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 1. 提亲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北坪村后头连着宽阔的平洋湖。湖里鱼蟹虾蚌繁阜,不许人私自打捞。 对岸一个大户两年前从政府手上承包整个湖养鱼,每天派三艘机帆船在湖面巡查,捉到偷鱼贼,必有重惩。 村里一个屡教不改的年轻后生有次偷鱼失手被抓,让人打断了一条腿。 这招杀鸡儆猴很有用,从此之后没人再敢惦记湖里的鱼。 薛子兰是个胆大的,她要去抓鱼。 不是她嘴馋心痒,这浑水是替她大嫂蹚的。 她大嫂黄玉美生下侄子六个月,一直营养不良,奶水匮缺,侄子长得皱皱巴巴,忒小一个。 鲫鱼汤最下奶,她想给她大嫂加加餐。 暴雨过后的道路泥泞不堪,薛子兰套上黑皮橡胶雨靴,拎着一只竹篓,小心翼翼行走在田间小埂。 害怕摔跤,捡起一截桑树枯枝撑在地里做拐杖。 雨后崭新的大地上,小小身影慢慢朝村后平洋湖挪动。 村后新修的排水渠连着平洋湖。每逢下雨,湖水上涨,排水渠里偶尔会反灌进去几条鱼。 薛子兰运气好,一过去便瞧见四条鲫鱼成群结队在排水渠里自由游荡。 她脱了雨靴,将裤角卷至大腿根,伸出一只脚下水探路。 哐当几下,巴掌大的四条鲫鱼被她利索装进竹篓里。 爬上岸时,满渠清澈的水搅得浑浊一片。 薛子兰不敢逗留,一手拎着鱼篓,一手夹起雨靴,快速逃离作案现场。 排水渠的鱼历来有争议。 倘若被承包商的巡逻工发现,对方心情好,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揭过。 若是心情不好亟待发泄,这鱼的来源就得好好掰扯掰扯。 鱼不是在湖里抓的,论理她占上风。 可对方承包商家里有点背景,做事又狠,真纠缠起来也讨不到好,能避则避。 薛子兰快步沿原路返回,迎面碰见两个打着赤脚,拎着鱼篓的十一二岁小男孩。 毫无疑问,这是“同行”。 瞥见她竹篓里活蹦乱跳的几条鱼,男孩们立即明白被捷足先登,满脸透出失望。 空手而归的男孩们将一无所获的结果归咎于薛子兰的截胡,骤然对她生出一股恶意。 “我看见王婶子又去你家了,你姐二十四岁还嫁不出去,都成老姑娘啦!” 背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嬉笑,薛子兰回头,两个小男孩朝她做鬼脸,满脸讽刺。 “你姐嫁不出去,你以后也嫁不出去!” 在村里妇女们吵架骂街扯花头的耳濡目染下,他们认为嫁不出去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 薛子兰气鼓鼓瞪着两小孩,“乱说话小心嘴里长疮!” 在不会骂人的薛子兰看来,嘴里长疮已经是最恶毒的诅咒。 这样的诅咒,对调皮的男孩毫无威慑力。两小孩丝毫不把薛子兰的怒意放在心上,做着鬼脸一溜烟跑开。 独留薛子兰一人站在原地生闷气。 气死她了。 她二姐才是嫁不出去呢。每年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媒人王婶子快把她家门槛都踏破了,也没等到她二姐松口。 她二姐还没成家,不过是眼光高,哪里是没人要。 只是…… 王婶子又去她家了吗? 薛子兰心里一动,抄小路跑回家。进了院门,把鱼篓和雨靴往井边一放,端起木盆中的洗菜剩水冲脚。 脚上的泥冲刷干净,露出白嫩的指丫,她拿起窗台上的擦脚布往屋里去。 堂屋中央的木桌上摆着两条中华,一瓶茅台,两袋干银耳,两袋白糖,一瓶荔枝罐头,一包桔子糖。 旁边还有一袋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新鲜猪肉。 看上去至少五斤。 一瓶茅台两百多,其他杂七杂八加起来,总共得有三百多的花费。 哦哟,谁家这么阔气? 光是提亲都这么大的阵仗,以后结婚要摆什么样的排场? 薛子兰隐隐觉得这次或许能成。 她擦干脚,趿上拖鞋,将擦脚布搭在竹椅背,起身往后院走,“二姐?二姐?” 回应她的是从后院厨房传来的一阵争吵。 “大嫂,你眼皮子也太浅了。”烟雾缭绕中,薛子梅站在灶台边,语气很是不满。 一瓶茅台两条中华就把她大嫂收服,死活让她答应张家的提亲,她不乐意,她大嫂还搬出她母亲临终的话给她戴道德枷锁。 是,她母亲是想她嫁户好人家,临终都在嘱咐她。 可张家算什么好人家啊。 “反正我不同意。”她语气坚决。 坐在灶口往灶膛喂柴的黄玉美一听这话,气急:“什么叫我眼皮子浅,你不是一直想嫁给城里人吗?张行舟也在县城工作,你嫁给他,相当于半个城里人,有什么不好?” “他?”薛子梅哂笑,“他也算城里人?” “一个临时工而已,保不齐哪天被辞退。现在正式工都在大批大批下岗,他一个临时工能有什么保障?” 黄玉美拧眉,鼻子里哼出一声,“再没保障,也比咱们种地的强,你瞧人家送来的礼,少说也花了三四百,你看看咱们村,谁家提亲有这样的手笔?” 也就是薛子梅长得好,才有这样的待遇。 薛子梅不以为然,扬起下巴轻蔑一笑,“他们张家不过是打脸充胖子而已,张行舟一个临时管道工,工资能有多少?这提亲礼怕是要花费他大半年的积蓄。” “这种面子工程也就骗骗大嫂你,可骗不到我。真要嫁进去,以后肯定是要跟着他过苦日子。” 况且她也瞧不上张行舟这人。 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比闷罐子还闷,没有一点情趣。 除了样貌,没什么拿得出手。 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肉眼可见的无趣枯燥、单调乏味。 “大嫂你别再劝我,我的目标很早就告诉过你,我是要嫁给城里人的。” 薛子梅这个宏图大志,黄玉美早在几年前就听过,那时她刚嫁进薛家,婆婆尚在。 婆婆身体不好,张罗着给薛子梅说一门亲事,想在闭眼前把这个漂亮又不安分的女儿嫁出去。 亲家是村头卖猪肉的小陈,一家人经营猪肉摊子,收入不菲,成为村里头一户盖起二层小楼的人家。 多少人想去攀亲戚呢,小陈只相中薛子梅。 薛子梅没同意。 她嫌弃小陈身上一股洗不掉的油腻猪肉味,并当着全家放出豪言,以后嫁人只嫁给城里穿得干干净净身上有清爽皂香的男人。 婆婆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很难说这里面没有被薛子梅气到的成分。 婆婆走后,这些年陆陆续续不少人上门提亲,薛子梅抱着她的宏图大志,一个也没答应。 兜兜转转二十四了,依旧孑然一身。 她只比薛子梅大一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再任由薛子梅这么任性下去,她怕她婆婆哪天从地里气活,跳起来责骂她这个大嫂不当家顶事。 “子梅啊,我知道你想嫁城里,可城里人哪是这么好嫁的。” 城里人个个精明势利,娶媳妇优先考虑门当户对的城里女人,实在讨不到老婆才来乡下找。 这样没用的男人,薛子梅又看不上。 这不是踏入死胡同了么。 张行舟好歹在城里有份工作,以后努力努力,说不定能在城里立足,这已经算是很好的选择,薛子梅该知足的。 薛子梅偏不知足,“张千帆都能嫁城里,我为什么不能嫁?” 张千帆是张行舟的姐姐,和薛子梅同龄,小时候一起读 2. 拒绝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黄玉美装着心事往屋里走,一抬头瞧见放学回来的大闺女薛敏敏站在木桌前,眼巴巴盯着桌面的荔枝罐头和桔子糖,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徘徊,馋得厉害。 “妈,”薛敏敏一只白嫩小手畏畏缩缩摸向荔枝罐头,小声支吾:“我想吃。” “不行。”黄玉美快步上前,将荔枝罐头揣进口袋,“罐头不能开。” 以后亲戚间人情往来还指望着它呢,哪能这么奢侈。 一看罐头被收走,薛敏敏满嘴的馋虫从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馋虫往外掉,她也不拿手背去抹,只默默站着,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唉,这闺女性格随了她爸。 老实木讷,心里委屈也不吭声。 黄玉美看不过眼,撕开那袋桔子糖,掏出两颗塞到薛敏敏手里,“别哭了,你爷爷抱着弟弟去逛茶馆了,你去叫他们回来吃饭。” 得了两颗桔子糖的薛敏敏破涕为笑,领下任务的她含着满嘴甜津津的橘子味,手舞足蹈往外跑。 打发走自家闺女,黄玉美指着满桌子东西转头对跟过来的薛子兰说:“瞧见没,这些都是张家的提亲礼,你看你也到了出嫁的年龄,该考虑了。” 薛子兰没吱声。 女孩子家面皮薄,黄玉美以为她不太好意思谈论想法,领着她走到后院走廊,耐心引导:“张行舟这人还不错,在县城有工作,你嫁过去,吃穿肯定是不愁的。” 薛子兰依旧没吱声。 黄玉美忍不住了,拿胳膊肘戳她,“什么想法,你倒是表个态啊。” 哐当一声,墙边靠着的簸箕被穿堂风吹倒,薛子兰弓腰扶起簸箕,用扫帚压住。垂下眸子缓缓道:“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黄玉美以为自己听错了,求证似的追问:“你说你不同意?” “嗯。”薛子兰态度坚决地点头承认。 哈,真是见了鬼了。 黄玉美觉得好笑,仿佛头一天认识薛子兰,盯着她上下左右打量,“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同意?”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薛子兰如实相告:“你和二姐在厨房里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所以呢?”黄玉美不解,“你就因为这个不同意?” 她和薛子梅在厨房也没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你别听你二姐瞎说,张行舟挺有前途的,临时工也是工,工资照样拿,比咱们种地强多了,你跟了他,难道不比嫁在村里强?” 黄玉美以为薛子兰信了薛子梅的有意挤兑,对张行舟的经济情况产生担忧,一顿解释后,听得薛子兰小声嘟囔:“可是,他要娶的人是二姐。” 原来介意的是这一点啊。 黄玉美这下明白了,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二姐眼光高,看不上他,我寻思这人条件还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嫁过去正好。” 薛子兰垂着眸子不说话,唇线绷得笔直。 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妥当,黄玉美稍稍缓和语气:“子兰啊,你别怪大嫂说话直接,大嫂不是外人,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看人家条件实在不错,推了可惜,才让你嫁过去。” “你想想,张行舟长得一表人才,高大魁梧,又在县城有工作,村里没几个后生比得上,大嫂可是真心实意为你着想,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不能犯糊涂。” “是么?” 薛子兰低着脑袋,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番言辞说出花来,也掩盖不了她二姐看不上的人才轮到她的事实。 从小到大,她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她所有的衣裤都来源于她二姐的旧物。衣裤总是不合身,像罩衣罩在身上,松松垮垮。 那也罢了,最要命的是鞋子,鞋码大了,只能塞布条进去,走起路来浑身不舒畅。 那些年日子过得艰苦,没那么讲究。 她用着旧衣物,穿着旧鞋子,继承她二姐留下来的一切用品,心里却也有个执着。 至少以后要共同创建家庭的男人,不是她二姐挑剩的。 “我考虑清楚了,我不嫁。” 铿锵有力的声音落地,气得黄玉美差点跳脚。 这一个两个都嚷嚷着不嫁,存心要和她作对不成? 薛子梅也就罢了,好歹模样生得不错,以后指不定真能嫁进城。这个薛子兰是怎么回事?她哪有挑剔的资本? “别怪我说话难听,张行舟配子梅配不上,配你还是绰绰有余。子兰啊,你自己什么条件你要清楚。” 气上心头的黄玉美情绪激动下口无遮拦,一不小心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全盘托出。 这话又狠又伤,刺得薛子兰心窝疼。 向来乖巧听话的她也难得激起一丝叛逆的情绪,冷着脸反问:“所以我这样的条件,只能配我二姐看不上的人,大嫂你是这个意思吗?” “嘿!”黄玉美气笑了,“怎么,让你嫁给张行舟,你还委屈上了?” “啧啧,这做人呐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你长得不如你姐,这是无可狡辩的事实,你要是不服气你就拿镜子照照自己。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张行舟哪点配不上你?人家都还没有意见呢,你倒是先不乐意人家。” “你姐看不上的人介绍给你怎么啦?全村就没一个你姐看得上的男人,那些男人不照样相亲找对象?村里女孩要是都有你这个想法,那她们都不要嫁人了。” “老实跟你说吧,不是你姐的缘故,你以为轮得到你和张行舟相亲处对象结婚?” 黄玉美对薛子兰的顶嘴很是生气,顾不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把内心的想法一股脑宣泄出来。 她觉得薛子兰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十九了,总在家里闲着不是个事。” 盖棺定论的话语里藏着一股阴阳怪气,无异于一把利剑刺入薛子兰心脏,她紧紧掐着手指,双唇止不住颤抖:“大嫂,你是嫌我在家里吃白食吗?” “我也不是那意思,”黄玉美斜眼瞥她,“不过你确实没个正经事,不如早点嫁人算了。” 这话里分明就是嫌她的意思! 薛子兰据理力争:“可是家里的家务活我一样没少干。” “哟,开始揽功了?你咋不说这家里的家务活都是你一个人干的呢?你天天干活,我天天就搁家里闲着呗。” 嘲讽的语气不言而喻,薛子兰心凉得说不出话。 她从小就知道家人的爱也分三六九等。 她二姐长得漂亮,不断被人夸赞,父母脸上有光,对二姐的关爱也更多。她没有引人入胜的外貌,只得另辟蹊径,勤恳帮助家里干活。 看到她将屋子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她父母偶尔也会夸赞她的勤劳。 被长久冷落的岁月里,一点小小的赞扬能助她撑过很久。 干活是她唯一获得父母关注的方式,这种方式会让人上瘾。 她五岁学会做饭,六岁自己洗衣,十岁下地帮忙,十三岁几乎承包里里外外所有家务。 她大侄女薛敏敏出生时,十四岁的她已经像个成熟的保姆,半夜起来熟练地给小孩擦屎端尿。 这些年的付出她心甘情愿,没有半点邀功的意图,唯一一丝祈求,只希望家里人能念她的好,知道默默无闻的她也在默默无闻地为整个家操劳。 她原先以为她的付出被家人记在心里,她大哥大嫂几乎没和她红过脸,现在她才明白,以前和谐美满的假象,建立在她逆来顺受的基础上。 她在这个家,从来没有半点地位,也没有任何话语权。 她不具备说不的权利,也不拥有拒绝的筹码。< 3. 离家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天刚麻麻亮,张行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双眼瞪得像铜铃,毫无睡意。 他掀开被子起身,套上一件短袖,走到井边用凉水冲脸。 冰冷的井水扑在脸上,无法冲淡他内心一团炽烈的火,满身精力无处消散,拿起斧头在院子里劈柴。 他实在睡不着。 想到要娶媳妇,他面赤心热,浑身使不完的劲。 这会儿的薛子兰还是个大姑娘,喜欢扎两条麻花辫,用红绳绑成蝴蝶结垂在两肩。 话不太多,总是默默做事。不像后来,拉着门口路过去买菜的邻居也能唠嗑半天。 常年下地干活的缘故,她皮肤不太白,一双手布满老茧。 他的发小周游曾对他的选择表示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他挑中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 原因其实很简单。 有次他心情不好去湖边吹风,碰见薛子兰严肃训斥几位下水游泳的小孩。 当时正值雨季汛期,水面上涨明显,小孩贸然下水,发生事故的可能性极大。 他站在岸边不远处静静看着薛子兰一通大道理劝退几个准备下水的小孩,心里顿时觉得,这是个既善良又有责任心的姑娘。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没错。 往后的日子,薛子兰跟着他,无论富贵贫穷,毫无怨言。 她温柔又体贴,善解人意,两人结婚多年从没争红过脸。 刚结婚那阵子,手头拮据,日子过得紧巴巴,好几次他都差点崩溃,薛子兰只是轻轻挨在他身旁坐下,拍拍他肩膀,温柔地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生活会慢慢好起来。 她就像村后的平洋湖,表面温柔平静,内里蕴藏无尽力量。 娶了薛子兰,他从不后悔。 唯一懊恼的是自己能力不够,没法让她过上富裕日子。 这是他后来决心去挖矿的根本原因。 80年代末,私人采金的政策逐步开放后,西部淘金热席卷全国。村里游手好闲的后生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 他放不下他的家庭,犹豫了两年。 两年间见证不少人平地起高楼,一夜暴富,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为千万富翁,他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再也没有阻碍。 一切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淘金是个艰苦的过程。 开采手续,购置机器,雇佣人工,哪一项都要用钱打点,没钱只能卖苦力。 他运气好,跟着老师傅进矿山,第一天就见了金,可惜金矿不是他的,他只是个操作工。 机器设备昂贵,大多数矿山采用人工苦力挖矿,开凿,搬运,碎石,炼洗……一道道程序下来,总有些从指缝中流出去的边角料。 他靠着这些边角料攒下第一桶金,随后组建自己的团队。 期间有过低谷,一度面临破产解散。 天不绝人,两年后他挖到一座金矿。 正是这座金矿,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他是后来才明白,淘金的凶险与艰难不在开矿,在获得财富之后的阶段。 明明他没有声张,消息不胫而走,家乡传得沸沸扬扬。 招致的羡慕嫉妒为之后的祸端埋下伏笔。 他至今不知道凶手是何人所雇,重生回来,想起倒在血泊中的一家四口,他对周围所有人都充满怀疑与警惕。 薛子兰除外。 这个跟着他尽过苦日子,没享几天福的妻子是那么命苦,他想弥补。 上辈子去提亲,两斤猪肉一条烟,这辈子他办得隆重些,他要显出他的重视,也让所有人都看看,她值得。 张行舟越想内心越沸腾,手上劈柴劲不断加大。 不到片刻,背后沁湿一片。 他扬手脱下短袖,露出腹部紧致精实的肌肉,健硕的手臂线条分明,随着劈柴的动作上下起伏,在薄雾的清晨迸发蓬勃力量与生机。 王婶子踏进院门看到这一幕,啧啧两声,“哟,这么早起来劈柴啊,真勤快。” “你妈呢?起来了没?”嘴里问着,她目光瞟向里间屋子,脚步不自觉往里走,“喜霞,喜霞,我来传好消息,你托我的事有信了。” 洪喜霞从床上爬起来,拿木梳梳几下头顶稀疏干枯的头发,戴上绿头巾迎了出去。 她前阵子托王婶子帮他大儿子张远洋留意合适的对象,王婶子一直没回信。她以为王婶子没把这事搁心上,还打算找个时间过去催催,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 “是吗,是哪家的姑娘?”洪喜霞搬出一把竹椅请王婶子入座详谈。 王婶子一屁股坐下,稍胖的身躯压得竹椅咯吱响,她使使眼色:“隔壁村老李头的闺女你知道吧?” 闻言,洪喜霞脸色大变。 “王婶子,你别拿我开玩笑。” 隔壁村老李头的闺女生下来就是个瘸腿,长到二十无人问信。 她家张远洋全须全尾的人,不过年龄大了些,还没沦落到要娶个残疾回家。 被洪喜霞一顿抢白,王婶子面上也不好看,好在她惯会看人脸色,立即敛起情绪赔笑脸,“喜霞啊,婶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远洋是个二婚的人,周围但凡好人家的姑娘,都想找个头婚对象。” 这话洪喜霞不爱听,“二婚怎么了,远洋又没有孩子,和头婚有什么区别?” “话是这么说,但总归占了个二婚的名头,不好听。” 王婶子句句实话,实话最戳人心,洪喜霞脸色渐渐沉下来。 这事是她心底永远揭不去的一道坎。 五年前,张远洋带了个漂亮姑娘回家,姑娘长得水灵灵,媚眼如丝,细眉软腰,一看就不是安分过日子的人。 她不同意这门亲事。 奈何张远洋鬼迷心窍被蒙蔽了双眼,死活要娶人家。 她被磨得心软,失口答应。 得到家人支持的张远洋高兴得像个孩子,兴致冲冲为新婚做准备。 婚礼办得很隆重,搭台请来戏班唱了两天大戏,四面八方的乡邻闻信,都赶来凑热闹,一睹漂亮新娘子的真容。 那天夜里,被亲朋好友灌醉的张远洋含着满满的幸福笑容走进洞房,以为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甜蜜的婚后生活,殊不知一场灾难正在酝酿。 喝得不省人事的张远洋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新娘子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昨日婚礼上收取的礼金以及一些金银首饰。 消息瞒不住,遭逢仙人跳的苦难遭遇成为村头巷尾街坊邻居口中津津乐道的谈资。 大家嘴里同情张远洋,责骂骗婚女,语气中又都带着看笑话的意图。 婚礼的风光像一道道回旋镖精准扎在张远洋心窝,他从此变得颓丧,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每每想起这件事,洪喜霞万分自责。 当初她若是态度强硬一些,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这一切或许不会发生。 骗婚女不会得逞,张远洋也不会沦落成众人口中的笑柄。 “王婶子,既然你跟我说掏心窝子的话,那我也有点掏心窝子的话想说,我们家远洋的遭遇,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妄之灾,他什么也没做错,天底下就是有这样恶毒的女人你说能怎么办?” 王婶子不以为然。 女求财男贪貌,张远洋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 他若是有足够的自知之明,自己照照镜子就能想明白这么漂亮的女人不会跟着他这样又没财又没貌的男人。 当然,这些话只能憋在肚子里,王婶子嘴上是另外一套说辞:“是啊,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人,这不是白白耽误了远洋么。” 得到赞同的洪喜霞一脸愤慨,“是吧,这些坏女人迟早要遭报应!” 恶狠狠地诅咒完,洪喜霞将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看,我们家远洋身体没 4. 留人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镇上的集市车水马龙,薛子兰提着一只破旧帆布包,盯着不远处的葱油饼摊子不肯挪步。 昨晚没吃饭,今早天还没亮就启程赶路。从村口到镇上,好几公里的路,她走了一个多钟头,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葱油饼摊的老板看她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笑眯眯吆喝:“来一个?” “不了。”薛子兰摆手,尴尬地撇开目光。 她身上拢共揣了十块钱,这点积蓄是她这么多年的所有存款。 等下坐大巴车去县城要花掉七毛的车票,县城最便宜的旅馆一天也要两块,听说县城消费高,一碗清水挂面也得六毛。 处处是花钱的地方。 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找份来钱的事,手里的一点小钱得供着大花销,能省则省吧。 等到了县城,买俩馒头填填肚子,早午饭一起解决。 去往县城的大巴分两班,上午九点一趟,下午三点一趟。现下才六点,硬生生要等上三个钟头。 百无聊赖的薛子兰沿着热闹的大街左右观赏。 人多的地方贼也多,她将帆布包抱在胸前,目光警惕又慎重。 沿街多是日用百货店、水果店,繁华的十字路口一家卖磁带的小店门前摆放一台老式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一阵旋律经典的港台乐。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明天的我,又要到哪里停泊……” 歌词颇有些符合薛子兰的心境。 她站在小店门口静静听了片刻,看到小店老板积极迈步出来打算揽客,她掉头走开。 路口往南,一家家招牌鲜明的服装店鳞次栉比排列着,她粗略扫视一眼,抬脚走向北边。 北边是通往菜市场的道路,道路两旁不少小摊贩,撑起的摊台上摆列着各种各样新鲜时蔬。 薛子兰心思一动,抱着包走到靠她最近的菜摊前,指着一堆空心菜问价:“这怎么卖?” “两毛一斤,姑娘打算要多少?”菜摊老板立即凑过来殷勤地问。 薛子兰皱眉:“这么贵?” “这还贵啊?”菜摊老板笑哈哈,“这已经是最低价了,你往里走,去菜市场里面,那里还三毛一斤呢!” 薛子兰没吭声,指着一堆莴笋又问:“这个呢,怎么卖?” “这个也一样,两毛一斤,要不要来一根?”菜摊老板连忙挑出一根要打称。 薛子兰赶紧摇脑袋,“我再去前面看看。”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菜摊老板小声嘀咕,“真是的,不买还问这么多,浪费我时间。” 薛子兰没放在心上,走到另外一家菜摊上问价。 问了几次,差不多都是同样的价格,她心里有了底,准备去里面菜市场瞧瞧。 转身时,目光不经意瞟到路口一位带着铁项链的寸头大哥,大哥双臂纹着复杂彩色花纹,花纹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栩栩如生。 寸头大哥歪着脖子抱臂等在她问价的第一家菜摊前,嘴里随意叼支烟。 烟灰落下半截,洒在新鲜蔬菜叶子上,他凶神恶煞的脸上顿时迸出不耐烦:“磨磨蹭蹭的,干啥呢?” 菜摊老板立即赔笑脸,从收银袋里掏出五毛钱递过去。 “这么点?”寸头大哥皱眉,不怒自威,“你打发叫花子?” “不是啊,今天生意不太好,到现在都没怎么开张,要不我明天多给点?”菜摊老板放低姿态讨价还价。 寸头大哥扫视菜摊上堆放的大量青菜,以此判断对方所言非虚,他一声不吭接过钱,迈步走向下一家菜摊。 沈珂茵站在不远处,偷偷打量这人的行径。 思索着这位估摸是地头蛇,在小摊上收取保护费。 她想得入神,一时来不及收回目光,直白的视线落到寸头大哥身上,寸头大哥敏锐转过脸,锁定目光来源。 “看什么看!” 一声装腔作势的怒喝吓得薛子兰脑袋一缩,快步往菜市场里跑去。 菜市场人声鼎沸,嘈杂无比。 拎着菜篮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其中,挑挑拣拣,高声询价砍价,为着一分两分钱和摊主们争个你来我回,好不热闹。 薛子兰逛了半个钟头,将所有菜品价格打探清楚后,她抱着行李包从后门回到繁华十字路口。 车站要往东走,十几分钟的路程。 剩下还有两个钟头,老老实实在车站里面等着吧。 她越过热闹的街头,人声渐稀,一路走到汽车站,发现站口外面一张貌似熟悉的面孔。 那棵繁茂的香樟树下停着的自行车,车上跨腿坐着,一双眼四下张望的人,分明是张行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 莫不是去县城补班? 这一切的起始,归根结底源于张行舟的提亲,薛子兰现在看他浑身不自在,故意拿包遮住侧脸,快步往车站里面走。 “等等!”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唤,也不知道在叫谁,薛子兰当做没听见,埋头加快脚步。 “薛子兰!你等等!” 这次是清晰的人名。 她没法再装聋作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气喘吁吁追过来的男人,冷声质问:“有事?” 张行舟一噎。 满腹的解释到嘴边,被这疏离的一句悉数打回去,溃不成军。 他顿了顿,重新整理思绪:“你听我说,提亲的事有点误解,我看中的人是你,那些提亲礼也都是为你准备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搞错,等我回去弄明白事情始末,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好不好?” 这话惹得薛子兰勃然大怒。 她目光愈发冰凉,“是不是我大嫂让你过来的?你是不是和我大嫂串通好了,怕我不答应,故意改口?” 她介意亲事是她二姐挑剩的,她那精明的大嫂立即让张行舟过来配合演一出戏。 以为这样的说辞就能骗过她? 提亲还能提错人?这帮人分明拿她当傻子哄。 薛子兰脸色沉下来,原来积攒的火气没散,现在又添新怒,满肚子恼怒堆积成山,濒临爆发。 她向来不是个暴脾气的人,这会儿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忍了又忍,紧咬牙关往车站走。 张行舟大步拦在她身前,一脸焦急地竖起四根手指头,“我发誓,我拿我性命发誓,如果我有半句虚言,让我不得好死!” 声音洪亮、气势十足的毒誓惹得旁人纷纷侧目。 周围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看热闹眼光让薛子兰感到不自在,她微微抬眸,看到张行舟满眼的真诚与关切,心里一时有些茫然。 “你、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张行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她看一看。 满脸的焦急不像是假,薛子兰半信半疑。 “那我也要去县城。” 她算是想明白了,做家务这种付出是不被人认可的,再怎么任劳任怨,在她大嫂眼里也不过是吃白食。 她得自食其力。 “去县城也可以,但你不能这样子去,咱们回去从长计议一下好不好?” 上辈子的婚事很顺利,没有陡生这些意外情况,薛子兰也没想过要去县城。 县城鱼龙混杂,一些游手好闲的混混整天无所事实,专门盯着单身女性的行踪。 有些招工单位也并不正规,进去后打黑工,甚至碰见人口贩子也说不定。 总之,太危险了。 他不放心。 瞧见薛子兰犹豫不决,张行舟进一步劝道:“你看你突然出来,身上揣的钱肯定不多,去县城哪哪都要花费,万一几天都找不到事,钱花完了,你准备怎么办?” “想要去找事也不差这一天两天,我就在县城工作,我可以给你去踩踩点,打探打探有什么合适你的工作。做好万全之策再过去,总比现在像个没头苍蝇要强,你说是不是?” 薛子兰没吭声。 她并不想承张行舟的人情,但她认同他的话。 赌气跑出来,的确有些冲动了。 家里的氛围几乎快要让她窒息,无人支持的处境 5. 解释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安全把薛子兰护送回家后,张行舟推着自行车往家里走。 院子里,洪喜霞坐在小板凳上拧草把,见他回来也不打招呼,抬眸看他一眼,眼神有些闪躲。 张行舟将自行车停在院墙边,径直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妈,你当时跟王婶子是怎么交代的?” 烟是他买的,酒是他备的,所有的东西都由他亲自打点。他也明确和自家老妈表过态,自己要娶的人是薛子兰。 照理是不可能弄错的。 现在出了问题,唯一可能是他母亲向王婶子交代的过程中出了差池。 提亲这种事,总要长辈出面才算隆重合规,没想到他一向做事靠谱的母亲,这次犯下严重错误。 “妈,我一直说我要娶子兰,从来没提过子梅,怎么王婶子去薛家是向子梅提亲?” 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洪喜霞没吭声,侧过身子扭到一边继续拧草把。 这副躲避的态度看得张行舟心寒。 他联想到早上他妈和王婶子的对话,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妈,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对!”被激怒的洪喜霞蹭地一下站起身,立眉瞪眼:“我就是故意的!” “那子兰长得普普通通,人太老实木讷,话又少,你看上她什么了?” “子梅长得比子兰好,人也聪明伶俐,嘴巴乖巧会说话,条件和你正相配,你娶她才是合适的。” 滔滔不绝倒完苦水,洪喜霞语重心长总结:“妈这都是为你好。” “是吗?”张行舟目光泛凉,“为我好还是为大哥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洪喜霞一双眼受惊地眯起,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很快被她虚张声势压下,装出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你自己亲妈你都怀疑?” “我不为你好我为谁好,我辛辛苦苦把你们三兄妹拉扯大,你不念一点好也就算了,还怀疑我?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么多年的辛苦真是白费了。” “我要去你爸的坟头哭一哭,他当初的话是对的,他……” 听不下去的张行舟冷声打断:“既然子兰不好,为什么你要把她介绍给大哥?” 一句话怼得洪喜霞哑口无言。 她心里的确有些小心思。 自从张远洋被仙人跳之后,整个人对生活的意志大大消减,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要是不给他再找个对象,下半辈子铁定废了。 偏偏周围姑娘都不肯嫁,肯嫁的类似老李头家的跛腿闺女,她又看不上。 张远洋已经二十六了,再耽搁两年,马上要奔三,到时候更难找姑娘,她思来想去,把主意打到薛子兰身上。 薛子兰这姑娘人很勤快,每次碰见都是在默默做事。话不多,也不爱搬弄是非,和张远洋生活肯定不会介意他过去那段被骗婚的经历,也不会以此来拿捏他。 她已经留意薛子兰好一阵子,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让王婶子去薛家周旋周旋,没想到张行舟抢先一步要娶人。 这能怪她自作主张吗? 薛家两个妹子,薛子梅各方面都出挑,和张行舟在一起最般配不过,薛子兰和张远洋生活也合适,多么完美的两对啊。 要是张行舟娶了薛子兰,薛子梅眼光那么高,铁定看不上张远洋,到时候张远洋又不知道要打多少年的光棍。 两兄弟就该互相扶持嘛,她自认没做错。 “我就随口提了一嘴,这不是八字没一撇嘛,你揪着这个不放做什么。” 看着自家母亲嘴硬的模样,张行舟心里一片冰凉。 从小到大,他对母亲的偏心不是没有察觉。 他那早逝的父亲向来不喜欢他,原因是他长得太俊朗标致,不像亲生的。 他母亲刚怀孕的那段日子,父亲调去防洪一线修水渠修了一个月,回来时,村里一个知青正好因工作返城。 那位知青长得相貌堂堂,气宇轩昂。 他父亲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母亲和那位知青之间藏着不清不白的关系。 母亲叫屈,“冤枉啊,我这个样子,人家知青哪里看得上!” 父亲觉得这话有道理,但又对模样俊俏的儿子处处怀疑,心情不畅快时,总要提起几句,怼得母亲面红耳赤无法反驳,父亲心里的气也就消了。 长此以往,受气的母亲认定这一切源自他破格的长相,把从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怨气转而撒到他头上。 从前一些小事,他并不想计较。 没想到终身大事,他母亲也能这样胡来。 张行舟失望透顶。 “以后我的事,你都不用管了。” 这话颇有些决裂的意味,洪喜霞一听,面色大变,张嘴就要哀嚎:“作孽啊!自己儿子都……” “够了,闭嘴吧!” 屋子里传出的一声怒斥粗暴地打断她。 张远洋顶着一头鸡窝懒洋洋踏出房间,上面不着片缕,下面一条花裤衩,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 他斜靠在门框上,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洪喜霞,“大清早就听你一个人不停叭叭叭,你有这劲留着下地干活不行?” “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讨对象了?你能不能别剃头担子一头热,还怕别人笑话我笑话的不够多?” 被两个儿子齐齐围攻,洪喜霞悲上心头,两眼一热,拍着大腿作势要哭,“哎哟我这命苦哦,老头子走得早,留我一个……” “得了得了,”张远洋堵住她话头,“给谁哭丧呢?行舟吃这套,我可不吃,你搅黄行舟的婚事你还有理了?” 一听这话,原本装模作样的洪喜霞真来了气。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张远洋不感激也就算了,反倒还来指责她,简直狼心狗肺! “不知好歹的东西,”洪喜霞往张远洋胳膊上重重一拍,愤愤骂道:“你单着吧,你就单着,打一辈子光棍!” 院子里一堆稻草堆成小山,洪喜霞没心情继续拧草把,一扭身往屋里钻,气得躺床上闭目养神,谁也不理。 留下的烂摊子总得有人去收拾,张行舟转身要往外走。 张远洋叫住他,“你准备去哪?是不是要去薛家?” “嗯。”张行舟无声叹息,“这事总要说清楚。” 他答应过要给薛子兰一个交代,只是……现下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实吐露的话,让薛子兰知道他妈存着把她介绍给他大哥的心思,恐怕她以后相处会尴尬。 这个措辞得好好组织一下。 “你不要去,我去吧。”张远洋从房里随意翻出一件短袖套上,用五指当梳子薅薅顶上一团乱麻的头发,一本正经道:“这种事情,你不方便出面。” 提错亲这种事,澄清就意味着得罪薛子梅,去澄清的人注定要受到薛家一顿审视与指责。 张行舟以后是要做薛家女婿的人,现在过去澄清,只会平白无故拉仇恨。 这不合适。 拉仇恨的工作只能薛家另外的长辈过去。 张行舟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他父亲走得早,母亲跟他置气,大哥又刚被撮合给他媳妇,他孤立无援,只能自己去。 不过他大哥看上去并没有将母亲的提议放在心上,也并不领母亲的情,他斟酌一番,决定采用他大哥的意见。 “那就麻烦大哥去薛家好好谈谈。这一去肯定要听些指责的话,大哥怕是要受些委屈。” 准备出门的张远洋一听这话,嗤笑:“哟,那正巧了,听了这么多年闲话,我脸皮比城墙还厚,委屈是不可能委屈的。” 这点指责难道比村里的嘲笑还折磨人? 这么多年他都挺过来了,这点委屈只能算是芝麻绿豆。 “那麻烦大哥你把话说得圆巧一些,”张行舟想好措辞,“就说是咱妈和王婶子交代的时候嘴瓢说错了,心里想的是子兰,说成了子梅。” 这借口听起来离谱,但总比如实相告要好得多。 “行了,我知道的。”张远洋拍拍张行舟胸膛,顺手从他胸前口袋里掏出半包烟,抽出一根点燃,吞云吐雾地惬意出门,扬手挥别。 “走了。” —— 薛家正面临一场暴风雨。 坐在堂屋中央的黄玉美斜眼瞟向站在门口的人,冷言冷语:“哟,这不是要去县城打工的小姑子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还以为起码三天后你才找不到工作灰溜溜回来,没想到不到三个钟头你就回来了,看来是我高估你了啊。” “行了行了,”薛子勇把怀中哭喊的儿子往黄玉美手上一塞,“壮壮饿了,先给他喂奶吧。” 打完圆场的 6. 争执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张远洋顶着一头蓬松头发站在薛家门口,薛家所有人始料未及,齐刷刷看向他。 他上身的短袖过于紧绷,下身的花裤衩又过于宽松,极不协调,脚下露出脚趾的人字拖更是放荡不羁。 看上去随意至极,表情却很是严肃:“我过来就是想谈谈这件事。” 他从半包烟里抽出一根恭敬递给薛子勇,“子勇哥,这事有些误会。” 薛子勇愣愣接过烟,别在耳后,给他扯过一把竹椅,“咱们坐着聊。” 张远洋一屁股坐下去,不由自主摆起二郎腿,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他稍稍扭动身子,顺势将架在左腿上的右腿移下来。 咳了咳:“子勇哥,行舟这些提亲礼其实是为子兰准备的。我妈上了年纪,头风病发作时脑子也不怎么清醒,她和王婶子交代的时候糊里糊涂说错了名字,导致这一场误会。” “行舟很早之前就看上子兰了,这不,努力工作就是为了攒老婆本,提亲礼备这么丰厚,也是想给子兰撑场面,他一片心是真的。” “只不过中途出了点差池,闹出点乌龙。子勇哥、玉美姐,你们大人有大量,这点事别放在心上。我在这里给你们赔个不是。” …… 听完张远洋一番解释,薛子勇挠挠头皮没接话。 家里的事情向来是黄玉美做主,主动权下放久了,真让他拿主意的时候他倒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不动声色踢踢旁边黄玉美的椅子腿。 黄玉美坐在旁边一边耐心哄儿子入睡,一边竖起耳朵听张远洋的长篇大论。 不得不说,张远洋这个人是有些嘴才的。 不是娶错人,他现在的生活应该也不错。可惜啊…… 黄玉美无端想起一桩陈年旧事。 几年前,她还是个黄花闺女的时候,媒人替她去张家问过信。 张远洋没同意。 在一众年轻小伙中,张远洋滑头滑脑,八面圆通,最受女孩们青睐。可他眼光也高,看不上村里灰头灰脑的姑娘。 被拒绝后,她心里是怀着气的。 后来张远洋领回一个千娇百媚水灵灵的漂亮姑娘,她心里的那份气上升为愤怒,同时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与屈辱。 再后来这些情绪统统消失,只剩下对他的同情。 没想到聪明人也有被骗的时候,还被骗得这么惨,成为街坊邻居口中的反面教材与嘲笑对象。 这样重大的打击压得他一蹶不振,从此破罐子破摔。 瞧瞧现在,哪还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所以娶人和嫁人一样,都要擦亮眼睛,黄玉美颇为满足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薛子勇。 薛子勇虽然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但为人老实淳朴,憨厚可靠,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让她拿主意。 她在这个家里拥有绝对地位。 这就够了。 “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啊。”黄玉美开口发话,“我们生气倒不至于,不过这里面的一些变动我们也没料到。这样吧,我们一家人再商量商量,两天后再给你回复。” “也行。”张远洋起身,“那打扰了,你们忙,我过两天再来问信。” 临走前又给薛子勇递上一根烟。 薛家一家人态度没有想象中恶劣,张远洋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来提错亲这回事,薛家人不是很在意。 也是,总归娶的还是薛家的姑娘,姐姐嫁还是妹妹嫁,对薛家而言也没什么两样。 老头子走后,家里连个顶事的男人都没有,这是他颓废几年后头一次以长辈的身份出面周旋,让他心里产生小小的满足感。 他从瘪下去的烟包中取出一根点燃,惬意地抽了一口。 烟雾从鼻腔悉数喷出,模糊眼前的视线。 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回头,在散尽的烟雾中瞧见薛子梅一张怒气腾腾的脸。 “有事?”他叼着烟嘴,好整以暇看向面前的人。 薛子梅厌恶地皱皱鼻子,挥挥空中残留的难闻烟味,撇嘴质问:“你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我刚才什么话?”张远洋明知故问。 薛子梅沉默一下,耐着性子回复:“你说张行舟一开始就是要娶子兰,这话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故意编造谎言骗你?有这个必要吗?”张远洋哂笑一声,口中的烟雾往前一吹,全部落到薛子梅脸上。 薛子梅呛得眼睛发辣,后退一步挥开烟雾,瞪向始作俑者,气得直跺脚:“你故意的!” 张远洋毫无怜香惜玉的心思,“这可不怪我,谁让你站在我下风。你要怪就怪风,是风把烟雾吹你脸上的,不是我。” “你!”薛子梅气急,“我没得罪你吧?” “没得罪啊。”只不过看不惯她高傲的做派。 “没得罪你就老老实实跟我说实话,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知道我不同意后,你们张家故意和我大嫂做的一场戏?” 张远洋气笑了。 同样是漂亮的脸蛋,同样是高高在上的做派,薛子梅的行径不由自主让他想起他那该死的骗子前妻。 年轻气盛的时候喜欢漂亮高傲的女人,觉得征服她们极富成就感,现在回头看,只觉得这样的女人无知且狂妄。 有那么一瞬间,对前妻的憎恶不自觉转移到薛子梅身上。 “你凭什么觉得所有男人都该喜欢你?” “我弟看上子兰你觉得这不太可能?他就一定得看上你?有没有可能,不是所有男人都在乎外貌,他更看重人的内在。” 这话无异于□□的讽刺。 讽刺她没有内在。 被激起心中怒火的薛子梅冷哼一声,“是吗,那看重内在的男人里,肯定不包括你。” 张远洋脸色霎变,含烟的唇微微发抖,“你什么意思?” “呵。”薛子梅抱臂,斜眼睨他,毫不留情地揭他伤疤:“你要是不看重外表,也不会娶你那个漂亮的骗子老婆,更不会被骗光全部家当……” 啪—— 一道耳光落到脸上,薛子梅始料未及。 她懵了片刻,回过神来,看着满面怒容凶神恶煞的张远洋,心里又害怕又愤怒,“你敢我打?” 张远洋没吭声,只上前一步。 以为他还要打人,薛子梅吓得往后一缩,捂着红彤彤的脸朝院门跑,边跑边摇人:“哥!张远洋他打我!” 哭哭啼啼跑回家,薛子梅指着自己的左脸展示张远洋的犯罪行径。 “哥,张远洋他敢在我家门口打人,哥,你要为我做主啊!呜呜呜呜~”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薛子勇一个头两个大。 哪有这么欺负女孩子的,简直过分! 他拿起锄头愤愤往外跑,外面大路上哪还有张远洋的身影。 周围路过的邻居看他扛着锄头,以为他要去锄地,热情地问候一声:“这么早就去下地啊?” 薛子勇没法回答,扛起锄头闷闷回屋。 屋子里,薛子梅还在放声大哭。 她长这么大,还没受过人半个耳光,今天张远洋甩了她一个耳瓜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这辈子都会记得。 见薛子勇无功而返,大仇未报,薛子梅哭得更加委屈。 这一哭,惊醒了刚刚被哄睡着的儿子薛壮壮,黄玉美脸色难看。 “行了行了,别哭了,这事是张远洋做的不地道,等下让你大哥亲自上门去问问,押他过来给你赔个不是。” 黄玉美轻描淡写的语气刺得薛子梅心窝疼。 “赔个不是就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黄玉美重新哄着怀中的儿子睡觉,暗暗憋着气问。 薛子梅满脸愤懑:“张家没一个好人,张远洋是个混账东西,张千帆眼睛长在头顶,张行舟连提亲都能搞错,也是个无能的,我看子兰不能嫁!” 这话落到黄玉美耳中,她顿时急了。 “我说子梅,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张远洋混不混账咱先不提,单说这张千帆,每次回娘家都是大包小包带一堆好东西 7. 娘家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回家后的张远洋手还发着抖。 跨进院门,张行舟一脸焦急地迎过来,“怎么样,解释清楚了吗?薛家那边态度如何?” “解释清楚了,态度还好,说是两天后再给回复,我到时候再去问个信。”张远洋不敢抬头看人,埋头往房间走。 他闯了另外一个大祸。 怒气攻心之下,双手不听使唤,扇了薛子梅一巴掌。 他不该动手打人的,无论如何,他该忍住。 这次是去替张行舟的婚事周旋,好不容易对方薛家没介意提亲乌龙,他一个巴掌彻底给毁了。 在薛家门口动手打人,实在过分。 万一薛家心存芥蒂,不愿意薛子兰嫁过来怎么办? 他岂不是亲手弄砸了自己弟弟的婚事? 张远洋良心难安,气恼地往床上一趟,拉过被子蒙住整个脑袋。 在喘不过气的狭小空间里,他闭上眼,眼前莫名浮现薛子梅那张轻蔑的脸,她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看不起人的高傲。 她抱臂斜眼睨他,她公然羞辱。 她将他身上的遮羞布扯开,露出里面腐朽得快要发烂的灵魂,曝晒于烈日之下,灼得他全身难受,连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疼。 浑浑噩噩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痹,其实不然,一句直白的奚落能即刻将他打入地狱,地狱里,是他当年破裂的美梦。 张远洋心里五味杂陈。 以前能心安理得混吃等死,现在遮羞布被人扯开,他连自欺欺人都难以再做到。 如果一个人不能继续麻痹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来逃避痛苦? 张行舟跟着走进房间,瞧见张远洋又像往常一样大咧咧躺在床上,只得放轻脚步退出去。 他还有一堆话要问,可他大哥似乎不愿多谈。 罢了,等下直接去找子兰问问吧。 张行舟推动靠在院墙边的自行车,打算还车的过程顺便从薛子兰嘴里探探口风,他刚挪动车子,余光瞥见母亲洪喜霞从屋子里走出来。 洪喜霞还在和他置气,见他要出门,问也不问,一声不吭坐在稻草堆中继续拧草把。 院子里,安静的气氛有些尴尬。 张行舟也没有开口打破僵局的打算,推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出了门。 等他一走,洪喜霞置气地将手中草把朝院门一扔,嘴里愤愤:“臭崽子,脾气真犟!” 跟她低个头能怎样? 她是他亲妈,亲妈总不能跟自己亲儿子真生气。 气死她了。 难不成还真要让她先低头? 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犟,张远洋是头犟驴,张行舟是头沉默的犟驴,还是闺女好,这个家就属闺女最贴心。 想到嫁进城让她脸上风光的闺女,洪喜霞内心泛起一股得意。 她站起身看看日头,估摸着这两天张千帆该回来一趟了。 —— 城里纺织厂职工家属院中,张千帆正忙着将一袋一袋碎布打包。 她丈夫崔志强看她忙得不亦乐乎,在旁边泼冷水:“以后少从厂里拿这些不要的边角料,让人瞧见了,以为我们家穷得连套衣服都买不起,还得拿这些不要的布料去做衣服。” “为什么不拿?”张千帆瞪他,“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到的!你不帮忙就算了,别打消我积极性。” 五月的天有些燥热,崔志强没跟她争辩,打开风扇吹风,嗤笑:“又是拿去送给你妈的?” “嗯,我有段时间没回去了,趁今天休息,回去看看。” 她说着将一包一包捆好的碎布塞进大的行李包中,转身从橱柜里掏出一袋薄荷糖。 崔志强吹着风,冷不防道:“你妈知道你给她送的东西都是咱们不要的吗?” 这话刺得张千帆面目通红。 她停下手中动作,叉腰跟崔志强理论:“什么是不要的?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这些布料很容易抢?咱们厂的妇女两只眼睛都盯着呢!你手慢一点都抢不到好吗!” “况且这些布料都是新的,有些比较完整,还能拿去做衣服呢,隔壁的李婶子抢了布料都是拿出去二手转卖,你以为这些边角料真不值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不了解就别乱说。” 崔志强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不贵,他只知道,任凭张千帆说得天花乱坠,从没见她拿这些不要的布料给自家人做衣服。 可见,她也是知道这些布料做的衣服拿不出手。 崔志强觉得好笑,指着她手中的薄荷糖:“这个肯定是咱们不要的东西了吧?连丽珍都不喜欢吃。” 崔丽珍是他俩三岁的闺女,在厂区上幼儿园。 小孩最爱吃糖,有次剥了块薄荷糖给她,她辣得直嗦嘴,当场把糖吐地上。以后再闻到薄荷味,她像耗子瞧见猫,有多远躲多远。 “这是厂里发的福利,咱不能浪费了。”张千帆争辩,“况且,咱们不爱吃,不代表我妈他们不爱吃,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万一他们就爱吃呢?” “行行行。”崔志强不想争论,催促她:“你快走吧,等下赶不上车了。” 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的张千帆听到这一句,一下子来了气:“你又不跟我回去?” “不去,你回娘家回得勤,一个月就要跑两趟,我跟着不是要累死?况且那是你的娘家,又不是我的。” 崔志强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可以。 每逢大节日,他都会陪着张千帆下乡做做面子工程,平时一些日子也想让他配合,那就太难为他了。 张千帆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平时你不跟我去也就算了,这次关系到你的升迁,你也不跟我去?” “关系到我的升迁?怎么还跟我扯上了?”崔志强一脸不解。 张千帆上前作势拧他胳膊,气呼呼道:“我昨天晚上躺床上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昨天晚上?”崔志强努力回想,实在想不起来,烦躁地摆手,“昨天晚上下班回来比狗都累,躺床上迷迷糊糊的要睡觉,你说话就跟催眠一样,我哪能听进去。” “所以你昨天晚上都说了些什么?” 看着崔志强一脸茫然的模样,张千帆无奈地叹气:“我昨天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科长的女儿不是还没出嫁么,我想撮合她和我弟。” 崔志强一愣,“你是说行舟?” “不然呢?我还有哪个弟弟?”张千帆白他一眼。 “可是……科长那个女儿长得不咋地。”想到张行舟一表人才的外貌,崔志强狐疑:“难道你弟能答应?” “怎么不答应?人家科长的独生女,长得只是普通了些,又不是难看,她这条件配我弟,是我弟高攀了。” “要不是我弟在县城有份工作,人又长得盘儿靓条儿顺,我还真没把握当这个媒人,不过我听说科长女儿喜欢以貌取人,我觉得这事有八成把握。” “这事要成了,行舟的临时工肯定能转正。你呀,到时候成了科长亲戚,说不定也能混个组长当当。” 对于这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行径,崔志强内心十分不齿。 转念想到厂里不少人都是走捷径升迁,把自己压得死死的,如果有关系不用的话,也是傻蛋一个。 他对此保持沉默。 “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八字没一撇的事,他暂时不抱太大希望。 “所以我这次回去就是去探探情况,我妈比较开明,她一向都希望我弟能在城里安身,她肯定会同意的。”张千帆说着踢了踢崔志强的脚尖,“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不去。”崔志强把头一扭,转过去继续吹风。 “不去就不去,你不跟 8. 反悔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张千帆吃了一惊。 怎么才半个月不来,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他弟弟跟人提亲了她都不知道。 “哪家的姑娘?” 村里和张行舟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并不少,但能和他相匹配的没几个。 以他出众的外貌条件,对方姑娘肯定也长得漂亮水灵。 要论村里长得最漂亮水灵的姑娘,只有薛家和她同龄的那个薛子梅。 薛子梅心高气傲,一直以嫁进城为目标,现下张行舟在城里有了工作,倒是符合薛子梅的择偶观。 “薛家的姑娘。” 洪喜霞一声回复惊得张千帆瞪大眼睛,“难不成真是薛子梅?” 薛子梅比张行舟要大两岁呢。 长得漂亮又怎样,以张行舟的条件,又不是找不到年轻漂亮的姑娘,为什么要去娶年龄大的老姑娘? 况且,她和薛子梅之间有点过节。 或许算不上过节,只是年轻时候一点不懂事的嫉妒。 薛子梅上学时期张扬得很,仗着有男同学追捧,整天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其他女同学只是她的陪衬。 她看不惯这种作风,明里暗里跟薛子梅较劲。 大多时候是她落败。 心里那个气啊,那个怨啊,恨不得当面和薛子梅撕破脸大吵一场。 后来嫁进城里,她慢慢淡忘从前学生时代那股不得志的郁闷,心里对薛子梅的不满与嫉妒也逐渐变淡。 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薛子梅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和老实本分的张行舟并不合适。 张千帆不同意,“这门亲事不妥。” “唉,要真是子梅那倒好了。”洪喜霞重重叹息一声:“是子兰。” “什么??”张千帆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不是子梅,是子兰?” 印象中,薛子兰不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吗? 一转眼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时间过得真快啊。 心里感叹一番,张千帆很快回归现实问题:“子兰更不行。” 起初以为是薛子梅,她心里挑三拣四,只觉得薛子梅年龄大、脾气不好,不是良配。 现在知道是子兰,她更是不赞成。 薛子兰一向平平无奇,话又少,在人群中属于极易被忽视的对象,比她姐薛子梅还不如呢! 既然要娶薛子兰,那倒不如娶她厂里生产科科长的闺女。 “妈,你就没劝着点?怎么尽让行舟胡来。” 面对女儿的责问,洪喜霞有苦说不出,“我怎么没劝?” 她甚至还故意让媒人提错亲呢! 没用,张行舟铁了心要娶。 这头沉默的犟驴长大了,心野了,不服他老娘的管教咯。 “随他吧,他爱娶谁就娶谁,他高兴就行。”几番阻碍无果,洪喜霞也看开了。 这话听得张千帆眉头紧锁,“妈,你可不能让行舟任性啊,这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不能闹着玩!” “你瞧瞧我,不就是靠着婚姻改变了人生吗?现在行舟也有这个机会,他要是娶了咱们厂生产科科长的闺女,以后的生活指定比我过得好。”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也是彻底改变他命运的机会,妈,你得替你儿子把把关啊!” 有张千帆的先例在前,洪喜霞可耻地被说服。 要是她儿子也在城里落根立足,那她得连夜去老张家的祖坟上几柱香,感谢列祖列宗保佑。 只是…… “提亲礼都送了,能怎么办?”洪喜霞一脸为难。 她小声埋怨:“你厂里有这么个合适的对象,怎么不早点和我透个底,我要是早知道,我肯定拦着行舟,不让他准备提亲礼。” “妈,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我要是早知道,我能不告诉你吗?” 被无端埋怨,张千帆语气不太好,“你以为人家城里姑娘能看得上乡下人?人家科长闺女不知道有多少人牵线搭桥呢,我是听说科长闺女挑剔对方长相,好几次相亲都没成功,才想到行舟。” “行舟模样出挑,外貌这一关铁定能过,加上他在城里也算有个工作,指不定人家科长闺女一下看中眼了呢?” “我倒是念着娘家人,马不停蹄赶回来想撮合,谁知道你们先提亲了,浪费我一片苦心!” 洪喜霞自认没理,垂头丧气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也不是没办法。”张千帆思索一阵,下定决心:“我们把提亲礼要回来。” “不行不行。”洪喜霞连连摇头,“哪有这种做法。” 提了亲又反悔,传扬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怎么不行?薛家不是还没给回复么?既然他们还没答应,我们要回提亲礼,也算不得反悔。妈,你再犹豫两下,等他们真答应了,到时候你反悔就真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张千帆的激将法没用,洪喜霞死活不答应。 她心里有另外的担忧。 且不说这做法太招非议,要让张行舟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阵子张行舟说不上哪里变了,总觉得和以前不大一样,她不太能拿捏住。 她只是故意提错亲,张行舟整整一天没搭理她,还让她以后别插手他的事。 要是现在又去要回提亲礼,他估计连她这个亲娘都不肯认! 斟酌再三,洪喜霞不同意。 眼看无法煽动自家老妈,张千帆心里一气:“行,你不去我去!” 她好歹也是张行舟的姐姐,算得上家里长辈,出面去要回提亲礼也未尝不可。 “妈,你说说行舟都送了哪些礼过去,我一样不落全给要回来。” 洪喜霞不愿被儿子埋怨,倒是很乐意张千帆出这个头。 张千帆嫁在城里,平时不在村里生活,也听不到那些指责的话,她去出头最合适不过。 以后真闹开,就说张千帆有更合适的城里姑娘介绍给张行舟,到时候大家指不定还要夸赞张千帆为娘家人考虑呢。 洪喜霞一五一十地开始掰数礼品。 听到张行舟备了两条中华一瓶茅台,另加一堆干货糖果,张千帆气得脸色煞白。 这种阵仗,送给科长都够格了! 张行舟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啊?犯得着摆这个阵仗给薛家提亲? “不行,这些都得统统要回来!” 张千帆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五月的油菜花金灿灿一片,迎着骄阳肆意生长,张千帆抄近道从田埂上穿过,顾不得露水湿脚,一个劲朝着薛家方向走去。 不远处,被油菜花遮挡住的一片菜园里,薛子兰正蹲身查看蔬菜的长势,还不知道自家即将爆发一场大矛盾。 她伸手掐了一把空心菜,菜梗又绿又嫩,成色极好,拿去卖肯定很紧俏。 另一边的菜地里是一片莴笋,莴笋长得青翠茂盛,比那些菜摊上的看起来要新鲜得多。 她已经想好要如何拿去售卖。 唯独一点,她没有运输工具。 家里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怎么把这些运到镇上去呢? 靠两双腿,恐怕人还没累死,菜就先蔫了。 她得想个办法借辆车。 掐完一把空心菜后,她又扯出一根莴笋,边琢磨着借车的事,边捧着菜往家里走。 家里闹过一阵,这会儿应该已经清净下来。 没料到靠近院门,里面又传出一阵争吵。 难不成她大嫂和二姐的矛盾还没调和好? 走近一听,声音是道陌生的没怎么听过的女人嗓子。 张千帆横跨在门槛上,气势颇盛地指着木桌上一堆东西,“实话说了吧,我今天过来不为别的,这些东西我得提走。” 她一双眼如 9. 自私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从薛家败下阵,张千帆怒不可遏跑回家。 一跨进院门便朝着屋里大喊:“妈!妈!行舟去哪里了?我去把他叫回来。” 洪喜霞忙着在厨房给回娘家的闺女准备午餐,听到外面呼唤,她放下手中的锅铲,盖上锅盖,一边在围裙上揩两把沾满油污的手,一边飞快迎出去。 走到院子一瞧,张千帆空手而归,那些个提亲礼,一样都没讨回来。 洪喜霞目光不自觉往自家闺女脸上扫视一遍,从对方凌厉的视线中,她意识到事情不太简单。 “怎么,薛家为难你了?” 也是,讨要提亲礼这种事情,免不得要被人奚落几句。 洪喜霞上前挽过自家闺女的胳膊,好心安慰:“薛家都是玉美当家,玉美是个厉害的,一张嘴不饶人,村里好多人在她面前都讨不到好。” “不是她。”张千帆颇为窝火地反驳。 “不是她?”洪喜霞惊讶,“难不成是子梅?” “子梅这丫头也是个厉害的,随了她那早逝老妈的性格,巧舌利嘴,能说会道。” 不过…… 张千帆都嫁进城了,生活过得比薛子梅不知道要如意顺畅多少,以前做小孩的时候斗不过薛子梅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是斗不过? 洪喜霞怀疑是自家闺女没发挥好。 温声安慰:“没要回来就没要回来吧,这事也是咱们理亏在先。” 张千帆无言以对。 她自己都没法说出口自己是被薛子兰怼得哑口无言。 不是黄玉美,不是薛子梅,偏偏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薛子兰。她母亲要是知道她连薛子兰都没斗过,只怕要质疑她没用。 “行舟呢?去哪儿了?”张千帆半句真半句假:“薛家放话了,这提亲礼得他亲自去要回来,我去他们不认。” 洪喜霞一听,连连摇头。 “这恐怕不行,行舟肯定不会去。” “不去也得去!”张千帆语气泛狠。 她现在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薛家女人就没一个省油的灯。 从前只觉得黄玉美强势霸道,薛子梅心高气傲,其实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薛子兰才是最厉害的。 这种人最可怕! 张行舟以前估计就是被薛子兰这副温顺的外表给骗了才想着要娶她,等以后真娶进门,家里指定不得安宁。 不行,这个女人不能娶! 张千帆转身要去寻人,洪喜霞在她身后轻轻叫住她,朝她使使眼色,压低声音道:“你去问问你大哥,他或许知道行舟去哪了。” 思索一阵,张千帆脚步一顿,朝着张远洋的房间走去。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大哥。 张远洋小时候经常捉弄她,扯她辫子,烧她布娃娃,撕她寒假作业…… 恶举数不胜数。 当然,她也反抗,以同等程度反抗。 她半夜剪短他的头发,扔掉他的弹弓,抢走他的写字笔…… 两人从小就是冤家,在打打闹闹中长到成年,成年后时不时还顶嘴。 这些说到底都是小打小闹,影响不了血缘缔造的亲情关系。 两人关系正式恶化,是在张远洋决定结婚那阵子。 张远洋带回家的那个漂亮姑娘,她第一眼就莫名不喜欢。 不知是不是看出她内心的真实情感,那个漂亮姑娘某次在无人处恶毒地掐了一下她的胳膊。 她气急,跑到张远洋面前告状。 张远洋没信她。 还叮嘱她,让她对新嫂子态度和善一些。 她气得要命,恶狠狠诅咒新嫂子待不长,迟早跑路。 哪曾想诅咒应验,结婚第二天,新嫂子带着礼金和金银首饰消失得无影无踪,张远洋沦为全村人的笑柄。 那段时间她心里格外解气,解气的同时又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负疚感,仿佛是她的诅咒灵验,害了她哥。 这种负疚感在她快要谈婚论嫁的时候消失殆尽。 因为张远洋反对她嫁进城。 他以家中长辈自居,放狠话:“那个崔志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嫁进城迟早要吃亏!” “以后受了委屈,娘家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就自己一个人受着吧!” 还没出嫁呢,她哥就盼着她以后日子过不好,张千帆委屈至极。 凭什么这么坚决地认定崔志强不是个好东西?凭什么笃定她嫁进城迟早要吃亏? “你分明是自己把日子过成一团糟,看不得周围人过得幸福!” 她的一句反抗气得张远洋胸闷气短。 两人就此结下梁子。 她义无反顾地嫁进了城。 头一年回娘家,张远洋对她爱理不理,很不待见。 如今她闺女都三岁了,崔志强对她也不坏,事实证明,她嫁进城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张远洋终于为先前的失误判断低头,态度稍稍松懈,肯同她偶尔说几句话。 她心里的芥蒂倒是没完全放下,回娘家也不爱和张远洋闲聊。 走进房间,张千帆看着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的人,不情不愿叫了一声:“大哥,你知道行舟去哪了吗?” 张远洋并没有真正睡着,张千帆之前在堂屋里和洪喜霞的对话他隐隐听见几句。 “你找他做什么?”他翻身起来,掀开房间的布帘走出去。 张千帆跟在他身后解释:“我让他去薛家要回提亲礼,我给他重新介绍一门亲事,对方是城里的姑娘,咱们厂生产科科长的闺女,人长得不错。” 张远洋脚步一顿,顺势靠在门边,面无表情地从口袋中摸索出一支烟。 点燃,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向上散发出袅袅白烟。 他静静盯着烟雾,神情莫测地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崔志强的主意?” 话里藏着某种隐喻,张千帆敏锐地感知到,脸色煞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问问,不用这么大反应。” 张千帆没好气:“我的主意就是志强的主意,志强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咱俩是夫妻,是一家人,不用分这么清楚。” “那还是得分清楚。”张远洋淡淡瞥她一眼,“不然我接下来的问题没法问。” “你要问什么?”张千帆笃定他接下来肯定没憋好屁,心里一股怒意先涌了上来,“就当是我的主意吧,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张远洋不慌不忙抽了一口烟,缓缓道:“既然是你的主意,我想问一问,你事先和行舟商量过吗?你了解他心中是什么想法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要给他说户人家,万一他不乐意呢?” “大哥,这可不是乐意不乐意的事!”张千帆觉得有必申明这件事的重要性。 “这姑娘是我们厂生产科科长的闺女,行舟要是娶了她,他那个临时工还愁没机会转正?” “你瞅瞅我,我只是在城里找了个普通男人,生活已经甩乡下人一大截,行舟要娶的可是正儿八经领导干部的闺女,这事要是成了,他以后的人生绝对一帆风顺。” “行舟向来勤奋上进,我相信他知道该如何选择。” 张远洋默然。 又抽了一口烟,他才缓缓开口:“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你的想法,你又没有和行舟商量过,怎么知道他会为了前途放弃幸福?” “不是,这 10. 工资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日头正辣,张千帆顶着骄阳愤愤从张家大院奔走的身影落在不少村民们眼中。 洪喜霞拿着锅铲追出来的滑稽形象更是勾起众人的好奇心,大家纷纷将脑袋探出院门,竖起耳朵偷听两人模糊不清的争论。 薛子兰背着背篓割猪草,站在田埂上远远望见这一幕,悻悻收回目光。 她一向不喜欢凑热闹。 哪怕是她讨厌的人。 不一时,四周风起,吹动的起伏麦浪中迎面奔来一个男人。 张行舟气喘吁吁停在她面前,鼻子里吐出的呼吸混重紊乱:“你听我说,我不知道我二姐去过你家,我也不知道她要给我另外介绍对象的事……总之,这些都不是我的意思,我根本不知情!” 他二姐怒气冲冲跑出家门后,他才从他大哥口中得知事情始末。 之前提错亲的事情还没个回音呢,他二姐又进来掺和一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怕薛子兰误会,急急忙忙跑过来解释。 薛子兰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躬身下腰,割了一把田埂边长得茂盛的猪草,反手放进背后背篓。 这副不表态的架势看得张行舟心里没谱,一时紧张起来。 他双手揣在身前紧张地搓来搓去,忍不住出声试探:“你生气了吗?” 薛子兰动作一顿,将镰刀利索插进背篓,定定看向他,语气不疾不徐地质问:“你妈提错亲,你大哥打了我二姐一巴掌,你二姐来我家讨回提亲礼,你们家这么给人难堪,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我大哥打了子梅一巴掌?”张行舟震惊,这事他并不知情,“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并不重要,我只看出你们家人并不欢迎我也并不尊重我,所以你也没必要在这里解释。” 冷冷放出话后,薛子兰背着背篓跨过田埂,朝另一条小道走去。 张家人的行为实在太过分,如果不是茅台酒被打碎,实在赔不出来,她那贪财的大嫂这次恐怕宁愿退货也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张行舟紧紧跟在她身后,想开口解释,满腹的草稿到嘴边,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反驳不了。 他母亲故意提错亲的行为外人不知,他心知肚明。他二姐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事情,他上辈子也经历过。 只不过那次张千帆提前和他商量过,他坚决地拒绝了。 这辈子很多事情与上辈子有些出入,仅他的婚事一项,不知道横生多少波折。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大哥对子梅动了手。 这个节骨眼上,对薛子兰的家人动手,无异于火上浇油。 薛子兰的话没有错,他的家人似乎并不欢迎也并不尊重她。 现在还没过门,都敢做得这样明目张胆,以后过了门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这让薛子兰如何有信心与他一起生活? 她是他选择的人,是他一度表明态度要娶回家的人,是他花费重金购置提亲礼来彰显重视的人,家人们不尊重她,何尝不是对他的轻视。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家里的真实地位,张行舟满脸愤恼。 他早该明白的。 他都重活了一辈子,为何还要受限虚无缥缈的论理孝道。 死过一遍的人,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对不起,我应该向你道歉。”张行舟深刻反省自己,“很多事情其实可以避免,都是我做得不够好。” “比如提亲,我应该亲自和王婶子交代,比如提错亲后,我也应该亲自去你们家解释,至于我二姐那边,我应该将我的决定提前通知她。” 一番话诚恳真挚,听得薛子兰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看他。 这人倒是个实诚的,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比起你自己,你的家人难道不更应该道歉?” “我不准备替他们道歉。”张行舟一脸严肃。 这话听得薛子兰脚步一顿,她顺势停下来割路边的猪草,埋低脑袋不去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准备原谅他们。”张行舟的声音坚定又决绝。 薛子兰眸子微怔,停下手中动作静静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打算分家。” 张行舟开始娓娓阐述他的畅想:“工作这几年我也存了些钱,拿这些钱我们重新盖一座房子吧,就盖在那边田里。” 他大手一指,不远处一块地里种满金灿灿的油菜花。 “等烧完窑,攒够砖,那块地里的油菜花也接近成熟,咱们收割完就可以动工,工期加紧一点,到年底咱们肯定能住上新房子。” 上辈子结婚后并没有分家,在村里生活没多久,他工作上稳定下来,带着妻儿去了县城租房住。 这一次变故太多,分家也好。 以后纵使要去城里发展,在老家建座自己的房子也不是坏事,倘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回来,起码有个立脚的地方。 况且现下是需要他拿出态度的时候,他们家人的所作所为着实不尊重薛子兰,分家另住就是他摆出的态度。 这副畅想听得薛子兰心中发愣,她没料到张行舟能下这样大的决心。 村里人都是结婚后才分家,鲜少有未婚分家的例子,传出去恐怕要被人议论家中不和。 无论如何,张行舟露出的姿态中,都是以她为重。 这种重视她甚至不曾在自己家人中获得。 薛子兰面上有些发烫,背过身子有一茬没一茬地踢着田埂旁的青草,瓮声瓮气地问:“你就不怕别人议论你?” 张行舟跨步走到她面前,一本正经:“我只怕你不答应嫁给我。” 一句话掷地有声,周围挥舞的麦穗皆是见证。 薛子兰的下巴快到贴到胸口,原本泛红的脸上愈发烫人,她又转过身拿背影对着他,小声埋怨:“不都说你木讷寡言么。” 怎么一张嘴还挺油嘴滑舌。 “这可不是油嘴滑舌。”张行舟赶紧为自己正言:“我这都是真心话,心里怎么想嘴里怎么说,你总不能不让人说真话吧?” 薛子兰没接话。 张行舟拿出的态度她全部看在眼里,只是…… 目前这一切都是空话。很多女人就是被男人几句空话哄了回去,一辈子当牛做马,她不爱听空话,喜欢做实事的人。 “你先做到再说吧。” 她收起镰刀,背上背篓,从小道上飞快奔走,身影逐渐缩小,留下的话却久久回荡在张行舟耳边。 是啊,他媳妇向来喜欢实干家,看来他得拿出点行动。 回到家的张行舟准备找母亲洪喜霞谈点事。他跨进院门,瞧见洪喜霞拿着木制锅铲,一下一下狠狠敲着张远洋的胳膊。 边敲边骂:“你个短阳寿的,你把你妹气跑你心里就开心了?” “你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连口热饭都没吃上就被你气跑路,你说你是不是过分?” “你明天给我进城一趟,亲自去登门道歉,你妹要是以后都不肯回娘家,看我不把你胳膊卸下来!” 这样严厉的阵仗张行舟从未见过。 哪怕当初张远洋被骗婚、被卷走所有礼金,万分心痛的洪喜霞也只是痛骂那个骗婚女,哭诉自己命苦,从未打过甚至骂过张远洋一下。 现在看来,张千帆已经替代张远洋,成为洪喜霞心中最重要的孩子。 很显然,张远洋也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性别之分终究没法战胜利益之分,有用的闺女比没用的儿子要金贵。 “她爱回不回,我不去道歉。”张远洋冷冷丢下这一句,烦躁地冲出门,躲避他母亲狂乱的敲打发泄。 洪喜霞追出去好几步,身体赶不上年轻人,靠在院门边喘气,拿着锅铲遥指张远洋的背影,想要痛骂几句,眼光瞥到周围邻居探头探脑的身影,忍了气,砰地一声把院门狠狠关上。 想看她笑话? 呵,没门! 洪喜霞憋着一肚子气走到院子中央,手里空荡荡拿着一只锅铲,才想起锅里还炖着她为回娘家的闺女精心准备的五花肉。 走进厨房,揭开锅盖一看。 锅底烧干,五花肉熏成黑乎乎的一坨,毫无 11. 卖菜 《挖金矿的丈夫回来了[九零]》全本免费阅读 薛子兰想来想去,决定找周游借车。 她和周游的妹妹周小红同龄,一起读过书,虽说交集较少,到底比一般人亲近些。从前因为写作业的缘故,她偶尔去过周小红家里几次,和周游也不算陌生。 借车成功的把握应该不小。 临近傍晚,薛子兰顶着夜风来找周游。 周游正急急忙忙要出门,被薛子兰拦着,他稍稍愣了一下,才问:“有什么事吗?” 他对薛子兰并不陌生,这姑娘以前偶尔会来家里找小红,小红去县城打工后,她就没再来过。 印象中是个话不多的沉稳性子,不喜欢麻烦别人。 这会儿来找他,恐怕有要紧的事。 况且他发小张行舟已经下了聘礼要娶她,她要真有什么事,他多少应该帮衬一些。 薛子兰斟酌着开口:“我明早想去镇里一趟,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自行车?” “嗐,就这事?”周游松了一口气,很快从家里推出自行车。 自行车后座上还残留着几根枯掉的青草,他胡乱拍扫几下,爽快地将车塞给面前的人,“你推回去吧。” 薛子兰接过车,看他着急忙慌要走,顺口问道:“这么晚了,还有急事?” 听到这句话,周游脚步一顿,停下来饶有兴致地望向薛子兰。 “我要去帮行舟板生砖。” 只有烧窑才需要板生砖,只有建新房才需要烧窑,只有娶媳妇才需要建新房。 周游话语中怀着某种调侃的意味,薛子兰一下子没了话,尴尬地站在原地。 见她脸色泛红,周游也没继续逗她,“不聊了,帮忙去了。” 他撒开两腿跑远,很快消失在薛子兰的视线。 薛子兰推着自行车往家里走,思绪不断回溯昨天张行舟对她说过的话。 果然是个守信用的,这么快就要自己建房子。 这是铁了心要分家啊。 足见他的诚意。 难得的,她嘴角轻轻扬起一丝笑意,合着初夏夜晚的风,消散在朗朗星空。 轻轻推开院门,薛子兰小心翼翼将自行车推进院子,上了锁靠放在墙边。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轻手轻脚缓缓拉开大门,没惊醒屋子里任何人。 手里拎着一杆称,推上自行车,直往菜地里去。 清晨露重,空心菜叶子上聚满水珠,她一边飞快地掐着嫩叶,一边拿起旁边的称杆打称。 随手掐了十五把,把把一斤重。 她拿红绳将空心菜绑成一捆捆,随后又从旁边地里扯出十五根莴笋。分别装进自行车后座绑着的两个空心大油桶中。 油桶是底下破了洞没法用的废弃品,她从院杂货堆中翻出来,剪掉上面一层,做成装菜的篮子,正好绑在自行车后座。 趁着毒辣的太阳还没冒出头,薛子兰赶紧骑上自行车往镇里去。 一路上卯足劲踏脚板,十几分钟后便到达镇上热闹的集市。 薛子兰没敢往菜市场那条路去,那里是有人罩着的地方,要收取专门的保护费,她不太敢冒险。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她心里有些忐忑。 这是她头一次做这样的买卖,看着来来往往的身影,羞于脸面,到嘴的吆喝始终发不出来。 整整十分钟,她靠着自行车站立,无人搭理。 她不像是来做生意的,简直像是来当雕塑的。 “你这个怎么卖?” 终于,有位提着篮子的老太太探过脑袋指着空心菜问了一句。 薛子兰大受激励,“这个两毛钱一把。” “那这个呢?”老太太指着莴笋问。 “一样的价,两毛钱一根。” 老太太皱起发白的稀疏的眉,“你也不打称,我怎么知道有多重,这个有一斤吗?” “有的有的,我事先打过称,绝对只多不少,不信您放手里掂掂。”薛子兰快速地抽出一根莴笋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像模像样地掂量几下,摇摇头,放进油桶,转身走了。 第一单没成功,薛子兰倒不灰心。 万事开头难,老太太的主动搭讪给她铺了台阶,接下来她像是无师自通般,精准地盯住手提菜篮的大妈大爷们。 一问一个准,十单有七单能成。 很快,她自行车后座两只油桶中装满的青菜逐渐变空,不到半个钟头,全部售完。最后一把空心菜被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爷爷买走。 事情比想象中更加顺利,除了开始有些难为情,一旦放下脸皮,进展极其顺当。 看着空荡荡的油桶,薛子兰内心激动万分。 原来她也可以靠着双手赚钱。 她这双手,不是只能囿于家务琐事,她这个人,也不是只能困于田间地里。 一股自豪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她扬唇轻笑,整个眉眼散发出从未过的自信与乐观。 自豪过后,她又有些沮丧。 是她保守了。 以为刚开始没经验不会卖出太多,只准备了这么一点蔬菜,怕准备多了卖不出去,白白浪费。 没想到全卖出去了。 看来市场比她想象中更大。 不要紧,明天继续加油! 斗志昂扬的薛子兰将装满零钱的布袋绑到腰间,推着自行车离开时路过一家葱油饼摊子。 阵阵葱香味飘来,勾得她心猿意马。 要不,买个饼吧。 她伸手去腰间掏钱,顿了顿,还是忍下。 赚点钱不容易,得花在关键的地方。况且现在她肚子也不饿,只是馋。还是赶回家吃白米饭吧。 纠结一阵,心疼自己劳动成果的薛子兰终究没舍得买葱油饼。 她转身要走,眼尖地从人群中瞧见那位手臂上纹着五彩花纹的寸头大哥,寸头大哥大步流星,似乎是朝她的方向走来。 糟糕,难不成是要来收保护费? 心虚的薛子兰立即跨上自行车,飞快驶离人群,朝着小道一去不复返。 若她回过头瞧瞧,会发现那位寸头大哥压根没注意她,人家只是来买葱油饼过早而已。 心里有鬼的薛子兰一口气骑出一公里,回头没瞧见追上来的人群,她才放下心来。 摸摸腰间的布袋,还在。 暖暖的,让人很安心。 她缓下速度,边骑车边在心里盘算,这一趟总共卖出六块钱,若是每天早上都有这样的行情,一个月就是一百八十块。 地里没那么多菜,卖不了几回,不过可以换其他时蔬。 只要勤快些,每天卖个十块八块的应该不成问题。除去一些下大雨等不利于买卖的客观因素,一个月攒百来块钱不是难事。 这简直不输去城里打工! 等攒了钱,去车铺买辆便宜的二手自行车,这样也不用频繁借别人的车。 往后生意好了,把老屋那块荒废的地开辟出来,种更多种类的蔬菜。 形势如果不错,也可以考虑去菜市场那条路上租个摊子摆摊,那里人流量大,生意肯定更好,赚得也更多。 薛子兰的规划已经做得很远很远,她带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畅想,一路愉快地骑车回家。 —— 家里,黄玉美正发着大火。 一早起来,儿子薛壮壮哭个不停,她怎么哄也哄不了,尖着嗓子叫了几声薛子兰,没人回应。 推开后面房间的木门,薛子兰的床铺上空无一人。 被动静吵醒的薛子梅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责怪她:“大嫂,壮壮哭得厉害,你怎么不哄哄?” “嘿,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没哄?倒是你,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赖在床上。”薛子梅忍着脾气骂骂咧咧几句,“你也是小姑子,你怎么不来哄哄?” 被小孩哭声弄得烦躁不堪的薛子梅拿被子蒙住脑袋,埋怨的声音从被子里缓缓传来:“亲妈都哄不了,我这个小姑子顶什么用。” 薛子梅的确不顶用,还得看薛子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