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低徊 [刑娱]》 1. 笑面人 一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深夜骤雨,让本就少有人来往的偏僻窄巷更显冷清。 即使偶有行人路过,也均是步履匆匆地向着目的地行进,没有人留意到便利店门口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 眼见这场大雨一时半会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女孩无奈地望了望天,最后索性把买来的最后一颗糖也一并丢进嘴里嚼碎,扯了扯衣袖遮住手上缠着的绷带,抱着塑料袋直接走进了雨里,全程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不远处的车后,一个包裹严实的男人迅速闪身而出,举着伞快步跟上前面的女孩。 黑色的伞面几乎遮住了男人的整张脸,透着阴鸷的双眼紧盯身前人动向的同时,还不忘小心地护着胸前的双肩包。男人背包的双头拉链在右侧拉开了一小条缝隙,始终放在包里的右手似乎随时准备从里面掏出点什么东西来。 原本男人以为自己这次是走了大运才接到这么个美差的——毕竟难得遇到个钱多事少的雇主,唯一的要求也就是让他偷拍几张照片而已,目标对象还是个柔弱姑娘,这事几乎就是个零风险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没想到他一连蹲了几天,只在这临交工前的最后一天晚上才终于摸到了这目标的行踪。中途狼狈淋一场大雨差点浇坏设备不说,真正能派上用场的照片还几乎一张都没拍到。 再这样下去他只能舍身亲自上阵制造八卦了——大不了直接打晕,到时候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反正又没人限制他采取的手段,这钱他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坑洼地势极易积水,路也因此变得十分难走。这条路女孩走得驾轻就熟,而身后的人则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男人既要时不时留意怀里的东西不被淋湿,还要小心避免惊动身前的人,没多会儿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被拉开了。 小巷拐角处,正当男人为跟丢了人而懊恼的时候,却没想到那女孩竟从墙边的小片阴影里探身向他的方向望了过来。 这一眼让男人条件反射般把右手从包里迅速抽了出来。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麻烦您送我回家吗?”女孩并没有注意他的小动作,待男人靠近后,她低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冻得发白的嘴唇,随着睫毛扑闪滚落下来的雨珠更衬得她整个人楚楚可怜,“这雨下得实在太大了,我没带伞,买的药要是被淋湿就麻烦了……” 男人注意到了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塑料袋,又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她被雨水打湿不少的单薄衣裤,直看得眼神都变了味。 似乎是个没什么理由让人会去拒绝提供帮助的情况,更何况对方看起来还是个构不成丝毫威胁的目标对象。 “啊……没问题。”男人原本被预料之外的展开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还是尽力表现出一副热心模样,分了一半伞过去,询问起对方的地址来。 一路的交谈略显拘谨,但男人不难从中感觉出女孩本就单纯善良的本性,三言两语间他的家底就差不多全被他套出来了。 没办法,看来连老天爷都在变着法地帮他。 盘中餐注定难逃命运啊。 “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女孩到家后还没来得及换下被雨淋湿的衣服,转身就进了厨房,“您随便坐,请稍等一下。” 男人连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说辞都被省掉了,出乎意料地直接被屋主邀请进了屋。 局促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后,男人趁着没人四下打量起房屋内的一切——跟想象中的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给的资料里分明说这女孩是个演员,那按说她应该挺有钱的才对,但这住的地方也太…… 干净倒是干净,就是装潢家电都是十几年前的陈旧样式了。客厅吊灯灯泡瘪了两个,仅剩的三个还被灯盘里积攒的灰尘飞虫遮去了不少亮度。 昏暗光线下依旧能看出褪色墙纸的边缘翘起,剐蹭着墙边摆放一溜的大大小小盆栽。这些盆栽有用敲碎的玻璃酒瓶养的,也有栽在标签模糊的木盒里的,高矮错落,总之就是没有一个种在正经花盆里的,但倒是都挺生机勃勃。 男人又往厨房的方向瞟了一眼,把手探进了随身的背包里。 “如果不是您送我回来,我肯定得被这场雨浇透了。”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了动作,男人匆忙松手收回了目光。只见女孩小心地端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男人尴尬地一清嗓子:“没什么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说了一路话的确让男人觉得有些口渴,但他迟疑着,并没有着急端起杯子。 女孩见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赶忙将手中的另一杯热茶把先前放下的那杯换了过来。 “看我这记性,之前这杯子老被我家小猫偷喝水来着,小家伙总是看什么都新鲜。”她仰头喝了一口,又示意道,“那杯您放心喝,杯子是新的!” 男人为自己多疑错怪了对方的好意而多少感到有些抹不开面子,于是赶紧端起来喝了一口,顺势转移话题掩饰道:“你还养了猫吗?怎么没看见它呢?” 头顶的三个灯泡有一个闪了闪。 女孩没说话。 等待回复的时间过长,男人诧异地抬头,试图看向身前始终没有落座的女孩。但就在他这小幅度的动作间,一阵眩晕却突然袭来,眼前的画面也跟着一起扭曲颠倒了起来。 最终整个人失去重心趴在了桌子上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带着笑意的一句话。 “着什么急,这就送你去见它。” 不再多看那男人一眼,池观月背着顶灯灯光,随性地倚坐着桌沿伸手拽过桌子上盛“药”的塑料袋,从里面拎出了一罐啤酒,拉开拉环,面无表情地往男人脸上浇了近一半,确定男人彻底陷入昏迷无误。 裸露出的小臂线条并不病弱似的过分纤细,稍微用力便可以看出长期锻炼的痕迹。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男人眼里的那副腼腆模样。不笑时稍显凌厉的气质,配上眼尾一颗若有似无的泪痣,更为优越的骨相平添了几分颇具吸引力的耐人寻味甚至攻击性——也许这才更贴合她的本性。 头顶的灯泡闪得越来越频繁,池观月晃了晃手里的小半罐啤酒,沉默地抬头看了一眼。最后低头把酒倒进水杯里摇匀,走到墙边给每盆花都浇上了一点。 “最近忙,好久没见,你们长得倒挺快。” 池观月浇完花从电视柜抽屉里抽出一副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开始对不省人事的男人搜身——先是拿出了男人藏在背包里的单反,把里面仅有的几张偷拍她的照片给删了个干净。而后再一想似乎觉得还不够严谨,索性把内存卡给取出来没收了。除了偷拍设备外,她还从背包里顺手摸出了一卷绳索、各式金属锐器以及一个贴身放置的电击器。 池观月嗤笑一声:“东西倒没少带,用得明白吗?” 随手把翻出来的东西扔到桌面上的时候,一张不起眼的纸条被一并带了出来。 纸条上记录着一串有些眼熟的电话号码,池观月细想无果,于是顺手拿出手机打算查一下。 这时一个电话刚好打了进来。 “喂,”接起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一道年轻的男声,“我马上就到楼下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准备——” “先等会儿,”池观月确认完时间顺手把纸条塞进了自己的兜里,脚尖踢了踢不省人事的男人,“这儿有个男的,你上来一趟,帮我把他捎下去。” 骤雨初歇的深夜,朗安区,漫野酒吧。 第一轮,第八局。 往日一层大厅随处可见的喧闹人群分离出了一小拨,安静地围绕在五号桌旁。 暧昧的光线映着桌边人的轮廓,和着隐约几声爵士乐落入杯中的酒里,令人目眩。 被围绕着的,是对酒吧常客们来说面孔略显陌生的一男一女。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手执一张纸牌,将牌面面向对方置于额前,又分别拿出了手边的一个筹码。 一侧身着长裙的池观月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又拿出一个筹码。 对面的人看着她手里那张2,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视线下移,往来对立的目光拉锯出微妙火花。 除与两人各自一同前来的朋友外,围观的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 氛围剑拔弩张的两位,其实也是今晚第一次见。明明两个长相如此出挑的人,总该给人留下些印象才对。围观的人们在起初低声交谈互相打听无果后,最终还是被两人精彩的较量吸引驻足观看。 所谓较量,其实核心倒更像是心理战术。 印第安扑克——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牌面,面对面的两人要根据对方的点数进行下注,点数大者赢得所有下注的筹码。 规则很简单,精彩的是博弈过程。 以筹码下注,然而其实并没有什么赌注,两人只是借着娱乐的名义想压对方一头罢了。 池观月把她手边一半的筹码推了出去。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眉眼舒展深邃,似乎无论什么局面都不会让他表情发生太大变化,让人难猜喜怒。 冷漠俊逸的长相,偏偏配上薄软微微上翘的唇就多出了奇异的碰撞,直生出几分淡淡的傲气,连举手投足间都似乎带了些傲慢。 又是一个没挨过社会毒打的富二代。 池观月腹诽。 被盖章富二代的人果然出手阔绰,张嘴说了句“Allin”,两人下注的筹码被堆到了一起。 池观月颇感意外地一挑眉,一时间不知道这人是真不会玩,还是单纯的艺高人胆大。 总之事已至此,她当然没有弃牌的道理,大不了自己也全押直接开牌,当下战况于她而言问题不大。 2. 笑面人 二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等很久了吧?”池观月摸索着开了盏壁灯,“黑灯瞎火的,也不嫌害怕。” 原本在屋里的人转头望过来,戏谑道:“倒没有,正在算今天你这大驾光临这趟一共给我营业额翻了几倍——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打发走好几个跟我打听你的人了。” 池观月嫌弃地摇头:“这届小伙子不太行啊,连点当面问的勇气都没有,难成大事。” “这倒是,”辞安笑着点头表示赞同,紧接着扬了扬手里的信封,“来,给你看点真正的大事。” “看来这次终于有好消息了?”池观月快步走到桌边坐下,语气难掩期待。 “喏,”辞安把信封递给她,“先说好,查到的只是些沾边的东西,还是没有准确信息,别抱太大希望。” “没事,大不了就是一死,别的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池观月有些感慨,接过信封端详半天,却并没有着急打开,“谢了。” “按照唐家之前做的研究以及经营重心进行调查,他们搬到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别人接济,大概率是会重新做起之前的行当的。现在距离当初也已经过了好几年,事业也该有些起色了。按照这个思路,我终于查到了些沾边的消息。还有就是——”辞安犹豫了一下,“医院那边原本也是一个突破口,但是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就诊记录。” 池观月沉默下来,点点头没说话。 辞安出声安慰:“也许这是个好消息,说明她的病情这些年有好转,不需要再依赖药物治疗了。” “……真的是好消息吗。” 辞安摇摇头,觉得她在说反话:“不然你坚持这么多年找她的下落,图什么呢?” “图个踏实吧,”信封最终被妥帖地收了起来,“没直接死在我面前,我就总觉得她还活着。” “她们家的事绝不简单,你要小心。” 池观月一笑:“我这种在鬼门关前一连待过那么多日日夜夜的人,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站你这边,所以可能要说句自私的话,”辞安担忧地拉过她的手,“有些事当放则放。太执着的话,很有可能到最后无论结果是否合你心意,都会让你受到重创。” 池观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明白。” 只是这话到底能做到多少,她们心里其实都清楚。 尔后屋内两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许久才罢休。 辞安另有安排先行离开,池观月一人在屋里独坐片刻,等到困倦袭来时才起身走出房门。结果刚一出门,她就立刻感觉出了周遭氛围的诡异,整个人因此瞬间清醒了不少—— 一楼大厅的喧闹声几乎全无,本就不太明亮的灯光甚至还变得更暗了一些,仿佛已经打烊了一般。 经典的恐怖片氛围。 她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身后,待反应过来之后又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迈步慢悠悠地朝楼下走去。 结果下至楼梯拐角的时候,黑暗里有人猛然伸手将她拉入了怀抱。 池观月浑身紧绷,握住那人手腕差一点就要反向拧过去。然而在辨认出声音源自不久前牌桌上的那人之后,她却反应迅速地收住了手,做出了点一般人“应有”的惊慌反应。 但此时的她却因为对方的举动,已经打心底开始觉得没意思了—— 看来会来这种地方的人都是一个德行,哪怕面上装得再怎么矜持,稍微一撩拨就都暴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样的玩玩也就算了。 “先别下去,下面在清场。” 就着黑暗和身高差,池观月也没急着挣脱,眯眼靠着他问:“楼下怎么了?” “一群生意没谈拢就想砸场子的。” 原来他的声音透过空气和通过胸腔听起来的差距是这样的。 “那我也撤了,我怕死。”话虽这么说,但池观月的语气里却一点儿恐惧的味道都没有,反而听起来懒洋洋的。 无意参与他人是非,正当她扭头要走的时候,就听见大厅里有人扬声道:“将醉,我们聊聊吧。” 男人声音不大,但在空荡的大厅却能让人听得十分清楚,很明显对方知道何将醉一定正在某处看着他。 这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池观月下意识地向楼下望去。 胡锐? 他怎么会到这来?而且居然还跟面前的人认识? 直觉告诉自己越快走越好,免得听见不该听的再把她一起处理掉。 “你有事先忙,告辞了啊。”池观月转身就准备溜。 何将醉拉住她调转方向,顺手把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顶帽子扣到了她头顶上:“往楼上走,走廊尽头的房间阳台有楼梯,小心点。” 池观月琢磨着他也没什么坑自己的必要,于是果断按照他指的位置重新回到了楼上,进屋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一楼正在交谈的何将醉和胡锐。 这两个人好像很熟的样子。 池观月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时候,正好看见彭焕盯着手里像芯片一样的东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得,看来咱们都有点故事,你先说?”池观月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透风,然后舒服地靠着椅背,偏头看向彭焕。 “无论是背后盯上你的那个,还是被雇来偷拍你的那个,感觉都不太聪明。”彭焕扬了扬手里的内存卡,“漏洞百出不说,居然还能被你直接给轻松撂倒了?我到的时候差点以为那人没气了。” “我又不是法盲,就让他睡个觉而已。”池观月云淡风轻,“直接夸我不犯法。” 彭焕被这话激得直接冲她开始数落:“夸你胆大敢往家里领?又是刀又是电击器的,这要是搁别人,跑又跑不过,大概率就直接原地交差了。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人明显不是个普通的狗仔,你还敢这么近距离跟他接触!” “客厅吊灯正中间那个灯泡坏了,你抽空买个灯泡帮我换一下吧,我这两天忙不开。”池观月也不接招,漫野里对待玩乐如鱼得水的她,此时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歪头抵着车玻璃放空,脑子里盘旋的全是辞安刚才跟她说过的话。 彭焕火气未消,闻言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哪止那一个啊,不是本来就有两个坏了吗?我回头找人一起全换了。” “你亲自去。只、换、那、一、个,”池观月沉声扫了他一眼,“其他的不许动,全都保持原样。做不到就放着,回头我自己干。” 彭焕闻言下意识手一抖,身上原本的浪荡加怒气瞬间收敛,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察出来往日一向和自己没正形互怼的人当下情绪不佳,于是他迅速缓和语气:“……知道了祖宗,我去还不行吗,你安心忙你的。” 就知道她一回那栋老房子情绪就得受影响。 亏他刚才看她玩儿得那么欢,还以为这次是个例外。结果没想到她又在利用自己的演技在那儿迷惑人。 彭焕悄悄瞄了她一眼,余光刚好瞟到了副驾台上的一团绷带,便顺势转移话题问她:“受伤了?” 池观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这个啊,训练的时候保护腕关节用的。我下了课还没来得及拆就被人跟上了,怕打草惊蛇就没动。先放你车上吧,明天还得用。” “转战荧幕接的第一部作品就有打戏啊?不能用替身?” “我又不是不会,上个课巩固一下就能自己上的事,干嘛还找替身。”池观月理所当然道,“怎么说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要干就好好干。” 彭焕认命地一点头:“所以你不会本来还想拿跟踪你的那个男的练手来着吧?” “也不是不行,”和彭焕相比,池观月倒没什么心有余悸的反应,“当初就是为了图个清净才去演的音乐剧,结果没想到这都能碍到别人的眼。”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好像你新剧开拍之后没多久就开始遇到这种事了吧?还没正式公开的新行程就能被人盯上,大概率是个了解你工作行程的人。” 彭焕边说边发动车子。 为了带池观月出来玩,他来这儿一晚上只能点杯不含酒精的饮料来喝,生怕照顾不好这位祖宗,回去又被告黑状。 池观月把公司里 3. 笑面人 三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每年都会光顾的花店,每次都会选上一束不同品种的鲜花。 因为说实话,直到离开,才知道自己对她的了解实在是少得可怜。所以偶尔在每年的这一天,池观月会和小姨曾蓉一起来看望妈妈,想借着听她们儿时故事的机会再多了解她一些。 “他们的关系还是老样子,”两人缓步走向陵园,池观月回复曾蓉道,“从我爸妈结婚开始到现在,外公他就始终没给过我爸什么好脸色,看他跟看仇人似的。” 池观月的母亲和曾蓉是表姐妹,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如同亲姐妹一般。也正因如此,池观月从小一直唤曾蓉为小姨,关系相处得也很是融洽,跟她儿子彭焕更是从小打到大的“革命友谊”。 池观月的外婆在自己女儿还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尔后带着孩子嫁给了第二任丈夫。这任丈夫对这个与自己无血缘关系的女儿视如己出,也正因如此,他十分不满意这位工作一忙起来就长期见不到人影的女婿,认为他并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女儿。他的这种不满在女儿去世之后更甚。 抛开这点不谈,外公对池观月还是十分宠爱有加的。 “这两个人啊,真是的。”曾蓉摇摇头满是无奈。 稍冷的天气冻得鼻尖有些酸,昨晚自他们回来以后,应该又下了一场持续时间不短的雨。 土地潮湿,墓碑上还挂了一些水珠,池观月一身黑衣静立墓前。 墓碑照片里跟曾蓉容貌有几分相似之人的浅笑,以及台阶上意料之外先自己一步放置的淡色蔷薇花束,似乎是今天不可多得的温暖了。 曾蓉和姐姐慨叹了一些近况后,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池观月,让她们母女叙旧。 眼眸低垂着,池观月沉默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照片里的人。 “我知道您不在这里。只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供我祭奠您,而这种事又是非做不可的。” 伸手拂去照片上的雨滴,池观月的眼中满是怀念。 “陪他演了这么多年的父慈女孝,我尽力了。” “今年还是一样——我会想办法让您尽早得以安息的。” “无论是那天跟她一起走的那位,还是她个人的其他信息,能查到的简直少得可怜。已知的都是些明面上的,她偶尔像昨天那样出去玩,也都是和那几个固定的朋友一起。这些看着倒都没什么问题。” “有时候太正常了反而才有问题。”何将醉对此倒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在贴满照片的白板上写下最后一行字后随手倒了杯酒。 “也是。”周澄倚着桌沿点点头,下意识盯着杯子里顺着碎冰蜿蜒而下的深红色液体出神。 本来挺好看的颜色,却让近些天疲于奔波的周澄直接联想到了各式血腥案发现场,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战,张了张嘴想就此发表点感想。 “想好了再说。”何将醉未卜先知似的抬头瞟了他一眼。 毕竟还有求于人,周澄到了嘴边的话赶紧拐了个弯:“有没有阳间点的东西,给我来一杯。” 何将醉扬了扬下巴示意:“白开水在那儿自己倒。” “……” “死者夏远宸,六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死因是口鼻孔被捂压导致的窒息,推测凶器为柔软物品。死亡时间——” “哦对了,死亡时间,”周澄插了句嘴,“发现尸体的时间距离实际死亡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了,所以最多只能精确到天——也就是三月二十一日左右。” 何将醉应了一声,继续道:“首先是抛尸地点——城北的郊区森林,还是树木茂盛的僻静地带。其次死者呈躺姿,衣着完整,后脑的开放性钝器创口共一处。无论是姿势、衣着状态还是创口形状和程度,均与此前邻省的连环杀人案的案件细节不同。非要说共同点,那也就只有被害人都是男孩、身上均有钝器伤这两点了。” “所以我说那帮老头就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巴不得把这案子和之前的连环案一起合并了结完事。”周澄抱臂吐槽道,随后话锋一转,“连环案的凶手改变了作案手法的可能性大吗?” “先前的连环案中,被掳走杀害的男孩均是凶手为了猥亵来获得性满足,这通常也是系列杀人犯犯案的原因之一。犯案原因不变,现场及被害人也会透露出同样的信息。更何况——”何将醉转身把第二现场的照片圈了出来,“抛尸这一行为,通常是凶手对被害人或对被害人所属群体鄙视和敌意的体现。被害人穿的是GORE-TEX面料的冲锋衣——这点在你们的报告里也提到了。冲锋衣的尺寸略大,刚好可以盖过手部,衣服上的兜帽也被戴上了。从照片来看整体衣着偏厚,虽然现在这个季节气温较低,但并不是冷到需要穿这么多的程度。” 周澄看向何将醉,似乎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荒郊野岭的地方难免会有许多蚊虫,再加上近些天来算不上太好的天气,按说尸体是很容易遭到各类自然因素的破坏的。 然而有人用衣物对尸体所进行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仔细包裹,使其成功在短时间内免受这些问题的困扰。 如果不是尸体本身呈现出了窒息典型的紫红面色,其实很容易就会觉得孩子只是在熟睡而已。 第二现场呈现出的种种特征是矛盾的。 就算有人出于某种原因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动了非杀不可的念头,那在这种杀意之下,为何对方却又对被害人呈现出了另类的关怀和愧疚感呢—— 不得已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你的生命,但又不忍心让你遭受风吹雨打。 “排除身强力壮的男性以及近期刚到本地的人。抛尸地点是只能徒步进入的林地区域且位置偏僻,这基本是长时间居住在本地的人才清楚的——这些显而易见的信息相信不用我说你也已经掌握了。”何将醉顿了顿,“我认为凶手应该是被害人很熟悉的人。” “被害人家属?” 何将醉不置可否:“正好一般不都是先从家属开始调查的吗,说说吧。” “被害人父亲是国内一家知名企业的老板,被——哎,那孩子的母亲也在这公司里任了个职,但实际其实挂名的成分更多点,她大部分时间还是料理自家大大小小的事务、照顾孩子。和夏家往来比较多的就是孩子舅舅一家了。两家约定聚会的当天,夏家人曾报案称夏远宸在聚会地点走丢了。此后第二天,孩子的尸体被人在城北郊区森林发现。” “至于夏家本身,基本上就属于那种标准的富商家庭了——大人事业有成,孩子活泼可爱,家庭关系和睦,对外也没什么矛盾。这些人里唯一有比较负面的信息的人就是这个舅舅了——之前赌博欠债,说是后来改过自新不赌了。”周澄耸耸肩,表示对此人的改过程度持怀疑态度。 “赌债呢?姐夫帮着还的?” 周澄应了一声。 “窒息死……”何将醉想了想,“回头把家属的询问录像给我看看吧。” 毕竟到现在为止看到的案件相关的内容都是书面的,有些想法还是等亲眼见到再下结论为好。 “行,”周澄答应得干脆,琢磨了一圈又换上了一副谄媚面孔,“那——为表感谢,特地为您准备了明天一年一度的赤阳奖颁奖典礼的入场券一张,诚邀您前去一睹我等所见不到的明星们。活动地点位于城中海丹酒店,楼上休息的房间也为您安排好了,吃喝管够,今日即可入住!” 何将醉停下脚步,回头跟这位颇为贴心的“大内总管”大眼瞪小眼了足有一分钟,直看得周总管心生凉意。 “你也说了,局里那几位一心想得到这案子与邻省案系同一人所为的结论。然而你今天带回去的,是一份不合他们意的报告,所以为了不耽误两个案子的进度,应该会分别派人进行调查跟进。根据‘谁提谁负责’原则,城北森林这案的负责人大概率是你没跑了。”何将醉略一思忖,“这个时候提什么颁奖典礼,其实是被害人家属会参加吧?” 语毕,何将醉一脸慈爱地看着面前用表情演绎人生走马灯的周澄。 最终周澄的表情停在了绝望上,又怂又横地来了句:“求求了。” 被看穿就被看穿吧,男子汉大丈夫,要的不就是个能屈能伸。 池观月拉开保姆车后座车门的时候愣了一下,没料到经纪人居然也跟着一起来了。 “哥,你忙你的,跑行程这种事让助理跟着就行啊。” “荧幕前的工作可不比你之前拍音乐剧那时候简单多少,得有个有经验的人照应,这事搁别人我不放心——何况我都跟公司说了不带其他新人了,有这时间拿来专门盯你一人正好,实在忙不过来再另说。”经纪人方一尧边说边伸手把她的包接了过去,“等把你带起来之后啊,哥就可以彻底退居二线坐等退休了。” 池观月摇头失笑:“就冲你这话我也不能火,让别人当经纪人我也不放心啊。要我说,当初进公司的时候你直接老老实实干管理层多好,非得自告奋勇给小屁孩当经纪人从头熬一遍。现在可倒好,后悔了吧?” “后悔倒还真没有。之前带过的那帮小兔崽子折磨得我至少少活二十年,也就到你这儿我才稍微省点心。”方一尧把包里的透明文件袋拿出来递给她,“不过话说回来,再怎么着我这么多年来看人也从来没看走眼过,带过人可都火了——你信我,这部作品好好拍,肯定能大火。” 斜靠在座位上的池观月接过已经翻来覆去翻阅无数遍的剧本,还是感觉有点不太适应:“这女二的戏份实在是太多了点。” “转型之作,能接到这么个戏份多人设好,还能和好几个流量明星一起合作,别人求之不得呢,你这什么反应?”方一尧恨铁不成钢,“就比如和你搭戏演男二的这位,他可是当下炙手可热的男艺人,去年以选秀第一的成绩出道,队内也是top级的,多少导演都想争他这第一部影视作品的出演机会呢。” “得了吧,音乐剧那圈子我待得挺快乐的,听到流量就头疼,个人水平连个底都没有。”池观月低头翻找着剧本里自己之前做了标注的页面,言谈间对这位万众期待的明星并不感兴趣,“而且这开拍了有段时间了吧,连还没出场的角色都至少打过照面了,唯独这个男二新鲜,有他的戏份一拖再拖,到现在连个影都还没见过。这等到后面真要和他搭戏的时候还了得。” “今天的海报拍摄有你和他合拍的部分,估计这次他人应该会来了。”方一尧想了想,“这剧女一丁璇啊,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丁璇与池观月自学生时代认识起,已经是多年的好友了。丁璇一开始涉足的便是影视剧领域,大大小小的奖拿了不少,实力和挑剧本的眼光都是没话说的。 几乎也正因如此,池观月才在公司催命一样赶进度的时候,没什么犹豫就接了这部剧。 “而且说实话我觉得这角色只有你能演出来那感觉。一人分饰一正一邪的两个角色,不外乎就是同一个人需要同时具备亦正亦邪两种气质。这点一般人既没有、也做不到,至于演技那就更不用说了,”方一尧比划着拼命搜刮着词汇进行形容,“就那种人性的复杂和扭曲,就那个劲儿,你明白吧,一般人真演不出来。” 池观月:“这是什么怪味认可。” “还有一点,”方一尧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实话,最近的剧主角都太纯良了,没意思,就是要有反差的配角人设才刺激,演好的话能直接火出圈。” 最后这句话正中池观月下怀,她确实也是这么想的。戏里不会有现实世界中的那些条条框框,这时候再演个标准意义下的好人,对她来说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不过这剧也挺奇怪的,一开始连个试镜什么的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作坊出来的呢。” “公司和演员实力都在这儿摆着呢,更何况谁让咱们老板比较——厉害呢,”方一尧琢磨了个相对文明点的措词,“他和剧投资方那个夏老板是老朋友了。这次也是因为对方有意想捧那个新人男二,咱们老板才提议拉你过来救急,说是自己人比较信得过。另外这部剧采取的不是边拍边播的形式嘛,形式新颖也算是他们的一大噱头吧。” 池观月直觉压力又大了几分:“那我当初要是没答应接这个本你可怎么办,全凭我良心啊?” “咱俩说白了就都是公司签的合同工而已,”方一尧一脸平静,“五指山下谁都甭想跑。” “……” 万恶的资本主义。 昏暗的灯光,散落一地的药片,荆棘与深色玫瑰丛生的布景。蜿蜒而出的带刺藤蔓顺着脚踝缠了上去,尖端隐约透着丝丝鲜血。 闪光灯对着池观月一通输出,从摄影师的表情来看,对方似乎对这组照片还挺满意的。可拍摄间隙翻看着那几张原片里妆容精致的自己,池观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好看归好看,但这中规中矩的妆造设计,跟角色本人根本就两模两样。 池观月胳膊肘碰了碰旁边正跟自己一起看照片的方一尧,起身刚想问问他想法的时候,不料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惊呼,只见造型师躲闪不及,手里的红色颜料直接就冲着池观月洒了过来 4. 笑面人 四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私家车平稳驶向目的地,后座上身着高定礼服的夫妻两人自上车起就毫无交流。 丈夫介入线上会议,时不时地向电话那头的下属下达着指令,妻子则有意无意地与他隔了些距离,望向窗外的眼神空洞得毫无光彩。 直到持续许久的紧急会议终于被挂断,女人还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即使身旁的人轻轻握住她的手也没能牵回她的视线。 “怎么没戴婚戒?”男人面露不悦,边问边把另一手探向外套口袋。 虽说刚提起这件事,实际他一早就发现了,只不过刚得以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问责”而已。 语气里暗含的意思,连前排的司机都听出了个大概。 女人闻言终于回过头来,顺着对方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漠然道:“忘了。” 直接到丝毫不在乎对方有什么情绪。 男人放在兜里的手一顿。 前排的司机虽说多年以来早已修炼出“眼观鼻,鼻观心”的本事,对除自己工作内容外的一切事宜自动过滤。 但听到老板夫人这句话还是不由得内心咯都了一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男人抬眼一扫她,强行压下了提住的那口气,沉默地拿出戒指给她戴上。 原本这枚婚戒是被“遗忘”在了洗手池搁板上的,他在出门前偶然间发现,于是顺手带了出来。 出席面向公众的活动的时候,他们二人一向都会戴上婚戒,到时候再在媒体前挽手表现出一副恩爱的样子以供拍摄和宣传,婚姻在商界最有利的价值之一就在于此了。 这些无需提醒,早已经成为二人心照不宣的流程套路。 见她失神的状态似乎是还沉浸在前几日的悲伤里无法自拔,男人脸色缓了缓,难得地没再追究。 “下次别忘了。”伸手一捋她颊边碎发,几个字堪称温柔的警告。 虽说早在几天前,活动名单及时间就已经被主办方公布出来,用来进行相关预热吊足粉丝的胃口,但活动地点始终是保密的,不知道粉丝们是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居然一早就摸过来了。 天刚蒙蒙亮,就已经有手拿应援物的粉丝等在了路边。 还是昼夜温差有些明显的季节,一群男孩女孩穿着厚厚的外套,搓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蹦蹦跳跳着试图缓解寒冷。不过从他们交谈洋溢的笑脸上,不难感受出他们对即将开始的活动以及自家偶像的期待。 作为相对较早到达目的地的第一批参与者来说,池观月自觉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这群粉丝的热情。目测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将会有比现在多三到五倍的粉丝抵达战场。 幸亏她出门早,没跟其他艺人们扎堆一起到活动场地。 看来错峰出行的意识什么时候都要有。 无意中扫了一眼,刚好就看见了应援物上熟悉的名字。 池观月拿出手机给丁璇发了张现场实拍图,附赠一条幸灾乐祸的消息:“哈哈哈准备好接受粉丝爱的洗礼吧。” 虽说池观月和丁璇同属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旗下,但与粉丝体量超大的歌手和影视剧演员相比,鲜少有路人认识池观月这个音乐剧演员——不过这倒也正是她入行时的初衷:发挥所长,还能尽可能地落个清净。 然而即便如此,一身深色的oversize西装套装配上她高挑的身材还是有些惹眼。 为了避免颜色单调,相较常规款略长的上衣衣襟还以一尾泛着光泽的枪色游鱼配饰代替纽扣加以固定。临下车时方一尧塞给她的墨镜被她顺手挂在了内搭领口上,整身装束衬得她几乎没什么温度。 反正颁奖礼正式开始的时候她还得再换套衣服,入场以及预热活动的穿戴她就直接按照自己平时的风格来了。 结果从下车到进入大楼的这几步路,池观月简直赚足了回头率。 任众人如何讨论,也不知道她到底姓甚名谁。 相较楼外,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虽然活动主场地布景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布置好了,但是不到活动正式开始,总是会有许多细节是需要反复检查调试的。所有工作人员的神经都紧绷着,生怕出一点差错。 池观月单手拿着几份采访要用到的材料,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刷着热搜里人们关于此次活动的讨论。划着划着,她突然就看到了热度被迅速压下的那条李永辉出狱新闻。 正拧眉细看着李永辉过往恶行走向电梯的时候,身后与自己同向的不和谐高跟鞋声引起了池观月的注意,借着戴墨镜进电梯的机会她回头扫了一眼。 关注的原因是感觉对方的身份似乎不太一般——急促的脚步使得高跟鞋的声音凌乱不已,到电梯的这几步路被身后那人走得磕磕绊绊的,听起来对方应该是个并不常穿高跟鞋的人。偏偏又是在这个场合——池观月回头看到的是一张年轻女孩清秀的脸庞,然而女孩打电话的语气和说出的内容,却与外表给人的第一印象十分不符。 “她算什么东西!等着看吧,许曼最新一期的节目嘉宾肯定是我。”上扬的尾音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得意,“公司安排?新剧剧本都能为了我专门新添一个角色,公司再怎么安排也得向着我这边……是啊,这也多亏了我们老板和夏氏老板关系好……怎么说话呢!有机会当然就得充分利用了,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女孩看起来完全沉浸在和朋友的对话里,并没有抬头注意电梯里的其他人。 路都还走不利索的小姑娘,就已经开始急着算计别人了。 偏偏自己手里采访材料的对象就是许曼。 虽然不知道女孩口中所说的新剧是哪部,但是所谓的“近水楼台”,倒是让池观月想起来经纪人先前跟她说过的那位“夏老板”了。 本能的危机意识让她感受到了暗潮涌动。 收回目光,池观月率先按下了自己房间所在的二十一层,女孩并没有动作,看来两人这是在同一层了。 电梯到了二十一层,女孩先一步走了出去。 走廊太长,站在原地必然会引人怀疑。眼看自己的房间和女孩的目的地分处两个不同的方向、对方即将回身看向自己的时候,池观月抬眼却正好看见一身休闲装束的何将醉从女孩的方向走了过来。 两人擦肩而过,看样子他是刚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有机会当然就得充分利用了”这话倒是不假,只是没想到实践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算了,怎么说自己也是个专业的演员,豁出去了。 池观月暗自咬牙,表面上扬起嘴角,仿佛真的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男朋友一般,几步小跑过去,一把挽住何将醉的手臂捏起嗓音道:“亲爱的我来晚了!” 池观月有意将自己隐于何将醉的身形之中,没有急于拉他转身向前走。她这一句话就是想打消女孩的疑虑,也尽量避免两人的样貌被对方看到。 帮帮忙。 池观月仰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一脸真诚,用口型无声示意何将醉给个面子。 何将醉被池观月突然袭击式的操作弄得一愣,紧接着就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面前这人几天前玩牌时还一脸桀骜淡漠,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池观月向他背对的方向扬扬下巴,身前的人马上就领会了她的意思,配合地应了一声之后,转身挡住外界视线把她揽在里侧,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池观月此时的全副身心都在观察着女孩的目的地,何将醉的房间位置相对而言更靠近电梯,趁他刷卡开门之际,池观月确定了女孩的房间号——2105。 进屋后的何将醉也没着急追问池观月什么,反倒无言倒了杯水递给她。 池观月接过水向他道谢。 “这层住的主要都是参与活动的公司代表。”何将醉看着她,似乎是看出了她所想。 “这么好?还附赠一条情报?”池观月有点意外。 两人不过才第二次见面而已,居然一个比一个自来熟。 “当然不是白给的了,得让你多欠我一个人情。” 池观月无语地靠在沙发上:“你这怎么还强买强卖呢?” “房主姓名要不要也了解一下?”池观月眼里的何将醉说这话时慢条斯理的神情,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欠揍,“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啊。” 池观月顿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可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何将醉坦然地一耸肩:“巧了吗这不是,我办入住手续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不过那人我不太熟,脸和名对不上号,我得查一下才知道。” 池观月一听这话,马上露出了一副“你也不怎么样嘛”的表情。 不过这表情没维持多长时间,马上就被对面人的下一句话击中:“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强点儿啊,你说是吧。” 池观月是不信天上掉馅饼这种事的,她狐疑地眯起眼问他:“你想要什么?” “没见到‘货’就着急给‘钱’的,你是第一个,”何将醉低头搜索着关键词,“等我找到告诉你之后再聊交换条件也不迟。” 倒也是。 反正消息到手,又没人限制她不能讨价还价,主动权还是在她手里。 池观月给他时间搜索,自己乐得自在。 何将醉手腕上的金属表盘随着动作,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 5. 笑面人 五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何将醉和周澄驱车抵达目的地时,原本就在夏家的警察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自的调查工作。 夏远宸的妈妈先他们几步到家。许是担心原本只有夏远鹤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孩子的舅舅和舅妈也抽空来夏家陪伴左右。 夏远鹤和弟弟夏远宸是双胞胎,由于兄弟二人的年龄都比较小,平时饮食起居也是形影不离,所以父母二人选择把两个孩子安排在同一个房间里住,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何将醉以外聘侧写分析师的身份已经协助市局刑侦支队破获过不少案子了,自身实力再加之支队正副队长的认可,让周澄手下这帮人每次看见何将醉都像看见神仙一样,整个支队的人也都把他当成了自己团队中的一分子。也正因如此,周澄经常嚷嚷他这个“编外人员”的地位一度有要赶超自己的趋势。 周澄负责留在客厅和夏家的几位进行一些简单询问,何将醉则在其中一位警察的带领下进了被害人的卧室。 不同于这个年纪大部分的孩子那样调皮捣蛋把玩具扔得到处都是,屋里除了床铺保持原状,其他的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两个孩子住的是上下铺,哥哥住在下铺,弟弟住在上铺。床和屋内其它家具的材质保持一致,均为实木材质。整个房间的设计风格统一,墙壁被粉刷为淡淡的蓝色,看起来十分舒服。 “孩子的妈妈说这床是两个孩子自己选的,男孩嘛,喜欢爬上爬下的也正常。” 何将醉点头应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下铺:“床单呢?” “说是脏了拿去洗了。” 然而上铺的被褥反而是凌乱地摆在那里,没有被整理过。掀开被子,床单上有一小滩清晰可见的尿渍。几个玩偶被放在了枕边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毛绒兔子孤零零地躺在床边。 何将醉戴上手套,将几个玩偶仔细对比了一下,发现床边的这个明显比另外几个要旧不少,水洗签上的字迹也因为多次清洗而变得有些模糊了,看得出玩偶主人平时最喜欢的应该就是它。 然而最让孩子爱不释手的这个,白色毛绒的部分却明显脏了一大块。 旁边的刑警跟着探过头来看:“长绒毛根部是干净的,看着像是沾了层浮土。” 何将醉:“侧面问一下家属,被害人平时最喜欢的玩偶是哪个,如果是这个的话,说明这块污渍很有可能是在被害者遇害后才有的。” “好,”刑警点头记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明这个东西应该是被人动过的?不过这点好像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啊。” “两张床上被褥的纤维取个样,和这个玩具上的对比看看。”何将醉又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脚下的地毯,抬手凑近看了一下,“这地毯也取个样吧,一起对比。” 这下接手的刑警敏锐地觉察到了些什么,妥帖地收好玩具完成屋内的取样工作后,小心地避开夏家的几位家属,动作迅速地找被换洗的床单去了。 虽然是双胞胎,但细微的生活痕迹表明兄弟两人性格和爱好的差异已经初见端倪。从现场掌握到的线索来看,两个孩子应该是哥哥喜静、弟弟好动的。 何将醉关上衣柜门,站在卧室中央环顾房间时,扫过墙壁的视线突然一顿。隐约感觉没有家具遮挡部分的墙壁并不是均匀的蓝色,于是他走过去对着墙壁俯身认真观察了一番。 是铅笔涂鸦又被橡皮擦掉的痕迹。 涂鸦内容是常见的小孩子抽象派大作,很难迅速从这痕迹中分析出什么,更加无法确定是否能从中获取到与本案有关的信息,因此何将醉只得按距离远近分别拍摄了几张不同的照片,打算留个底带回去再看看。 眼看这个房间里暂时没有内容可供继续挖掘以后,何将醉顺着方向又观察了一遍其他几间屋,在夏家夫妻二人的卧室里还有意多停留了一会儿。最后他顺着楼梯下至一楼客厅站定,并没有没着急走向人群——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和周澄面对面的夏家几人各异的姿态。 由于在发现并确认被害人身份后的第一时间就对家属进行了调查,其实该了解的内容先前就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来夏家之前何将醉就已经跟周澄定好了——不同于常规的询问模式,聊的内容也不是重点,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尽量让夏家人聚在一起和他进行对话。 因为在人多的情况下,不同人物之间的深层关系往往更容易体现出来。 孩子的妈妈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悲伤不已情绪持续游走在崩溃边缘,对问题的反应速度也很慢——褪去公开场合里光鲜亮丽的外壳,此时低头捂脸啜泣着回话的她反倒多了不少烟火气。 孩子的舅舅坐在她的左手边,时不时地帮助她回复一些周澄的提问。 而坐在她另一边的小男孩,看样子应该就是被害人的双胞胎哥哥夏远鹤了。 大人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对于孩子来说似乎还不能完全理解。男孩姿势有些蜷缩地坐在妈妈的右手边,紧抿着嘴,一脸担忧地盯着妈妈。上扬的眉头、再加上相较于平时睁得更大一些的眼睛,这一切都说明了孩子此时被不安和恐惧占据的内心。 悲伤氛围的影响极大,夏远鹤攥紧手,不让自己的眼泪跟着一起掉下来。舅妈则坐在孩子旁边搂着他轻声安慰。 何将醉靠墙对着这一幕静看半晌,最后拿出手机给周澄发了条消息,简单说明完自己这边的情况以及对他的提醒后,他道了句自己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出门的时候天几乎完全黑了下来,驱车将近半个小时后,刚好同时到达咨询室门口的两人看着对方一愣。 池观月挣扎着说出了自己最不想面对的那种情况:“我的那个……新换的心理咨询师……该不会……” 何将醉:“……是我。” 池观月进屋之后足足愣了半天,最后冒出一句:“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呢。” 听昨天那通电话里的助理说,新任咨 6. 笑面人 六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对彼此坦诚,是高效合作的第一步。 隐约的针锋相对没持续多久就收场了,给两人留了些玩味的余地。 在提前跟周澄那边打过招呼的情况下,何将醉把案件内容跟池观月作了大致说明。 “他的口碑和事业能达到如今的程度,多少也能说明他的自控能力不一般——该怎么形容呢……喜怒不形于色?至少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但即使是这样,也真的有人能做到在孩子遇害后,依然这么冷静平和地去参加活动吗?”池观月不解。 “根据了解到的信息来看,他属于那种工作狂的类型,一门心思都扑在事业上了,这种人对维持社会关系会十分看重。” “那应该不怎么顾家吧?” 何将醉不置可否,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和他在后台聊了几句。先是工作,然后是家庭。聊到孩子的时候,他的描述明显变得模糊了。有可能是在隐瞒什么,也有可能真的是知道的太少了,没什么可说的。” “这人既不贪杯,也不沉溺于女色——至少晚宴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是这样的。以这个圈子的环境来说,这种活动的实际含义几乎是人们心照不宣的——是个挖角、拓展人脉以及找金主的好机会。以夏延裕的身家,无论男女,想巴结他的人都太多了。整个晚宴他都呆在人们的视野中心,和每一个前来寒暄的人有说有笑。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话……对了!戒指,他和别人对话的时候经常会去摸左手戴的那枚婚戒。” “他面对所有人都会有这个动作吗?” “好像不是,基本上是和女性对话的时候才会有这个动作,但是在后台和我聊天的时候没有。”池观月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关于孩子的话……一般来说,如果家里有两个孩子的话,小一点儿的那个孩子往往会得到大人更多的关注和宠爱。如果两个孩子的年龄差比较大,那大一点的那个也许会稍微理解一些。但终归都是孩子,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平衡的——这是我的想法。” “嗯,是这样没错,”何将醉点头表示认可,“那关于这一点,你有类似的体验吗?” 何将醉试图从她的背景经历里寻找案件相关灵感。 池观月也不兜圈子,耸耸肩坦率道:“我们家整体来说比较平等吧,虽然我这个当妹妹的在这方面好像没什么发言权。” “和姐姐的关系怎么样?” “还挺好的吧。我俩小时候性格不太一样,她喜静我喜动,我犯事有她护着,她被人欺负有我护着,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记得给对方留点——挺好的。” 描述的时间,好像都被微妙地定格在了小时候。 “各自遇到问题的话,比起向父母倾诉,会优先选择和对方聊聊吗?比如工作之类的。” 池观月缓缓摇了摇头:“还没有机会聊这些……在我们的小时候,她就去世了。” 除了池观月坚持要的自由自在的日常生活,她的外公凭自己所能为她提供了许多保护——池观月自身和彭家以及和外公的关系,都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几乎只留下了池观月自己打拼出来的音乐剧演员身份。 以那老头的保护程度,池观月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以至于和他扯上关系的人随时都会有被暗杀的风险。 不过也正因如此,除非池观月自己愿意主动聊家里的人和事,否则仅凭调查,外人几乎了解不到有关她的任何详细信息。 摆出来给其他人看的,都是她想让他们看到的而已。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眼下接了个新戏,万一自己哪天火了呢,正好省得狗仔扒她家底爆料了。 容易让人不知所措难以接话的内容,由池观月主动做了个了断:“听你这意思,好像有重点怀疑对象了?” “一般都是先从家人开始调查的,只不过夏家本身似乎就有很多疑点。” “嗯……”池观月点点头表示认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录像要吗?颁奖典礼和后续晚宴的,不过估计顶多只能看见个人动线,太细的拍不到。” “还有附加情报?”有了总比没有好,何将醉难得地露出了些意外的神色。 “得让你多欠我一个人情,”池观月把他先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起身绕过桌子走向何将醉,“主要也是那人表现得有点过分正常了,我也不是专业的,没法提供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就当弥补一下——一句话的事儿。” 一句话支使彭焕的事儿。 “那谢谢了,大概什么时候能拿到?” 池观月越走越近,何将醉坐姿不变,抬头看着她。 “明天估计差不多,”池观月靠近他身旁站定,“到手就给你。” “条件?” “挺上道啊小伙子,”池观月一笑,“那就……之后给我讲讲后续发展吧——如果可以的话。” 何将醉有些意外地一挑眉,起身道:“还以为你会考虑换个咨询师呢。” 池观月眼含笑意抬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并没有对这个问题给出什么回复,只在片刻后转身潇洒地摆摆手:“走了,正式咨询改日再议吧。录像我拿到手就给你,会尽快的。” 第二天收到录像的时候,何将醉正在市局会议室里和周澄讨论案件调查进展。 “现在日常一直戴着婚戒的人感觉不太常见啊,”周澄支着下巴,盯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信息皱起眉头,“说明他是一个挺重视家庭的人?” “至少他想让别人眼中看到的他是这样的。”何将醉边说边连接会议室里的投影设备,“抬个手,投影电源开一下。” 走了两步打开电源,周澄索性直接站在原地看向大屏幕。 “这是什么?监控?” “昨天颁奖典礼现场和后续晚宴现场的录像。看这几个视频的角度,应该是参与活动的公司固定机位,先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吧。” 录像里的夏延裕始终待在人群中央和前来搭讪的人谈笑风生,隐约的小动作也一如池观月所说的那样。由于镜头并不是很近,所以如果不是池观月说了他摸的是戒指,这个距离很难看到这样清晰的细节。 除此之外,夏延裕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但是说实话,我总觉得这夫妻俩关系并不是很好。”周澄转头对何将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说?” “昨天去他们家调查的时候,我发现每当问到关于孩子抚养教育之类的问题,孩子妈妈回话的主语基本都是‘我’。比如‘我每天几点给孩子们做早饭’、‘几点去接孩子放学’、‘前一天我带孩子们去了哪里’、‘最近孩子们在我面前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等等诸如此类的回复。”周澄看着自己记录询问内容的笔记本,皱眉道,“如果两个人共同参与了孩子的生活且关系和睦的话,更强调的不应该是‘我’,而是‘我们’。” “没准又是一个‘丧偶式育儿’的家庭。”何将醉倒没表现出太多意外,“丈夫很少在家住,妻子反而是日常起居都在家和孩子们一起的,这一点从他们的卧室里就能看出来。至于夏延裕那个下意识反复摸戒指的动作,更像是一种自我暗示——有些事并非单纯是他不想做,而是他内心在权衡得失利弊。” 何将醉回忆起池观月提到的一点——她在和夏延裕对话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出现摩挲戒指的动作。而以此作对比,其他大部分和他进行对话的女性都让他下意识做出了这个动作。 “和他搭话的那些女性应该都或多或少暗示了些什么,才会让他有摸戒指的动作。从结果来看,他觉得还是维持当下在大众面前展现出的家庭幸福的样子对自己更有帮助。那些人对他来说,需要他帮的多,真正能帮他的几乎没有。” “我们今天也面对面和夏延裕聊过来着,怎么说呢,他的回复和肢体语言都让我有种挺官 7. 笑面人 七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当当当” 有人轻轻敲了敲休息室的门。 “进。”池观月正低头在剧本上标注释,并没有抬头看来人是谁。 “请问……”一个女孩捧着一束花站在门口小心地环顾一圈屋内,看样子应该是在找人。 听到这开场白,池观月放下手里的剧本往门口看去——饶是她这种脸盲记不住人的人,也一下子认出来这进屋的人是谁了。 这不是祝晴吗。 电梯里“有幸”旁听到了这届初生牛犊完全不怕虎的嚣张言论,再加上她和公司老板那层不可说的关系,池观月当下对这个看似恬静美好的女孩实在是没太多好感。 不过毕竟也没作妖作到她面前,表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女孩在看见对方抬头之后,显然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谁了,立刻热情地打起招呼来:“观月姐好!我叫祝晴,是万象公司签约的新人歌手!” 池观月象征性给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走过场跟对方寒暄了几句后问道:“是在找人吗?” “啊,对……助理说泽亦哥在休息室,所以我就找过来了,结果好像走错屋了……” 泽亦哥? 哦,想起来了,那个大明星男二秦泽亦。 今天是他来剧组报道的第一天,看来这是粉丝追星追到这儿了。 祝晴的年龄看起来确实不大,然而言谈间她却并没有多少这个年纪和阅历该有的青涩,话术反倒和她的声音一样糖分含量极高。尤其是在了解了前情以后,面前这个姑娘表现出来的谦逊还真让人不知道到底兑了多少水。 池观月其实也不知道这都快开拍了那魔鬼又跑哪儿去了,眼看着祝晴的心都已经飞出去找人了,她也无意多留,应付几句后就放祝晴走了。 “她怎么来咱们这屋了?”刚换完衣服进屋的丁璇诧异地又回头看了看祝晴离开的方向。 池观月翻看着剧本调侃:“来找她的泽亦哥的,没找着,走了。” “好家伙,”丁璇打了个冷战,“不过这个秦泽亦进组刚第一天就让团队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我刚才看导演也在到处找他呢,找不着人影还一脸的敢怒不敢言——我还是第一次见导演那个表情。” “没办法,名利和舒坦日子不可兼得,自己挑的人,只能自己宠着了。” “不过话说回来,祝晴应该也算是粉丝里的成功案例了,这都能近距离追上星了。想当初咱们上中学追星那会儿——那得六七年前了吧,那时候哪敢想有一天能——” 池观月指指自己:“你看看我,我也是个成功案例啊?” “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追星成功了呢?谁啊?”丁璇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赶紧好奇追问。 “你啊,我可是从小看你演的电视剧长大的,论资历我还得叫你一声前辈呢……哎哎哎,有话好好说!” “我看你是脑子不太清醒——”丁璇顺手抄起一旁不知道谁放在桌子上的玩具塑料气锤,追着池观月就要开打。 正好这时方一尧推门进来了,池观月连片刻犹豫都没有,一把拽过他挡在自己身前。 方一尧无奈地扭头看着身后惊魂未定的人:“第一集的服装配饰造型师给你了吗?” 池观月一脸茫然:“没有啊。” “那我去问问,让他们拿过来。” “算了,我自己去吧,省得再废那个话耽误时间了。”池观月拉住转头就要出门方一尧,“衣服放哪儿了?” “就在隔壁。不过我刚才拉了一下隔壁的门发现被锁了,钥匙应该是在造型师那儿……”方一尧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现在待的这个屋和旁边房间原本似乎是个连通的里外间设计,两间屋之间的隔断处设了个门,可以不经过走廊直接过去。只不过这间临时的休息室里堆放了大大小小的拍摄用道具,显得这扇门并不起眼。 方一尧指了指门:“就在那屋里呢,造型师都分好类了,应该挺好找的。正好你能从这直接进去。” 池观月二话不说,绕开地上的纸箱推门直接进去,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 空间小东西多,衣架上一排排花里胡哨的服饰道具看得她眼花,一眼还真分不出来自己要拿的是哪个,池观月只得伸手推了推衣架,方便腾出点空间凑近仔细看衣架上的标签翻找。 金属支架在地面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 “草,我他妈不是让你出去吗,怎么还在这儿吵我睡觉!” 不耐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直接把正在全神贯注找东西的池观月给吓了一激灵。 这屋里居然还有别人? 池观月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头从衣架间隙望了一眼,瞬间就认出了沙发上那个正试图闭目养神的炸药桶,正是导演到处苦寻无果的秦泽亦。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她有了自己脸盲症被治好了的错觉。 今天这场戏的取景地是在室外一个近乎荒郊野岭的地方,环境条件只能凑活将就,拍戏的话,这种情况其实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但从秦泽亦的反应来看,他倒是真像个来修炼的,一副快憋屈死了的样子,为了躲个清净都到跑储物间来了。 他这一嗓子,让池观月刚才的好心情一下消散了大半。 池观月挑眉强行压下一口气,无视了对方的存在。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对这种连自己分内事都做不好的人就更没什么忍耐力了。然而此时的她只想赶紧找完衣服好腾出时间再对一遍词,不想节外生枝起冲突。 至于他——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屋里自生自灭吧。 历经一通翻找,池观月终于找齐了自己的衣服。要拿的零碎东西实在有点多,又怕服饰上细长的装饰带拖到地上,池观月只好把带子往手臂上松垮地缠了几圈。 正当她抱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刚好因为持续的窸窣声响忍无可忍地再次发起火来。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吧——”伴随着暴怒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用力扔了过来,“不想干了是吗!滚出去!” 彼时的池观月正扎在衣服堆里,并没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看到飞过来的东西是个什么动线,只能被动地看着一个玻璃制品在脚边应声而碎,锋利的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池观月心想还好这准度不怎么样,这要是砸脑袋上不得直接被开瓢。 紧接着就听见不远处那人大步迈过来,伸手就打算把衣服堆里的人一把拽出来。 池观月悄无声息地把怀里的东西搭在了衣架的横杆上,拨开悬挂着的层层叠叠的衣服,稳准狠地一把攥住了秦泽亦的手腕。 秦泽亦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诧异间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人攥住手腕用力扯了过去。慢半拍的反应让他直接失去重心,膝盖后再被对方勾腿顺势一带,下一瞬他直接被反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脸边再近一寸的位置就是那堆玻璃碎片。 秦泽亦处于半清醒状态的意识一下子就被恐惧给吓精神了,开始慌乱地挣扎了起来。 “不想破相的话就别乱动。” 池观月不得不感叹,自己小时候还是没白在部队大院里到处乱窜的。 同院的都是一群身手不凡的叔叔阿姨,再加上池观月本身又好学这些东西,所以她没少跟在这群大人身后“拜师学艺”。光是他们教的那些基本招数,就已经足够她从小到大应付大多数人的了。 更何况她长大成人后也依然没丢了这些本领,时不时的还会找教练再学点新东西练练手,因此让她对付一个浑身上下顶多有点观赏性肌肉的秦泽亦来说,着实是绰绰有余了。 单膝抵住他的后背,池观月干脆利落地用手臂上缠着的带子把秦泽亦的两只手从身后捆住,紧接着一把抓住了他蓬松微卷的头发,把他脑袋按在了地上。 正是这大多数人难以驾驭的微长卷发,给他这张本就漂亮的脸更添了几分游离于性别之间的美。 当然,当下也给了池观月控制他的机会。 池观月心说自己刚才差点被他闷头那一下给砸得满脸桃花开,她没把他头发薅下来一把就已经够手下留情的了。 “你可真是……太招人烦了。”池观月冷眼看着身下的人,“要不是待会儿你还得上镜,我非得让你长点记性不可。” 秦泽亦虽不敢动,但嘴上却依然不肯示弱:“你、你谁啊你,居然敢对我——” “居然敢对你什么?你现在站起来出去顶多身上沾层土,说你挨了顿打有人信吗?或者说,你丢得起这个人吗?堂堂一当红大明星,被一个姑娘给打了一顿?”池观月拿准了这人的命门就是那一身没什么用的傲气,于是借此威胁起来十分过瘾又奏效,“你这张嘴,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挨打这件事彻底变成真的——别人对你有忌惮,我可没有,收拾你一顿正好就当为民除害顺便积德了。” “你——” “怎么着,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试试脸滚玻璃渣?” 秦泽亦挣扎不成,闻言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 “慌什么啊,乱扔东西发脾气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池观月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极有压迫感,“马上就 8. 笑面人 八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正当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万象娱乐办公室里此时正一室旖旎。 “我听说许曼下一期节目的嘉宾定在咱们公司了呀?”声音甜腻,自进屋起女孩就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紧贴着男人,清秀的五官附加了许多本不该属于这个年纪情绪。 酒杯被人顺手放在玻璃茶几上,男人揽过女孩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男人调笑。 “哪有啊,”怕自己的目的太过明显,女孩低头害羞轻笑,“我就随便问问。” 不同于女孩稍显慌乱的反应,男人游刃有余的眼神完全不加掩饰。 “这样啊,我还以为……”男人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失望,然而却并没有松手放开怀里的人,掌心的温度继续贴着她的腰线游走。 用洒饵来代替直接捕猎,是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有的表现。 “当……当然了,”女孩闻言声音带了些局促,抬手搂住男人的脖子,把脸凑了过去,“我也很想参加那个节目……” 助理抱着汇报材料敲门的时候,屋里的女孩正好推门出来。 女孩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迎面撞上来人,也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在继续整理着长裙肩带的同时睨了一眼对方,随后没多做停留地走向电梯,趾高气扬地意味尤为明显。 这种情况助理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这次的对象让人稍感意外——居然是那个新人祝晴。 “老板,许曼主持的节目下一期的嘉宾选择权给咱们公司了,您看——” “让池观月上。”对面的男人无意看下属部门的策划案,直接懒洋洋口述道,“晚上有聚会,我跟老夏说一声,他那边会放秦泽亦上的。” 男人边说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微乱的衣襟,神态仿佛一只餍足的狐狸。 助理回想着刚刚一脸势在必得的祝晴,不禁对老板的安排感觉有些困惑,但迫于威严没敢问出口。 正准备领命离开的时候,就听见对面的人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以池观月的实力加秦泽亦的人气,前几集播出之后,两人cp的热度一定会和现在许曼的节目一样——势头正好,相辅相成,哪边都不会拒绝这个选择的。”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男人扭头看向怔愣的助理,“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助理终于心领神会。 自然,后续有的是人可以作为那个“不得已”的借口来背锅。 从那片荒郊野岭驱车打道回府的时候已接近傍晚,正好赶上了晚高峰。 累得失去灵魂的池观月和丁璇瘫在保姆车后座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消磨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堵车时光。 坐在前排的方一尧突然给司机报了一串地址,示意更换目的地,然后扭头看向二人:“老板刚说的,为了庆祝拍摄顺利,他请大家一起吃顿饭,让你们直接过去就行。” “真难为他想出这么个破理由了,”池观月一脸的生无可恋,“把加班说得这么好听。” 丁璇发出疑问:“就只是吃顿饭?不止吧?” 方一尧看了看手机:“这倒是没说……” 丁璇了然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池观月:“死心吧,今天没个三更半夜跑不了了。” “啊?” “这种东西我之前没少见——除了咱们老板,估计还得有其他人,吃个饭只是第一轮而已。” 实际果然如丁璇所说的那样,这顿饭所谓的“庆祝”部分也就占了10%,剩下90%都更像是吃吃喝喝版的工作洽谈会。 在场的除了万象娱乐的老板徐致来之外,还有夏氏的老板夏延裕,以及其他几位不太熟悉的男男女女。 两位久经商场的老板展现着彼此的交情,余下一群人负责附和,场面堪称一派祥和。 如果只是一起吃吃饭的话,倒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可等到所谓的第二场在深夜拉开序幕的时候,池观月突然就开始觉得这活动有点变味儿了。 且不说在场的男性几乎都是叔叔大爷辈的了,几位女性基本都是两家各自旗下的艺人,老板们挑的地方还刚好是漫野——一群人围坐在包间里除了谈天说地就是喝酒。酒过三巡,有几个公司高层借着酒劲对身边的女孩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池观月一进门就挑了个靠边的位置拉着丁璇坐下,试图尽可能地远离乌烟瘴气。那两位老板明显已经喝得有点上头了,早就忘了这次聚会打的是什么旗号,所以就也没顾得上关注她们坐哪,俩人聊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中途也有几个借着酒劲往池观月和丁璇身边凑的人,但最后全都悻悻而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前去搭讪的人是看见两个姑娘不胜酒力的样子,绅士地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然而实际丁璇是真的喝得晕乎乎的了。池观月则发挥演技天赋,在旁人视角下端杯假意迎合来人,实际和对方对视的眼神里却写着:趁我还给你面子,赶紧滚蛋。 毕竟也没恶语相向,言辞到举止都温温柔柔的,谁也没法说什么,被吓住的酒鬼也只好认怂回到原先的座位去了。 反复几次以后,也就没什么人再靠过来了。 几轮下来,池观月依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偶尔搭几句场面话。相比较而言,丁璇的酒量就要差一些了,饶是她在几轮互相乱敬酒下偷偷少喝了几杯,却还是有些喝多了。 此时已近深夜,可眼下这群人明显丝毫没有各回各家的意向。 “还清醒吗?”池观月扫了一圈勾肩搭背的人们皱了眉头,悄声问着身旁的丁璇。 “还行吧……”几个字让丁璇说的差点咬了舌头。 “行什么啊。”池观月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她离自动关机不远了。 “这帮人没完没了了真是。”池观月拍拍丁璇的手,“等会儿我找人先把你送回家。” 丁璇靠着她迷迷糊糊吐出一口酒气:“那你……” “我应付完他们再走。” 视线落到夏延裕身上,池观月觉得这也许是个套话或者发现点什么的好机会。 丁璇半梦半醒间不忘嘱咐她:“别跟他们起正面冲突,你这事业才刚起步,惹了他们以后的路会很难走……” 池观月哭笑不得:“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我呢。” 趁所有人不注意将丁璇送出去之后,池观月又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点了几瓶烈酒之后才重新回到楼上。 刚进屋,就看见徐致来摇摇晃晃地冲门口招手,看意思是想叫人再送几瓶酒进来。 “我点完了,他们马上就送上来。”强忍着扑面而来的糜烂酒气,池观月笑道。 “好,好,”徐致来收回手,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夏延裕道,“老夏,这么干喝没意思啊,玩、玩点什么?” 都喝成这德行了,还玩呢。 池观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夏延裕此时也早就没有什么公众面前的翩翩风度可言了。眼见他在听了徐致来的话之后,开始晃晃悠悠地把手边的杯子拿到面前摆成了一排,随后还眯着眼左看右看自己摆的是不是直线,整个人都透着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多少玩过点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夏延裕这架势是要摆俗气的深水炸弹了。 身边有下属赶紧贴心地将他面前的杯子里倒满啤酒,然后再接过刚送进屋的几瓶烈酒分别倒在几个子弹杯里,然后将其按照多米诺的样式,在原先排成一排的宽口杯上面依次摆好。 要说重头戏的话,还是要数最后上排杯子从一端开始逐一坠杯的过程。 可这群人忙活到最后反而突然犹豫了,也许是怕扰了老板们的兴致,迟迟无人敢动上面那排小杯子。 除非是和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一起,否则尤其是这种场合,出头或者表现得太能喝会玩并不是什么好事。 池观月估摸着这群醉鬼在喝完这轮之后会直接断片,明天也就想不起来什么了。于是她倚在桌子一侧单手提着一瓶香槟吹了声口哨,摆手示意对面的人离远点。 倾斜酒瓶,紧接着一把香槟刀贴上瓶颈,对准瓶口焊缝快速地削了下去,瓶口连着软木塞瞬间一起飞了出去。 未经强烈摇晃的香槟泡沫,力度恰到好处地将第一个装满威士忌的小杯子撞入下面的啤酒杯里,随后如多米诺一般,一连串的杯子纷纷坠下。 兴奋的叫声此起彼伏,人们高涨的情绪和杯中的泡沫一起翻涌着,举杯狂欢,深觉畅快。 而池观月此时想的,是怎么一轮把他们全都喝趴下。 不得已陪着一起喝下的酒,五分的醉意被池观月愣是装出了八分。她掐着时间眼看夏延裕马上就要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被高度数酒精撂倒,于是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夏老板,刚刚楼下的酒保说看见您的车开着车门,但是车里没人呢。” “老冯是不是又给孩子打电话去了……”手机刚来得及拨出号码,夏延裕整个人就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果然清醒的时候什么精英文质彬彬,几杯酒下去全是一个德行。 过度狂欢后是一片寂静的狼藉,一群人东倒西歪明显不知今夕是何年。 池观月揉揉眉心,起身撑着桌角看了一眼夏延裕手机屏幕显示的人名,然后拎着香槟瓶出了屋。 “你谁啊,放手!”有些恼怒的年轻女声呵斥道。 一旁的男人拉着女孩的手腕,一脸暧昧地说着什么。女孩的表情显然十分排斥对方,然而奈何力气相差悬殊, 9. 笑面人 九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不得不说,漫野的老板不是真的热爱工作,就是真的会享受——一个不起眼的里间居然都能被设计得五脏俱全的,以至于池观月在里面简单洗漱出来之后,理所当然地点起了早餐。 “连早点都不卖,漫野也太差劲了吧。”池观月光明正大地在老板面前吐槽。 “……也不知道是说这话的人有点问题,还是不在酒吧卖早点的人有点问题。”正要打电话的何将醉收回视线,拨通电话跟周澄简单交代完前因后果后又补了一句,“正好,你过来一趟吧,来的路上捎两份早点过来。” 对面的周澄一阵无语,念及这人也是真的为了帮自己才大清早把他叫过去的,于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看在你还惦记着我也没吃的份上,算了。” “那捎三份过来吧。” “……” 想着还是有周澄在场再一起聊刚才发生的一切案件相关的事情更为合适,于是在等他来的这段时间里,何将醉还不忘见缝插针地尽了一下咨询师的义务。 池观月也不客气,直接把同剧组的那个炸药桶给拉出来抖落了一通,然后观察起何将醉的反应来。 她有点好奇对方切换到治疗师模式会是什么样子。 何将醉见状一挑眉:“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说什么‘语言才是通往和平的唯一途径’吧?” “至少我遇到的大部分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这么说的,”池观月无所谓道,“不过我确实期待你能给点不一样的回复,因为我觉得对于那些招人讨厌的人来说,好好讲道理什么的,实在是‘此路不通’。” 何将醉点头表示认可:“所以只能揍他了。” 池观月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何医生,你这么教你的……‘患者’,会不会不太合适?” “前提是你得是患者啊。” 这一问一答让空气短暂凝固了几秒,两人从表情到语气依旧温和无比,但双方此时都清楚他们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交接工作时,过往咨询师记录下的会导致她“在密闭黑暗环境中产生恐慌及强烈眩晕甚至窒息昏迷”的“症结所在”依旧成迷,而本人似乎也在不断回避探讨相关话题。短暂几天的相处下来,何将醉甚至开始怀疑这所谓的症结实际是她对自己所背负的秘密的一种反应。 毕竟那秘密紧连着的是条人命,压力过大导致一系列症状产生的情况可再正常不过了。 他在等,她也在等。 池观月一边当这咨询治疗工作是应付差事,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矫情,所以才会连自己都理解不了为什么得了个幽闭恐惧症居然就能“怕黑怕到条件反射真实想死”,一边又在发作时迫切地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救救自己。 以往她还会为自己的别扭而默默对那些治疗师感到抱歉,直到遇到何将醉,她的负罪感反而逐渐演变成了猫捉老鼠式的乐在其中。 她很好奇他接近自己时那不可言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医患。 何将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报出了个车牌号:“一辆银色Urus,是你的车吧?” 池观月想了想,眼神中多出了不解:“是,好几年前买的了,怎么了?” “发生过交通事故是吗?” “什么……” 有些奇怪的问话,但池观月回忆着当年的事情迟疑地张了张嘴,并没有斩钉截铁地反驳。 这辆车是六年前外公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当时正值池观月学期末放假回国,所以这辆车开了没多长时间她就回学校继续上学去了。 在外留学期间,这辆车就一直停在自家车库里。 从何将醉的反应来看,他似乎并没有掌握到所谓事故的具体细节,认定是她做过什么。 况且车钥匙一直放在家里,她的家人也是有可能开过这辆车的,即使她是车主也不能说明什么。 “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池观月微微惊讶地抬眼看向对方。 何将醉回想起当时周澄调档时的意外发现,以及辞安帮她查的资料——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至今生死未卜,与之相关的信息也一点都查不到。 一切的起因——那辆车的主人,现在却是一副仿佛对一切都不知情的样子。 这也是演技吗? 何将醉耸耸肩:“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个而已。是查案子的时候刚好查到的,所以顺便问问你。” 池观月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试图验证他这话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让我看看是哪位新晋的祖宗居然有幸能吃上我买的早饭——”由远及近的不着调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诡异氛围,推门而入的周澄看见池观月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正是这位。”何将醉扬扬下巴示意,看戏似的看向周澄。 在知道池观月是个明星之后再度见面,周澄莫名有了种紧张的距离感。即使是时不时就要和大量的人打交道、自认阅人无数的他,也不得不承认生活中实在少见并且近距离接触这种程度的美女,于是顿时就更觉得拘谨了。 池观月倒没什么介意的,看着门口周澄的反应只觉得有趣。 点头问好后,两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算是正式认识了一下。然后几个人坐在一起,开始边吃边聊昨天晚上到凌晨发生的一切。 “我是待到冯盛把夏延裕扶上车、开车离开之后才走的。接夏延裕开的车应该不是冯盛个人的,车牌号我发你,你派人查一下。”何将醉仔细回想道,“这个冯盛有点奇怪,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除了俩眼睛,别的几乎没哪儿都没露。” “行,”周澄应了一声,把两人刚才说的内容都认真地记了下来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那我说一下查到的关于冯盛的信息。” 池观月抬眼向何将醉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则无声示意她留在屋里安心听就好,无需回避。 果然周澄也并没有介意池观月的“旁听”,拿出手机给两人看了张照片。 “这人就是冯盛,39岁,已婚,有个女儿。一家人没有外债,家庭经济状况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还可以了,毕竟在夏延裕手底下谋得这么个职位还干了这么多年,对方也不会太亏待他。至于健康——我们调到了他最近一次在市医院的体检记录,”将手机上的照片向右划,下一张是一份体检报告,“没什么问题。” “有其他就诊记录吗?”何将醉略一思忖道,“体检一般进行的是基础的身体检查,有些问题不一定能被发现。” 周澄摇了摇头:“最近的就这个了。” “我跟夏延裕说他车门开着的时候,他说‘老冯是不是又跟孩子打电话去了’,虽然喝多了的人说话没什么逻辑可言,但是我总觉得这话哪儿不太对劲。‘又’、‘跟孩子’、‘打电话’……”池观月反复琢磨着这寥寥几个字,“你们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冯盛的通话记录我们也查了,他最近确实经常给家里打电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体检之后?”何将醉问道。 “大概是体检两个月之后——也就是这个月开始,他每天都和家里通话,通话时间一般是中午休息时间和晚上十一点以后。” “休息日也是这样吗?” “休息日偶尔是这样,不全是。”周澄翻看着调查记录,继续道,“另外,冯盛名下有一辆车,目前是日常停在家里供妻子接送孩子使用。冯盛家距离夏氏公司大概是半个小时的车程。调取他近几个月的消费记录可以发现,他购买的东西除了一些日常生活所需之外,还有就是化妆品和玩具,看上去应该是分别买给妻子和孩子的。” “有车放家里不开,离家不远还要每天给家里打好几遍电话,也没有其他不良记录……这么惦记家人的话,应该不是出轨一类的问题,反倒像是个顾家的人。他的工作虽忙,但并没有忙到不着家的程度,何况之前那个报案人说过最近很少能在公司里见到他……” 周澄接着何将醉说的内容补充:“不需要经常出外勤且是个上级对他需求度很高的工作,他却可以不经常出现在公司,说明冯盛那个不得已的原因夏延裕大概率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允许他这种反常行为,这也正好能解释为什么夏延裕会说他‘又给孩子打电话去了’。” “我更倾向认为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这个问题很容易就会在他的外表上体现出来,以至于他不仅需要回避同事,连家人也要躲着。” 周澄点点头:“可是冯盛自体检之后就什么就诊记录都没有了,他是怎么确定自己生病的?” “夏延裕帮他了呗。”另外两人闻言看了过来,池观月耸耸肩解释,“像夏延裕这种的,有个自己的私人医生甚至医疗团队再正常不过了,所以想在不留下任何记录的前提下给某个人看看病也不是什么难事。” “是个思路,可以顺着查一下。另外和夏延裕相关的人员车辆也查一下,近期说不定有去过城北郊区森林。”何将醉边说边把桌子上碗筷收拾到袋子里打包系好。 池观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然后随手叠好一起放到了袋子里,拿起手机看了看两人:“需要我帮忙吗?关于私人医生什么的。” “那可太需要了!”周澄十分感动,当即感觉自己看到了救命稻草。 周澄当下正好在发愁这件事该从哪下手开始查,因为那些富人家各自的信息可能有一部分是互通的,但是外人要想从零开始了解却并不容易,反而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正好认识几个败家子,他们比较了解这些,等我找一个问问,”池观月低头回复方一尧刚发来的信息,起身道,“有消息了告诉你们。公司有会要开,我先走一步,你们聊。” 临出门又回头笑着跟周澄补了句:“早餐谢了啊。” “醒醒,人家都走了半天了。”何将醉扫了一眼正望着门口出神的人,毫不留情地揶揄道,“面向组织的一颗红心这就遭受考验了?” 周澄出乎意料地表情严肃一摇头,意有所指:“我能理解为无事献殷勤吗?” 何将醉答得避重就轻:“你又不亏。” 对外人多提防,但周澄对何将醉以及他的判断还是十分信任的。 见他默许,周澄便也稍微放下心来。 万象娱乐会议室里,公司决议层和演员部艺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新一季工作安排。 说是公司高层和演员部的会议,但池观月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歌手部甚至还只是练习生的祝晴,顿时觉得这会的严肃程度简直兑了不少水。 祝晴从一开始就在整个会议室内显得格格不入,上面该开会开会,她在下面拿着手机该玩玩,轻松无视周围其他人的眼神提示,只有在听到公司把许曼节目的嘉宾定为池观月后才终于正色直起身来。 先前她隐隐傲慢的姿态彻底不复存在,脸色开始变得十分难看。 有了先前酒店那幕,池观月稍微想想就知道她前边那份笃定到底是哪来的了。 来的路上方一尧已经和池观月提前透露了一部分——公司有意让池观月和秦泽亦搭档,共同代言夏氏旗下最新的电子产品。预计广告播出的时间大约在电视剧播出中期左右,到时两者可以互蹭一波热度。 “两家老板真是煞费苦心啊,”池观月不为所动,当即拒绝,“我不去。” 即使已经被剧透过了,在开会的时候再听一遍这言简意赅的拒绝,方一尧还是感觉心脏有那么一瞬间停跳了。 尤其还是在这么多领导和艺人同时以含义不明的视线盯着的情况下。 不理解的人觉得她这是不知好歹,嫉妒的人觉得她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只有丁璇和方一尧估摸着她这是又要整活了。 作为早期靠电子发家并发展壮大的企业,夏氏在这方面已然做到了业内的龙头位置,其每一季发布的最新产品都是人们争相购买的对象,而相关代言无疑也是一个提升知名度、提高身价的绝好机会。 但自从知道夏老板那一堆未定的后患之后,池观月脑子里只剩下“离他越远越好”这一个想法。 真接了这工作的话,回头 10. 笑面人 十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一个为了避开追查已经想到要租车来用的人,会在最后关头反而大喇喇地用自己的名字做登记吗? 周澄和何将醉说完他那边的大致进展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何将醉全程都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近距离打量着那辆自己已经观察了半天的车,记下了车主留下的电话。随后他回到自己车上,重新对着按下暂停键的那帧画面若有所思。 餐厅里监控的位置并不是正对着夏家几人的座位的——夏家四口人选的座位侧面靠墙,两个孩子和父母相对而坐,两个孩子是背对着监控镜头的。 静止的画面里,夏延裕正在往孩子们的盘子里放吃的,袁雅则低着头——实际上,吃饭的全程袁雅几乎都是这个状态,很少和其他几人有互动。 是因为和丈夫聚少离多感情不深,所以才在少有的一家人同聚的场合依然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吗? 不常和孩子们有接触的人在以慈父形象照顾着孩子,几乎所有时间都与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事无巨细打点好一切的人,此时反而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一家四口,两个大人两个孩子的话…… 为了更好地照顾到两个年纪尚小的孩子,一般父母会选择让孩子们分别坐在里边,大人各坐在一边的外侧才对,这样可以避免孩子乱跑或被来往的人磕碰到。 但现在监控里的两个成年人并没有这样做,甚至其中一个人在吃饭全程几乎都没怎么抬头关注过对面的两个孩子。 而对面的孩子——何将醉把监控倒回去又看了一遍,发现夏远宸也和袁雅一样,很少抬头看其他人,只顾着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重新按下播放键,只见夏延裕伸手给夏远宸的盘子里夹了些菜。夏远宸抬手拿筷子的时候,刚好不小心碰到了旁边左手拿筷子的夏远鹤,夏远鹤胳膊一抖,赶紧攥住筷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夏延裕。 录像再次被暂停。 看得出来孩子对爸爸是有些畏惧的,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点吸引了何将醉的注意——日常起居都在一起的兄弟俩,按说同桌吃饭的次数不会少,对彼此的习惯应该也很熟悉了才对。像这种惯用手不同的情况,两个人应该也早就定好了吃饭写字落座时座位该如何安排,这样才不至于两人的手因为动作而影响到对方。 但面前的监控录像告诉何将醉并不是这样。 他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何将醉找出先前周澄发给他的案件相关人员资料,快速地翻到目标页。 半晌,他重新给周澄拨了个电话。 “审袁荣的时候顺带问一下他,三月二十一那天他和他儿子都去了哪、干了什么。袁荣曾经在夏远宸失踪的万悦购物中心担任过货物管理员,我怀疑夏远宸的失踪与他有关。”何将醉低下头,视线紧盯着照片上与夏家兄弟俩同岁的男孩,“另外,找到夏家两个孩子以及袁荣儿子写过的东西做笔迹鉴定,确定这三个孩子惯用手的情况。我给你发个车牌号,这辆车应该是万悦运送货物的车辆,找他们要一下这辆车的行车记录仪。” 早上开完会出门没过多长时间,还没到拍摄场地,池观月就被自家老板一个电话从半路重新召回了公司。 看来这是她拒拍夏氏的代言广告的事情传到老板徐致来耳朵里了,被约谈了。 从接到电话到掉头返回公司这一路,方一尧反而比池观月更紧张。看看时间在当事人池观月,只见人家甚至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开了局游戏,边玩边安慰他放宽心,说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方一尧心里也十分清楚,他俩对“大事”的定义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办法能化解接下来的危机,两边都是他劝不动的人。 前一天晚上摄入的大量高度数酒精,给池观月带来的影响甚微,但显然对于面前皱眉不断按压着太阳穴的中年男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不过也不一定,没准他是被自己气成这样的。 池观月事不关己一样站在旁边等着看戏。 而那个自她进门起就紧盯着她的老板,在发现对方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之后,隐约的怒气又多了几分。 “为什么拒拍代言?” “因为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而且为了公司发展,正好能借此机会给新人点发展机会,不好吗?” 不然要怎么说——您挚友现在捂得紧紧的家中变故马上就要被爆出来了,而现在嫌疑最大的正是他的那些亲朋好友,甚至没准就是他本人。到时候夏氏从公司到老板肯定都是负面新闻缠身,再加上您自己中途反水想拉我背锅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我决定跑得越远越好? 池观月心想:你自己秃了就算了,我还是很爱惜自己的羽毛的。 徐致来哪知道这些,他眼里现在的池观月就是在耍大牌——仗着资源和人气在手,就试图脱离公司的掌控。 “你以为这广告、剧和这公司都没你不行是吧?”徐致来顿时无名火四起。 “您这说的是哪的话,”不同于面前人的震怒,池观月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我只是认为公司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而已。” 用克制礼貌的语气,挑战着徐致来的“权威”。 后者自然是忍不了的。 “你是万象旗下的艺人,就该无条件服从安排!你搭档那个什么秦泽亦代言夏氏的最新产品,能让公司的利益最大化,这广告你必须拍!不然新剧你也别拍了!”徐致来盛怒之下一拍桌子,指着池观月呵斥,“和公司签的合约还有两年才到期是吧?接下来你什么影视剧通告也别想接到,要想取消合约就赔钱走人!” “我也以为我们签的是合约,不是卖身契。”池观月最后三个字说得轻飘飘的,紧接着话锋一转静观对面人的反应,“不取消,当然不能取消合约了——” 哪儿能便宜了你个只认钱的玩意儿,看来还是昨天给你灌少了。 池观月慢悠悠地起身往门外走:“那就照您的意思办,从现在开始我就放假了。” “你——” 想了想现在丁璇没准正在拍戏,池观月便在下楼的时候随手给她发了张Dobby的经典表情包。 另一边丁璇反应更快,收到消息立刻一个电话就追过来了。 “不是吧?怎么你就突然自由了?被开了?不对啊,就你,你能乖乖直接让他给开了?不可能。”电话刚一接通丁璇就发出一连串疑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样了?” 池观月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放假,我就是放个假。” “什么情况?” 池观月把刚刚过去的几分钟跟她复述了一遍,确认了周围没人后对她嘱咐道:“接下来无论他们说什么,和夏氏有关的一切工作你都不要接。他们能拿资源压我,但是不敢拿这些限制你,否则这破公司就等着倒闭吧。总之你多小心。” 多年的默契,丁璇知道既然她没说原因,那就是当下还没办法说。 既然这样,那她也不多问,相信她,然后照做就是了。 “好。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就跟他这么耗着了?” “以他的视角没准觉得是我在跟他耗着,实际就他虚张声势那样还想吓唬谁啊。都好几十岁的人了,服不了众还要搞威胁那套。”池观月不屑的语气里带了笃定,“把事情做绝之后没台阶下的只会是他自己,以他那个只认钱的本性,最后他还得老老实实把我请回去。正好让他试试公司没我到底行不行吧。” “确实,你要真想走,有的是愿意帮你把违约金一起付了的下家。”丁璇感叹,“那他估计也就撑个几天,再多的话,剧组这边就受不了了。” “随他便。”池观月满不在乎,“对了,这几天让方一尧先跟着你一起吧,我怕那老家伙找茬找到他头上。” “行,我去打个招呼,就说忙不过来需要帮忙,没人会说什么。” 到了地下车库和方一尧交代完情况之后,池观月坐在自己的车里,眼神虚焦落在窗外长舒了一口气。 那些黑暗的日子,可笑的成为了自己演员梦想的始发点。 什么充满朝气的人生规划,当初并没有人可以和自己一同探讨。 只是在偶然间与外公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一次,没想到那老头居然真的去研究了一番,还推荐了他认为还不错的公司让她去试试看。 池观月一向相信外公的眼光决策,但那个时候的她就隐约有股倔劲——她清楚自己的这个外公颇有些人脉和手段,所以她当初曾经反复让外公保证他和这家公司确实没有联系,然后才努力凭借自己实力成功进了公司。 那个时候和自己一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在往后的几年里业绩口碑一路上涨。 年轻的影视剧演员好找,但年轻的音乐剧演员在当时并不多见。况且池观月入行时的年龄小,现在也才不过二十出头。以她的年龄和水平综合来看的话,她实在是当时不可多得的人才。 直接呈现于舞台的戏剧,其演员也成为了大众心里实力的象征。所以可以说池观月为当时的公司开辟了一片新的领域,并在其中成功占据了一席之地,公司的半壁江山是她打下来的。 结果也许是意料之中的——资本家是不会有满足的那一天的,自家老板也是越玩越出圈。 其实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池观月对外公的了解只有个大致的轮廓,只是抽象地觉得他很厉害。 事业有成,生活里不说别的,至少对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十分上心——撑起了她原本坍塌的世界,把她从黑暗里拉了出来,给了她新的生活的希望和方向。所以一直以来,自己无论有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和他聊,他往往也会根据自己多年以来的阅历,给自己提供一些建议。印象里外公对外婆和妈妈也是百依百顺,丝毫没有一点叱咤商界时的影子。 对她来说,其实了解这些就够了。 池观月一向不以客观关系论远近——毕竟自己那个带血缘关系的亲爹尚且不过如此,何况别人呢。 她还是觉得看对方实际做了什么更重要。 此刻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尤为厌倦。 池观月发动车子自公司大楼出发,全程漫无目的地行使,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正好开到了漫野附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琢磨着进去看看白天的漫野什么样。 玩心大起,放着好好地大门不走,池观月凭着印象,找到了前几天晚上自己走过的那条直通二楼阳台的隐蔽通道,悄悄溜了上去。 剩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池观月单手一撑阳台外围的栏杆,利落地侧身翻了进去。 “不愧是我啊。” 池观月自豪地拍了拍手上的浮土,打开阳台通 11. 笑面人 十一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审讯室内,周澄和另一名同事的对面坐着个中年男人。 这个肥头大耳穿着浑身印满名牌logo衣服的男人就是袁荣,被害人夏远宸的舅舅。先前在夏家时,何将醉远远见过他一次,所以并不陌生。 只不过当时的袁荣坐在自己姐姐的身旁帮忙回答警察的提问,颇有些一家之主的气势,而现在…… 袁荣咋咋呼呼的态度就和他这身打扮一样——一个无声向路过的所有人宣扬自己不菲的价格,一个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个多了不起的姐夫。 口口声声叫嚣着如果他们再不放了他,他姐夫肯定饶不了他们。 这审讯连个头都还没来得及开,周澄就已经被吵到脑仁都疼。 这种喜欢狐假虎威的人警察们见得多了,其实倒也好对付。 “帮你还了那么多赌债,你姐夫巴不得就此甩掉你这个无底洞呢吧?” 袁荣听到这话一滞,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一半。 “更何况,”周澄身体前倾,“如果知道你租了辆车拉走了自己儿子的尸体,他真的还会来把你保出去吗?” 果不其然,这一句信息量略大的反问直接把袁荣给问懵了。 过了半天袁荣才终于找回声音,一脸难以置信地伸手指着他们:“怎、怎么可能?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要乱说啊,我什么时候租车了?还有那什么、我怎么可能还拉走过我外甥的……尸体?那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的亲外甥啊!” “这种事我们见得可太多了,没什么不可能的。”一旁的小警察心领神会地补了一刀。 “你你你……” “行了,下一个问题,”周澄及时打断气到结巴的袁荣,“三月二十到二十一日,你老婆韩茹和你儿子都分别去过哪里?” 这话问得袁荣又是一愣,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们没说……” 这话不假,他的确有印象前一天妻子曾和他说过要带孩子出去一趟,但是并没有细说目的地是哪里。他当时一心惦记着他那几个牌友什么时候来他家一起打牌,巴不得少几个人扰他们兴致,所以自然也没多问。 周澄也是故意多问了句前一天二人的行程,因为自何将醉提出让他们调查三个孩子的笔迹开始,周澄就明白了他是在怀疑商场监控里的“夏远宸”并非本人,真正的夏远宸很有可能在那天前就已经死了。 如果现实确实如何将醉所想——二十一日上午购物中心监控里出现的人是袁荣的儿子而非夏远宸的话,那么袁荣的儿子很有可能在前一天就已经到达夏家了。 否则如果是当天直接去的话,很难策划得如此完美——出行地点既不偏僻,又是个布满监控摄像头人流量密集的繁华地段。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没有任何一处清楚留下夏远宸的脸,甚至连孩子的行踪都消失得悄无声息。 多问一天能问出更多线索的话更好,没问出来的话也能诈一下。 果不其然,抛出一个饵,钓上来一个大傻子。 面前这个酒囊饭袋实在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在场几人、包括隔着审讯室玻璃看着这一切的何将醉,大家心里都大致有个底了——无论是知情与否、还是是否直接参与杀人,袁荣但凡占了其中一项都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或者,哪怕他多想一句警察为什么突然会问家人行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忙打个掩护,也不至于冒出一句“他们没说”。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袁荣妻儿两人自前一天起的确有过出行计划,结合袁荣曾经在万悦购物中心的工作经历,不排除他妻子可能掌握了一些案件的关键信息。 何将醉抱臂沉思片刻,按下了与周澄连接的内线:“不要追问他妻子和儿子的事,突破口和调查重点还是放在冯盛那边。” 另一侧的周澄手指轻点桌面作为回应。 从餐厅里监控的情况来看,袁雅反常的反应以及他们夫妻二人行为,都能说明一些异常的情况正在发生。而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年龄较小的那个孩子的身份。 如果那个孩子不是夏远宸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多少可以说明夏延裕和袁雅两人对孩子的死因基本是知情的。而且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凶手的身份是两人想要隐瞒的。 以夏家的背景,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们这么做? 至亲吗? 可毕竟死的是自己的亲儿子,即使是至亲动的手也不能原谅吧? 可如果……不是亲生的呢? “夏延裕和袁雅辨认被害人的时候做DNA鉴定了吧?” 坐在何将醉身旁的警察点点头道:“嗯,做了,确认两人和夏远宸是亲子关系无误。” 何将醉没什么犹豫地再次接通内线:“问一下他们家和夏家的关系,尤其是孩子之间的。” “你和你姐姐姐夫家的关系怎么样?平时应该经常走动吧?” 被前面几波问题问得被动不已的袁荣,终于在这个问题上找回了点底气,挺起腰杆道:“这很明显了吧,我们两家经常一起聚。” “他们夫妻俩的关系怎么样?” “很好啊。”袁荣理所当然道。 “是吗,”周澄一顿,“但最近夏延裕被爆料出轨了娱乐圈的一个女明星,消息都传开了。即使这样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也没受到影响吗?” 袁荣想都没想就摆了摆手,斩钉截铁地“哼”了一声:“他不敢。” 袁荣的反应让在场所有人都隐约察觉出了问题。 “这么肯定?” “我说了,我姐和我姐夫感情很好。”袁荣向后靠向椅背,满不在乎地抖起了腿,“况且他没事就爱营造什么爱妻人设,跟圈里那群戏子勾搭到一起的话,要是真传出去了,对他来说不就是纯赔钱的买卖吗?” 周澄状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孩子呢?你儿子和夏家的两个孩子正好同龄——”低头翻看着资料,佯装刚刚注意到这一信息,“应该也经常一起玩吧?” 并不难回答的问题,反而让袁荣卡了壳。尤其是在听见周澄前半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微不可察地一僵。 周澄不动声色,等着对面人的回复。 袁荣迟疑半天,最后只含混地应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除袁荣外的其他几人心中警铃大作,都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必有问题。 孩子们之间的话……会是什么事呢? “哎呦我说各位警察大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非揪着我不放啊?”松懈许久的神经突然长时间紧绷过度,袁荣终于忍不住哀嚎起来,“我可是远宸的亲舅舅,我怎么可能害他?至于夏延裕私下里的那些事,你们直接问他不是更好——” “他还不如直接闭嘴呢。”单向玻璃另一面的刑警不屑道,“想拿自己姐夫当靠山,心里又时不时就想踩他一脚,怕不是夏延裕有把柄在他手里吧。” “还真没准。” “这男的吵得差点把我天灵盖掀开。”问询暂时告一段落,周澄揉着太阳穴进屋,“以现在的情况,还不能把他放了。” “嗯。”对上周澄的眼神,何将醉就知道他已经大致明白自己所想了,“如果之前的假设成立,以夏延裕心思缜密的程度,肯定会尽可能地让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会更倾向于认为袁荣夫妻俩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帮了他们一把。” 周澄点点头:“而且还有件事,就是最近一段时间,袁荣的账户分几次给冯盛打过钱。这件事我没问他,但是我侧面问了他冯盛这个人,他说不认识。” “夏家有袁荣一家的把柄。具体是什么倒也不难猜,也就赌债了。至于夏延裕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就是个问题了。” “夏家这夫妻俩——尤其是夏延裕,应该没少利用周围人。” “嗯,”何将醉起身,“暂时搁置这条线,先不要深究打草惊蛇。” “哦对了,”周澄突然想起来什么,“刚才他说的那句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吧——‘他不敢’?夏延裕和袁雅关系实际也就那样,袁荣这个‘不敢’指的肯定不是因为他老婆才不敢。” “所以这就是刚才说的袁荣和夏延裕之间的交换的条件,袁荣没准就是用绯闻一类的东西威胁的夏延裕。” “绯闻?” “你刚才用绯闻诈他的时候,他那不屑的反应就能说明这一点。以袁荣的视角,夏延裕‘不敢’很有可能是因为有前车之鉴。” 周澄难以置信:“就这?这能威胁得了夏延裕?” “其实袁荣到底用什么威胁的夏延裕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延裕需要一个能合理给袁荣出钱的借口,只有这样他才能一箭双雕——一是让袁雅领情,这样她就无法轻易离开自己,相当于被迫成为他的利益共同体。二是让袁荣没了他这个摇钱树姐夫不行,除了自己要不断巴结着他、还会‘监视’姐姐袁雅不能动别的心思,这样也能再给袁雅上一道枷锁。与此同时夏延裕还把自己并不致命的‘把柄’交给了袁荣,这样可以让袁荣这个大喇叭自愿成为自己‘专情’的宣传使者,同时也能在他潜意识里建立和自己的一对一联系,袁雅或者其他人有什么风吹草动,袁荣也会偷偷告诉他。适当示弱,有时候是可以把对手变成队友的。夏延裕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何将醉扬扬下巴示意,“就这,里面那位还以为成功拿捏住人家了呢。” “那照这么说,袁荣会出现在夏家帮袁雅应付警察的原因就能解释通了,”周澄突然反应过来,“与其说是陪伴,反倒更像是夏延裕在自己不在时,安插在袁雅身边的眼线?” “是这个道理。但是否属实,还得根据后续调查来看,目前证据还不充足。”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一个值班民警快步走过来递给何将醉一叠资料:“哥,这是你刚才要的文件。” 何将醉道声谢,把东西接了过来。 旁边的周澄一脸好奇:“这什么玩意?” “从前段时间规律性和家里通话开始,冯盛频繁买的那些东西的记录。” 12. 笑面人 十二 《暗室低徊 [刑娱]》全本免费阅读 初春的风不该这么大的。 更何况是在不见天日的密闭黑屋里,怎么会有自由的风呢。 带着冬末的凛冽,凉风卷得长发飞扬,又灌入耳朵,吞没对面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池观月就这么站着,看着对面哭得瘫坐在地上的少女没有动作。 又或者说是,她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手心细密的汗珠被吹得剩下一片干涩,她悄悄捏紧了校服裙角。 此情此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心态的变化,每次遇到这个场景,她都给出过不同的回应——怔愣过、同样的歇斯底里过、质问过、也从始至终沉默不语过。 只不过往日重逢这一场景的时候都是在天台上,而这一次是在她一切噩梦起始的地方。 漆黑狭窄的房间里,对面恸哭着的少女带了一层虚光,让人看不真切。 “是你吧?撞我的那辆车明明就是你的!” 之前对方从没说过这句话。 可是好耳熟,变得迟钝的思维让池观月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谁说过类似的话。 也正是从这句话开始,梦境打破了以往每次都相同的循环情节。这次女孩以诡异的姿势跌跌撞撞地冲着她撞了过来,猛地把她扑倒在地,带着满身的怨恨和鲜血怒视着她。 池观月对对方突然爆发的情绪动作没太大反应,反倒是在近距离看到女孩刺破皮肤的断裂白骨之后,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规则的粗糙断面,触感太真实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伤? 是在暗示车祸?高坠?还是只是一个无关的随机特征而已? 池观月不由自主地开始联想,穷途末路之下,她实在怕错过任何一点关键信息。 “生前不肯见面,怎么,现在是想拉着我一起死?” “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死!但让你失望了,你还没付出应有的代价,我肯定要活得好好的——” “别急啊,”池观月紧紧攥住那节断骨打断她,报出辞安交给她的那串地址,“这是你家没错吧?再等等,等我找到你,到时候给你机会算总账。” “你……”女孩的声调里掺了些畏惧,以及长时间哭闹后,一时半会儿还止不住的抽噎。 满是砂石颗粒的地面磨得皮肤生疼,池观月正欲起身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了远处越来越近的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 经历的次数太多,以至于身体已经先她意识一步做出了反应——她表情大变开始本能地向后撤身,想尽量和恐惧的源头拉开距离。 但其实她也知道,每次都一样,无论怎么躲都是徒劳。 手里的断骨、面前的女孩一并消失,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从无边黑暗里走了过来,轻松地把她一把拽到面前,惯例一样问她知错了没有。 无论年龄力量还是其他什么,两人都实在相差悬殊。在对方占据绝对优势和主导权的情况下,池观月那股宁死不屈的劲突然就上来了。 她永远猜不中这个男人的心思,不知道他想听的那个答案是什么,那索性就不猜了,池观月随手带起一把地上的沙粒,冲着男人的脸狠狠扬了过去。 男人暴怒——又或者说是其实每一次都不合他心意、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这样,只不过这次更甚而已。男人抓住池观月的长发用力向凹凸不平的砖墙上甩了过去,被撞得头晕眼花的她还没恍过神来,紧接着一脚猛踢向她腹部。 视线被粘稠的液体逐渐遮挡住,自喉咙处也涌上了一股血腥味。虽然这次也一样是无缘无故的,但池观月早就已经没有委屈这种情绪了,只是眼神空洞地想着有本事他就直接打死她,绝对不要给她任何成长翻盘的机会。 男人一把提起地上没什么生气的人,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按在墙上,嗤笑道:“装死?你以为这招对我会有用吗?” 池观月动弹不得,新伤叠旧伤的皮肤被死死嵌在砖缝中疼到麻木。 “当初死的怎么就不是你呢?” “你的存在本来就是个错误,不讨人喜欢又没用的东西。” “以为我不敢打死你?这儿连只苍蝇都进不来,你烂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报应?你活着出不了这间屋,死了也会被永远困在这里,是人是鬼都没法拿我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人生无望啊?” “这么想就对了,因为你就该死。” 那人下手的力道越来越狠,几乎要夺去她全部的呼吸。 “疼吗?” “……疼?”池观月努力瞪大眼睛,试图强行逼回生理性泪水同时,挣扎着咬牙笑出声来,“没吃饭吗?” 即将陷入昏厥的瞬间,突然就看到一束有些刺眼的暖光照进了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错乱的时间线、过去和现在混为一体的自己、面前凶狠的男人随着地面开始一起崩塌下陷。 窒息感太过真实,以至于直到转醒,池观月依然抑制不住地在咳嗽。 看向光的方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液体夺眶坠落。 就那么一滴。 明明应该是梦里的她更难过才对。 “幽闭恐惧症是她遇到的最主要的问题,但相关的事件她始终一个字都不提,这种情况我们这些做咨询的实在爱莫能助。” 何将醉只愣了一瞬,马上就反应过来,把手里的袋子随手一扔,紧接着快步到沙发旁,俯身半跪着与池观月视线持平,轻声跟她说着什么。 视线自他进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直至他走到眼前。 他好像在说什么,可是耳边除了嗡鸣声,她什么都听不到。 难道这又是一个梦吗? 不喜欢这种感觉,池观月麻木地抬手就想打自己一下,好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还没来得及落下,手就被何将醉温柔地握进了手心里。 发现了池观月似乎因为暂时听不到声音而有些焦虑,何将醉便不再说话,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凛冽里掺了些淡淡果木香的熟悉味道,池观月这次才发现这居然出奇地拥有抚平一切的治愈效果。 彼此之间的猜忌在这个时候好像也能被暂时搁置一下,周遭安静无比,眼前有人安静且坚定地陪着她。 池观月低头将额头抵在何将醉的肩上,终于颤抖着呼出了一口气。 柔顺的长发被一遍遍轻抚着,这样常见的安慰,实际上此前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做过。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一切,仿佛持续了很久,池观月才终于吸吸鼻子抬起头来。 下巴搭在何将醉的颈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何将醉感受到她的变化,于是轻声问道:“饿不饿?一起吃点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