还是女性?男单女双。 骰子4 本人你是我最近做梦梦到的那个上吊的女人吗?单数。 骰子1 本人我们有前世纠葛吗?是我害死你的吗?是的话3。 骰子3 本人你会保护我吗?会单,不会双。 骰子6 本人你会原谅我吗?会双,不会单。 骰子3” 文章结尾,发帖人跟网友求助,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她后悔自己问了灵体这些问题,现在她就是一整个惊慌失措的状态,根本不敢一个人待着。 评论区有人谴责博主的做法,说这种玩法就是赛博骰仙,跟笔仙一样,容易链接上不干净的东西。 还有人嘲笑她说,无论是从科学角度还是玄学角度来看,做出这种行为的=天选被骗缅甸圣体。 还有人试过以后得出结论,这东西越问越恐怖,玩了一下午,让你身心恐惧,走不出来。 尽管有人预警,但大部分人还是跃跃欲试,纷纷在评论区分享自己玩骰子后的结果。 有人问“我有守护神吗?有的话单。 骰子2 中国那么多神仙,真的没有一个神仙保护我吗?有的话单。 骰子2 好吧,那有一米八的大帅哥喜欢我吗?有的话单。 骰子6 咋啥都没有,是不是只会出双啊? 骰子1” 还有人问灵体的问题有明显的思考痕迹。 “请问你在第几维度,12345代表一维二维三维四维五维,6代表五维以上。 骰子4 你在四维是可以看到三维世界里的所有平行空间吗?是,双数。 骰子4 我们这个世界是随机的吗?还是安排好的?随机就单数,安排好就双数。 骰子4 你能在四维空间里去操控三维空间里的东西吗?例如我这个摇骰子,你能操控吗?是,双数。 骰子1 那你是怎么影响到我的骰子的?靠意念吗?是,单数。 骰子2 你不是操控了我的骰子,而是操控了我附近的整个空间,对吗?是,单数。 骰子5” 诸如此类的截图有很多,虽然无法判断其中真假,但看上去确实非常玄乎,让我莫名其妙地心痒了起来。 有人说,二分之一的几率,玩几次就不准了,开心一下当个插曲就行,没必要放在心上。 有专业的人回他,这实际上是一种小六壬的占卜方法,并非不准,只是看能不能抓住其中的门道。 另外,神仙是存在的,害人的阿飘也是存在的,敬鬼神而远之,没事干还是不要去招惹它们。 看到这些评论,我决定,我要试试看。 要换做从前我肯定不敢,但现在如琅生所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微信,输入 “邓君竹,你现在在我身边吗?在的话双数,不在的话单数。” 骰子3 骰子1 骰子5 故事刚开始,卒。 我轻轻地合上手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我这是怎么了,先是画符寻魂,再是赛博骰仙,难道我要踏进玄学的圈子了吗? 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遇到个玄学师傅带我升级打怪了? 我正望着窗外发呆,这时,外面快步经过一个气质清冷的女孩子,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卫衣,皮肤白皙,眉眼灵动,乌黑的头发利落地拢在耳后。 她边小跑,边对着手机大喊 “薛繁,我很忙的,你别烦我了好不好?” 不光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像玉石撞击般清脆悦耳。 我羡慕地望着她的背影,她大概是在跟自己的男朋友在闹别扭吧? 只可惜,我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下课铃响,我收拾好东西,打算回寝室,突然看见萧柯把一个男生堵在门口,不让他走。 那个男生我不熟悉,只知道他是我们专业一个略有名气的帅哥。 萧柯手撑在门框上,像个猥琐的大叔,在调戏良家妇女,“嘿嘿,今天不加微信你就别想跑。” 男生红着脸,尽管十分不情愿,还是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第99章 取血 在寂静的深夜里,我又一次用自己的血绘制符咒,并在心里呼唤着邓君竹的名字。 一声声呼唤渐渐变得模糊,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莫名的睡意,它如同夜风中的轻纱,覆盖了我的意识,让我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梦境中,我依旧置身于那片辽阔而荒芜的平原,他站在我对面,却不看我,只是越过我一动不动地凝视远方,眼里除了空洞,没有任何情绪。 难道鬼魂都是这种状态吗? 我鼻子一酸,上前想去拉他的手,却只握到一团空气。 他,没有实体。 我无力地抱着双臂,慢慢蹲在了他的脚边,泪水忍不住倾泻而下。 嘴里自言自语“我好想你能抱抱我,你抱抱我好不好,抱一下就可以……”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而虚幻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陈柳,放我出去……” “只要放我出去,我就可以抱你了……” 我惊诧抬头,正撞进他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里。 他动了,略微低下头,双手做出拥抱的姿势。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只觉得他笑容刻意,肢体生硬,像个被线操控着的傀儡。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听见自己轻声问。 “血,我要更多的血。” 他靠近,笑容愈发浮夸,“陈柳,你的血不够,我还需要你室友的血,这样,我就有能力为自己塑造一个肉体,到时候,我就可以真正地拥抱你了。” 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男人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深邃的眉眼也近在咫尺。 昔日的爱人就在眼前,我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语气有些惊恐。 “我,我怎么能弄到她们的血呢?我不行的。” 我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大片洁白的手臂。 “你要血的话就用我的吧,我还有很多,我可以多放一点血,没关系的……” 他掀了掀眼皮“你的血没用。” “只有八字全阴之人的血,才能为我注入能量。” 我心里一紧,小声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谁的八字全阴啊。” 他勾唇一笑,嗓音压低,带着某种引诱的意味,“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你室友的血,就可以……”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哪一个?” “萧柯。” 轻飘飘的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脑袋里面炸开。 我抱着脑袋,无法接受这条信息,声音极尽哀求“我不行的,她恨极了我,我连话都不跟她说一句,怎么可能从她那里取来血呢?” 他隔空摸着我的头发,温柔的气息落在我耳畔“别怕,我会帮你。” 幽黄落日悬停在他的后脑处,一只在空中盘旋的黑色乌鸦凄惨叫了几声,忽然笔直地坠到了地面上。 鬼使神差的,我点了点头。 …… “靠,又胖了一斤!我最近吃什么了?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声穿过厚实的床帘,像千万根银针扎进我的耳膜,瞬间唤醒了我的神志。 我猛地翻身坐起,想到昨晚的梦,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无比。 刚把床帘拉开,就看见萧柯赤脚踩在一个白色体重秤上,捂着嘴尖叫,满脸不可置信。 突然,“砰”的一声响,体重秤似乎承受不住那尖锐的叫声,瞬间爆裂开来,碎片如刀刃般锋利,四散飞溅。 萧柯站在碎玻璃之间,鲜血立刻染红了她的脚底。 “啊啊啊啊——” 她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抱着脚吃痛地歪在了地上,惊醒了其他两个室友,她们赶紧把她从地上拖起来,远离那一片狼藉。 “痛痛痛——轻点轻点!”萧柯神色痛苦,眼里闪烁着泪花,她抬起脚掌,偏头去查看自己的伤势。 只见几片碎玻璃深深地扎进了她的脚底,还在不断地往下淌血,光滑的地板上已经汇聚了一滩的血,像极了凶杀案现场。 “这也太严重了,我们还是去医务室吧。”白倩雯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换来的却是后脑勺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萧柯咆哮出声“你废什么话,要去医务室还用等你说?还不快蹲下,把我背过去!” “是是是。”白倩雯缩着脑袋,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另一个女生要在她们身后保驾护航,临走前拜托我“陈柳,寝室就麻烦你收拾一下了啊。” 我下床,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锋利的玻璃碎片反射出支离破碎的光芒,美得让人心悸。 我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找来扫帚,把它们扫进垃圾桶,带下楼扔了。 回到寝室,地上还有一滩污血,已不如先前那般鲜红夺目。 我拿来拖把,开始一点一点地清理,拖了好几遍,血迹才彻底消失不见。 最后我把拖把清洗干净,挂起来。 站在寝室中央几乎能看见自己倒影的瓷砖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心里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 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可我忘记了什么呢? 空气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我的鼻子里…… 我缓缓瞪大眼,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 救了个大命,我不是正需要萧柯的血吗? 天时地利人和,我甚至都不用自己出手,旁边也没有观众看着我变态地搜集血,这是多好的时机啊! 可是我怎么就忘了呢? 我赶紧冲进厕所,看看有没有洗拖把时残余下来的血水,结果厕所地板也干干净净,连一丝红色也没有。 我要被自己蠢哭了。 错过了这个机会,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在我懊恼不已时,她们三个人回来了。 萧柯的两只脚被厚厚的纱布裹成了粽子,无法触地,于是另外两个女生便一人夹住她的一只胳膊,模样既可怜又滑稽。 她一路上哼哼唧唧,动静很大,引得其他寝室的人纷纷出来看热闹。有的寝室门大开,有的只探出几张脸,但无一例外,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好奇和笑意。 “看看看,看你妈啊?”萧柯本来心情就不好,此刻见所有人都来瞧她的笑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但她不可能明着跟这么多人为敌,只能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以此发泄内心的不爽和郁闷。 第100章 梦魇 你能不能好好扶,我脚都蹭到地了!”萧柯夸张大叫,顺便狠狠地捏了一把白倩雯的胳膊。 白倩雯吃痛地惊呼起来,她没有料到萧柯会突然对她动手,下意识地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手,身体往旁边一闪。 然而,这一闪,却让萧柯失去了平衡,她的身体就像一颗失去控制的磁石,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周围的人都没有料到这一幕,更没有人来得及伸手去拉她,她就那样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额头与地板的碰撞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砰”,让人心头一震。 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这力道之大,简直不像是萧柯自己倒下去的,更像是有人在背后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萧柯缓缓地抬起头,眼神迷离而涣散,额头上的鲜血如同鲜艳的涂料,刺目而惊心。 血,居然又是血! 我的心脏不由得一颤,联想到昨晚“邓君竹”在梦里说的话,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升起,慢慢地爬上我的身体。 他说,他会帮我取血的。 那是不是一次不成功,就再来一次? 萧柯的鲜血不断流淌,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滩红泊,而白倩雯则惊恐地站在一旁,过了几十秒钟,她才后知后觉地上去扶起萧柯。 “萧柯,你没事吧?” “我刚才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是故意要松手的……”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我想要向前走去,想要一起扶她,但是我的脚步却像是被铁链锁住了一样,无法移动。 就在这时,我仿佛看到了“邓君竹”,他就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他的眼神冷冷地望着我,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我用力眨眨眼,再次朝那里看去,却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几个人抬着昏昏沉沉的萧柯又跑去了医务室,余下的人见没戏看了,转身,撇嘴,关门,一气呵成。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走向地板中央那滩血,伸手探了探,还有余温。这真实的温度似乎在提醒我,一场悲剧已经发生。 走廊的灯突然开始一闪一闪,昏黄的光线在空气中跳跃,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我不禁皱起眉头,往远处看去,却只感觉到一道狂风袭来,携带着尘埃,直扑我的脸。 封闭式的寝室楼,哪里会刮来这么大的一阵风? 我跪在走廊上,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恐惧和迷惘笼罩了我,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为什么要这么纠结? 我本来就不是个善良的好人,我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 邓君竹想要的,我给他就是了。 为他做伥鬼,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 我找了一个分装香水的小瓶子,将那滩血小心翼翼地搜集了进去。 这天晚上,当我再次满怀期待地进入梦里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却消失了。 我坐在荒芜的平原上,吹着凉风等了他一个晚上,可直到现实里的我睁开双眼,他也没有出现。 躺在床上,心里传来一股闷闷的钝痛,拳头慢慢攥紧,又放松。 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情了?所以他才生我的气不来见我。 可是我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做了,我昨晚是用萧柯的血画的符,难道是我在某一步上出了错吗? 他能不能给我一点明示,不要总是让我自己猜,我真的很笨,什么都猜不出来。 眼泪慢慢从眼尾滑落,落在枕头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站在洗手台洗脸时,我听见萧柯正兴致勃勃地跟她们分享自己昨晚做的梦。 “我靠我靠,你们知道我昨晚梦见谁了嘛?就我们专业的那个小帅哥,前两天我还专门堵他问他要微信的那个。” 萧柯激动地叙述着“你们知道他在我梦里干嘛吗?我跟你们说,他死皮赖脸地求我,说要跟我结婚,说他此生非我不娶,我靠那个感觉,太爽了他妈的,终于轮到他舔我,而不是我舔他了!” 萧柯高兴得花枝乱颤,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似乎把受伤的事都抛在了脑后,只剩下此刻极致的快乐和满足。 室友好奇地问“那你答应他了吗?” 萧柯咧开嘴“肯定答应啊,有帅哥求婚干嘛不答应?” “何况不就是做个梦吗?在梦里爽不就完了,又不用考虑现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听到萧柯的话,女生的神色变得有些担忧。 “可是我老家有个说法,有人在梦里跟你求婚的话是不能随便答应的,因为这有可能是阴桃花。” 萧柯皱了皱眉“阴桃花?那是什么?” 那个女生解释“阴桃花就是有阿飘进你的梦里,幻化成你认识的人的模样,跟你谈恋爱什么的,你要是答应跟他结婚了,他就会想办法把现实里的你弄死,这样你的鬼魂就能永远跟他在一起了。” “我靠你有毛病啊。”萧柯搓了搓胳膊,怒目圆睁,一声大喝,“我好端端做个春梦怎么被你说得那么恐怖,滚滚滚,少来这一套,我才不信呢!” 女生笑了笑“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这种封建迷信的话当然不能信啦。” “哼,你也知道。”萧柯冷哼一声。 我站在洗手台,默默地听着这一切。 起初,她们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的梦境,可此后接连几天,萧柯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激动地告诉室友自己又梦见那个小帅哥了。 更神奇的是,她每天做的梦都是连贯的,就像演电视剧一样。 例如,在小帅哥向萧柯求完婚的第二天,她就梦见自己身穿红色嫁衣,坐在花轿里,被几个面目不清的仆人抬进一座漆黑阴沉的府邸。 和小帅哥过了一段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日子后,萧柯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再下一次的梦境,萧柯已为人母,怀里是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容颜憔悴,而那个小帅哥依旧饥渴不减,日日缠着萧柯要同房。 萧柯既要看孩子,又要满足丈夫的欲望,那段时日下来,她被折腾得心力交瘁,眼神也变得晦暗无光。 这种情绪直接反映到了现实生活,萧柯原本是多明媚张扬的一个人,现在却变得喜欢发呆,神情恍惚,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珠无助地乱转着,嘴唇时而紧咬,时而喃喃自语。 她对梦境的态度也从刚开始的激动和兴奋,转变成了恐惧和排斥。 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周围出现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吓她一跳。 第101章 棋子 d在萧柯做这些梦的期间,邓君竹再也没来过我的梦里,每晚等待我的永远都只有那一片荒凉之地。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两者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直至有一天上午,萧柯疲惫地从床上坐起,呼吸紊乱,双眼难以睁开。室友一见她的样子就忍不住惊恐大叫“萧柯,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啊?”萧柯迷迷糊糊地转过脑袋,声音微弱而嘶哑,一丝口水从她的嘴角滑下来。 “我瘦了吗?我瘦了吗……”她呢喃不止。 她从床上爬下来,身体摇摇晃晃,像是一个站不稳的醉汉。 好不容易走到镜子前,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庞上,双眼瞬间明亮。 “哇,我真的瘦了耶!太好了,我终于瘦下来了!” 镜子里,她颧骨高耸,颊肉已经消失不见,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手臂细长,手腕处的骨骼清晰可见,仿佛一捏就能碎裂。 室友担心地问道“萧柯,你有没有事啊?暴瘦好像是一种病,我们要不然去看看医生吧?” “闭嘴!”萧柯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 “你肯定是嫉妒我对不对?嫉妒我有人爱,嫉妒我变瘦变美,所以你就想方设法阻挠我,想把我的水平拉得跟你们一样低,对不对?” 萧柯披头散发,宛如一头恶兽,朝着无辜的室友越逼越近。 室友惊慌后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敢的,其实你现在就很美,比之前美多了……” “哼,知道就好。”萧柯嗤了一声,坐回自己的凳子上,满意地拿起梳子开始梳头。 一梳,就掉一大把头发。 偏偏她毫不在意,一下接一下地梳着,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突然,她的手机亮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又重重地摔了回去,破口大骂“狗男人,在梦里不是挺骚的吗?现在还敢对我爱搭不理了,你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看到萧柯这几近癫狂的模样,我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我当即跑出了寝室,打车直奔琅生的丧葬铺。 他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他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 见到我,琅生脸上并未流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我会出现。 “来啦?”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笑脸盈盈地招呼我。 “邓君竹他,他不见了。”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表述,“他就出现了两次,然后再也没出现过,我的室友还疯了一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跟你给我的符咒有关系吗?” 听到我的话,琅生静默了半晌。 他轻轻拉开椅子,坐在了我对面,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我焦急地等待他的解释,可等到的却是他的一句轻飘飘的道歉。 “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出现在你梦里的那只鬼,他一开始就是为了萧柯而来的。” “什,什么?”我的大脑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句话,“邓君竹为什么会为萧柯而来,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啊。” 琅生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不明白吗?那根本就不是邓君竹,只是变化成邓君竹模样的啖精气鬼而已,借你的手来入萧柯的梦。” “邓君竹没有回来……”我怔住,听见自己的心一寸一寸被冰封住的声音。 “罢了罢了。”他叹了口气,一拂袖道,“反正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把真相告诉你也无妨。” “其实我并非李少君方士的秘法传人,那些说辞只是为了让你信服而瞎编的。” “萧柯和那只啖精气鬼前世有债未偿,我的工作就是把那只啖精气鬼送到她身边,了却他们的前世因果。” 我心里像被一把无名火烤着,眼里氤氲出一层水雾,小声问道“所以你就骗我说可以把邓君竹带回来?” 琅生微微颔首“抱歉。” “事到如今,道歉有什么用?” 我的语气染上了些哭腔,心里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对他大声质问 “他们的因果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我也牵扯进来?我本来都打算去死了,就因为信了你的话,我才从桥上翻了回来,结果你就让我掺和进这么一档子破事儿里!凭什么啊,我算什么啊,一颗棋子吗?我要的东西呢?你怎么不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琅生对我的愤怒似乎毫不在意,他单手支着侧脸,视线散漫地放在我身上“但凡你懂得一个道理,尘世因果环环相扣,命运的轨迹不可更改,你就不会有此疑问了。” 我不理解他的话,沉默三秒过后,他忽地低头笑起来,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陈柳,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即便那天没有遇见我,你也不会死掉,或许是被其他过路人发现并阻止,或许是刚跳下去就被渔船打捞上岸,又或许是你自己到了最后关头,又没有勇气往下跳了。总之,你是不会死的,因为你的阳寿未尽。” 我心弦一颤,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指节。 “你为什么会懂这些?你是什么人?是神仙还是恶鬼?” 琅生双手一摊,自嘲地笑了笑“一只苦逼的打工狗而已。” “当然,让你卷进这件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这样吧,我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如果你还是坚持想让邓君竹回来,三天后,我会告诉你另一个方法,这次绝对切实可行。”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不再理我了,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我脑海中一片混乱,离开了琅生的店铺。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头脑中回荡着琅生的话语。他的态度如此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我不禁怀疑起来,是不是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包括我考进这所大学,跟萧柯成为室友,和邓君竹谈恋爱,是不是我人生的每一步选择,其实都已是定局。 我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空。天空是一片深邃的蓝,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助和迷茫。 突然间,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疲惫,心里默默地问自己,如果结局早已书写,那这期间一切的努力和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102章 因缘际会 那天我走了很久,走到学校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总是格外早,一阵风吹过,树梢的叶子在夜色中沙沙作响,宛如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 突然,我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触摸了下我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只是一根树枝。 我拂了拂自己的肩膀,暗笑自己草木皆兵。 我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敌人早已在寝室里等着我。 刚打开寝室门,下一秒,一张带着浓厚血腥气的羊皮纸朝着我的脸砸来。 我低头避开,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暗红色符文上,心中猛地一震。 她们居然趁我不在,去翻了我的床铺! “竟然在寝室里搞这些神神鬼鬼、乌烟瘴气的事情……”萧柯哂笑着,一步步走近我,单手挑起我僵硬的下巴,笑容得意而猖狂,“陈柳,你总算是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了。” 我强装镇定地将身侧的羊皮纸捡起来,揉成一团握在手里,“这,这就是一张普通的图案而已,没有什么含义的。” 萧柯勾起嘴角“你觉得我会信吗?” “自从你搬回来后,我就整晚整晚的睡不安稳,我还以为是我身体出毛病了,没想到是你在背后搞鬼。” 她的指甲划过我的脸颊,那如毒蛇一般的气息在我耳边轻轻吐息。 “陈柳,你胆子很大嘛,居然在寝室搞起邪术来了,看来从前是我小瞧你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室友在一旁帮腔“萧柯,难怪你的精神都不如之前好了,不但瘦了十几斤,前几天还踩到玻璃,磕破脑袋,倒霉事一件连着一件,我看怕不是有人给你下了降头吧。” 听到这话,萧柯的笑脸突然冷了下来,眼中凶狠的厉色惊得我一哆嗦。 我赶紧低下眼帘,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我没有……我没有……这不关我的事……” “你还敢顶嘴!”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我的头偏向一边,她又将我的下巴拧正,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眼神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嫌恶。 “我告诉你,你在寝室做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情,我们打你纯粹是为了自保,你就算告到导员那里去也没用!” “识相的,就给我乖乖听话,把自己的舌头管好了,要不然,我不介意把我前几天受到的伤害,十倍百倍的奉还到你身上。” 我撑在地上的手突然被鞋踩住,我痛呼出声,却被先一步捂住了嘴…… 又开始了…… 这两天,她们用尽各种手段羞辱我。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她们抢走了我的饭卡,按住我的肩膀,将热气腾腾的米饭倒在我的头发上,再用汤匙舀起菜汤,一勺一勺地浇在我头上。 黏稠的汤汁顺着我的脸颊滑落,将我胸前的衣衫染成了米黄色。 有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切,但是没有一个人上来帮我,一如从前。 我早该明白,这世上会来救我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圣父而已。 我忍着,攥着拳头,希望她们的新鲜劲赶快过去,等玩到无趣了,她们自然会放过我。 但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们好像感到有些压力,于是把我从座位上拽起来,去了食堂边上的小树林里。 “臭婊子,不是很能干嘛?不是一天到晚想着男人嘛?” “这里可没有你那死鬼男朋友,现在你做出这一副可怜样装给谁看?” 萧柯扬眉逼近,那艳丽的红唇也盖不住她的面目狰狞。 我很想跟她说,你骂我就行了,能不能不要骂他。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苍白无力的辩驳“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给老娘闭嘴!”又是一记重重的巴掌。 不用看也知道,我的脸肯定已经肿起来了。 我垂下脑袋,正当我心如死灰时,忽然听见树林外传来一声——“住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萧柯她们的动作瞬间停止了,几人齐刷刷朝旁边看了过去。 只见树林外,一个女生正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 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好熟悉的面容,好像是那天在教室窗外经过的那个女生。 今天的她,将柔顺的黑发扎成了鱼骨辫,垂在肩膀一侧。阳光热烈而刺眼,透过枝桠和绿叶的间隙直射而下,她的影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明,头顶细碎的毛发微微立起,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她单手叉腰,高声怒斥“你们在干嘛?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萧柯上前一步,防备地盯着她“因为她是个神经病,总是装神弄鬼,把我们寝室搞得乌烟瘴气。” “我们教训她是我们自己的事,我警告你别插手,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那个女生卷起衣袖,冷笑道“如果我非要插手呢?” 见震慑不管用,萧柯气急败坏地指使其他人“打!都给我打!” 她们以多欺少,我本来还在为那个女生担心,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个女生个子小小的,身法却非常厉害,动作也敏捷,没几下就把萧柯她们打得屁滚尿流。 战斗完,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站在光下,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生命力爆棚的光彩。 我不禁看呆了。 她好厉害啊,我要是像她一样厉害,就不用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了吧。 她大大方方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碰到别人这样对你,要记得反击啊,不要让她们觉得你是软弱可欺的。” “我不可能次次都像今天一样,你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哪怕就反击一次试试看呢。” 我听见自己回答“好,我会的……” 隔天,我去到琅生的店铺,开门见山。 “我想好了,我要活下去,我要见到邓君竹,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他微微一笑,把我带到二楼窗台处。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我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昨天帮我的那个女生,只见她正焦急地在人群中穿梭,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琅生指着楼下的她,对我道“你要是想见邓君竹,就去找她。” “她会帮你开阴阳眼。” (陈柳篇,完) 第103章 骨瓷咒 整整两天,我顶着个大太阳在城里头跑东跑西,终于把岑司收到的五个订单都完美处理了。 阳寿增加了五天,倒计时总计还剩下将近十天。 累了这么久,我总算是可以稍微松一口气,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在我办事期间,邓君竹不负众望,找上了门来。 那是在一个寂寥的傍晚,陈柳如往常一般静静地靠在玻璃窗上发呆,突然她的目光落在街角缓缓走来的黑色身影上。 那个身影欣长挺拔,一如她记忆中的轮廓。 她一个挺身而起,毫不犹豫地拉开玻璃门,但是她却没有立即奔向他。 她站在原地,迎着傍晚的微风,望着那个不急不慢朝她走来的身影,恍惚间,四周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下来,像是进入了幻境里。 邓君竹走到她面前就停了下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他也就站在那里任着她看。 看够了,陈柳颤抖着朝他伸出手,指尖轻微的触碰,让她浑身仿佛过电一般酥酥麻麻,意识回笼的那一刻,她猛地收回了手,双行眼泪唰地一下掉下来。 “邓君竹,好久不见啊。” “……” 邓君竹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表情平淡如水,没有波澜。 他伸出手,慢慢移到陈柳眼下,想要帮她擦去眼泪。 结果陈柳哭得更凶了。 这种恋人间能看见却不能触碰的痛苦,我不能体会。 但为了方便他们见面,我为邓君竹破例开了扇小门,让他可以像小间和悲比一样自由地进入店里。 晚上,陈柳来我房间找我谈心,邓君竹自觉地守在门外。 “小栗子,我再也不想跟他分开了,要是哪一天他不得不离开我去投胎转世,那我会把我剩下的阳寿全部转移给你,然后跟他一起去阴间。” 陈柳握着我的手,语气坚决,说着说着,眼里就染上一层雾气。 “我怕时间隔得太远,我和他下辈子就碰不上了。他这辈子实在太短太短,我还没爱够呢,我下辈子还想跟他在一起。” “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很深。”我轻声说道,“但我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转移阳寿这件事,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了。” 陈柳点了点头“他死的那一刻,我的心也死了,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所以……我绝不会后悔。” 黑夜倾吐着满幕的哀伤,纯白的月光,映入她的眼眸里,纤尘不染。 我知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这世上,有人竭尽全力只为博得一线生机,也有人将自己的几十年寿命弃之敝履,这两者都无可厚非,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罢了。 陈柳在谈话中逐渐变得困倦,最终趴在我膝盖上睡着了。走廊的灯光昏暗,我把轻得像落叶一样的她背回自己的房间,邓君竹如影子般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他不能靠得更近,能做到的,也只有默默的陪伴了。 躺在床上,陈柳似乎怎么也睡不安稳,眼睫毛一个劲地抖,邓君竹见状,手指轻放在她的额心处,自指尖开始,整个身体慢慢化为一缕黑烟,钻进了陈柳的身体里。 邓君竹进入后,陈柳的眉目忽而舒展了,表情不再挣扎,宛如沉入了一个安宁的梦境。 十分钟后,邓君竹从陈柳的梦境里出来,身形化作一缕烟雾,融入墙边的阴影之中。 我忍不住提醒他“活人的阳气会将你灼烧,你还是尽量少入别人的梦好。” 他慢慢转头看向我,眨了眨眼,然后又把头转向床上的陈柳,不再有动作。 他生前的执念太深,肯定不会听我的话。 我叹了口气,退出他们的房间。 一夜过去,天边很快就泛起了鱼肚白。住处远离高楼马路的最大好处就是安静,静得可以听见鸟雀在窗外树枝上扇动翅膀的声音。 自那天起,陈柳身边多了一个寸步不离的“鬼男友”。 他高大帅气,沉默寡言,气质凌厉,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十足的震慑感,让方圆十几米的鬼魅都不敢近陈柳的身。 这是一件好事,免了陈柳连日以来的困扰。 不过,我们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另一个困扰。 “小栗子,你觉不觉得身上越来越痒了,还是怎么挠都挠不到的那种,就像是骨头在痒一样。” 陈柳抱着搓红的双臂,无助地看向我。 我一早就发现了这个异常,这两天也在不断翻阅古籍,试图从书里找到答案。 细寻之下,倒是找到了一个跟我们的情况符合的病症,但我又觉得太过于离谱了,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 《祝由化骨术》中提到“世有骨瓷咒,初起时,令人骨头发痒难耐。随后,骨肉逐步化为白瓷,晶莹剔透,然而痛苦不堪言表。此咒语源于阴邪巫师,一旦中咒,终身受尽折磨,警惕此咒,勿为恶报所困。” 起初看到这段话时,我大为震撼。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一种诅咒,能够让人的骨头慢慢转化成白瓷吗? 骨头发痒过后多久会开始转变?书里没写。 转化成白瓷后又会怎样,人会死吗?书里也没写。 这种诅咒禁不起细想,细想起来十分恐怖。 会不会我们在地洞里看见的会动的白色观音像,其实原本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陈柳解释这个病症,就让她放宽心,多涂点芦荟汁止痒,剩下的交给我去查。 我极力想找到另外的可能性,翻书翻到深夜,突然被一通焦急的电话打断了思绪。 电话那头是小冰惊慌失措的声音。 “小程妹妹,你知道吗?许冲他……” “许大哥怎么了?”我捏紧了书页。 “他,他死了!” 我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一击,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小冰继续断断续续地讲述“许哥他一直都是独居,又爱喝酒,我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他,我怕他喝醉出事了,就去他住的地方找他……结果,结果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第104章 新旅程 栊我握着电话,心跳加速,紧张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小冰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找到许哥的时候,他的房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酒瓶。更可怕的是,他躺在地上,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就像是被砸碎了一样,四分五裂……” 我听得浑身冰凉,仿佛被一盆冷水浇透。这听起来就像是……“骨瓷咒!”我忍不住轻轻吐出了那个词。 没想到,对面的小冰略微有些意外“你知道这是骨瓷咒了?” 我迅速反问“你也知道?” “其实在跟你打电话之前,我先联系了卓云弟弟,他说这是一种诅咒,虽然他没具体解释这是什么诅咒,但我记得他说的名字就是骨瓷咒。” 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追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该怎么破解这个诅咒?” “呀,瞧我这记性!”电话那头,小冰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我打电话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的。” “小程妹妹,我们可能得去一趟广西了。” “广西?”我疑惑地问。 小冰开始跟我解释,据卓云的师父所说,在广西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住着一些懂得化解毒素、破解咒语的奇人,他们是古代著名玄学家葛洪的后代。 葛洪,东晋时期的炼丹术大师,精通医术和玄学,他的子孙代代相传,继承了他的技艺。 然而,随着岁月流转,葛家的后人渐渐对尘世的纷争感到厌倦,便隐居在广西的山林之中,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如果我们能够幸运地找到这个村落,并请求他们的帮助,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迫不及待地问。 “越快越好,毕竟我们不知道这个诅咒发作的时间,要是像许哥一样……”小冰哽咽着,声音越来越小。 想到许哥,我心里一阵唏嘘,一个豁达爱开玩笑,成天乐乐呵呵的大哥就这么没了,造化真是弄人啊。 最终我和小冰定下了明天在广西见。 挂完电话后,事不宜迟,我马上通知陈柳,让她开始收拾行李。 整理道具时,目光忽然瞄到架子上摆着的葫芦,葫芦嘴没封住,一张巴掌大的青色小脸正搭在上面。 小间慢慢地从葫芦里爬出来,蹲到我脚边,好奇地看着我装行李。 悲比悄无声息地从门后面走过来,挤在我与小间中间,一双大眼睛期待地望着我。 “看我也没用。”我低头整理,手上的动作不停,“这次是去寻医,不用下墓,也不会遇到别的小鬼,我是不会带你们一起去的。” “哇啊啊啊——”悲比没什么反应,小间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哭。 不,是好多阵,各种各样的婴儿音色。 我无奈地揉了揉耳朵,上前把他们俩的小手分开。 我看着悲比,竖起眉毛,佯装严肃道“以后不许在店里随意使用你的能力,尤其是对小间,知道吗?”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送回沙漠里,不要你了。” 悲比闻言瑟缩了起来,她紧咬着唇,摇摇头,然后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小间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它。 悲比原来的长相十分可怖,但自从养在店里后,她变得越来越漂亮,四肢生出血肉,瘦削的下巴逐渐圆润,稀疏的头发也变得茂密,除去青绿色的皮肤以外,她的外形一点也不像个小鬼,倒像一个普通有钱人家的小女孩。 她要是能正常长大的话,这大概就是她的模样吧。 小间很快就止住了哭泣,两个小孩又打闹在了一起。 这次出行我不打算带他们俩,但我带上了蒲牢,让他化形成一条蓝色的小鲸鱼,放在背包里。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能用得上他。 陈柳从门口经过,正看见我把蒲牢放进包里,她好奇地凑过来,调侃道“我就说你在收集手办吧,先是一只黄色的小鸡,现在又来了一条可爱的小鱼。” “话说那只小鸡呢?好像很久没见过它了……” 听到她的话,我心里突然一阵难过。 也不知道毕方现在在哪里,到底在谁的手上? 我和它要是有心灵感应就好了,无论多远,我都一定会把它带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和陈柳跟学校请了假,打车前往机场,准备跟小冰和卓云会合。 这次我们要去找的村子叫鞭骨村,隐藏在广西与越南交界的十万大山里。 “不要以为我们这次是去桃花源,常年隐居在山里的人大都思想闭塞,性格偏执凶悍,尤其是对我们这种外地人。所以我们到那里后,一定要慎之又慎,尊重当地习俗文化,千万不能得罪他们。” 飞机上,我不停地叮嘱陈柳,直听到她耳朵都起茧子了,连连答应“哎,我知道了,知道了。” 到了广西,这边刚下过小雨,天空灰蒙蒙的,四周山峰环绕,被薄雾笼罩,仿佛刚洗过澡的浴室里升腾的蒸汽,给人一种又湿又热的感觉。 小冰他们早已等在机场外,一见到我们出来,她就兴奋地朝我们招手。 “小程妹妹,这边这边!” 小冰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唇红齿白,巧笑倩兮,她身穿紧身的皮衣皮裤,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线条,胸前的拉链开得较低,露出了漂亮的锁骨。 卓云还是跟之前一样,一顶黑色鸭舌帽罩着脸,从我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 看到我们走近,他微微抬起头,突然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眼里冷光一闪,立马从包里掏出一把剑,朝我们冲过来。 我即刻反应过来他想干嘛,连忙张开双臂,挡在他与陈柳之间,大喊道“自己人,别开枪!” 陈柳身后,漆黑如墨的邓君竹俯瞰着我们,周身气息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 陈柳紧紧挡在邓君竹身前,看向卓云的眼里全是戒备。 紧张的气氛让双方陷入僵持,卓云瞪着眼,在我的阻拦下,先一步放下了武器。 他冷飕飕地瞥我一眼“我还以为你只养小鬼,没想到这么大只的你也敢养。”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这不是我养的鬼,他是我们的朋友。放心,他不会害人的,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第105章 水鬼 vn卓云将信将疑地把剑收回背包,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我们四人一同走出机场,小冰积极地叫了一辆出租车。 鞭骨村位置偏僻,位于群山之间。我们白天几乎都在路上,出租车转大巴,大巴转牛车,再到后来路狭难行,我们只能徒步前行。 乌云一阵接着一阵,遮蔽了天空,使得卓云无法通过星象来辨别方位,于是我用罗盘观察山脉地势,帮着一起找方向。 山里雾气更浓,或许是风水好,灵气充沛的缘故,这里的野草都长得格外高大,几乎要将人淹没在胸口高的草丛中。 偶尔会有几束阳光穿透乌云,驱散前路的暗淡,但很快又会被乌云掩盖。 陈柳紧张地拽着我的衣袖,小声道“小栗子,这里好像青纱帐啊,你说待会儿会不会有几个黑衣杀手从草里跳出来,把我们分别拖走,再抛尸野外?” 我笑着安慰她“别担心,有我在呢,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听到我们的对话,卓云不知道又打哪儿捡来一根木棍,一边走,一边用棍子扫过草丛,发出“哗哗哗”的声响。 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觉眼前的卓云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明明穿着白色外套,但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草的缘故,我觉得他后背的衣服变绿了。 不对,这个绿怎么还凹凸不平的呢? 我揉揉眼,仔细地朝他看去。 没想到,这一眼直接把我干呕了。 只见卓云的背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拇指般大的毛毛虫,每一条都绿油油,肥嘟嘟的,体表覆盖着一层密密的短毛,正在缓慢而费力地蠕动着。 我强忍住恶心,叫住他“卓云,你等一下,你背后有好多虫子!“ 卓云略微侧过脸,嘴角勾起,说了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呵呵,你背后也是。” 呵呵。 你背后也是。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我的大脑,让我如化石般僵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小冰和陈柳也注意到了彼此身后的“装饰”,在我还没来得及堵住耳朵前,两阵尖锐的女高音响彻山谷,惊起了远处树林里的一群飞鸟。 “啊啊啊——好多毛毛虫啊!” “妈的,这衣服老子不要了!” 小冰作势要脱掉外套,我连忙按住她的手“别,衣服好歹还能挡一挡,你也不想它直接沾在你的皮肤上吧?” 小冰吓得立马止住了动作。 前方传来卓云毫不在意的一声笑。 “别怕,普通的菜虫而已,无毒,蛋白质含量很高,在野外弹尽粮绝的时候,还可以当作食物。” 小冰双手合十,满脸恳求“小卓弟弟,我求你别说了,我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一路上san值狂掉,我们咬紧牙关,加快脚步穿过这片青纱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 终于来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空地,旁边还有一条潺潺溪流,我们停下来稍作休整,顺便把彼此身上密密麻麻的毛毛虫刮下来。 除了脖子和脑袋,我们全身上下几乎无处幸免。用木棍拨它,一不小心就会把它柔嫩的皮肤刮破,然后在衣服上留下一滩连皮带肉的绿色液体。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厌恶过“爆浆”这个词。 这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我宁可和僵尸打一架,也不愿意受到这种精神污染。 好不容易把毛毛虫处理得差不多了,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去,大家在溪水里洗干净手和脸,然后就地围坐,从包里分出干粮来吃。 四周山野一片寂静,突然“啪嗒”一声,溪水中蹦出一条鱼,重重地摔在了岸边。 “大自然的馈赠?”小冰好奇地走近岸边观察。 我盘腿坐着,咬了口压缩饼干,语气不咸不淡道“别过去,那是死鱼。” 小冰并不相信我的话,一边往岸边走,一边嘟囔“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的,那鱼明明是自己跳上来的,死鱼怎么跳啊……”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挪着屁股往后退“我靠,这鱼眼都发白了,味道好臭,还真是条死鱼!” 她诧异地望向我“小程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费力地咽下干粮,说“那是水鬼在找替死鬼呢,先用死鱼把你引到岸边,再趁你不备把你拖下水淹死,这样它就可以解脱了。” 像是印证我的话似的,话语刚落,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开,洒下皎洁的月光,将溪岸的景象清楚地映照了出来。 只见溪流靠近我们的一侧,挤满了面目可怖的半透明水鬼,它们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脑袋挤着脑袋,大张着嘴,爪子拼命向我们延伸,却怎么也脱离不了溪水的束缚。 “啊啊啊——”小冰尖叫着躲到卓云身后。 看到这骇人一幕,陈柳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邓君竹挡在她面前,怒目圆睁,仿佛一只蛰伏的猛兽,震慑着那群水鬼。 “它们上不了岸,别紧张。”卓云无奈地把自己的胳膊从小冰怀里抽回来。 我往溪里瞄了一眼,略微估计了一下,黑色的溪水里,总不下有一百来只水鬼。 我原以为这山里人迹罕至,却没想到光一条小溪里就死过这么多人,看来此行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突然,一条带着浓重腥臭味的死鱼砸在了我的脑门上,冰凉的触感让我不由得一震。 我还没看清楚,紧接着又是一条烂虾,砸到我的肩膀上。 其他几个人也莫名其妙地挨了几下。 原来见我们不上钩,那群水鬼开始攻击了,在水里能捞到什么就朝我们砸什么。 一只水鬼紧盯着我,抡直了手臂,将手里的东西重重地扔了过来。 看清空中那一坨圆形物后,我的瞳孔瞬间放大,迅速拿起包挡在自己面前。 福寿螺?这可不兴扔啊! 各种各样的水生物,不管死的活的腐烂的,都朝我们飞来。我们被那群水鬼打得节节败退,最终像猴子一样落荒而逃,狼狈地溜进了浓密的山林里。 第106章 注视 在水鬼的猛烈攻势下,我们只能带着满身的死鱼气和毛毛虫汁,继续沿着山路往里走。 这条路不宽不窄,有人踩过的痕迹。两侧都是树木巨大的阴影,在黑夜中奇形怪状,如同魔鬼的触手,随时准备将猎物拖入黑暗深处。 自从踏入树林,我就感到一种被无数眼睛注视的错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观察着我们。 还好这一路上都无事,更幸运的是,我们没走多久就看到前面有零星亮光,似乎有人居住。 我们循着那一点亮光前进,突然,陈柳指向草丛“看那边!” 一时间,大家的手电筒光束纷纷照进草里,那里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反射出一片惨白的光。 石碑上,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鞭骨村。 鞭骨村居然这么快就到了? 我眯了下眼,心头滑过一丝微妙的寒意。 这个村子不是与世隔绝吗?那为什么要放一块路牌来引人注目? 卓云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也有此疑问。 我努努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是人是鬼,总要亲自去看看才知道。 我们一步步走近村口,周围的山雾也越来越大,仿佛一张神秘的面纱,遮挡住村子的真面目。 站在村口,我们目光所及之处,房屋整齐排列在两侧,都是古老的木质建筑,大部分都是平房。 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闭着,门口点着白蜡烛,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村子的街道很狭窄,路面是用粗糙的石块铺成的。 小冰向我们抛来询问的目光“这个村子看上去好冷清,我们要进去吗?” 我和卓云都点点头“进。” 照例卓云走在最前面,我殿后。 不,应该是邓君竹殿后,他就像一个黑色的战士,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面。 随着我们的深入,可以看见有些屋子已经破败不堪,墙壁上长满了青苔,屋顶上破洞随处可见。 然而,每家门口都有的槐树却生长得繁茂而妖娆。树干上盘绕着纵横交错的藤蔓,树叶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刃,切割着夜的风。 到这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更强烈了。 我忍不住四处张望,试图寻找那股莫名视线的来源。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缩了缩身子。 这时,我注意到陈柳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仰着头大张着嘴,仿佛因为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而瞬间失语。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头顶的那番景象后,我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只见我们面前这栋房子的屋顶上,露出来一个很大很尖的头,正在鬼气森森地注视着我们。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有人的脑袋这么长? 小冰和卓云也注意到了我们的反应,抬头看向屋顶,愕然失色呆立不动。 试想一下,有一个巨大的生物躲在这栋房子后面,不知道是站着还是蹲着,只露出一个尖得过分的脑袋,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们看。 如此悬殊的体型差异,我们在它面前简直就像个无处遁形的蝼蚁。 我默默捏紧了七星剑,心想要是对面的怪物一有动作,我就冲上去砍它的腿,为他们争取逃命时间。 可是我们与它对峙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它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几十秒过后,卓云不愿再被动等待了,他瞪着屋顶上那个尖头,眼里闪现出跃跃欲试的光芒,然后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就拿着木棍就往房子后面跑了。 “哎,这小孩——” 怕他莽撞行事,我赶紧跟了上去。 小冰和陈柳紧随其后。 卓云最先看到房子后面的景象,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我跟在他身后,透过他的肩膀往前看,呼吸猛地一滞,心跳险些骤停。 饶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在鞭骨村看到这玩意儿啊! 在房子的背面,一尊巨大又熟悉的白瓷观音像正矗立在那里,它的手臂长长的,垂落在交叉的双腿上,我们刚才看见的,正是它高出屋顶的一个脑袋。 小冰开口打破了沉默“这尊观音像…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也是我心里的疑问,这种观音像我们在西北沙漠下见过一次,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小村庄里也有,这两个地方有什么联系吗? 月光洒在观音像上,让它的表情变得更加诡异,我甚至感觉到它的眼睛在微微转动,仿佛在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靠,那边还有,不止一个!”陈柳突然指着远方叫了出来。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整个村庄的轮廓展现在眼前,瞬间一股寒气窜进了我的天灵盖。 只见这个村子里,穿插着许多高大的观音像,它们有的立在人家的大门前,有的矗立在巷子口,甚至有的就直接立在田野中间。 我们见识过这种神像的威力,它要是动起来一脚就能把人踩扁。于是我们在交换目光后,彼此心领神会,打算先离开这个危险潜伏之地。 可好巧不巧,正当我们往后退时,一阵刺耳的咔嚓声让我们瞬间定格。声音来自最近的那尊观音像,缓缓地,那尊雕像的头转动过来,它的眼睛向下眯着,盯着我们看。 “快走!”我低声喊道,拉起陈柳的手往外冲,卓云和小冰紧随其后。我们不敢回头,飞快地穿过街道,尽可能地避开那些诡异的观音像。 但观音像似乎无处不在,不管我们跑得多快,每当我们回头一瞥,都能看到它们那高大而阴森的身影,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如鼓,恐惧和紧张感几乎让我双腿发软。我们终于跑到村口,但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们惊恐万分。 村口竟然也有一尊观音像,它矗立在那里,像一尊守护者的姿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这尊观音像比之其他还要高出许多,长得也更加恐怖,脸上全是黑色的裂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我们面面相觑,明明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第107章 借宿 “怎么办?”小冰的声音颤抖着,她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我握着七星剑的力道不由得加紧了几分,眼底一片寒意,冷静地嘱咐众人 “一会儿我跟它打的时候,你们先找地方躲好,确保在我活过来之前别被杀死。” “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就不会让它靠近你们,我跟它慢慢磨着,迟早能把它弄死。” 看到我决意赴死的表情,陈柳慌忙阻止我“不可以!” “小栗子,你虽然不会死,可你也会疼的吧?” “你没必要为我们这样做,还是跟我们一起逃吧。” 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眼神坚决,我一时有些愕然,唇齿微张。 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关心过我打架疼不疼,他们只在乎我能不能赢。 久而久之,身体的伤痛已经成了如一日三餐般平常的存在,就算手脚骨折,身体被捅出血窟窿,我也能咬牙坚持下去,只在结束战斗后默默地为自己舔舐伤口,收拾心态,重新出发。 疼嘛,好像也挺疼的,不过跟想要活下去的决心比起来,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在我发现自己可以无限复活的bug之前,活着,对我来说,就是比天还要大的事情。 无人提醒我伤痛可以避免,我就从不避免。 甚至为自己有了这个bug而沾沾自喜,世上的箭矢利刃尽管朝我飞来吧,我连死都不怕了,区区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受虐狂。 我按住陈柳的手背,轻松一笑“没事的,我不怕疼。” “死鸭子嘴硬。” 卓云上前一步,拦在我面前,淡淡地瞥我一眼“也不知道是谁,从沙门上掉下去时还哭了鼻子。” 我瞪大了眼睛,身下的七星剑剑刃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这这这……这个误会是解释不清了是吧? 我在西北就跟他解释过,我是把他错认成了某人,才会控制不住地流泪,可换来的只是他毫无波澜的一声“哦”。 当时我就隐约觉得他没相信,现在事实证明,他确实没信。 我暗自咬紧后槽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一码归一码啊,我这……” “别傻了,就算你能挡住一个,可如果这些神像一起攻击呢?你能全挡住吗?” 卓云无情地打断我,漆黑的瞳孔与他冷白的皮肤相衬,他的眼皮薄薄往下压,有种天然的强势和不可触犯。 “不要做无用功,我们的性命也不需要你用牺牲来保全,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无奈地撑开双手“好吧,那你能对付它?” 他摇摇头“对付不了。” “也没必要对付。” 他慢慢抬起眼睛,望向村口的方向“你没发现吗?这些神像根本就没有要攻击我们的趋势,只是不让我们离开这个村子罢了。” 卓云的话仿佛一桶冰水浇醒了我,让我混乱的思绪和躁动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 是啊,在我们狂奔的这一路上,神像并没有来追击我们,它们只是在道路两旁默默地注视着,像神明俯瞰众生。 好像一开始就是我们先入为主,以为这是西北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神像。 也许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呢。 除了拦住我们的出路外,村口的这尊巨大神像并没有展现出任何威胁性的举动,刚才我要是贸然上去攻击它,或许才是真的陷众人于危难之中了。 联想到这种可能性,我捂住心口,一阵后怕。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小冰问道。 卓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看这些神像到底想做什么。”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于是,我们开始在村子里寻找藏身之处。 我们返回刚才的小路,穿过几栋四处漏风的破败老房子后,走到一栋看起来相对完整的屋子前,这附近的街道上看不见瘆人的神像。 院子的木质栅栏半人高,里头纸糊的窗户透出亮光,还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我们过去敲门,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一条缝,屋主露出一只眼睛,谨慎地打量我们“谁啊?” 声音听上去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小冰挤上来,双手合在胸前“小姐姐,我们是进山里来玩的,不小心迷路了,可以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吗?” 她利落地拒绝“不能,滚吧。” 说着就要合上门,卓云一个跨步上前抵住,声音放低“拜托,帮个忙。”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屋主在看到卓云的脸后,眼神奇异地亮了亮。 她咳了一声,侧身为我们打开门“行吧,就这一次。” “谢谢谢谢,小姐姐你真是人美心善,好人有好报。”小冰赶紧道谢,我们跟在她身后,一个接一个进了屋子。 屋内的灯光昏暗,只有一盏黄色吊灯在摇晃,墙壁上裂开了一些细小的缝隙,透过这些缝隙,可以看到发黄的泥墙。地面是水泥的,有些粗糙不平,屋子里摆着一些老式家具,如旧木椅和老式八仙桌,桌面上布满了划痕和磨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窗前挂着一只破旧的铜制风铃,风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角落里立着一个红木柜子,上面摆放着一些老照片和小玩意儿,显得有些杂乱。 除了客厅外,里面还有几个房间,都是黑黢黢一片,大概是厨房厕所和卧室什么的。 见我们都进来了,她迅速抱起凳子上一个用大花布包裹着的东西,边走向房间,边说 “这是我弟弟,刚吃完东西,犯困了,我先抱他去睡觉,你们坐。” 我们答应着,随意找地方坐下。 小冰走到八仙桌旁,拉开一条椅子,突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啊”的一声尖叫了出来,疯狂后退好几步。 我们几人纷纷站了起来,往桌子底下看去。 只见那张八仙桌腿,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 我被那束目光盯得一阵发寒,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是人还是鬼。 第108章 阿泰勒婆 听到尖叫声,主人赶紧从里屋里跑出来。 “呀,这是我妹妹,她有自闭症,吓到你们了吧,不好意思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把那个小女孩从桌子底下拖出来,轻声安抚“熙熙,我们回房间睡觉觉好不好,姐姐今天买了好菜,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她半推半拉地把小女孩往房间扯,小女孩双腿跟着她走,脑袋却将近180度扭转过来,死死地盯着我们。 小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孩长得真他妈吓人。” 卓云出声提醒“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话。” 小冰用胳膊捅了他一下“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安顿好自己的弟弟妹妹后,那个女孩从厨房拿了几个杯子和一壶水来,坐到我们对面。 我们跟她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但只字未提我们进山的目的,她听完后,点了点头。 “我叫葛蕊,我爸妈在三个月前进山采药,结果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除了家里两个累赘,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留给我。” 说到这里,葛蕊嗤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陈柳忍不住出声安慰“你放心吧,家里有三个孩子呢,他们肯定会回来的。” 葛蕊往后一靠“无所谓了,反正有他们没他们都一样,总不能没了他们我就去死吧。”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小冰率先打破沉默“哎,小葛姐姐,外面那个神像是什么呀?怎么村子里到处都是,还会移动?” 听到小冰的问话,我们纷纷竖起了耳朵,等待葛蕊的解答。 “那个啊,你们看见啦?”葛蕊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你们想知道?” 我们坐直了身体,连连点头。 她弹了弹指甲,似是不经意道“可这是我们村子里最重要的秘密,你们能拿什么来交换呢?” 我们立马会意,各自在背包里一阵翻找,最终找到三千多块钱的现金,叠在一起,毕恭毕敬地推到她面前。 她拿起来,放在手心里掂了掂,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我盯着她的双眼“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们既然那么想知道,那我就勉强告诉你们吧。” 她的身子向我们倾过来,声音压低了几度“那是我们村里信奉的神明,叫做阿泰勒婆,只在太阳落山后出现,日出时又会消失。” 陈柳问道“它们会伤人吗?” 葛蕊皱起眉头“都说了是神,神怎么可能会伤人?在外面它踢你了?” 陈柳往后缩了缩“那倒是没有……” 我问她“你们在门口点的白蜡烛是干什么用的?” 她朝我翻了个白眼,好像听到了什么愚蠢的问题。 “神明现身,我们当然要供奉香火了,而且那不是普通的白蜡烛,里头加了特殊的香料,谁家点的蜡烛烧得越旺,阿泰勒婆现身时就会离他家越近,他得到的庇佑也会最多。” 葛蕊家门口只点了一根白蜡,而我们之前路过的大部分人家都是六根八根十几根的点,难怪葛蕊家附近一个神像都没有。 我追问“要是有人不点呢?” “你们进来的时候,看到村头那几户没人的破屋子了吗?”葛蕊勾起嘴角,隐秘地笑了笑,“那就是不点的下场。” “阿泰勒婆认为那些人不尊重它,就把他们带走了。” “带去哪里?”我暗暗捏紧了手指。 葛蕊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地狱。” 我的眼皮子一颤,与此同时,小冰忍不住骂了一声“我靠,那神像不还是会杀人吗?这算个什么狗屁神啊?” 我被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 在别人的地盘,当着人家的面侮辱人家的信仰,这不是纯纯的找死行为吗? 正当我以为葛蕊会大发雷霆的时候,她的反应却让我意外。 她不紧不慢地端起一只水壶,给我们挨个倒水,语气平和舒缓“信则有,不信则无。” “反正这么多年,只要虔心供奉,人和神像也相安无事,逃又逃不出去,那就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吧。” 我不太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什么叫“逃又逃不出去”,难道鞭骨村不是避世而居,而是被困在山里了吗? 正当我想询问清楚时,葛蕊端起一杯淡绿色的水,送到我面前。 “客人,请喝茶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茶,透明的玻璃杯,茶水不是清澈的,有些浑浊,表面飘着几片黑色的东西。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水刚入喉时没什么感觉,可没过几秒,一股热辣的痛感迅速沿着我的食管往下跑。 我心里一震——这茶水有毒! 葛蕊催促着其他人“喝呀,你们怎么不喝,我们村里茶叶很难得的,这已经是我家最后一壶茶了。” 陈柳低声笑笑“赶了一天的路,确实有点渴了。” 话音刚落,她便举起杯子,准备送往嘴边,卓云和小冰也跟着准备喝。 千钧一发之际,我迅速夺过陈柳的杯子,几大口喝下肚,然后如法炮制,抢过卓云和小冰的茶,左右手各一杯,咕噜噜往下灌。 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我的动作还没停止,把手里的杯子一扔,直接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对嘴猛灌,喉咙里的滚动声清晰可闻。 把所有的茶都喝下后,我躺倒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其他人对我的行为不明所以,葛蕊则诧异地指着我“你,你这是……” “不好意思啊,这茶实在是太好喝了,我又渴得不行,一个没控制住就……”我摸着肚子,歉疚地向她解释。 “啊,没事没事。”葛蕊擦了把额间的汗,“你喝了就喝了吧,我主要是,主要是怕其他人没水喝。” 我强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灼烧感,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关系,他们包里有矿泉水。” “这样啊,好,好……”葛蕊陪着笑,伸手把桌上那叠钱塞进自己腰间。 陈柳小心翼翼地看我“小栗子,这茶好喝到都让你流泪了吗?” 我点点头,眼神有些涣散,喃喃道“是啊,很好喝,你们没喝到真是太可惜了……” 卓云推开陈柳,用手掌托住我的脑袋,眼里流露出紧张之色“程羽栗,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喝饱了有点困,我先睡了,你记得明天早上喊我起床哈。”我费力地抬起手,捏了下他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 反正我死了跟睡了也没什么两样,希望他能懂我的意思,暂时别和葛蕊撕破脸。 做完这个动作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窗外月亮逐渐升高,村庄里错落的无数阿泰勒婆,在硕大红月的照耀下,散发出幽幽的银光。 第109章 深夜撞破 半夜,我呼吸困难,被鬼压床压醒。 我的眼皮猛地一抬,看见一条粗壮的胳膊正压在我胸前,而肇事者就躺在我身侧,呼吸声在我头顶上方回荡,均匀而平静。 虽然面上若无其事,但我心里已经开始骂了——这小子睡相怎么这么差? 我嫌弃地把卓云的手搬开,在黑暗中摸索着缓缓坐起,四下张望。 这是一个狭小而简陋的房间,没有床,也没有任何家具,我们四个人就这样挤在一张薄薄的地毯上,显得十分落魄。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陈柳和小冰的睡眠质量,她们俩背靠着背,眉目舒展,呼吸绵长,睡得正沉。 反观墙根边的卓云,他虽然闭着眼,但看上去不太安稳,挺直的眉宇间有一道浅浅的沟壑,仿佛睡梦中有什么东西困扰着他。 我轻手轻脚地移动着身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然后悄然退出了房间。 离开房间后,我朝着葛蕊家的厨房走去,那里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 随着我的走近,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自言自语声。 “奇怪,我明明下药了呀,怎么她全喝了却一点事儿都没有?”葛蕊的声音中带着不解。 “刚才趁他们都睡着我还去摸了摸,她的身体是热的,这怎么可能啊,那老头不是说一滴就要人命吗?不会是骗我的吧?” 透过半透明的纱帘,我看见葛蕊正举着一个茶壶放在灯下仔细检查。 听到她的话,我忍不住皱起了眉。 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想要杀我们,难道是求财吗? 老祖宗说得对,财不外露,贪心不足蛇吞象,一开始就不该给她那么多的,随便给个两百块钱意思一下就行了。 葛蕊把茶壶放下,低低地笑出了声“要不然我明天再试一次,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命硬。” “反正他们是出不去了,在哪里都是死,死在我手上好歹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我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了一下,手指紧紧抠进门框里。 她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出不去了?是其他村民也会对我们下手吗?亦或是那些面容阴邪的观音像? 那求村民给我们解开骨瓷咒岂不是更不可能了? 我心乱如麻,无知无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却突然踩在一个梆硬的脚背上,惊得我后背的寒毛一下子就立了起来。 我背后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下一秒,我毫不犹豫挥起拳头,往后砸去,可对方仿佛预判了我的动作,眼疾手快地捏住了我的手腕。 “是我!”熟悉的声音让我瞬间停下了动作。 我猛地抬起头,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卓云清冷的眉眼呈现在面前。 我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捶了他一下,小声骂道“你没事站人后面干嘛?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卓云显得有些无辜,他解释道“我只是醒来看你不在,就想出来找你,结果看到你在这偷听……” 他的话还没说完,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哐当”的响声,紧接着就是急切的脚步声。 “谁?谁在外面?” 糟糕,被发现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将卓云按在墙上,一只手拉下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我对视,然后踮起脚——迅速地吻上了自己的大拇指。 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我都佩服起了自己的反应力。 “你,你们!”葛蕊的手电筒光束恰逢其时地照在了我们二人身上。 以她的视角看来,我和卓云正拥在一起热烈地接吻。 她臊红了脸,有些语无伦次“你们俩……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 “啊!”我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脸,边跺脚,边娇羞喊道,“姐夫,我们俩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啊?咱俩的事要是被姐姐知道了,她会打死我的!” 卓云愣怔在原地,在我的疯狂使眼色暗示下,他幡然醒悟过来。 他伸出一只手,抚摸上我的脸颊,眉眼含情道“其实我从来都没爱你姐姐,羽栗,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这小子挺上道啊,我眯起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葛蕊的手电筒在我们俩身上照来照去,脸色从惊疑不定转化成了八卦和鄙夷。 “你们俩这是在偷情?” 我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哀求道“葛姐姐,你不要说出去好不好?我们真的是被逼无奈,我们……我们……” 仿佛编不出一个完美的借口,我回头狠狠一瞪卓云“姐夫,你说句话呀。” 卓云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此刻手足无措,磕磕巴巴地解释“对,你误会了,我们……我们只是在聊天,聊一些……一些白天没时间说的事情。” “嗯嗯,就是这样的。”我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葛蕊。 葛蕊看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好了,我相信你们,你们俩也真是的,大半夜的在这里做什么,也不怕被人发现。” “回去吧,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谢谢葛姐姐,你人真好。”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拉着卓云往回走。 “等等。”一道冰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们的脚步一顿。 葛蕊幽幽开口“你们俩刚才说了多久的话?说话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 背后传来“嗤嗤”一声,那是菜刀划过墙壁的声音。 我仰头看着卓云,皮笑肉不笑道“姐夫,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吗?” “没有。” “嗯,我也是。” 我们两人心照不宣,默契地回避了葛蕊的问题。 不知道葛蕊有没有相信我们的话,她的声音迟迟没再传过来,我们梗着脖子回到了房间里。 关上房门,我坐倒在了地上,平复下心绪后,提醒卓云道“这个女人看上去有点疯,我们还是要多提防她,以后她递来的食物和水通通都不能碰。” 卓云对我的话没有反应,他微微偏头,昏暗光影浮动,耳根子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10章 深夜密谈 嘿,想什么呢?” 看卓云一副发呆的模样,我拍了下他的胳膊,试图把他拉回现实。 他迟缓地回神,拳头虚虚握着,指节分明,指尖略微泛红。 我觉得他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正当我想凑近观察的时候,他突然像个被欺负的小媳妇儿一样,闷声质问 “程羽栗,你刚才是不是……是不是亲我了?” 我微微一愣,脸颊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连忙摆手澄清“你别误会啊,我没碰到你的嘴,我亲的是自己的手。” 怕他不信,我倾身上前,把拇指指腹抵在他温热的唇上,说“看见了吗?就像这样,隔着呢。” “隔着也不行,你离得太近了……”卓云偏过头,躲开我的手,声音低不可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双手合十,满脸歉疚,“事发紧急,来不及多想,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吧!” 几秒钟的沉默后,对面没有反应。 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却突然开口“其实,有下一次也行,但是你得先跟我商量好。” 他抿了下嘴,神色自若地说“刚才你一下子扑上来,我的魂都要吓没了。” “啊?”我困惑地看着他,“这种事情怎么商量,难道我要事先告诉你,我要亲你了,你做好准备?” 听到我这么直白的话语,他又埋下头,脸刷地一下红了。 我自顾自摇摇头,否决了刚才的想法“那算了,我以后还是拿陈柳当挡箭牌吧,假装她是我哥的女朋友,实则我与她才是真爱。” 话语刚落,邓君竹倏地飘到我面前,两只漆黑的眼睛空洞地盯着我。 我尴尬一笑“大哥,我开玩笑,开玩笑而已。” 忽然,对面的卓云发出一声轻笑“你这个小骗子。” 我不确定地指了下自己“你说我?” “嗯。” “我骗谁了?” “我。” “我骗你什么了?” 卓云挑了挑眉,道“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解释什么叫正缘吗?” 我的心脏咯噔了一下,手撑着地面,身体往后缩了缩“不太记得了……这很重要吗?” 卓云的眸光缓慢流动,慢条斯理道“从沙漠回去后,我第一时间就去到观里找我师父,我想问他正缘到底是什么。” 我听见自己紧张地问“你师父是怎么答的?” 卓云直视着我,轻轻地吐出了三个词“姻缘,命定,妻子。” “程羽栗,你在地穴里骗了我。” 我压下内心的慌乱,面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不是不是,卓云,你听我说,每个人对正缘的理解都有出入,正缘的含义是很广泛的,你师父说的确实是其中一部分含义,但我说的也是啊,正缘也可以代表好伙伴,好朋友,和你站在同一战线的人,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卓云俯身凑近了一些,深邃的眼眸里透着几分清亮“那你承认你是我的正缘了?” 我躲开他的眼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真不明白,被亲一下就害羞得找地缝的男孩,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么暧昧的话? 卓云的语气有些失望“好吧,如果你不想做我的妻子,我不会强迫你。” 妻……妻子? 我眉毛一跳,这扯得是不是有点太远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总感觉卓云的感情观不怎么完善,大概是因为从小跟着师父学本事,没怎么跟同龄女孩子相处过吧。 没关系,等他以后谈恋爱了,就会慢慢懂得这些的。 不等我回应,他继续说“那还请你以后不要再做出刚才的举动了,只有我未来的妻子才可以离我那么近。” “其他女人,都不行。” 没想到,卓云还是个洁身自好的纯情小男生。 我非常赞赏他,但表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庄重地点点头“好,我一定跟你保持距离。” 陈柳和小冰还在睡着,我们二人秘密的谈话被吹出了窗外的夜里,随风而逝。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的困意上来了,打了个哈欠,挨着陈柳睡下。 卓云端坐在原地不动,离我远远的,似乎是在贯彻自己刚说出口的话。 想到明天还要面临的麻烦事,我也没精力去管他,两眼一闭,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被外面飘来的饭菜味香醒。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发现其他人都醒了,正在各自打理自己。 “小栗子,漱口水和一次性洗脸巾都给你放桌上了啊,我们先出去了,你也快来。” 我随口答应了一声,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脑子还没清醒,鼻子却在空气里一直嗅啊嗅,真的好香啊,谁家做饭这么香,都飘到葛蕊家来了。 等下,葛蕊家?做饭? 突然,我脑海中的一道闪电划破沉睡的迷雾,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 推开房门,我冲了出去,正好看到葛蕊将一盆油光光的肉摆上桌子中央。 桌上还有粥和其他小菜,粥熬得亮晶晶,汤色鲜亮粘稠,应该熬了不少时间,散发出热腾腾的清香。 陈柳他们都已经围坐在了桌边,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副碗筷。 “呀,都到齐了,可以吃早饭了。”葛蕊挂好围裙,笑容满面地坐到桌前。 小冰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哇,小葛姐姐,你的手艺也太好了吧,光闻着就让人流口水了。” 葛蕊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你们都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拉开椅子坐下,看似不经意地往房间内张望“哎,葛姐姐,怎么不叫妹妹一块儿来吃饭啊,我刚才看见她醒了。” “你说熙熙呀,她这孩子当着外人的面从来不吃东西的,没事儿,一会儿我再给她端过去。” 说着,她开始用勺子给我们盛粥“来,你们先吃,千万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小冰和陈柳连连道谢。 在葛蕊盛粥的功夫,我朝桌子对面的卓云使了个眼色。 他醒得比我早,难道他没提醒小冰和陈柳不要吃葛蕊做的食物吗? 卓云对我焦急的目光视而不见,他拿起一个雪白的馒头,抬起眼皮看我,眸色淡淡。 然后,张开嘴,挑衅般地咬了一口。 第111章 熙熙 u001a什么意思?几个意思? 他这是求爱不得万念俱灰? 我真是愈发看不透了他了。 罢了,依靠他人终究不如依靠自己。我率先端过葛蕊盛好的粥碗,舀起一勺,是黄黄的小米粥,颜色透亮,香气扑鼻,不知道里面究竟加了什么“好料”。 我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一仰头,将那勺粥吞入腹中。 吞下那口粥的瞬间,我的五官顿时皱成了一团,手指也拧成了鸡爪状。 卓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你怎么了?” 我一个劲儿地在嘴边扇风“烫烫烫……” 小冰离卓云最近,被他拍桌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一记重拳捶在他身上“你有毛病啊,魂都给你吓飞一个。” 卓云无力反驳,悻悻地坐下。 我被烫得泪眼汪汪,一旁的陈柳跟看傻子一样看我“刚熬出来的粥当然烫了,你以为这是昨晚的茶?” 听到这句话,葛蕊拿勺子的手明显一抖。 她笑盈盈地望向我“小程,姐熬的粥好喝吗?” 我已缓过劲来,舌头打结地说“好豁,好豁。” 葛蕊满意地笑笑,自己低头尝了一勺,点了点头。 看到她的动作,我心里不禁泛起疑虑,她居然没下毒吗?还是只有粥里没下? 以防万一,我把桌上剩下的菜通通试了一遍,结果都没什么异样。 大家正吃着,葛蕊突然举着筷子,好奇地指着陈柳和小冰“你们两个,哪个是小程的姐姐呀?” 我差点被呛住,捂着嘴咳嗽起来。 “啊?”听到葛蕊的问话,陈柳抬起脑袋,有些不明所以。 小冰单手撑脸,顶了顶腮,不在意道“应该是我吧,她俩还是大学生呢,我都出社会了,比她俩年纪都大。” “哦,原来你是姐姐啊——”葛蕊尾音拖长,飞快地瞄了我和卓云一眼,语气暗示意味满满。 卓云不动声色,安静吃饭。 我也没接腔,一口接一口地喝粥。 葛蕊似乎对我们的反应感到失望,她不死心地把目光转向小冰,故作哀叹道“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可要把自己的男人看好啊,可别给他人下手的机会。” 小冰夹菜的手停在空中,半张着嘴“啊?” 葛蕊给她眼神肯定“嗯。” 小冰懵懵地吞了一筷子青菜“哦。” 两个女人,三个语气词,已经在饭桌上演完了一出家庭伦理狗血大剧。 我咬着唇,强忍住不笑出声,一抬头看到卓云也在憋笑的嘴角,突然就忍不住了。 我埋头看着碗,笑得肩膀都在颤。 果然,笑是会传染的,卓云侧过脸,唇边的笑再也抑制不住,眉眼都弯了起来。 离我最近的陈柳好奇地凑过来“你俩笑啥呢?有什么秘密?” 葛蕊立即见缝插针“是啊,你们俩有什么秘密呢?” 我笑得肚子疼,一挥手道“不行,我现在笑得没力气了,一会儿再跟你说。” 吃完早饭后,我揉了揉有些撑的肚子,走到院子里,四下环顾,发现村里错落的阿泰勒婆都不见了。 看来葛蕊说的是实话,阿泰勒婆只在日落后出现,日出前就会消失。 不管它们是不是威胁,只要白天没有它们的身影,我们就能减轻不少心理压力。 我在院里来回踱步,盘算着今日的计划,突然一抬眼,看见卓云正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我。 这小子,怎么总喜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人身后? 我走向他,离他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停下。 我问他“你早就知道饭菜里没毒,对不对?” 他不语,算是默认。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起了好奇心,睁大眼睛,“难道你趁她不注意时用银针探过?还是说你有另一重不为人知的身份,像药学传人什么的?” 他掀了掀眼皮,似乎有点无语。 “她做饭时我就在旁边看着,她没机会下手。” 我“哦。” 好个朴实无华的鉴毒方法。 就在这时,西边的窗台上突然掉下一只草鞋。 我转头看去,只见那扇窗户里,一个蘑菇头的小女孩正努力推开窗台上的障碍物,缩着脚往外面爬。 窗台有一定的高度,我怕她掉下来,赶紧跑过去护住她。 “熙熙,我们不能爬这么高哦,很危险的,让姐姐抱你下来好不好?” 我张开双臂,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 可没想到她摇摇头,嘴里不停地呢喃两个字“回家……回家……” 回家?这不就是她的家吗? 鬼使神差的,我问了一句“熙熙,你的家在哪里?” 听到我的话,熙熙的一双大眼睛忽地染上了一层雾气,她的小手捏住我的手指,带着哭腔道“爷爷……爷爷……” 我心里一震,葛蕊只说过他们的爸爸妈妈进山采药没回来,没提过他们的爷爷啊。 “不哭不哭,熙熙乖。”我赶紧擦去她脸上的泪,轻声问道,“我带你去找爷爷,你知道爷爷在哪里吗?” 熙熙抬起头,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泪光“爷爷……是村长。”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条信息,葛蕊突然从里屋冲了出来,她神色惊慌,一屁股将我挤开,然后把熙熙强硬地抱在自己怀里。 “熙熙肯定是饿了吧,姐姐带你去吃饭啊,每次一饿就闹,都让客人看笑话了。”她在熙熙耳边轻声安慰着。 在她怀里,熙熙挣扎得更厉害了,嗷嗷大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看着让人揪心不已。 我上前拦住葛蕊,本想问她有关熙熙爷爷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对她微微一笑“你们的父母不是进山失踪了吗,能不能让我看看他们留下的东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葛蕊耸耸肩,道“随便你。” 她把我带到她父母的房间,房间里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个柜子。 我打开一个柜子,柜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草药,还有一些笔记本,随意翻开一本,里面详细地记录着各种草药的种植方法、采摘时间和处理方式。 我翻了一会儿,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正打算放回柜子里时,笔记本的夹层里突然掉出了一张老照片。 第112章 出不去 照片有些泛黄,上面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一对夫妻带着一个扎双麻花辫的小女孩,笑容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照片上,夫妻二人的脸没有什么异常,但那个小女孩的脸却被利器划烂了,看不清她的长相。 我不动声色地把照片放了回去。 葛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外,倚靠在门框上,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别白费力气了,就算找到线索又怎么样?反正都出不去了。” 她的语气轻松,却在我的头顶上慢慢凝结起一片疑云。 怎么又是“出不去”这种话?到底为什么会“出不去”? 我站起身来,直视住她的双眼“你父母进了哪片山,我们今天去找找他们的踪迹,或许能把他们带回来。” “哪片山都行,都一样。”她唇边的笑意不减。 我对她无所谓的态度感到不解“你到底想不想要自己的父母回来啊?” “说再多也没用。”她哂笑着,侧身为我让开一条路,“你们去看吧,自己到村口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走出去,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心脏停跳了一秒,一股凉气窜到了天灵盖。 我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被我抓住了。 按下心里的丝丝异样,我继续往外走,并叫上其他三人一起前往村口。 路上,小冰忍不住跟我们吐槽“你们觉不觉得奇怪,她家那个婴儿是不是太安静了点?我们住进去后,那个婴儿一声都没哭过,我没生过小孩,但几个月大的孩子真的会这么安静吗?” 陈柳摇摇头“我婶婶以前帮亲戚照顾过小孩,那小孩整晚整晚地闹腾,十几天下来,折腾得我婶婶瘦了一大圈,像葛蕊家这么乖的婴儿,我真是头一次见。” “而且我今天早上跟她说,我想看看小朋友,结果她死活不让,还把我赶了出去,就好像我身上有病毒似的。”陈柳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 小冰听后,顿时愤慨了起来“不是,看一眼咋了?咱又不上手摸,她有啥好膈应的?” 她拍拍陈柳的肩膀“没事,妹妹,说不定是她家的娃儿太丑了,不好意思抱出来见客,咱们能怪别人的就不要怪自己。” 陈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踢了一脚路中间的碎石,低声道“婴儿丑有什么奇怪的,大部分婴儿刚出生都像老头老太太,长大就好了,这不是她避而不见的理由。” 陈柳看向我“那你说她是为什么?” 我摸了摸下巴,思考了几秒“我觉得有两种可能。” “第一,她这个婴儿是个畸形儿,所以不愿意让人看见,第二,襁褓里根本就没有婴儿。” 小冰干笑着扯了扯嘴角“你这两种可能性都怪吓人的。” 最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卓云突然出声“我同意后者。” 小冰诧异地看向他“为啥?” 卓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在她家里,有看到任何婴儿用品吗?” 小冰醍醐灌顶“好像是哎,我刚开始都没注意,现在回想一下,确实婴儿吃的用的玩的东西都没有。” 陈柳不解“那她为什么要骗我们她有个弟弟?” 我看着前方“人家未必想骗,只是昨晚我们借宿得太突然了,她没来得及把椅子上那个‘东西’收起来,所以将计就计,随便编了个理由。” 陈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我们已经快走到村口,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周围的景象跟我们刚入村时一样,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萧瑟又冷清。 “奇怪,这里面怎么跟没住人似的。”小冰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伸出手指戳开路边一户人家的窗户纸。 我们一边骂她没素质,一边身体诚实地挨个往洞里偷窥。 里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仿佛有气流在黑暗中涌动。 我们不死心,又戳开了沿路几户人家的窗户,无一例外,除了一团黑雾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面面相觑,感到不可思议,这个村子总不能就住了葛蕊一家人吧? “太诡异了,太诡异了。”小冰瞪着双眼,转身就往村口的方向跑,结果没跑几步,她突然愣住了。 只见我们昨晚进来的村口,已经消失不见,整个村子一圈,都是石头垒起来的两人高的围墙,根本没有出去的路。 “这,我们走错路了?” 小冰脸色惨白,不甘心地围着面前的石墙走了一段,我上前摸了摸,是真的石头。 陈柳惊讶地捂住了嘴“那些村民想困住我们,所以连夜在村子外砌了堵围墙?” 我瞄了她一眼“有这功夫为什么不直接到葛蕊家把我们擒住?” 陈柳摸了摸脑袋“也是,但这墙出现得太奇怪了,很明显就是不想让我们走啊。” “他们不让我们走,我们就走不了了?”卓云嗤笑了声。 紧接着,他活动了几下肩膀,后退几步,一个助跑,朝石墙的方向冲刺。 到了石墙下,他两手一攀,腿蹬了几下墙壁,很轻松就骑上了两人高的墙头。 “我先出去探探,你们在这等我。”说完,他转了个身,跳回我们面前。 我们几个站在原地,一头问号。 卓云看着我们,又转头看了眼石墙,脸色变了“不可能,我不是跳出去了吗?” 说完继续攀墙,然后跳回我们面前,重复了两三遍后,他累得满头大汗,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看他还死犟着想继续翻,我赶紧拦住他“不用那么麻烦。” 说着,我扔了颗小石子过去,结果被石墙上透明的空气墙给弹了回来。 看到这一幕,众人瞠目结舌。 蓝天白云,阳光正好,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周围的房子里空无一人。 那个蛰伏在心里的念头渐渐清晰,浮出水面,让我不寒而栗。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葛蕊说的“出不去”是什么意思了。 我转过身,面对着其他人,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这是遇到地缚灵了。” 第113章 地缚灵 我跟几人解释,地缚灵是一种特殊的鬼魂,是指人死去后,因为余愿未清或者有所怨恨,导致灵魂被禁锢在去世之地,无法离开。 地缚灵因为怨气太深,会以为自己没有过世,还会为自己编织出一个幻境。在幻境里,它可以继续做生前没来得及做完的事情。 如果我们想从幻境里逃出去,一般有两种办法。第一,顺着地缚灵的故事情节走,不要违逆它,在这期间观察地缚灵究竟有什么心愿未了,满足它的心愿,让故事结局圆满,它就会放我们离开。 陈柳问我“第二种方法呢?” 我望向村庄深处,缓缓开口“找到地缚灵,直接打散。” 小冰竖起大拇指“简单粗暴,我喜欢。” “不过呢,这两种办法我都不打算用。”我抬起足尖,将脚底下的尘泥碾碎。 “配合它做游戏太耗时,直接打散又太残忍,我还有第三种办法。” 陈柳好奇地问我“什么办法?” 我勾起嘴角,目光投向远方“逼它看清现实,自动消亡。” 看到我平静从容的脸色,陈柳忍不住询问“小栗子,你是不是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我咧嘴一笑“这还不好推断?我们这一路走过来,整个村子不就住了那一家人嘛?” “只不过到底是葛蕊,还是熙熙,亦或是那个婴儿,还需要再观察一下。”我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做好准备,待会回去后,我们要开始表演了。” 陈柳和小冰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我们转身向原路返回,为了确保村子里再没有其他人,我们把所有住户的门都踹开检查了一遍。 动作不再小心谨慎,而是大摇大摆,就跟强闯民宅的强盗似的。 结果也正如我判断的那样,村子里,所有房屋都空无一人。 小冰突然发出一个疑问“既然没人,那他们晚上的蜡烛是谁点的?” 我随口一答“根据地缚灵生前的记忆,系统自动生成的吧。” 小冰“牛逼。” 回到葛蕊家时,已经是半下午时分,金黄的太阳斜斜地挂在空中。 一推开门,我就扯着嗓子大喊“葛姐姐葛姐姐!你猜我们在外面碰到谁了?” 葛蕊从里面的房间缓缓走出,先是打量了我们一番,再防备地问道“你们遇见谁了?” 我绕过她的肩膀,往房间里面看,大声喊道“我们遇见村长——爷爷了呀!” 小冰在我身边大声附和“是啊,村长爷爷还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呢!有没有人要和我们一起去爷爷家里呀?” “爷爷——爷爷——”稚嫩的女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果不其然,熙熙一听到这个词就激动了起来,她像个小兔子一样从房间里蹿出来,葛蕊赶紧伸手抱住她,却被她躲过。 我蹲下身张开双臂,熙熙一下子就扑到了我怀里。 她的身体是暖乎乎的,我捏在指尖的阴阳符,在碰到她后也没有灼烧的迹象。 “走,熙熙,我们找爷爷去。”我二话不说,抱起熙熙往外走,葛蕊慌忙追出来,结果被小冰和陈柳一人一边夹住胳膊,不让她继续走。 与此同时,卓云趁葛蕊不注意,闪身进了她的房间。 葛蕊看着我的背影越走越远,急得跺脚“熙熙刚才吃过饭了,要是再吃的话,她会……她会积食的!她还那么小,肠胃很脆弱的!” 我停住脚步,侧头问熙熙“熙熙,刚才吃饭了吗?” 熙熙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嘬着手指头,摇了摇头。 葛蕊着急大喊“小孩子习惯撒谎,她说的话不能信!” 这时,她身侧的小冰突然“咦”了一声“我刚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陈柳配合接茬“什么事啊?” 小冰直直地盯着葛蕊的脸,嘴角浮起一抹怪异的笑“葛姐姐,你是本地人嘛?” “我,我当然是啊!”葛蕊拧眉瞪着小冰,眼里像要喷出火来。 小冰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是我们在路上碰到的村民都操着一口方言,十句话有八句都听不懂,怎么葛姐姐你的普通话就那么好啊?” 葛蕊瞬间哑然,一抹红意从她的脸上迅速蔓延到脖颈。 她咬着牙道“我小时候跟我爸妈在城里生活,前几年才搬回村子里来的……” “那就更怪了。”我回头笑望着她,“你爸妈笔记本里记录草药的时间从二十几年前就开始了,他们又是怎么分身把你带去城里的?” 听到我的话,葛蕊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了个干净,她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们,你们在套我?” 小冰点点头“嗯呐。” “哈哈哈哈——” 几秒钟的沉默后,葛蕊突然笑了起来,脊背也慢慢弯了下去,笑声越来越凄厉,到最后变成了狂笑。 小冰和陈柳怕她发疯,赶紧松开了她的胳膊,躲到我身边。 “哈哈哈哈,被你们发现了又怎样?我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又怎样?”她疯狂狠毒的目光如寒针似的,向我们射来,“你们能杀了我吗?就算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去!” 我把熙熙递到陈柳怀里,然后朝着葛蕊迈前一步“放心,我们不会杀你,因为你已经死了。” “葛蕊,你自己还没意识到吗?” 听到我的话,葛蕊蓦地愣住,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她陷入自我怀疑,浑身发抖,哽咽不成声“什么?我,我死了?” 这时,卓云抱着那个“婴儿”从屋里走了出来,大红花布掉在地上,“婴儿”的真身显露在我们面前。 “呕——”看到那坨东西后,小冰忍不住弯腰干呕了起来。 陈柳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脑袋不再看,顺便把熙熙的眼睛也遮住了。 卓云手里拿着的,是一颗腐烂的男人头颅,乌黑发臭,五官已经辨认不清。 看到人头的一瞬间,葛蕊的双目立刻惊惧地圆睁,她急切地冲上前去,把那颗人头抢到怀里,泪如雨下。 “阿文,阿文,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只要葛熙熙那个小贱人带我去鞭骨村,我就可以把你救回来的!你等等我,等等我好不好?” 她不顾那浓烈的腥臭味,流着泪,吻上了那颗头颅的嘴唇。 第114章 头颅 我心里感到震撼,没想到葛蕊和头颅是这种关系,不禁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想更清楚地了解这一切。 “葛蕊,你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到这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怎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字说了出来,“怎么……死的?” 她瞪着我,哭过之后眼中残红未褪,怒吼道“我他妈不叫葛蕊,我姓徐,我叫徐蕊!” 吼完后,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通过葛蕊断断续续的讲述,整件事情的脉络逐渐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和我男朋友开车来这里自驾游,结果因为雾气太重,下雨路滑,车不小心坠下了山崖,我男朋友为了保护我,挡在了我面前……等我睁开眼时,看见挡风玻璃把他削成了两半,满车都是血,他的头就躺在我怀里,当时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我不能死,我知道我还有可能救活他,我外婆从前告诉过我,这片山里有一个偏僻的村子叫做鞭骨村,他们全村人都姓葛,是神医的后代,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找到他们,让他们把我男朋友救回来。” “我抱着我男朋友的头找啊找啊,在山里找了三天三夜,没想到真的被我找到了那个地方,他们把我带进村子里,给我疗伤,喂我喝水,我让他们别管我,先救我男朋友,可他们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说身体都没了,只剩一个头,他们无力回天。”徐蕊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大哭,“他们怎么会救不了呢?他们不是神医的后代吗?他们应该想尽办法救人啊!” 这时,我听见侧后方传来一声吸鼻子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八成是陈柳这个小丫头跟徐蕊共感了。 “我一直求,一直求,给每一个人都磕头,磕到头都破了,血流了一地,结果他们以为我疯了,把我赶出了村子,说不许我再踏进去一步。”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他们一定有办法,他们只是不想救,他们这群自私鬼,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他们陪葬!所以我在一个深夜潜进了村子,把村长的孙女骗了出来,呵,他不是不救我男朋友吗?那我就让他也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 “我带着我男朋友的头和这个小贱人在山里住了几天,发现自己迷路了,我让小贱人带我回鞭骨村,没想到她死活不肯。那时候车祸留下的伤没好全,伤口开始慢慢腐烂发炎,我在一个晚上昏死过去,再也没醒过来……” 徐蕊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然后你就变成了鬼,还把村长的孙女困在了你编造的幻境里。”我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可是我不理解,我们几个人只是路过的,跟你无冤无仇,你一开始为什么想毒死我们?” 徐蕊盯着我,唇线紧绷,冷声道“你们算个什么东西,我本来不想搭理你们,还不是因为我看见了他!”她拧眉指向一旁杵着的卓云。 “只要你们都死了,我就可以把他的头割下来,再把他的身体给我男朋友用,到时候,鞭骨村的那群老东西就没有理由拒绝救活我男朋友了。” 我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徐蕊,你的执念太深了,看看你男朋友的脸,就算鞭骨村人能把他救活,他会愿意自己以这样的面目重现于世吗?你还是放开他,让他安心地走吧。”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他!我一定要他活过来!快把葛熙熙还给我,她会带我回真正的鞭骨村,快把她还给我!”她高声咆哮着,眼底骤然迸发出恶狠狠的光芒,如同阴曹地府无名业火中爬出的恶鬼。 我把她们护到身后,抽出七星剑,眸色冷冷“徐蕊,我看你也是个可怜人,我不想让你魂飞魄散,只要你把幻境打开,放我们出去,我们就当从没遇见过你,桥归桥路归路互不干涉。” 听到我的话,她狰狞的脸上显出一丝诡异的笑“行啊,我可以放你们走。” 我眉毛一抬,没想到她会答应得那么容易。 “不过嘛……”她伸出手,指了指卓云和葛熙熙,“我要他们两个留下来,至于你们三个女的,想滚就滚吧。” 我心里一沉,果然,是我想得太美好了。 我上前一步,丝毫不肯退让“不可能,我们五个人要一起走。” 她轻蔑地“呵”了一声,眼底阴沉得发暗“那你们就都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吧。”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狂风顿起,一尊巨大的阿泰勒婆凭空出现在我们身后,直接把我们背后的房子压塌,激起一阵呛人的烟尘。 这尊神像至少有三四层楼高,且脸上布满黑色的裂纹,嘴角挂着邪异的笑容,正是昨晚挡在村口不让我们出去的那尊。 陈柳和小冰被吓了一大跳,陈柳差点把熙熙脱手而出,幸好被冲过来的卓云托了一下。 他渺小的身躯挡在了我们面前,眼里丝毫不退缩。 看到这一幕,我忍不住攥了攥拳头。 我差点忘了,在地缚灵编织的幻境里,一切事物都可以是她的武器,而其中最有攻击力的,不就是那些诡异又力大无穷的阿泰勒婆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幸好,我这次是有准备来的。 我招呼众人让开一块空地,然后从背包里掏出蓝色小鲸鱼,恭敬地摆在地上。 自从西北回来后,我就对那种体型硕大的敌人有了戒备,所以这次出行特意带上了可随意变幻大小的蒲牢。 这是蒲牢的先天优势,比体型,他不可能输。 我看着那条小鱼,低下头,双手作揖“蒲牢大哥,别睡了,帮帮忙吧!” 下一秒,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小鲸鱼身上散发出来,渐渐地,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烈,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光圈的最深处,小鲸鱼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它的身体逐渐膨胀成人形,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我们不停地往两边倒退,为他让出空间,到最后,蒲牢直接压过了对面的阿泰勒婆好几个头。 第115章 真正的鞭骨村 %n_在化身巨人的那一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宛如一座山峦移动,抬起一脚,便将那座神像踹得翻倒在地。 踹倒之后,他的动作并未停歇,又是当胸一脚,把动作僵硬的阿泰勒婆踩得粉碎。在那巨大的力量面前,阿泰勒婆如同一片脆弱的枯叶,不堪一击。 绝对悬殊的力量与体型差距,蒲牢看待阿泰勒婆,就跟阿泰勒婆看待我们一样。 我知道这个高度不是蒲牢的极限,因为他本身就没有极限,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高过珠穆朗玛峰。 但那实在太引人注目了,蒲牢性子腼腆,不会做出那种惊世骇俗之举。 “这,这是什么怪物?”徐蕊惊恐尖叫,嘴都合不上了。 “你别管他是什么。”我透过纷飞的沙尘,远远望着她,眉梢一挑,“反正今天我们是走定了,你还要拦着我们吗?” “你还有什么招数,赶紧使出来吧,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听到我的话,徐蕊捏紧拳头,面色愤然,敢怒不敢言。 几秒钟的沉默后,她脸上浮起哀戚之色,扭头道“你们走吧。” “就这么让我们走了?”小冰瞪大眼,有点不敢相信,看看徐蕊,又看看我。 徐蕊闭了闭眼,神情有些飘忽“其实我也知道我男朋友活不过来了,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我们这辈子的缘分这么短?” “这种短暂的陪伴,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 我轻声回答“你不贪心,就是恩赐。” 徐蕊双手捧起怀里的那颗头颅,眼尾越来越弯,显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阿文,真好,现在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了。” 她慢慢合上眼,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她选择了放下执念,自动消散。 可意外的是,在她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她突然一睁眼,竖起眉毛,指着我对小冰道“她是小三,她瞒着你跟那个男人偷情,我诅咒所有玷污爱情的人,都不得好死!” 话音落下,徐蕊的身影彻底消散,连同那幻境中的村庄,一并消失在迷雾中。待迷雾散去,我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 路边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我还记得那里原来写着“鞭骨村”三个字,现在却光滑一片,了无痕迹。 蒲牢变回了蓝色小鲸鱼,静静地躺在地上。 我俯身把它捡起来,吹吹上面的灰,放回背包,一抬头,正撞进小冰她们审讯的目光里。 小冰指指不远处的卓云,唇角憋笑“你们俩,瞒着我,偷情?” 我举起双手,面无表情“误会。” 在她们喋喋不休的追问下,我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了她们听。 听完后,她们一脸失望。 “切,原来是演戏,我还以为是真的呢,白高兴一场了。” 我没有理会她们的惋惜,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找到真正的鞭骨村。 我走到陈柳面前,温柔道“熙熙,你认识回家的路吗?” 熙熙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似乎是在判断我的好恶,良久过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接着,她从陈柳的怀里轻巧地跳下,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路边那块大石头旁边,两只小手撑在上面,做出用力推的姿势。 我们立刻心领神会,众人齐心协力,将那块石头移开。 突然听见“咔嗒”一声响,我们仿佛触发了某种机关。随之而来的是地下深处传来的沉重滚轮声,一条狭窄的暗道缓缓出现在我们面前,昏暗的光线透过洞口,洒向深处,显得有些阴森。 熙熙对这个洞穴似乎颇为熟悉,在我们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她已轻盈地跳了进去。 事已至此,不往前走不行了,我一咬牙,也跟着钻了进去。 地下暗道曲折而漫长,仿佛没有尽头。我们紧紧跟在熙熙身后,一步步地往里走。每个人的心跳声似乎都在这条狭窄的通道里回荡,洞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让人感到丝丝寒意,冷彻心扉。 我们走了一段时间后,暗道开始向下倾斜,越来越陡。而且洞道逐渐变得狭窄,我们不得不侧身前行。墙壁上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甚至触及了我们的肩膀。我们用手摸着冰冷的石壁,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走出了暗道的尽头,眼前出现了一片宽敞的空间。这里是一个地下洞穴,洞顶上挂满了尖尖的钟乳石,它们在手电筒的光线下闪烁着奇妙的光芒,非常漂亮,我们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啧啧称奇。 这个地下洞穴有人工的痕迹,洞穴的墙壁上刻着一些模糊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一种古老的文字,我们都不认识。 洞穴的四周开了许多个洞,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出口。熙熙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低头钻进了其中一个洞里。 这次的洞道是逐渐向上的,熙熙身体小又灵活,爬得较为轻松,而我们就没那么容易了,膝盖都伸不直,每一次抬起腿都需要极大的努力,而每一次落脚也得找准位置,用力抵住,不然就会打滑,蹬到后面人的脸上。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脸上已经多了好几个脚印。 陈柳在我前面连连抱歉“小栗子,对不起啊,石壁太滑了,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手电筒的光照到她脸上,我看见她的脸也是黢黑一片,心里立刻平衡了。 好不容易爬出了这条石道,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熙熙马不停蹄地钻进了另一条更小的通道。 这一次,我没有再礼让任何人,直接抢着第一个跟在了熙熙身后,心想这回谁都别想再踩我的脸。 他们晚了一步,一个个在洞外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熙熙在前方带路,她的身体轻盈,动作敏捷,似乎对这些狭窄的洞道早已习以为常。 相比之下,我们就显得狼狈多了,满头满脸的汗,肩膀摩擦着粗糙的石壁,膝盖酸痛,估计已经被磨出了血口子。 就这样,我们爬了很久,感觉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体力逐渐消耗,头晕目眩,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终于,我们爬到了洞道的尽头。眼前出现了一片明亮的光线,仿佛是天堂的入口。 熙熙兴奋地加快脚步,爬出地面,我紧随其后,刚探出头,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张渔网笼住了脑袋。 第116章 解咒 我们刚从地下冒出头,就被一群村民装扮的人团团围住,他们不由分说将我们绑了起来,一个个脸上带着疑惑和警惕。 人群中,有人厉声质问我们“你们这些外地人是从哪里来的?闯到我们村子里想干嘛?” 小冰被绑着双手,无法动弹,只好朝着熙熙的方向努努嘴“我们来送村长的孙女回家啊,是吧,熙熙,你可要为我们作证,哥哥姐姐们都是大好人啊!” 幼小的熙熙缩在人群中间,听到小冰的话后,她挤到领头的一个中年男人面前,伸出胳膊,奶声奶气地喊“伯伯,抱。” 那个中年男人在看到身下的熙熙时,神色一震,连忙弯腰把她抱到怀里,声音颤抖地惊呼“熙熙?你回来了!” 熙熙嫌弃地把小脸蛋往后仰,躲避中年男人的胡茬,然后伸出小手指着我们,一字一字地说“哥哥姐姐,送熙熙,回家。” 人群一阵哗然,开始窃窃私语。 “这不是村长的孙女葛熙熙吗?” “是啊,前一阵子被那个疯女人掳走了,我们还出去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回来,没想到被几个外地人送回来了。” “这回村长可高兴了,自从熙熙失踪后,他就成天病病殃殃的,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人都快成瘦成骨头架子了!” “这样看来,他们几个真是好人?” 我抬起头,一脸诚恳“贸然闯进村子里是我们不对,但我们确实没有恶意,如果造成了误会,我们深感抱歉。” 村民们开始动摇,领头的中年男人似乎也觉得我们并无大碍,便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跟我们回去,向村长解释一下吧。” 我们点头答应,他们上来给我们松了绑,不过眼里还是戒备。 我们跟着村民们穿过一片片稻田和房屋,这个村子跟徐蕊的幻境村庄一模一样,不过少了死气沉沉,多了几分活力和生命力。 当我们走进村长家的庭院时,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庭院里种满了各种花卉,五彩斑斓,不知道是不是药草,闻着让人神清气爽。 已经有脚快的人先跑回来通知了村长,村长早已等候在庭院里,他胡子花白,满脸愁容,但当他看到熙熙时,疲惫的眼神中顿时闪烁出一丝喜悦。 “熙熙,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村长紧紧地抱着熙熙,眼中泪水滚动。 熙熙揪着村长的胡子,用稚嫩的嗓音喊道“爷爷,爷爷。” 祖孙俩抱了好一会儿,在中年男人的提醒下,村长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人群中的我们。 村长放开熙熙,转身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你们将熙熙安全带回,如果没有熙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我连忙上前一步,扶起村长“村长,没事的,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何况熙熙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就算没有我们,她也能自己想办法回来。”我朝熙熙眨了眨眼,熙熙咧嘴一笑,跑到我脚下,要我抱她。 村长紧紧握着我的手“你们是善良的孩子,我代表熙熙过世的父母感谢你们,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这个老头子,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报答你们。” 我望了陈柳他们一眼,他们对我点点头,于是我回握住村长的手,低声道“爷爷,不瞒你说,我们还真有事要求你。” 看我们神情严肃,村长点了点头,挥手遣散了围观的众人,然后把我们带进了里屋。 在村长面前,我们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和盘托出,包括在西北受到诅咒的事,以及到广西后在幻境村庄里遇见熙熙。 村长听后,摸着胡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看不出情绪。 良久,他转向我们,目光如炬,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是谁告诉你们,鞭骨村人会解骨瓷咒的?” 卓云回答“是我师父。” “你师父是哪位?” 卓云微微颔首“家师的名讳不便泄露,但我能告诉您,他姓樊。” “哈哈哈哈哈——”村长猝不及防地仰天大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这个老东西,果真是不管离得多远都要来麻烦我。” 正当我们一头雾水时,他忽而正了神色,转向我们说道“既是受故人所托,你们又救了我孙女,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你们解咒。” “只不过,解骨瓷咒的过程很繁琐,我需要花几天的时间准备一下,这段时间你们就先住下来吧。” 听到这话,我们喜不自胜,连声答应,心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就这样,我们在村长家暂时安顿了下来,他为我们安排了几间房,房内摆放着古朴的家具,散发着淡淡的竹香,让人倍感宁静。 熙熙也变得活跃起来,她赤着脚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和同龄的小伙伴们嬉笑打闹。 村民们对外地的我们充满好奇,总是三三两两聚集在村长屋外,盯着我们窃窃私语。 村长也开始忙碌起来,他为解咒准备着各种所需的草药和仪式用品。每天早晨,他都会在庭院中画一个圆圈,让我们挨个站在里面,然后他握着燃烧的香草,一边围着我们转圈,一边吟唱着古老的咒语。 我们虽然不懂其中的含义,但每每看到他那专注而庄重的表情,就觉得很厉害。 第四天清晨,我起得很早,走出房间,看到村长正在庭院中做准备工作。他身穿一袭传统的旧袍,手持一把银色的匕首,匕首上刻着复杂的符文,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看到那把匕首,我的心脏不禁轻轻地咯噔了一下。 我笑着上前,问道“爷爷,今天的仪式怎么跟之前不一样呀?” 村长停下撒香草的动作,看着我,笑着说“前三天的仪式只是为了净化你们的灵魂,削弱诅咒的力量,现在诅咒的力量已经被削弱了大半,只需要再进行最后的关键步骤就行了。” “那这个是用来……”我不解地指着村长手里的匕首。 村长微微一笑,并不解释,低下头,继续刚才的动作。 第117章 骨瓷幻境 村长在地上用红色颜料画出了四个人形轮廓,看大小,对应的正是我们四人。 不多时,小冰他们也醒了,或站或蹲,围在院子里,好奇地看着村长的动作。 小冰注意到了村长手里的匕首,问“爷爷,这把小刀是用来干嘛的呀?” 正当我以为村长依然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不慌不忙地咂了咂嘴,言简意赅“放血。” 此话一出,大家的表情都凝滞了。 我压下心里的丝丝慌乱,故作镇定道“放谁的血啊?我们吗?” 村长抬起头,意味不明地扫了我一眼,随后冲着里屋喊了几声熙熙的名字。 没过多久,熙熙就欢快地从屋内跑了出来,光着小脚丫,粉嫩可爱,双眼明亮有神。 村长把熙熙抱到怀里,一边用鹅羽逗她,一边对我们说 “鞭骨村,僻壤之处,每五百年降生一药童,其血能治百病,解百咒,他们天生具有治愈之力,显微知著,善于洞察人心。” “药童之血,被称为‘仙血’,但其并非万能,唯有心怀善念,方能启用,若人心术不正,欲以此血为恶,反遭天谴,故村中长者,常以此血教导后人,须知医者仁心,不可误入歧途。” 小冰已经听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熙熙“妈呀,这小孩这么牛逼,她的血真能包治百病?” 我也感到震惊不已,没想到我们救下来的居然是个五百年一遇的小药童。 看来平时还是要多做好人好事,没准就能阴差阳错救自己一命呢! 村长摆了摆手“咳咳,我只是告诉你们药童有多厉害而已,熙熙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娃娃,药童……老爷子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呢。” “再说了,小小骨瓷咒,哪能用得上药童之血?呵呵,大材小用……” 村长的语气轻描淡写,我们几人一头黑线。 我指着熙熙,疑惑出声“那……” “我孙女的血也够用了,她体质特殊,八字极阴,用她的血一样能为你们打开骨瓷幻境。” 说着,村长用匕首轻轻割开熙熙的食指,心疼地挤了几滴血到碗里,做完后,再把她的手指头放到嘴边吹吹。 熙熙非常乖,全程一声不吭。 卓云忍不住问道“什么是骨瓷幻境?” 村长轻笑着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年轻人,老爷子我不能再多说了,你们要是信我,就按我说的做,我保证等你们再次睁眼时,必是身体康健,百病无忧。” 卓云张着嘴,还想说什么,我赶紧拦在他面前,笑着对村长说“爷爷,我们信您。” “请您告诉我们,我们要做什么?” 村长摸了把胡子,随手一指地上的四个红色圈圈“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躺进去吧。” 我们往地上看去,那些圆圈有头有脚,就跟命案现场的尸体轮廓一样。 他们站在原地不动,等着我的动作,我深呼吸一口,找到自己的位置躺了进去。 地面有点凉,头顶是四方的天,一些湿土、野草混杂着香料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子里。 这个圆圈仿佛有什么魔力,我一躺进去,立刻就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开了,周围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就像在另一个维度看我。 不过,身体没什么不适的感觉,甚至还轻飘飘的,有点舒服。 见我没什么异常,小冰他们一个接一个找到自己的位置躺下。 村长捧着那碗熙熙的血,用鹅羽挨个在我们眉心点了一笔,然后开始围着我们洒一种气味甜甜的粉末,一边洒,一边唱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 那个粉末好像有催眠的功效,我在吸了几口后,一股浓烈的困意袭来,意识也逐渐朦胧。 在完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我看见熙熙蹲在我的脑袋后面,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奇怪地盯着我。 …… 狂风呼啸,冷月高悬。 我站在一处悬崖峭壁,背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渊,墨色长发在身后随风飞舞。 在我面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宽袖长衫的男人,矜贵出尘,不似凡间人。 他负手而立,站在满目凄凉里,明明看不清脸,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傲然与悲悯。 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与困惑“为什么?” 男人陡然向前逼近,熟悉的气息如暴风骤雨般压了下来,他的指腹轻轻摩擦我的下巴,动作暧昧,语气却十分清明。 “殷宴之死,总要有人顶罪。” “小羽,你去吧。”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口突然被重重一击,我如同一片枯叶,在风中飘零,向着那无尽的黑暗深渊坠去。 男人温柔的气息犹在耳畔,转眼间迎接我的便是那鬼哭狼嚎的崖底山风。 我的心脏仿佛被千万把刀子凌迟,每一刀都精准地刺入我最脆弱的地方,我不甘心地四处乱抓,却只能抓到自己向上翻飞的长发。 眼泪凝结成珠,在月光的映照下闪出晶莹的光泽,我就这样不断下坠,不断下坠,直到跌入地狱里的一口油锅。 “啪”的一声,滚烫的油花四溅。 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我的身体在一瞬间炸开。 空气中飘出一阵油炸人肉的香气。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黑暗里缓缓爬出了无数阴邪恶鬼。 它们不约而同地,吞着口水,朝着中间那口沸腾的油锅逼近。 “桀桀桀桀,阴间的盛宴,开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已经死了,但我的感官还在。 我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枯瘦的鬼魂从四面八方钻出来,眼神空洞,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贪婪。 第一只鬼先张开了嘴,一口咬在我的肩头,外酥里嫩,汁液四溅。 空气中浮动的血腥味刺激了其他鬼的味蕾。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它们隔着衣服,大口咬在我身上,如同吸血的蛭虫,怎么都甩脱不掉。 我痛到大声惨叫,绝望又凄厉的哭嚎被深渊无情地吞噬。 眼角流出一滴泪,很快就被阴湿的舌头舔去,顺带着,脸颊两侧的肉也被它们舔咬下来,森森的骨骼暴露在空气里。 痛,太痛了…… 风声呜咽,我的眼睛逐渐失焦,嘴唇微微翕动。 “我造的孽,该还清了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18章 骨瓷仙 不多时,我被地狱众鬼啃成了一副白骨。 我的残魂从那副白骨上悠悠然飘起来,像是被无形的引力所吸引,逐渐上升,仰望头顶那轮硕大的圆月,穿行在两侧如削的峭壁之间。 在上升的过程中,我的血肉被一寸一寸填满重塑,被吃掉的头发和衣裳也慢慢复原。等我再次站在悬崖之巅时,我的容貌已经恢复成跟之前毫无二致。 那个白衣男人,还是站在我对面,衣摆鼓风,身姿笔挺,宛如青松。 我听见自己不可置信地开口“为什么?” 对面的男人向我逼近,捏住我的下巴,温柔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 “殷宴之死,总要有人顶罪。” “小羽,你去吧。” 又一次被他击落,我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挣扎,最后落进一口沸腾的油锅,被贪婪的众鬼分食。 崖底的白骨变成了两具,我再次化为一缕幽魂上升,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 悬崖上,我带着哭腔质问他“为什么?” 他捏住我的下巴“殷宴之死,总要有人顶罪。” “小羽,你去吧。” 说完,我又被击飞了下去。 一模一样的对话和场景,不断重复,每上演一回,我就要被油煎一回,再体会一回剜心剔骨的疼痛。 慢慢地,崖底的白骨堆成了一座小山。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折磨,仿佛我永远逃脱不了,只能咬牙咽下。 在经历了几十次的死亡后,事态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我坠下悬崖,但这一次,我不是孤身一人,有个黑衣男人紧随我其后跳了下来,他急切地伸出手,想要够到我。 看到这个男人的一瞬,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我颤抖着朝他伸出手,就在两人指尖即将触碰的时候,我突然使出全身内力将他推开。 那个男人被我突如其来的力量震飞了回去,与此同时,一根蓝色的羽毛飘落下来,我伸出手,将它握在心口。 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绝不能跟我一起死! 再次跌入滚烫的油锅。 再次轮回上演。 这次轮回跟之前不一样,我站在悬崖上,紧握的手心里多了一根绒软的蓝色羽毛。 这额外的触感让我的心脏突地跳了一下,像被操控的梦境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 我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指节,左右顾盼,四下张望。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对面的男人又是谁? 在我即将问出那句催命符般的“为什么”之前,我手疾眼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潜意识告诉我不能说这句话,一说就死。 对面的男人没受到我的影响,仍在继续走剧情“殷宴之死,总要有人顶罪……” “我顶你妈!” 像是真正的我将这具身体里死气沉沉的灵魂给挤了出去,重新夺得了身体的主导权,我一声怒喝,就着他伸过来的手,直接一个过肩摔,把他扔下了悬崖。 狗屁的顶罪,凭什么要我来顶?你这不也顶得好好的吗?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站在边缘往下望,崖底风声如鬼魅低语,摄人心魄,如同一只深渊巨口,随时准备吞噬掉下去的猎物。 那个男人越落越深,直到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与此同时,我身处的整个空间开始震动,刚开始是轻微颤动,慢慢地,变成地动山摇。 山体崩塌,乱石滚落,我几乎要站不住,强撑着抱住一块巨石,这时,头顶的圆月变得愈来愈亮,异常刺目的光让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等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入眼便是正上方的太阳,阳光金灿灿地洒下来,我的额头一片汗湿。 “爷爷爷爷,姐姐醒啦!”熙熙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摸索着坐起身来,感到全身肌肉酸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再看身旁,小冰、陈柳跟卓云都还紧闭着眼,似乎不太安稳,眼皮不时抖动。 我试图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但脑海中只是一片混乱,只有那个白衣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胸口隐隐发烫,我将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从衣服里扯了出来。 那是一条用红绳串着的琥珀项链,透明的琥珀内部包裹着一根小小的蓝色羽毛。 那是第一次遇见嘲风时,我趁他不注意偷偷收起来的。 他的本体是一只蓝色玄鸟,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是岑司无意中跟我透露过,她就是在化形成乌鸦喝水的时候,被玄鸟形态的嘲风一爪子抓住了。 据岑司所述,那只蓝玄鸟非常漂亮,站在河岸边,每一根羽毛都在闪闪发光,尤其是那长长的尾羽,如流苏般华丽,轻轻挥动间,仿佛能够引起三界风云变幻,真乃鸟中妲己,被它抓一下也不亏了。 我把那根蓝色羽毛握在手心,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 难道是嘲风帮我从梦境里逃脱出来的吗? 村长从屋内小跑了出来,一手牵着熙熙,一手端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茶,急切地上来查看我的情况。 他翻了翻我的眼皮,捏了捏我的骨头,又给我把了个脉,最后松了一口气,抚着胡子道“成了。” “你身上的咒已经解开了。” “这才过去几个小时,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从骨瓷仙编织的梦里走出来,你这个女娃娃可不容小觑啊。” 听到村长的话,我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问道“骨瓷仙?那就是给我们下咒的东西吗?” “阿泰勒婆呢,那又是什么,这是一样的东西吗?” “阿泰勒婆?”村长皱了皱眉,“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你这是听谁说的?” 我将徐蕊说的话原模原样地转述给了村长。 村长听后,一拍板凳道“胡说八道,哪家村子会供这么邪魔歪道的保护神?这不是嫌命长吗?” “我们尊称它为一声仙,可你见过哪家神仙会给人下咒的?还是这么恶毒的骨瓷咒,不打碎它就算了,还供它?这不是败坏我们鞭骨村人的名声吗?” 我点点头,觉得村长说的很有道理,骨瓷仙就是邪像,洗白不了,也不配接受人们的供奉。 我指着地上的其他人,问道“爷爷,那他们什么时候会醒呢?如果一直醒不过来会怎么样?” 村长在一通发泄后,重新坐了下来,慢条斯理道“幻境是骨瓷仙给你们的最后一道考验,用你们最恐惧的事物来困住你们的灵魂,摧残你们的心智,如果他们没办法从幻境里走出来,醒倒是也能醒,就是会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傻子。” 我看着他们三人紧闭的双眼,心莫名被揪紧了一下。 他们,应该可以走出来的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19章 小冰的噩梦 我叫谭小冰,今年十二岁,刚来初潮。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妈妈总是喜欢把我的私事公之于众。 第一次来月经,我懵懵懂懂,不小心弄得一裤子都是,我惊慌失措地向妈妈求助,结果换来的是一顿冷嘲热讽,和她当众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讲给外人听。 不管我在背后如何扯她的袖子,不管我哭得多么凶猛,她都无动于衷,甚至为我的难堪而感到沾沾自喜“瞧啊,她害羞了,被我说中了吧。” 她毫不在意我的面子,或许在她看来,小孩根本不需要面子,只有处于话题正中心的她才需要面子。 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时,她不厌其烦地跟人家分享我和哥哥小时候做过的糗事。 比如哥哥上小学二年级时不小心尿床,妈妈一气之下就把哥哥的裤子扒了,让他光着下半身在家门口罚站,任由街坊邻居们指指点点。 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哥都在同一条街的玩伴面前抬不起头来。 又比如我在七岁那年,贪嘴捡了路上别人吃剩下的辣条,结果当天晚上食物中毒,起了满脸红疹,嘴巴也肿成了香肠,妈妈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送我去医院,而是拍下我的丑照,方便她日后当作谈资给别人分享。 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手机里没存几张我和哥哥的正经照片,几乎都是丑照。每次客人一来,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就自顾自划拉相册给人家看,边划还边哈哈大笑。 我和哥哥产生了心理阴影,所以每次我们家一有亲戚朋友到访,我们俩就会找借口溜出门,实在出不了门,就会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愿面对他们轻视又怜悯的目光。 我们不是没尝试过劝她,让她别老是把咱们家的糗事往外说,可她总能一句话堵死我们“别那么小家子气,亲戚间不唠点家常唠啥?都是自家人,人家还能笑话你们不成?” 我们让她举例除了她还有哪个亲戚会当众贬低自己的孩子,她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她有时也能察觉到我们的怒火,会放低姿态来跟我们道歉。 但道歉归道歉,要她改正是绝不可能的。 我们对她这个性格感到绝望,只能在她面前不断约束自己,尽量不犯任何错,不出任何丑,让她抓不到我们的一点把柄。 可没想到,任凭我千防万防,到最后还是出事了。 我高中时有一位特别喜欢的语文老师,他三十多岁离过婚,但看着很年轻,眉眼清俊,就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 他从不给自己的学生分三六九等,无论成绩好的差的,他都一视同仁,在一众师生中口碑声望很高。 我本来对学习不怎么感兴趣,打算糊里糊涂地熬过高中就得了,但通过他在课堂上绘声绘色的讲述,燃起了我对大学生活的向往,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努力听讲,尽量在课上不打瞌睡,坚持了一个月,成绩总算有了一点点起色。 虽然只是小小的进步,但于我而言,这已经是天大的改变了。 我心里感激着那位老师,所以有一次回家,我当着家人的面随口夸了他一句。 结果没想到就这么一句不经意间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记不得的话,我妈居然记到心里去了。 没过几天我就听到班里有人议论我暗恋那位老师。 当时我就感觉不对,但我没怀疑到我妈头上去,还以为是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让大家误会了,因为那段时间我确实喜欢出入他的办公室问题目。 为了避嫌,也为了澄清自己,那几天我谨守学生本分,看都不多看他一眼,话也不跟他讲一句,走路也特意绕得离他远远的。 可没想到我都做到这地步上了,谣言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们说那个男老师违人师表,罔顾人伦道德,自己都三十多岁离过婚的人了,居然还毫不要脸地勾引班上的女学生。 我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八卦中带着鄙夷,那位老师上课时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尤其在瞄到我的脸时,眼中失望之色难掩。 我忍受不了他们这样的对待,在学校里跑东跑西,到处打听这些谣言是谁散布出来的。 后来在我的坚持不懈下,班里的小胖透露了,是隔壁班的英语老师最先在办公室里说的,刚好他们班的学习委员去送作业,顺耳听了一嘴。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感到有丝丝凉意钻进了我的脚底。 隔壁班的英语老师我认识,她是我妈的远房表妹。 一旦牵扯上我妈,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忽而就清晰了起来。 当天晚上回到家,我把书包一扔,气势汹汹地质问她,是不是她把我的话瞎传,还传到学校里去了。 妈妈立刻否决“我什么时候到你们学校去了?我可没干这事儿!你少来污蔑我!” “你是没到学校里去,但你是不是跟杨瑞娟说了?你知道她在学校是怎么瞎说的吗?现在大家都说我跟那个男老师有私情,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算我求你了妈,你做事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不要搞我行吗?别啥事都跟外人讲行吗?” 到这里我的语气还算正常,可没想到我的低声下气在她看来竟变成了对那位男老师的辩护。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好啊你,谭小冰,我累死累活供你读书,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们兄妹俩好,你今天竟敢骂起你娘我来了!”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们说的果然没错,我看就是那个离过婚的野男人把你的花花肠子勾去了,在学校尽不学好,光学着怎么谈恋爱了是吧?” 她激动得不得了,把我吼得一愣一愣的。 说到后面她又开始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们两兄妹是对白眼狼,不懂感恩,把我们俩贬得一无是处。 她边说边抹眼泪,声音越来越大,把街坊邻居都惊动了,纷纷围到我家门口看戏。 见有人围观,妈妈更激动了,将刚才我与她的争吵一通添油加醋,滔滔不绝地讲给外人听,我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像个被审判的罪人。 这时候,房间里的哥哥再也忍不住了,冲到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当着妈妈的面往红木茶几上狠狠一砍,咆哮出声“够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20章 绝望母亲 我哥的这一声咆哮彻底把我妈吓住了,她的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门口看戏的邻居们见状,识趣地散去,各回各家。 我拉了拉我哥的胳膊,轻声道“哥,你冷静点,把刀放下。” 我哥气得脸颊上的肌肉都在抖,手臂青筋尽显,不过好歹保留了一丝理智,把菜刀一扔,往外面走,临走时还狠狠踹了下门。 我知道,他今晚是不会在家里过夜了。 等到我哥的背影消失了,我妈才抖着嘴唇道“白眼狼……你们这两个白眼狼……我真是白养你们了……” 我以为经过这一吓,我妈从此会管住自己的嘴。 可事实是我想多了。 没过多久,我听说那位男老师失去了调去市中心教育局工作的机会,说是被人举报,私德不好,所以被上面刷了下去。 顶替他上位的,是隔壁班的英语老师。 成年人之间的竞争,如此龌蹉。 我找了个没事的周末,打车去教育局,往举报箱里投了一封信。 她不是爱跟我妈嚼别人舌根吗?她不是爱聊家长里短吗?谁家还没点见不得人的丑事了?既然敢说,就要敢承担后果。 后来,我不知道教育局的人有没有看到这封信,那个英语老师为了工作方便,全家搬去了市中心,和我们家几乎断绝了来往,我没从我妈口中再听到她的消息。 让我更难过的是,那位无辜的男老师辞职了。 他往日是那样一个温润爱笑的人,却在莫须有的罪名下,一寸一寸弯下了腰,头也抬不起来,最后郁郁寡欢,干脆逃离。 喜欢那位男老师的学生从此视我为眼中钉,时不时给我使绊子。我失去了学习的劲头,一天天懒怠行事,课上睡大觉,课后不交作业,久而久之,那群老师都不管我了。 结果显而易见,我没考上大学,连专科的屁股都没够着。 高中一毕业,我就开始刷盘子、发传单、尝试各种各样的工作,最终因为有点姿色,在一家清吧里当了驻唱歌手。 一天我下班回到家,看到妈妈正窝在沙发上跟别人煲电话粥,一个劲儿地跟别人埋怨我和哥哥的不好。 她说我的工作很下流,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表面说是在唱歌,实则做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不说出来让我难堪罢了。 她又说哥哥交的这个女朋友哪哪都不好,长得跟个瘦猴似的,将来肯定生不出儿子,脾气又大,吃个饭挑三拣四,就快把哥哥当作仆人来使唤了。 我听到这些话,气得胸口直疼,但因为累了一天,浑身发软,实在没有心情跟她吵架。 我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她打完了这个电话,才温和开口“妈,这些话你以后别再说了,我哥和我嫂子下个月订婚,你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让别人挑到错处了,万一刚才那些话被我嫂子那边的人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你就当是为了我哥的终身大事,安分一段时间吧。” 听完后,妈妈对我翻了个白眼“这道理我会不懂?还轮得着你来教你娘做事了?” 虽然我妈的语气不怎么样,但我总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既然她自己都这么说了,那她应该不会在这期间徒生风波了吧。 临近订婚的这段日子,哥哥都没在家里住,和我嫂子在外筹备新房,忙到飞起,我和他都没怎么联系。 可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竟撞见哥哥在自己房间里偷偷哭。 我问蜷缩在沙发里的妈妈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红着脸低下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无奈之下,我只好自己去问哥哥,哥哥听到门外的声响本来想发火,但回头看见是我,火焰一下子熄灭了,狠狠地抹了一把泪“小冰,你嫂子她……她跟我分手了。” 我心中大震,忙问“为什么?” “她说我在大学实习的时候同时跟好几个女人搞暧昧,还都是那种有钱有势的老女人,恨不得将自己倒贴上去,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啊!” “我他妈大学就谈了她一个!跟那些女人都只是工作关系啊!” 他双手捂脸,整个人情绪不稳,越说越崩溃。 我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上前拍着他的背道“没事的,分了就分了,哥你这么优秀,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哥哥绝望的啜泣声从指缝间传出来“可是我真的好爱她……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房子都已经看好了,为什么突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缩着脖子,垂眉顺眼,说话都透着一股虚虚的气息“是啊,小焰,你就听你妹妹的吧,这世上好女人多的是,没她一个不算什么,咱们再找就是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觉得很不对劲。 我妈平时脾气那么泼辣的一个人,听到人家甩了她儿子,她居然没蹦起来破口大骂,嗓门儿反而还越来越小了。 我冷冷地看向她“妈,这事儿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妈一听到这话,脸立刻红了,指着我大吼“你又想说是我干的是吧!每次一出事就是我干的,永远都是我的错!” “我是脸上刻字了还是怎么着?就活该被你们俩疑神疑鬼?” “我知道了,我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不配活在你们两兄妹眼前是吧!那我去死,我去死你们总满意了吧!” 她立马冲到阳台,打开玻璃作势要往外翻。 动作刻意又缓慢,仿佛等着我们去阻止。 我们自然是要阻止的。 我和哥哥疲惫不堪地追了过去,抱住她的腰把她拖了回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双腿,又哭又叫。 哥哥头抵在玻璃门上,哭得满脸通红,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妈,您不用装模作样,要跳楼的应该是我和小冰才对,我都不知道我们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妈。” “从小到大,我们俩遭人多少白眼,受过多少唾骂,你是一点都看不着啊!”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你说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哥哥悲痛到失声,连带着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多年来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全然倾泻而出。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21章 阻止哥哥自杀 哥哥割腕了,在一个深夜。 满浴缸的血,触目惊心。 白天我妈还在跟别人到处讲,自家儿子是个死心眼,就算分手了又怎样?堂堂男子汉为了一个没过门的女人,日日哭夜夜哭,真是个窝囊废。 她还说,就算是她把那些事情抖落出去的又怎样,这有什么的?女方家里也太小心眼了,趁早分了好,省得以后嫁过来祸害我们家。 她没有丝毫愧疚之心,甚至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洋洋得意。 晚上,当我回家看到浴室里的场景时,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妈妈更是两眼一翻,当即昏死了过去。 哥哥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我知道,他对这个家已无话可说。 只是他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生活的狂风骤雨,他逃开了,那我呢? 我没有理会地上晕过去的母亲,而是一步一步挪到浴缸边上,捡起他滑落在地的小刀,抵在自己的手腕。 “哥,我来陪你。” 毫不犹豫地割开皮肉,细细的血流沿着手指流到冰冷的地板上,不是很疼,但是过程很漫长。 漫长到我妈及时醒了过来,并打120把我们送进了医院。 结果是我活了,我哥死了。 我妈守在病床边,一边伤心欲绝地抹眼泪,一边跟隔壁床的老奶奶抱怨自己命有多苦,养的一双儿女都是讨债鬼。说得言辞凄切,令人动容,完全没注意到我已经醒了。 我心如死灰,慢慢闭上了双眼。 我可怜的哥哥啊,你看到了吗? 你的死毫无意义。 在药力作用下,我的意识再次模糊,正当我要沉沉入睡的时候,耳边突然涌进一阵与医院格格不入的喧嚣笑闹声。 像是一道闪电击中我的大脑,我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眼神所及之处,不是医院的纯白,而是一片灯红酒绿。 我穿着高开叉长裙,手持麦克风,优雅地交叠双腿坐在高台上。 吧台后面,调酒师正忙碌地制作着一杯杯色彩斑斓的鸡尾酒。他的双手在空中快速地舞动,瓶子、酒杯和各种饮品在他的操控下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顾客们围坐在桌旁,高谈阔论,手中的酒杯轻轻碰撞,享受着酒精带来的愉悦。 我的耳畔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一颗心脏孤独而强烈地跳动着。 “砰……砰……砰……砰……” 突然,身后有个年轻的女服务员碰了碰我的手臂“小冰姐,你怎么不继续唱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我有些愣怔,感觉眼前的环境像被一层雾气笼罩,而我的思绪则不受控制地陷入一片混乱和惶恐。 我把麦克风一扔,抓住女服务员的双臂“小蓝,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蓝被我激动的模样吓到,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两步“什,什么?” “现在是几月几号,几点?快告诉我!” 小蓝磕磕绊绊道“今天是十月十五,时间的话,我不太确定……应该快晚上10点了吧。” 我的眼神蓦地一亮,十月十五号,正是我哥自杀的日子。 没想到我居然重生回来了,这是上天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阻止哥哥的自杀吗? 我连裙子都没来得及换,立马狂奔出去,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从手机背面抽出两张百元大钞。 “到这个地方去,要快!” “好嘞!就喜欢您这种爽快的乘客!”司机收了钱,眉开眼笑,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 可过了十分钟,出租车却堵在了沿江大桥上,这条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马路不知为何在今日突然涌进了这么多汽车。 宽阔的马路上,车辆如同被困的蚂蚁,缓缓地爬行着。引擎轰鸣声、喇叭声、人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听着烦躁不安。 司机用力地敲打方向盘,朝着车窗外出口成脏。然而,这并没有改变任何情况,车辆依然缓慢地向前移动着。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节省车费,大热天的,司机也不开空调。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后背一片汗湿。 最终,我再也等不下去了,直接在马路中央下车,提着高跟鞋,赤脚狂奔回家。 这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我下车后,原本停滞不前的车辆,突然开始移动起来,车速越来越快,车辆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大,一个车头到另一个车尾的距离,从咫尺变成了数丈。 我气到吐血,再次挥手拦车,但熙熙攘攘的马路上,竟没有一辆车愿意为我停留。 我只好继续跑步回家,等我大汗淋漓地踏进家门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 一切都跟哥哥自杀那晚一样,除了我的喘气声外,家里静悄悄的,妈妈窝在沙发上打瞌睡,一旁的浴室门虚掩,里面飘出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呼吸一滞,死死掐着手心,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脚步还是慢慢地往浴室的方向挪去。 看到眼前的场景后,我一路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哥哥躺在一片血水里,双目圆睁,唇无血色,一把美工小刀正静静地躺在他垂下的手边。 我绝望地捂住脸,瘫坐在地上,眼泪倾泻而出。 妈妈被我的动作惊醒,走过来一看,一声惊叫,当场昏死了过去。 是不是我回来得太晚了?所以才没能阻止哥哥的自杀? 求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一定会及时赶回来的!求求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不断默念。 可能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天,突然间,我感到周围出现了一阵熟悉的喧嚣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直至将我完全包围。 我睁开眼,看见自己握着话筒,坐在绚烂的灯光下,周围的客人们推杯换盏,高声交谈。 我没有片刻犹豫,立马脱下高跟鞋,把长裙卷到大腿,挤开拥挤的人群往酒吧外面跑。 拦了一辆出租车,还是上次那个司机,我甩给他两张红色票子,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开到目的地。 “好嘞!就喜欢您这种爽快的乘客!”司机眉开眼笑,一脚油门踩到底。 我赶忙提醒“不要走沿江大桥!走哪条路都行,就是不能走沿江大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122章 循环 司机一脸疑惑,但还是依据我的指示,调转车头,驶向了另一条道路。 这条路要经过一个繁华的中央广场,旁边还连着一个商业中心,汽车倒是不多,但行人非常多。 人一多,就开始大摇大摆地不遵守交通规则了,也不管有没有车,凑够了人就直接扎堆过马路,搞得汽车司机人心惶惶,刺耳的刹车声此起彼伏。 看着车窗外的人山人海,我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司机在一旁不满地小声嘟囔“我早说要走沿江大桥吧,这会儿那边可通畅了,不像这边,堵死个人。” 见我不搭理他,他朝窗外啐了一口,又烦闷地按了两下喇叭。 “嘀——嘀——” 猝不及防的鸣笛声把旁边一个小孩手里的饮料吓掉了,砸到地上,红彤彤的汁液流了一地。 那瞬间,我仿佛看见哥哥的血顺着手腕,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滴答……” 我简直快被逼疯了,打开车门跳下去,混杂在人群中间,拨乱头发,扯着嗓子疯狂尖叫,就像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一样。 四周的行人被我疯魔般的举止吓到,纷纷躲得离我远远的,一边跑,还一边用怪异的眼神打量我。 我没有停歇,在马路前后左右来回跑,来回尖叫,直到大部分行人都聚集在道路两侧,不敢从我面前经过。 道路终于恢复了正常,车辆平稳驶过,我顶着满头乱发,钻回出租车里,看见司机大哥缩着脑袋,战战兢兢地握着方向盘。 “大妹子,那啥,你不会吃了我吧?” 我阴冷一笑“二十分钟之内不赶到目的地,我就吃了你。” 司机梗着脖子,咽了口唾沫。 汽车开得飞快,一路上没有再遇到堵车和人流,但就在经过最后一个红绿灯时,意外又发生了。 只见我们正前方的路上,摆满了红色的交通锥,还有几个交警堵在外面,不让其他车子驶进去。 “大妹子,看见了吗?前面不知道是车祸还是塌方了,交警把路都封起来了,怎么办?”司机摆烂地靠在椅背上,等着我的决断。 我脸色苍白,紧紧掐着大腿“绕路的话需要多久?” “二十分钟左右吧。” 我皱起眉头“不行,不行,会来不及的……” 司机询问“那……” 我的脑子一团乱麻,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 只能无力地耷拉下肩膀,语气沉重地说“你先开吧,拜托尽量开快一点。” “得嘞。”司机收到指令,重新规划路线。 二十分钟后,我终于到家,推开家门的时候,墙上的钟显示十点五十分,比上一回早了十分钟。 我火急火燎地冲上楼,推开浴室门,看见哥哥的眼睛最后闪了一下,然后彻底不动了。 妈妈听到动静走过来,尖叫一声,然后晕倒。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我紧闭双眼,一下又一下用力磕在浴室门上,嘴巴嗫嚅着,在颤抖中发出呻吟般的呢喃声。 “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现实给我了答复,如我所愿。 喧闹声由远及近,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旖旎灯光下,如梦如幻。 我的裙子太碍事了,跑起来根本迈不开腿。这一次,我利落地撕了自己的长裙下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引得周围好几个猥琐男吹口哨起哄。 冲出酒吧后,我没有打车,而是直接坐上了一辆路边随处可见的摩的,照例给了他两百,让他用最快的速度送我目的地。 摩的小巧灵活,汽车堵车和拥挤的人潮对它来说都不是问题,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想到这个方法。 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路按喇叭,还会偷偷闯红灯,很快就到了我家附近的街口。 看到熟悉的房屋越来越近,我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下来,这回肯定能赶上了。 可没想到,就在拐弯的时候,旁边突然冒出了一个拄拐的老头,摩托车司机没刹住车,把那个老人撞翻在了地上。 附近的路人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正义感爆棚,把我们拦在了中间,不让我们走,说要报警。 司机急得冒汗,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外推,说是我要求开快的,不关他的事,我应该负全部责任。 推搡之间,我一抬头刚好看见,楼上家里浴室的灯被打开,轻薄的纱布投出一片暖黄色的光。 我的心脏突地一跳! 那是我哥哥,他马上就要割腕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现在应该马上回去夺下他的刀,可是我被人群围着,动弹不得。 他们还在七嘴八舌地指着我,要我负责。 我急得都快给他们跪下了,我说我负责,我肯定负责,但我现在有急事,我家就在这楼上,能不能先给我点时间处理一下私事,我待会儿再出来跟老人赔礼道歉。 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 他们认为我只是想肇事逃逸,一边骂我,一边扯着我的胳膊,生怕我趁他们不注意跑了。 没办法,我只好拿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让她赶紧去浴室里看看。 可这时不知道谁推了我一下,我的手机没拿稳,摔到了地上,瞬间黑屏了。 我捡起手机,一阵捣鼓,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机,无奈之下,我只能求助周围的人,让他们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问了一圈,也没人愿意借给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上浴室里,那橙色的纱布仿佛染上了一层猩红。 我蓬头垢面,眼前发黑,双膝一软,“咚——”的一声瘫坐在了地上,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悲痛欲绝,伏倒在地上崩溃大哭。 好绝望,真的好绝望。 明明近在咫尺。 明明我马上就可以救下他了。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围观的人群看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警车的鸣笛声逐渐驶近,我的眼神也慢慢变得飘忽。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