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节 ?====================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作者:川上羽 ==================== 第一章 少小 修仙文搞宅斗,你是真的狗 “姜若水,你好大的胆子!” 舒凫刚一睁开眼,就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记巴掌杀气腾腾地冲她脸上招呼过来。 当时那巴掌距离她的脸只有0.01公分,而她在一瞬间注意到:那只手肤色白皙,五指纤长,指尖点染着鲜红蔻丹,打人耳光的动作快稳准狠,像是操练过千百遍一样熟练。 很显然,这是个女人。还是个没怎么干过活,却经常扇别人耳光的女人。 不巧的是,这女人习惯打人,出身于21世纪文明家庭的舒凫却不习惯挨打。由于事发突然,她来不及思考,当即条件反射地让开一步,同时一把扼住那女人的手腕,一拉一送,直接将她整个人摔了出去。 “看我不打死——啊啊啊啊啊!!!” 舒凫:“……” 好菜一女的。 解决险些挨打的燃眉之急以后,她终于能够抬眼四顾,仔细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正站在一间宽敞气派的厅堂中央,两旁摆放着实木桌椅,墙上挂有字画,陈设无一不精致美观,看上去像是古时大户人家的客厅。 面前乌泱泱的围了一圈人,男的峨冠博带,女的珠翠满头,一看就不像拍戏——如果是拍戏,这服化道水平得是《康熙王朝》级别的。 哦,我这是穿越了。舒凫平淡地意识到。 “母亲!母亲,您没事吧?” 就在下一秒,她耳边响起一声少女的娇呼。尖叫时也掐着嗓子,叫得比戏台上的花旦还好听。 “姐姐!” 舒凫还没来得及扭头,只听那少女话音一转,带着怒气和如兰的香气一起喷到她脸上,“我敬你是我长姐,处处忍让包容,你怎么能对我母亲动手?!” “?” 舒凫在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令堂先打我吗? 她不仅穿越了,家庭情况还挺复杂。 舒凫倒不是完全一头雾水,“姜若水”这名字听上去很熟悉,脑海中也有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萦绕盘旋,提醒她原主的存在。 只是信息量太大,她需要一点时间梳理明白。 幸好这家人十分配合,也不等她应声,当下就开始七嘴八舌地给她提供情报。 “好啊!姜若水,你胆大妄为、与人私通,还偷宝珠的东西,我替你爹教训你,你居然敢还手?!” 刚才被她摔倒在地的女人一马当先,像个炮仗一样原地蹦了起来,冲着她噼里啪啦地喷射火星。 这女人看外貌约莫三十上下,面容姣好,算得上是个美人。只是她美得有些小家子气,眉梢眼角透着一股刻薄味儿,尤其此刻气急败坏,一对美目中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一旁唤她“母亲”的少女个头娇小,不过十二三岁年纪,容貌稚气未脱,却把亲娘高傲刻薄的神气学了个十成十。 这会儿她也有样学样,跟着母亲一道义愤填膺:“姐姐,你偷我的东西也就罢了,大不了我送你便是。可你……你已经与轩哥哥订婚了,怎么可以三心二意,和高师兄私定终身,置家族颜面于不顾呢?母亲气急打你,也是为了你好啊!” “?????” 舒凫在内心打出了一连串问号。 这酸爽的剧情,好他妈熟悉哟! 对面母女俩这么一搭一唱,也算是歪打正着,让舒凫心中一亮,彻底回想起了“姜若水”这位女主的故事。 没错,姜若水是个女主,而且是一篇名叫《仙侠之弱水三千》的古早虐文女主。 由于此文对女主虐得太狠,剧情太过气人,当年在网络上掀起过一场骂战,引来吃瓜路人无数,以至于舒凫多年后仍有印象。 光是回想起这个标题,就让她五脏六腑一阵抽搐,昔日年少无知的触雷记忆涌上心头。 彼之蜜糖,我之吃翔,用在这篇文上再合适不过了。 …… 在《弱水三千》的设定里,女主姜若水出身于修仙世家,是姜氏老族长的孙女。 姜家与隔壁齐家世代交好,早早订下了娃娃亲,打算把姜若水许配给齐氏老族长的孙子,也就是男主齐玉轩。 齐玉轩人如其名,玉树临风,器宇轩昂,是修仙文里百用不厌、经久不衰的经典男神形象。姜若水对他很有好感,从小就盼望着嫁给这位“轩哥哥”。 只可惜好景不长,姜若水的母亲在一场剿灭妖兽的战斗中身负重伤,撒手人寰。父亲姜浩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悲痛”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就张灯结彩地迎娶续弦,顺便带回了比姜若水小一岁的姜宝珠。 彼时老族长业已仙去,姜浩然身为族长,扶个情人上位,又有谁能说个“不”字呢? 姜浩然与第一任妻子纯属联姻,关系冷淡,连带着也不喜欢姜若水这个便宜女儿。他的继室楚箫在家中作威作福,对姜若水百般苛待,动辄打骂羞辱,他也只当没有看见。 但只有一样,是楚箫和姜宝珠抢不走的。 ——姜若水的未婚夫,齐玉轩。 齐家族长一诺千金,说好迎娶姜若水就是姜若水,差一根头发都不行。楚箫母女俩百爪挠心,终于动了邪念,决定败坏姜若水的名声,也就是今天这出闹剧的源头。 什么,你问为什么修仙之人也会在意名节? 天知道。反正原著就是这么设定的。 按照舒凫记忆中的剧情,姜若水为了自证清白,甘愿接受“家法处置”,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差一点就丢了性命。闻讯而来的齐家长辈于心不忍,相信了她的清白,没有解除她和齐玉轩之间的婚约。 但齐玉轩不乐意,因为他对包办婚姻不屑一顾,追求自由恋爱,早已有了非卿不娶的白月光。 就在那一年,当世四大修仙门派之一——九华宗广收门徒,姜宝珠、齐玉轩以及他的白月光都前往参加。姜若水历经磨难,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刻赶到,千辛万苦拜入宗门,终于如愿以偿地来到了齐玉轩身边。 之后等待着她的,就是齐玉轩的冷眼,姜宝珠的欺凌,白月光无处不在的秀恩爱,以及同门的指指点点、排挤冷落。 姜若水没有放弃,她硬是咬牙熬到了齐玉轩“真香.jpg”。 在这段时间里,她对齐玉轩有求必应,他需要的秘籍她不眠不休去找,他想要的灵草她历尽艰险去摘,他的白月光有难,黑锅百分之百落在她头上……有一次白月光重伤,姜若水刚好在她身边,首当其冲地遭到怀疑。为了打消齐玉轩的疑念,姜若水被迫剖出一段腿骨,连同刚成形的金丹一起给了白月光,自己从头开始修炼,还落下了不良于行的毛病。 舒凫毫不怀疑,如果这是一篇现代文,女主会在此时献出自己的肾。 最终,姜若水舍得一身剐,用自己百折不挠的真爱感动了男神,赢得了他的真心。 “虽然女主失去了一条腿,但是她得到了爱情啊!”——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自然招来了恶毒女配ABC的不满,她们变本加厉地欺凌姜若水,最后故技重施,给她扣了一个“私通魔修”的罪名,趁齐玉轩不在时动用私刑,废去姜若水的修为,把她一个人抛到魔域自生自灭。 姜若水的女主光环救了她一命,让她绝处逢生,结识了一个魔修男配,在他的护送下平安回归。 但这又恰恰坐实了她的罪名,刚对她动心的齐玉轩立刻翻脸,一剑把她捅了个透心凉,扭头就和白月光结婚了。 姜若水忍无可忍,悲愤入魔,成为了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 再后来又是一百章误会、冲突、失忆、带球跑、虐心虐身,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男女主终于冰释前嫌,抵达HE。 顺便一提,男主还和白月光生了个孩子,在番外里由姜若水抚养长大,视如己出。 至于姜若水自己,她第一次怀孕,被恶毒女配们作到流产;第二次失忆带球跑,男主又怀疑这球是男配的,险些一剑剁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头。 即使如此,姜若水依然觉得自己和男主终成眷属,非常幸福。 …… 姜若水实在是一代可歌可泣的奇女子,舒凫扪心自问,觉得换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在这种枪林弹雨的剧情里挺到HE。 这他妈也太SB了!!! 要她和SB周旋几百章换一个HE,她宁愿选择一把AK47,把他们都给突突了。 光是看着眼前这对母女,她就觉得脑壳疼,从眼睛到人格都遭受了一种莫大的侮辱。 舒凫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剧情,一想到姜若水要和这两朵奇葩纠缠一辈子,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奇葩,胃里又是一阵痉挛。她真担心自己会当场吐出来,活色生香地演绎什么叫做“气吐了”。 遥想当年,经历无数触雷洗礼之后,再后来她网上冲浪,便成了一代纵横网络的键盘侠,审美俗套,趣味低级,平生只看爽文,有一纳米不爽都不看。遇上憋屈情节,跳订弃坑都是常有的事。 她的看文原则就是——“再受不能受委屈,再苦不能苦女主”。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穿成虐文女主本人! 这可真是日了狗……不对,比日了狗还惨,这是被泰迪给日了! 舒凫尊重虐文读者的审美,但她一点都不愿意代替虐文女主受罪。 要穿书,就要做爽文女主,其他免谈。 再看楚箫和姜宝珠,她们哪儿知道逆来顺受的姜若水已经换了芯子,越说越是得意,表情那叫一个美滋滋,仿佛姜宝珠已经代替姐姐和齐玉轩订了婚,明天就要过门了。 至于一旁那位仪表堂堂的中年人——也就是姜若水的亲爹姜浩然,他表面上大公无私,态度和坐姿一样端正,其实屁股早已经歪到地上去了。 如果说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姜浩然心中就只有一架高低杠,大女儿低到泥里,小女儿高在云端。实乃高低杠成精,简称杠精。 一个教科书一样的恶毒继母,一个黑心烂肺的白莲花小妹,还有一个高低杠成精的爹。 一家子极品,哦豁,齐活。 姜浩然颇有一点“又当又立”的心态,在楚箫义正辞严的控诉之后,他装模作样地一捋长须,转向舒凫厉声道: “若水,我自以为对你和宝珠并无偏袒,谁知你竟如此——” 舒凫从善如流地一点头:“您说得对,您确实只是‘自以为’。” 姜浩然面色一变:“什么?” “没什么。” 舒凫冲他笑了笑,笑容里几乎有一点宽宏大量的味道,“您接着说,我在听。” “……” 姜浩然冷不丁地被她打断,一时间思路都有些不利索,愣了一会儿才找回话头:“我自——我对你和宝珠并无偏袒,谁知你如此善妒,竟然偷走我送给宝珠的生辰礼物,还与人私定终身,将宝珠之物作为你们的定情信物。” 他猛地一拍桌子:“你这是存心要坏她名节,其心可诛啊!” 舒凫:“……”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节 哇塞,好一出贼喊捉贼。 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给他们鼓鼓掌。 按照原著情节,接下来姜若水就该指天发誓,楚箫顺势提出“家法处置”,让姜若水受三道重刑,如果受刑之后仍不改口,就相信她的清白。 而楚箫的用意,自然是让姜若水成为废人,再也不能嫁入齐家。 果然,只听楚箫痛心疾首道:“姜若水,如果你不能自证清白,姜家就留不得你了!若你有心自证,那我也有一个办法……” 舒凫:“哦,那就不留了呗。” 楚箫:“既然你有心,那就前去受刑——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不留了。” 舒凫依然噙着一点宽容大度的微笑,耐心地重复道,“你们一看见我就嫌碍眼,我一看见你们就犯恶心,干嘛还扎堆凑一块儿?别了吧,都挺累的。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省得我户口……对不起,族谱上还要挂着一堆极品亲戚,都不好意思跟人介绍。”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她想了想觉得不大解气,对不起自己那些年吃过的翔,于是又一阵风似的转回来,在姜宝珠面前站定,笑吟吟地打量着这朵温婉小白莲。 姜宝珠被她笑得背后发毛:“姐姐,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 舒凫含笑不语,一脸慈爱地伸手抚过少女头顶——然后她突然发力,一手抓住她发髻,猛地向后一拉,另一手照准她娇嫩的面颊狠狠抽了过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姜宝珠被抽成了一只花枝招展的陀螺,滴溜溜旋转半圈后扑倒在地,和她妈扑街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你你你……” 姜宝珠整个人都被打懵了,捂着脸不敢相信:“你打我?!你居然——” “对啊,打的就是你。” 舒凫一本正经地点头,“你妈打我妈的女儿,我就替我妈打你妈的女儿。一点问题都没有,对不对?” 然后她一闪身躲过愤怒的楚箫,撇下震惊的姜浩然,笑着冲他们说了声“再见”,这一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姜若水的记忆已经没入她脑海,她知道她的房间在哪里,那里还留着她亡母的遗物。 舒凫的目标非常明确,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然后离开姜家。 这一走,她就再也不打算回来了。 ——修仙文,这可是修仙文啊! ——人都能上天了,连几尺高的院墙都翻不出去,还要困在里头斗来斗去,那还修个锤子的仙,求个锤子的道啊??? ——想跟我宅斗,斗你老母啊!!! 第二章 离家 东边不亮西边亮,你爹啥样我啥样 趁着姜家一家三口愣神的功夫,舒凫步履如风,一路脚不沾地地赶回了姜若水居住的小院。 没有人阻拦,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刚一穿来就发现,姜若水这具身体灵力充盈,身轻如燕,显然修行资质上佳,而且已经有了几分修为傍身。如果用修仙的“境界”来形容,大约是练气圆满,堪堪差一步筑基。 纵然拿出去不够看,但对付楚箫和姜宝珠这两个漂亮草包,其实早已绰绰有余。 至于姜浩然,他顾忌族长颜面,也不会亲自与亡妻留下的女儿动手。 换句话说,如果姜若水当真横下心,撕破脸,姜家根本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打不过,姜家人一样不会拦她——他们早把她当成一个碍眼的摆设,如今她自己提出要走,身份、财物、传承一样不要,省得他们挖空心思编织借口,岂不是求之不得吗? 正所谓无欲则刚,舒凫对姜家无欲无求,所以特别能刚。 所以这一路,她走得畅通无阻,顺顺当当,甚至还有闲心观赏一番修仙人家的庭院风景。 姜若水在家中不受重视,住处也偏僻,委屈巴巴地挤在东北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只有门口一架蔷薇开得热闹,平添了几分颜色。 舒凫还没踏进院门,就听见一阵嘈杂的人声越过围墙,掺杂着哭闹声、呵斥声以及男子污言秽语的调笑,有如无数钢针,刺得人耳鼓生疼。 “……” 她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觉得空气中傻逼元素浓度过高,自己好像有点缺氧。要是在这里多待一天,她可能会被熏成脑死亡。 还是赶快走吧。 结合原剧情和姜若水的记忆来看,眼下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楚箫买通了姜若水身边的丫鬟,让她盗取小姐私物,和姜宝珠的生辰礼一同送给“奸夫”,也就是方才对话中提及的“高师兄”。 “高师兄”大名叫做高平,是姜家门生中一个又蠢又坏的小人物,贪财好色一样不落,既拿了楚箫的好处,又想趁机和“失了清白”的姜若水做成好事,堪称狗胆包天。 接下来就好办了:只要姜宝珠假惺惺地喊一声“哎呀,我东西丢了”,早有准备的楚箫就会查到姜若水头上;只要楚箫一问,丫鬟就会哭着交代“是小姐让我偷的,她拿去送情郎了”;至于“情郎”呢,他就会站出来表明心迹,声称自己和姜若水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两人爱得天雷地火、不可自拔,姜若水绝对不会嫁去齐家云云。 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在,姜若水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没法分辩。 楚箫唯恐分量不够,顺手又给她扣上了偷窃、善妒、陷害姊妹三顶帽子,宅斗操作一套一套的,不怕压不死她。 如果是姜若水本人,就算没被压死,只怕也要奄奄一息了。 但舒凫不一样。 论路子野,操作骚,她从来没有在怕的。 这会儿院子里沸反盈天,一来是楚箫派人搜查,美其名曰“寻找证据”,其实是想趁机夺走姜若水母亲留下的遗物;二来,就是高平的一群狐朋狗友找上门来,想要“和嫂子亲近亲近”了。 舒凫站在院门口,目光从院落中飞快地一掠而过,看各人神情姿态,内心已经给他们干脆利落地打上了标签: 垃圾,垃圾,炮灰,垃圾,恶毒女配,垃圾,垃圾,垃圾…… 以下省略垃圾×N。 末了她忍不住慨叹:好一个修仙世家,垃圾含量竟然如此之高,可见内里早已经腐烂透了。 姜家之所以能在原著中屹立百年不倒,舒凫能够想到唯一的理由,就是虐女主大计需要他们,给姜若水添堵的事业少不了他们。祸害活千年,他们的生命力想必十分顽强,就像蟑螂一样春风吹又生。 这可真是太糟心了。 “小姐,是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就在此时,院中一个眼尖的丫鬟发现了舒凫,惊喜交加地喊出声来,“小姐,您没事吧?太好了,我还担心夫人把您……” 舒凫记得这个丫鬟,她名叫芳菲,是姜若水身边最忠心的一个。按照原著剧情,她本该在女主受刑之际极力阻止,然后被楚箫故意用烙铁烫伤,不治身亡,成为女主苦难人生中的第一个炮灰。 舒凫很同情这个小姑娘,面向她的语气也相当和善:“别怕,我没事。” 就这么一问一答的功夫,院中翻箱倒柜的仆役、撒泼耍赖的青年都注意到了她。他们一心闹事,大约没想到此间主人回来得这么快,一时都怔住了。 “挺热闹啊。” 舒凫懒得与他们废话,敷衍了事地一抬下巴,“芳菲留下,其他人都滚。” “…………”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茫然,搞不清这位一向和善好拿捏的大小姐吃错了什么药。 “大小姐,您这是哪里话?” 有个胆大的仆妇上前,仗着自己是楚箫面前的红人,阴阳怪气地撇了撇嘴角,“我们都是夫人的人,哪儿能由着您差遣?如今您做出这种丑事,能不能继续当这个姜家大小姐,可还说不定哪!” “不劳费心。我觉得‘姜家大小姐’这个头衔是一种侮辱,还是留给你家夫人的宝珠比较合适。” 舒凫客客气气地回答,冲她摆了个“请”的手势,“欢迎你把这句话带给夫人,现在你可以滚了。” “你……!!” 那仆妇脸上阵青阵红,又不敢冲她发作,表情活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堪,“大小姐,您别把话说得太满。先夫人过世多年,您的母家童家早已衰微,放眼天下,您还能倚仗谁去?没了姜家小姐的名头,您又凭什么对我们颐指气使?” 这话倒是切中要害,舒凫想。 生母逝世,母族衰微,父亲不闻不问,继母和妹妹虎视眈眈,手下的丫鬟离心离德,只有芳菲这么一个憨头巴脑的实诚人。 都说“人生如棋”,无论怎么看,姜若水这盘棋的开局都烂透了。 不过,好在也不算一无是处。 “就是啊,你凭什么!” 那几个纨绔模样的年轻人见她沉默不语,不由地气焰大涨,也一个个凑上前来唾沫横飞,“我们都听说了,你和阿平有私情,被夫人抓了个正着是吧?既如此,你就是阿平的人了,我们都该叫你一声嫂子才是。” “恭喜啊,嫂子。” 另一个姜家门生不怀好意地接过话茬,乌溜溜的眼睛里精光闪烁,“嫂子这般相貌,阿平真是好福气。往后你过了门,可要与我们多亲近亲近。” “不错。要我说啊,什么大小姐,呸!真当自己是个稀罕玩意儿,等你嫁了人,就得仰仗阿平的鼻息过活了。” 第三个人抢着道,“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们和阿平情同手足,以后该是你讨好我们。”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这群不要脸的下作东西!” 芳菲是个火爆脾气,转身就要去墙边拿笤帚,却被一个纨绔拉住衣袖,流里流气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舒凫面色一沉,但嘴角仍是抿着一点好脾气的微笑,对眼前人的恶言恶语恍若未闻。她摩挲了一下指尖,转向方才带头发难的仆妇,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你方才问我,凭什么对你们颐指气使,对吧?” 她的神色实在太过平静,仆妇无端泛起了一点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不错!如今的姜家,宗主是天,夫人是地,大小姐若是与他们离心,便没一个人会向着您。” “放屁,我不算个人吗!我看你们才不是人!” 芳菲又要跳起来大骂,舒凫一抬手止住她,而后五指并拢,掌心向天,以一种近乎散漫的姿态伸出右手,仿佛要接住一片飘零的落花。 满院乌烟瘴气之中,少女笑容明媚,更胜灼灼春光。 “好。”她微笑道,“我告诉你凭什么。” 话甫落,只见主屋中骤然光华大盛,满室生辉,又有一阵清越而悠久的龙吟之声直冲天际,回响不绝,竟有响遏行云之势。 而后便有一道青光,带着慑人的寒意破窗而出,有如疾风横扫一般穿过院落,在每个人头顶盘旋游走一圈,直骇得众人惊慌失措、人仰马翻之后,方才掠过数丈距离,稳稳当当悬浮在舒凫掌心上方,任由她一把握住。 那赫然是一把剑。 剑身细长,剑锋雪亮,一眼望去寒光湛湛,握在手上却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灵力流转,无疑是不可多得的宝剑。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节 宝剑出鞘,有如苍龙出云入海,其锋不可当。 舒凫掂量着这柄藏在姜若水房中的宝剑,内心属于原主的乡愁和自己的感慨汇在一处,最终凝聚成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知道,这柄剑名为“孤光”,是姜若水生母两件最珍贵的遗物之一。另一件是一张古琴,名为“魄月”。 名字取得很文艺,只可惜下场都不大好。 孤光剑和魄月琴,在原著设定中都是以一当百的宝物,却不是给女主用的。 姜若水一来不是剑修,二来不敢擅动亡母遗物,所以只把它们当作信物和念想,一直封存在房中。 后来她与齐玉轩两情相悦,对方正差一把称手的好剑,姜若水自然是将“孤光”送给了他,连带着送出了一颗真心,满腔柔情蜜意。 谁料她遭人陷害,沦落魔域,全部身家都被女配们瓜分一空,就连魄月琴也落到了姜宝珠手里。 再后来,已成为一方大能的齐玉轩与她反目,为表示恩断义绝,便在她眼前向孤光中强灌灵力,将这一代名剑生生震成了碎片。 而魄月已生了器灵,不甘心为仇人所驱使,遂趁姜宝珠不备跳入剑炉,顷刻便被其中的灵火吞噬,化作一把飞灰。 剑胆琴心,终成绝响。 男女主HE以后,为各路中道崩殂的男配、女配、炮灰都立了坟冢,也包括这两样宝物,时时洒扫祭拜,不胜缅怀——那又有个屁用啊! 宝剑蒙尘,明珠暗投,实在浪费! 上辈子舒凫白手起家,一生抠门,最讨厌的就是浪费。 孤光和魄月在原著中没发挥什么效用,空有设定,不过是两个增加虐点的道具而已。如今落在她手上,她既小气又自私,绝对不会送给别人。 既然如此,那当然是不用白不用。 姜若水的修为有限,舒凫初来乍到,人生手更生,原本不足以运使这等宝剑。幸好孤光剑有灵,早已认主,只要她心念一动,自然能为她扫除障碍。 正因察觉到这一点,她才能完全无所顾忌。 “你说得对。如今我的确孑然一身,无所倚仗。” 舒凫握剑在手,凭着身体记忆和前世一点学习武术的经验,一扬手轻巧地挽了个剑花。而后她将手一松,任凭孤光呼啸着破空而去,剑尖直逼领头那名仆妇的咽喉。 “我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爹,我能把你糊在墙上。” “救命!救命啊!” 那仆妇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连连后退,脚一软跌坐在地,颤抖着再也站不起来。 舒凫也没想着拿她一个凡人开刀,心念一转,孤光剑去势不停,从那几个调笑的青年弟子腰间掠过,将他们的腰带都齐刷刷断了个干净,在要害处划开深深一道血痕。刹那间只见鲜血飞溅,如同宠物医院阉猫现场。 “啊啊啊啊啊!!!我的、我的……!!!!” 这一下院内可炸了锅,一时间哀嚎声、尖叫声此起彼伏,男人忙着捂要害,女人忙着捂眼睛,比刚才热闹了数倍不止。 只有一个芳菲如虎生翼,不避不闪,抄起一把笤帚就劈头盖脸地打过去:“知道厉害了吧,知道厉害了吧!让你轻薄!让你不三不四!让你瞧不起我们小姐!话说回来,小姐你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 舒凫伸手捏了捏眉心,“你家小姐本就厉害,只是脾气好,不与他们一般见识而已。” 说罢她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将孤光剑抄在手里,反手打落一个青年嘶吼着向她挥来的佩剑,剑锋顺势抵上他拇指关节。 “刚才对芳菲动手动脚的,好像是这只手吧?” 她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像催命,“你比我虚长几岁,多修炼了几年,爬也该爬在我前头了。这手如此不顶用,你还要它干嘛?” “咿!!” 那年轻人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向一边,“杀人啦!姜若水发疯杀人啦!!” 姜若水就是不够疯,才会让一群孬种骑到头上。 舒凫心中这么想着,手中剑尖一挑,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废物。” “你,你恃强凌弱、残害同门!” 众人只觉得身下剧痛,一个个腰都直不起来,只能一路匍匐后退,“我们要禀告宗主,请他家法处置!” 这几个弟子能和高平那种货色混到一路,自然都是些欺男霸女、不学无术的玩意儿,平日只会背靠着姜家鱼肉乡里,如今被舒凫劈头盖脸一顿毒打,当场便露出了败絮其中的原形。 “家什么法,姜家根本没法,我跟你们也不是一家。” 舒凫轻飘飘地一挑眉毛,不再理会他们的无能狂怒,转向横眉竖目的芳菲温声道,“芳菲,别打了。回房清点一下行李,我们这便启程离开。若是少了什么东西,就从他们身上搜,抽筋扒皮也要找出来。” 姜若水给她一条性命,一次人生,只可惜两人性格迥异,舒凫不会为姜若水忍辱负重地周全家族,也不会为她低声下气地追求齐玉轩。 但除此之外,但凡姜若水想要保护的,芳菲也好,孤光魄月也好,哪怕是一张纸,她都会竭尽全力为她保全。 “不想让别人因我而死”,舒凫能为虐文女主完成的,也就是这点程度的愿望了。 “小姐,我们真要走啊?” 芳菲到底只是个半大孩子,愣头愣脑地问,“可是……先夫人的娘家如今自顾不暇,离开了姜家,我们还能去哪儿呀?” “我们哪儿都能去。” 舒凫笑出声来,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戳,“你没出过姜家的门,自然以为这一方天地就是全部。其实外头天大地大,像姜家一样的小家族不知凡几,根本没什么好留恋的。” “哦,哦……” 芳菲似懂非懂地点头,“好,我听小姐的。” “乖。” 舒凫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活泼跳脱的小姑娘本该死在这一日,眼下却还有如此鲜活的热度。光凭这一点,就让她内心生出无限的成就感。 …… 姜若水素日简朴,没有多少行囊,两人不一会儿便收拾齐整,也不去管那些战战兢兢、想拦又不敢拦的仆役,旁若无人,堂而皇之地迈出了姜家大门。 姜家府邸依山而建,她们出门那一刻正值黄昏,放眼望去,只见漫山遍野层林尽染,清风入怀,当真是一派大好风光。 “走吧。” 舒凫拍了拍芳菲瘦小的肩膀,再没回头看姜家一眼,带着一把剑、一张琴,以及一个本该成为炮灰的小丫鬟,大步踏上了一段前路难明的旅途。 自此以后,天高海阔,四海为家。 第三章 天地 我以为在玩仙侠RPG,其实是玩扫雷 姜氏一族世代修行,多少有几分积淀,因此格外自视清高,却并非完全避世而居。舒凫带着芳菲离开宅邸以后,只走了大约三刻钟功夫,就抵达了距离姜家最近的一处城镇,名唤“青城”。 舒凫不是讲究人,芳菲只管一门心思缀在她身后,两人便随意找了间干净客栈住下,打算先对付一夜,再考虑接下来的打算。 直到此时,舒凫才能真正松一口气,开始仔细思量自己的前世今生。 在穿越之前,她不是什么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出身普通家庭,脚踏实地走了一条高考、考研、就业、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路,从稚嫩到老练,从战战兢兢到雷厉风行,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虽然最后也没活太久,死法还有点坑爹,不过名人名言说得好:“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宽度。” 至于这话是哪个名人说的,其实她也不太清楚。 总而言之,舒凫英年早逝,没有丈夫儿女,但自认为一生充实圆满,潇洒自由,没半点缺憾悔恨。 如今重活一世,换了天地,她对自己的期望也只是如此。 舒凫生前见过许多大场面,不仅博闻强识、思维敏捷,而且特别能演,还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中二病,所以入戏极快,应付姜家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今后要想在修仙界立足,就不能光凭手中一把利器,身上一点演技了。 自己究竟几斤几两,舒凫心中有数。靠山山倒,靠人人倒,要想来去自由,无非还是“自强”二字。 芳菲白日里兴奋过头,脑袋刚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舒凫却睡不着,她取出孤光放在膝上,一边用丝巾缓缓擦拭,一边全身心感受宝剑中流转的灵力。 孤光剑与她心意相通,而且她挥剑之际,总感觉身体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引,仿佛是宝剑带着她运使剑招。 如果能够参透孤光的玄机,让自己成为一名配得上宝剑的剑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当然,在此之前—— “我得先找个师父。” 舒凫将孤光收入鞘中,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拜师学艺,或者说入门考试,是古早修仙文最常见的开篇剧情之一。舒凫觉得这是个千篇一律的标准套路,毫无新意可言,但不管怎么说,找个师门带路总比一介散修要事半功倍得多。 既然下定了主意,“选择门派”就成为接下来的一桩头等大事了。 在原著剧情中,姜若水拜入的宗门名叫九华宗,是当世四大仙门之一。至于另外三个,分别叫做天衍门、凌霄城和玄玉宫。 只可惜《弱水三千》洋洋洒洒数百章,各派角色、恩怨情仇写了不少,偏偏最基础的门派设定十分马虎,连个地理位置都没有。仿佛主角赶路都是靠地图传送,只要在大地图上点击一下门派名称即可。 姜若水极少出门,她的记忆同样一团模糊,派不上多少用场。 舒凫唯一知道的,就是九华宗将在一个名叫“羡云台”的地方举行考试,招揽弟子,而姜宝珠、齐玉轩和他的白月光都会前往此地。 各路奇葩荟萃一堂,争奇斗艳,想必十分精彩。 ……她一点都不想去。 罢了,明天再往城里打听一下详情吧。 舒凫这么想着,又按照姜若水的记忆吐纳调息,直到下半夜才抱剑躺下,很快便沉入了安稳的梦乡之中。 …… 次日一早,舒凫简单梳洗一番,独自出门打探消息。许是她吉星高照,正巧城中茶馆里来了个说书人,绘声绘色讲起了“八一八当今修真界的各大门派”。 当然,真正的主题并不叫这个,只是在舒凫眼中差不多。 只听那说书人牙板一拍,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向在座众人科普: “想必诸位都知晓,如今这世上,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修仙门派星罗棋布,数不胜数,直教人眼花缭乱,不知要拜入哪一门哪一派才好。要说其中翘楚,还数东、西、南、北四大宗门。人道是:东方玄玉,西方凌霄,南方九华,北方天衍。” 舒凫在桌上摊开纸笔,开始一板一眼地记笔记。 “东方玄玉,说的便是那海外仙山玄玉宫。玄玉宫掌门‘凌波仙子’,在座可有人识得?” “那是自然。”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节 有人露出神往的表情,“据说玄玉宫只收女子,其中的女修每一位俱是花容月貌,那凌波仙子更是绝代佳人,明艳不可方物。若能与其中弟子结为道侣,岂不美哉?” 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声,看来玄玉宫芳名在外,向往之人不在少数。 “这位兄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说书人捋着一撇山羊胡子,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道,“外人若想与玄玉宫弟子结为道侣,须得亲自登门,通过岛上七道考验,不是兄台所想的那么简单。若是男子日后背信弃义,苛待道侣,玄玉宫上下必将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不取其性命誓不罢休。” 发话的男子打了个寒颤,讪讪道:“好大派头!又要修为,又要德行,要求恁多,难道她门下的女修都是仙女不成。” 这话同样引起了一片附和,好些人跟着忿忿不平: “不错,弟子结侣之事也要插手,这掌门未免管得忒宽了。” “罢了罢了,天下女修不止她一家,何必上门找罪受。” “结个道侣而已,还要受女方师门辖制?真是笑话!” “依我看,这不过是玄玉宫博人眼球,待价而沽的把戏。” 有个红衣少女坐在其间,一脸轻慢地嗤之以鼻,“同为女子,我可瞧不上这种伎俩。” 另一名少女笑道:“姐姐说的是。仗着四大宗门的名头,搬出这许多条件为难人,也不知是作给谁看。”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其中有人拊掌赞道:“这不是齐家姑娘吗?果然深明大义,识得大体。什么玄玉宫,远不如我们齐氏女儿明白轻重。” 然后又是一番客套话、恭维话,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茶楼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舒凫听得目瞪口呆,直翻白眼。 夭寿哦,人家只是让你们婚前闯个关,婚后对姑娘好点而已,咋就炸了马蜂窝呢?口风转这么快,一会儿捧到天上,一会儿踩到泥里,也不怕风太大闪了舌头。 唉,这届群众不行啊。 再说这两位齐家姑娘,踩一捧一、抬高自己的本事着实不差,倒很适合与姜宝珠做姐妹。 也不知自己撞了什么运,出了姜家又碰上齐家,这女主光环当真厉害得很。她甚至怀疑,如果自己环游修仙界一周,就可以像集卡游戏一样,集齐原著中所有有名有姓的角色。 “……呵呵。” 舒凫正想到此处,忽然只听见一声轻笑,清柔婉转如出谷黄鹂,又带着戏台上一唱三叹的悠长腔调,仿佛用羽毛在人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 她第一次听见如此风情万种的“呵呵”,骨头不自觉地酥了半边,忍不住搁下笔循声望去。 只见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男女,男的相貌平淡,神色温文,一看就是个好好先生的模样;那女子却堪称绝色,肤光胜雪,明眸善睐,不施脂粉便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而且气度高华,不似凡尘中人。 巧的是她也穿了一身水红色春衫,如云乌发松松挽起,斜插了一支做工精致的红玉簪,雪白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珊瑚耳坠。她身上深深浅浅的红色搭配得宜,一眼望去,有如天边一团云霞,又像是一树摇曳生姿的繁花。 齐家那红衣少女也算娇美,打扮得更是鲜亮,但与这女子一比,纵然不至于变成蚊子血,却也成了媒婆鬓边一朵大红花,俗艳得有些可笑。 那少女听见女子发笑,又恼恨她容貌压过自己,当下俏脸一翻:“这位道友,你笑什么?” 女子淡淡乜她一眼,信口敷衍道:“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舒凫:“噗——” 这也太敷衍了吧! 尽管她极力克制,这一声喷笑仍然引起了少女注意,带着怒火的目光旋即扫来:“你又为什么笑?” 舒凫忙道:“我也想起高兴的事情。” “真的吗?我不信。” 少女一脸狐疑,“怎么可能这么巧,你们刚好一同想起高兴的事情?” “真的真的。” 对于发言堪比表情包的少女,舒凫选择以另一个表情包来回应,“你看,我满脸都写着高兴。” 少女:“……” …… 她们大眼瞪小眼,那说书人却不管台下风云变幻,讲完玄玉宫,自顾自翻过一页,又讲起了威名赫赫的“西方凌霄城”。 凌霄城根基深厚,如日中天,论实力、论势力,都是四大宗门中最强大的一派。 当代城主凌山海,人与名字一样霸气,修为深不可测,据说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号称当世第一人。他膝下几个儿女俱已长成,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前途无量;又有长老、护法、门生无数,遍布五湖四海,手眼通天。 盖因如此,凌霄城弟子行事无所顾忌,说好听些叫率性而为,说难听些就叫眼高于顶、飞扬跋扈,较之于凡间的王孙贵族也不遑多让。 尤其是小公子凌凤鸣,被父兄宠得无法无天,遇上一个和自己重名的修士都要发作,觉得对方冒犯了自己,配不上这个“凤”字。对方若肯乖乖改名便罢,若不肯,难免就要遭血光之灾。 一个名字尚且如此,胆敢和凌霄城作对的门派、修士,下场就自不待言了。 舒凫:这么厉害,一听就是个反派。 不去不去,划掉划掉。 相较之下,“北方天衍门”就要低调得多。 天衍门擅长卜算、阵法、符箓,毫不起眼,朴实无华,是个四平八稳的辅助门派。 他们虽然地盘很大,人手很多,技术能力也很强,但基本全年都窝在山沟沟里做研究,将技术宅贯彻到底,在四大宗门中算是个添头。 因为天衍门极少入世,过于低调,连见多识广的说书人都扒拉不出什么八卦可讲,只好讲了一段“天衍门开发护山大阵,用力过猛把山头变成一片海”的奇闻轶事,草草略过。 “……” 舒凫当年看文,被男女主感情线雷得怀疑人生,记忆深刻,对于其他支线剧情的印象就比较稀薄了。她不清楚四大宗门的前世今生,于是埋头默默记录,在“玄玉宫”和“天衍门”上画了个圈,又在“凌霄城”上打了个叉。 全女性门派,可以。 技术宅门派,可以。 反派,不可以。 不过,听那说书人的口气,玄玉宫远居海外,天衍门深居简出,收徒基本靠捡,入门基本靠蒙,也不会像九华宗一样定期组织招生考试。倘若运气不好,遇不上人引路,只怕也摸不着其中门道。 凌霄城倒是经常招募狗腿子,来者不拒,会舔就行,投奔者多如过江之鲫。 但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做舔狗? 用排除法一一盘算下来,要想加入大宗门,好像还是只有九华宗一条路。 “唉……” 舒凫忧郁地咬着笔杆子,在心中百无聊赖地叹息。 连个门派选项都没有,这世界自由度好低,一点都不像她玩过的RPG游戏。 既然绕不开九华宗,那就只能另想办法,绕开原著中星罗棋布、异彩纷呈的迷惑剧情大赏了。 比起RPG,她觉得自己更像是穿进了一场扫雷,还是最高难度那种。地图大,雷又多,踩中一个炸一窝。 如果把笔给她,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原作改名,就叫《仙侠之地雷战》。 第四章 相逢 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九华宗之所以名“九华”,顾名思义,乃是因为门派内部分为九峰,分别以“北斗九星”命名,也就是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之外,再加上洞明、隐元两颗隐星,并称九华。 其中,天枢峰为主峰,亦是掌门居所与门派核心所在。其余八峰各有一名掌峰坐镇,相当于门中长老,地位卓然。 相较于其他门派,九华宗胜在门风开放,平日里九峰各自为政,危难之际又会同气连枝,正可谓和而不同,暗合大道。 原著中的姜若水,正是拜入了其中第三峰——天玑峰掌峰,靖海真人门下。 平心而论,靖海真人不是什么坏人。但他却有一个毛病,那便是长年居于高位,顺风顺水,渐渐习惯了站在山巅俯瞰众生,非但不识弱者疾苦,还生出一种“何不食肉糜”的高傲冷漠。 对于备受欺凌的姜若水,他认为她“不善结交,不知自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些年轻人的小打小闹,姜宝珠等人不去为难别人,独独为难姜若水,其中必有原因,且由她们自行解决便是。 然而,待到姜若水走火入魔,打伤姜宝珠,靖海真人又第一个站出来,义正辞严地痛斥她心狠手辣、残害同门,连一点小小挫折都经受不起,心性脆弱至此,注定一生与大道无缘。 他有一句名台词:“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姜若水,你心胸狭窄,斤斤计较,实在不配叫这个名字。” 舒凫读到这里,觉得真是好有道理的一番屁话。彼时她年轻气盛,差点被这段剧情气得生吃键盘。 ——姜宝珠只是欺凌你十几年,你却是忍无可忍还了手啊! 拜这样的师父,真是不如拜块叉烧。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不会拜入靖海真人门下,还要往他那张大义凛然的脸上扔叉烧。 那说书人倒是对靖海真人十分推崇,好生吹捧了一番,又接着道:“靖海真人剑术精绝,但较之天璇峰的明潇真人,还是欠缺了一分火候。” “明潇真人?” 齐家的红衣少女笑道,“就是那位号称‘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女剑修?她真有如此厉害,不是凭空杜撰?” 说书人点头道:“天璇一脉在门中地位颇高,仅次于天枢,掌峰自然是极厉害的。其余各峰中,又数摇光峰声名最盛,人才辈出。” 然后他又简单讲了讲其他几峰,诸如天权峰擅长炼丹,一粒仙丹能让凡人延寿数十年;玉衡峰精通法术,翻江倒海如同儿戏;洞明峰医术精绝,号称“起死人,肉白骨”;隐元峰最擅易容变化之法,在魔修大本营也能来去自如…… 其中最特别的,莫过于摇光峰。 据说,摇光峰掌峰——昙华真人主张“有教无类”,将许多资质不佳、脾性古怪、带有妖族血统,其他各峰不愿接纳的弟子收到门下,悉心指点,毫无藏私。 对此,有人怀疑他笼络人心,也有人嘲笑他“净捡些破烂货”。但碍于昙华真人修为精深,性情乖戾,又对门下弟子极其护短,谁也不敢当面造次。 时至今日,摇光峰已是人才荟萃,虽然一多半都是偏才、怪才,却在九华宗自成一隅,不容任何人轻侮小觑。 昙华门下,既无族类偏见,又无家世门第之别,堪称一方净土。 …… 一轮听罢,舒凫心中已有章程。她最有好感的,除了玄玉宫这个“天下第一娘家”,就是摇光峰这位捡破烂的。 在旁人眼中,如今的她多半也是个破烂。 她暗暗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一定要不顾一切往这两个地方去。 听完了故事,茶楼中的客人意犹未尽,又开始天南地北地闲谈,说着说着便谈论起了齐家那位声名鹊起的“玉轩公子”,大赞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修天才,根骨清奇,惊才绝艳,一看就有天命加身。若他加入四大宗门,一定能够扶摇直上,成为呼风唤雨的一代大能。 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没有说错——因为原著就是这么写的。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节 言谈间舒凫得知,齐家那红衣少女名为齐新蕾,另一人则是她的妹妹齐雨薇。论血缘关系,两人都算是男主齐玉轩的堂妹。 ……堂妹? 舒凫努力思索了一阵,依稀记得男主确实有几个姊妹,而且都不是什么正面角色。智商中等偏低,人品糊穿地心,作用主要是搞事情。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很可惜,关于这几个姊妹的具体人设和相关剧情,她就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也没办法,原著中恶毒女配太多,个个自带降智光环,仿佛生命中只有“追捧男主”和“坑害女主”两件大事,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哪儿记得住? 根据她的观察,先不说齐雨薇,齐新蕾绝对是一个极其标准的恶毒女配,而且段位比较低,约等于宫斗文中第一个嗝屁的妃子。运气好的话,大概可以活三集。 与此同时,齐新蕾并不知道舒凫对她的定义,还在人群中夸夸其谈:“我若要找道侣,一定要找轩哥哥那样的人物。” 有人插话道:“听说他与姜家大小姐订了亲?这位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齐新蕾面色一僵,眼中流露出轻蔑神色:“长年累月地躲在深闺,不敢出来见人,想来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物。姜家往来应酬,不也只带着二小姐吗?” “姐姐,可不好这样说话。” 齐雨薇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也没好听到哪儿去,“齐家素来重信,即便娶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也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 舒凫刚抿了一口茶,差点又给笑喷了。 这两位小姐到底年纪轻,自以为话术高明,其实话里话外酸劲儿浓得吓人,都快把她给呛着了。 舒凫一向心宽,并不将这些毁谤之词放在心上,不仅气定神闲、安之若素,甚至还多添了一碟茴香豆,有滋有味地听她们酸。 酸,接着酸。她就喜欢看别人又酸又得不到的样子,爽得很。 所谓的酸爽,就是别人负责酸,她负责爽。 众人听风是雨,一下就被齐小姐带起节奏,上赶着附和道: “姜二小姐清丽温婉,举止得宜,颇有大家风范。同样是姜家儿女,差别怎会这样大?” “我听二小姐说过,她姐姐脾气乖戾,一直对继母和妹妹心怀怨恨,连带着也恨上了父亲。唉,男人哪有不风流的,这大小姐也太不懂事了。” “就是,姜宗主和夫人伉俪情深,哪有一个小辈置喙的道理。她心存不满,怎么不收拾东西回童家去?” “嗨,瞧你说的。童家衰落至此,她还能回哪儿去啊。” “要我说,童家那位先夫人性烈如火,哪个男子受得了她?要不是齐、姜、童三家世交,也不会有这么一桩亲事。” “可不是么?” 齐新蕾神采飞扬,越说越有精神,“依我看,姜大小姐的脾气就是随了母亲。凭她这样的人品,如何配得上轩哥哥?我得为哥哥想想办法,不能让他和一个小心眼的妒妇结缘,免得贻害无穷。” 众人连声称是。 “……” 舒凫神色一凛,略微收敛了那副事不关己的笑容。骂人不及父母,这小姑娘嘴贱得有些过分了。 然而不等她开口,只听见“噗哧”一声,却是那红衣女子又憋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次舒凫看得真切,她一笑宛如春花初绽,容颜比不笑时更胜三分,说一句“勾魂夺魄”也不为过。旁边那男子似乎不大赞同,但还是摇着头随她去了。 齐新蕾两次被她打断,不由地心头火起,柳眉倒竖:“道友,你又在笑什么?” 女子面不改色,脱口仍是那句话:“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齐新蕾不依不饶:“什么高兴的事情?” 女子头也不抬一下,只是慢条斯理摩挲着皓腕上一只玛瑙镯子,曼声道:“我师父生得俊,有个猴妖对他一见钟情,嚷嚷着要给他‘生猴子’。师父无奈之下,只好换上一副平凡面孔,告诉她‘我的美貌都是幻术’,这才说服她另觅良缘。你说好不好笑?” “噗。” 舒凫一个没忍住,也跟着笑了。 这次她不等齐新蕾发问,忙不迭地开口道:“也有妖怪要给我师父生猴子。” 齐新蕾一脸迷惑,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几眼,不大确定地道:“你们的师父……是同一个人?” “是,是。” 红衣女子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旋即回过神来,一下又忍不住笑出声音,“不是。这小姑娘可爱得很,我倒是想替师父收了她。好好一个女孩儿,能说会笑的,落在你们这猴山一样的地方,未免太过可惜。” “不,这样说也不对……” 她眨了眨眼,目光缓缓从人群中扫过,故意一字一句地补充道:“猴子单纯肤浅,只知事物表象,却不会自以为是,故作高深。依我看,有些人还不如猴子呢。” “——要不然,他们又怎会连裤子也不穿,自己的洋相都没遮好,就得意洋洋地对别人指手画脚呢?” “你什么意思?!” “你说谁是猴子,找茬吧你!!” 这句话说得刺耳,当场就有人拍案而起。 齐新蕾听出她话里有话,面色一时间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你——你在笑话我?” “齐小姐想岔了。我只说‘有些人’,哪里有一个字提到你?” “你明明在笑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舒凫也发现红衣女子笑点很低,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细长优美的眼角都挂上了一滴清泪,显然是笑出来的。 当然,齐新蕾这副狼狈模样确实很好笑就是了。 一旁的男子实在看不下去,递了一方手帕给红衣女子。她一边接过手帕擦拭眼角,一边敛容正色道: “齐小姐,你要相信我。我在玄玉宫受过严格的教育,向来心如止水,喜怒不形于色,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 说到此处她一抬头,发现男子正以一副“你要不要脸”的表情注视着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加了一句: “……除非忍不住。” “……” 齐新蕾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深厚功底震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等等,你说你是玄玉宫的人?” “在下柳如漪,正是出身于玄玉宫。” 女子莞尔一笑,“小门小户,待价而沽,比不上齐家姑娘识得大体,见笑了。先生,我们走罢,别在这里污了人家视线。” 那男子摇头一哂:“你还怕污了人家视线?我看你厉害得很,都把人气得两眼发黑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却还是放下茶钱,与柳如漪一道迤迤然走出茶楼。 也不知怎么,就在两人迈过门槛的瞬间,舒凫只看见柳如漪袖角一卷,那些饶舌客人面前的茶杯、餐盘便悉数跳将起来,精准无误地扣了他们一脑门。还有几个最为口无遮拦的,则是整个人平地飞起,大头朝下,“砰”地穿过窗户翻了出去。 少顷,门外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清朗笑声: “哎哟不行,我忍不住了,那个小丫头真的太好笑了!这里酸一句,那里踩一脚,见识和心眼只有针尖大,指点江山的派头倒是不小。你可瞧见她谈论明潇的神气?明潇一只手也能放倒靖海,天下第一剑修非她莫属。那丫头明明自己也是女子,瞧她神色,却分明看不上出色的女修,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如漪,少说两句吧。” 男子恬淡的声音也随风飘来,“对于这样的人,你多看她一眼,那就是你输了。” 柳如漪:“唉,可我就是忍不住啊。我还用留影石录下了她方才的表情,你看看,好不好看?” 男子:“不必了。你也该提升一下自己的品味,不要什么东西都收藏。” 齐新蕾:“……” 她也被糊了一脸点心,眼皮上结结实实粘着两个芝麻汤圆,一时间脸色发青,脚步踉跄,要不是有她妹妹扶着,只怕当场就要厥过去了。 舒凫一手捂嘴一手捂肚子,差点笑得滚到桌子底下去。 当然她也没忘记正事,笑完就跟一条鱼似的溜出了茶楼,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柳如漪光彩照人的倩影,扬声喊道: “柳道友,请留步!” 柳如漪闻声转头,唇角扬起一点笑意:“这不是方才的姑娘么?特意追上我们,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舒凫一本正经地拱手,“我有心拜入玄玉宫门下,不知道友可否引路。” “哦?这倒奇了。” 柳如漪目光闪烁,“方才在茶楼中,众人都对玄玉宫十分不屑,对凌霄城满心向往。怎么你却是反着来的?凌霄城弟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个个风光无限,资源、机遇一样都少不了,不好么?” 这话说的,倒像是要考校她的心性了。 舒凫没想到她有此一问,倒也不慌,坦坦荡荡地如实回答道:“刚才在茶楼里,我明明白白听见,旁的修士若是也叫‘凤’,就会被凌凤鸣和他的父兄百般打压,只能改名叫鸡、鸭、麻雀,博凌公子一笑。敢问道友,此话当真?” “……” 柳如漪眉尖微微一动,隐约浮现出几分讥诮之色,“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且往外头去问问,什么王野鸡、赵白鸭、孙雀儿,那可是多得很呢。也有些不肯就范的,若有大宗门庇护还好,若没有,这一辈子的仙途也就毁了。” “那就对了。若此事当真,那我只有一句话讲。” 舒凫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门道,“凌霄城视他人如禽兽,我看他们禽兽不如。” 她是个爆脾气,再加上容易入戏,每次看文都要把反派辱骂个千八百遍。凌霄城作风如此霸道,几乎不将小修士当人看,她在茶楼里憋了老半天,因此这会儿骂起人来,完全发自真心,情感充沛,那叫一个水到渠成。 柳如漪“噗”地笑出声来:“好一个禽兽不如!” 与她同行的男子眉目温和,见状也跟着好脾气地笑了一笑,轻声叹道:“如漪损人的功夫已是一绝,你小小年纪,倒也伶牙俐齿。若是你们结成一路,只怕能把天下人都骂到……” 他稍作斟酌,选择了一个最妥帖的字眼:“骂到自闭。” “凌霄城横行多年,早该被人骂一骂醒醒脑子。要不是看在掌门的面子上,我不光能骂到他们自闭,还能骂到他们自刎。” 柳如漪不以为然,忽而破颜一笑,俯身在舒凫头顶上揉了一把,“我看这小姑娘根骨不凡,心性上佳,骂人也骂得挺带劲儿,正合我的胃口。不如这一程就带上她,如何?” “你高兴就好。” 男子口中这么说着,但并无勉强为难之色,从容不迫地向舒凫见礼道,“在下姓江,表字雪声,是如漪的……朋友。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我……” 舒凫略一犹豫,随即坦然道,“我叫舒凫。‘凫’便是‘水鸟’之意,我父母从来没想着让我当凤凰,只要舒服一生就行,也省得凌公子大张旗鼓逼我改名了。” “舒服一生,你父母倒看得通透。” 柳如漪慨叹一声,又收起笑容正色道,“舒姑娘,我们这一趟来到青城,其实是为了擒捉一只妖兽。” 舒凫:“妖兽?” 柳如漪:“不错。你意下如何?若是不怕,不妨和我们一起走一遭。待事成以后,我自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舒凫眼中一亮,当即一口应诺下来:“我亟需历练,自然不怕。不知是何种妖兽?”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6节 江雪声沉吟片刻,像是唯恐吓着小朋友,一字一顿缓缓道:“‘四凶’之一的穷奇,道友可曾听过?” 舒凫不由地一怔。 她对妖兽并不熟悉,最多也就是在《山海经》里一目十行地看过,知道名字而已。 但对姜若水来说,这个名字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梦魇。 ——姜若水的生母童瑶,正是在讨伐穷奇一战中豁命血战,以至于伤重陨落。 同样是在那一战中,童氏一族死伤惨重,一蹶不振,成为了姜若水一生悲剧的开端。 透过姜若水的记忆,舒凫清楚看见,当年穷奇已被童瑶拼着最后一口气挥剑斩杀。不过短短数年,怎么会又冒出来一只? 原著可没写这个啊! 舒凫发现,自己的剧情外挂有些不够用了。这个世界的全貌,或许远比原著百万字的描写更为广阔。 但入门机缘要紧,她不过略一踌躇,很快便下定决心:“我知道。实不相瞒,穷奇与我也有一段因缘,愿尽绵薄之力。” 第五章 挖坑 百分百送人头,我都不好意思收 妖兽之祸,在青城一带由来已久。 舒凫对“穷奇”这东西不大了解,只知道当年除妖一战极其惨烈,童瑶陨落,童氏衰微,原主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姜若水的处境,大约有一半是拜穷奇所赐,另一半是因为姜家傻缺。 至于其他的,她就完全两眼一抹黑了。 就这样,舒凫怀揣着一肚子疑问,一边随着江柳二人走过街头,一边在市井喧嚣中听他们讲完了来龙去脉。 …… 穷奇第一次作乱,大约是七八年前的事情。 当时,以青城一带为中心,齐、姜、童三大地方修仙世家呈鼎立之势,各自据守一方,井水不犯河水。三大世家间关系和睦,从无越界之举,也从未因争夺资源或势力范围而发生冲突,一时传为佳话。 就在这样歌舞升平、一团和气的氛围中,妖兽“穷奇”——一头背生双翼的猛虎突然出现,从童家领地掳走了一名百姓。 童家急公好义,听说有妖兽作乱,当即派出弟子寻找巢穴,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直到数日以后,才有弟子在郊外发现了一地血迹,以及一块破碎的童氏腰牌。 童氏族长震怒,发誓要报此血仇——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穷奇。 要知道,这妖兽看着高调,其实十分神出鬼没,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城里叼人,叼了就走,走着走着就断了踪迹,半点气息也没留下,好像凭空蒸发一般。 童家一连几次扑了个空,连妖兽的影子都没看见,不仅颜面扫地,还不得不日夜面对遇难者家属的哭喊责难。 据说穷奇“状如虎,好食人”,被它掳走的人音讯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显然是祭了妖兽的五脏庙,连一点骨灰都没有留下。 摊上这样的事情,又有谁能保持冷静呢? 更可怕的是,这穷奇越吃越上瘾,越吃越来劲儿,起初一次只掳走一人,之后索性一户一户往窝里端,把方圆百里都当成了自己的储备粮。 随着时间推移,它的妖力、体格逐渐增长,一开始只比普通的老虎略大一些,到后来足有一头大象那么高,而且铜皮铁骨,寻常修士根本不能伤它分毫。 终于有一天,已经成长为庞然巨物的穷奇闯入童家,口吐烈焰,连烧带杀,把好好一片乐土搅得天翻地覆。不过顷刻之间,亭台楼阁付之一炬,火光和血色映红了半边天空,景象宛如人间炼狱。 值此危难关头,偏偏齐氏族长正遇上罕见的大天劫,一干弟子被劫雷波及,劈了个七荤八素,自顾不暇;姜氏声称“族长闭关,无人做主”,说什么都不肯出手相助。 童家孤立无援,只能举全族之力拼死一战,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人丁凋敝的下场。 童瑶心系族人安危,独自驰援,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 “自那以后,童家也不知遭了什么殃,陆陆续续遇上不少灾祸,就这样一蹶不振,渐渐地没了声息。” 柳如漪轻叹一声,原本明亮的神采有些黯淡,“童氏一门性情刚烈,宁折不弯,童瑶更是其中翘楚。若有可能,我倒想与她交个朋友。” ——性情刚烈,宁折不弯。 舒凫把这八个字含在舌尖上品了一圈,又想起孤光霸道的剑势,心中对这位从未谋面的“母亲”生出了一点敬意。 只可惜她虽然继承了孤光,却无法运用自如,总归还是差了那么一层意思。 “但是,穷奇已经死了不是吗?” 两人的讲述告一段落后,舒凫立刻提出心中疑问,“你们说要擒捉穷奇,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错。当年为祸一方的穷奇,的确已死在童瑶剑下。” 柳如漪微微颔首,“不过,就在最近数月间,青城一带再次出现了‘妖兽掳人’的传闻。听人描述,那妖兽的外形与穷奇一模一样,只是体型较小,似乎尚未长成。” 舒凫听得皱眉:“姜、齐二家呢?童家不成了,他们也不管吗?” “齐氏族长一脉都是剑痴,不问世事,整日里除了修炼冥想,就是与高手论剑。至于旁支……” 柳如漪语带讥诮,形状姣好的唇角一弯,无端显出几分冷艳来,“旁支是什么模样,你也都看见了。” “……” 回想起齐新蕾的“风姿”,舒凫又想翻白眼又想笑,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也就是说,齐家上层都是铁憨憨,不管事儿。底下一群乌合之众搞事情,也没人管。” 她将齐家的情况消化了一下,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上梁棒槌下梁歪,迟早要完。” “差不多吧。” 柳如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在后头轻飘飘地缀了一句,“姜家么,不提也罢。” 舒凫眨了眨眼睛,觉得她说这句“不提也罢”的时候,神气像是在说“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你们全家都是垃圾”。 江雪声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慢声细语地解释道:“姜氏重利。除非有人重金相求,否则他们也是不管事的。” 舒凫:“……” 这到底是修仙世家,还是收保护费的地头蛇? “正因为姜、齐二家指望不上,我们才会走这一趟。” 江雪声顿了顿,接着温声说道,“当年童氏一战极为惨烈,我们有所耳闻,多年来一直记在心上。前些时日,我们在云游途中听见传闻,便一同过来看看,也好为地方除去一害。” 柳如漪语气轻松:“听传闻所说,这‘穷奇’多半是个幼崽,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找到它的巢穴,凭我们二人之力,应当不难对付。” “……” 舒凫安安静静地听着,面色不改,心底里暗搓搓地算了笔账。 如果擒获穷奇,既能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又能为原主报一箭之仇,还能获得加入四大宗门的推荐信,可谓一石三鸟。 有熟练工带队,作为新手任务来说,难度也不算很高。 舒凫心下一盘算,觉得自己间接领了童瑶不少恩情,于情于理,合该跟他们走这一趟。 柳如漪对此十分欢迎,江雪声也没有异议,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最近一次有人目睹穷奇,是在城南的‘藏木林’附近。据说,当年穷奇无故消失,也都是发生在藏木林一带,林中或许另有玄机。” 江雪声细细叮嘱,周详得几乎有些琐碎,“入夜以后,我们便往林中一探究竟。舒道友,藏木林有瘴气弥漫,这几丸清心丹你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舒凫也不推辞,接过药瓶说了声谢。 江雪声又道:“穷奇秉性凶悍,你根基不深,最好多准备几样护身的法器。青城有几家铺子,品质、做工都很不错,款式也新颖,我瞧着像是女修会喜欢的。如漪,你且带她去看看。” “知道了,还是先生考虑周到。” 柳如漪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扯住舒凫一幅衣袖就拉着她走,“你这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打扮太素净,看着清汤寡水的。走,我给你好好拾掇拾掇。” “这怎么好意思……” 舒凫一句客气话刚出口,人已经被拉出半条街,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 江雪声所说的店铺,位于青城最为热闹繁华的城西一带,有几分像是现代的购物街。 舒凫生怕芳菲担心,便首先折回客栈一趟,向她说明事由,再三嘱咐她留在客栈中安心等候,千万不可跟来。毕竟谁也不知道,原著中的悲剧会不会应在别处。 只要自己通过这次考验,到时候将芳菲一起带上,哪怕芳菲不能入门修行,至少也能保证她衣食无忧。 然后,她便随着柳如漪来到了这里。 柳如漪显然已在城中逛过一圈,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进了铺子,潇洒地一挥衣袖:“随便看,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舒凫连忙摆手:“我还有些积蓄,不必……” 话音未落,忽然有道尖利的女声响起,钢刀似的从她耳膜上刮过:“哟,这不是玄玉宫的高徒吗?你们泱泱大派,也来我们这种小地方买东西?” “……” 舒凫一手揉着耳朵,老大不情愿地扭头望去。 也不知该说是“冤家路窄”还是“不出所料”,一袭红衣如火的齐新蕾站在她面前,尖下巴高高扬起,双眼流转睥睨,仿佛要端出一副俯瞰众生的派头来。 只不过她有些用力过猛,单瞧这架势,不像睥睨天下,倒像是要用下巴尖儿扎死人。 这姑娘心理素质真好,舒凫想。 要是换了她,刚在茶楼中被柳如漪戏弄过一回,这会儿肯定没法把下巴抬这么高。 看齐小姐的模样,多半是在哪里找回了优越感,所以自动清空半个时辰前的屈辱记忆,重新变得高高在上起来。 果然,她下一句话便是:“轩哥哥听说我不快活,就带我来铺子里挑几样法器。他让我不必在乎银钱,拣最贵的买。” 说完还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就差把“我有哥哥,你有吗”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哦,敢情是找男主诉过苦了。 舒凫一边感叹“这男主还挺中央空调,对每个妹妹都这么好”,一边笑眯眯地冲她点头:“知道了,你逛你的便是。大家萍水相逢,不用这么客气,买个东西还一一向我汇报。” 齐新蕾一口气噎在喉头:“你……” 舒凫也不等她发作,一手拉着柳如漪的袖口,自顾自低头去看货架:“柳道友,你看这是什么?”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7节 “火纹玉的镯子。品相一般,不值什么钱。” 柳如漪如数家珍,葱白指尖从各色货品上一一点过,“要买镯子的话,你不如瞧瞧这个。上好的昆仑玉,碧沉沉的,像是截了一段溪水缠到手腕上。这玉镯还有清心静气的功效,你摸一摸,是不是凉冰冰的?” 舒凫被她说得有些心动,刚要抬手触碰,却见一只手从旁伸出,不由分说地捞走了那只玉镯。 “老板,这个我要了。” 齐新蕾嗓音脆亮,末了还得意地瞥她们一眼,“你尽管开价,我付得起。你在青城做生意,总不会不认得我吧?” 得,这是铁了心不让她们买东西了。 根据舒凫的阅读经验,恶毒女配一般都有个“送人头”属性,百分百会来主角面前跳,跳完就被拍扁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看来在这个世界,这条规律也在照常运转。 唉,这又是何苦呢。 舒凫倒也没怎么生气,她们和齐新蕾相看两厌,变着法儿恶心对方都很正常。她们狠狠恶心了齐新蕾一把,礼尚往来,齐新蕾自然也能恶心她们。 这种事没什么道理可讲,就看谁魔高一丈。只要你的招数比对方更恶心,让对方更难受,那就算是赢了。 要论这一点,舒凫一向很有自信。 她飞快地和柳如漪咬了会儿耳朵,然后互相一点头,转身去了隔壁另一家稍小的店铺。 柳如漪放眼环视一圈,伸手从货架上拿起一副耳环,盈盈笑道:“舒姑娘你看,这珍珠耳环……” “我要了!” 骄横的女声从旁响起,果然是齐新蕾不依不饶,在送人头属性的驱使之下,又追着她们来了这家店铺。 柳如漪扬眉一笑:“好罢,给你便是。舒姑娘戴什么都好看,我们尽可以随便挑。” 说着她又点了一枚玉簪:“你看,这簪子……” “我要了!” “这黄金凤凰步摇……” “我要了!” “这镶嵌七色宝石的璎珞……” “我要了!” …… 一番“礼尚往来”之后,齐新蕾财大气粗,喊得又快又干脆,几乎承包了小半个货架的首饰。 胖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亲自将首饰一样一样包好,又不停地冲她鞠躬道谢,像个圆滚滚的皮球。 成堆的黄金珠宝放在一处,流光溢彩,几乎能把人的眼睛晃花。齐小姐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面色红润许多,下巴也抬得越发高了。 老板看出她们之间暗潮汹涌,忙不迭地奉承道:“这样的好东西,戴在齐小姐身上才能显出光彩,相貌平庸、气质粗俗的小人物可配不上。” “可不是么。像我们这种粗人,戴些什么石头、骨头也就够了。” 柳如漪莞尔一笑,冲他们微微道个万福,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走吧,换个适合我们的地方。” 齐新蕾一怔:“你们不买了?” 柳如漪浅笑不答,身形一闪间,人已经到了门外。 就在此时,舒凫一派天真地开口问道:“柳道友,你刚才给我看那珍珠耳环,是很稀罕的物件吗?” “自然是稀罕的。” 柳如漪眉眼舒展,笑意更深,“东海有种比目鱼,眼白没有一丝杂质。死后翻了白眼儿,眼珠子坚硬如玉石,就被人拿来做了首饰。到了大半夜,这眼珠还会盯着你瞧呢。” 之后也不等舒凫再问,她便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那枚黄金凤凰步摇,其实是镀金的,镀的也不是真金,而是一种‘黄金草’榨成的汁液,能够以假乱真。只是佩戴久了,身上各处都会出现黄斑,几年也消不下去。” “那副镶嵌宝石的璎珞,宝石都是最次等的,只是用一种名叫‘琼枝玉兔’的妖兽血液反复浸泡,看上去通体晶莹,光彩夺目。但上头留有玉兔血液的味道,在城镇里还好,若是到野外被玉兔族群发现,多半会被蜂拥而来的兔群咬死。” “那副手镯……” “那枚玉簪……” …… 最后她幽幽一叹:“这都是些新奇玩意儿,好玩得很,只可惜对人体无益。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也没想让你买。” 舒凫:“……” 她知道刺激,但没想到这么刺激!修仙界的兔子也太猛了!这是传说中的钢牙小白兔啊! 齐新蕾:“……” 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她全都买了。 第六章 护短 看见这个男主了吗?好的,现在他不是了 之后这一路,毫不意外的,齐新蕾成为了舒凫她们的快乐源泉。 她虽然娇蛮任性、眼高于顶、口无遮拦,但好在没什么害人的花花肠子,只要对她的垃圾话置之不理,也算是个人畜无害的吉祥物。 用舒凫的话来说——我就喜欢你不喜欢我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赏心悦目,陶冶情操。 一言以蔽之,那就是快乐。 她们在商业街上逛了一路,齐新蕾咬牙切齿地跟了一路,却不敢像之前一样见什么抢什么,总担心又是柳如漪诓她。 方才那位胖老板嘴硬得很,死活不承认自己卖假货,她赔了笑脸,放了狠话,最后祭出“告诉我爹让你关门”大法,愣是没能退货,只好梗着脖子吃了这个哑巴亏,气咻咻地盘算着回家找爹告状。 舒凫和柳如漪就轻松多了,自由自在地挑,开开心心地试,空留齐新蕾一个人涨红着脸杵在一边,一路上欲言又止三百次,想给她们添个堵又怕反杀自己,活生生地把自己给堵死了。 就这样,在齐小姐敢怒不敢言的视线中,两人痛痛快快地买了个爽。 柳如漪眼光毒辣,砍价生猛,挑选的都是物美价廉的优质法器。舒凫不愿无功受禄,执意自己买单,从中精挑细选了几件最合意的,又给留在客栈的芳菲打包了一些,堪称满载而归。 其中,舒凫最喜欢的是一支玉蝶发钗,晶莹剔透的碧色蝴蝶在发间飞舞,栩栩如生,迎着日照反射出一层温沉柔润的光泽。 “这发钗上有天衍门的护符,能够抵御法术,一向很受女修欢迎。” 柳如漪同样爱不释手,一边帮她试戴,一边言笑晏晏地称赞道,“果然精致。舒姑娘,你知道么?天衍门制作的法器,每一件都是由门中弟子设计,从材质到做工严格把关,呈报长老过目后才能批量生产,绝没有一件粗制滥造的。他们就擅长做这个。” ……做什么?开发门派周边? 舒凫无言以对,再次对当代修真界的业务范围感到震惊。 “好了,这便妥当了。” 柳如漪将舒凫打扮成了一棵珠光宝气的圣诞树,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又将这口气化作豪气倾吐而出:“老板,结——” 舒凫急忙抢答:“结账!我结我结。” “慢着!” 就在此时,憋了一路的齐新蕾终于找到机会,迫不及待地抢上前来,伸手向那支玉蝶发钗一指,“这个我要了!老板,无论她们出多少钱,我都付她们双倍的价格。” “这……” 老板左右为难,两边都是花一样的漂亮姑娘,他觉得自己像个夹在发妻和情人之间的罪恶渣男,“小店经营不易,请几位客官不要为难……” “我怎么为难你了?” 齐新蕾一脸不悦地瞪大眼睛,“我多给你钱,有什么不好的?” ——你给我钱,我怕别人要我命啊! 老板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哀号。 他是个有眼力的,一眼就看出舒凫这把剑和柳如漪这个人都不一般,没准儿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大人物。 齐家他惹不起,这两个过路的他也惹不起,他能怎么办?他只能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 不过短短一息间,无辜又无助的老板已经汗透重衣,觉得自己不仅是个渣男,而且老婆和情人都怀了他的孩子。 他左顾右盼,战战兢兢,只盼望其中有一方能够醍醐灌顶,领悟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人生哲理,主动息事宁人。 然而遗憾的是,在场三个人的座右铭都是同一句话——“忍一时无法呼吸,退一步不如暴毙”。 就在三人僵持不下之际,忽然间,琉璃珠串成的门帘噼里啪啦一阵响,有道长身玉立的人影拨开珠串走了进来。 舒凫循声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他长相,就只听见齐新蕾喜出望外地喊道:“轩哥哥,你来了!” 舒凫:????? 不是,这个男主的出场是不是有点随便??? 出场很随便的(原)男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在堂妹身边站定,保持着世家子弟温文尔雅的风度,向舒凫和柳如漪见礼道: “在下齐玉轩。两位道友,有礼了。” 齐玉轩和姜若水,幼时常常玩在一处,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后来楚箫上位,立刻把姜若水关在家中,再也不许她出门见人,自此两人便断了联系。 如今重逢,两人面貌体态变化颇大,一个是翩翩少年郎,一个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齐玉轩又早已心有所属,对这位白给的“未婚妻”漠不关心,自然半点也认不出来。 姜若水一直念念不忘地惦记着他,实属媚眼抛给瞎子看,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对,也不算一场空。他俩最后HE了。 回想起那个令人发指的HE,舒凫背后又密密麻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与男主保持三丈距离。 齐玉轩显然已在门口听见了她们的争执,也不拐弯抹角,客客气气地拱手道:“两位,实在抱歉。舍妹从小任性,无论什么吃的、玩的,只要她看上了就志在必得,给两位添麻烦了。” 这句话说得落落大方,礼数周全,舒凫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这真是那个让她气得生吃键盘的男主吗? 是不是……太正常了? 然而,只听他下一句便道: “不知两位能否割爱,给我一个面子,将这玉钗让给新蕾?她是个小女孩儿脾气,这玉钗对你们来说只是寻常首饰,对她来说却是一段念想。看两位年岁,应当比舍妹大上一些,想必心胸宽广,不会与她计较这点小事。” ……好吧,他确实是。 唯一的区别是,舒凫现在不想吃键盘,只想把男主的脸按在键盘上摩擦。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8节 好好一个修仙文男主,怎么就和“你这裙子/娃娃/塑料小人看着也不值钱,送我家孩子一个呗”的熊大人这么像呢!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柳如漪掀了掀嘴唇,刚要开口,上辈子深受熊大人迫害的舒凫已经上前一步,一句话钉子似的掷到齐玉轩脸上: “齐公子,你和齐小姐之间兄妹情深,实在令人动容。但她是你妹,又不是我妹,为什么我要像你一样纵容她?” “这……” “将来你娶了老婆,我是不是也必须像你一样,和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早生贵子?你的孩子要我抚养?你的父母要我侍奉?你的亲人就是天下人的亲人?” “这,自然不会——” “齐小姐叫你哥哥,却不曾叫我哥哥。我也不是不通情理,只要她叫我一声哥,我立刻不计前嫌,把她当作亲生妹妹一样关照。她要是叫我一声爹,我还能把她当作女儿。” “你、你欺人太甚!” 齐新蕾一张粉面涨得通红,用力啐道,“呸!要做我爹,你也配!” “说的也是。” 舒凫无比诚挚地点头,“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我这不是给自己揽黑锅么?算了,这锅还是留给你爹吧。” “你!!” 齐玉轩眼看她油盐不进,摇头叹道:“道友如此蛮不讲理,那在下……”说话间身影晃动,人已到了舒凫面前,一手按住她肩膀穴道,玉钗“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少不得要得罪……唔!!” 舒凫是个什么脾气?吃痛吃苦不吃亏,受累受罪不受气。谁让她不快活,她就让谁不能活。 齐玉轩的爪子刚一搭上她肩膀,她情知不妙,随即半边身体一沉,一脑门就冲他笔挺的鼻梁撞了过去。 “……唔!!你、你做什么……” 舒凫将全身灵力灌注于头顶,齐玉轩毫不设防,被她一记头槌撞了个倒仰。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一道鬼魅般的红衣人影已经飘到他身后,一伸手按住了他的天灵盖。 “齐公子,这就是你不对了。” 一缕幽香拂过鼻尖,柳丝般轻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大家吵架吵得好好的,你怎么能打人呢?” “……” 齐玉轩额角滑过一滴冷汗,和鼻血一起无声滴落,“道友,你是不是说错了一个词?我们有话好说……好吵也行,你先放开我。” 堂兄命悬一线的险境,落在齐新蕾眼中却是另一幅旖旎景象:“喂,你放开轩哥哥!别凑这么近占他便宜!” “……” 柳如漪温和秀美的笑容霎时开裂,仿佛整个人从内而外都被侮辱了,甚至夸张地皱起了鼻子。 她猛地退开一步,与舒凫并排而立,负着手淡淡道:“你放心,我决计不会看上你哥哥。” “我凭什么信你?” “很简单,理由有两点。” 柳如漪一手搭在心口,长睫低垂,是个再哀怨凄美不过的西子捧心姿态,说出的话却与之完全相反。 只听“她”一字一顿道: “第一,我没有龙阳之好。我喜欢女人,也喜欢扮女人,这两者并无冲突。” “第二,我实在看不上你这位小哥哥。唉,他有什么好的?长得没我漂亮,对待姑娘没我体贴,估计掏出来还没我大。” “……” “……” “……” 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在这片死一样的寂静中,只有舒凫茫然地眨着眼睛,喉咙里无意识地蹦出一个音节,在地砖上摔得粉碎。 “…………………………………啥?” 第七章 虎穴 美女就是美女,美女还分性别吗 “…………………………啥?” 吐出这个字的同时,舒凫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 她能够理解柳如漪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一句句串联起来,与视觉画面结合在一起,两厢里对不上号,在她脑海中引起了一种类似短路的物理反应,差点儿把CPU给炸了。 ——柳如漪? ——男人? ——还很大? ——“大”是指哪里,胸吗? 舒凫下意识地向柳如漪胸口扫了一眼,又无意识地拍了拍自己坚实的胸膛。 很显然,是柳如漪比较大。 ——那他怎么会是男人呢???胸口那两坨是他锻炼多年的胸大肌吗??? “…………” 齐玉轩和齐新蕾同样目瞪口呆,他们俩毕竟年轻,这场面舒凫没见过,他们更没见过,这会儿都顶着一脸震撼我妈的表情,直接杵在原地石化了。 现场唯一泰然自若的,就是柳如漪本人。 趁着齐家兄妹震撼失神的当口,“她”——他一手抛下银钱、拾起玉钗,一手牵住舒凫衣袖,一阵风似的掠出店门,掠过人声鼎沸的街道,不一会儿便将店铺远远抛在了身后。 直到一口气掠出二里地,齐家人不能再找麻烦,柳如漪才将被自己牵着起飞的舒凫轻轻放下,温声道: “抱歉。一时失言,让姑娘受惊了。” 语调舒缓,语声清越,依然是那道令人过耳不忘的动听嗓音。 “那个,柳道友……” 舒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你……真的是?” “真是。” 柳如漪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目光清透,没半点揶揄玩笑之色。 “那,你这个……” ——胸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我在天衍门订做的贴身软甲。你要是喜欢,以后给你也整一套。” 柳如漪察觉到她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解释道。 说着抬手在胸口拍了一拍:“韧性、弹性都很不错,一般刀枪伤不了它,实用得很。” 舒凫:“……” 天衍门平时都在研究些什么东西?!就算是个辅助门派,这辅助范围也太广泛了吧!! 话又说回来,好端端的,柳如漪订个假胸做什么? 舒凫担心贸然询问不太礼貌,却又忍不住好奇,字斟句酌好半天,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地问道:“柳道友,你既然是男子,为什么要……” “穿女装?” 柳如漪善解人意地替她问完,也不着恼,微笑着自问自答道,“实不相瞒,我和先生在同行中有些名气,而且名声不大好听。每逢出门办事,都是要乔装改扮一番的。” 舒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你穿女装,是为了掩人耳目,避免身份暴露?” “不是。” 柳如漪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纠正道,“是因为女装漂亮。” 舒凫:“……”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接着她又想起另一件事:“你说自己出身玄玉宫,这是真的吗?” “这个不假。” 柳如漪坦然回答,眼中流露出一点怀念之色,“玄玉宫掌门与我家有些因缘,我从小在她门下长大,受了她不少照拂。虽然我不曾拜师,但玄玉宫上下都对我十分友好,我承她们的情。” 难怪他方才语焉不详,误导齐新蕾认为自己是玄玉宫的女修,原来是为了给恩人出头。 舒凫想通了这一节,内心疑虑消减不少,但还是有些消化不良:“对不起,我想安静地思考一会儿人生。” 比如说,为什么你一个男人的皮肤比我还嫩,而且比我还擅长化妆。 柳如漪并不觉得她失礼,歉然道:“舒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平素爱玩,没规矩惯了,也不怎么计较男女之别,凡事只图一个自己看着顺眼,不是有意欺瞒。待此间事了,我一定卸妆向你道歉。”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会卸了胸。” 舒凫:“……谢谢,不用了。” 她从未听过如此真诚的赔礼道歉。“道歉时要露出胸部”这句话老有人刷屏,“道歉时摘下胸部”的,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 …… 日落时分,城南郊外。 藏木林三面环山,绵延数十里,只有一处狭窄入口,是个易守难攻的凶险地形。密林中昏暗幽深,树影幢幢,在逐渐黯淡的暮色笼罩下,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江雪声并未在入口等待他们,而是选择了不远处的一座高坡,临风而立,静静俯视着那片波澜起伏的树海。 他的容貌平淡,背影却是青竹一样清隽修长的,宽袍广袖被山风吹起,人也像是要乘风而去,很有几分超然物外的谪仙样子。 舒凫从背后看着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回来了?”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9节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江雪声平静回头,旋即注意到舒凫面色有异,“舒道友,怎么了?是不是如漪非礼你了?” 柳如漪一惊:“我不是,我没有!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江雪声面带倦容地叹了口气,摆手道:“我知道你没有。我是怕你把人家当姐妹,忘了交代最重要的事,回头人家发现你是假的姐妹,又要一状告到我这里,说你男扮女装,占人便宜。” 柳如漪也跟着叹气:“冤枉啊。我能占什么便宜?我喜欢自己挑衣服、配首饰,也喜欢给其他姑娘挑,帮她们梳妆打扮,看她们光彩照人,过个眼瘾罢了。我在玄玉宫多年,也没人与我计较这个。” “玄玉宫女子为尊,与别处不同。在如今的世道上,你生为男子,就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江雪声不咸不淡地刺他一句,又转向舒凫,斯斯文文地躬身一礼,“道友见笑了。如漪出身鸟族,生性.爱美,他的审美标准……有些特别,不是故意要扮成女子。” “是啊,市面上的男装实在太丑了。我想穿几件漂亮的,都得自己画了设计图送给天衍门。” 柳如漪理直气壮地接口道。 舒凫:“……行吧。” 她两眼放空,暂时性地放弃了思考。天衍门就是这个世界的哆啦○梦,要不然就是道具商城,她已经完全明白了。 “不对,等一等。” 她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个鸟?” 柳如漪:“对啊,我是个鸟。想当年我还是一颗蛋,就是玄玉宫把我孵出来的。” 舒凫:“……行。” 万万没想到,让自己眼前一亮的漂亮姐姐不仅是男人,而且还是个鸟人。在玄幻世界里,大概这才是正常情况。 ……正常个鬼啊。 “好了,说正事吧。” 江雪声截过话头,仍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温吞模样,也不计较他们打岔,“如漪,你瞧见入口处没有?今日一行,怕是要多几分波折。” “怎么?” 柳如漪长眉一挑,踏上一步低头望去。 素日寂静无人的密林入口,不知何时聚集了十余名年轻修士。 舒凫修为平平,眼力也平平,一眼望去看不真切,只觉得他们的模样有些奇怪,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领头一人正在手舞足蹈地嚷嚷些什么,情绪十分高涨。 “我粗粗一听,他们都是附近小家族的子弟,听说此地有穷奇出没,就想来试试身手。” 江雪声解释道,“‘只要我们取胜,就能一战扬名,说不定还能取代童家,跻身青城三大世家的位置’——他们是这么说的。” 柳如漪脸一沉:“童家还没死绝呢,他们就这么等不及?” 江雪声好脾气地笑笑,神色温和,像个慈眉善目的大家长:“少年人意气风发,总是比较喜欢作死的。” ……等等。 作死? 舒凫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柳如漪倒是习以为常,轻飘飘地随口问道:“救还是不救?” 江雪声:“救,但不要马上救。等他们折腾个半死,知道厉害,以后就会懂得分寸了。” 看他那和蔼的目光,忧虑重重的脸色,仿佛在说“等他们成绩下降,就知道老打游戏不好了”。 然后这位慈祥的大家长略一沉吟,改口道:“罢了,还是等他们折腾到七成死吧。” 舒凫:????? ——“七成死”是个什么东西?和七分熟一个意思吗? ——这位大哥,你好像和你的表面人设不太一样啊。 江雪声没有察觉她的腹诽,也可能是察觉了但没有在意,袍袖一拂,带着她和柳如漪从高坡上一跃而下,瞬间掠过数十丈距离,在那群年轻修士面前飘然落地。 舒凫冷不防被人带着装了个逼,体验不是很好,觉得自己有点晕机。 她晕晕乎乎地一抬头,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感觉更不好了。 因为,从她此刻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 在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修士之中,有个瓜子脸、大眼睛,乍一看十分甜美秀气的白衣女孩,像一朵柔弱的小白花,令人心生怜爱。 但是,在舒凫手中雪亮的剑锋上,却映出了一张……怎么看都不像人,至少也像是R级恐怖片演员的脸。 “………………” 这画面委实有些刺激,舒凫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舌尖咬得发麻,好不容易才将一句“我日什么东西”咽回肚里。 就在此时,她听见脑海中响起一道传音,是江雪声平心静气地叮嘱道: 【道友,离那位穿白衣的姑娘远些。她已经死了七八年了,阴气重,靠太近对身体不好。】 舒凫:【我日!】 江雪声:【你不要日,也不要怕。这位姑娘死状凄惨,恐怕是当年穷奇之祸的遇难者。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对死者不敬,她一路上多半要给他们添些麻烦,不会祸及我们。】 【……】 舒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日——日夜行善积德,她一定不会为难我的。】 江雪声:【放心。人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 舒凫:【……】 ——所谓的“作死”、“救还是不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第八章 虎女 你的一片芳心,终究是错付了啊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听上去很有胆魄,但舒凫无论怎么琢磨,总觉得这话是在说小牛犊子没见识,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才能一往无前地作死。 就像眼前这群年轻修士一样。 不过在舒凫眼中,这批青少年的素质良莠不齐,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甚至算不上小牛犊子,应该叫做小兔崽子,或者小王八羔子。 江雪声秀了一手从天而降的掌……哦不,功夫,当下就有几个兔崽子面色一沉,要么扬起下巴翻白眼,要么阴阳怪气地斜眼看人,好像眼珠子都不肯好好长在原位似的。 这也难怪——从天而降的功夫谁都会,却不是谁的身法都像江雪声一样飘逸潇洒,落地时漫不经心地一转身,带起的衣摆如同花一般自然散开,比鼓风机吹得还漂亮。 他这个逼装得一鸣惊人,身后还跟着俩姑娘,一个红妆艳丽,一个素衣白裳,红白玫瑰似的,俨然一副标准的人生赢家做派。要不是江雪声文质彬彬,态度谦和,对谁都是一张笑脸,指不定一转身就被哪个年轻气盛的小朋友背刺了。 “白玫瑰”舒凫堪堪站稳,一眼扫过人丛,迅速将所有人的衣着样貌都在心中暗记了一遍。 这些修士她一个都不认识,只觉得他们一个赛一个的衣冠楚楚,人模狗样,果然修仙界人人都有一副好皮囊。 虽然其中有一个不是人。 为首的少年穿着最华丽,样貌最俊俏,态度也最骄傲,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惹眼。 舒凫定睛细看,只见他肤色白净,脸庞生得尖而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宝蓝底色的衣袍上花团锦簇,整个人活像只翘着尾巴开屏的蓝孔雀。 这会儿他被许多人簇拥着,品尝到了一点“百鸟朝凤”的滋味,不自觉地端起了凤凰派头:“请问几位是?实不相瞒,我们正准备进入藏木林除妖。几位若有意同行,届时可要听我调遣,千万不能坏了大事。” “……” 柳如漪一言不发地垂下头去,以袖掩口,眉目含情,看上去颇有一点“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不过舒凫知道,他这是在忍笑。 而且还没忍住。 他这一笑就笑出了万种风情,那少年心底藏不住事,整张脸一下烧红到耳根,舌头直愣愣的转不过弯来:“这,这位姑娘……” 舒凫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心中暗道“又弯了一个”。 “别磨蹭了,我们快些进入林中吧!” 一名少女开口催促道,“要是去得晚了,指不定有其他外来的修士捷足先登,抢先一步把穷奇杀了。” “不错。”另一名少年接话,狐疑的目光一个劲儿往江雪声身上瞟,“你们这些外乡人,最好还是少来插手,免得添乱。” 柳如漪嫣然一笑:“道友放心,我们只是来见见世面,决计不会添乱。” 于是那少年也跟着脸上一红,扭扭捏捏地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舒凫:“……” 这些异性恋小朋友的一片芳心,终究是错付了啊! 与吵吵嚷嚷的活人相比,那位“死了七八年”的白衣少女倒是十分低调。她自始至终一语不发,安分守己,毫无存在感地蛰伏在一旁,低眉顺眼的,像个给少侠们端茶倒水的小丫头。 要不是孤光有灵,剑身能照见本相,舒凫原本也不会向她多瞧一眼,更不会想到她是个藏在人群中的鬼魂。 【道友,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这鬼魂一路跟着我们啊。】 到底是上辈子没见过鬼,舒凫突然置身于恐怖片现场,内心难免有些紧张。虽然面不改色,但掌心还是沁出了一层薄汗。 【无妨。】 江雪声似乎察觉到她的僵硬,在传音中幽幽叹了口气,长袖一扬,隔着衣袖轻轻搭上她发冷的指尖,一道温暖的真气渡了过来。 【藏木林地势独特,阴气郁积,鬼怪比别处更逼真些,寻常修士都难以分辨。你且放宽心,这不是什么厉鬼,只是个心有执念、不肯投胎的小姑娘罢了。】 舒凫哭笑不得——你姥姥的,就凭这种设定,在现代鬼片里已经算是十足的厉鬼了! 什么贞子,什么伽椰子,不也都是“心有执念的小姑娘”吗? 但是指尖流入的灵力太过柔和,暖洋洋的,温水一样浸泡着四肢百骸,顷刻间将她满心的卧槽都融化在了一团温柔乡里。 舒凫不自觉地斜睨江雪声一眼,忽然明白了柳如漪为什么说他“考虑周到”。 虽然她并不需要照顾,女鬼什么的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不过他有这份心思,还是很值得感谢的。 其他人满脑子都是穷奇——以及斩杀穷奇之后的锦绣前程,没一个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只有那女鬼百无聊赖,扭头朝舒凫瞥了一眼,视线落在她与江雪声重叠的袖口上,若有所思地一挑眉梢。 然后,她冲舒凫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露出一抹女生间特有的会意微笑,眼神里装着明晃晃的三个字:我懂的。 舒凫:“……” 夭寿哦,她刚才是不是被鬼八卦了?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0节 …… …… 一刻钟后,藏木林中。 刚一进入林中,舒凫便觉得周遭陡然安静下来。 放眼四周,目力所及处尽是郁郁苍苍的古木,像无数沉默的人影,手牵着手环绕在他们身边,吞没了外界一切声息和光线。 在渐趋微弱的暮光中,林间生气勃勃的绿意也随之消隐,从树干到枝叶,都呈现出一种阴郁不祥的黑。 这场景处处透着诡异,凶险得一目了然,任谁见了也会头皮发麻,胳膊上爬起一水儿的鸡皮疙瘩。 走在最前方的华服少年倒是镇定,昂首挺胸,一边走一边鼓舞心生怯意的同伴:“怕什么?这次的穷奇没叼走几个人,想必十分虚弱,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到时候把它一围,大家齐上,刀剑法术一起往它脑门上砸,保准一眨眼就把它砸瘫了。” “是啊,白公子说得对。没什么好怕的!” “一切就仰仗白公子了!” “要不是有白公子开路,我还不敢来呢。” 众人十分配合这位“白公子”的表演,一叠声地附和捧场,肉麻到不堪入耳的商业互吹满天乱飞。 白公子被吹得眉开眼笑,心里美滋滋的,孔雀尾巴翘得更高了。 但与此同时,舒凫分明看见——好几个少年嘴上吹得积极,背地里却一个个挤眉弄眼,有的冷笑,有的撇嘴,神色间充满不屑,甚至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们从背后注视白公子的眼神,就像在目送一头开开心心蹦上烤架的猪。 很显然,白公子把大家当马仔,大家把白公子当炮灰。你不仁我不义,礼尚往来,诚信互坑。 “……” 舒凫一时间有些无语。大敌当前,厉鬼在后,一群菜鸡还搁这儿玩内讧,真是好标准的一出菜鸡互啄。 她自认为也是菜鸡之一,但她至少态度端正。 舒凫懒得关心菜鸡,索性就任凭他们上演男版宫心计,自己一边紧跟着江雪声和柳如漪的背影,一边在内心琢磨“穷奇”一事的蹊跷之处。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是个天生的爆脾气,受不得委屈,半边脸挨了打就要把对方打成半身不遂,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脑子。 之前她刚听完一耳朵陈年旧事,先是被柳如漪拉去逛街,接着又被齐小姐一通胡搅蛮缠,满脑子千头万绪都被搅成了一锅煮开的浆糊。这会儿浆糊渐渐冷却,水落石出,她心中郁结的疑虑终于浮现了一个角。 江雪声他们讲述的历史,看似合情合理,无懈可击,但倘若仔细推敲起来,其中仍然存在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比如说,“穷奇”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童家修士众多,童瑶实力不俗,又有孤光这样的宝剑在手,竟然也对它无计可施,只能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就算是传说中的“四凶”,一匹妖兽而已,真有单枪匹马屠灭一个修仙家族的本事吗? 比如说,当年的穷奇被童瑶一剑断头,死得不能再死,现在的“穷奇”又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那穷奇是个英雄母亲,临死前在哪儿下了个蛋不成? 再比如说,当年穷奇神出鬼没,行踪成谜,童家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它的巢穴。为什么这一次,它的踪迹却传得路人皆知,以至于阿猫阿狗都能跑来捡漏? …… 舒凫一手按着眉心,眼皮子跳个不停,总觉得穷奇这档子破事里有点东西。 至于有什么东西,她也不知道。 再看那白衣少女,她照样是一路亦步亦趋,半点也没显露出搞事情的苗头。就在舒凫以为“可能人家只是一个路过的鬼魂”之际,那少女忽然停下脚步,黑眼珠左右一转,飞快地伸手在树干上一拍。 紧接着满树枝叶一阵乱响,哗啦一声,一团黑魆魆的物事从枝头倒挂下来。 “哇啊!!!” 前头几个少年骇了一跳,连连后退:“何方妖孽?!” 还是那白公子胆大,反手抽出自己镶金嵌玉的华贵佩剑,也不嫌脏,用剑尖在那团物事上轻轻一挑,揭开了包裹在外的一层破布。 剑柄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在夜色间泛出碧莹莹的柔光,恰好照亮了他剑尖所指的一小方区域,映照出一张惨白的……确切来说,是一个惨白的骷髅脑袋。 “哇啊啊啊!!!!!” 少年侠客们的嗓门越发敞亮了,枝头好几只寒鸦被惊动,扑棱棱地振翅而飞。 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下,每一张面孔都被映照得白里泛青,乍一看格外瘆人,好像浮起了一层惨碧色的死气。 只有那白衣少女镇定自如,嘴角挂着一点诡秘的微笑,甚至还转过身冲舒凫眨了眨眼睛,并起食指和中指比向自己,用口型向她说道: “那是我。” 舒凫:“……” 夭寿啊,这个女鬼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第九章 失言 我看着你,就如同地铁老人看手机 有这么一句话,大家都听过,叫做“当你在家中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你家里已经有一万只蟑螂了”。 舒凫当然也听过。作为一名爱好卫生的当代南方人,她一向对蟑螂的繁衍生息保持高度警惕。 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当你在森林里发现一块骨头,接下来还会发现剩余的一百多块”。 没错,这一百多块都是同一个人的骨头,而且每一次都是骸骨的主人——白衣少女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有时候她把胸骨和肋骨挂在树枝上,轻轻一晃就会掉落,在众人面前迎风摇摆,仿佛一副挂在店门口的鸭架子。 有时候她把腿骨埋在草丛里,故意假装绊倒,踩出清脆的“嘎吱”一声。 有时候她把手骨胳膊肘儿朝下,插在小溪底部的泥沙里,如果有人在溪边掬水,苍白细瘦的指骨就会挂住这人的衣袖,被他一起带出水面。 …… 就这样,她全程毫不避讳舒凫的目光,骚操作一套接一套,直接把舒凫给看傻了。 虽说尸骨只是一副皮囊,没灵魂没感触,所谓“死者为大”、“尊重遗体”都是活人的念想,但她第一次见到玩自己骨头玩得这么嗨的! 这是一个怎样的硬核女鬼啊?! 舒凫一向以钢铁猛女自居,这会儿也不由地甘拜下风,真心实意地承认自己输了。 她趁众人不注意,冲那白衣少女恭恭敬敬地一拱手,以肢体语言表达“您老牛逼”。 少女谦虚地回了个礼,表示不敢当。 舒凫:“……” 这鬼还挺懂礼貌! 事态发展到一步,就算舒凫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这女鬼对她没有敌意,反而表现得十分亲近。也不知是因为童家,还是因为姜若水与生俱来的女主光环。 对于那些个一头扎入藏木林的小兔崽子,女鬼也没动杀心,只是变着法儿(用自己的骨头)作弄他们,把其中几个水货吓得魂飞魄散,哀嚎与尖叫齐飞,眼泪共鼻涕一色。 至于她自己,全程都只是藏在一边暗中观察,时不时地抿嘴偷笑,仅此而已。 舒凫注意到的,柳如漪和江雪声自然也尽收眼底。江雪声面不改色,恍若未闻;柳如漪想笑又不好笑出声,憋得十分辛苦。 因为憋笑,他整个人抖抖索索的,宛如一束迎风摇曳的弱柳,可把那几个心猿意马的少年心疼坏了,一个劲儿地围着他嘘寒问暖。 对此,舒凫只有一个表情—— 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 撇开这一节不谈,舒凫一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不时地插嘴套话,不过一刻钟功夫,已经将这群青少年的来历背景摸了个透。 为首这位“白公子”,大名叫做白恬——人也确实很白甜,而且很傻。他的父母仿佛能够未卜先知,隔着十八年预见到未来景象,给儿子取了这么一个天造地设的好名字。 白家是个不上不下的小家族,和姜家、齐家不能比,勉强比日薄西山的童家强上一些。正所谓“矮子里面拔将军”,在青城一带,白家也算是有了三分颜色,可以凑合着开个染坊了。 白恬资质平平,全靠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的染坊供着。白家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灵丹妙药一路堆,硬是将他堆成了年轻一代中的“青年才俊”。放眼方圆百里,除了姜、齐两家的嫡支后辈,就数他最争气——虽然这口气,有一大半都是爹妈替他争回来的。 平心而论,这位白少爷的心眼倒是不坏,只不过从小被人吹多了彩虹屁,飘飘然找不着北,自以为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儿童,生来就肩负着引领凡人的伟大使命。 所以,他一方面自命不凡,把队友都当成自己的马仔跟班;另一方面,他一心一意带队除妖,满腔热血,半点也没把队友往坏处想。即使别人冲他当面笑嘻嘻,背后mmp,甚至暗笑“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他也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照样昂首阔步地走在队伍前列,替大家开道兼充当炮灰,实乃白甜本甜。 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 “地主家的傻儿子啊……” 舒凫手扶额头叹了口气。 傻白甜到这个地步,就连她也觉得于心不忍,情不自禁地想要拉他一把。所谓“傻人有傻福”,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傻得令人圣母。 舒凫这么想着一转头,忽然发现那女鬼也在抬手扶额,姿势和她一模一样。一人一鬼恰好对上眼,一时间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白少爷太甜,终于连鬼都看不下去了。 …… 再说另一边,几个误上贼船的少年为了壮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靠分享废话来缓解恐惧。 舒凫初来乍到,最缺的就是信息,最爱听的就是废话,这种时候自然当仁不让,非得分出一只耳朵偷听不可。 只听一名少年说道:“白兄,我听说令堂正在给你相看,看中了姜二小姐,择日就要上姜家提亲。此话当真?” 另一人插嘴道:“真的?我怎么听说,令堂看中的是齐家姑娘,齐三爷的女儿齐新蕾?” 第三个人啥也没听说,但这不妨碍他跟风恭维:“白公子这样的人物,确实只有姜、齐两家的姑娘才配得上。齐氏族长闭关已久,齐三爷一手掌管族中大小事务,地位与族长无异。好亲事啊,恭喜白公子!” 舒凫心想:难怪齐新蕾如此骄横,原来是有个好爹。 但白恬本人却没什么兴趣,干咳一声,冷冰冰地板起面孔:“此事不必再提。我不是那种贪慕道侣家世的俗人,如果要结侣,一定要选让我一见倾心之人。” 说完偷偷朝柳如漪瞄了一眼,耳尖又变成了粉红色。 舒凫:“啊???” 什么情况? 不是,这白公子也太惨了吧?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1节 相亲对象都是恶毒女配,一见钟情的意中人是个男的,还是个直男! 她有心开口提醒一声,却慢了一步,只听见另一名少年唉声叹气道:“白兄啊,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姜二小姐蕙质兰心,温柔娴静,好多世家公子做梦都想和她结侣呢。” “齐家的雨薇小姐也很不错啊。看见她,我就想起一条江南雨巷,其中有紫薇花一样的姑娘……” “是吗?我倒是更喜欢齐新蕾。” 有个稍大一些的少年浮想联翩,“我见过她几次,这位齐小姐活泼娇俏,热情如火,双修的时候一定很带劲儿。” 说完眯眼一笑,还附带两声猥琐的“嘿嘿”。 舒凫被这突如其来的荤话撞了一下腰,脚底一个趔趄,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江雪声外袍,踉跄着稳住脚步。 “道友,你还好吗?” 江雪声涵养极佳,心如止水,听荤话像听念经,连眉梢都没有动上一动,“年轻人口无遮拦,不必放在心上。” “不,我不是害羞。” 舒凫压低声音回答他,“我只是觉得有点恶心。现在不适合打人,是不是?稍等,我的身体有些不听控制。” 她说完自觉有些歧义,又抬起手来比划道:“我不是觉得双修恶心,是他的态度——” “我明白。” 江雪声可有可无地一点头,语气自然得近乎散漫,“所谓的‘情话’,就是要从情人口中说出来才作数。听毫无干系的旁人讲这些,确实恶心。” 舒凫:“……” 情话我没听过,您老人家倒是真的很会说骚话。 江雪声仿佛觉得自己还不够骚,凝目沉思片刻,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此介怀。有些人一辈子没有双修的机会,一点元阳留到陨落,也只能趁着年轻肖想一二了。如此一想,倒有几分可怜。” 这话不好翻译,一旦翻译成现代文,那可就太恶毒了。 舒凫:“……道友,这里还有孩子呢。” 江雪声:“抱歉,失言。” 舒凫:“抱歉,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理直气壮的失言。” 江雪声:“真心话,自然理直气壮。自称‘失言’是一种礼节,道友不要当真。” 舒凫:“?” ——你明明是个修仙界土著,骚话却与我这个现代人不相上下,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一路上她影影绰绰地意识到,江雪声和柳如漪这两人,乍一看柳如漪光彩夺目,江雪声泯然众人,是个标准的“红花绿叶”配置,其实却恰好相反。 柳如漪称呼江雪声一句“先生”,也不是随口说着玩儿的。 江雪声最大的特别,就在于他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他对谁都彬彬有礼,温润谦和,对谁也都带着一份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的从容,仿佛万事都从眼底过,不从心上走。 他好像什么都能看破,却又偏偏什么都不点穿,隔岸观火似的,带着一点宽宏大度的凉薄。 柳如漪艳若桃李(如果男人可以叫做桃李的话),满身的花刺也是锋芒毕露,一目了然。 江雪声处事圆融,没一点棱角,看上去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好脾气,然而实际上……能够若无其事说出“七成死”、“一辈子没法双修”的男人,想也知道,他不仅和“脾气好”三个字不沾边,而且缺德到祖坟冒烟。 虚伪,实在太虚伪了。 虚伪之人大多面目可憎,江雪声的“虚伪”却并不让人讨厌,只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好玩。 舒凫只觉此人骚得别具一格,生怕一不小心被他带沟里,不自觉地退远了几步,转而和柳如漪走在一处。 柳如漪会意地冲她一笑:“先生讲话很毒吧?他一向是这样的。就连这点表面礼貌,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太惹眼,耗费一百年才练出来。他总说我会损人,其实与他相比,我这点微末功夫还差得远呢。” 舒凫:“你的意思是……他练了一百年,才让自己学会委婉地骂人?” 柳如漪讶然道:“你居然觉得他委婉,你人真好!我看他最多只能‘委婉’三句话,第四句就原形毕露了。” 舒凫:“……” 实不相瞒,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心中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柳道友,你为什么要称呼他‘先生’?你们年龄相差很多吗?” “那倒不是。”柳如漪随口道,“先生其实挺年轻的,也就比我年长个三五倍吧。” “倍。” 舒凫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柳如漪点头:“对,三五倍。” 不是三五岁,而是三五倍。 舒凫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形容。 柳如漪接着道:“至于我叫他‘先生’,是因为他带过我一段时间,教过我许多东西。” 舒凫:“比如说?” 柳如漪:“比如怎样委婉地骂人。” “……” 舒凫沉默半晌,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呆板语调说道,“是吗,那可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第十章 玉兔 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兔兔要吃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舒凫觉得自己的人缘实在妙不可言,一会儿遇见个S,一会儿遇见个B,难得碰上一对志同道合的“神仙眷侣”,结果人家既不是眷,也不是侣。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是女装大佬,一个温文敦厚的老实人一点都不老实——老倒是老的,而且很有一点为老不尊的意思。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为老不尊的江先生老神在在,少年们嫌弃骷髅晦气,他就一路替这个死无全尸的女鬼收着遗骸,还将人家的头骨托在手里,仔细端详:“这颅骨上有多处裂痕,眉心穿孔,后脑凹下一块,生前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有胆小的女孩子缩了缩肩膀:“死状如此凄惨,岂不是要变成厉鬼……” “冤有头,债有主。” 白公子一派坦荡,一马当先地走在前方,“我们没干过亏心事,就算是厉鬼索命,也索不到我们头上。” 另一人提出疑点:“不过,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穷奇重现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如果被穷奇所杀,尸体还不至于变成白骨。” “就是啊。”其他人附和道,“就算真是穷奇,它也不至于一路走,一路啃,还一路往外吐骨头吧?” “好端端的一具尸骨,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简直就像……就像……” ——就像分.尸现场一样。 不过这一次,分.尸的似乎是死者自己。 舒凫一路目睹了白衣少女的操作,对幕后黑手心知肚明,却不太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如此大费周章,像拆解模型一样拆散自己的尸骨,一节一节藏在林中,当真只是为了恶作剧吗?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舒凫顿住脚步,回顾自己进入林中以后的经历,在脑海中飞快地将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准确来说,她意识到“少了点什么”。 自打他们进入藏木林以来,这一路上风平浪静,除了一堆七零八落的陈年白骨之外,没有任何异状,也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但江雪声分明说过——林中有瘴气弥漫,必须服用清心丸抵御。 在他们逛街途中,柳如漪也喋喋不休地向她科普了一路“神奇生物在哪里”,简而言之就是:藏木林是个远近闻名的妖兽大本营,不仅有穷奇,还有咬人的琼枝玉兔,吃人的大幺蛾子,强抢民男生猴子的猴妖,撩而不娶采花无数的公狐狸…… “真是太可怕了!” 柳如漪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舒凫听得一愣一愣的,愣是没明白可怕在哪里。一个抢男人,一个撩女人,他们是来搞笑的吧? 但是,眼下的问题就在于—— 无论是兔子、猴子、幺蛾子,还是其他什么奇形怪状的鬼东西,一概没有出现。 传说中的妖兽之家,干净得像是刚迎接过卫生检查。 “有一种可能性。” 舒凫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那百来块骨头,其实铺成了一条路。一条指引我们平安穿过藏木林,抵达某个地方的路。” 【答对了。】 江雪声的嗓音在她脑海中唐突响起,【可惜,我没有准备奖品。】 舒凫:【不必了。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位姑娘既然能够化形,直接给我们带路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用尸骨作为路标?】 【……】 江雪声罕见地沉默了一瞬间,旋即恢复平静,【依我推测,很有可能是……她必须沿途摆放带有自己气息的尸骨,循着气息给我们带路。否则,她自己也会迷失方向。】 舒凫:【意思是……】 江雪声:【意思是,她生前不认得路,死后也没有治好。】 ——是因为路痴啊?!!! 舒凫第一次知道鬼也会路痴,内心最后一点恐惧和对鬼神的敬畏一起灰飞烟灭,整个人都松垮下来。 她懒得再去细想,索性直接在脑海中提问:【那么请问,这个路痴女鬼要带我们去哪里呢?】 没有回答。 因为下一秒,答案就以一种再直观不过的形式,清清楚楚、简单粗暴地撞入了众人眼帘。 穿过幽深的密林,在崇山峻岭俯瞰之下,黑魆魆的林木掩映之间,竟然有一方开阔平静的湖水。 水天一色,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倒映着漆黑的天幕,以及珍珠和钻石一般璀璨的星辰。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2节 那湖水深邃,一眼望不见底,透不进一点光芒,就像是他们头顶那片渺远无边的天色。映在湖面上的星光却极明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硬生生造出了一片灿烂的万家灯火。 在湖岸浅滩上,孤零零躺着一小节苍白的指骨,指尖朝向湖心。 这画面美丽中透着吊诡,凄迷中暗藏险恶,所有人都看得呼吸一滞——除了白衣少女,因为死人不会呼吸。 江雪声传音道:【此地阴气积沉,若是鬼魂化形,便能拥有一副以假乱真的躯壳。想来,这位姑娘就是埋骨于此。】 但在表面上,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他和柳如漪很有默契地缄口不言,假装自己只是普通的观光游客。于是白公子再次扮演领导角色,第一个开口道:“这湖中……莫非有什么东西?” “……” 舒凫心中一阵茫然。以她对《山海经》的粗浅了解,从未听说穷奇是个水陆两栖的。 有胆大的少年提议:“要不,我们下水看看?也许穷奇就在——” “胡闹!”年岁稍长的少年呵斥道,“这湖水深不见底,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再说,穷奇又不是水生的,怎么会在水里?” 那白衣少女的鬼魂一心将众人引到这里,原本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此时不禁面色一沉,薄唇掀动,仿佛忍不住就要开口。 但白恬却比她快了一步,朗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今日是来除妖,又不是来游山玩水。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枉为世家子弟!” 他好像唯恐自己还不够招人恨,紧接着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们都不敢,我愿第一个下去。” 白衣少女先是一怔,随即转怒为喜。舒凫看出她神色纯然,水下多半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装聋作哑地不去点破。 女鬼开心了,活人们可就不开心了。 除了白公子的忠实迷弟之外,其他少年们一个个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权衡“是要放任他送死,还是要抢先一步将他乱棍打死”。 也有人动了其他心思,没有遵循白骨的指示,而是自顾自沿着湖岸绕圈:“你们都别争啦。依我看,不如先在周围观察一番,再作定夺。” 其他人觉得有理,当下呼朋唤友,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分散开来,前往湖泊周围查探情况。 这一散,自然就离开了白衣少女精心设计的“安全路线”。 白衣少女的表情是崩溃的——她没想到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根骨头,舍命陪菜鸡,送佛送到西,好不容易将这群少爷小姐们全须全尾地送到这里,只差最后一步,他们竟然还能想出这种骚操作! 舒凫老早就留着心眼,一看她神色不对,连忙扬声喊道:“各位,请不要乱跑!” 根本没人理她。 妈的,太真实了。 舒凫无可奈何,只好将目光转向江雪声:“道友……” 江雪声神色不变:“还没到七成死,再等等。” 舒凫:“……” 你也太真实了! 白公子见众人不听指挥,眉心跳了两跳,一转眼看见柳如漪还在原地,眼中一点怒意立刻转为柔情:“柳姑娘,不如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声少女的惊呼响起。但不同于舒凫预想的是,这声音与其说是“惊恐”、“惊吓”,倒不如说是“惊喜”。 那少女惊喜交加地喊道:“快看,有兔子!好多兔子!” 她一边喊一边雀跃,手中捧着个雪团儿一样晶莹圆润的毛球,竟然还带有夜光效果,仿佛用白玉雕成一般。 ……兔子? 舒凫:“等一等,这难道是……” 一语未毕,那毛球张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嗷呜”一声咬了下去。 “——是咬人的兔子啊!!!!” 舒凫震惊之下,孤光“锵”地一声出鞘,刺破浓重夜色,宛如游龙电光一般直奔少女而去。 那女鬼比她更快,一个起落间,一道翩跹白影已经出现在少女身边,伸手揪住白玉一样的“琼枝玉兔”耳朵,将它远远地抛了出去。 但这还没完——林中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不绝于耳,白花花一大片汹涌而来,分明是捅了兔子窝了! “……” 白衣少女清秀的面容微微扭曲,头一次浮现出几分鬼怪戾气。大约是再也克制不住,她朱唇微启,杏眼圆睁,大声说出了舒凫从她口中听见的第一句话: “干哈咧,这是在干哈咧!仙人板板,你们这些小赤佬到底靠不靠谱?!” 这一句话声如洪钟,口音横跨三个省市,南腔北调在一个锅里炖得稀烂,效果堪称惊悚。 舒凫呆若木鸡,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开口。 ——你妈的,这女鬼不仅硬核路痴,还是个开口跪啊!!! 要素过多了吧!!! 开口跪的女鬼再也顾不上掩饰身份,提着少女衣领一跃而起,一边躲避蜂拥而来的兔群,一边急赤白脸地冲他们吼道: “都在那儿傻愣着干哈?不要搞七捻三,麻溜点,都他娘的给我下去!” 说完她以身作则,抡圆胳膊全力一掷,将那个魂飞天外的少女扔进湖里,发出沉闷的“噗通”一声。 “还不快下去!!!” 她独自背对着雪片似的兔群,目眦欲裂,嗓门震得人耳鼓嗡鸣。从表情、姿态再到声音,都像极了一位大义凛然的壮士。 还是李云龙那款的。 舒凫内心的吐槽欲膨胀到无以复加,差点把她撑得爆体而亡——当然并没有,她勉强维持住一线清明,一手一个拎着两个少年衣领,二话不说将他们投入湖中。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兔群已经风卷残云一样逼到脚边,鲨鱼似的银牙咬住了她的衣摆。 “……” 舒凫又紧张又想笑,这兔子长得实在太猎奇,还有那么一点卡通。 白恬一个箭步上前,手中提着他那把珠光宝气的佩剑,替她挑开一只兔子:“快走!” “多谢!” 舒凫百忙之中应他一声,却发现人家根本没看她,火热的目光死死黏在柳如漪身上:“柳姑娘,你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我一定会保护你——” 柳如漪冲他意味不明地笑笑,而后素手一扬,怀中忽的多出一样物事。 舒凫凝神看去,只觉得那玩意儿形状陌生,现实中十分少见,好像只在古风仙侠类的游戏中看见过。 那是一架凤首箜篌。 柳如漪怀抱箜篌,头颈微侧,目光流转,唇畔衔着三分笑意。夜风吹拂间,一缕黑发从他脸侧滑落,鲜红裙裾如同虞美人的花瓣一样铺开,整个人比精怪更像精怪。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轻轻一挑,拨出了第一个音节。 然后—— 人言道“一骑当千”,绝世高手孑然一身,一剑光寒,也能胜过千军万马。 舒凫想,柳如漪大概就是那样的高手。 因为他一个人,一架箜篌,竟然弹出了一整支死亡重金属乐队的效果。 音波回荡间,不仅湖面翻卷波涛,兔子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就连天地也为之变色。 半分钟后,舒凫拽着白公子一把长发,忍无可忍地投了湖。 白恬:“放开我,我要和柳姑娘在一起!她不仅人美心善,而且精通音律,我这辈子就认定她了……” 舒凫:“你有病吧!” 第十一章 真容 对不起,我是直男 凭舒凫低俗的审美情操,实在听不懂柳如漪在弹个什么玩意儿;就算能听懂,她也欣赏不来。 所以她一手捂住耳朵,一手薅了白恬一把乌黑光亮的长发,义无反顾地投了湖。 之所以拽头发,是因为白恬反抗激烈,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遏制他的挣扎。 白恬:“柳——姑——娘——” 舒凫:“你——闭——嘴——” 扑通! 舒凫只听见耳边水花飞溅,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都浸入了没顶的冰冷湖水中。 白恬在她身边手脚并用地挣扎,冷不丁一肘子撞到她肩膀。她猝不及防之下灌了一大口水,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恨不得当场把这位痴情少爷按到湖底。 等一等……湖底? 舒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水中的状况好像不太对劲。 她睁开眼低头望去,没有看见想象中平坦开阔的湖底,也没有湖水中常见的游鱼、水草之类,只有一片煞风景的光秃岩石。 头顶灿烂明亮的星光,不知何时也消失殆尽。 在舒凫眼前,只剩下白恬剑柄上夜明珠的一线光亮,流萤似的,照亮了近在咫尺的一小方湖底,以及一面触手可及的石壁。 她莫名有种感觉——他们纵身跃入的,仿佛不是一片林中湖水,而是一座岩石打造的巨大泳池。 为了证实这一猜测,她当即一手扶住石壁,双腿在湖底的岩石上用力一蹬,一个猛子从水底窜了出来。 “咳!咳咳!” “舒姑娘,你没事吧?” 柳如漪的嗓音从旁响起。看来他一曲奏毕,也紧跟着众人纵身入水,没再祸害森林中的花花草草。 舒凫扭头望去,只见柳如漪和她一样浮在水面上,正关切地凑近前来看她:“唉,是我粗心,竟没想到给你准备一件避水的法器。你一个刚入门的小姑娘,又不像我这样皮糙肉厚的……” “我没事,柳道友不必……咦?” 舒凫胡乱揩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刚要回答,忽然不自觉地怔住了。 柳如漪的鬓发被水流冲散,他索性一股脑儿将珠翠钗环摘了个干净,又撩起袖子抹去脸上那些红红白白的脂粉,满头黑发锦缎一样披散下来,捧出其中苍白如玉、赛雪欺霜的一张脸。 舒凫一时愣怔,不禁再次感慨化妆文化的博大精深。成功的化妆不亚于整容,说的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没了脂粉钗环的点缀,柳如漪的骨架仍是那副骨架,眉眼仍是那副眉眼,却不再有先前那般婀娜多姿的情态,一身妩媚都化作俊美风流。桃花眼,芙蓉面,俨然是一副天生三分女相的男子容貌。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3节 和他一比,舒凫只觉得自己上辈子活得像个狗——简直太糙了。 柳如漪见舒凫怔怔地盯着他看,对这种目光并不陌生,偏过头冲她一笑:“好看吗?” 舒凫诚实地回答:“好看。” “自然好看。” 就在此时,头顶忽然落下一道不紧不慢的温润声音。下一个瞬间,舒凫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一轻,被人拽着背心一把提了起来,“旁人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是三天修炼,三天都在梳毛——能不好看吗?” 舒凫:“……” 嗓音温润,台词却委实不怎么温柔。相识还不到一天,她已经能够一眼分辨江雪声的发言风格了。 但另一方面,江雪声嘴上毫不客气,拎舒凫也跟拎猫似的,将她轻轻安放到岸边的动作却堪称小心,还顺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也不知他施展了什么法术,浑身上下没沾到一滴水,即使和他们一样到湖中走了一遭,出水那一刻也依然仪容端整,风姿飘逸宛如谪仙。 至于其他那些少年,就没有这么好的本事和风度了。 有人在破口大骂:“是谁,谁招惹了琼枝玉兔?!我爹一直说女修头发长见识短,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有人在尖声反驳:“休要血口喷人!小柔她确实抱了一只兔子,但那是方公子捉来送给她的!小柔主修符箓,又不懂御兽,她怎么知道这些?” 有人在心虚推诿:“这,我也不知道呀。我只是看那些兔子可爱,还会发光,就想让女孩子开心一下。” 有人在嘤嘤啜泣:“呜呜呜,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爹亲,娘亲……” 有人在冷嘲热讽:“白公子呢?他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一转眼,就被一群兔子撵着跑,把我们带来这么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 舒凫甩开脸上湿漉漉的长发,别过头,“呸”地吐出一口咸涩湖水——如果有可能,她倒是更想吐一口心头老血。 面前这一锅古代熊孩子大杂烩,堪称群魔乱舞,比柳如漪的死亡金属更让人头疼。 这感觉如此熟悉,就好像春运赶高铁回家,满车厢都是十二岁以下的小崽子,几乎激起她一点反社会的心。 不过,眼下却不是“脚踢北海幼儿园”的时候。 舒凫环顾四周,发觉眼前果然是一派不见天日的昏暗,依稀能看出是个洞窟,四下里除了石壁之外空无一物。他们方才上岸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湖泊,而是洞窟中一座半大不小的水潭,正好位于一条狭长甬道的尽头。 甬道两侧的石壁上,点了一排不知什么材质的油灯,静静释放出清冷的蓝色光焰。 如同墓地中徘徊的磷火。 舒凫不是修仙界土著,但她阅文无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联想起密林中黑宝石一样的诡异湖泊,白衣少女一路行来的殷切指引,她想也不想就得出结论: ——那座湖泊之中,必然被人设置了一座巨大的传送阵。 问题就在于,谁吃饱了撑的在湖里设阵?他们想把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传送到什么地方? “穷奇”曾经在藏木林附近出没,白衣少女的尸骨也在其中。林中这座古怪的传送阵,一定和他们两者都脱不开关系。 江雪声说过,当年的穷奇神出鬼没,时常在藏木林一带无故消失,从未在现场留下半点痕迹。 如果说,当年也有这样的传送阵呢? 或者,更进一步讲—— 如果说,当年有修士在背后操纵,刻意隐藏穷奇的行踪呢? 穷奇的出现,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人祸? “……” 舒凫有心认真思考一番,无奈耳边总有杂音干扰。她真不明白,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小朋友来这里干嘛,可能是负责给白公子喊666吧。 至于白公子本人,他和舒凫一起落水,这会儿舒凫被江雪声拎着,他也被柳如漪捉小鸡一样拎在手中,轻松自如地提上了岸。 白恬一看就是个纯情少年,红着脸刚想道谢,一抬头看见“意中人”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登时如遭雷击,嘴巴张得像能一口吞下个鸵鸟蛋。 “柳、柳柳柳姑娘,你这是……” 柳如漪:“哦,我是男人。瞧着不像么?” 像你个头啊!舒凫在内心骂了一句。 “………………” 白恬大惊之下,整个人眼神放空,目光晃晃悠悠地飘出老远,却没有因这一冲击性.事实而当场自闭。相反,他在瞬息间完成了心理建设,郑重道: “柳姑……柳公子,我对你的风姿一见倾心,细细想来,其实也无关性别。虽然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但是为了你,我也可以喜欢男人。” 柳如漪:“抱歉,我喜欢女人。” 白恬:“……” 舒凫:“……” 冤孽啊! 这都是什么事情! “白公子,你……节哀。” 眼看着白公子甫遭巨变,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还不了魂,舒凫痛定思痛,只好代替他站出来主持大局: “各位,请先冷静下来……” 话音未落,她只感觉眼前蓦地一亮,更加令人“冷静不下来”的场景出现了。 在他们身后,黑漆漆的小水潭中忽然光华大盛,好像凭空里映照出一轮明月。 紧接着,那轮“明月”从水中徐徐升起,越来越高,拖出了底下一截穿着白衣的身躯—— 呸,什么明月!分明就是刚才那个女鬼的头! 女鬼一改方才唯唯诺诺的神态,横眉怒目,威风凛凛,整个人、哦不,整个鬼棒槌似的朝他们面前一杵,中气十足地大骂道: “我说你,那个掉毛鸡一样的小少爷!你他娘的就是传说中的白家少主?你带来这些小鸡仔,就是青城这一带最厉害的仙家子弟?逗我呢吧!格老子的,难怪姜、齐两家猖狂这么多年,你们看看你们,连一个能扛事的都没有,一群扶不上墙的磕碜玩意儿!” “我……你……” 白恬沉浸在失恋的悲恸之中,还没缓过劲儿来,又被她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可谓雪上加霜。他一脸“我爹都没骂过我”的震惊表情,刚要开口分辩,又被下一通狂风暴雨般的痛骂堵了回去: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你就是个憨憨,亏我还以为你们能帮我报仇,我也是个憨憨!要不是有这几个路过的好心人,我多年心血都要付——付——付那个什么流!琼枝玉兔都不认得,还敢惹,你们有几条命啊?” “……” 舒凫压低嗓门问道,“这玉兔真有这么厉害?” 柳如漪:“落单的玉兔只是小妖,但他们的族群非同一般,繁殖能力惊人。冬天埋下一只兔子,来年春天就会长出一棵树,树上能结成百上千只兔子……” 舒凫:“???” 无性繁殖??? “行了,先不提那些兔子。” 白衣少女也不在意众人惊骇的视线,在一块岩石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摆手道,“如今离开了藏木林,我也藏不住自己身上的鬼气,就这么着吧。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抖什么?没见过鬼啊?” 众人:“……” 这种画风的鬼,一般人还真没见过。 眼看这天聊不下去,舒凫只好再次挺身而出,代表活人一方与鬼交涉:“这位姑娘,请问你将我们引入湖中,究竟所为何事?” “嗨,还能为什么!” 白衣少女面对舒凫,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面色和语气都缓和了几分,“妹子,看过话本没有?像我这样的女鬼化形,那肯定是身负惨案,沉冤待雪,必须的!找你们来也没啥事儿,就是想告诉你们,‘穷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 舒凫一时语塞,只好顺着她的话头提问,“请问,‘穷奇’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八年前,我第一次来到青城……” “住口!你这鬼怪,休要妖言惑众!” 沉冤待雪的女鬼刚起了个头,就被一旁的少年嘶哑着喉咙打断,“穷奇就是一种凶恶妖兽,为非作歹,杀人无数,人人都知道!还能有什么隐情?我看你和那妖兽是一伙的,处心积虑把我们诱骗过来,就是为了给它果腹!” 舒凫冷眼朝他一瞥,发现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捉兔子送人的“方公子”。一张大众脸上几点雀斑,龙套的一目了然。 天可怜见,她看文途中最讨厌的剧情之一,就是关键信息被龙(杠)套(精)插嘴打断。杠精们一口一个“我不信”、“你闭嘴”,将多少即将水落石出的冤情再次沉入水中,以至于误会不断加深,主角一次又一次和真相失之交臂。 退一万步讲,这白衣女鬼也算是少爷小姐们的救命恩人,方公子一个差点引怪团灭的,哪儿来的底气杠得这么欢实? 有这份自信,咋不回家杠你爹呢? 想到这里,舒凫不假思索地伸手,剑鞘勾住方公子腰带,运足力气一挑一甩,将好不容易爬上岸的少年再次抛回水里。 扑通! “……” 在水声和少年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中,舒凫将一点暗爽藏在心底,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甚至装模作样地欠身施礼,向女鬼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好意思,你继续。” 想打断我听故事? 那我先打断你。 第十二章 左道 好久不见,我又来打你啦 作风豪迈、一口乱炖式方言的女鬼,意外地有个很秀气的名字,叫做田馨。 舒凫看了看眼前的“甜心”,又瞄了一眼身旁的“白甜”,莫名感觉嗓子眼儿里齁得慌。 这名字取得也太甜了! 田馨姑娘被那位没眼色的方公子搅了谈兴,看着眼前一堆懵懂的歪瓜裂枣,一时间意兴索然,也懒得再给他们讲故事,只向舒凫点头道:“妹子,你跟我来。咱们边走边说,有些东西,你亲眼一看就知道了。” “我?”舒凫有点受宠若惊,“多谢田姑娘。只是不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老子高兴,看你顺眼呗。” 田馨说得豪爽,表情却一派讳莫如深,口风一转岔开话题,“对了,你知道这是啥子地方不?”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4节 “这……” 这鬼知道啊。 鬼的确知道:“此地位于青城西北方三十里,是齐家三爷的一处别庄。” “齐三爷?!” 还不等舒凫表现出惊诧之色,其他少年们已经先一步惊叫出声,“怎么会是齐家的地盘?好端端的,齐家在藏木林里开个传送阵做什么?” 田馨讥诮地一提唇角,重复道:“是啊。好端端的,齐家在藏木林开传送阵做什么?” “……” 舒凫事先推敲过一轮,心中自然明白,这座传送阵的目的地意味着什么。 穷奇曾经在藏木林一带出没,林中却不见踪迹,又有一座隐蔽的传送阵通往齐家…… 这答案几乎是明摆着的。 就连白少爷也察觉了端倪,脸色发青:“你是说,是齐家……齐三爷在豢养穷奇?八年前,穷奇之所以会神秘消失,也是因为齐家用传送阵把它转移了?他们是一伙的?” “不对。” 然而,这个“几乎明摆着的”答案,却被一道清淡温和的嗓音否定了。 舒凫错愕回头,只见江雪声不疾不徐走在她身边,壁灯幽蓝的光线投落在他脸上,看上去有一种冷淡的悲悯。 他轻声细语地说道:“齐氏族长一脉在剑道上有些造诣,其他什么三,什么四,都是不三不四的废材罢了。豢养穷奇?他们没那个本事。” 舒凫:“……” 这人的刻薄再一次令她叹为观止。 其他人也被他的狂言震惊,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白恬被父母按头相亲,原本就不太买什么“齐三爷”的账,顺口接话道:“那你说,这背后是谁在捣鬼?为什么藏木林里的传送阵会通往齐家?” 江雪声偏过头睨他一眼,没答话,仿佛在掂量这是个什么玩意。 在幽暗的灯光下,他那种浮于表面的“平庸寡淡”、“文质彬彬”褪了个干净,薄薄一层笑意漂在脸上,像是清晨水面上一团稀薄的雾气,虚假得有点敷衍。 与其说是魔鬼,倒不如说他像个魔头。 柳如漪察言观色,看出他不耐烦解说,便代替这纡尊降贵的魔头开了口:“齐三野心勃勃,自然是有掺一脚的。但他本事稀松,一不擅长阵法,二不擅长御兽,‘穷奇’之所以能在青城兴风作浪,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有外人插手。” 这一席话说得深入浅出,合情合理。白恬一双大眼睛里闪着倾慕的光,刚要鼓掌赞同,却只听见一道嘶哑的男声响起: “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余地?你也配议论齐小姐的父亲!” 舒凫蓦地一怔,还以为是方公子又从水里爬出来作妖,一回头才发现龙套面孔换了一张——倒也不算陌生,这人正是一开始挤兑他们“外地人不要多管闲事”,之后又倾倒于柳如漪美貌的少年。 如今看来,让他为之倾倒的美人恐怕不止一个。 同样是不自觉地被男色打动,这位少年却不像白恬一样当机立断、说弯就弯,反而自觉受到欺骗,愤怒之余还有一点恶心:“堂堂八尺男儿,却穿着女子衣裙,涂脂抹粉,忸怩作态,简直……” “简直什么?” 舒凫扶剑一笑,冷森森地截口道,“接着说啊。好一位阳刚少年郎,金钗罗裙、胭脂水粉,哪一样羞辱到你的男儿气概了?” 柳如漪原本不以为意,这会儿见她突然发难,反倒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抿嘴笑道:“还是女孩子会疼人。” 白恬听见这话,神色越发黯淡:“柳姑娘……不,柳公子,他果然喜欢女人……” 舒凫:嗨嗨嗨,醒一醒。 柳如漪眉目舒展,把方才插话的少年当个屁放了,双手一笼乌云般的长发,自顾自接下去道:“舒姑娘、白公子,你们可知道,这世上最擅长阵法和御兽的,分别是哪一门哪一派?” “这……” 舒凫努力回想自己抄的笔记,“要论阵法,当世第一应属天衍门。此外,九华宗的玉衡峰,凌霄城的崆峒长老,都在阵法上颇有造诣。至于御兽,有个‘白鹿山’精于此道,但凌霄城隔三差五就去打秋风,从他们手中搜刮了不少典籍。” “不错。”柳如漪轻声道,“既然如此,你心中应该已有答案。” 舒凫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既擅长奇门阵法,又精通御兽之道,两者的重合点只有一个。柳如漪这一问,正是为了让她自己导出答案。 她低声道:“是凌霄城下的手?” 童瑶重伤而亡,童家一夕衰败,原来不仅是一段可有可无、为虐而虐的背景故事,还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吗? 原著男女主一路经历九九八十一难,邂逅的恶毒女配、霸道男配、黑暗组织数不胜数,舒凫光顾着辱骂男主,早已忘了其中有没有这一段恩仇。 如今从柳如漪口中听说,她心中并无愤慨,只是淡淡想道:不愧是古早虐文,全世界都在迫害女主,真是倒霉透了。 还有少年不服气道:“也未必就是凌霄城。一个普通的传送阵而已,谁都能设,哪儿需要精通阵法了?” “谁跟你讲传送阵了?” 田馨杏眼圆睁,“我的娘,你不会真的一点都没发现吧?在那座林子里,除了瘴气、妖兽之外,还被人布下了老大一座迷阵啊!” 她胸膛里装满了经年累月、无人倾诉的孤愤,河豚一样气鼓鼓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豁口,当即没头没尾地诉起苦来:“夭寿哦,为了琢磨出这个迷阵的解法,把外人带到湖边,天晓得我一个孤魂野鬼钻研了多少年!我连骨头架子都拆咯!” 众人:“那是你的骨头?!” 田馨:“啊哟,不小心说漏嘴了。你们就当没听见吧。” “……” 舒凫抬手扶住额头。 好在这女鬼还算靠谱,诉苦之余也没忘记正事,一路带着他们穿过狭长的地下甬道,简短地解释道:“你们也别瞎猜有的没的了。这位漂亮锅锅说得对,齐三爷确实在搞事情,他还有几个厉害的帮手,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什么‘林小诚’。” “我这人没什么出息——活着时没有,死了更没有,也看不出那些人有多厉害。” 她语气轻松,台词却着实骇人听闻:“反正就是好厉害咯,他们往我脑门上一戳,我整个脑瓜就爆了。红的白的到处都是,只剩一个头盖骨还算完整,跟他妈破西瓜似的。” 田馨说起自己的死状,还是一样大大咧咧、言辞粗鲁,像在说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 但她死得如此惨烈,连尸骨都无人收埋,难道真能一点都不在意吗? 舒凫偷偷斜眼觑她,却见她目光清明,全无一丝厉鬼特有的暴戾怨毒之色。 一望无尽的黑暗中,白衣少女平静地直视前方,仿佛除了脚下这一条路,天地万物都不在她眼中。 她忽然换了个话题:“八年前,我第一次来到青城。” 舒凫听出这是刚才那个被人打断的故事,没吭声,屏息等待下文。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田馨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起普通话,语气中带有一点朦胧的缅怀,“那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回天乏术,后事都交代好了。他……不信邪,想找仙人救我,一路上到处求仙问药,就这样找上了齐家。” “当时齐家老爷、大少爷都在闭关,三少爷收留了我们,用一粒仙丹吊住了我半口气。” “那仙丹不是白给的。三少爷对他说,想让我长命百岁,就要替齐家做一件事。” ——“他”是谁?穷奇?田馨的男朋友? 舒凫心中狐疑,按捺着没有打断。 按时间推算,当时的齐家族长还是齐玉轩他爷爷,“大少爷”想必就是齐玉轩他爹。这位“三少爷”,也就是如今的齐三爷,自然便是齐玉轩的叔父,齐新蕾姐妹背后的靠山老爹了。 齐氏族长一脉醉心剑道,不问俗务,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闭关。这偌大的齐家,只怕早已成了齐三爷的天下。 “后来呢?” 白恬涩声问道,心中多少已经猜到了真相,“他……穷奇为了救你,帮齐三爷杀人吗?” “不是杀人,是抓人。” 田馨纠正道,“齐三爷需要活人,又不想让人发现,所以伪装成‘妖兽吃人’的样子。后来他们谈崩了,就把我撕票咯。” 说到这里,她忽然开怀地咧嘴一笑:“嗨,幸好我死啦。我活着的时候,整天昏昏沉沉,就是个拖油瓶,一点忙都帮不上。齐三爷把我当人质,我心里干着急,嘴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现在可好,我能说,能笑,还能飘!” “——这一次,轮到我去救他了。” 白恬:“……” 白少爷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是一株没见过半点风雨的金贵娇花,被宠得又傻又白又甜,没有害人的心思,也从未怀疑有人要害他。 如今,白家无微不至的保护裂了一道口子,他骤然窥见温室外头的凄风苦雨、龌龊腌臜,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良,竟微微地发起抖来。 头脑中因为太久不用而生锈的齿轮,奇迹般地转动一格,让他多了个心眼。 他想:我这是被人算计了。 童家败落,齐家、姜家沆瀣一气,炙手可热,就算是六月飞雪的冤情,也会被蒸发成一缕青烟。 田馨无依无靠,唯有将各怀心思的小家族聚集起来,放一群恶犬围杀虎狼,才有那么一丁点希望。 舒凫也想通了这一点,暗中佩服这位田姑娘的用心。 她一个孤魂野鬼,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对外放出“穷奇在藏木林”的消息,引来了这些年轻气盛、急于建功立业的世家子弟,让他们亲眼见证真相。 这样一来,即使她身死,也总会有人替她揭发。 只可惜,田馨机关算尽,却唯独没有算到——这些个鸡零狗碎的小家族,水平实在是太菜了! 恶犬倒是恶犬,却偏偏是一窝茶杯泰迪。 不幸中的万幸是,田馨也没有算到江雪声和柳如漪。 舒凫对这两人的来历一无所知,却无端对他们有种信任,相信他们一定能对付那些“好厉害的帮手”。 当然,事关姜若水的杀母之仇,她就算正面打不过,到时候趁乱偷个人头也是极好的。 不过…… ——“这一次,轮到我去救他”又是什么意思? ——当年受人利用的穷奇,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说当年童家一战,穷奇并未身亡,而是再次落入齐三爷手里,至今仍在残害百姓,为祸一方? 那也太惨了吧。 一心想要保护的人早已不在世上,而穷奇就连这一点也不知道,只是重复着毫无意义的恶行,不断地积累罪孽。 难怪田馨死不瞑目…… 舒凫正在暗自揣度,忽然只听见田馨道: “到了。这些就是被‘穷奇’掳走的人,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你们自己看吧。” “这……” 白恬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5节 在漫长的甬道尽头,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宽敞石室。石室中空无一物——没有物件,只有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骨瘦如柴、神情呆滞,泥塑木雕似的瘫坐在墙根,乍一看都不像是活人。 但他们的确都还活着。 他们的胸膛还在起伏,眼睫还在颤动。即使被人像牲口一样圈养在这里,他们也依然都是活生生的人。 其中有一两个还有几分神智,听见人声,他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簇骇人的光亮,像是黑夜中燃放的烟火。 “救命啊!大侠救命,仙人救……” 话音未落,走在舒凫身旁的江雪声忽然面色一沉,压低嗓音道:“噤声。” 他动手比动口更快,一扬手捏了个法诀,那几个欣喜若狂的囚徒顿时如遭重击,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江雪声面色不改,手上动作不停,反手抛出一道符咒贴在石室入口,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刹那间,舒凫只觉得周遭空气为之一变,似乎有一面看不见的玻璃墙,将他们所在的甬道与石室隔开了。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江雪声方才气定神闲地开口:“有人来了。” 一干少年面面相觑,都被这突然变故吓出了一身冷汗。舒凫比他们强一些,大约只出了半身,还能大着胆子上前细看。 只见石室另一端的出口处,一道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两个身段窈窕的少女一前一后闪身而入。 其中一个穿着桃红衣裙,嗓门尖锐:“今天真晦气!买了一堆假货,又遇上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一个凶巴巴的小贱人。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都哭着向我道歉。对了小薇,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另一个身穿翠绿罗衫,语气温婉:“姐姐,这可是个好地方。这些都是爹爹抓来的恶人,养在这里试药用,你如果不痛快,可以打他们一顿出气。” 红衣少女疑惑道:“试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爹爹的别庄里有这么个地方。”旋即话音一转,“罢了,既然他们得罪爹爹,想必都不是什么好人,打死活该。我瞧他们没戴枷锁,不会暴起伤人吗?” 绿衫少女眼波流转,笑容越发明媚:“放心吧,姐姐。他们一关好些年,吃得还不如我们家养的猫儿狗儿,身体虚得很,姐姐一根手指就能对付他们。” 红衣少女拍手笑道:“那就好!小薇,还是你懂我!” “……” 舒凫瞳孔一缩,不可遏制地手痒起来。 这两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今日刚打过照面的齐新蕾和齐雨薇! 第十三章 阋墙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去练舞室打 舒凫长这么大,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尤其是这位齐新蕾——听个说书遇见她,买个首饰遇见她,如今有心来抄个家杀个人,居然还能遇见她! 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 女主和恶毒女配之间,果然存在一种奇妙的磁场。 齐新蕾愚蠢肤浅,脑子还没有一个核桃大,显然对自己父亲的谋划一无所知,更不清楚这座石室的来历。倒是她那个八面玲珑的妹妹,表面上对姐姐百般逢迎,毫无主见,一双眼中却有狡狯的精光闪烁,一看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舒凫心念电转间,身后的少年们已是一片哗然,错愕、心痛、不可思议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不可能!我的雨薇姑娘不可能如此狠毒,我不信!这一定是幻境!” 这是逃避现实的粉。 “这……齐新蕾小姐的脾气是火爆了点,但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对奄奄一息的凡人动手……” 这是对爱豆深感幻灭的粉。 “唉,正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世家论交,齐家几位小姐都是优雅大方,仪态不凡,想不到私下里还有这样一面。” 这是理智粉。 “你们说什么呢?不就是几个凡人而已,凡人命贱如蝼蚁,齐小姐打了就打了!” 这是脑残粉。 舒凫二话不说,手中孤光倒转半圈,剑柄向后重重一推,正好撞在那脑残粉的门牙位置,当场就让他“嗷”地一声捂着嘴跪了下去。 “牙都没换完的小崽子,也好意思轻贱凡人。” 她嗤笑一声,也不理会身后怨毒的视线,快步走近袖手旁观的江雪声和柳如漪身旁,低声道:“情况不对。” “哦?有何不对?” 柳如漪饶有兴味地挑起一道眉毛。 舒凫整理了一下思绪,尽可能简明扼要地解释道:“听齐新蕾的意思,她从未见过这座密室,多半也从未听她父亲——齐三爷提起过穷奇之事。依我看,多半是齐三爷觉得这个女儿太蠢,不堪大用,所以策划阴谋之际都将她排除在外,免得坏事。” 听到此处,柳如漪忍俊不禁,江雪声仍是如往常一般面沉如水,唯有低垂的长睫微微一动:“道友,你接着说。” 舒凫向他略一点头,接着侃侃而谈:“至于这个齐雨薇,她知晓密室所在,又说这些人是用于‘试药’,显然对齐三爷的作为略知一二。既然如此,她也应该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个傻的,将她带入密室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带姐姐进来?就为了帮姐姐出气?要说她们姐妹情深,我看也不太像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茶楼中也好,现在也好,都是齐新蕾飞扬跋扈,齐雨薇随声附和,处处逢迎。名义上是姐妹,其实姐姐像大小姐,妹妹就像个舔……对不起,就像个大丫鬟。如今看来,分明是齐雨薇更受父亲信任,她有什么必要讨好姐姐?” “这个我知道。” 白恬好不容易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听说齐三爷早年风流,齐雨薇是他与一名凡人女子所生。后来那女子病逝,三夫人才将齐雨薇接过去,和齐新蕾一起教养。三夫人性情暴戾,听说对齐雨薇……不是很好。” “……” 舒凫无话可说。在这个世界观里,是不是每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都要有一两个私生子? 同为私生子,姜宝珠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齐雨薇却是三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两人的处境可谓天差地别。姜若水和齐新蕾这两位“大小姐”,也被养育成了截然相反的性格。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歌里唱的都是真的。 舒凫并不在意齐小姐是宝还是草,她的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照白公子这么说,如果齐雨薇对姐姐心怀嫉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白恬的三观早已被打碎后重塑一番,这会儿也不再逃避,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正是。不如说,我认为她的确对姐姐心怀怨恨。” 女鬼田馨跟着点头:“我也觉得!” 舒凫转向江雪声:“道友。” “你想的不错。” 江雪声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这两人刚一进入石室,我就闻到了一股极其独特的香味。” “香味?” “催.情香的味道。” 舒凫:“噗——————” “不是,她几个意思?!” 这次她是真的一口水喷出三丈,一口气好险卡在胸中没上来,“她,齐雨薇?她想让她姐姐……和这些被抓的百姓???” 救命啊,《弱水三千》的原著虽然雷云滚滚,但它至少不会被扫黄,是个连一丁点车尾气都没有的环保清水文啊! 怎么她一穿来,什么双修,什么元阳,还有什么香,各种少儿不宜的词汇轮番上阵,整个文的画风都变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被锁文了! 难道是—— 因为她内心比较黄,所以原著的画风都被她这个女主带跑了??? 不应该啊!!! “舒姑娘,你不必惊慌。” 柳如漪早已无声地笑弯了腰,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给她解释,“这种香的确催.情,不过催的是‘七情六欲’的情。比如这些百姓,他们对囚禁自己的恶人恨之入骨,被香味一催,就会被心中那一点怨恨控制,不顾一切地攻击齐新蕾,直至将她撕成碎片。” 舒凫:“呃……这不是更过分吗?” 只是不黄而已。 “啊!!” 仿佛在配合他们的讨论一般,屏障对面的石室中,齐新蕾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你——你做什么?!” 只见她一手紧握长鞭,鞭子另一端被一个形容枯槁的男子抓在手里。鞭梢布满了尖锐的倒刺,鲜血顺着男人枯瘦的手腕淅淅沥沥往下流,他却浑不在意,仿佛早已不知道疼。 在他们周围,原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瘫软在地的百姓,也像是磕了大力丸一样缓缓站起身来,空洞无神的双眼中有红光一闪而过。 “你们,你们干什么?!滚开!!不要过来!!” 齐新蕾花容失色,奋力从男人手中抽回长鞭,反手一鞭子抽在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头上,当场在老人额角留下一道血痕。 然而老人却浑然不觉,任由鲜血滴落,如同牵线木偶一样机械地向前迈步。 “试药”摧毁了他们的精神,却也彻底改造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看似形销骨立,实则强韧非常,而且不惧疼痛,就像僵尸一样难缠。 齐新蕾转身欲跑,却发现一向对自己俯首帖耳的妹妹站在门外,一手按着机关,正在从容不迫地关闭石门。 她不敢置信:“小、小薇?你这是在……” “我在关门啊。” 齐雨薇抬头冲她一笑,婉转多情如同紫薇花,落在齐新蕾眼中却像恶鬼一样狰狞。 齐新蕾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尖叫道:“小薇,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开玩笑了!!” “姐姐,我从来不开玩笑。” 齐雨薇神态自若,抬起手轻轻一吹自己白嫩的指尖,“我自问天赋、容貌不下于你,才华更是胜过你千倍。谁让爹爹偏心,想把你嫁去凌霄城享福,让我一辈子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所以,只能劳烦姐姐在这里待一宿,死后再出来了。我一定帮你好好清理一番,教爹爹相信,你是悄悄尾随我进了石窟,又不慎被这些发狂的药人杀害。” “齐雨薇!!!!” …… “太过分了。” 舒凫看在眼中,忍不住一咬牙关,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评价。 “确实过分。” 柳如漪侧目道,“舒姑娘,你是觉得齐小姐罪不至死,想要救她一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舒凫摇头,“我是想说,这些百姓如此虚弱,却还要被逼出最后一分生命力去和齐新蕾拼命,事后必然非死即伤。这样对待他们,不过分吗?”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6节 她定一定神,压下嗓音中隐约的冷意:“凡人不是蝼蚁,也不是勾心斗角的工具。我以为,与其争论两位小姐孰是孰非,谁该死谁不该死,倒不如问一问‘百姓何辜’。” “——我得阻止这件事。” 然后,也不等旁人再说什么,她一纵身穿过屏障,孤光剑脱手而出,险之又险地撑住了那道厚重的石门。 “什么人?快救……” 齐新蕾一个“救”字尚未出口,舒凫已经一掌劈在她手腕上,夺过长鞭拗成两截,又顺手捞走了她的佩剑。 齐小姐四体不勤,修为和大脑一样贫瘠,这把剑挂在她身上,作用类似于一个长条状的超大型腰坠。 “滚一边去。” 舒凫头也不抬地道,“如果你再伤害百姓,下一次我就拗断你的胳膊。” “你疯了吗?!” 齐新蕾双目圆睁,气急败坏地叫骂道,“瞎了你的眼,明明是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先袭击我……等一下,你不就是白天那个小贱人吗!!” 舒凫:“……” 咔嚓。 下一秒,齐新蕾爆发出一阵难以名状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我的手!!!你这个疯子!泼妇!我又没有伤害百姓,你折我的手做什么?!!” 舒凫托着她一条软绵绵的手臂,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叫我‘贱人’,伤害了我的感情。难道我不是百姓吗?” “你——” “考虑到这属于精神伤害,我还给你打了个折,只是把你的胳膊扯脱臼而已。放心,回头找个正骨老师傅接一下,很轻松的。” 舒凫无心与她纠缠,齐新蕾段位太低,欺负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她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走完,扭头向柳如漪递个眼色,随手便将尖声呼痛的齐新蕾抛了过去。 同时,她自己一跃而上,游鱼似的穿过孤光撑开的那道门缝,一扬手揪住了正欲转身离去的齐雨薇。 “齐小姐留步。你这香太过伤身,先给大家解了吧。” 齐雨薇也是个狠角色,当下面色一寒,抽出一柄银光闪闪的细剑直取她面门:“多管闲事,找死!” 舒凫反手用齐新蕾的佩剑向上一架,只听见“铮”的一声清响,剑身相交处火花飞溅。 没有孤光加成,姜若水原本的修为、身手都与齐雨薇不相上下,谁也压不住谁。两人一来一往过了十几招,一时间陷于胶着。 与此同时,柳如漪一脸嫌弃地揪住齐新蕾衣领,而后者则拖着一条胳膊,张牙舞爪地拼命挣扎:“放开我!你这个娘娘腔,阴阳人,不男不女的怪物!我看见你就恶心!放开我,谁要你们救我,我宁死也不向你们低头……” 方才对柳如漪出言不逊的少年见状,壮着胆子挺身而出:“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还不快放开她!” 柳如漪冷笑一声,刚要反唇相讥,一直隔岸观火的江雪声忽然开口道:“舒道友和如漪救了这位齐小姐,你让他们放手,是想自己保护她吗?” 少年一挺胸膛:“当然!” 那个铿锵有力的“然”字还没落地,江雪声袍袖一振,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怪风,不偏不倚将少年和齐新蕾凭空卷起,一同抛回到石室里疯狂的人群之中,四仰八叉地摔成一团。 江雪声薄唇抿起,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清润笑容。 他温声道:“好,现在你可以保护她了。” 第十四章 大黄 我眉头一皱,发现剧本画风不对 姜若水一看就是个勤快姑娘,根基扎实,招式和身法也练得有模有样。舒凫习惯这具身体后,自问在同辈人之间,就算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差不多也能横着走了。 姜家的纨绔后生,娇生惯养的齐大小姐,还有这一窝茶杯泰迪,基本上都能被她一只手吊起来打。 刚一和齐雨薇短兵相接,她立刻便意识到:这个乍一看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不光是心机深沉,动起手来也很有两把刷子。 这也难怪,齐新蕾是个“要嫁到凌霄城享福”的好命,修为低一些、身手差一些,那也没什么。反正到时候前呼后拥,别说打架,就连吃饭穿衣都用不着自己动手。 出嫁前她是齐小姐,出嫁后她是凌夫人,金尊玉贵,最不缺的就是替她咬人的狗。 身娇体软一点,搞不好还更方便讨郎君欢心。 但是,齐雨薇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这是个架空世界,怪力乱神,实力为尊,嫡庶、长幼之类的讲究不像正史一样分明,但齐雨薇无依无靠,要出头实属难上加难。从小到大,即使她处处强过齐新蕾,也只能处处向姐姐低头,丝毫不敢争锋。 何以解忧?唯有学习。 所以齐雨薇很强。很能算计,也很能打。 在年轻一代的后生中,她和同样“唯有学习”的姜若水一样,算得上是个尖子。如果没闹出作弊之类的丑闻,考个清北复交……不对,四大宗门还是没问题的。 只可惜,最终她还是走了左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 眼看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齐雨薇脸色煞白,一剑比一剑狠厉,“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舒凫:“朋友,你听说过童家吗?” 齐雨薇一怔,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消失殆尽。 “看来你知道。” 舒凫唇角一挑,趁着她这一瞬间的愣神,手中冰冷的剑锋已经贴上了少女颈项,“我准备好严刑逼供了,请吧。” 齐雨薇反应也很快,当即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香炉:“香在这里,请姑娘放我一条生路。关于你想知道的事情,雨薇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舒凫:“……” 好一个能屈能伸的反派! “好吧,那我们就谈谈。” 舒凫小心谨慎地接过香炉,转向那些不知所措的世家子弟喊道:“劳驾,有没有人会用水系法术?快来滋一下,把这玩意儿给浇灭了。” 白恬自告奋勇:“我来。” 然后他就滋出了一股头发丝儿似的涓涓细流。 众人:“……” 舒凫深刻怀疑,如果在他手指上割一道口子,出血量还能比这个“水系法术”大上一点儿。 “不是,白公子,你到底行不行啊?” 她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你这是在救火,还是在输液啊?” 白恬额角冒汗:“水系法术我才刚开始学呢!还有,什么叫输液?” 舒凫觉得心好累。 她只好一边盯着白少爷一点点往外滋水,一边沉下脸转向齐雨薇,努力端出一副冷酷威严的派头,假装自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说吧,齐姑娘。关于这间密室,关于穷奇,你都知道些什么?” …… 齐雨薇交代的内情,与女鬼田馨的控诉相差无几。 只不过,在田馨的描述中,听上去像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齐雨薇平铺直叙地一讲,所有滤镜和柔光褪去,真相如同一片光秃秃的嶙峋山石,没有草木遮掩,看上去几乎是丑陋的。 所谓的“穷奇”,的确是一只妖兽。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自幼流落山间,恰好被孤儿田馨捡到,从此便对她十分亲近。一人一妖相依为命,浪迹天涯,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平日里妖兽捕猎,田馨就在山间采些草药,在市井间做些短工,还学了一口南腔北调的杂烩方言。 直至田馨十六岁那年,她忽然罹患重症,昏迷不醒,气息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 那妖兽懵懵懂懂,听说人间有一种“仙人”可以点石成金、生死肉骨,便将奄奄一息的田馨背在身上,一路求仙问药,就这样一个猛子扎进了齐三爷的圈套里。 齐三爷要求他帮忙做一件事,以此交换治愈田馨的仙丹。 而这件事,自然就是从城中“请”回药人,将他们关在这座石室之中,用于试验丹药。 自此以后,妖兽负责在城中掳人,齐三爷和家中客卿在藏木林布下阵法,助他脱逃,再将现场伪装成“妖兽吃人”,让人误以为失踪者都进了穷奇的肚子。 事实上,他们一直都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底,遭受着漫无尽头的痛苦折磨。 妖兽天生灵智有缺,不通情理,不辨善恶,只听田馨再三叮嘱自己“不可杀人”,便一个劲儿磕磕绊绊地追问齐三爷: “你,不杀人?” 齐三爷笑容可掬:“自然不会。我只是邀请他们回来坐一坐,喝杯茶水罢了。” 然后妖兽就放心了。 …… “……” 舒凫沉吟数秒,客观点评,“这妖兽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齐雨薇赔笑道:“他确实不太聪明,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被父亲蒙在鼓里。父亲说,那妖兽是个一等一的傻……” “你怎么说话呢?!” 话音未落,田馨一阵风似的飘了过来,横眉怒目地痛骂道:“你个傻狍子,你全家都是傻狍子!大黄他还是个孩子!他好单纯一个娃,人话还没学利索呢,就被你们给祸祸了!” 舒凫一个激灵:“大黄?” 好好一个穷奇,怎么叫这个名字? “你、你又是谁?!” 饶是齐雨薇一向自恃胆大,冷不丁白日见鬼,也被吓得颜色一变,“藏木林的入口极其隐蔽,还有阵法护持,怎会被这么多人找到?” “……” 田馨幽幽扫她一眼,“因为八年前,你爹沿着这条密道进入藏木林,把我的尸体扔在了湖边。那林子里白骨遍地,却只有我一人化为厉鬼,也算是老天有眼吧。” “齐小姐,我死得好冤啊……” 最后这一句“好冤啊”说得气若游丝,百转千回,齐雨薇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定了定神,小心谨慎地试探道:“你,莫非就是……当年金钏儿要救的姑娘?” 舒凫又是一个激灵:“金什么?”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7节 一个叫大黄,一个叫金钏儿,这画风相差也太大了吧?! 不能仗着穷奇是个傻狍子,就给他乱取外号啊! 田馨反应比她更大,当场冲上前去,伸出两只白森森的鬼爪撕扯齐雨薇:“我靠,你们还要脸不?你们打烂我的脑袋,抢我家的大黄,还有脸给他取名字,还叫什么‘金串儿’!太难听了!信不信我把你们肚肠掏出来,全都给串串咯!” 舒凫:“别别别,等一等,其实这个名字是曹老师取的,他们这属于抄袭……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我这就说。” 齐雨薇脖子上架着剑锋,又被暴走的田馨揪掉了一把头发,疼得眼泪直流,“那妖兽当年被父亲设计,大闹童家,和童瑶同归于尽。后来,他的尸体消失在一团烈火中,变成了一只毫发无伤的幼兽。” “幼兽?” “对,他没有记忆,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父亲把他带回来,取名为‘金钏儿’,交给我喂养长大,说是凌霄城一位公子的意思,我们一定要好生照看……” 舒凫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凌、霄、城。你们果然有靠山。” 这么说来,穷奇确实死而复生,至今仍在凌霄城和齐家掌控之下。田馨如此大费周章,不仅是为了给自己报仇,也是为了救出穷奇,让他获得解脱。 真是难为她了。 “不错,就是凌霄城。” 齐雨薇仿佛看到一线生机,连忙鸡啄米一样点头,“父亲一直想要依附他们,抓人试药也好,豢养穷奇也好,都是凌霄城授意他做的。我……我也只是听命行事,看管这座石窟。” 【——原来如此。】 忽然间,江雪声一如既往的淡泊语声在舒凫耳边响起。 他的嗓音澄澈,像是满室乌烟瘴气里注入了一道清流,令人顿感“如听仙乐耳暂明”。 舒凫转眼望去,只见江雪声神色与音色一般平淡,几乎是不带感情地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看来我们没有找错。】 【凤凰?】 舒凫一下没反应过来,【你是说,穷奇是……】 “……” 江雪声隔着一地狼藉与她相望,目光中又浮现出了那种冷淡的悲悯。 他缓缓道:【那不是穷奇。】 【如果我所料不错,那是上古神鸟——“五凤”中鸿鹄一族的遗孤。我们这一行,就是为了带他回去。】 【此事隐秘,不便过早透露,实在对不起道友。】 舒凫只好苦笑:【没什么,我早就发现你们有事瞒我。大家萍水相逢,也不好交浅言深,这些我都明白。只是……】 根据她的常识,“穷奇”是一种形似老虎、背生双翼的妖兽,“鸿鹄”却是传说中的神鸟,据说是一种白色的凤凰,可能像大雁,也可能像天鹅。 除了都有翅膀之外,好像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吧? 江雪声看出她的疑惑,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数百年前,鸿鹄一族的公主外出游历,与猫妖相恋,诞下的幼子便是一只背生双翼的猫,所以才会被人误认为“穷奇”。】 背生双翼的……猫? 天猫? 舒凫正在感慨“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正常妖怪”,忽然只觉得手腕一痛——齐雨薇趁她分神思索的一瞬间,冷不丁地向她脉门上扎了一根细针! 舒凫:“卧槽!” 这变故来得突然,她身边只有白恬、田馨两人,一个忙着滋水,一个气得头晕,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过顷刻之间,舒凫手腕脱力,人也站立不稳,眼看着一道黑气沿血管向上攀爬,脑内以每秒300帧的速度闪过各种“壮士断腕”镜头,差点又被气吐了——她这么一个画风清奇的女主,竟然还是中了最老套的招数! 简直对不起她那些年看过的文! 柳如漪脸色一沉,厉声道:“齐姑娘,你找死么?” 说完人影一闪,一步越过横亘于他们之间的石室,伸手将舒凫抄在怀中,飞快地递了一枚药丸到她嘴里。 齐雨薇当然不会找死,她一得手便轻飘飘地退出数丈,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哨子,压在唇边用力吹了一声。 哨声清亮如雁鸣,齐雨薇混合着惊惧与狂喜的嗓音却像夜枭,嘶哑而又尖利: “金钏儿,快来救我!!!” 就在下一刻,不等柳如漪伸手抓她,一道炫目的白光如同流星追月般直冲而来,与柳如漪挥袖放出的一道符咒撞了个正着。 田馨出离愤怒:“我×你大爷!你敢这样使唤大黄,我今天就叫你和我一起做鬼——” 至于舒凫,她甚至顾不上愤怒。 一方面是毒气上涌,她不得不强行按捺心绪;另一方面,是因为在白光散尽之后,她终于第一次清楚看见了“穷奇”的真容。 那是一只,通体金黄,背后长有一对雪白翅膀,看上去足有三十斤重的—— ——橘猫。 舒凫:“卧槽。” 她脑补了一路生死相许、虐恋情深,原来“穷奇”根本不是田馨的男朋友,而是她养的猫!!! 第十五章 大佬 师尊,小师妹快要把妖怪打死了! 舒凫忍不住怀疑,即使她的性格与原主截然相反,却还是继承了她衰运缠身、诸事不顺的悲剧命格。 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个什么毒,药丸是不是管用,自然不敢大意,只好像一根棒槌似的,直挺挺地横躺在柳如漪臂弯里。后脑勺枕着温香软玉,内心却不禁悲从中来——可怜她两辈子第一次被这么漂亮的男人抱,却一点都顾不上脸红,因为她的脸已经被毒气熏黑了! 你妈的,为什么。 “得罪。” 柳如漪一手揽住她,顺势单膝落地,单手将凤首箜篌在膝上一架,五指一抹,闲闲拨出了一串大珠小珠似的清越琴音。 舒凫不得不承认,他不说不笑之际,认真迎敌的风姿十分优美。但转头一看,只见一人(齐雨薇)、一鬼(田馨)、一猫(大黄)大眼瞪小眼,构成了一个诡异的等边三角形,她又觉得这画面让人没法认真。 ——妈呀,她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修罗场! 话虽如此,但她能理解田馨的心情。 杀身之恨,夺猫之仇,生生世世,不共戴天。 必须的。 “大黄,你快回来!” 田馨扯开嗓门高喊道,“你忘了吗?当年我在山里捡到你,带着你走南闯北,每天三条小鱼干,省吃俭用把你喂胖了二十斤!你就算忘了我,也不能忘了你身上的肥肉啊!” 齐雨薇忙不迭地抢话:“金钏儿,别听她胡扯。你是我们齐家豢养的灵兽,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吃的是山珍海味,睡的是锦缎绫罗,哪有她说的这么寒酸?” 舒凫插嘴道:“既然你过得这么好,那你还意难平个屁啊?” 齐雨薇:“闭嘴!” 舒凫:“闭你老……算了,令堂无辜,闭你老父吧。你看看你,在外人面前摆小姐派头,在齐大小姐面前表演庶女苦情,一边享着齐家的风光,一边委屈自己不够风光,戏都让你一人唱全乎了。小丫头片子咋还有两副面孔呢?你累不累啊你?” 齐雨薇:“我叫你闭嘴!” 舒凫:“但是我拒绝。” 士可杀,小嘴不可不叭叭。来日九泉下,仍是顶天立地键盘侠。 “舒姑娘,你就少说两句吧。” 柳如漪一抿嘴角,“这‘大黄’虽然不太聪明,但他成长后能一夕覆灭童家,很有几分强悍。这会儿情况紧急,你可不好逗我笑。” 舒凫“哦”一声,老实地点点头,任由他将自己小心地平放在地上。她头颈偏向一侧,余光恰好瞥见不远处的江雪声,只见他神色平缓,一派闲散自如地垂手而立,半点看不出焦急。 【道友。】 她试着在意识中向他搭话,【柳道友说这橘……妖兽不好对付,你不助他一臂之力吗?】 江雪声只答了两个字:【不必。】 舒凫正要询问他此话怎讲,忽然只听见“嘭”地一声响,仿佛有人将一块五花肉重重摔到了砧板上。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去,只一眼便愣住了——就在她挪开视线的一瞬间,那只三十斤重的橘猫已经被一股大力抛出,浮雕似的牢牢嵌在石壁上,砸出了一个猫形的坑。 柳如漪眼角一弯:“得罪。” 舒凫:“……” 这情况紧急在哪里? 橘猫刚照面就吃了这么一招,似乎被这些粗暴野蛮的两脚兽激怒,努力活动着自己胖胖的身躯,高昂起圆滚滚的猫猫头,发出了一声地动山摇的咆哮: “喵———————” 愤怒的橘猫从石壁上一跃而下,震得地面上沙石乱飞,紧接着一仰脖子喷出一口火焰:“喵呜!” 舒凫眼皮一跳:那橘猫准头不好,这火球明显打偏了几分,直勾勾地冲着她脸上来了! 幸好就在此时,她服下的药丸开始发挥效果,麻木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尽管腿脚还有些酸软,但舒凫反应敏捷,眼疾手快地就地一滚,躲开了那团近在咫尺的火焰。 “喵喵!” 橘猫怒火更甚,张口又是一团火球。 这一次舒凫避无可避,但火球刚接近她面门,就像氧气耗尽一样摇曳着消失了。 只剩下一团热气腾腾的水蒸气,近距离糊她一脸,把她烘出了一脑门大汗。 与此同时,舒凫感觉后脑勺一阵发热,像是有人在用烫发机给她烫头。 ——对了,是柳如漪送她的玉钗! 舒凫精神一振,刚要退到一边调息,却只见眼前寒芒闪动,齐雨薇咬牙切齿地冲她一剑刺来。 “别想走!既然你和姐姐一样看不起我,就和她一起留在这里吧!” 舒凫来不及捡起佩剑,孤光又卡在两道石门之中,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眼看齐雨薇一剑快似一剑,情急之下,她一扬手唤出了童瑶的另一件遗物——古琴“魄月”,横在身前。 齐雨薇一惊,连忙退开两步:“你是琴修?” 舒凫一挑下颌,倨傲道:“你说呢。”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8节 ——当然不是,她唯一会演奏的乐器就是竖笛。 至于古琴,她连手要放在哪个位置都不知道。 齐雨薇行事狠绝,一不做二不休,尽管心中惊诧,却没有被舒凫装神弄鬼的架势吓退。相反,她内心盘算着“琴修不擅近身搏斗”,越发凌厉地一剑刺来。 而舒凫早有预料,不避不闪,反而迎着齐雨薇踏上一步,一手握住古琴一端垂落的装饰性长穗—— 然后,她将魄月琴整个儿抡起来,照准齐雨薇脸上重重地砸了下去。 齐雨薇:“???!!!” 魄月琴材质特殊,分量沉重,要是正面挨上一下,非得破相不可。一时间,齐雨薇狼狈地后退躲闪,舒凫紧追不放,一手“舞琴”耍得大开大合,竟然硬是将对手的剑光压了下去。 “你、你这是什么路数?!” 齐雨薇鬓发散乱,惊怒交加地高喊道。 舒凫想答一句“老子是物理琴修”,又觉得对方听不懂,索性充耳不闻,继续一个劲儿地挥琴猛砸。 齐雨薇被她这一套猛虎下山逼得手忙脚乱,一咬牙关,反手从怀中摸出一把细针,天女散花似的抛向舒凫。 舒凫立刻一个下腰避开,却不料双腿乏力,起身之际慢了一拍,雪亮的剑光已经逼至眼前,直直向她眉心刺来。 就在生死交关的一瞬间,她心脏骤然收紧,手上动作却冷静得不可思议。 舒凫深吸口气,将刚刚凝聚起的一丝灵力汇集于掌心,然后狠狠击在古琴一侧——沉重的琴身在她一推之下,当即一个猛子向前冲去,硬生生地撞上了齐雨薇胸口! “你……?!” 齐雨薇差点没当场喷出一口血,只觉得自己胸都快被这个“琴修”砸平了。 但她的执念同样不可小觑,强忍着胸口疼痛、气血翻涌,手中一柄剑反而挥舞得更快更急,双目赤红,状似疯狂。 舒凫一见对方化身狂战士,立刻以琴为盾,飞快地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她听见耳边传来柳如漪的喊声: “师尊!你还不出手,是想看着小师妹死在眼前吗?!” 师……什么?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舒凫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含义,就只觉身后一道气息逼近,有人一手托住她后腰,另一手虚虚环过她肩膀,搭上了“魄月”柔韧的琴弦。 那只手白净如玉,柔若无骨,倒像是一段落在琴上的月光。 “【这不是来了吗。】” 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同时从舒凫脑中和耳畔响起。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这一句却是对着柳如漪说的,“‘心如止水,不形于色’——如漪,我不是教过你很多次吗?” 说完也不追问,只是指尖一挑,在琴弦上拨出一个轻细的、游丝似的音节。 舒凫不通音律,她只听见那游丝似的乐声响起,如同投石入水,水面上一圈一圈扩散开层层涟漪,而后—— 激起巨浪千重。 澎湃的灵力犹如潮水,顷刻间席卷了整座幽暗的石室。 …… …… “江道友……不,江前辈。” 风平浪静后,橘猫、百姓、熊孩子不分彼此,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舒凫心情复杂地抬头,直勾勾凝视着面前“容貌平常”的男子。 “在下有眼无珠,敢问您究竟是……何方大佬?” 第十六章 好戏 不要迷恋哥,哥不是你可以爱的人 “在下有眼无珠,敢问您究竟是……何方大佬?” 在舒凫眼中,江雪声的五官并无改变,仍旧是一张寡淡脸孔,一副泯然众人的平凡模样。 很显然,这副皮相并不是他的真容。 舒凫再迟钝也能想到,柳如漪声称“连猴妖都想给他生猴子”的师父,不可能长着这么一张普普通通的路人脸。 然而,即使顶着一张路人脸,江雪声低垂眉睫的瞬间,舒凫仍然有种在寺庙里仰视佛像的错觉。 “我不过是沧海一粟,蜉蝣芥子一样的人物。道友这样说,却是折煞我了。” 对于舒凫的疑问,他眼尾含笑,嗓音清透如浮冰相击,“可是吓着你了?如漪从小与我相识,拜师之前都叫我‘先生’,之后一则改不过来,二则没大没小惯了,从未把我当作长辈。” 他掩唇轻咳一声:“在外人眼中,我们并不大像是寻常师徒。” 舒凫干笑道:“那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呢。” “不像才对。” 柳如漪轻快接口道,“我在玄玉宫的时候,先生于我亦师亦友,哪儿用得上这些繁文缛节?后来我离开玄玉宫,随先生入了旁的宗门,总得有个辈分,方便旁人相称,这才象征性地行了个拜师礼。” 江雪声:“若非有要事相求,他也不会这样喊我。无事时我是江先生,有事时我是师尊,倒也分得清楚明白。” 舒凫:“……”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一对以互相埋汰为乐的塑料师徒,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的感情不可谓不好,却与她想象中的“师门”差了十万八千里。师父没有师父的架子,徒弟没有徒弟的规矩,不像师徒,更像是相交多年的损友。 如此特色鲜明的一对师徒,在修仙界中必然有名。他们绝口不提两人的关系,不仅是因为不在意,也是为了避免泄露行踪吧。 江雪声这位“师尊”的教育风格,从中可见一斑。 想到这里,舒凫不由地记起了另一件事:“柳道友,你方才说的‘小师妹’是指?我记得,我似乎是想拜入玄玉宫。” 柳如漪眼珠一转,略显尴尬地别开视线:“啊,这是我一时情急。先生他吧,我知道他有这意思,但他可能还没有准备好……” “如漪莽撞,道友勿怪。” 江雪声开口接过话头,简单明了地一锤定音,“待此间事了,我再仔细与你分说。” 虽然态度稍显强硬,但他语气笃定,神情诚恳,并不让人觉得敷衍,反倒透出一分沉甸甸的郑重来。 听话听音,看人看心。舒凫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女孩,一听就知道,江雪声多半有收她为徒之意,只是眼下时机不对,所以也没有急于开口。 业界大佬看得上她,要问她开不开心,那自然是开心的。 她只是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值得这种级别的大佬看上? 难道是因为她清纯不做作,把古琴当作流星锤,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好不一样? 舒凫不得其解,索性就不再深思,转而抛出一道新买的捆仙索,将齐新蕾和齐雨薇绑在一处,结结实实地捆成了一个双黄粽子。 “接下来的时间,就让她们彼此折磨吧。” 舒凫对自己的处理方式十分满意,不禁得意地插了会儿腰,“白公子,田姑娘,你们还醒着吗?劳烦你们带上这两人,还有那些昏迷的百姓和世家子弟,一同沿原路离开吧。白公子,你回家以后,一定要将事情告诉你家大人,他们自会向齐家讨个说法。” 方才琴音激荡之际,舒凫有玉钗护体,白恬有父母准备的高档法器,田馨只是一缕幽魂,并未受到太大冲击。琴音过境后,除了江柳二人之外,也就只剩他们几个还没趴下了。 田馨正心疼地抱住胖胖的大黄,顾不上答话,闻言只是点头。 “好,我一定做到。” 白恬早已不复一开始志得意满的模样,意气消沉,像只求偶失败的雄孔雀,讷讷点头道:“舒姑娘侠肝义胆,智勇双全,我们合该听从你的安排。难怪柳公子喜欢你……” 舒凫:“???” 她好像只是冲出去打了一场架,中了一趟毒,最后还差点被人一剑刺穿头盖骨。 就这样也能刷信赖值,果然是她舞琴太帅了吗? “既已安置妥当,便动身吧。” 江雪声微微颔首,对舒凫的处置没有异议,“田姑娘,这鸿……‘大黄’已经失去记忆,不如暂且留在我身边,让他好生休养。放心,我自有办法,少则三月、多则一年,定能让他恢复如初。只不过,他终究身负杀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只怕要在清苦之地多留一段时日。”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精神病猫犯罪,还是得判个有期徒刑”。 “……” 田馨仰头打量他半天,心里明白这人一抬手就能让她魂飞魄散,没必要这样客客气气地与她商量。 因为这句不必要的客气话,她决定在江雪声的人品上赌一把,重重点头道:“好,那就有劳仙长了。” 然后她略一停顿,颇有些百感交集的目光落到舒凫身上,压低嗓音补充道:“我要带小少爷离开,接下来的事,大概是没法亲眼瞧见了。仙长,这妹子的剑我认得,我知道她是童……” 话音逐渐转低,湮没在田馨身上明明灭灭的微光里。 她的身影飘忽不定,表情却严肃认真,就像个努力与大人说道理的小姑娘。 “总之,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和大黄啊。” …… ——我知道,她是童瑶的传人。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田馨生前,与大黄一起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时候,曾经见过童瑶一面。只一面,她就记住了那位轻裘长剑、飒爽英姿的“女侠”,记住了童瑶与姜若水七分相似的眉眼,也记住了她的剑。 好漂亮的一个人,好漂亮的一把剑。 她曾经想过:如果有机会,我也要修行,成为像童女侠一样厉害的修士,带着大黄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但她没有机会了。 田馨死了,在凌霄城的修士手中,她死得如同蝼蚁般不值一提。而大黄因为她的死,与童瑶同归于尽,只留下“妖兽作乱”的骂名遗臭万年。 故人长已矣,旧梦不可追。 她的一生太仓促、太短暂,就连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来不及告诉他人知晓。 所以,至少—— 她希望那把漂亮的剑,可以和童瑶的传人一起活下去。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19节 “自当如此,姑娘放心。” 江雪声点点头,一扬广袖收了橘猫,又抬手在半空中虚划几道,向舒凫眉心轻轻一点,低声念了句意义不明的口诀。 “这是隐身符。” 柳如漪解释道,“这道符咒能敛去生人气息,复杂得很,先生画起来却很轻松。待会儿我们带你进入齐家,请你看一出好戏,也算是补偿你这一遭吃的苦头。” 舒凫:“好戏?” 柳如漪:“对,好戏。” …… …… 深夜,齐家别庄。 这座府邸是齐三爷的私产,与齐家一贯简朴大气的风格不同,装潢陈设极尽奢靡,一应都是些名贵器物,珍奇花草,处处都漂浮着纸醉金迷的气息。与之相比,齐新蕾的铺张浪费不过是九牛一毛。 虽然夜色已深,府中却一派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无数碧莹莹的明珠照彻长夜,似乎是有贵客到来。 “凌二公子、崆峒长老,快请上座!” “您二位驾临我们这种穷乡僻壤,实乃蓬荜生辉啊。我齐三何德何能,让二公子亲自跑一趟……” 旁人口中威风八面、一手遮天的“齐三爷”,乍一看也没有三头六臂,就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一把美髯垂至胸口,很有几分气派与风度。 但此时此刻,他却像个大户人家的管家一样,一路上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彩虹屁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将两位身穿金色衣袍的修士请入厅堂。 至于那两位修士,容貌也令人过眼难忘。 “崆峒长老”是个面色黝黑的高瘦老人,脸上沟壑纵横,两道法令纹把嘴角压得很低,整个人活像一把风干的紫薯皮。 他在凌霄城中资历深厚,擅长阵法一道,一向骄矜自诩,看也没看齐三爷一眼,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那位“凌二公子”却是生得文弱秀气,玉面朱唇,清瘦的一小只,锦衣玉带也撑不起他的气势。他唇角上挑,眉眼弯弯,不笑时也带三分笑意,说不出的温柔可亲,倜傥风流。 “哪里。路上耽搁了些许时辰,深夜到访,却是奚月叨扰了。” “父亲与大哥诸事繁忙,我不过是替他们走这一趟,还要请齐三爷多体谅,切莫责怪我年少无知。” …… 而在不远处,凭借隐身符潜入齐家、正在专心看戏的舒凫耸然一惊。 她不记得“凌霄城”这个门派,却还记得“凌奚月”这个名字。 他他他,他不就是那个阴鸷偏激,痴恋成狂,巧取豪夺,不择手段,在女主身上把抢亲、囚禁、下药、威胁、强×未遂都演了一遍的病娇男配嘛! 艹!我他妈的好害怕啊! 舒凫一点都不怵傻逼,却有点怵这种(可能会缠上自己的)变态蛇精病,当下蹬蹬蹬连退三步,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柳如漪:“舒姑娘,你怎么了?” 舒凫:“我……突然有种预感,那位凌二公子,未来将会疯狂地爱上我。这真是太可怕了。” 柳如漪:“……” 第十七章 登场 君子报仇,就在今晚 《弱水三千》这篇文,一个男主外加三个男配,除了一个纯属无辜受累,其他三个,个个都是旷世奇葩。三个人凑一块儿,差不多就能开个垃圾分类展览。 男主齐玉轩,这人整个就是照着渣贱文模板长的,此处按下不表。 男配1号,出身名门,温雅端方,拿的是一往情深、情深不寿的标准男二剧本。女主遭人诬陷之际,他为她据理力争;女主走火入魔之际,他极力周全,引导她回归正道。最终男女主重归于好,女主却身负重伤,男配散尽一身修为替她续命,自己魂归天地,化作春泥更护花。 舒凫批注:你是个好人,愿下辈子没有男女主。 男配2号,出身魔域,拿的是霸道总裁剧本,口头禅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人对女主倒是没话说,只是霸道中带着一点乡村土味,喜欢把人摁在墙上、树上、各种家具上亲,让人看着硌得慌。他身为一方魔君,为了争夺女主大动干戈,搅扰得天下不宁,死伤无数,生产力倒退五百年。 舒凫:历史证明,恋爱脑不适合做领导。 男配3号,也就是这位凌霄城的二公子,凌奚月。 由于某些不堪回首的少年经历,凌奚月心机深沉,为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阴暗偏执,一心想要弑兄上位,在修仙文里稳稳拿住了夺嫡剧本。 但这人一边机关算尽,一边又怀着一点隐秘的趋光心理,盼望着有人包容他、理解他,乃至于怜他爱他。女主姜若水作为一个温柔善良的圣母,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这个角色,被他视为生涯中唯一的光明与救赎。 所以,当他发现这道光不属于自己的时候,就决定把光源炸了,大家一起在黑暗里共沉沦。 舒凫:有病病? …… 而这位“有病病”的男配,如今正大大方方地坐在齐家上首,含着一缕斯文和煦的笑意,与齐三爷谈笑风生。 至于舒凫一行,则是先他们一步潜入厅堂,在房梁上并排而坐,俨然是一队名副其实的梁上君子。 舒凫忧伤地发现,即使是坐在房梁上,江雪声和柳如漪依旧仪态端庄,连衣摆都一丝不乱,可能这就是大佬的从容吧。 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君子,像个猴。 …… “我有种预感,那位凌二公子,未来将会疯狂地爱上我。” “舒姑娘,你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听见她这句自恋发言,柳如漪不禁失笑,“凌奚月野心勃勃,一向看轻男女情爱,杀过的人、灭过的宗派不少,却从未听说他对哪一位姑娘动过心,有过拈花惹草之举。” 他顿了一顿,又一脸厌恶地补充道:“要说风流好色,那位崆峒长老才是败类之中的翘楚。半截入土的年纪了,还修炼阴损的采补之道,天天祸害刚入门的小姑娘。” 舒凫:“……” 这一老一少,渣得各有千秋,她一时竟不知该先呸哪一个。 柳如漪说凌二公子“看轻男女情爱”,其实也没有说错。 根据她模糊的记忆,凌奚月一生汲汲营营,所求不过两样:一是天下,二是姜若水。 他的确从未拈花惹草,因为一辈子就可劲儿抓着姜若水这一朵薅了。 正因为这点“专一”和“洁身自好”,凌奚月虽然不是个东西,但却获得了群众的广泛同情。 毕竟,男主齐玉轩不仅和女配结了婚,还达成了生命的大和谐。 但在舒凫看来,要在齐玉轩和凌奚月这两个男人中选择一个,就好像让她在“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中选一个吃下去。 ——这种选择,有什么意义吗??? 反正这两人都要倒入垃圾桶,有功夫在他俩之间摇摆,还不如去学习一下《生活垃圾管理条例》。 幸好,原著中凌奚月对姜若水情有独钟,其他女子无论如何婀娜多姿、温柔小意,在他眼中都如同枯骨。 他喜欢的是姜若水,和她舒凫有什么关系? 尽管如此,一想到女主百万字的情感纠纷,舒凫还是忍不住心有戚戚,生怕自己哪天就被捅了。 “唉……” 她一手捂脸,长长叹了一口无人能懂的气。 “舒道友?” 江雪声侧过头来看她,“你可还好?我不知你为何这样想,不过你若对凌奚月心存忌惮,倒也不难。日后好好修炼,杀了他就是了。” 舒凫:“?????” 对不起,我一时竟不知道你和病娇谁更可怕。 就在此时,厅堂中的凌奚月突然笑意一敛,沉声开口道: “齐三爷,‘金钏儿’近来可好?大哥记挂得紧,遣我过来看看。” 他冷不防地直奔主题,梁下的齐三爷和梁上的舒凫同时一惊。 舒凫一惊之下本能后仰,险些滚落房梁。不过她反应敏捷,双腿在梁上一勾,一个倒挂金钩带起上半身,整个人绕着横梁空中转体360度,重新稳稳地落回原处。 与此同时,江雪声伸手将她拉近了些,一手虚虚环住她肩膀,是个关心而不逾矩的保护姿态。 “小心些。” 他语气和缓,半点也听不出对待旁人的刻薄,“方才你中毒负伤,是我思虑不周,想让你历练一番,却没考虑到你经验尚浅。这一次,可不好再重蹈覆辙。” 舒凫一生彪悍,难得被人如此照顾,一下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你不用太费心。” 而梁下的齐三爷也在说:“二公子不必费心。鸿鹄乃上古神鸟,血脉何其珍贵?我等自当好好照料,不敢懈怠。” “那妖兽涅槃之后,记忆尽失,早已不记得前尘旧事。假以时日,想必能成为一枚上好的棋子。” “呵,什么神鸟?所谓鸿鹄,不过是二流妖兽罢了。” 崆峒长老紫薯般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看上去像个开裂的紫薯,“效忠于自己的仇人而不自知,实在可怜、可笑!我还道他有多厉害,也值得你们苦苦求着我布置阵法。” 齐三爷赔笑道:“是我们无能,劳烦长老费心了。这妖兽是个傻的,他身边那丫头可是粗中有细,难缠得紧。” “哦,我听大哥说起过。” 凌奚月一手把玩着茶盏,慢条斯理道,“鸿鹄一族与我们祖上颇有嫌隙,当年大哥外出,恰好发现一支鸿鹄血脉流落在外,灵智未开,与凡人相依为命。大哥觉得有趣,有心逗弄他一番,就给他身边的凡人下了点料。是这么回事吧?” “正是。” 齐三爷毕恭毕敬道,“承蒙大公子信赖,将‘整治鸿鹄’这一重任交给在下。大公子一路引导,那蠢笨妖兽果然找上齐家求救。家父、家兄不理俗务,在下便给那丫头服了事先备好的解药,以此要挟妖兽为我们做事。” 凌奚月“嗯”了一声,可有可无地随口问道:“都做了些什么?” 齐三爷谄媚道:“我们事先在水源中投放药物,饮水而不患病者,便是最合适的药人。筛选出药人之后,再让妖兽将人掳回,一来得了药人,二来也落了童家的脸面。这些年我们潜心试药,所得丹药都已上供凌霄城,从无藏私。” “你们一片忠心,父亲和大哥都知晓。” 凌奚月不置可否地一点头,狭长凤眸眯成一线,“不过,当年你们迫使鸿鹄屠戮童家,落得鱼死网破,实乃不智之举。九华宗自诩‘正道栋梁’,最喜欢多管闲事,若是引得他们上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齐三爷忙道:“这是因为,大公子他……” “哦?” 凌奚月挑眉,“是大哥的意思?他与童家又有什么过节,竟默许你们屠人满门?”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0节 齐三爷殷勤地解说道:“二公子有所不知。二十年前,大公子参加论道大会,惊才绝艳、文武双全,多少人敬慕神往?偏偏那童瑶不识好歹,论道之际与大公子争锋相对,会后论剑又好勇斗狠,竟一剑削落了大公子的头冠。” “……” 饶是凌奚月自问心狠手辣,毫无良心可言,此刻也有一瞬间的怔神,“就为这个?” “二公子此言差矣。” 崆峒长老不悦道,“宗主有心将青城一带纳入麾下,童家如此不识抬举,留着他们也无甚益处。一个小家族而已,大公子借整治鸿鹄、搜罗药人之际顺手灭了,有何不妥?二公子,你也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末了他又低声自语一句:“如此畏首畏尾,果然是个没血脉的,不堪大任。” “……大哥决定的事,自然妥当。” 一瞬间的怔神过后,凌奚月又恢复了清雅随和的笑容。 只不过那笑意未达眼底,他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哥是个傻逼”。 不同于他的便宜大哥,凌奚月心思细腻、城府极深,之所以细细盘问,也都是为了拿住大哥的把柄,方便自己日后背刺。 这会儿他倒是如愿以偿,只不过这个“把柄”,在他眼中实在有点弱智。 他一向知道大哥狂傲,最恨别人压自己一头,却不知大哥已经心胸狭隘到这个地步。看来,他能平安活到今天,还得多谢大哥不杀之恩。 齐三爷哪知他别有用心,大喇喇地把主子卖了个底儿掉,末了还装腔作势地感叹道:“唉,那一次可花了我们不少心力。那妖兽油盐不进,一直念叨着什么‘不可杀人’、‘田馨会生气’,死活不肯替我们铲除童家。我们束手无策,只好仰赖大公子出了个法子。” 凌奚月立刻追问:“什么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 ——自然是将田馨杀了。 齐氏族长闭关渡劫那一日,就在“大黄”回到藏木林湖畔的时候,崆峒长老以水镜之法投映,在他眼前生生打碎了田馨的脑袋。 “红的白的到处都是。” “只剩一个头盖骨还算完整。” “跟他妈破西瓜似的。” ——然后,原本就心智不全的“大黄”,瞬间陷入了丧失理智的疯狂状态。 他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只剩下一件事情。 跳入面前的湖泊,通过传送阵回到齐家,杀了所有人为田馨报仇。 “但是那一天,崆峒长老早已修改了湖中的传送阵。” 齐三爷得意地捋着长须,“发狂的妖兽跳入湖中后,被送往的地方不是齐家……” ——而是童家。 “我们早已派人潜伏其中,画好了接应的传送阵。” “神鸟后裔发狂,再加上我们埋伏的暗桩,别说一个童家,再大的门派也经受不起。这一战童家元气大伤,事后我们再略施小计,扳倒他们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是我们没想到,那童瑶如此悍勇,中了妖兽一爪和三发毒箭,还能运使灵剑,斩落妖兽头颅。她临死之际,将本命法器传于独女姜若水,任何人都无法染指,也算是心思缜密。” “不过,无妨。姜若水迟早要嫁与我那少不更事的侄儿,她的东西,便是齐家的东西。齐家的东西,便是凌霄城的东西。” “齐家对凌霄城忠心耿耿,还望二公子多多美言,望凌宗主和各位公子多加照拂!” …… …… “……” 有那么一段时间,舒凫整个人定在当场,头脑和四肢一起凝固。 就这么定定地坐了好一会儿,嗅着鼻尖浓郁的熏香,听着齐三爷与凌霄城恬不知耻的谈笑,她终于慢慢意识到一件事情。 ——原来,童瑶是这么死的。 只因为一个狂傲少年,念念不忘她在二十年前一剑削落了他的头冠。 至于“鸿鹄”与凌家先祖之间的嫌隙,恐怕要追溯到二百、二千乃至二万年前,竟然能着落到一只混血橘猫身上,也亏凌霄城说得出来。 她也很想问一句——就为这个? 田馨和童家人,就为这个白白断送了性命? 扯你娘的蛋。 在舒凫心中,那一点影影绰绰的“不平”化为实质,逐渐充盈胸腔,掀起滔天巨浪。 她知道,这里是世界,这不过是原著中的一个背景设定,没什么好生气的。 在《弱水三千》的世界中,所有的恩怨纠葛,所有苦大仇深的设定,都只是男女主虐恋情深的插曲。 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只要维持“姜若水”人设不崩,按部就班地走原著女主路线,宽恕、忍让、包容,一心一意攻略男主,就可以获得一个平安快乐的结局。 可是—— 死了的人,难道就白死了么? 因为是穿书,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吗? 在舒凫沉迷仙侠的少女时代,她的理想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有一腔热血,不羡鸳鸯只羡仙,不想囿于一段情缘,只想看女主仗剑踏遍九州,扫清书中一切委屈与不平,让善人都有所回报,让恶人都血债血偿。 如今,她手中有剑,心中也有剑。 历经世故,热血未凉。 她想,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舒凫心潮涌动间,渴望雪恨的孤光长鸣不已,“锵啷”一声,从剑鞘中一跃而出。 剑柄主动送入她手心,仿佛骁勇的战马在主人面前低下头颅,等待她跃马扬戈。 “……” 舒凫脑海中紧绷着一道理智的弦,这道弦将她牢牢捆在房梁上,支撑着她转过头,向江雪声投去平静的目光。 “前辈。” 她开口,嗓音轻且坚定,“我路见不平,有心拔刀相助。但我也知晓,我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 “凌霄城势力庞大,我不敢劳烦前辈助我一臂之力,只恳请您指引我拜入宗门。百年后,我自去寻仇,生死自担。” 她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本不该贸然出头,也不该为事不关己的悲剧义愤填膺。 但童瑶于她有恩,眼前人多行不义。此仇不报,只恐怕未来千年万年,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从穿越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局外人。这是她的故事,而她有自己追求的“道”。 “………………” 江雪声深深望她一眼,点漆般的黑眸眨也不眨,仿佛要一眼看穿她心肝肺腑。 最终他神色如常,只是抬手为舒凫理了理衣襟,将她颊边垂落的长发拨到耳后,又把稍有些松落的发钗插好。 他只说了一句话:“你很好。一切有我,且放心。” “……什么?” “你想报仇,是不是?” 江雪声眼角一弯,平淡面容上焕发出一层异样的光彩,“正好,我的兴趣爱好,就是帮别人报仇。” “你……您……”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舒凫一时错愕,话一出口就在舌尖上打了结,“前辈,您究竟是什么人?” 江雪声微笑不语,只是轻轻将手掌放在她额头上。 “我?我是神仙啊。” 舒凫呼吸一滞。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就在此时,另一边的柳如漪仿佛得到讯号,身形一转,好似一片赤红枫叶般飘然而下。 他依然身着女子衣衫,裙摆宽大,在夜风中“唰啦”一声展开。落地时盈盈拜倒,裙裾翻卷铺开,又如同一朵盛放的红莲。 “谁!!” “什么人?!” “大胆贼人!深夜擅闯齐家庄,意欲何为!” “……” 面对众人又惊又怒的呼喝,柳如漪俊美无俦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微笑,双手交叠,倾身行了个优雅而不乏讥诮的礼。 “在下不才,忝居九华宗摇光峰掌峰,昙华真人座下。奉师尊之命,特来向齐三爷与凌霄城贵客道贺。” “祝各位——”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恶业加身,不得好死。” 第十八章 摇光门下 神仙大哥,抽中华 “祝各位——”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恶业加身,不得好死。” 柳如漪道出这句话之际,并未刻意捏嗓子、拿腔调,只是用泉水一般清澈悦耳的声线娓娓道来。他的音量不高,每一字却重重敲在耳鼓,在万籁俱寂的浓重夜色之中,越发显得清冷而又锋利。 深夜,密谋,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红莲一样铺开的裙裾,盈盈下拜的绝色女……不对,好像不是女子。 不管怎么说,在堂上众人眼中,这幅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齐三爷修为最低,胆子也最浅,当下牙关就“格格”打了个冷战,色厉内荏地拔高嗓门:“九——九华宗?休要胡言乱语!九华宗乃四大宗门之一,光明磊落,怎会半夜侵门踏户,还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1节 舒凫:“……” 对不起,目前来看,这两位虽然算得上正派,但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的正派。比这更粗鄙的台词,他们一路上已经说了个爽。 老实说,她也觉得挺幻灭的。 但在幻灭之余,她又有一句话不得不讲——没想到你们摇光峰这么劲爆,我喜欢! 根据说书人的描述,摇光峰的昙华真人喜怒无常、秉性乖张,一向喜欢收集,哦不,收留离经叛道的奇葩弟子,而且有一手独门秘技“护犊子”。谁管他徒弟叫一声垃圾,他就把谁扔进垃圾粉碎机。 舒凫听完这段话,删繁就简,对昙华真人的印象浓缩为两个字——“爸爸”。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爸爸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一口一个“道友”地称呼她,态度轻松自然,半点也不觉得掉辈分。 也不知该说他平易近人,还是说他太过目中无人,完全不把身外之物放在眼里。 “那个,江……前辈?” 舒凫试探着称呼他,“掌峰?长老?昙华真人?” 江雪声摇头:“还是‘道友’最好。大道三千,我只是起步早上一些,未必走得比你更远,何必分什么先后、长幼、尊卑?凡世间的规矩,不必带到我这里。” 这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其中却有千钧气魄,又有一种千仞孤峰似的桀骜不群。舒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直眉楞眼地瞪着他瞧,好像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江雪声也不觉得冒犯,由着她瞧,甚至还贴心地嘱咐了一句:“现在不太好看。你要是想看,不如待会儿再看。” 舒凫:“……” 说好的孤傲出尘,不把身外之物放在眼里呢? 她忍不住低声道:“我以为你不在意容貌。” 同样是乔装改扮,柳如漪起码对镜化了一个时辰的妆,又花了一个时辰搭配衣裙首饰,江雪声却只是捏了一张毫无特色的路人脸,比贴面膜还省力。显然,他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 “我确实不在意容貌。” 江雪声温言道,“道友,我在意的是你。士为知己者死,亦为悦己者容。在你面前,我还是希望自己好看一些的。” “……” 舒凫再一次陷入沉默,这次是被他骚得哑口无言。 而另一方,柳如漪孑然一身立在厅堂中央,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地侃侃而谈:“昙华门下的作风,齐三爷不清楚,崆峒长老还不清楚么?‘仗着师尊有几分本事,一向嚣张跋扈,目无尊长,一派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这些话,可都是上次见面的时候,您亲口对我说的。” 说到此处,他故意装出一副思考神态,指尖轻点下颌:“话说回来,我们上一回见面,是在什么地方来着?” “哦,对了。我记得,当时您正企图非礼一位白鹿山女弟子,被我三师弟一剑刺中腿根,差点就把另一条……那个什么根给废了。三师弟还撂下话说,‘再敢随地发.情,就把你那活儿碾碎喂鱼’。” “……” 崆峒长老被他一语道破丑事,黝黑的面皮更是黑得发亮,变成了一个烤焦的紫薯。 但他到底成名已久,在凌霄城备受尊崇,还不至于被一个晚辈吓退:“黄口小儿,也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 “那是,那是。” 柳如漪笑着应声,“我就说嘛,三师弟太不懂礼貌了。您这么一大把年纪,眼看着大限将至,没几年好活了,怎么能和您一般见识呢?” 崆峒长老:“你!!” “长老,不必与他多言。” 齐三爷脸色煞白,两股战战,但仗着有凌霄城撑腰,狗仗人势地放声喝道:“就——就算阁下是九华宗弟子,那又如何?我齐家虽小,也有傲骨铮铮,不容你这样肆意欺辱、胡乱攀诬!” 话音未落,柳如漪一步踏出,人影一闪,已经站在齐三爷身前,面不改色地向他膝盖骨上踹了一脚。 “唉,你可别逗我笑。” 他一脚将齐三爷踹倒在地,摇头叹道,“一条为了骨头摇尾乞怜的狗,居然说自己有骨气。你这副模样,不仅侮辱‘骨气’这个词,而且还侮辱了狗。” “放肆!” 崆峒长老一声断喝,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不善做、也没必要做口舌之争,决定一力降十会,当即飞身而下,一掌拍向柳如漪头顶。 他和摇光峰打过交道,知道这一群人最是难缠,不通人情、不讲礼数、不给面子,打人必打脸,扎人必扎心。在外人憎狗嫌,在九华宗内也是一窝极品。 既然今日一事被他们撞破,想必无法善了,不如先下手为强,扣下这个口出狂言的后生再说。 崆峒长老最重脸面,又喜欢倚老卖老,身穿一袭金光灿烂的华丽锦袍,比王孙公子还要显赫几分。这会儿他施展身法,锦袍呼啦一声展开,好像一块迎风飞扬的香蕉皮,直冲着柳如漪兜头罩下。 柳如漪步履轻盈,一个旋身躲开:“说不过就打人,好大派头。” 崆峒长老一吹胡子:“老夫不屑与竖子多言!” 坐在上首的凌奚月却不像他一样冲动,凝目沉思一阵,向柳如漪客气拱手道:“道友身手不凡,姿容绝世,莫不是昙华真人首徒,在紫微仙会上一鸣惊人的‘沉璧君’柳笑?” 柳如漪报以一笑:“过奖,正是区区。” ——紫微仙会?沉璧君? 舒凫觉得这名称十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详情。 幸好,反派在解说方面一向敬业,崆峒长老立即翻脸道:“二公子,何必与他客气?紫微仙会只是各宗后辈比试,这小儿年纪轻轻,即使侥幸一次拔得头筹,得了紫微仙君提点,也算不得什么。” 对了!紫微仙君! 这下舒凫想起来了。 也难怪她记忆模糊,“仙门大比”就和“入门考试”一样,几乎是仙侠文中必不可少的套路情节之一。每篇文都比,她看得多了,谁还记得哪篇文在哪儿比,奖励是个什么东西? 她记住《弱水三千》是因为它雷,不雷的情节她记不住。 至于这紫微仙会,百年一届,背后的赞助商——“紫微仙君”是一位不世出的大能,据说按辈分算,各派掌门都要喊他一声老祖。 如果在大比中表现优异,就能获得他亲自提点,传授功法、神兵、奇珍异宝,还能得到一个象征荣誉的“赐名”。 “赐名”取得很马虎,就好像九华宗照搬北斗九星一样,紫微仙君的赐名直接照搬中学生必背课文,光是一篇《岳阳楼记》就被薅了一大把:锦鳞,汀兰,长烟,皓月,浮光,沉璧……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得到紫微仙君的赐名,也就相当于领跑了百年的风骚。 风光又实惠,含金量很高。居家自恋,出门装逼,都用得上。 舒凫依稀记得,自己当年似乎还吐槽过:“沉璧君”这个名号,乍一看也太像《萧十一郎》中的天下第一美女“沈璧君”,万一获奖的是个男人,那可太尴尬了。 万万没想到,获奖的还真是个男人,而且确实是美女。 不过这不重要。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著男主齐玉轩也曾在一次大比中胜出,得了个“什么什么君”的称号,装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逼。 当然,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早在齐玉轩成名百年前——至少百年前,柳如漪已经是一代独占鳌头的风骚人物。 舒凫回想起“先生年纪是我三五倍”这句话,忍不住偷眼向江雪声一瞥,心道:这位究竟多大岁数了? 江雪声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长睫一垂,似笑非笑的目光如鸟羽般轻轻一扫:“我还很年轻,还能行。” 舒凫:“……” 没人问你这个! 崆峒长老自恃身份,对紫微仙会嗤之以鼻,其他人却不敢如此托大。尤其是齐三爷,听见“沉璧君”那一刻,他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好一会儿才咬牙讷讷道:“崆峒长老,此人既是昙华真人首徒,若有个闪失,恐怕摇光峰不会善罢甘休。” “那便将他留在这里。死无对证,难道摇光峰还能上门寻仇不成?” 崆峒长老狞笑道,“昙华一向张狂,也该让他吃个教训。最器重的徒弟惨死,我倒要看看,他会露出怎样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 江雪声:“其实并不会。他想多了。” 舒凫:“……” 舒凫:“好了,你不要再讲了。” 她关于“神仙”的印象,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昙华大哥,抽中华。 第十九章 照夜昙华 我名江昙,表字雪声,道号昙华,掌摇光破军。 “来人,将他拿下!今日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他走出这扇门!” 在崆峒长老的煽动之下,齐三爷眼一闭心一横,大声呼喝着唤出一批手下,将柳如漪围了个密不透风,前仆后继地冲上前去。 至于崆峒长老,他的战术和外表一样猥琐,利用人潮作为掩护,踏着一种古怪的步法辗转腾挪,时不时从一个刁钻的方向拍出一掌。 柳如漪身法轻灵,每次都能险之又险地避过,却也不可避免地被掌风波及,割裂的衣袍如同落花一样飞散。黑发与红衣交错,给画面增添了一分凄迷诡异的气息。 崆峒长老不愧是阵法名家,步法暗合八卦,内藏玄机,一招一式滴水不漏。柳如漪与他缠斗片刻,一来根基稍逊一筹,二来受到人群掣肘,一时间难以突破,只能取出凤首箜篌弹奏,将满堂炮灰一口气扫到一边。 就在这一瞬间,一直袖手旁观的凌奚月忽然飞身而下,一道剑光如毒蛇般向他刺了过去! “?!!” 千钧一发之际,柳如漪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一偏,冰冷的剑锋几乎贴着他颈侧掠过,削断了一缕乌黑柔顺的长发。 柳如漪错开一步,仪态万千地站定:“凌二公子好手段。杀气掩藏得如此完美,竟连我也不曾察觉。” “过奖。” 凌奚月唇角一勾,“沉璧君面前,在下不敢大意。实在抱歉,我也是为父亲和大哥办事,只好得罪了。” 舒凫眼看着柳如漪以一敌三,心中焦虑,下意识地开口问道:“前……道友,你一直不出手,莫非也要等到他七成死吗?” “并非如此。如漪生性好强,若我一开始不给他施展拳脚的空间,他心中不满,回头必然要闹脾气。” 江雪声也不动怒,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道,“至于‘七成死’,却是你误会我了。对于自寻死路之人,我实在不想拦着,所以取了个折中之法,待他们‘死到七成’再去相救。对于我的弟子,标准却是不同。” 舒凫:“怎么个不同法?” 江雪声轻轻一笑,理直气壮地表演双标:“旁人的标准,是七成死。我的弟子,标准是一根头发。” 舒凫:????? 她低头望了一眼柳如漪鬓边断发,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只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崆峒长老五指如钩,撕下了柳如漪半幅衣袖。 他一对三角眼中精光闪烁,咧嘴笑道:“小子狂妄无礼,一身皮肉倒是细嫩,与老夫那些鼎炉相比也不差什么……”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2节 话音未落,又是“嗤”的一声响,柳如漪衣袖中甩出一道琴弦,将崆峒长老精心保养的胡须截去半边。 “哎呀,手抖了。” 柳如漪故作惊讶道,“真不好意思。又见长老当众发.情,我本想替三师弟将你废了,果然还是差了一分准头。” “竖子尔敢!” 崆峒长老勃然变色,气咻咻地吹起半边胡须,“今日若是你师尊在此,老夫倒还有几分忌惮。凭你一介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猖狂?” 舒凫:“……” 这一刻,她也很想对崆峒长老喊一句“好了,你不要再讲了”。 长老还不知道,此时他就宛如戏台上的老将军,背上插满了旗子。 而且那些旗子,还是他亲手插上去的。 也就在这一刻,舒凫只觉得身体一轻,江雪声长袖一卷将她带起,整个人如同一片雪花般毫无分量,轻飘飘地从房梁上落了下去。 在不到一秒的下落过程中,舒凫最先感觉到的,是一阵夜风般清爽的、带着水汽的凉意。 随后她意识到,那不是夜风,也不是水汽,而是从江雪声身上扩散开来的灵力余波。 一直以来都刻意隐藏修为的江雪声,一旦解除伪装,顷刻间便成了一泓藏也藏不住的寒潭,通身溢出的灵力如有实质,甚至足以拉低气温。 与此同时,他的面貌也发生了改变。 舒凫距离他最近,清楚地看着那副眉眼一点点变换轮廓,眼尾斜挑,眉飞入鬓,如同亲眼目睹一把刻刀在美玉上雕琢。不知为何,她丝毫不感觉违和,仿佛她早已知晓,这才是江雪声应有的模样。 仿佛雪霁云开,雾霭消散,云雾掩映间的山水终于显露其本来面貌,一展绝代风华。 舒凫不是没见过美人——三次元有美人如画,二次元有比真人更美的画。即使如此,江雪声低眉向她望来那一刻,她仍然感觉呼吸困难,差点在内心化身为一只尖叫鸡。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这个人!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难怪猴妖都想给他生猴子,她一瞬间都想给他生尖叫鸡!!! 眼前人看上去极为年轻,不过弱冠之龄,容颜清冽如秋水,气度洒落如长风,静是白璧无瑕,动是飒沓流星,从骨到皮无一处不美。这美无关乎性别,说他是男子亦可,是女子亦可,人世间的概念在此毫无意义,只能感叹一句“仙骨天成”。 他不像山巅雪,不像百丈冰,也不像常见的修仙界男神一样,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清冷白衣。 他的衣衫是一种浅淡的天青色,像国画中的山水,衣摆上绘有两三朵盛放的昙花,清雅洁白,仿佛在暗夜中倾吐芬芳。 故而,其名为“昙华”。 撷一枝琼花为骨,揽三分明月为魂。 煌煌华灯千万盏,不及昙华照夜明。 随着装束转变,江雪声原本束起的墨发也有大半倾泻而下。他未戴发冠,只用一支木簪松松挽着长发,流水一般的发丝拂过肩膀、脊背,如同一道水墨绘就的银河,越发映衬得他的眉目宛若晨星。 对此,舒凫的感想是——天悬星河,突然倒了一瓢在我头上。 这满天星河一样的美人低头凝睇着她,忽而破颜一笑,如画眉目舒展,一双眼弯成细细一对月牙:“好看吗?” 舒凫:“…………………………好看。” 江雪声:“嗯,好看就对了。而且我不用梳毛,也不用化妆。” 舒凫:“……” ——不是,你们这对师徒怎么回事?! 舒凫呆若木鸡,内心震惊如同尖叫鸡,堂上其他人也差不了多少。崆峒长老刚才意气风发,在背后将“昙华真人”踩了个痛快,这会儿眼看着正主从天而降,一张老脸涨得发紫,眼珠子险些都不会转了。 柳如漪抿唇一笑,翩翩然退至一边,风姿绰约地屈膝施礼: “弟子柳笑,恭迎师尊。” 江雪声——昙华真人显然已经习惯了旁人这种反应,一手拢着瀑布般垂落的黑发,一手带着舒凫,仿若闲庭信步一般,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走到上首,在凌奚月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坐也不是正坐,甚至有点“坐没坐相”的意思,整个人没骨头似的一歪,仗着自己容颜绝世,硬是歪出了一段美人春困的慵懒风情。 从舒凫的角度看去,只见他眼帘半垂,乌黑浓密的睫毛掩住目光,一段修长手腕撑着下颌,姿态轻慢到无以复加,却意外地并不令人生厌。 人长得好看,确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崆峒长老,凌二公子,齐三爷。” 他带着笑意倾身,“别来无恙,昙华有礼了。” “……” 舒凫一点都没看出礼在哪里,单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在说“昙华问候您祖宗十八代”,或者“三天之内撒了你,骨灰都给你扬了”。 崆峒长老喉头颤动:“你……你……” “嗯,你说。” 江雪声斯斯文文地一点头,表情近乎慈爱,“我在听。” 崆峒长老顿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齐三爷面如死灰,却还是不得不负隅顽抗:“昙华真人,此乃我齐家与凌霄城之事,与您毫无干系。九华宗、凌霄城一向各行其道,井水不犯河水,您贸然插手,恐怕有些不妥吧。” 江雪声温和道:“有道理。不过,谁说此事与我毫无干系?” 说着他眼皮一撩,恰好迎上舒凫目光,将她满腹狐疑的表情稳稳接住,专注而又真诚地凝视着她。 “道友。” 他语气平和,与一路上没有什么两样,“在下姓江,单名一个‘昙’字,表字雪声,道号昙华。早年客居玄玉宫,百年前,入主九华宗摇光峰,也被人称为‘摇光长老’。当然,我并不是很老。” “嗯,哦。” 舒凫不明白他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我介绍,只好干巴巴地应着,“您……那个,很好,很强大。” 而且真的很不服老。 江雪声又道:“摇光峰不是富庶繁华之地,但胜在山明水秀,最是养人。我膝下门生数百,亲传弟子三人,如漪随性、昭云活泼、司非忠直,都是好相处的脾气。昭云喜欢鲜花,一年四季,峰上都有如云的繁花可看;司非天性亲水,峰上有大小湖泊,瀑布清泉,是个戏水的好去处。” “我所有之物不多,但凡弟子喜欢,便都会给。” 舒凫隐约意识到什么,不等她那个影影绰绰的猜测成形,江雪声便已向她伸手,纤长的指尖隔着衣袖触到她掌心。 仙人动作轻缓,神色安详宁静,犹如夜色间一朵无声吐蕊的昙花。 “道友,我知你是童氏嫡脉遗孤,童瑶唯一的传人。你对我说,你有心拜入仙门,为童氏一族报仇雪恨。” “我有心引你入门,送你去九重天上,你愿不愿意?” ——我知你是姜若水,我也知你不是姜若水。 ——正因如此,你口中的“报仇”才尤为可贵,胜过世间一切珍宝。 侥幸重生的一缕孤魂,要有几多孤勇,几多侠气,才能为毫无干系的因果一掷生死? 赤子心诚,可证大道。 我欲渡你一程,你愿不愿意? 第二十章 善恶到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有心引你入门, 送你去九重天上,你愿不愿意?” “……” 舒凫阅文无数,见过的套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这位昙华真人收个徒搞得像求婚现场一样, 就连她也忍不住虎躯一震, 条件反射地回答道—— “——如果我不愿意呢?” 饶是江雪声骚得天赋异禀, 听见这句话也不由地怔了一怔。 啊? 这种场景, 这种铺垫, 一般会有人说“不愿意”吗? 当然, 舒凫不是一般人, 江雪声也不是。 面对这种意料之外的展开, 他脸上丝毫不见尴尬、迷茫或失望之色, 就连嘴角完美的弧度也没有坍塌半分,维持着温和笑意缓缓道:“那也没什么。如果道友拜我为师,便是我摇光峰弟子, 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荡平齐家。若是道友不愿……” 他目光一转,漫不经心地点了点齐三爷:“我便名不正言不顺地荡平齐家。” 齐三爷:????? 江雪声:“世人都喜欢讲道理, 凡事讲究‘师出有名’。我这个人性情随和,心情好的时候, 也愿意配合着讲一讲。不过, 我其实并不是一个很讲理的人——我潜心修炼, 本就是为了纵横世间,为所欲为, 不是为了跟人讲道理的。” 舒凫:“……我看出来了。” 昙华真人喜怒无常、秉性乖张, 这一次她算是360度无死角地切身体会到了。 对此, 她的感想仍然是—— 好劲爆,我喜欢! 万万没想到, 在这样一个傻逼遍地走、女主惨如狗的世界,在原著从未提及的地方,竟然盛开着这么一朵遗世独立的奇葩! 他不仅自己奇葩,还浇灌了许多柳如漪一样的小奇葩! 真是太棒了!突然有一种找到组织的感觉呢! “抱歉,刚才我是开玩笑的。” 舒凫果断地伸出手去,却没有将手叠放在江雪声掌心,而是一把握住他整只手,像是老同志见面一样用力地上下摇晃: “那以后就麻烦您了!江老师,多关照啊!” 江雪声:“……” 这个小徒弟还真是……相当的别具一格。 就这样,别具一格的“师徒”现场达成一致,舒凫半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江雪声邻座,转头向齐三爷望去:“三叔,好久不见啊。我是若水,您还记得我吗?” 根据原主的记忆,齐三爷与姜家来往频繁,和姜若水也打过几次照面。姜若水是齐玉轩的未婚妻,齐三爷未来的侄媳妇,平日里都会规规矩矩地称呼他一声“三叔”,齐三爷也会亲切地叫她一声“若水侄女”。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3节 既然众人齐聚一堂,舒凫索性做戏做全套,一心一意扮演好姜若水的角色,将这潭水搅和得更浑一点。 这些人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如何谋害童瑶,又放话说要迎娶童瑶的女儿,将遗产据为己有。谋财害命两不误,就连杀妻骗保的渣男也要甘拜下风。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童瑶的女儿”竟然坐在房梁上,将他们的如意算盘听了个清清楚楚。 舒凫: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一下不仅是齐三爷大惊失色,就连淡定自若的凌奚月也皱了眉头:“你是……姜家的大小姐,姜若水?” “错了。” 舒凫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姜家只有一位小姐,就是楚箫的女儿姜宝珠。这样一对天造地设、举世无双的父母,我福薄,实在消受不起。” 渣得天造地设,贱得举世无双。但愿他们举案齐眉,天长地久,千万不要再祸害旁人。 齐三爷目光游移,显然正在疯狂地寻找借口:“若水侄女,你可能对三叔有些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舒凫淡淡瞥他一眼:“不是我想的那样,莫非是您说的那样?您方才亲口说,您奉凌霄城大公子之命,设计害死了我的母亲,还有童氏一族几十口人。童家落到如今地步,可都要拜您所赐啊。” 齐三爷脸色铁青,但碍于昙华真人在场,也不敢贸然反驳或者发难,额角冷汗涔涔:“侄女啊,三叔也是奉命行事。你是不知道,凌霄城的大公子素来说一不二,他说要给你母亲一个教训,就算不是我,也有旁人替他下手……” “所以呢?” 舒凫故作诧异地瞪大眼睛,“他养了其他的狗,您就不是狗了吗?不见得吧。我看您咬人咬得挺欢实,做狗很开心嘛。” 这话委实说得不好听,齐三爷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不敢相信她就是那个怯生生的姜若水:“你,你……” 锵啷! 舒凫无心与他周旋,拇指抵在剑柄上轻轻一推,清亮的金铁摩擦之声响彻全场,连带着她的话音也带上了几分冷锐。 她沉声道:“侄女胸无大志,没什么旁的目的,不过是讨个‘公道’而已。孤光剑在我手上,三叔想要,尽管来取便是。” 齐三爷哪里敢要,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假装今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但他不敢要,别人却不会轻易放过他。就在他盘算如何应付姜若水之际,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还未到门口,一道洪钟般饱含怒气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不错,是该有个公道!” 听见这道嗓音的一瞬间,齐三爷心神巨震,险些站立不稳——那不是别人,正是他嫡亲大哥,齐氏族长齐锋的声音! 齐锋醉心剑术,沉迷练功,一年闭关364天,又对自己的手足十分信任,便将族中事务都交由“能干的弟弟”打理。 齐三爷一手遮天太久,早已将齐家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将大哥视为一个充门面的花瓶,却从未想到花瓶也有爆发的一天。 齐三爷工于心计,疏于修为,要是真刀真枪地和大哥动起手来,还不被暴怒的大哥打断狗腿,打爆狗头? 另一边凌奚月见势不妙,掌心捏了个传送符,暗搓搓地准备跑路。 唯有崆峒长老一生无耻,脸皮厚得像坦克,镇定自若地冲齐三爷递了个眼色:怕什么?他们空口无凭,你抵死不认,你哥还能听信外人不成? 齐锋脾气火爆,也不等人应答,自己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怒喝道:“老三,姜小姐说的可是实情?你当真与凌霄城同流合污,为了一己之私,罔顾人命,谋害童氏一门?!” 齐三爷颤巍巍道:“大哥,我……” 齐锋又是雷霆似的一声暴喝:“不要叫我大哥!我只问你,是或不是?” “我……” 齐三爷头皮发麻,迎上崆峒长老阴恻恻的眼神,终究还是一咬牙道:“不是。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姜小姐,她竟然与昙华真人一同,刻意构陷于我和凌霄城。崆峒长老与我是多年好友,今日我们只为叙旧,并未谈及其他,凌二公子也可以作证。” 崆峒长老配合地冷笑一声:“江昙狂妄无状,与老夫素有龃龉。如今他有意罗织罪名,构陷于我,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凌奚月皱了皱鼻子,仿佛很看不上他们这种做派,但出于立场原因,还是象征性地附和了一句:“凌霄城树大招风,树敌无数,遭人诬陷也是常有的事。这一次,是我们连累齐三爷了。” 齐三爷见两人都为自己撑腰,软塌的腰板逐渐挺直,越发振振有词起来,竟然真有几分据理力争的架势。 为了追求演技的真实性,他甚至还转向舒凫,痛心疾首地训斥道:“若水侄女,你究竟受了谁的指使,为何要这样陷害三叔?!” 舒凫知道,他是在刻意激怒自己,想要让自己悲愤、失态、歇斯底里,并将其归结为“陷害不成,恼羞成怒”,以此在大哥面前证明自己的无辜。 遗憾的是,这一次他注定要失望了。 舒凫心平气和地倚靠在椅背上,竖起指尖,向头顶遥遥一指:“朗朗乾坤是我主使,昭昭日月为我撑腰。三叔,您要与青天白日叫板吗?” 齐三爷:“……” 这话他真的没法接! 舒凫在装逼一道上颇有心得,这一句话说得疏朗大气,不仅齐锋赞许点头,就连心不在焉的凌奚月也微微一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认真细致地端详起来。 崆峒长老却不吃这一套,一口咬定昙华真人挟私报复,又虚张声势地冷笑连连:“昙华真人有什么恩怨,冲着我来便是,何必牵连旁人?姜姑娘年少无知,你苦心哄骗于她,让她与未来的夫家反目成仇,莫不是存了旁的心思?” 舒凫暗自叹息,这长老满脑子黄色废料,就连泼脏水也离不开那一点桃色八卦,实在是low的一比。 面对他low的一比的指控,江雪声泰然处之,齐锋连连摇头,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老三,我看你是糊涂了。此地是你的别庄,我突然来访,你都不奇怪为什么吗?” “这……” 齐三爷确实心存疑惑,但他方才惊慌失措、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询问大哥的来意? 此时也不等他再问,门外又是一阵嘈杂的人声响起,齐玉轩一马当先冲了进来:“父亲,怎么回事?我看您与白宗主谈了一阵,就急匆匆地赶到这里……” 紧接着,他口中的“白宗主”也挑帘而入,而且不是一个人,他一手牵着白夫人,一手搂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白恬。 在他们一家三口身后,还有好几个惊魂未定的少年,以及他们双眼通红的家长。 舒凫之所以一眼就认出白氏一家三口,不仅是因为他们长相肖似,更是因为这对夫妇和白恬一样,都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宝蓝色衣袍,乍一看仿佛三只蓝孔雀组队开屏,风格极为独特。 “爹、娘,齐宗主,就是他!” 白少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整个人都在发抖,吐字却清晰有力,手指着齐三爷愤怒道: “他女儿齐雨薇亲口承认,他杀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抢了人家的灵兽,利用灵兽强掳百姓试药,还设计害死了童家好多人!那些百姓我们都救出来了,铁证如山,由不得他们推诿抵赖。” “齐宗主,此人当杀!” 第二十一章 各有相报 我诸葛村夫今天就要全力输出 “铁证如山, 由不得他们推诿抵赖!” 白恬嗓音清亮,掷地有声,腰板像一株小白杨那样挺得笔直。在他十几年来的人生中,这一定是他当之无愧的高光时刻。 他的父母不像他一样锋芒毕露, 却也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旁, 以行动表示对儿子的无条件支持。 白宗主是个颇有几分富态的中年男子, 慈眉善目, 手持一柄镶金玉如意, 像个喜气洋洋的财神爷。 儿子刚一说完, 他立刻紧跟着哈哈一笑, 打了个不卑不亢的圆场:“齐三爷, 犬子唐突了。说来惭愧, 我这傻儿子不懂事,大晚上不在家待着,竟然怂恿一帮朋友溜出家门, 跑去藏木林找什么‘穷奇’……” 他刚一说到此处,齐三爷的脸色就变了:“你们去了藏木林?” “不错!” 白恬朗声道, “藏木林中有一处传送阵,直接通往齐家别庄。多亏田馨姑娘带路, 我们才得以发现真相, 救出那些被掳的百姓!” 白宗主手捋长须, 与儿子一唱一和:“齐三爷,藏木林中有一缕经年不散的冤魂, 她指认你豢养妖兽, 掳掠百姓, 谋害童氏一族,乃是当年‘穷奇’之祸的幕后黑手。对此, 你可有话说?” “什么冤魂?无稽之谈!” 齐三爷一口否定,“白宗主,仅凭令郎一面之词,你就要闯入齐家兴师问罪吗?恕我直言,白家一味溺爱子女,不分青红皂白,这样的家教怕是不妥。” “家教?” 白宗主尚未答话,一旁的白夫人已是柳眉倒竖,冷声道:“齐三爷不提还好,既然提了,那我少不得要与您说道说道。” “想当初,我请人为恬儿说亲,您那是一个推三阻四,恬儿配你们雨薇是‘高攀’,配新蕾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错,你们齐家的家教,自然是顶好的!与您的女儿一比,我这心尖上的宝贝儿子,那可真是连地上的烂泥都不如啊!” 她口中说着恭维之词,语气却极尽尖酸讽刺之能事。齐三爷听出她话头不对,刚要追问,就只见白夫人侧转头去,面带轻蔑地一挑下巴:“把人带上来。请齐三爷好好瞧瞧,他教出了怎样一双惊才绝艳的好女儿!” 人群应声分开一条道路,几名身穿宝蓝色衣袍的白氏弟子上前,将两名鬓发散乱、灰头土脸、被捆仙索绑在一处的少女推了出来。 这两名少女,自然就是在石室中被擒的齐新蕾和齐雨薇。 此时两人都已清醒,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却又被捆仙索牢牢绑在一起,连体婴儿似的难解难分。 齐新蕾一向娇蛮,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场就朝齐雨薇啐了一口唾沫:“贱人!我待你不好吗,你要这样害我?!” “好?在姐姐心里,什么算是好?” 既然已经撕破脸,齐雨薇也懒得在她面前虚与委蛇,冷笑着反唇相讥,“你穿腻烦的衣服、戴腻烦的首饰,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施舍给我,这算是‘对我好’么?同样是齐家女儿,凭什么我只能跟在你后面,捡你剩下的、不要的,做你齐大小姐的一条狗?” “那都是你的命!” 齐新蕾尖声叫道,“你娘不过是个无法修炼的凡人,还是一介村妇,你凭什么与我相比?我娘亲宽宏,把你接到身边照顾,想不到你是这样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齐雨薇被她说中痛处,眉间有戾气一闪而过:“不错,论投胎的本事,我比不过姐姐。除此之外,姐姐又有哪一点比得过我?” 齐新蕾恼羞成怒:“比不过又如何?爹爹说了,我将来要与凌霄城公子结侣,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讨公子开心就好。你呢?再好不过是嫁入白家,做一枚爹爹巩固势力的棋子罢了!你根本……啊!!!齐雨薇,你这个疯子!你居然敢咬我!!!” …… 众目睽睽之下,姐妹俩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撕了个爽,吃瓜群众也津津有味地看了个爽。 齐雨薇怒极恨极,万念俱灰,自然不会再为父亲掩饰,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他的谋划透了个干净;齐新蕾脑袋空空,一口一个“我爹说”,更是齐家教女无方的最佳佐证,画面堪称公开处刑。 原本舒凫是为寻仇,白家是为伸张正义,她俩这么一撕,就连修罗场的格调都被拉低了好几档,直接变成了小区门口的家庭情感大戏。 更有甚者,江雪声还变出一把茶壶,给自己、舒凫和柳如漪各倒了一杯,招呼柳如漪一起坐下看戏。 白恬难得扬眉吐气一回,一听齐新蕾口口声声说“齐雨薇要嫁到白家”,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抓着白夫人胳膊震声道:“娘,不可啊!我宁可孤独终老,也不要和一条毒蛇做道侣。” 白夫人拍着他手背安抚道:“傻孩子,都怪娘过去识人不清。你放心,我们这一次不是来相亲……”她柳眉一挑,眼皮底下流露出一痕冷光,“是来砸场子的。” “……” 同样被圈了一发的“凌霄城公子”凌奚月手按眉心,脸色也有些发绿。 要知道,凌霄城一共三位公子,大公子凌凤卿眼高于顶,约过的红颜知己足够排一个合唱团,家中姬妾却寥寥无几,想必不会对一个小家族的女儿另眼相待;小公子凌凤鸣年纪尚幼,是个毁天灭地的熊孩子,需要的不是老婆,而是奶妈。 如果凌霄城有意拉拢齐家,把齐新蕾接回来,怕不是要落到他这个二公子床……头上。 凌奚月低头冲满地打滚的齐新蕾扫了一眼,感觉眼睛被辣得不轻,急忙把头偏向一边。 不可以,这个真的不可以。 就算是忍辱负重,这也太沉重了。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还是尽快把大哥杀了吧。 ……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4节 就这样,在齐家姐妹的精彩表演下,场面一片鸡飞狗跳,反而将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冲淡几分。 齐三爷有心制止女儿,但他早已自顾不暇。光是白宗主一番质问就让他冷汗淋漓,更何况面前还有一个怒发冲冠的大哥,一个寻仇的童氏女,再加上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昙华真人。 凉了啊! 有白宗主带头,其他有心上位的小家族也壮起胆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插话道: “是啊,我家儿子也看到了。那些凡人一个个面黄肌瘦,神志不清,分明是遭受过非人折磨。齐宗主、齐三爷,此事你们一定得给个交代。” “我女儿一回家就吓病了,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发抖呢!” “我女儿也是!她亲口告诉我,齐雨薇蛇蝎心肠,连亲生姐妹都敢残害。以后十里八乡,还有谁敢和你们齐家的女眷往来?” “我家小柔在藏木林中遇上琼枝玉兔,手上被咬了好大一道口子,以后怕是会留疤。齐三爷,这也是你们布置的陷阱吗?” 舒凫:“……” 不,这个真不是。 说实话,这一刻舒凫内心也是懵逼的。 先前她让白恬回家告状,便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幕。但她没想到,白宗主爱子如命,对儿子的指证半点也不怀疑,竟然连夜召集了一批关系亲密的小家族,直接杀上齐家问罪,以至于江雪声都被他们抢了风头。 再看另一边—— 江雪声:“来,喝茶。” 柳如漪:“为小师妹干杯。” 江雪声:“白鹿山的茶叶果然不错,只是口味有些淡。” 柳如漪:“先生,吃点心吗?” 舒凫:“……” 你们两个也太闲了吧! “……” 齐三爷眼看大势已去,膝盖一软,抢先在齐氏族长面前跪了下来。 他颤声道:“大哥,对不住!我……我都是被逼的啊!是凌霄城,都是凌霄城逼我的!” “咳咳!” 舒凫一口茶梗在嗓子眼里,再一次震惊于这人的无耻做派。 至于一旁的凌霄城代表,崆峒长老一张老脸黑如锅底,仿佛正在勉强压抑怒气,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凌奚月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嘴角,小声嘀咕一句“我就知道”,对齐三爷的表演视而不见。 齐锋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手背上青筋暴起,一把抽出佩剑架上齐三爷颈项:“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但还不等他发难,就有一道颀长的白衣人影上前,挡在齐三爷面前道:“父亲!三叔操持齐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何必赶尽杀绝呢?” 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姜若水的未婚夫,原著男主齐玉轩。 舒凫抬起脸扫他一眼,随即露出了和凌奚月一模一样的“辣眼睛”表情。 ——夭寿啊!见鬼的包办婚姻! ——她还没被恶毒女配害死,就要被男主辣死了! 男主对她的视线一无所知,一脸挣扎不忍,对自己的父亲晓之以情:“父亲,儿子不知三叔和妹妹做了什么错事,要让您这样大动肝火。但三叔是您一母同胞的手足,两位妹妹与我一同长大,感情深厚,与亲兄妹无异。天大的事,您就不能给他们一条生路吗?” “齐公子好大器量。” 舒凫实在辣得受不了,强忍着喷他一脸的冲动开口道,“不知我家几十条人命,在齐公子眼中,算不算‘天大的事’?” 根据她的印象,在原著里,这位男主也是一代无底线的护短狂魔——护的不是女主,而是他的家人和白月光。 原著中有没有“齐三爷”这么一号人物,舒凫记不清楚。倘若没有,那多半是他段位太低,在剧情开始前就被江雪声做掉了。 但没有齐三爷,也有齐二婶、齐小妹、齐老太太,还有什么大舅、大姨、大表哥、大外甥……层出不穷,女主不仅要斗极品亲戚,还要斗极品婆家亲戚,韭菜似的割一茬长一茬,比宅斗文还要心累。 至于男主,自然是夹在女主和家人之间摇摆不定,虐身虐心,要死要活。 但舒凫是青春少女中的一道泥石流,丝毫不觉得虐心,只觉得真他妈糟心,想把他们全部都鲨了。 齐玉轩没听清楚上文,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与舒凫见面,诧异道:“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几十条人命,是指……” “糊涂!” 齐锋斥道,“轩儿,你连姜小姐都认不出吗?她是你姜伯父和童伯母的女儿,你未过门的——” “不。” 舒凫伸出食指,在孤光雪亮的剑锋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声打断他话头,在满堂静寂中平淡续道。 “从今天开始,不是了。” “……” “……” 齐家父子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齐锋方才面色凝重地开口道:“姜小姐,此事是老三和齐家对不住你。你放心,我一定秉公处置,绝不徇私,还你和童氏一个公道。老三要杀要剐,或者要千刀万剐,都由童家说了算。” 齐玉轩:“父亲!” 齐锋厉声道:“住口!我是怎么教你的?老三是我的兄弟,是新蕾和雨薇的父亲,难道遇害之人就不是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兄弟?!我护着自己的兄弟,是要让别人的兄弟死不瞑目吗!!” 齐锋不愧是一代剑道名家,三观端正,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管事儿。 齐玉轩见父亲油盐不进,又想起“姜若水”和自己有过婚约,多少应该有些情分,便转向舒凫柔声道:“姜姑娘,真对不住。我们多年不见,一时没认出你,先前多有得罪……” 舒凫抿了口茶:“说正事。” “……” 齐玉轩有点下不来台,但还是锲而不舍地接着道:“三叔他……受凌霄城胁迫,做了错事,我不求你原谅……” 舒凫:“嗯,我本来就不打算原谅,你求也没用。” 齐玉轩:“……” 舒凫瞥他一眼:“不然呢?” 杀母之仇,几近灭族之恨,别说是一个交往不深的未婚夫,就算是情郎相求,又有谁能够轻易放下? 这事儿没有辩论余地,谁原谅谁畜生,不服就滚。 “我不求你原谅,但……” 齐玉轩被她堵得气结,但他从小在齐三爷身边长大,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但你能不能……给三叔一次机会,让他将功抵过?姜姑娘,我知道你一向温良纯善,而且你我本有婚姻之约,三叔也算是你的长辈。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生分……” 舒凫眼珠一转,忍不住问了句题外话:“你当我是一家人?我怎么听说,齐公子看不上我,另有一位海誓山盟的心上人呢?” 齐玉轩猛然一惊,心中大为困惑:我与方姑娘两情相悦,姜若水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表面上不露声色,内心稍加思索,很快便得出了一个满意的答案—— ——姜若水对我情根深种,一直暗中观察,所以对我的行踪和心意了如指掌! ——因为我心有所属,她知道婚约无法实现,所以对齐家心生怨怼,不肯放过三叔!三叔,他是被我连累了啊! …… 如果舒凫看透他的内心,可能会在一秒内当场昏厥。 被雷昏的。 但她没有看透,所以她保持着淡定平和的心态,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就着茶咬了一口柳如漪摆出来的点心。 身处风暴眼中心,舒凫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还十分惬意快活。 就在此时,她听见齐玉轩说:“姜姑娘,只要你——只要你愿意宽恕三叔,给他一条生路,我可以离开方姑娘,和你结为道侣。从今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玉树临风的美少年面目扭曲,仿佛作出了一个极为痛苦的决定,付出了无与伦比的惨痛牺牲。 如果旁人看见,可能会以为他刚被逼良为娼。 舒凫:“……………………” 她目瞪口呆地一张嘴,“啪嗒”一声,咬在嘴里的青团落到地上,骨碌碌打了个滚。 “你有病吧?????” “我……” 齐玉轩面色一僵,刚要开口,却只见江雪声眼睑微抬,忽然将手一翻,手中的茶盏迎面向他掷来。 “?!!” 齐玉轩险些被热茶泼一脸,当即手忙脚乱地接住茶盏,面露诧异之色:“前辈这是何意?” 江雪声也不答话,白玉般的指尖轻叩桌面,晾了他好一会儿,方才凉飕飕地抛出一句:“喝口茶,醒醒酒。” 柳如漪:“噗!” 舒凫:“……柳道友,我怀疑你根本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 柳如漪:“没大没小的,叫师兄。” 舒凫:“……” 这还摆上谱了! 她眼看江雪声还想再说什么,连忙一伸手按住他手背,好声好气地劝解道:“大哥……不是,我是说,江老师,算了算了。” “算了?” 江雪声挑眉,冲她投来一道狐疑的目光,“莫非你要原谅他们,嫁入齐家?” “不是,我的意思是……” 舒凫将他按在座椅上,自己缓缓起身,转过脸从容不迫地迎上齐玉轩视线,“您歇着,我自己怼他。” 江雪声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不必与我客气。你是我的人,我为你出头,应该的。” 翻译一下就是:我腿粗,尽管抱。 虽然措辞有点糟糕。 舒凫摇了摇头:“没事,这也是一种历练。如果您想帮我出头,等会儿他气急败坏要打我,我打不过,就该换您上场了。” 说完她也不给齐玉轩反应时间,利落地上前一步,扬声道:“齐公子。姜齐二家的婚约之事,你不提还好,既然提了,那我也少不得要与你说道说道。” 她这话原封不动地照搬白夫人,就连讥诮的语气也如出一辙,白家人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白夫人眉目含笑,觉得儿子口中这个“侠肝义胆”、“智勇双全”的小姑娘很有意思。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6节 舒凫:“不是我说,二公子,这一次童家的事你没插手,怎么你还真当自己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呢?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你敢说自己一家都没搞过,一件亏心事都没做过?是,你可能身在泥潭,身不由己,那我还身在粪坑呢,我也没为了报复姜家,就往无辜路人身上泼粪啊。” “不,我只是……” 凌奚月的确一向自认为身不由己,怀揣着满腹亟待倾诉的委屈,如今一腔腹稿硬是被她噎了回去,一口气哽在喉头,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姜姑娘,你真有趣。若是没有这一桩恩仇,我倒真想带你回凌霄城,也好冲淡其中的浊气。” 就像所有他喜爱的东西一样,带回去,小心翼翼地封存在水晶柜子里,挂上一把精致的锁。 在凌霄城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只属于他一个人。 但舒凫不一样,她双手叉腰大声回应:“对,我特别有趣,我还会表演一个舍身炸粪坑。” “带我去凌霄城?中啊!你等着,这事儿没完,有朝一日我必炸了你整个凌家,你大哥必死,你也别指望取而代之,继承他的遗志搞什么仙界大一统。这天下轮不到你哥,更轮不到你,它终究是人民群众的天下。” 舒凫: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付变态,要不就给他念个党章吧。 他强任他强,他再怎么病,在发病之前掐着脖子灌一壶辣椒水下去,她就不信这还能病得起来。 为了让对方充分感受到社会主义春风一样的关怀……哦不对,是砂锅一样的铁拳,舒凫最后补充了一句: “二公子,你要不想汲汲营营一场空,我建议你少搞事情少作孽,最好看破红尘出个家,那我在炸你全家的时候,还能把你当个屁给放了。” 凌奚月:“………………” ——不是,你一个正义的伙伴,怎么看上去比我还像黑恶势力??? 柳如漪:“………………” ——我本来想帮小师妹打发走这个挖墙脚的野男人,没想到她才是最野的,我愣是一句话都没能插上。 “……” “……” 与此同时,被众人晾在一边的齐家姐妹面容扭曲,一会儿看看彼此,一会儿看看地上浑身鲜血、奄奄一息的父亲,脊背终究是一点点坍塌下来,绝望地委顿在地,仿佛两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小孩。 不过一日光景,她们便从云端跌落泥沼,再也没有茶楼中指点江山的骄矜神态。比起她们讥讽鄙夷的姜若水,更要凄惨三分。 骄横跋扈也好,费尽心机也好,终究是种瓜得瓜,自食其果。 对此,舒凫表示并不同情,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 再说另一头,崆峒长老与江雪声打得火热,眼看着久战不下,自己还隐约有点受人压制的兆头,一抬头看见袖手旁观的舒凫,当下便起了歹念。 只见他虚晃一招,身形倏地一转,竟是越过江雪声直奔舒凫而来,口中高声笑道:“这一趟实在晦气,不如老夫收了这个女娃娃回去,也算没有白走一遭!童瑶的女儿、昙华的徒弟,又是花骨朵一样水灵的年纪,想来应当别有一番滋味。” “……” 舒凫忽然明白,崆峒长老方才为什么要将自己一起圈入传送阵了。 敢情不是为了夺宝,而是为了劫色。 “抱歉,我方才说错了。” 她不怒反笑,清凌凌的目光向上一扫,“不光是齐家那几位,你这老鳖也在想屁吃。” 说着她也不躲闪,只是将方才从齐雨薇身上搜来的毒针取出,扣在手心,运足力气向上一掷,正对着崆峒长老枯瘦的掌心。 崆峒长老一眼望见蓝莹莹的针尖,大惊之下急忙撤掌,却正好迎上身后的江雪声,当场被一道气劲击中面门,“哇”地吐出一口老血。 而舒凫也在同时出剑,心不慌、手不抖,孤光剑势如破竹,剑锋紧贴着崆峒长老肋骨刺入,好巧不巧在他腰子上穿了个孔。 江雪声显然对于“痛打落水狗”一道十分在行,眼见崆峒长老受创,手腕一翻,又是一道闪着寒光的琴弦从袖口飞出,然后—— 从舒凫的角度,恰好看见那琴弦穿透崆峒长老华丽的衣袍,从他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穿过,最终一直线钉入地面。 那一刻,在场所有男性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女性也感觉幻肢一紧。 “……” 大难临头之际,崆峒长老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是,他逃避现实还不到一秒钟,来自不可描述部位的疼痛便传达到脊髓,猛烈刺激他停滞的意识,将他从巨大的震惊和惶惑中唤醒。 “啊……啊……” 下一个瞬间,他满脸的褶皱尽数扭曲、变形,眼珠像垂死的金鱼一样突出,喉咙和面部肌肉拉伸到极致,从胸腔深处爆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 “L?浽4BE驧稳8摂4V?8AP&21SP(L焬?K骫!!!!!” 因为太过凄厉,超越了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所以只能通过乱码来表达。 …… “可惜,还是让先生抢了风头。” 柳如漪漫不经心地站在原地,指尖把玩着一缕乌发,对崆峒长老的惨状视而不见,“好在那东西还在,三师弟照样可以剁碎喂鱼。” 舒凫:“……” 你们整个师门都是魔鬼吗!!! 话说回来,鱼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喂它们吃这种脏东西?!! “混账……尔等鼠辈,竟敢如此猖狂……”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崆峒长老虽然失去了自己的命根子,却没有就此认命。只见他双目血红,一手胡乱抹去嘴角血迹,一边翕动嘴唇念念有词,一边伸出一根沾血的食指,在地面上飞快地描画起来。 舒凫见状,当即不自觉地绷紧神经,掌心按上剑柄,摆开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一般来说,boss垂死之际都会释放大招,要么是同归于尽,要么就是压箱底的看家本领,比如说“XX最终式”、“XX归一”、“XX大挪移”什么的。 最为激烈的生死决战,往往就从这一刻开始。 崆峒长老满口鲜血,一口黄牙被染得血红,看上去像是玉米粒上浇了番茄酱,各种意义上都很瘆人。 他咧开这张阴森森的血盆大口,狞笑道:“老夫以自身精血为引,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水火风雷,听吾号令!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 哗啦。 崆峒长老孤注一掷,刚把最关键的咒语念到一半,忽然只见一道蕴含灵力的水流从天而降,将他用鲜血绘就的阵法冲了个干净。 “…………” 最后一丝翻盘的希望瞬间破灭,崆峒长老抖抖索索、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去,只见白恬站在他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托着个滴溜溜打转的水球,冷哼道: “傻子才等你画完呢!” 崆峒长老险些气得断气:“你……无礼小儿,你怎么敢打断……” 白恬理直气壮地一挺胸:“怎么,难道还要等你使出厉害阵法,我们再逐一破阵么?那多麻烦!这又不是公平比试,你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自然不用与你讲道理。” 他转头向舒凫一笑,亮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道友,我能够熟练使用水系术法了!果然历练使人进步!” 舒凫:“…………………………” 对哦! 仔细一想,垂死大招好像是可以打断的! 因为文学作品里主角日常等待boss读条(有时候boss也等待主角读条),她一时间差点忘了,在实战中,打断读条才是正道啊! 于是她冲机智的白恬比了个大拇指,也亮出一口白牙:“老弟,稳。” …… 与此同时,江雪声却是一脸遗憾:“其实,我倒是希望崆峒使出他引以为傲的阵法,然后在他面前将之粉碎。这样一来,他的表情想必会很好看。” 柳如漪笑道:“无妨,现在不也挺好看的么?” “还凑合吧。” 江雪声挑剔地一挑眉梢,“不过,方才我那一招已经击穿了他罩门所在,很快他就会变成一个衰老、无力,而且不能人道的废人。到那时,多半会有更精彩的景象可看。” “是么?那敢情好。” 柳如漪笑得更甜了,“等我们问清了凌霄城的底细,就把他丢到街头,再告诉所有被他祸害过女儿的人家,且看他最后下场如何。” 舒凫:“……我常常因为不够恶毒而感到与你们格格不入。” ——但是我感觉巨他妈爽,并且非常想要融入。 一想到未来的师门生活,心里还有点小期待呢! 第二十三章 定风波 他一天不挨打,浑身都难受 制服首恶以后, 剩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齐三爷被江雪声的琴弦绞断了一条胳膊,崆峒长老被钉穿了第三条腿,先后宣告再起不能。两人一个倒地哀号, 一个跪地喘息, 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绺一绺贴在额头上, 活脱脱便是两条苟延残喘的落水狗。 舒凫刚一想到这里, 立刻在内心向狗道歉:对不起, 辱狗了。 至于凌奚月, 这人倒是个精明的, 非但没有出手协助崆峒长老, 反而在江雪声抛出琴弦那一瞬间催动传送符, 一溜烟地尿遁了。 挺牛逼啊,舒凫想。 不愧是要做病娇男配的男人。光是这一手审时度势、见好就收的技术,就比男主那个铁憨憨高了一个段位。 可惜是个病娇。 这一次, 他没有遇到温柔治愈的女主姜若水,自然也不会再有之后求而不得、焚心似火、剑走偏锋、巧取豪夺的一系列魔鬼操作。舒凫衷心希望, 他能够珍惜这次机会,积极治疗, 洗心革面, 重新做人, 保住那点来之不易的逼格与智商。 毕竟在原著中,大多数角色非蠢即low, 或者又蠢又low, 这两样东西实在稀罕得很。 这样一来, 或许凌奚月还能成为一个不太辣眼睛的反派,把自己从垃圾桶里拯救出来。 总而言之, 希望他千万不要再恋爱了。 就算要爱,也请他去爱恶毒女配,实现反派的内部消化,自然降解,还女主一片绿水青山。 但是,舒凫没有想到—— …… “阿月,阿月!你没事吧?”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7节 凌奚月那道传送符是崆峒长老亲手绘制,质量过硬,一转眼就将他传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山头。 在那里,他豢养的灵宠——一条通体纯黑的博美犬正在等候,毛茸茸、圆滚滚的,像个活蹦乱跳的煤球。 “阿月,你吓死我啦。不是说好了,在青城办完事情才回来吗?是不是老色.狼又为难你了?我帮你咬他!” 博美已开了灵智,一口软糯奶音,颠颠地冲他跑过来,蓬松的大毛尾巴摇成了一朵花。 是的,博美,狐狸犬。 凌奚月及冠那年,他家大哥亲手抱来了这条狗,说是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当作自己的灵宠。 凌霄城中人尽皆知,大公子凌凤卿的灵宠是一匹狼,来自北方雪山之巅,通身也是雪一样的白,看上去威严而又高贵。 就如同“凌大公子”给人的印象一样。清冷高华,飘逸若仙。 但在凌奚月眼中,大哥空有一身好皮囊,内里不过是一个高配版的齐新蕾。至多比她更阴险一些,懂得拐弯抹角地羞辱人,用一条狗来提醒他眉眼高低。 白色的狼,黑色的狗,泾渭分明,高下立辨。 凌奚月知道自己势弱,在露出獠牙之前,他只能做一个温顺的、与世无争的弟弟,安静地等待时机。 大哥让他养狗,他就乖乖地养。 幸好狗很可爱,他看着也有几分喜欢,觉得比人顺眼多了。 养着养着,狗就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如果说凌奚月有八斗真心,在他遇见姜若水之前,其中七斗可能都喂了狗。 “阿玄,你别紧张。” 凌奚月伸手撸了把狗头,眼角弯弯,依旧是一脸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崆峒老儿没有为难我——他再也为难不了我,也为难不了任何人了。这么多年来,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只可惜动手的不是我自己。” “???” 博美歪着小脑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像两粒黑葡萄,直勾勾盯着他瞧。 凌奚月:“……” 沃日,好可爱。 凌奚月沉迷夺嫡,无心风月,视美人如红粉骷髅,看一条狗倒是眉清目秀。 如果换在平时,他这会儿就该在内心感慨“不如撸狗,搞事情不如撸狗”了。但这一次,他却意外地踌躇一瞬,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我这次去往青城,原本是想打探清楚‘穷奇’一事,日后将消息送给大哥的仇人,也好给他添些麻烦。只是,我没想到……” 回想起方才齐家那一幕,凌奚月一手按着眉心,抿出个半带无奈的苦笑:“没想到,我这边还没问完,那边苦主就杀上了门,好生厉害,当场把齐三和崆峒老儿都给废了。若是我跑得不够快,下一个被废的就是我了。” “这么厉害呀。” 博美一吐舌头,“废了也好,老色.狼一直看不起你,偏心着呢!他也不想想,要不是大少爷故意害你,让你流落黑市,被人剥去了身上的鹓雏血,你又怎么会比不过大少爷。以后要是你们相争,他肯定帮着……” “嘘。” 凌奚月伸手按住狗嘴,“说什么呢。我怎会与大哥相争?只不过,如果他自己绊了一跤,跌出个好歹来,凌霄城不可一日无主,鹓雏后裔不可一日无君,我取而代之也是自然。” 他还不至于像齐雨薇一样,做那种亲自下手的蠢事。 只不过事成以后,要怎样慢慢料理那位大哥,就是另一桩事情了。 “对对,就是就是。” 博美是个标准小狗腿,一个劲儿地冲他摇尾巴,“对了阿月,大少爷的‘仇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你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想要与他们结盟,一起对付大少爷吗?” 凌奚月一脸为难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啊……” 这个啊,是真的不太好办。 他原本打的主意,是找到“穷奇”之祸的受害者——尤其是童氏遗孤,悄悄将幕后主使的消息透露给他们,点一把火,扇一阵风,怂恿他们去烧凌大公子的尾巴。 但他没想到,这“遗孤”是个实打实的狠人,根本用不着他煽风点火,直接和唯一能与凌霄城争锋的九华宗搭上了线,哐哐两下,起手就打爆了自己仇人的狗头。 凌奚月想起舒凫嬉笑怒骂的模样,想起她刻薄的口吻,飞扬的眉目,一张嘴能把自己的未婚夫怼出翔来,只觉得她没半分少女青涩,一点也不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自己利用她的如意算盘,怕是落了个空。 而且…… “小姑娘一身正气,霁月光风,眼中揉不得沙子,想来是不会喜欢我的。” 他心中忽然有点遗憾。 凌奚月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上就是有许多坏东西,自己坏得冒泡,却偏偏喜欢好人。 凌奚月是喜欢好人的。 舒凫想的没错,他的确喜欢姜若水这样柔情似水的圣母,因为她善良纯净,不染纤尘,是他内心珍藏的一片净土——如果得不到,就要烧成焦土那种。 舒凫不知道的是,对他来说,“温柔圣母”不是一见钟情的必要条件,“净土”才是。 圣母他可以,性烈如火、光明磊落的暴躁老妹儿,只要一颗心剔透干净,他也可以。 虽然舒凫看他的眼神像在骂他撒币,但他却觉得,她骂人的样子真的好靓仔。 “‘朗朗乾坤是我主使,昭昭日月为我撑腰。’这样漂亮的话,我是一辈子也讲不出来了。” 凌奚月在一块平滑的青石上坐下,一手撑着白净额头,一手闲闲垂落,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山石。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道理我自然明白。然而天涯浩大,要寻一枝合乎心意的花,可不是容易事啊。” 博美觉得他今日有些古怪,仰起头呆呆望他:“阿月?你怎么啦?” “……” 凌奚月身量瘦小,又生了一张显年轻的娃娃脸,看着还是个半大少年模样。这会儿他坐在朦胧的曙色中,细碎的阳光给他描了一圈金边,勾勒出清秀眉眼,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精怪。 “没什么。” 他的嗓音轻柔,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就是在想,齐玉轩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她骂。她还不如多骂我两句呢,起码我不会回嘴惹她生气。” “我在凌霄城见惯了蝇营狗苟,奴颜婢膝,从来没有人那么义正辞严地骂过我。就这么一会儿没听见,我还真是有点想她了。” 博美:“……………………你没事吧?????” …… 舒凫:“阿嚏!!!!!” 柳如漪:“小师妹,怎么回事?着凉了?” 舒凫:“不知道,我觉得像是撞鬼了。” 女鬼田馨:“你叫我?” 舒凫:“……并没有,你不要突然趴在我肩膀上,很吓人的。” 此时的舒凫还不知道,就在刚才,发生了一次阴差阳错的世界线收束。即使与原著相差十万八千里,“姜若水”依然引起了凌奚月的注意。 只不过这一次,凌奚月变态的方向……稍微有点不太一样。 舒凫没有在意这个喷嚏,她正忙着与田馨建立感情,一边热情交流吸猫经验,一边激情辱骂“连猫都不放过”的败类人渣,顺便分享了一下两个世界的脏话艺术,收获颇丰。 舒凫:“像齐三这样的,我们一般叫他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田馨一拍大腿:“嗨,那多对不起狗!用带‘狗’的词辱骂别人,那可能是在骂人。用来骂他们,那肯定是在骂狗啊!” 舒凫深以为然:“对不起,我又辱狗了。” 至于江雪声和柳如漪,他们正与齐锋等一干家主攀谈,谦逊有礼,谈吐斯文,乍一看就跟两个正常人似的。 齐三爷和他的女儿已经被押下去等候发落,齐玉轩苦苦哀求未果,反而惹火了他的暴躁老爹,也被施了禁言术一起拖去思过。崆峒长老是凌霄城狗腿,齐家不好处置,便由江雪声一麻袋套了,说是要背着这条狗腿回去“与掌门商议一番”。 光看他那轻松恬淡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背的是条火腿,准备和掌门商量一下油煎还是炖汤。 一通礼貌的商业互吹之后,齐锋忧心忡忡地开口道:“齐某听闻,凌霄、九华、天衍、玄玉四大宗门,一向各行其道,互不相扰。昙华真人仗义出手,齐某感激不尽,只怕连累了九华宗……” 江雪声温和道:“放心,连累不了。” “是啊。”柳如漪粲然一笑,“青城本就在南方地界,这一趟是凌霄城暗度陈仓,反而砸了自己的脚。掌门八面玲珑,有他周旋,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要说连累,左右不过是连累他多掉几根头发。” 舒凫:“……” 可是掌门又做错了什么呢? 根据她稀薄的记忆,九华宗这位“掌门”在原著中没什么存在感,似乎是个勤勤恳恳、每天在秃头边缘徘徊的劳碌命。 除了脱发有点严重之外,掌门算得上人美心善,而且十分称职,修为手腕样样不差。 但九华宗实在太大,掌门分.身乏术,独木难支,各峰内部事务便一般交由掌峰全权处理。因此,姜若水在天玑峰饱受欺凌,又一直独自默默忍受,掌门一无所知,自然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用舒凫的话来说,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得哭啊! 当然,这一次她不打算哭。 她要让齐玉轩和姜宝珠哭,最好是哭到天地变色、江河逆流,眼泪淹没天玑峰,哭声震塌羡云台。 …… 半刻钟后。 柳如漪交代完善后事宜,又温声细语地安抚了众人一阵,一力担保凌霄城决不会再来找麻烦,要找也只会找上九华宗。 九华宗家大业大,他敢来就杠他娘的,大不了关门放掌门。 “……” 舒凫心有戚戚,觉得掌门真是太难了。 正如她先前所料,江雪声师徒声名在外,一旦亮出身份,便是两块行走的金字招牌。各位家主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地恭维半天,仍是一个个意犹未尽,恨不得加个微信,粉个微博,再聊他个十年八年的。 其中又数白宗主最为热情,只见他满脸堆笑,分明是个看见“名师培训班”就走不动道的冤大头。 白宗主兴奋地搓手手:“那个,昙华真人,您看犬子……” 江雪声扫了白恬一眼,淡淡道:“资质平常,悟性不坏。若有良师指点,不说出类拔萃,要振兴白家却也不难。” 此话一出,就连白夫人也不免动容:“恬儿当真有此机缘?不知真人可否……” “三个月后,九华宗将在羡云台举办入门试炼,广收门徒。” 江雪声仍是淡淡的,既不过分殷勤,也不会让人觉得敷衍怠慢,“令郎若有这份心,不妨试上一试。” 白氏夫妇喜上眉梢,白恬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一连冲江雪声鞠了好几个躬,张口就是一句“多谢师叔”,又忙不迭地改口说“多谢仙人”,再没有半点骄矜倨傲之态。 他一抬头看见舒凫,又难掩喜色地连连挥手:“道友,道友!再过不久,我便去九华宗找你们了,你且等着!”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8节 白恬本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少年,再加上这一副欢欣雀跃的小模样,看上去哪儿还像什么花孔雀,分明是只唧唧喳喳的小黄鸡。 舒凫看着他直乐,一旁的齐锋却蓦地一怔,一抹忧色袭上眉头。 “姜小姐,你……当真要去九华宗?可与姜宗主商量过?” 他忧心忡忡地问道,“还有,你与轩儿的婚事,既然就此作罢,总要与姜家说上一声……” 舒凫轻快一笑:“自然是要去的。至于我和令郎的婚事,齐宗主不必担心。即使您不开口,我不开口,姜家也会登门退亲。” “为何?莫非小儿举止失当,哪里开罪了姜宗主?” 齐锋正疑惑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响亮的通报声:“宗主!姜宗主、姜夫人带着姜二小姐来了,说是……说是……” 说曹操曹操就到,齐锋心中越发迷惑:“说什么?他们是来接姜小姐的?” “不,不是。” 那通报的弟子脸色发青,战战兢兢地缩着脖颈,却又忍不住拿余光去瞟舒凫,“姜夫人说,姜大小姐……大小姐与人私奔,败坏家门,不堪再与公子结亲。所以,所以她希望解除婚约,改为……姜二小姐与公子结亲。” 齐锋:“什么?????” 齐锋刚刚经历了一番家门不幸、大义灭亲,胸中满是沉甸甸的沧桑与悲怆,这会儿猝不及防地被姜家人拖回到宅斗剧本里,一下子整个人都有点适应不良,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姓姜的,讲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舒凫:“哦豁。我就说吧,他们一天不挨打,浑身都难受。” 第二十四章 换新颜 我要这虐文剧本,再遮不住我眼 “私奔, 什么私奔?姜小姐好端端的在这里,她是要去拜师学艺,不是私奔。姜宗主莫不是搞错了吧?” “齐宗主多虑了。踩一捧一,装聋作哑, 这种事我爹门儿清。” 面对一脸懵逼的耿直老哥齐锋, 舒凫同样耿直地一翻白眼, 也不跟他打哑谜, 拣着重点三言两语交代了来龙去脉, 包括楚箫和姜宝珠如何栽赃陷害, “奸夫”高师兄如何色胆包天, 姜浩然又是如何偏心纵容, 任由亲生女儿受人践踏。 “这样的姜家, 我是待不下去了。” 舒凫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如今我已不是姜家小姐,与齐公子的婚约自然作废。至于是否要让姜二小姐进门, 齐宗主,您不妨先自己相看相看?” “姜小姐, 莫要胡闹。” 齐锋嘴上斥道,眼底一抹怒色却不是向着舒凫,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姜宗主怎的如此糊涂?这样好的女儿, 他不爱惜也便罢了,怎么还由着继室和私……次女欺凌?太不像话了!姜家百年清誉, 怕是要毁在他的手上!” 舒凫挠了挠头, 实在不好意思提醒他, 齐家的“百年清誉”也被齐三爷毁得差不多了。 江雪声垂手立在一旁,一脸事不关己、深不可测的高人表情, 却暗中朝舒凫递了个眼色。 舒凫心念一转,不卑不亢地向齐锋拱手道:“齐宗主,依我看,我和师父、师兄不如先避上一避。您只当对我的去向一无所知,请父亲他们进来,且看他们如何表现。” 她很想说“请姜家开始他们的表演”,但齐锋一个正儿八经的古代中老年男子,恐怕接不住她的梗。 “哦,你是想……” 古代中老年男子眉心一动,捋着长髯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就这样办。我倒要看看,姜宗主究竟糊涂到何种地步。” 舒凫心想,也就是空口喝了十斤二锅头,没配菜也没配花生米的程度吧。 …… 于是,舒凫和江雪声、柳如漪再次藏身于房梁之上,齐锋端坐厅堂,几位小家族的家主乐得看戏,索性纷纷在下首落座,假装自己都是上门拜访的客人。 白恬坐在父母身边,神色颇有几分愤懑:“姜家欺人太甚,我能不能用茶杯砸他们?” 白夫人:“不像话,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你要砸人,用什么茶杯,自然是去后院找恭桶。” 白宗主:“咳咳咳!” 就在白宗主的咳嗽声中,姜浩然一手挽着娇妻,一手牵着爱女,面色凝重地踏入厅堂。 他向齐锋及各位家主浅施一礼,踌躇道:“齐宗主,此乃你我两家私事,能否请这些贵客暂避?” 他素来爱重脸面,总还是存着一点“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不想教太多人平白看了笑话。 楚箫却不计较这些,她本意就是要毁谤姜若水,教她名声扫地,再也无颜踏入姜家,观众和传声筒自然越多越好。 一见姜浩然犹豫,她和姜宝珠彼此对视一眼,人渣所见略同,心中各有主意。 楚箫第一个开始飙戏,用帕子掩着眼角,抽抽搭搭地啜泣起来:“都是我的错,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职责……” 白恬:“……呕。” 姜浩然:“……等一等,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白宗主打个哈哈:“抱歉,抱歉。小儿早上吃多了,有些反胃。” 姜浩然:“……” 舒凫和柳如漪在房梁上笑成一团。 楚箫不觉有异,将自己眼角揉得通红,抽噎道:“齐宗主,实在对不住。都怪我,是我没有管教好若水。她做出这等丑事,让姜、齐两家蒙羞,让童姐姐的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齐锋一听她竟敢恬不知耻地提起童瑶,猝然间心头火起,怒道:“如你这般,也配——” 白宗主:“咳咳咳!” 齐锋:“——也配得上姜家主母之位,不必妄自菲薄。” 白宗主:“嗯嗯嗯。” 齐锋:“……啧。” 他猛灌了一口菊花茶降火,尽可能地放缓声线道:“姜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记得她一向温和恭顺,进退有礼,怎会做下这等忤逆之事?姜夫人,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楚箫不料齐锋竟会帮着姜若水,嗓子一掐,哭得更伤心了:“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么会是误会?若水她与人私相授受,德行有亏,总不能辱没了齐家门楣。我有心教训一二,谁知她不服管教,竟然将我和宝珠打伤,跟着那奸.夫一起跑了!” 舒凫一个战术后仰:“哦哟!” 一天不见,这谣言版本还升级了! 江雪声和柳如漪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指向自己:“奸.夫是谁?我么?” 两人顿一顿,又同时道:“那她眼光真不错。” 舒凫:“……不要拿我当作你们自恋的工具,谢谢。” 江雪声早已向齐锋道明,自己在街上邂逅舒凫之际,她身边并无一人,客栈里只有一个弱质纤纤的小丫鬟。因此,对于楚箫声情并茂的演出,齐锋自然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不信归不信,在白宗主的眼神暗示下,他的表面功夫依然得体:“姜夫人莫要激动。你说姜小姐与人私……咳,私相授受,敢问对象是谁?可有证人证物?兹事体大,可不好妄下结论。” “齐宗主。” 姜浩然发觉他面色不善,有心打个圆场,却架不住妻子和女儿上赶着作妖。 只见姜宝珠泪水盈眶,弱柳似的向母亲怀中一倒,哀哀哭道:“娘,算了吧!您这又是何苦呢?姐姐她罔顾廉耻,自甘下流,我们却不能不顾及她的名声,不能不维护姜家的清誉。将她做的丑事揭穿,平白污了各位叔伯的耳朵,又有什么好处呢?” 楚箫一脸疼惜地搂着女儿,咬紧一口银牙:“好珠儿,若水栽赃嫁祸于你,辱你名节,你却一心一意惦记着她的名声。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今日各位家主都在这里,我偏要请大家都做个见证,让众人知晓你受了多少委屈。” 众人:“……” 怎么办,好想笑。 不行,一定要忍住,不能笑出声来。 大家刻苦修行这么多年,生活如此单调,难得有一个近距离观看打脸现场的机会,怎么能在这里破功! 忍住!必须忍住!忍不住不是道友! 柳如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江雪声的隔音技能范围内,他笑得格外张狂,就像一个两百多岁的孩子。 在座的世家子弟中,也有那么几个倾慕姜宝珠美貌,对她心存绮念。如今一见,他们只觉得当头一瓢冰水浇下,整颗少男心都拔凉拔凉的,冻成了一坨冰渣子。 姜宝珠、齐新蕾、齐雨薇三位美少女的粉,终于在这一刻顺利会师,共同幻灭,并且不约而同地准备爬墙。 白宗主眼看着齐锋一手紧按桌面,在坚硬的檀木桌上留下五道指痕,连忙开口打岔道:“姜夫人,您身为姜宗主的续弦,想必也有许多苦衷。今日大家都在,一定会给您一个公道,您尽管说。” 苦衷当然有,那就是姜若水这个便宜女儿太碍眼了,偏偏还占着齐玉轩这个如意郎君。 楚箫自以为得到助力,眼中一亮,当即就坡下驴地顺着话头道:“可不是么?都说‘继母难为’,果真如此。若水在旁人面前谦恭有礼,对我和宝珠却是不假辞色,一向以姜家正牌大小姐自居,不愿接受我们母女。” “姐姐心思重,总觉得爹娘偏心于我,对我十分嫉恨。” 姜宝珠嘤嘤垂泪,“我处处相让于她,谁知她竟然……她竟然偷了我的生辰礼,送给高师兄,作为他们私相授受的定情信物!” 白宗主笑容不变:“请问,小姐的生辰礼是何物?那位‘高师兄’又在何处?” “是一颗东海鲛珠。硕大圆润,极为难得。” 姜宝珠俏生生的小脸上挂满泪珠,泪光莹莹,一派清纯柔弱,倒比那传说中的鲛珠更为动人,“至于高师兄,他和姐姐一同私奔,如今已不知去向了。” …… 舒凫:“屁。八成是楚箫给了他一笔横财,让他在外头浪上个一年半载,坐实我的‘私奔’罪名。” 江雪声:“放心,他浪不了那么久。” 舒凫:“什么?” 柳如漪:“不错。因为我们比他更浪。” 舒凫:“?????” 她头上一串问号刚冒到一半,便只听见一阵凄惨的哀嚎声响起,一道人影横飞入内,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不偏不倚停在齐锋脚边。 “饶命啊,女侠饶命!” 他抬起沾满尘土、狼狈不堪的一张脸,一叠声地告饶道:“小的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齐锋莫名被叫了一声“女侠”,疑惑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舒凫也在向江雪声询问,“高平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错,地上那乞丐一样灰头土脸的年轻人,正是姜宝珠口中的“高师兄”,也就是被楚箫收买,和他们一道陷害姜若水的“奸.夫”——高平。 “诸位,见笑了!” 众人正错愕间,又有一道清亮的女子笑声从门口传来。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29节 紧接着只见衣袂翻飞,人也跟着来到,却是一名身形高挑、白衣佩剑的年轻女修,眉目间自有一道凛冽剑意,英姿飒爽,顾盼生辉。 她向众人潇洒地一抱拳,螓首微抬,朝向不明就里的齐锋笑道:“前辈,打扰了。昙华真人可是在此叨扰?他这人调皮得很,若有冒犯,您千万不要见怪。” 齐锋:“……” 你们到底谁是长辈? 九华宗泱泱大派,这画风也太不拘一格了! 那年轻女修目光流转,朗声说道:“在下钟岚,是九华宗天璇峰弟子,正在青城一带游历。就在不久前,我接到摇光峰昙华真人传讯,让我们搜寻一名叫做‘高平’的修士,天亮前将人带到齐家别庄。只要他还能开口,其他一概不问。” 她用足尖点了点地上破布一样的高平,抿唇一笑:“我那几个师弟脾气不好,昙华真人要我们保他一张嘴,又没让我们保他的手脚。大家捉弄了他一会儿,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捉弄”。 看着高平一脸被玩坏的表情,舒凫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这个词了。 被玩坏的高平哪里还敢造次,扑通一声跪在齐锋脚边,涕泗横流,惶惶然磕头如捣蒜:“女侠饶命!齐宗主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是姜夫人,是她指使我,让我诬陷大小姐与我有私情,毁了大小姐声誉,好让她自己的女儿嫁入齐家……” 他唯恐众人不信,又忙不迭地把手伸到怀里,摸出一粒硕大浑圆的明珠:“就、就是这个!这是东海鲛珠,姜夫人就是用这个收买我的!” “你在胡说什么?!” 楚箫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仪态风度,冲上去便是一巴掌扇在他额角,“你是哪里来的混混,也敢冒充高平,胡乱攀诬我和珠儿?” “哦?” 钟岚眼尾一挑,“姜夫人的意思,是我们认错了?” 楚箫梗着脖子道:“那当然!” 钟岚微微正色,凛冽面容上浮起一丝冷笑:“恕我直言,我们天璇峰承担门中执法,千里追凶都是常事,从未宽纵过一个恶人,冤枉过一个好人。就算您认错了自己的男人,我们也不会认错。” “你——小姑娘年纪轻轻,好不要脸!” 楚箫一张雪白面皮涨得通红,还想继续强辩,“就算你是九华宗弟子,那又如何?珠儿将来也要拜师,说不定资质还在你之上……” “住口!” 坐在上首的齐锋却已按捺不住,霍然站起,五指深深陷入桌面,竟是直接将一张沉重的檀木桌提起,劈手便冲着厅堂中央砸了下去。 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那木桌没有砸到楚箫母女身上,桌案上的茶盏、点心却尽数倾覆,汤汤水水泼了她们一身。 楚箫今日有意为姜宝珠提亲,母女俩都精心打扮了一番,衣衫首饰俱是上乘。其中还有不少,是她们当年从姜若水手中抢来的。 如今被齐锋这糙汉一泼,两人满头满脸都是茶叶和点心渣,发髻被砸散一半,热茶顺着精心打理的长发往下淌,在脸上冲刷开一道又一道色彩斑斓的沟壑。 “齐宗主,你这是——” “是你祖宗!” 不等姜浩然发作,齐锋先他一步怒喝道:“姜浩然,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我齐锋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不仅家门不幸,还要交上你这样一个是非不辨、黑白不分的朋友!啊?!” 姜浩然自知理亏,却不肯在众人面前服软,讪讪道:“齐宗主,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误会?呵呵。” 白宗主哈哈一笑,圆脸上一团和气,仍旧是个慈眉善目的财神爷模样,“方才齐宗主也说了,其中可能有误会。可是您那位夫人,偏偏说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啊!夫人,你管这叫什么来着?” 最后一句话,他不是向姜家,而是向着自家夫人说的。 白夫人秀眉一挑,冷冷道:“作茧自缚,自取其辱?你爱选哪个,便选哪个。或者,‘给脸不要脸’也很好啊。” 白宗主拊掌道:“夫人说得对,说得对啊。呵呵。” 姜浩然被他“呵呵”得肝儿都颤了,忙道:“内子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此事我们可以再议……” “不必了。” 齐锋重重向椅背上一靠,胸膛急剧地一起一伏,挥手道:“从今以后,齐、姜两家就此割席,我齐锋一介粗人,高攀不起你们这般精打细算的亲家。你有什么话,不必再对我说,好好同你女儿说个明白吧。” “女儿?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齐宗主,您叫我么?” 就在姜浩然怔神的一瞬间,江雪声撤去隐匿之术,舒凫大大方方地亮出身形,从众人头顶飘然落下。 ——然后一脚踩在高平后腰,用力碾了两下,直到他翻着白眼原地昏厥。 “姜宗主。姜夫人。姜小姐。” 她含着一缕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慢条斯理地向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仔细欣赏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 高平既已坦白交代,她便无须再自证什么,只要将自己胸中的心意,还有这具躯壳中留下的委屈与不甘,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就好。 她说:“你们这样害我,很好玩吗?看见我活着,活得比姜宝珠更好,你们就这么不开心吗?” “那就好。看见你们不开心,我心里就舒服了。” “对了,介绍一下。” 她反手一拉江雪声衣袖,献宝似的推他上前,“这位昙华真人是我师父,从今日起,我便要随他前往九华宗学艺。” “此去一别,山高水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还请诸位务必珍重——要是一不留神气死了,那多惹人笑话。” 江雪声配合地在她身侧站定,伸手抚了抚她乌亮的长发:“乖。” 舒凫:“……” 突如其来的骚,闪了老子的腰。 江雪声的气质实在太过出挑,不仅是人群中最靓的崽,更是天上最闪亮的那颗星,整个人仿佛自带十级滤镜加美颜光环,只差把“神仙哥哥”四个字印在脸上。 姜家一家三口面面相觑,楚箫和姜宝珠妒火中烧,连头发上的茶叶都顾不得抹,四只眼珠熬得血红:“姜若水,你凭什么……” 江雪声:“凭她可爱,凭我喜欢。” 楚箫:“……” 姜宝珠:“……” 江雪声:“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看是没有了。” 舒凫飒然一笑,再次向堂上众家主施礼,清凌凌的嗓音在晨光中回荡,“诸位前辈在此,还请为我做个见证。姜家藏污纳垢,姜夫人、姜小姐对我心怀厌憎,伙同高平污蔑于我,证据确凿,不容置辩。姜宗主对此不闻不问,纵容妻女行凶,已不堪再为人父。” “从今往后,我便只是童瑶之女,昙华真人之徒,与姜家再无一分干系。待齐三爷伏诛后,我便会启程前往九华宗。”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此别过。来日相逢,仍是道友同修。” 她展颜笑道,笑容中多了几分灵动鲜活的少女气息,仿佛是被亲情、被恩情、被人情束缚一生的姜若水也在微笑。 “至于姜家……他们这般做派,是否还配让诸位称一声‘道友’,就请诸位前辈好生权衡了。依我看呢,有些东西沾了就脏了,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对不对?” 是啊。 那样愚蠢、卑劣、不值一哂的龌龊东西,为什么不离他们远一些呢? 只不过是一日光景,她做到了姜若水一生都想做,却最终也没能做到的事情。 在春日的大好阳光下,少女衣带当风,眼波明亮,回过头冲姜家人无所谓地一瞥,仿佛他们只是路边的一粒尘埃。 她用口型说道: “再您妈的见,王八羔子。” 此去开天门 第二十五章 访名山 摇光大舞台,够猛你就来 舒凫离开青城那一日,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齐锋豪爽耿直,铁面无私,当日便召集所有与齐家亲近的大小家族, 在众人面前一一细数齐三爷罪状, 沉痛反省自己的懈怠失职, 最终亲手斩落弟弟首级, 高台悬首, 以儆效尤。 一代凌霄城忠实狗腿, 曾经在青城呼风唤雨的齐家掌权人, 到头来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呼, 那颗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头颅便“扑”地滚落尘埃, 怀抱着平步青云的大梦直赴黄泉。 人固有一死,齐三爷的死,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轻于鸡毛。 齐新蕾并未参与阴谋, 却也仗着出身嚣张跋扈、横行乡里,吃了一顿好打, 被打包送去苦修;至于齐雨薇,念在她年纪尚轻, 又是听从父亲之命为虎作伥, 所以齐锋网开一面, 决定……先把她关起来,等她成年以后再斩。 齐雨薇:“……你杀了我吧!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舒凫:太可惜了, 当代少年犯怎么就没这种待遇。 至于齐玉轩如何呼天抢地、悲痛欲绝, 如何埋怨无情无义的“姜若水”, 那就不是舒凫关心的事情了。 这一次,她是真正斩断了原主身上的因果,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顺便让叉烧男主滚蛋,也算是干干净净地了却尘缘。 青城虽然地处偏远,却自有一番山明水秀,城外不远处便是一片芝樱花海。无数深深浅浅的粉色花朵织就一幅绒毯,花瓣舒展,像是一张张鲜妍明媚的美人面,带着些许天真娇憨的神气仰望天空。 舒凫回到客栈,接了懵懵懂懂的小丫鬟芳菲,又带着她来到这里,与等待已久的江雪声汇合。 既然事已办完,江雪声便不再遮掩容貌,闲云野鹤一样栖在花间,萧疏淡远,恰好与一旁红衣艳艳的柳如漪相映成趣。 一个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一个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芳菲的感想十分单纯:“哇!是神仙哥哥和神……仙姐姐?” 舒凫笑了:“是两个神仙哥哥。” “师父,师兄。” 她走上前去招呼,“我回来了。” 说实话,这称呼有些拗口,对现代人来说还有种莫名的羞耻感。但一回生二回熟,只要脸皮够厚,说着说着也就习惯了。 江雪声在满地繁花间回过头来,见她神色局促,便清清淡淡地笑了一笑:“不必勉强。你若不习惯,便和如漪一般,唤我一声‘先生’。” “好的先生,谢谢先生。” 舒凫松了口气,又调整了一下表情,认真诚恳地接下去道:“芳菲打小跟着我,是个讲义气的。如今我有了机缘,也不好将她一个人留在姜家,总要给她找个去处。依先生看,九华宗是否有哪一峰能够收留她?” 帮人帮到底,她既然决定帮原主照顾芳菲,自然会做到仁至义尽。 “……”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0节 江雪声低眉一瞥,眼眸半眯,周身那副神仙公子的气派淡去,又变得和善可亲起来,“可懂得药理?” “嗯!” 芳菲用力点头,两眼闪闪发亮,“自从新夫人进门,我怕有人对小姐不利,就自己学了些粗浅的药理知识,以备不时之需。神仙哥哥,你怎么知道?” 江雪声笑而不答,转向舒凫道:“让她去洞明峰,可好?他们不问出身,时常会收留一些无处可去的凡人,传授他们一点谋生手艺。” 舒凫略一沉吟,记得洞明峰的口号是“起死人,肉白骨”,一听就气派不凡,多半个个都是传说中的金牌奶妈。 她放下心来,真心诚意地道了声“好”。 芳菲却不大乐意:“我要跟着小姐!” 江雪声温和道:“洞明峰与摇光峰一向交好,通行自由,来往不过须臾。” 这下芳菲开心了:“那就好。我不和小姐分开!” 舒凫失笑,又不禁感到心下唏嘘。这样好的小姑娘,在原著里只能做个炮灰,实在是太可惜了。 好在这一次,她不仅不会成为炮灰,还有望变成团队救星。 “机会难得。回去这一路上,我与你们好好说说九华宗。” 柳如漪最喜欢有灵气的小姑娘,看上去比她们还开心,“洞明峰悬壶济世,人人都有大慈悲,是九峰中最好相处的一峰。芳菲去了那里,定然不会吃苦头。” 舒凫心中一动。言下之意,九峰中还有“不那么好相处”的。 果然,柳如漪接下去道:“天璇峰的明潇是个爽快人,玉衡峰的白涟是个厚道人,与我们关系都不错。至于旁的,大多无甚私交,也无甚龃龉,算得上‘君子之交淡如水’。唯有天玑、天权两峰,处处与我们话不投机,时有寻衅,不是好相与的。” 来了来了,传说中的反派山头。 一个天鸡(玑),一个天犬(权),凑起来正好是个“鸡犬升天”,果然十分般配。 舒凫:明白了,下一个要干他俩对吧? 说到这里,她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现有的知识。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洞明,隐元。 这是古人对“北斗九星”的称呼,也是九华宗九大山头的名号。 舒凫回忆了一下说书人的讲解,记得“天璇峰”掌峰是个女剑修,剑术精绝,天下无双。钟岚就是她门下弟子,英姿飒爽,令人见之忘俗。 “玉衡峰”她也有印象,据说擅长法术、阵法一道,有辅助有输出,全面发展,自成一体,紧急时刻还能反手奶自己两口。 与他们关系良好,自然不是坏事。 至于关系不好的两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舒凫谨慎地一字字道,“天玑峰的掌峰,似乎就是那位‘靖海真人’。” ——也就是原主的师父,对校园霸凌放任自流的叉烧班主任。 和他关系不好? 那TM可太好了! 舒凫心花怒放,开心得想要说两句脏话庆祝一下。送上门来的脸,不打不是爽文女主。 柳如漪见她眉开眼笑,以为她对科普话题感兴趣,越发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师妹对哪一峰有兴趣?我详细说与你听。” 舒凫果断回答:“我全都要!” 柳如漪忍俊不禁,觉得小师妹果然不同凡响,便很有耐性地开始逐个解说。 第一峰天枢峰,掌门所在,位居中央。 掌门姓秋,单名一个“心”字,拼起来就是个“愁”,仿佛暗示了他为门派殚精竭虑、愁到头秃的命运。 秋掌门道号“致远”,人也确实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十分儒雅随和——这句话不是反讽,他和江雪声不一样,与人为善发自真心,有一副天生地养的好脾气。 在现任长老中,他不是修为最高的一个,也不是心机最深、手腕最强的一个,却一定是最适合做掌门的那一个。 至于修为最高的,不是别人,正是第二峰天璇峰掌峰,“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女剑修明潇。 舒凫确信,原著中没有提过这么一号人物,就算提了也只是背景板。 事实上,除了男主、女主和恶毒女配的山头之外,九峰中剩余一大半,在原著里都是背景板。 明潇真人姓明名潇,道号即本名,吊的一笔,从不将天地放在眼里,天道反而上赶着捧她。 根据柳如漪的说法,明潇在剑修一道上天赋异禀,比男主更男主,重点突出一个“帅”字。如果说一般人修炼是龟爬,男主是小跑步,那么明潇就是三级跳远,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天赋卓绝,再加上爱剑成痴,不强简直没道理。 柳如漪惋惜道:“明潇真人行踪缥缈,四海为家,在门派中不常见到。若是有缘得见,也好让她点拨你一二。” 原来很难见到啊。舒凫不无遗憾地想,果然是一块惊才绝艳的背景板,原著设定不崩。 接下来就是第三峰,天玑峰的靖海真人。 对于这个人,柳如漪不想多谈。 原因无他,只因为天玑、天权这两峰,虽然名字听上去很像“天鸡”和“天犬”,但天玑峰的靖海真人,天权峰的怀古真人,却是门派中唯二“歧视妖修”的掌峰。 怀古真人在门派中辈分最高,比掌门和其他长老都高出一截,性格却与辈分成反比,是个倚老卖老、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靖海真人孤高自许,面对掌门都不假辞色,唯独这位师叔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令他尊敬有加。 两人志同道合,日常一个鼻孔出气,堪称绝配。 在他们两人的带领下,天玑、天权两峰极重正统,认为妖修和魔修一样,野性难驯,都属于邪魔外道。 与之相对的,摇光峰全无种族偏见,对妖族和半妖敞开大门,自然与他们势同水火,相看两厌。 在他们眼中,摇光峰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泥巴种”。 但掌门不care,不仅不care,还与摇光峰的江雪声称兄道弟,谈笑风生,就差穿一条裤子出门。 因此,这两峰再怎么看不惯,也只能做两件事——找茬,以及无能狂怒。 找茬一分钟,挨打一整年,无能狂怒一世纪。 舒凫:哇噻,这是什么炮灰反派标配?不愧是古早修仙文。 这样的设定,好多年前就不流行了啊! 在她的记忆中,上一个歧视妖族的著名修仙门派,好像是《仙×奇侠传四》的琼×派。歧视一时爽,全家火葬场,最后集体被判了几百年有期徒刑,带头那一个还是无期。 两位真人这么刚,是不是也想来一个吾宁成魔? ……对不起,辱玄霄了。 舒凫在内心向《仙×奇侠传》道歉。 柳如漪爱憎分明,懒得在讨厌的人身上多费口舌,索性直接跳到下一个:“第五峰玉衡峰,主修法术和阵法。掌峰白涟真人,是个……很有趣的人。” 舒凫:“有趣?” 柳如漪眼波一转,故意卖个关子,讳莫如深地清了清嗓子:“咳,你见面就知道了。” 舒凫不依不饶:“请师兄先介绍一二,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冒犯师叔。” “冒犯白涟的人多了去了。他若是一一计较起来,只怕这辈子都做不了别的事情。” 江雪声淡淡道,刻薄中带着一丝奇妙的亲近,“你有所不知。白涟原先的道号叫做‘白莲’,莲花的莲,是他师父取的。后来他成天被人取笑,忍无可忍,这才求着师父给他改了道号。” “为什么?” 舒凫不解道,“白莲不好吗?” 虽然“白莲花”在现代不是个好词,但在修真界,莲花清净洁白,无疑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象征。能够以此为道号,说明这人的品行一定不差。 就算白涟真人是个钢铁直男,嫌弃以花为名太过女气,也不至于非要改道号吧。 柳如漪和江雪声对视一眼,双双失笑。 最后还是柳如漪开口道:“师妹,你可知道,这位‘白莲真人’是个什么模样?” 舒凫:“什么?” 柳如漪:“身长九尺,浓眉大眼,肤色黝黑。拜入宗门以前,他是凡间赫赫有名的绿林好汉,大名叫做‘许云龙’。” 舒凫:“噗————” 谁啊这又是?! 听着好像许文强和李云龙的儿子一样,太可怕了!!! 柳如漪接着道:“他之所以得名‘白莲’,是因为一桩轶事。据说,他早年开发出一种火系法器,一不小心蒸干整片灵湖,只有一朵沐浴天地灵气的莲花幸存。满池乌黑焦炭之中,一枝白莲亭亭玉立,颇有出淤泥而不染之感,他师父心生感慨,就给他取了这个道号。” 舒凫:“……” 那个……所谓的火系法器,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意大利炮??? …… …… …… 半个时辰后。 由于舒凫被白莲真人雷得不轻,谈到接下来几峰时,她一直处于恍惚失智状态,只草草听了个大概。 当然,以她认真的学习态度,就算再怎么失智,笔记也一定做得规规矩矩。 她一板一眼地写道: 1、天枢峰。执掌门中事务,每天加班24小时,在双重意义上激情修仙。 2、天璇峰。门派最强打手,酷到没朋友。 3、天玑峰。似个叉烧。 4、天权峰。也似个叉烧,但长于炼丹炼器,所以是个有钱的黄金叉烧。 5、玉衡峰。白莲……哦不,白涟真人,似个猛男。李云龙和许文强的儿子。 6、开阳峰。门派藏书阁所在,开阳一下,你就知道。 7、摇光峰。摇光大舞台,够猛你就来。 8、洞明峰。没凉透就能救,你有病药管够。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1节 9、隐元峰。修仙界007,个个都是百变怪,擅长整容捏脸,出产的脸型可绕九华宗一圈。 等等等等。 ——很好,完美。 舒凫心满意足地收起笔记,决定得空就拿出来翻一翻,加深记忆,方便上山后和帅哥美女搭讪。 就在此时,她袖中传来一道细细的女声:“我说,妹子。我想上玉衡峰看看,你瞧中不中?我看那云龙哥老牛逼了,想和他认识认识啊!” 嗓音细弱,用词却很粗糙。 这女声不是旁人,正是在“穷奇”一事中居功至伟的田馨。 照理说,她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本应该前去投胎。但她非要亲眼看着大黄恢复,死缠烂打好半天,终于让江雪声同意将她一起带回九华宗,直到橘猫恢复记忆后再入轮回。 所以现在,她被装入专门用于封存魂体的玉瓶,藏在舒凫袖中。 虽然大黄背负的罪业未消,此后也要接受漫长的有期徒刑和劳动改造,无法轻易重获自由,但对于田馨而言,这已经是个莫大的安慰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舒凫才会产生怀疑——也许,江雪声面冷心热,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不,也不对。 虽然他对待同志如春天一般温暖,但他对待敌人,绝对是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舒凫想了想,觉得自己就是喜欢他这一点。要是不喜欢,也不会甘愿叫他一声“先生”了。 “都记下了?” 这位残酷无情的师父正在低头看她,眉目间浸着融融暖意,宛如三月春阳,“记下了,便走吧。” 芳菲兴奋地抢着道:“仙人,我们是不是要御剑?” “不必。” 江雪声道,“御剑不太稳,容易吓着。九华宗一步一景,风光旖旎,你们初次入门,还是慢慢游览的好。”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扭头冲柳如漪递了个眼色:“如漪,送你师妹们一程。” 柳如漪一扁嘴:“就知道使唤我。” 与此同时,他红衣蹁跹的曼妙身影一转,一个晃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 “大……大白鹅?” 芳菲双目圆睁,嘴巴张大成标准的“O”形,好像生吞了一枚鹅蛋。 “傻孩子,是鸿鹄。” 柳如漪含笑的悦耳声线响起,人却不见踪迹,唯有一只通体雪白、形似天鹅的大鸟悠然落地,收拢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翅膀,修长柔软的脖颈像水草一样弯折。 他垂下形状优美的头颅,也不多话,直截了当地在舒凫身上蹭了一蹭,羽毛柔软丝滑,嗓音清越如鸟雀鸣啭: “小师妹,上来吧。” 舒凫:“……” 救命,这只鹅仿佛在诱惑我犯罪。 第二十六章 抚我顶 你不是要让我安心,是要让我安息 就这样, 舒凫紧抱着大白鹅……不对,鸿鹄师兄的脖子,亲身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鸿鹄一飞冲霄, 在如洗的碧空中舒展身姿, 当真是背若泰山, 翼若垂天之云, 景象堪称壮丽。 绝云气, 负青天。山河万里, 只在转眼之间。 舒凫趴在鸿鹄背上,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和云雾, 俯瞰着疾掠而过的山峦、原野、城池, 暂时放空大脑,和身旁合不拢嘴的芳菲一样,全身心沉浸在翱翔天地的惊叹与欢喜之中。 直到这一刻, 她才是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与此同时, 她内心另一个疑问也迎刃而解——江柳二人千里迢迢赶赴青城,不仅是为了伸张正义, 也是因为那只落难的橘猫“大黄”, 拥有鸿鹄血脉, 本就是柳如漪的同族。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芳菲震撼失语,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像个第一次逛庙会的小孩子一样鼓掌欢呼:“小姐, 师兄好大啊!” 舒凫:“……这话有些歧义,小孩子不可以这样讲。” 芳菲立刻补充:“师兄的鸟好大啊!” 舒凫:“这不是师兄的鸟, 师兄自己就是鸟……算了,我也不说了。” 身下传来柳如漪泉水似的轻笑:“无妨,左右也没说错。有没有歧义,都是一样的。” 翻译成白话:我确实很大,哪里都一样。 虽然有些零部件据说鸟根本没长,但鸿鹄可是有“五凤”之称的神鸟,说不定神鸟就不一样呢? “咳咳!” 舒凫一下被他呛了个半死,刚要开口让他矜持点,就只听见江雪声缓缓道:“大,是有多大呢?” “……” 柳如漪顿时语塞,蔫头耷脑地应声道,“那自然是,不能与师尊相比的。” 舒凫:“……啊???” 不是??? 污了吧唧的,你们在讲什么骚话?这对塑料师徒还攀比这个??? 她回头去看江雪声,只见对方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如墨发丝迎风飘拂,如玉般清润的面孔上波澜不惊。从姿态到神情,俱是一派端庄肃穆,清逸绝尘。 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个会污了吧唧说骚话的人。 但舒凫也确信,他刚才就是在污。 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就在她感叹之际,忽然只听见柳如漪低低一笑,曼声道:“到了。” 芳菲大失所望:“这么快?我还想多飞一会儿呢。” 舒凫也有同感,但她并未宣之于口,而是从鸟背上探出头去,尽可能地放宽视野,将目光投向近在眼前的“仙山”。 “仙山”——九华宗位列四大仙门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放眼所及之处,只见云蒸霞蔚,郁郁苍苍,绵延数百里不见尽头。其间有山涧蜿蜒而过,重峦叠嶂,飞瀑流泉,正是一片风光秀丽的大好河山。 在连绵不绝的群山之间,又有数座陡峭孤峰,鹤立鸡群一般拔地而起,险峻奇绝,高耸直入云端。 从上方俯瞰,九座山峰遥遥相望,天然连接成一道奇妙的弧线,形似北斗星辰。 虽然不是舒凫所知道的九华山,但论气势,论景致,却与诗文中的描写分毫不差。 “九华如剑插云霓,青霭连空望欲迷,北截吴门疑地尽,南连楚界觉天低”,说的也就是这番景象了。 “瞧见了么?” 柳如漪笑道,“其中最高那一座,就是掌门所在的天枢峰。先生,我们这一趟出门动静不小,可要先去见过掌门?” “也好。” 江雪声语气闲散,仿佛只是去隔壁串门,“我们擒住凌霄城长老,消息传回,想必他也正愁得慌。致远这个人,忧思甚重,容易想多,是该让他安安心。” “唉……”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道悠长渺远的叹息声响起,与风声、水声、鸟鸣声融为一体,像一抹流云掠过天际,又宛如山川绵长的呼吸。 那声音道:“昙华,你确定是要让我安心,不是安息吗?” “……” 舒凫听在耳中,莫名感觉到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苍凉之意,以及一股扑面而来的仙气。 双重意义上的。 惨,掌门,惨。 掌门又是一声轻叹,幽幽道:“昙华,在外面玩得开心么?” “一般吧。” 江雪声悠然道,对他的幽怨充耳不闻,“我亲自走一趟,只废了凌霄城一条狗,总有些不够意思。” 掌门:“你的‘不一般’,只怕能将整个九华宗夷为平地。昙华,我距离大乘境只差最后一步,你且行个方便,让我多活两百年吧。” 江雪声不以为意:“掌门天纵英才,只需闭关百年,不问俗务,别说大乘,飞升成仙也并非难事。” 掌门温柔一笑:“我谢谢你啊。” 舒凫眉心一跳,总觉得他是在说“我艹你大爷”。 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掌门忽然语声一顿,“咦”了一声,语气中染上几分好奇:“昙华,你又捡新的孩子回来了?” 舒凫眉心又是一跳。 ——这位神仙哥哥,究竟有过几个好妹妹? “不错,捡了两个。小的那个去洞明峰,回头我与掌峰说一声,让她照顾着些。” 舒凫还没来得及酸,江雪声便和颜悦色地摸了摸她脑门,坦言道:“大的这个,有些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掌门饶有兴味地追问道,八卦之心暂时压下幽怨,语调也变得轻盈起来,“莫非你又起了心思,要收她做亲传弟子?昭云一定开心得很。” “‘昭云’就是你二师姐。” 柳如漪小声解释道,“她总想要个女孩子一块儿玩,还嫌弃我,说我是假的姐妹。” 舒凫耿直道:“她没说错啊。” “好啊。还没见面呢,你就站到她那一边去了。”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2节 柳如漪故作嗔怒地瞪她一眼。可惜他如今是个鹅,纵然有万种风情,也是半点都施展不出。 一只娇嗔的鹅,看上去更像表情包。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体型缺乏魅力,柳如漪不再优哉游哉地盘旋,一点点放低高度,很快便在天枢峰上选了一处平缓山坡,稳稳当当地降落、着陆,将身体贴近地面,让舒凫一行从他背上下来。 接着他摇身一变,又恢复了风情万种的美人姿态。 当然,其实他的原型也很美,从线条到羽毛的光泽都无可挑剔,称得上“鸟中西施”。 但他毕竟还是一只鸟。在他面前,人类一般不会心动,只会想撸,甚至还想把他薅秃。 对此,柳如漪怀有深刻的心理阴影。 幸好,舒凫这会儿顾不上撸他。 “这里就是天枢峰?” 刚一落地,她便伸长了脖子四下打量,将山坡周围的景象尽收眼底。 “天枢峰”有个气派名字,实地环境却十分清幽雅致。 山腰处环绕着一片青翠竹林,绿竹猗猗,秀逸挺拔,让人一看便觉得心中凉爽。 再往上,便是错落有致的梅花、杏花、梨花,大多色泽清淡,像是兑水稀释过一般,如薄纱,如雾霭,无限轻柔地笼罩在山峦之上。 竹林中有一道青石长阶,打磨得十分平整,自山脚处端端正正地一路铺上来,又一直延伸到山顶附近。 修士用不着这种台阶,舒凫猜测,或许是给新入门的菜鸟用的。 仅凭这一点细节,便足以看出掌门用心。 ——天枢峰,似乎也是个宠徒弟的地方。 “走吧,我带你见见致远。” 江雪声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姿态和语气一样漫不经心,“致远是个好脾气的,又喜欢孩子,不必担心他为难你。我只担心他看着你讨喜,非要跟我抢人。” 舒凫“嗯”了一声,心里却没怎么当真。 她想:我应该不至于那么玛丽苏吧。 江雪声:“之前他就抢过一个。” 舒凫:“还真抢啊?!” 江雪声:“自然是真抢。说来奇怪,当年那孩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说是掌门更和气,跟着他心里舒坦,跟我在一起就瘆得慌——难道我不和气吗?” 舒凫:“……” 哦,那我还挺理解的。 …… 柳如漪的降落点距离峰顶不远,三人都有修为在身,芳菲又是个体格强健的,不一会儿便沿着石阶行至山巅。 掌门居所——也就是九华宗大殿,大约有七八层楼那么高,玉砌雕阑,飞阁流丹,完全符合舒凫内心对于“琼楼玉宇”的一切想象。 唯一令人感到格格不入的是,在这座巍峨的、仙气飘渺的建筑物周围,环绕着一片如云似锦的繁花。 浅蓝,鹅黄,粉白,一水儿的水彩色系,大团大团的洇染开来,远看不像仙山,倒像是一幅儿童画。 掌门的口味……这么小清新的吗? 江雪声看出舒凫心中疑问,悠悠道:“这些花草,都是天枢峰弟子种植的。致远允许弟子培育灵植,弟子们怕破坏景致,大多选择色调柔和的花草。久而久之,便成了这副模样。” 舒凫:原来如此,是师门和谐的象征啊。 一旦明白其中缘故,再看这些小清新花草,她的心境也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就在此时,近旁的花丛忽然一阵摇晃,有个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也不向众人招呼,径直冲着柳如漪道: “笑笑来啦?正好,师姐从东海取了些遗珠草回来,我刚在这里种下。回头你拿一点回去,给摇光峰的各位分一分。” 柳如漪不以为怪,含笑应道:“好。” 柳如漪大名“柳笑”,“笑笑”想必就是他的小名了。 舒凫定睛看去,只见花丛中那人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头戴玉冠,额点朱砂,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 他好像很怕冷似的,身上严严实实裹着一领霜色斗篷,莹洁的面孔陷在毛领里,眼珠水润明亮,在日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鸦青色,像个毛发蓬松的小狐狸。 仙山不知寒暑,四季如春,他这副打扮实在有些夸张。 大约是哪个体质畏寒的弟子吧,舒凫想。 她距离那少年最近,清楚看见他乌黑的发顶沾了一片花瓣,便自然地欺身上前,道声“失礼”,伸手到他近旁,用灵力包裹着那片花瓣将它取下。 “这个,有用吗?” 她将花瓣托在手心,小心翼翼地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歪了歪脑袋,抬起水亮的大眼睛盯着她瞧,忽而眯眼一笑,越发像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 “自然是有用的,谢谢你。” 他伸手接过,转身向那琼台玉阁似的大殿跑去,斗篷在身后翻飞成一抹烟霞,“昙华,快些过来吧。今日几位掌峰真人都在,正要商议开放羡云台一事,大家都忙坏了。” ——开放羡云台?那不就是招生考试? 这也太快了吧。 舒凫一点都不想与男主重逢,更不想陪女配搞宫心计,只盼望这次招生越迟越好。 眼见少年一阵风似的刮上台阶,她连忙紧走几步跟上,却又蓦地一怔,在大殿前堪堪顿住脚步。 她之所以停步,是因为大殿门口站着两个人。 说来奇怪,其中一个是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披斗篷,与那花丛中的小公子一模一样,仿佛孪生兄弟。 至于另一个,由于他的气势太过迫人,舒凫只瞥了一眼就觉得双眼刺痛,不自觉地错开视线。 那是个身量颀长的青年,湖蓝里衫,月白外袍,一头霜雪似的白发垂至腰间,清俊面容上神色寡淡,整个人仿佛一座无喜无嗔的冰雕。 一言以蔽之——没错,是修仙文标准造型。 舒凫在脑海中回顾原著,总觉得这个白发仙男的造型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提到过,而且不是龙套。 ——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秋掌门”? 舒凫正思忖着,忽然只见那花丛中的小公子上前一步,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倏地没入了大殿门口的少年体内。 紧接着,她听见那白发青年冷声道:“师尊,您又放自己的分神出去玩了。要是让怀古真人看见,只怕又要大发雷霆,说您‘玩世不恭’,不堪掌门重任。” “他以为我想当么?” 小公子灵活地眨一眨眼,表情很是无奈,“明潇师姐不回家,其他人要么脾气不好,要么实力不足,我放心不下啊。要是换了怀古师叔,不出三年,九华宗都要变成凌家的后花园了。” “……” 白发青年不答,又转向台阶底下的舒凫道:“你就是昙华真人新收的弟子?师尊和昙华真人娇纵弟子,我却不会。你即日便去讲经堂,若通不过入门考校,不如趁早下山,改投别派吧。” 舒凫:“……” 对于旁人来说,这话不亚于当面掌掴,教人十分难堪。 但舒凫不是旁人。 她网上冲浪八百年,吔过奇文无数,踩过的雷足够把一座山头炸上天,什么傻逼反派没见过。 凭借她丰富的阅历,不难看出这位白发仙男并无恶意,只是冷淡、严格、不假辞色,属于面冷心善的教导主任类型。被他问候几句,根本不痛不痒。 她之所以陷入沉默,一是因为“这他妈才是掌门?”“掌门居然还是个孩子?”“他发量很大根本不怕脱发啊?”的冲击太过震撼,二是因为,白发仙男的态度刺激了她的记忆,让她想起了他在原著中的人设。 舒凫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凝视着他。 在她深沉的目光中,蕴含着不能出口的万语千言。落在外人眼中,可能会以为这是怀春少女的一见钟情。 然而事实上,她内心想的却是—— 是的,我记得你。 你是掌门首徒,九华宗首席大师兄,一个教科书一样的古典傲娇系男子。 后来女主入魔,男主和靖海真人要诛杀女主,门中弟子不敢阻拦。唯独你惦记着同门情谊,下意识地上前挡了一刀。 直到那一刻,女主才发现,那些年疾言厉色的教导主任,其实是个好人。 只可惜男主早已功体大成,秒天秒地,一个连男配都算不上的普通配角,甚至来不及收下迟来的好人卡,就心脉寸断,魂归故里了。 ——你死得苦状万分啊,大师兄! 第二十七章 百样人 他来了,他来了,他来送菜了 九华宗这位大师兄, 绝对算得上是个人物。 他名叫“戚夜心”,取自“碧海青天夜夜心”,恰好与秋掌门撞了一个字。 名字苦巴巴,人也苦巴巴。 掌门觉得有缘, 再加上这孩子天赋、人品都很不错, 便收他做了开山大弟子。 戚夜心父母双亡, 从小在掌门羽翼下长大, 对掌门乃至九华宗的恩情铭感五内, 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掌门要他上刀山, 他会把自己切片撒孜然;掌门要他下油锅, 他不仅自己烧开水, 还会记得背上调料包。 掌门让他教导新弟子,他便倾尽全力,又当爹又当妈(表面上是严父, 背地里是慈母),样样都考虑周全, 甚至还会亲自编教案。 他就像个尽职尽责的班主任一样,一把这啥, 一把那啥的, 呕心沥血地拉扯着师弟师妹们成才。 只可惜, 很多人都不领他的情。 弟子们畏惧他,埋怨他, 对他的严苛嗤之以鼻, 变着法儿和他斗智斗勇。虽说“路遥知马力, 日久见人心”,但在学生时代, 总是少不了心比天高的叛逆儿童。 尤其是一见面就挨骂的。 所以,戚夜心想不到,在场所有人——除了江雪声和柳如漪之外,谁都没有想到舒凫的反应。 在戚夜心眼中,舒凫是个伶仃细瘦、弱不胜衣的小姑娘,脸蛋不过巴掌大,个头没有木桩高,一身衣裙素净如雪,唯独发间那支玉钗还有几分亮色。眉目倒是秀丽,依稀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但美也美得不张扬,一看便是朵楚楚可怜、不堪一折的小白花。 然而,就在他眼前,这朵“小白花”仰着一张清水芙蓉似的脸,操着一把十来岁小姑娘的清甜嗓音,脆生生地回答道: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3节 “我明白师兄的意思。大家都要考试,只有我免试入门,无凭无据,自然免不了受人质疑。” 少女微微扬起下颌,面容沉静如水,语气和目光一般坦坦荡荡。 “我接受师兄的质疑,也会证明我的能力。” “你……” 戚夜心第一次遇见这么通情达理的小孩,一瞬间差点忘词,“你……知道便好。” 说完,他将视线略微放低一些,头一回认真打量这个小姑娘。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小孩的眼神有些奇怪。 当她抬头仰望他的时候,一双眼黑莹莹、亮晶晶的,其中没有怨忿,没有畏缩,也没有个别女修目光中的仰慕与迷恋,反而透着一种……一种…… 古怪的慈爱。 舒凫:崽,你太苦了.jpg “……” 光看这眼神,戚夜心觉得她一点都不像刚入门的小师妹,反倒像是他去世多年的姑奶奶。 掌门看着一向严肃的大弟子脸上风云变幻,忍不住面露笑影,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四两拨千斤地岔开话题:“夜心,进去吧。各位掌峰还在等我们。” 说着又转向舒凫道:“你既是昙华的亲传弟子,便一同进来看看,与长辈们打个招呼。另一个孩子,是要去洞明峰外门吧?你便在门口稍候,待掌峰真人带你回去。不必拘谨,洞明峰一向宽松,外门收留了好些无依无靠的凡人弟子,没有内门那些规矩。” 舒凫和芳菲看他态度和蔼,心里也觉得踏实,都一脸乖巧地应了声好。 “是。” 戚夜心转过身,向江雪声躬身一礼,“昙华真人,请。” “这一回阵仗不小啊。” 江雪声一面迈步,一面随口与掌门闲聊,“看来各峰……尤其是天玑与天权,都在厉兵秣马,准备角逐下一次紫微仙会了。” “可不是么?” 掌门苦笑道,少年模样的面孔上老气横秋,“紫微仙会是年轻一代的比试,弟子得了好处,做师父的自然少不了。紫微仙君每隔百年现世一次,求名的,求利的,求飞升的,哪一个不是汲汲营营,想要从他手上分一杯羹?要说我们九华宗,也就是‘那两位’了。” “哦?” 江雪声敛眉,眼底泛起一丝冷冰冰的笑意,“所以,他们就广收门徒,让弟子去斗、去争,去做自己白日飞升的垫脚石?不愧是宗门长老,果然好气派。” “唉,你就别揶揄我了。” 生活不易,掌门叹气。 这两人的对话并不隐晦,舒凫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高考(紫微仙会)在即,各大学校(各峰)为了争一个状元的奖励,正在摩拳擦掌地准备抢生源。 说到这个,那她可就不困了。 高考,她很在行啊! 舒凫:期待的小眼神.jpg 戚夜心:“……” 这个师妹真的好特别。 就这样,舒凫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期待,紧跟着各位大佬的步伐,昂首、挺胸、收腹,以一种六亲不认的潇洒姿态,大踏步进入了九华宗正殿。 在此过程中,戚夜心表情微妙,始终用一种看待新型魔兽的眼神看着她。 也难怪他不习惯。 第一次进入仙门的少年,大多诚惶诚恐,在“仙人”面前顶礼膜拜,连头也不敢抬。就算有个别胆大的,也不可能像舒凫一样,双眼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脑海中24小时滚动弹幕: “哇靠!这个布景好吊!” “21世纪的仙侠剧需要它!从此告别抠图和五毛特效!” “这个仙鹿好肥!适合红烧!” …… 戚夜心:这可能是个假的师妹。 舒凫对他的心绪波动一无所知,一路走马观花,大饱眼福,直到随着众人进入一处类似议事厅的房间,这才稍微安分一些,不再露骨地东张西望。 议事厅的布置十分简单,房间一端坐落着一把华丽的雕花木椅,两侧各有四把小一些的椅子,相对一字排开,让她想起梁山好汉的“聚义厅”。 在他们到来之前,九把椅子中的四把已经有人落座。从位置上来看,分别是“天璇”、“天玑”、“天权”、“洞明”四峰。 天璇和洞明在左边,是友军;天鸡和天犬……哦不,天玑和天权在右边,是对家。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至于“玉衡”,也就是白涟真人的座椅上,则是摆放着一块木牌,上书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成。 “这是白涟真人的习惯。” 柳如漪低声道,“每逢门派议事,但凡他懒得发表意见,就遣弟子过来摆一块牌子,意思是‘成,都成,随你们定,甭来烦老子’。” 江雪声补充:“对于大多数事情,他都懒得发表意见。” 舒凫:“……” 不愧是云龙哥哥,好酷哦。 天璇峰掌峰缺席,代表是个年轻女修,气质与钟岚有几分相似,眉目如画,身姿泠泠如松柏。她头戴高冠,一袭白袍不染纤尘,一串玉石额饰闪烁着细碎的光。 舒凫穿越这些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修,和古风游戏里的“道姑”造型一模一样。 美就一个字,她能说很多次。 柳如漪低声介绍道:“那位是明潇真人首徒,名唤云英,你叫她一声‘云师姐’就好。明潇真人不在,天璇峰便以她为首。” 舒凫:是漂亮姐姐,我喜欢! 当然,她并没有将这一点表现在脸上,而是礼貌地向漂亮姐姐点头致意。 云英形容冷淡,人却并不高冷,也向她淡淡一点头作为还礼:“昙华真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师妹,有礼了。” 啊?这么给面子的吗? 舒凫受宠若惊,正要讲两句客套话,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哼”的一声冷笑,毫不掩饰其中轻蔑。 “云英,此言差矣。昙华真人看中,那便算数吗?” “哦?” 云英目光一凝,容色不变,不卑不亢地应声道,“弟子愚钝,不知太师叔所言何意,愿闻其详。” 舒凫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那位“太师叔”峨冠博带,白面微须,一副仪表堂堂的中年名士模样,有几分像是姜若水的便宜亲爹。 而他端坐的位置,正是代表“天权”的座椅。 ——天权峰,怀古真人。 舒凫:哦豁,这不是叉烧真人吗? 还是有钱的那块叉烧。 既然他态度这么差,来而不往非礼也,当然要从他腰包里掏点钱来花花。 舒凫说到做到,立刻将这位“太师叔”的形貌记在心底,准备有机会上他家骗钱。就算骗不到钱,骗吃骗喝也是好的。 此时的怀古真人还不知道,因为“有钱”这么一个大众人设,在舒凫眼中,他已经成为了一台行走的ATM。 对于未来的ATM,舒凫很乐意给他一点好脸色,于是规规矩矩地低头听训。 怀古真人见弟子们一个个毕恭毕敬,身为长辈的优越感获得极大满足,颔首道:“倒还识得几分规矩。不过,外门倒也罢了,‘亲传弟子’未经羡云台,擅自进入九华宗,此事可不能一笑置之。掌门,你对昙华未免太过宽纵了。” 舒凫:懂了,你鄙视我走后门。 怀古真人不满她保送入学,本质上和戚夜心一个意思。不过,大师兄这么说是因为正直,至于这一位,那可就是“太师叔之心,路人皆知”了。 简单来说,他就是看不惯摇光峰享有特权。 当然,真要说“特权”也算不上,九华宗本就有“捡到天才可以保送”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没人捡,或者捡到也会老老实实走个过场,比如戚夜心。只有江雪声一来就付诸行动,行动力又强,久而久之,看上去便成了九华宗唯一的特权。 与此同时,特权阶级本人——江雪声顶着一脸欠揍的事不关己,迤迤然走到代表“摇光”的位置坐下。 他姿态散漫地斜靠在椅背上,肩膀一歪,脑袋一斜,摆出个单手支颐的慵懒造型,悠然道: “怀古真人言外之意,是说我眼光不好,看中的弟子作不得数?这倒有趣。” 怀古真人蹙眉道:“有趣?” 江雪声面不改色,伸手抚平一绺垂落的长发:“近百年来,天权峰人才凋敝,江河日下,青黄不接,门中人尽皆知。怀古真人,你连自己的地盘都打理不好,却有心思关注别人,倒是热心得很啊。”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怀古真人面色一寒,厉声道:“你与掌门平辈论交,掌门叫我一声‘师叔’,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你们玄玉宫出来的人,都是这样与长辈说话吗?” “怀古真人说笑了。我在玄玉宫也是客卿,与此处并无区别,不敢擅自托大。承蒙掌门看得起,让我在九华宗独掌一峰,不过……” 江雪声伸手向虚空中一捞,凭空捞出个茶盏端在手上,好整以暇地吹了吹茶沫,“说到底,我并非出身于九华宗,只是受人之托,在这里挂个闲职。我不领九华宗的俸禄,不受你半分好处,天权峰的规矩,还管不到我头上。” “你——” “好了好了。” 掌门在上首落座,忙不迭地开口打圆场,“师叔,昙华,你们都少说两句。今日召集各位,本是为开启羡云台一事,其他容后再议。” 怀古真人冷哼一声,将两撇小胡子吹起老高:“也罢。既然掌门开口,此事便暂且搁下。不过,我有一个要求——羡云台的比试,此女必须一同参加。” “……” 此话一出,舒凫仿佛从头顶打下去一管鸡血,整个人都给闹精神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修仙文百试不爽的经典桥段走来了! 入门考试! 迷宫副本! 探险解谜! 超好玩的! 虽然是个陈年老梗,但胜在趣味十足,舒凫每一次都看得津津有味,也很乐意亲身体验一番。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4节 江雪声原本有心拒绝,看她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小凫儿,你以为如何?” 舒凫:“……” 有话好好说,不要叫小名。 初次谋面时,她向江雪声自称“舒凫”,后来坦白了“姜若水”的身份,在他眼前算是过了明路。但顶着别人的名字终究不自在,她索性随口编了个“我名叫若水,字舒凫”的谎,纵然骗不过江雪声,骗骗其他人也够了。 依江雪声的能为,多半能看出她不是原主,“舒凫”就是她的真名。既然他不追究,舒凫也就心安理得地装傻充愣。 但她没想到,有些人嘴上不吭声,心里却已经给她编排了小名! 这小名还很肉麻!!! 江雪声:“小凫儿?” 舒凫:救命啊,你不要再讲了! 但她表面上平静如初:“先生,既然是怀古真人的意思,晚辈愿意一试,以平悠悠之口。” 只要你不再瞎几把叫我小凫儿,你雷到我了。 “如此甚好。” 其他人尚未答话,怀古真人率先满意地捻须一笑,拍板道:“你这小儿,倒比昙华识得大体。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一个参加入门试炼的机会。” 舒凫老老实实地答应:“多谢真人。”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脸上笑嘻嘻,心里肯定在说mmp,而且还想让我落第。 “……” 江雪声和柳如漪懂得其中关窍,不置一词,任凭她自由发挥。反倒是戚夜心、云英这一对师兄师姐,看见新来的小师妹如此低眉顺眼,乖巧懂事,在怀古真人的打压之下毫无怨言,心中不约而同地有了打算。 他们自然不会干涉考试公平,但在其中照拂一二,免得她受了委屈,那还是做得到的。 除了他们之外,大殿中另有两峰代表,也就是“天玑”和“洞明”。 洞明峰主修医道,掌峰是个宽袍大袖、素衣白裳的女修,神态温文娴静,自始至终笑而不语,几乎将“与世无争”四个字写在脸上。 至于天玑峰—— “掌门。” 浸透寒意的男声落地,如同山涧浮冰。 众目睽睽之下,天玑峰掌峰,姜若水曾经的师父——靖海真人沉声,开口道出了今日第一句话。 “天枢峰乃九华宗重地,任由妖物登堂入室,恐怕不妥。议事之前,请让那柳姓的鸟妖回避。” 舒凫:??? 突然被点名的柳如漪:??? 柳如漪并未动怒,依然保持着优雅大方的仪态,只是嗓音陡然一沉:“靖海真人,你这是何意?亲传弟子皆可入殿议事,戚夜心和云英进得来,我便进不来么?” 靖海真人负手而立,连一个正眼也不肯给他,目光自始至终投向掌门:“掌门,请屏退妖物。” “……” “……”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作为“仇人”之一,舒凫默不作声,紧盯着靖海真人看了一眼又一眼,却怎么也没法留下深刻印象。 这人好看是好看,只是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节都过于普通,像是从修仙封面上撕下来的。 什么高冷师尊、冰山道长、孤傲上仙,舒凫早年很喜欢这一口,博览同类无数,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时看着靖海真人,就如同看见写作模板成了精。 而且,他还有一点不如模板。 舒凫:“那个……真人,‘登堂入室’这个成语,您用错了。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是指学艺由浅入深,不是指擅自进入大堂。” 靖海真人:“………………” 第二十八章 青云道 我把你当儿子,你竟然想当我爹 靖海真人:“……” 这场面就很尴尬了。 舒凫是参加过高考的女人, 就算毕业二十年,铭刻在脑海中的记忆也不会轻易抹去。 至于靖海真人……他是个剑修特长生,出身于土豪巨富之家,从小就被家人送入山门, 研读各类剑术心法, 对其他功课典籍全无兴趣。正儿八经的文化课, 反而上得不是很多。 因为他不需要。 他读书不多, 偏偏又喜欢摆架子, 扯几句文绉绉的场面话, 有时候难免望文生义, 措辞不当——但在今日之前, 从来没有人指出过这一点。 大家都是厚道人。 怀古真人不厚道, 但他和靖海真人是一伙的,自然不会给他难堪。 “………………” 全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掌门技高一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不动声色地接着道: “那么,各位掌峰。关于开放羡云台一事, 我先谈谈我的意见, 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纷纷附议。 “……” 靖海真人面色几变,到底还是没再为难柳如漪, 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一个“好”字。 他有种预感, 江雪声新收的小徒弟不是妖, 但也一定不是凡人。 摇光峰三个亲传弟子,基本承包了门派中一半的奇葩。至于这第四个, 很有可能后来居上,青出于蓝,成为奇葩界的王者。 ——在这种场合,一般人怎么可能会在意成语?! …… …… 就像掌门说的一样,九华宗今天开会,其实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羡云台的招生考试。 羡云台,那是个非同一般的神秘所在。 它缥缈不定,位置成谜,平日里无迹可寻,每六十年开放一次,是九华宗专属的招生……哦不,入门之道。 只要登上羡云台,通过青云道,就能成为九华宗弟子。 “青云道”是九华宗入门关卡的统称,一般分为三道,每次分别由三位长老出题,保证公平可信,童叟无欺。 这一回,靖海真人、怀古真人齐聚一堂,就是为了向掌门请命,成为本次招生考试的出题老师。只有掌握了出题权,才能抢到符合心意的优质生源。 至于洞明峰的丹霖真人,她是本门长老中唯一的医修,为了招募医学生,自然是每年都要出题的。 如果代入现代思维,这剧情还挺好懂。 顺便一提,如果只是做个外门弟子,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学些基础知识和法术,就不必经过青云道的考验,只需要获得掌峰承认即可。比如芳菲,只要江雪声和丹霖真人打个招呼,真人没有异议,她就能直接去洞明峰报到了。 洞明峰一向慈悲,像这样凡人出身、有志向学的小弟子,每日都是流水一样地来,学成后流水一样地走,散往五湖四海,兼济天下苍生。 但要进入内门,乃至成为各峰长老的亲传弟子,继承长老衣钵,一般都必须通过青云道,堂堂正正地踏入九华宗。 江雪声列席摇光长老以来,一口气收了三个亲传弟子,三个都是免试入门,碍于他们本身实力过硬,十条青云道都不够他们打,怀古真人一直不好找茬。他心里明白,这种素质的徒弟,自己打着灯笼都捡不到一个,找茬也是自取其辱。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 难得遇见舒凫这么一个软柿子,他总算用不着吃柠檬,自然要狠狠捏上一把,在江雪声面前扳回一局。 但舒凫不是原装货,这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舒凫:考试?我觉得可以.jpg 秋掌门和几位长老扯了一通皮,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很想让靖海和怀古两人把持考试。 但江雪声不开口,白涟真人放了个“成”字,还有两峰连个人也没来,一副“关老子屁事”的态度,掌门觉得自己实在带不动。 “各位,不如这样。” 他心思一转,提出折中之策,“靖海和怀古师叔共同设计一关,丹霖师妹设计一关,我设计最后一关。你们以为如何?” 靖海与怀古对视一眼,看出掌门心思,便也不再强求:“多谢掌门。” “至于考试的形式……” 掌门抬头,向舒凫递了个眼色。 舒凫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低头道:“各位真人,晚辈先去殿外等候,你们慢慢聊。” 另一边,戚夜心和云英两人也在隔空对视,眼神交流。 在九华宗,他们就相当于霍格沃茨的男生学生会主席和女生学生会主席,对新弟子的关心不比几位长辈少。 戚夜心:我送她去摇光峰。 云英:摇光峰?依你的脾气,应当是将她送去讲经堂,和其他外门弟子住在一起,等待羡云台试炼。让她住在摇光峰,岂不是有违你心中的“公平”? 戚夜心:情况有变。太师叔来者不善,恐怕会故意为难她。 云英:也对。师兄开心就好。 戚夜心:你不这么想? 云英:不,太师叔一定会为难她。我只是在想……昙华真人看中的徒弟,大约没有人能为难她,只有她为难别人。 “……” 戚夜心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觉得这个素来稳重的师妹真是糊涂了。 舒凫再怎么特立独行,也只是个刚入门的小菜鸟。怀古真人要碾死她,还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就算碍于江雪声的面子,不好下狠手,唆使几个外门弟子欺凌她也不是难事。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5节 这位“太师叔”空有辈分和一身炼丹的本领,道德修养却一言难尽,搞不好真会干出这种事情。 戚夜心:我决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云英:我觉得师兄想多了。正因如此,才总有弟子管你叫爹,还嫌弃你凡事都管得太宽。 戚夜心:“……” 他又冷冷瞪了云英一眼,然后踏上一步道:“我送师妹一程。” “哎,可不能叫‘师妹’。” 怀古真人板着脸打断他,“她能不能留在九华宗,那还说不定呢。”说完得意洋洋地瞥江雪声一眼:“昙华,你说是吧?” “不错。” 江雪声心平气和地点头,“若是她不能留,大不了我便带着她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怀古真人:??? 掌门:????? 掌门:“不是,昙华。你冷静一点。” “掌门说笑了,你看我几时不冷静过?” 江雪声笑意温和,“我走以后,摇光峰的事务便请掌门代理。致远,多保重啊。” 掌门:“……不是,累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还有,为什么你们撕逼,最后受伤的总是我??? 掌门觉得心好累,掌门什么的不干了啦。 江雪声并不体谅掌门的心累,他不关心掌门,他只关心他自己。 眼见戚夜心上前,他对这位师侄的性格一清二楚,当下并不担心,气定神闲地啜了口茶,抬起眼悠悠一瞥:“也好。我与掌门还有要事相商,戚师侄,那便麻烦你跑一趟了。” 舒凫敏锐地意识到,所谓“要事”,多半与青城发生的变故有关。此事牵扯到鸿鹄一族,与柳如漪脱不开干系,所以柳如漪必须在场。 不过,这就不是她一个菜鸟应该操心的事情了。 因此她并未刨根问底,只是温顺敛眸,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晚辈告退。” 既然尚未正式入门,在掌门和一干长老面前,她便不以“弟子”自称,自认为守足了规矩和礼数。 纵使江雪声地位不凡,足以给她撑腰,但舒凫并不打算在他的羽翼下狐假虎威,呼风唤雨。 业界巨佬待她好,愿意护着她,那是他的事。 但她必须保持清醒,决不能沉溺于他的偏爱和纵容,忘乎所以、恃宠而骄,掂不清自己的斤两。 江雪声是江雪声,舒凫是舒凫。离开江雪声,她只有给人送菜的份。 姜若水也好,舒凫也好,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大腿一直都在,如果背靠大腿把自己养废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是她决定参加考验的另一个理由。 …… 江雪声果然对戚夜心十分放心,由着他一个人带舒凫出了大殿。芳菲蹲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待,原本也想一起跟来,但看着戚夜心正气凛然的面孔,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我不放心”这句话,只好老大不情愿地目送舒凫远去。 不光是他们,舒凫自己也很放心。 天可怜见,这可是原著中为女主而死的男人,而且无关爱情,纯粹出于道义,在古早言情文里简直感天动地,单纯得令人动容。 舒凫看着他,就如同看一个加强版的芳菲。 “……” 戚夜心性情寡淡,一贯离群索居,极少与师弟师妹单独相处。堂堂一个教导主任,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竟然平生罕见地局促起来。 他不善言辞,又觉得一直沉默太过怠慢,只好没话找话地尬聊:“你学剑?” “没正经学过。” 舒凫也不怵他,大大方方地坦言道:“这佩剑名为‘孤光’,是我母亲留下的。可惜我悟性太差,剑法学得稀松,还配不上它。” “这是……” 戚夜心无波无澜的目光落在剑身上,若有所思,“此剑,倒是有些特别。” 可不是么?舒凫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再怎么说,这也是原著男女主的定情信物鸭。 戚夜心长着一张受过情伤的脸,又顶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霜雪白头,本质上却是个无关风月的钢铁直男。他对这把剑背后的虐恋情深一无所知,目光凝注,聚精会神地进行了一番学术研究,最后慢慢挤出一句话来:“师妹,你随我来。” 舒凫:“???” 这又是什么加戏? 不过戚夜心这个人,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就连修行也是稳扎稳打、无欲无求,一步捷径都不肯走,实在不必担心他有所图谋。舒凫虽然意外,却也没多作怀疑,当下便干脆地随着他去了。 然后,戚夜心就将她带到僻静无人的小树林,给了她一本……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哦,不对。 应该是《拥有能够汲取日月精华的宝器,如何加快修炼进度,从五年缩短到三年》。 “……” 舒凫与这个过分耿直的标题大眼瞪小眼,愣怔片刻,这才将目光转向同样耿直的大师兄,茫然道:“给我的?” “给你的。” 戚夜心神色如常,平铺直叙地解释道,“‘孤光’有日光、月光之意,此剑与日月共鸣,可吸纳天地灵气,助你修行。我不知你母亲从何处得来这般奇物,但既然它已认你为主,想必自有机缘。” 他顿了顿,又道:“旁的东西,自有昙华真人教你。这本心法,对你有用,你且留着。” 舒凫打开卷轴翻了翻,不可思议地追问道:“这该不会是……师兄你自己写的?” “是。” 戚夜心一口承认。 “这样不好吧。” 舒凫越发感觉不可思议,下意识地推辞道,“我还没有正式入门,怎么好收大师兄的心血……” 戚夜心:“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我并非特别优待你,只是不忍见宝剑蒙尘,你不必多想。” 无图无真相,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胡诌,他立刻从四次元空间口袋里掏出了《火系法术两年入门》、《五行阵法三年进阶》、《从筑基到结丹,你可以少走这些弯路》、《警惕!关于雷劫的五大误区》……等一系列修仙教科书。 PS:原书的标题更长一些,这些都是舒凫脑内简化后的结果。 舒凫:“……” 我滴个乖乖,这也太草了。 大师兄如果反穿越,那绝对是21世纪教育界的新一代王×雄啊。 所以说为什么孤光断了! 为什么大师兄死了! 为什么男女主HE了! 这个世界简直不可理喻! 舒凫内心蓦地涌出一股悲愤,绷紧面孔,一板一眼地转向戚夜心道:“感谢大师兄的心意。不过这本心法,还是待我通过青云道,再来向您拜领吧。” 戚夜心一怔,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倔强至此,半点也不肯受人恩惠。 而舒凫想的是,戚夜心这一次站队太过明显,万一自己在试炼中暴露心法,难免连累他遭受怀古真人针对。他命途坎坷,又有个“为女主而死”的巨大flag,还是不要树敌太多为好。 他的性命,他的好意,现在的她还背负不起。 “……” 就在舒凫为戚夜心担忧的同时,戚夜心也担忧地望着她。 他觉得这少女如此独立自强,一定是从未受人宠爱,习惯了凡事都一力承担,所以不愿接受他人的好意。 就像年少时的他一样。 如果没有遇到掌门,现在的他,大概也还是如此吧。 戚夜心想到这里,在脑海中为舒凫补全了一段催人泪下的凄惨身世,目光难得地柔和起来,仿佛一个三百岁的老父亲。 舒凫恰好在此时抬头,迎上他堪称和蔼的目光,一时间两人都是一怔。 因为在对方眼中,他们都看见了父亲一般纯然的慈爱。 戚夜心:师妹太苦了。我必须保护好她,不能让怀古真人伤害她。 舒凫:师兄太苦了。我必须保护好他,不能让怀古真人伤害他。 舒凫/戚夜心:“?????” 等一下,我把你当儿子/女儿,你怎么仿佛想当我爹??? 第二十九章 桃源乡 我的师门一定哪里有问题 “……” “……” 两爹相逢, 必有一儿。 舒凫与戚夜心大眼瞪小眼一阵,两人都父爱满溢,觉得对方是个柔弱无助的小可怜。最后,舒凫乖巧地后退一步, 接受大师兄沉默如山的关怀。 “我初入九华宗, 还请师兄多多照拂。” “照拂谈不上。”戚夜心冷淡道, “道途艰险, 求人不如求己。”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6节 舒凫:“哦。” 有些人嘴上这么说, 其实背地里却在通宵编写教辅材料。 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 舒凫越来越觉得, “戚夜心”这个名字确实很适合他。 “九峰之间, 皆有传送阵相连。” 戚夜心将她引到一处溪水边, 指着一个不大起眼、恰好容纳一人的小光圈道,“此处,便是通向摇光峰的传送阵。” “呃……那, 对面那个呢?” 舒凫抬手指向溪水另一边。在她手指的方向,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巨型光圈霸道铺开, 交替闪烁着赤、青、黄、白、紫五色光芒,几乎晃花她一双钛合金狗眼。 “……” 戚夜心面色一僵, 语气依然平稳如无波古井, “那是通向天权峰的。怀古太师叔……长于炼丹、铸器一道, 进益颇多,性喜张扬。” 舒凫:懂了, 是个土财主。 左右以后也要碰头, 舒凫没再多问, 径直跟着戚夜心进了传送阵。双眼一闭一睁,眼前景色便在瞬息间变了模样。 展现在她眼前的, 不再是清雅秀逸的竹林,堆雪一般洁白的梨花,而是—— 一大片金灿灿的、漫无边际的油菜花田。 戚夜心:“到了,就是这里。” 舒凫:“?????” 摇光峰的画风,这么……返璞归真的吗? 不远处,有个道童坐在一匹青牛背上,手持一支竹笛,吹着轻快的小曲儿缓缓行来。 舒凫定睛细看,只见这道童圆头圆脑,长得很是别致:毛糙糙的头发棕里透红,头顶一双雪白的尖耳朵,脸上两道小白眉,身后拖着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毛色深浅相间,交错成一圈一圈的环形斑纹。 很显然,他并非人族,而是个尚未完全化形的年少妖修。 “那是九节狼。” 戚夜心简洁地解释道,“在摇光峰,这样的妖修弟子比比皆是,不必惊讶。” 舒凫:“九、九节狼?” 九节狼,那不就是……小熊猫? 江雪声到底养了些啥??? 舒凫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小熊猫道童骑牛而来,在他们面前站定。 小熊猫也看见了他们,就像所有普通的小男孩一样,小圆脸困惑地皱成一团,抬起一只爪子抓了抓脑袋。 “戚师兄,你怎么来了?” “昭云在何处?” 戚夜心也不与他寒暄,单刀直入地询问道,“昙华真人外出,此处应该是她掌事。” “你找二师姐呀,她不在。” 小熊猫来回摇晃了两下大尾巴,耳尖微微抖动,“三师兄闭关修炼,二师姐一个人待着无聊,说是要回家一趟,昨日便动身了。” “回家?” 戚夜心皱起眉头,“她的家乡,那不就是……罢了。昭云知道轻重,出不了什么差错。” “???” 舒凫听得云里雾里。 她知道,自己在摇光峰排行第四,前头还有一位“二师姐”,一位“三师兄”。不过这会儿,两人好像都处于下线状态。 听戚夜心的说法,他们似乎都是有故事的人——也对,一般人进不了江雪声的门。 二师姐说走就走,来去如风,作风倒是和师父一样自由奔放。 幸好,即使无人坐镇,摇光峰对新人的友善也是一脉相承。小熊猫从戚夜心口中得知原委后,当下便热情地为他们引路,还试图邀请舒凫一起骑牛。 舒凫十分感动,然后委婉地拒绝了他。 她这么大一个人,分量和小熊猫不能比,牛牛实在太可怜了。 “四姐姐,你刚来九华宗吧?其他各峰都将屋舍建在山顶,我们不一样,我们住在摇光峰的山谷里。” 小熊猫骑着青牛在前方带路,慢慢踱过灿烂的油菜花田,一路上喜滋滋地指点江山,“四姐姐,你看这里多好!前面还有一道峡谷,可宽敞了,各位师兄师姐都住在那里。” “‘四姐姐’?” 舒凫对这个称呼表示迷惑。 “对啊!” 小熊猫大力点头,“你是掌峰真人的亲传弟子,我们都要叫你一声师姐。‘四师姐’念着拗口,我就叫你四姐姐啦。” 舒凫:“……行吧。” 还好不是叫四爷,不然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夺嫡了。 小熊猫口中的“峡谷”并不遥远,只需要穿过油菜花海,再通过一条狭长曲折的山间窄道。舒凫紧随着青牛脚步,不一会儿,便听见潺潺流水声响,头顶细长的一线天逐渐拓宽。又是短短几息间,眼前蓦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奇妙景象。 不知为什么,进入峡谷那一刻,她脑中便开始自动播放中学课文《桃花源记》。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舒凫面前的光景,确实与这篇课文十分相似。 这道峡谷看似狭窄,其实内部别有洞天,宽广得不可思议,堪称一方壶中日月,世外桃源。 放眼望去,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位居中央,散发出丝丝寒意,如同一块埋藏在山谷中的千年玄冰。围绕着这座寒潭,三三两两散布着各种风格迥异的房屋。 简朴的小木屋,清幽雅致的竹楼,精美的白墙黛瓦,依山而建的窑洞,不知用什么法术制造的冰屋和雪屋,搭在古木枝头的树屋,枝杈间拉起的藤蔓吊床……更有甚者,还有一艘小巧的画舫漂在湖面上,船头挂着一盏碧莹莹的琉璃灯,仿佛一个精致而迷离的美梦。 “……” 舒凫正出神间,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旋律亲切熟悉,与江雪声的琴、柳如漪的箜篌异曲同工。 “啊,是师兄师姐们在奏乐!” 小熊猫一跃而起,兴奋地双眼放光,“掌峰真人是琴修,我们崇拜先生,大多跟着他修习音律。”说着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笛子,和大家比还差得远呢。” 遗憾的是,水乳.交融的和谐演奏只有一瞬间,紧接着便开始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简而言之,就是各弹各的。 一时间,谷中各色乐器此起彼伏,五花八门的旋律汇聚在一处,南腔北调,好不热闹。 舒凫粗略地侧耳一听,至少听出了十几种乐器的音色:琴,筝,琵琶,笛,箫,笙,二胡,扬琴,腰鼓,大鼓,葫芦丝…… 而其中最突出的,莫过于一曲唢呐吹奏的《百鸟朝凤》。活泼明快,余音绕梁,令她一脸震撼地呆立当场,良久无言。 舒凫:“这个……是在修炼?” 小熊猫:“是啊!” 舒凫:“……” 她可能是穿了个假的修仙文吧。 …… …… 即使修了个假仙,日子还是得照样过。 舒凫身为江雪声内定的亲传弟子,看上去又平易近人,很快便受到了谷中各路妖魔鬼怪(?)的热烈欢迎。 不过半日功夫,除了吹竹笛的小熊猫、背熊猫的大青牛之外,她还结识了一只吹唢呐的鹦鹉,据说爱慕柳如漪已久,因为对方是个白毛凤凰,所以练就一曲出神入化的《百鸟朝凤》,一年到头不间断表白; 一匹拉二胡的狐狸,来自远方青丘,爱好文艺忧伤地45度角仰望天空,口头禅是“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还有一群来自西北的野马、骆驼和大尾巴羊,他们擅长演奏冬不拉。 “…………” 舒凫无言以对,她觉得摇光峰实在是太牛逼了。 这阵容,这杀伤力(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的),都堪比一支丧尸军团。 战场上一照面,都不用出手,大鼓一响,二胡一拉,唢呐一吹,吓也能把对方吓死一半。 闲谈间,她试着向众人打听“二师姐”和“三师兄”的来历。 考虑到柳如漪的背景,她觉得这两位多半也是个神兽,比如青龙朱雀,或者麒麟、貔貅什么的。 出乎意料的是,大家一口否定了她的猜测。 “先生确实在寻找神兽,尤其是传说中的‘五凤’,大师兄就是鸿鹄。如今上古血脉日渐稀少,凤、鸿鹄、鸑鷟都几近灭族,青鸾一族避世隐居,鹓鶵后裔又被集中在凌霄城,先生也找得很辛苦。” 小熊猫告诉她,“不过,二师姐和三师兄与此无关,都是先生带回来的寻常妖族。二师姐是纯血,三师兄是半妖。” 舒凫一个字都不相信:“寻常,怎么个寻常法?” “他们没有上古血脉啊。” 小熊猫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比如三师兄,他就是东海鲛人一族的后裔,母亲是鲛人,父亲是人类。与大师兄相比,那自然是很寻常的。” “……” 舒凫眉心抽了一抽。 这已经足够特别了吧? 鲛人,半妖,爱上人类的美人鱼。 就算三师兄的母亲不能说话,每走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最后沐浴阳光化为泡沫,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那么,二师姐又是哪一族?” 舒凫接着问道。 “二师姐啊,大家都叫她‘昭云公主’。” 小熊猫两手捧着腮帮,大尾巴一摇一晃,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她好漂亮啊!皮肤像冰雪一样白,嘴唇像朱果一样红,头发像乌墨一样黑……哎呀,总之就是特别漂亮,没有人不喜欢二师姐!” 舒凫心想,这描述异常耳熟,三师兄是美人鱼,二师姐听着有点儿像是中国版白雪公主。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7节 她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只听见小熊猫接下去道: “二师姐出身的一族,叫做‘琼枝玉兔’,真是太适合她了!如果月亮上真有玉兔,一定就是二师姐这样的。” “……………什么?” 舒凫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 第三十章 望星河 谢谢,有被甜到 “琼……琼什么兔?” 琼枝玉兔??? 只要一闭上眼, 舒凫就能回想起藏木林中铺天盖地的兔群,白皑皑一大片宛如雪崩,带着吞天沃日的气势灭顶而来。 每一只雪球似的小兔子,都有一口白森森的铁齿钢牙, 能够轻而易举地撕裂皮肉, 嚼碎骨头。 在这场雪崩中, 每一片雪花的边缘都锋利无比, 仿佛天降飞刀。 “琼枝玉兔啊!” 小熊猫以为她没听说过, 热情洋溢地解释道, “据说他们这一族妖丁兴旺, 遍布五湖四海, 动辄白花花一片, 就跟北方下大雪似的。我从小就上了山,也没见过那场面。” 舒凫:……你没见过,但我见过啊。 小熊猫又道:“二师姐是族长幺女, 只要她放出一枚传讯烟花,不出一盏茶功夫, 就会有两万个兄弟姐妹赶到山下。厉害吧?” 舒凫:“……” 对不起,这不是中国版白雪公主。 这可能是黑童.话版的。 在这一刻, 她忍不住真心实意地感到怀疑: ——我这么菜, 当真配得上如此硬核的师门吗? …… 不过此时此刻, 身世成谜的美人鱼师兄也好,一通电话两万个兄弟的玉兔师姐也好, 对于舒凫而言, 都还是十分遥远的存在。 横亘于她面前的, 依然是九华宗的入门试炼,以及“天鸡”、“天犬”这一对叉烧真人。 既然决定要做, 就不能让人看扁。 与各路妖魔侃过一通大山之后,舒凫听从他们的建议,独自登上湖心画舫,在船头盘膝而坐,闭上眼专注地调理内息。 根据他们的说法,这艘小船的位置和材质特殊,是江雪声精心选定,具有让修炼事半功倍的效果,修为越低越有效,所以每次都是新人专属。众同门文明礼让,兄友弟恭,一派和谐景象。 “……” 舒凫刚一闭上眼,便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流遍全身。 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温暖春日,将整个人浸泡在清凉的山涧里,任由溪水沁入肌肤。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打开,每一处关节、每一条肌肉都充分地放松舒展。每一道筋络和血脉里,都汩汩流淌着清泉一般纯净温和的灵力。 一言以蔽之,爽到升天。 好嗨哦,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舒凫穿越后第一次修炼上头,也不知道节制,爽着爽着,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入了个定,头一回体验到“物我两忘”的玄妙境界。 PS:因为舒凫全凭本能操作,从她的角度来看,差不多就是坐着睡了一觉。 …… …… 当舒凫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星垂平野,月上中天。 周围依然是摇光峰的安详夜景,她依然坐在船头,只不过上半身已经放平,触手一片柔软温热,似乎是趴在了什么活物身上。 “……咦?” 舒凫一惊之下,下意识地试图起身,后脑勺却被人轻轻按住,熟悉的带笑嗓音从她头顶飘落: “你倒性急。做师父的还没来,便想着自己突破了。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没了用处?” “……” 舒凫辨认出江雪声的声音,心绪稍微平复,但仍然觉得自己的姿势有点问题,“先生,我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 江雪声轻描淡写地道,“你趴在如漪身上的时候,似乎也没计较过这个。” 舒凫:“……” 柳如漪是鹅,你是吗? “好了,不逗你了。” 江雪声无声地展眉笑了一笑,拢着她后脑勺的手轻轻一拍,“我刚一回来,就看见你坐在船头上往下倒,想来是自己入定了。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也不怕一头栽入寒潭里……我捡回来这么几个,你一个孱弱的人族,倒是比鸿鹄还心大。” 说到这里,江雪声有心松手,指尖却被舒凫睡得毛糙糙、乱蓬蓬的长发缠住,硬扯难免会弄疼她,一时间不好挣脱。 他也不甚在意,顺势将纤长的手指埋入她发间,缓慢地,柔和地,装作不经意地自上而下梳落。 “说起来,自打你到了摇光峰,我还没有为你接过风。” 他口中这么说着,凝目沉思片刻,忽然将舒凫咸鱼似的翻了个面,伸手拨开她额前刘海,指尖轻轻一点少女光洁的额头。 舒凫只觉得眉间一凉,像是一片雪花飘落,转瞬间就在肌肤的热量中融化了。 “先生?刚才那是……”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他。 江雪声竖起一根修长的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稍微放大了一些你的五感。现在,你应该可以听见了。” “听见……什么?” 舒凫不明就里,有些笨拙地撑起半边身子,想要从这个便宜师父手上挣脱出来。 这一次江雪声没再阻拦,只是半眯着眼笑微微地看她,说不出的安详和煦,仿佛在看一株拼命抽枝长叶的小树苗,神色几乎是温和的。 舒凫在他温和的注视下直起身来,正坐,扭头,然后一眼撞进满天满地的璀璨星光里。 “…………”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浩渺苍茫的夜色中,水中有繁星闪耀,天上有珠玉落盘,一时间美得让人呼吸停摆。 就在这片星汉灿烂的天水之间,舒凫听见一缕若有似无的歌声传来。 那是个优美的男声,音色清亮而富有穿透力,声振林木,响遏行云,拖着一道悠长的、百转千回的尾音,有如山风穿林拂叶的残响。 “那是你三师兄,司非。” 江雪声含笑道,“鲛人善于歌唱,却极少开口。即便是我,也只有在星光明亮的夜里,才能偶尔听见一次。这是你在摇光峰度过的第一晚,运气不错。” 看不出来啊。 这师门一个弹琴,一个弹竖琴,竟然还有一个专业主唱。 舒凫心中这么想着,索性向船舷上一靠,与江雪声肩并肩坐着,在友谊的小船上听师兄飙歌。 没听一会儿,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三师兄自带种族天赋,天生一副清透宛转的好嗓子,唱腔无可挑剔,但歌词怎么听怎么奇怪。 他唱的是—— 摇光峰上摇光潭,摇光潭里一叶船。 绕船月明江水寒,明月何时照我还。 相见时难别亦难,百步九折萦岩峦。 欲渡黄河冰塞川,一片孤城万仞山。 细雨梦回鸡塞远,春风不度玉门关。 …… 舒凫:“……这歌词是谁教他的?” 江雪声:“没人教他。你三师兄是个实诚鱼,不大会说人话。别人念一句诗,他便记一句,回头自己串起来一唱,便是一支新曲了。” ——他语文考试会不及格的! 就像靖海真人一样!就像靖海真人一样! 舒凫努力将这句话憋在肚子里,端起一脸抽搐似的假笑:“三师兄……真是个特别的鲛人啊。” 鬼才歌手,你可真是捡到宝了。 江雪声点点头,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我看上的人,自然每一个都很特别。你也一样。” “…………” 舒凫被他骚得小腿肚子转筋,啼笑皆非之下,忍不住吐出了一句酝酿已久的真心话,“我觉得吧,先生,你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辞。” 江雪声垂眸:“嗯?” 舒凫委婉道:“你这样讲话,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什么想法?” 江雪声不以为意地一笑,放目远眺,目光遥遥飘向那一片连绵不绝的星光与湖光,像是能透过它们望见碧海青天,山河万里。 “天高地阔,人心自由。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想法是‘不该有的’。” “呃,比如说……对你产生一点‘非分之想’?” 舒凫感觉十分微妙,没想到她一个现代人需要解释这些,“毕竟你想想,天理啊,人伦啊,修道很忌讳这些吧。尤其是九华宗这样的大门派,规矩应该非常森严,肯定也很重视师徒大防什么的。先生,你这么浪……我是说,你这么开放,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8节 也不怪她想多,毕竟谁还没看过个什么花,什么骨呢。 喜欢上自己的师父,或者被病娇喜欢,那都是女主大忌,后续大多会被虐得不要不要的,绝对属于一级雷区。 但是—— 江雪声,显然不是什么正常师父。 “我从未给弟子定过‘分’,何来非分之说。不过,若真是如此……那也要看我的意思。” 他微微偏转侧脸,半边面孔被月华照亮,语气沉静平和,宛如头顶广阔的星空一般理所当然。 “我若无意,自然要将话说个清楚,好教弟子死心,另择良配。” “我若有意,那天下有情人如何,我便如何。” “我修道,求的是自在随心,与天争命,不是听旁人给我立规矩。若是连自己的心思也要受外物辖制,那还求什么仙,问什么道?” “你入我门下,须得记住这句话。” “……” 舒凫不自觉地屏息,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 然后,她就听见了摇光峰那句雷打不动、九死不改,上下老小一以贯之,简单粗暴到近乎狂野的格言。 “天意从来高难问。世间诸事,我辈中人,问心、问情、问道义。不必由人,不必由天。” 以及—— “……话说回来。我又不是人,‘人伦’对我有什么意义吗?若是弟子介意,我一句话就能让她出师啊。” 舒凫:“……” 原来宁也不是人,那没事儿了。 话说回来,你这山头有哪几个是人,能先给我介绍一下吗? 江雪声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也无意介绍自己的种族,只是若有所思地低头打量她,而后忽然舒展眉眼淡淡一笑: “看来,我给出了你想要的答案。” 舒凫猛地一个激灵,当即板起脸严肃坐正:“什么想要?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啊。” “既然没有,何必紧张?” 江雪声的表情越发促狭,嗓音中笑意更盛,舒凫又在他眼中看见了那点天真恣意的少年气,“放心吧,我看得出来,如今你心中无意,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若你几时有意,不必顾忌任何人、任何事,随时与我说便是,我必然会给你一个回答。” “啊?哦,哦。我一定问,一定问。” 不妙啊,舒凫心想。 虽然她现在暂时还没那个意思,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但她不得不承认,江雪声这一口浑然天成的骚话,确实有一种直入人心的震撼力。 别说雷区,就算眼前有个地雷阵,恐怕也很难控制自己不踩进去。 不要再散发魅力了,大哥! 你这是在玩火! 但江雪声依然若无其事地说下去: “在摇光峰,你的每一句话,心中每一点声音,都必定会有回答。若不然,那便是我这个掌峰德不配位,尸位素餐。” 他这个人讲话,自有一种“江言江语”的独特风格,无论是一本正经地说怪话,还是花样翻新地骂人,永远慢条斯理,神清气定,仿佛在讲述一个娓娓动听的传说。 一面是十足轻慢,一面又是无限真诚。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倏地一扬袍袖,便只见倒映在湖中的繁星化为万点流光,一齐冉冉浮起,与满天星辰交相辉映,宛如夏夜流萤。 光影浮动间,他的面容看不真切,唯独通透的嗓音从光中传来—— “舒凫,欢迎来到摇光峰。你愿意随我来,我很高兴。” ——那便是一切的开端。 第三十一章 情意重 震惊!师父竟对徒儿做出这种事! 论装逼, 舒凫连墙都不扶,只服江雪声。 装逼不难,难就难在每一个逼都装的含金量十足,一口唾沫一个钉, 放出的每一句狠话都能实现, 从来不会打自己的脸。 而江雪声, 就是这样一个只打别人, 不打自己的奇男子。 舒凫入门没几天, 就从同门口中听说了无数奇闻轶事, 足够拍上一部三百集的纪录片。 据说, 秋掌门上位时间不长, 虽说是前任掌门钦定, 但他辈分不如怀古真人高,性格又不如靖海真人强势,难免受到掣肘。 面对这两人, 掌门颇有大局观念,一向避其锋芒, 给予他们极大尊重,一力维持各峰间融洽相处。 要说怀古、靖海这两人吧, 都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但一个贪慕虚荣, 一个刚愎自用,门下的弟子有样学样, 脾气大多让人不敢恭维。即使表面上一团和气, 在讲学、比武之际, 还是有不少其他各峰的弟子受了委屈。 靖海真人的天玑峰主攻剑修一道,虽然比天璇峰逊色一筹, 但胜在人多力量大,其中也有不少出挑弟子,武力值非同一般。 怀古真人的天权峰盛产生活玩家,擅长炼制丹药和法器,对修行来说不可或缺,人人都要看他们脸色。 就这样,他们一方面掌握武力优势,一方面掌握资源命脉,稳稳占据金字塔上游地位,成为了九华宗内部心照不宣的“一等公民”。 在原著中的恶毒配角大面积出现之前,九华宗没有明确的等级制度,没有一目了然的歧视或欺凌,但这种隐形的优越感无处不在。许多新入门的低阶弟子,都在天玑、天权两峰面前忍气吞声。 原著中八成以上的主要角色和奇葩情节,也都出现在这两峰。 秋掌门有心制衡,但他一来地位不稳,二来不好与自己的师叔和同门刚正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进展十分艰难。 然后—— 天空一声巨响,老子闪亮登场! ——江雪声就以这种画风,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九华宗。 他从东海而来,带着四大门派之一玄玉宫的介绍信,而且是那位传说中的凌波仙子亲手所书。 他的修为深不可测,性情桀骜疏狂,从来也不知道给人面子,倒是很擅长撕别人的脸,撕完还要铺在马路上,用压路机来回碾轧。 他广收门徒,有教无类,对人族和妖族弟子一样视如己出。他的三个亲传弟子都不是人类,一个是鸿鹄后裔,一个是玉兔公主,还有一个是来自深海的鲛人,堪称海陆空三栖。 他进能刚正面,退能炼丹、铸器、画符,修真十项全能,既打破了天玑峰的武力垄断,又打破了天权峰的资源垄断。 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九华宗! 他,就如同一个钦定的×点文学网男主! …… “好了,我编不下去了。” 舒凫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冲着一旁满脸兴奋的芳菲摆了摆手,“今天就讲到这里。” “啊?” 芳菲失望地拉长了脸,“小姐,你这就要回去啦。” 舒凫放下手中素净的白瓷茶具,在她肩膀上安抚地拍了一拍:“没办法,我还得回去修炼呢。” 自从当日一别,舒凫入住摇光峰,芳菲则是跟着丹霖真人回了洞明峰,和众多外门弟子住在一处,每日学习医术和药理。舒凫有时候得了空,也会通过传送阵跑来看她。 这一段时日,九华宗的修仙生活格外安逸太平,舒凫险些忘了原著的虐文设定。 在摇光峰,没有三流反派,没有校园霸凌,只有一群从早到晚花样奏乐的飞禽走兽,和谐中不乏精彩,宛如大型野生动物园。舒凫热爱自然,喜爱动物,哺乳类、鸟类乃至爬行类统统可以,日子过得不亦乐乎,就是整天鸡叫有点累。 “我可以”三个字,她已经说累了。 至于修炼,江雪声没有急于传授她心法,只是让她每天在湖心画舫中打坐调息,巩固基础,又找了个天璇峰弟子教她学剑。 这弟子不是别人,正是游历回山的钟岚。她在天璇峰便时常担任指导新弟子一职,经验丰富,深入浅出,有时候还会拉上师弟师妹与舒凫对练,理论实战一条龙,堪称面面俱到。 在钟岚的悉心辅导下,舒凫每天夙兴夜寐,内外兼修,生活习惯比当年在现代健康了不知多少倍,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都更有劲儿了。偶尔出门溜达一圈,一口气能翻三座山头。 舒凫:我爱修炼,修炼使我快乐。 根据同门的说法,眼下九华宗年轻一代中,就数柳如漪和戚夜心最为出类拔萃。其次,便是她的玉兔师姐、鲛人师兄,天璇峰的漂亮姐姐,以及靖海真人门下的几名得意弟子。 得意弟子败给妖修,显然让靖海真人的心情很不美丽,迫切需要一个龙傲天男主来挽救他。 舒凫对此十分理解,并且很乐意再添一把火,让他的心情更糟糕一些。 男主,不存在的.jpg “这次入门试炼,我一定要拔得头筹。” 她笃定地告诉芳菲,“有好多人等着看呢。先生对我们有恩,这一次,我得好好给他长脸。” “嗯!我相信小姐!” 芳菲连连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我听师兄师姐说,其他准备参加试炼的散修和外门弟子,如今都暂居在讲经堂。小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呀?其实我也很想参加,不过起步太晚,只能等六十年后了。” 舒凫胸有成竹地一笑:“我正有此意。”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也不打算托大,战前考察还是很有必要的。 算算时日,白恬差不多也该上山了。 她没有江雪声那种手笔和派头,但左右也是个熟人,还是得稍微准备那么点小礼物,好为他接风洗尘。 舒凫心中这么想着,决定先回摇光峰一趟,倒腾点新奇玩意儿给白恬捎上,顺便向江雪声汇报一下自己的去向。 …… 江雪声在摇光峰的住处,并不如何富丽张扬,只是摇光潭边一间四合小院,还不如个别弟子亲手打造的居所气派。 院落中央生着一树蓝花楹,花枝几乎覆盖半个天井,远看宛如一片蓝紫色烟霞,颇有些缥缈梦幻之感。江雪声对色彩似乎有种独特的执着,除了蓝花楹之外,院中又错落有致地点缀着鸢尾、绣球、飞燕草,地面上则是铺满一种名为“琉璃唐草”的蓝色小花,色调鲜明,仿佛要融入湛蓝的晴空中去。 舒凫在门口叫了声“先生”,得到回应后,一入内便看见江雪声斜倚在一张矮榻(不管怎么看,那都是她印象中的美人榻)上,一手抵着额角,面前漂浮着一幅打开的画卷,看模样像是一张地图。 地图上有几种不同色彩的光点浮动,舒凫一眼便看见,九华宗所在的位置有两个白色光点,已经被打上了圈。 白色……是指白凤鸿鹄? 在西面凌霄城的位置,则是有一整团金灿灿的光点涌动,其中最大的一个尤其醒目,几乎可以说是个光球,上书“凌山海”三个金光流转的蝇头小字。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39节 凌山海。 舒凫记得,那是当今修仙界第一人、唯一一名大乘期修士,凌霄城现任城主的名字。 人人都说,除了号称“天外飞仙”的紫微仙君之外,如今举世无一人能与他匹敌。紫微仙君一天不入世,修仙界就一天无人能越过凌山海。 说实话,凌山海本人并无多少恶行,但或许是由于早年子嗣艰难,他对几个子女溺爱非常,更胜摇光峰,这才助长了大公子凌凤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焰。说他是凌霄城的万恶之源,其实也不为过。 要从他眼皮底下取走凌凤卿的狗头,委实是一桩难事,需要从长计议。 舒凫怔了怔:“先生?这是……” “一些琐事。” 江雪声见她进来,便一挥手收了卷轴,神态温和地抬起眉睫,“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看你成日与钟岚她们在一起,倒像是不认得我了。” “我想去一趟讲经堂,看看白家那位小少爷,给他带点见面礼。” 舒凫也不与他客气,半开玩笑地直言道,“在九华宗若想炼丹、炼器,除了天权峰,也只能找先生您老人家了。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 江雪声懒懒地一点头:“不要提‘老’,一切都好说。正好,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你且看着送吧。” 江雪声给舒凫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珍奇的法器,大多都是他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或许是考虑到舒凫“想要靠自己通关”的愿望。若只是这些东西,就连怀古真人也会觉得太过寒酸,不会特意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身整洁簇新的衣衫,红白二色,从里到外一应俱全,甚至附带一领与秋掌门款式相似的长斗篷,纯白底色上点缀着傲雪红梅;一串简雅大方的项链,吊坠上镶嵌着一大一小两枚鳞片,大的洁白,小的银灰,看上去宛如玉石一般,而且别出心裁地打磨成了花瓣形状。 “这两样东西,比起旁的更贵重一些,算是我和你两位师兄的见面礼。至于昭云那份,等她回来再补上。” 江雪声姿态闲散地指点着道,好像只是随手送出了几朵花,几样不值钱的首饰,“那身衣衫的材质是鲛绡,轻薄柔软,冬暖夏凉,入水不坠。鳞片是鲛人鳞,内蕴灵气,有助于你调理经脉。那斗篷……原本是如漪给自己做的冬装,我想让他新做一件,他偏偏不舍得,最后就拿了他自己的过来。” “不舍得?” 舒凫疑惑道。不知为何,她无法想象这个词出现在豪爽大方的柳如漪身上。 “莫非,这斗篷材质十分珍贵……” 江雪声:“要说珍贵,那也的确是珍贵。毕竟是鸿鹄的绒毛啊。” 舒凫:“?????” “不是,等一等。” 她一手已经抚上了斗篷柔软丝滑的面料,闻言只觉得一阵晕眩,连忙撤回手扶住额头,“你的意思是,师兄他……拔了自己的毛,然后制作成衣服,给自己穿?他这是图什么???” 江雪声解释道:“五凤色彩各异,皆有矜持,鸿鹄便是以‘白’为尊。如漪再怎样喜爱那些鲜艳色彩,也不能往自己的羽毛上涂,以免让其他四族看了笑话。” “他左思右想,只好寻了个折中之策,先收集自己的羽毛,再请天衍门染上颜色,制成衣裳。他那一柜子五彩缤纷的衣裙,若论材质,都是这百年来他褪下的毛啊。” 舒凫:“………………” “唉,鸿鹄羽的确是好东西,处处都用得着。只可惜如漪爱逾性命,就连我开口,也无法轻易得到。” 江雪声伸手轻抚那领斗篷,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个难买的服装品牌,“若是炼丹、炼器需要,也只能趁如漪熟睡的时候,悄悄拔上一两根了。如今有了‘大黄’,凡事都要方便得多……” 舒凫:“……什么???” 不是??? 你刚才说什么??? 你刚才好像说了一些……不光是作为师尊,作为生物都非常过分的话啊?难道你煞费苦心找回这两只鸿鹄,不是为了保护珍稀动物,只是馋他们的毛??? 下鉴!你真是太下鉴了! “先生。” 舒凫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对你来说,师兄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薅毛工具吗?” 江雪声一口否认:“当然不是。” 舒凫刚松了口气,便只见他一脸问心无愧地坦言道: “鸿鹄浑身是宝,样样皆有妙用。我在意的,又何止是他们的毛?” “你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我不是啊。” 第三十二章 风云起 我知道,你想要挨一顿毒打 告别不是人、不说人话也不干人事的江雪声以后, 舒凫收好自己沉甸甸的见面礼,一边为师兄抹了把辛酸泪,一边通过传送阵,来到了传说中的“讲经堂”。 所谓讲经堂, 其实是位于九华宗群山边缘的一片屋舍, 占地辽阔, 内设讲堂, 看上去很像一座风格复古的大学。闲来无事时, 九华宗的修士便会在这里登坛论道, 为求道无门的散修提供一点福利。 每逢招生考试, 这里就成为了千百考生的候场区, 人声鼎沸, 热闹非凡。 不过,今日的讲经堂却有些不太平。 舒凫刚一落地,就看见常威在打来福——不对, 是看见白恬在挨打。 舒凫:????? 打人的少年她也熟悉,一张大众脸, 几点小雀斑,正是当初在藏木林出言不逊、唧唧歪歪, 被她一把扔进水池的“方公子”。 方公子实在是个小人物, 放在原著里连恶毒男配都算不上, 至多只能做个炮灰。要不是亲手揍过他,舒凫压根就记不住。 这剧情还挺环保, 竟然来个废物利用, 又把她碾过一次的炮灰送到她眼前, 可能是想让她把灰都给扬了。 除了方公子以外,还有几个少年虎视眈眈, 面色不善地将白恬围在中间。 舒凫一眼扫过,记得其中一个曾经怒斥柳如漪“不男不女,忸怩作态”;另一个是齐新蕾的脑残粉,曾经大放厥词说“凡人命贱,打死就打死”,被她一剑柄捣在门牙上,如今门牙还豁了个小口,嗖嗖地漏着风。 真可谓千渣百贱,各领风骚。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挨过舒凫的社会主义铁拳。 这会儿他们一个个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当时的狼狈姿态,仿佛一夜之间进阶化神老祖,一抬手就能抹平一座山头。 舒凫进门时,只见“方公子”一拳将白恬打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脚踹了上去,口中骂道:“姓白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姐姐抢位置?” 舒凫:“……???” 这才几天功夫,“白公子”怎么就沦落成了“姓白的”?你姐姐又是哪位? 舒凫一头雾水,只能转向一旁的吃瓜群众询问。有几个少年看得兴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她解释道: “嗐,你道怎么回事?讲经堂有位方姑娘,才貌双全,家世显赫,据说和九华宗某位长老有交情。她在这里,住的是最好的房间,坐的是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人人都得让着她。” “那位方瀚方公子,好像是她的远方亲戚,一口一个‘姐姐’,每天鞍前马后地跑着。说是族弟,其实贴身小厮也不过如此了。” “这姓白的道友,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一个随从都没带,偏偏穿金戴银,一身昂贵法器,打扮得十分抢眼。他初来乍到,不清楚讲经堂的规矩,直接跑到第一排坐下……” “然后他就被打了?” 舒凫一脸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就为了占个座? 就算是考研之前的自习室,也没这么凶残吧。 “可不是嘛。” 其中一个少年咋舌,“白道友似乎认识方瀚,当他是朋友,想跟他讲讲‘先来后到’的道理。你瞧,这还没讲两句呢!” 另一个少年叹气:“为了讨好姐姐,方瀚可是不遗余力啊。依我看,别说朋友,就算是亲爹他也能打。” 还有个少女忿忿不平:“白道友那么俊俏,真是可惜……哎呀!他怎么打脸啊!” 这下舒凫听明白了。 方公子——方瀚自个儿家世不显,在青城只能算个末流,不得不在白家人面前点头哈腰,给傻白甜少爷做舔狗。 不过,方家多半是某个大家族的没落旁支,虽然自己不够阔,却有一门隔着九曲十八弯、平日里高攀不起的阔亲戚。亲戚家有位金尊玉贵的阔小姐,恰好在讲经堂与他殊途同归。 方瀚抱紧“姐姐”这条新大腿,一转头就把白恬给踹了。 这方公子也是个狠人,大腿说换就换,而且立刻翻脸不认人,还会张嘴咬以前的大腿,可谓舔狗界中的豪杰。 鉴于他如此积极地给人做弟弟,又可以叫他弟中弟。 “给我滚开!” 弟中弟一拳打倒白恬,在他身上踹了两脚,回想起自己跪舔白少爷的屈辱时光,犹自觉得不解气。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这里还是青城,你还是白家大少爷,所有人都要对你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方瀚满腔怨愤,表情生动,活脱脱演绎出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架势,“我告诉你,九华宗可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进了宗门,大小家族一律平等,我再也不会听你差遣了!” 这话说得十分巧妙,三言两语间,勾勒出一个仗势欺人、横行乡里的地头蛇形象,让旁人对白恬敬而远之,甚至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喊一声“活该”。 舒凫暗地里环顾一圈,说来也是白恬运气不好,与他关系亲密的小伙伴一个都没到,尽是些歪瓜裂枣抱团。 方瀚一伙人早就对他不满,这会儿逮着机会,自然要把他往泥地里踩,顺便给自己艹一个饱受压迫的悲情人设,踩着傻白甜的脊梁骨上位。 至于傻白甜本人,他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拳脚,倒也没发怒,反而老老实实地检讨道:“抱歉,方公子。过去我倚仗父母宠爱,自视甚高,盛气凌人,对你们多有冒犯之处,实在惭愧得很。如今我已经痛改前非,保证绝不再犯。” “哼,这还差不多。” 方瀚得意地冷哼一声,却只听白恬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既然九华宗人人平等,为何这位置别人坐得,我就坐不得呢?” 方瀚:“……” 舒凫:“……” 方瀚:“给我打!!!” 哦豁,完蛋。 若换在以往,白恬还是个趾高气扬的小公子,舒凫未必会插手一群纨绔少年打架。 但白恬虽然人傻,心地却不坏,又懂得反躬自省,一看就是个成长系的好苗子。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让人给掐了。 再者说,白家夫妇都是明白人,当初帮她说过不少话。她投桃报李,照看一下他们的儿子也是应当。 舒凫想到这里,拨开人群上前,左手解下悬在腰间的孤光剑,一抛一接,连同剑鞘一起握在手里。 那方公子委实当得上一句“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弟弟行为一套接一套,不仅抬腿踹白恬,甚至还想迈开腿从他身上跨过去,让他体验一番胯.下之辱。 白恬:“等一下,你……?!”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0节 舒凫:“……” 这操作就很low了,实在没眼看。 舒凫不想被他辣眼睛,手中长剑翻转,剑尖下垂,贴着地面划出一道弧线,恰好架在方瀚迈出的小腿下方。她手腕一勾,灵巧地卸力转力,将他那条腿向旁边轻轻一带。 “谁……啊!” 方瀚没想到有人横插一剑,猝不及防之下,两条腿朝着不同方向滑开,“扑通”一声,直接原地劈了个叉。 那一刻,舒凫确信,自己听见了蛋碎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不错。 摇光峰家传秘技,“鸡飞蛋打”这一招,她差不多已经学到手了。 在方瀚一波三折的惨叫声中,舒凫自然难以藏拙,瞬间成为全场目光焦点。 她不卑不亢,坦然处之,落落大方地抱剑一礼:“白公子、方公子,久违了。他乡遇故知,大家不如坐下说话。” “你……” 方瀚疼得面色惨白,挣扎着从牙缝间挤出声音,“你睁大眼看看,我像是坐得下来的样子吗?!” “嗯,确实不像。已经碎了一半,再扯一下就全碎光了。” 舒凫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要不,你就趴着说?” 她也不与方瀚多废话,径自上前一步,一脚踏住他后颈,又俯身将白恬从地上拉起来,毛手毛脚地在他衣摆上拍了两拍。 “白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道友。” 白恬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她重逢,浑身都有些不自在,“都怪我以前太过嚣张,惹得大家不痛快。难得独自出门历练一趟,还要连累道友,为我出头。” 舒凫:“哪里的话,我看他不爽罢了。再说,和他一比,我看你根本不算嚣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道友,我……” 白恬满心都是崇拜和感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他刚要开口,却只听见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诸位,这是怎么一回事?” 嗓音清澈动听,如同珠落玉盘。 前一刻还满头冒汗的方瀚如闻仙乐,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拔地而起,发出一声打鸣似的欢呼: “姐姐!晚晴姐姐!” 姐姐? 这就是你的新大腿? 舒凫心有成算,气定神闲地提着剑转过身去。 然后—— 就在下一个瞬间,她迎面撞上一张剑眉星目的小白脸,和原男主齐玉轩打了个照面。 齐玉轩:“!!!” 舒凫:“!!!!!” 干!怎么又是你这个傻逼!!! 这次齐玉轩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位明眸皓齿、楚腰卫鬓的美人,身穿浅紫色罗衫,有如一抹袅娜烟霞。 美人轻蹙娥眉,如西子捧心,我见犹怜。 她曼声道:“玉轩,你认识这位道友?莫非,她就是姜……” 齐玉轩面色一沉,当即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仿佛舒凫得了烈性传染病似的。 他看也不看舒凫一眼,执起美人一只纤纤玉手,温声道:“晚晴,你放心。我与姜若水交情平淡,而且早已退婚,再无瓜葛。今生今世,我只愿与你一人结为道侣。” 不等舒凫反应过来,齐玉轩又冷冷剜她一眼,一向温润的嗓音中透出几分尖锐:“姜姑娘,你我既已恩断义绝,又何必纠缠不休?请你放过我,成全我和晚晴,从此不要再相见了。” 舒凫:……我倒是想啊!!!!! 谁托马能想到,方公子的“姐姐”,就是你这个憨憨的心头白月光啊!!!!!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在这一刹间,万千思绪如同草泥马一般从舒凫心尖上奔腾而过,最终醍醐灌顶,究竟涅槃。 她悟了。 山不转水转,路不转人转。命中注定的傻逼,终有一天会相逢。 她在劫难逃,避无可避,只能把他们吊起来打。 第三十三章 磨一剑 我来毒打你啦! 舒凫心里愁得很。 上回她在齐家, 一通铁拳猛如虎,把齐玉轩揍得像条狗一样,着实让他消停了好一阵子。 没几天不见,他怎么又恢复出厂设置, 沉浸在“姜若水单恋我”的臆想中不可自拔了呢? 自恋是病, 得治啊哥哥。 而另一边, 齐玉轩也在疑虑重重地打量着她。 自从上次撕破脸以来, 齐三爷认罪伏诛, 齐玉轩被舒凫骂到狗血淋头, 的确心生愧疚, 老老实实地退了婚, 打算和两情相悦的白月光——方晚晴一起双宿双飞, 做一对情定三生的神仙眷侣。 珍爱生命,远离姜若水。 但是,当他将退婚喜讯告知方晚晴的时候, 对方却没有像他一般如释重负,反而忧心忡忡地叹息: “玉轩, 你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打是亲,骂是爱, 她待你越狠, 便是爱你越深, 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你要相信我, 姜若水一定是爱你的, 只是碍于母族之仇不能表达。” “日后你我结侣, 只怕她还会阻挠……” 齐玉轩如今正处于智商下线的热恋期,哪里忍心看她忧愁, 当即指天发誓,吐出一长串缠绵悱恻的情话,表明自己与姜若水划清界限的决心。 他原本就耳根子软,如今在讲经堂与舒凫狭路相逢,更是对方晚晴的担忧深信不疑。 这姜若水好端端的,不在摇光峰享福,却跑来讲经堂和散修混在一处,不就是为了接近他吗? 呸! 他和晚晴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妖怪来反对! 齐玉轩这么想着,正想再放几句狠话,让这个痴心妄想的女人知难而退,却只见舒凫神态自若地别过脸,转向白恬问道:“白公子,你饿不饿?” “啊?” 白恬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有,有一点。” “拿着,给你带的。” 舒凫一手搭上腰间的储物袋,取了一小篮子新鲜带露的灵果,一份沉甸甸的摇光峰特制食盒,一起递到白恬手里,“里面有好几天的分量,还有调理用的丹药,够你过上一段舒坦日子了。” 齐玉轩:“………………” 风,好冷。 脸,好疼。 自始至终,舒凫都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在她眼中,他的存在感只怕还不如一个便当盒,或者一个便当盒里的鸡屁股。 齐玉轩:……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爱生恨”?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吧? 他不禁有些怀疑方晚晴的判断。 一旁的方晚晴眉心微拧,目光中隐约透出一点错愕,似乎也对舒凫的反应感到意外。 但她毕竟是个大家闺秀,即使心怀芥蒂,表面上的风度和修养依然无懈可击。 她迎上一步,眉睫低垂,袅袅婷婷地敛衽为礼:“姜道友,久仰。” 舒凫毫无感情地还了一礼:“不敢当。” 面对这位“男主的白月光”,她自然不会像姜若水一样悲伤失落,但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在原著剧情中,“白月光”——方家大小姐方晚晴,最初并不是一个恶毒无脑的女配。 她一出生就是云端上的仙子,有才有貌,有资本有后台,还有男主一往情深的钟爱。 对于女主这样一个亲爹不爱、后娘迫害的灰姑娘,方晚晴怀抱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根本没有将她视为对手。 ——直到男主移情别恋。 从方晚晴的视角来看,她本以为自己是王者,结果被一个青铜单杀,所有氪金升级全都变成了笑话,差点崩溃删号。 再后来,她便头也不回地加入了恶毒女配阵营。 作为一名高段位选手,方晚晴层层设套,不仅暗中勾结其他反派,而且策反了女主唯一的挚友,将女主流放魔域,自己清清白白地与齐玉轩结侣,达成生命大和谐,甚至还完成了造人大业。 在全文无数女配中,她无疑是最有排面的一个。 但她再怎么有排面,也阻止不了女主逆风翻盘,白月光沦为饭米粒,男主再一次离她而去,与女主有情人终成HE。 就像所有恶毒女配一样,方晚晴最终一无所有,不仅被逐出师门,连儿子的抚养权都没争到,还落到男配魔君手里,下场凄惨且不可描述。 当时许多读者大呼过瘾,普天同庆,但舒凫只觉得意兴阑珊。 ——女主跟人抢着捡垃圾吃,最后抢赢了,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所以这一次,她真心希望能在与方晚晴结仇之前全身而退,祝她与齐玉轩永结同心,早生贵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1节 情敌?撕逼? 不存在的。 好端端的,人为什么非要吃垃圾呢? 是柳如漪不够美,江雪声不够浪,鲛人师兄的歌喉不够甜,还是门口的白发大师兄不够香? 舒凫:看垃圾的眼神.jpg 齐玉轩:“……” 晚晴一定是多心了,他想。不管怎么看,眼前这位姑娘的目光都像在看一条鼻涕虫。 ——人,怎么会爱上鼻涕虫呢? 齐玉轩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鼻涕虫看,内心难免有些郁结,脑门一热,随口换了个由头发难: “这位方公子是晚晴的族弟,一向谦逊斯文,不知哪里得罪了姜姑娘。姜姑娘,你以侠义自居,怎么会做出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 “……” 舒凫脚步一顿,迅速换了个“看弱智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歪着头睨他一眼,“谦逊斯文?几个菜啊齐公子,大白天就喝成这样。” 上回是三叔和堂妹,这回是未来小舅子,这男主还真是屡教不改,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多毒打他几顿,他都不知道自己瞎。 “什么?” 齐玉轩果真一脸茫然,瞎得实至名归。 “你睁大眼睛看看,白公子身上的脚印还没擦干净呢。” 舒凫拽过白恬一条胳膊,将他向前一推,“方瀚用心伺候姐姐,用脚问候同门,那可真是太斯文了。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齐公子平时就这样问候人,故而习以为常啊。” 齐玉轩一怔,后知后觉地转向方瀚:“你……对白公子动手了?” 方瀚还没从蛋碎的疼痛中缓过劲来,龇牙咧嘴地辩解道:“齐大哥,我,我只是一时激愤,控制不住自己……” 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见状,立刻一窝蜂上前,七嘴八舌地为他撑腰: “不错!白恬在青城一贯飞扬跋扈,对我们呼来喝去,大家都受不了了!” “方公子是在为我们鸣不平啊!” “此事与姜姑娘无关。你贸然横插一脚,不分青红皂白,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啊?” 舒凫一脸惊讶地挑眉,“‘以多欺少,无耻下流,人人得而痛殴之’,这不就是道理?你还想要什么别的道理?” “你……” “得了吧,大家都简单点。” 舒凫也懒得与他们商量,手中孤光剑转过半圈,剑尖向前,“白公子以往脾气不好,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一百个同意。不妨大家出去,与白公子单挑一场,纾解心中积怨。” 众人:“……” 开什么玩笑。 如果单挑有用,他们还会群殴吗?! 虽说白恬资质平平,修为一半靠努力,另一半全靠白家四处搜罗的天材地宝一路堆,那也比没有强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穷死的马云比你富,修仙界就是这么真实又残酷。 众人:好气哦! 其中一个少年忍不住反驳道:“白恬他出身好,修炼资源多,进阶比我们快。我们一对一打不过他,难道就活该一辈子忍气吞声?” 舒凫就等着他这句话:“那也行,要不你和我单挑?我和姜家一刀两断,还没正式入门,这会儿一穷二白、无依无靠,特别好欺负。放心,你不要脸我要脸,我保证不喊昙华真人帮忙,就我一个人揍你。” 众人:“……” 我信你好欺负个鬼! 在社会主义铁拳威慑面前,少年们稀薄的自尊心不堪一击,瞬间便烟消云散。 他们交头接耳,面面相觑,虽然强撑着不肯开口,但心里早已经挨个儿敲起退堂鼓,一个个下意识地往人堆里缩。 倒是方瀚天赋异禀,小小年纪,颇有几分社会泼皮的无赖作风:“她——她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还跟她讲什么规矩道义?!一起上啊!!!” “啊?对,对啊!我们一起上,替方公子报仇!” “我们有五个人,还怕对付不了她一个?” 方瀚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恍然大悟:虽然群殴一个女修有些丢人,但若是为兄弟报碎蛋之仇,就算一时间群情激奋,出手不知轻重,不也是可以谅解的吗? 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现在干他娘一票! 不能让方瀚的鸡和蛋白白牺牲! 领头那个门牙豁口的脑残粉少年振臂一呼,第一个提剑上前。 他多少还想给自己保留一点颜面,出手前首先高喊一声“得罪”,接着便将手中剑连同剑鞘一起刺出,直逼舒凫面门。 “……” 舒凫恍若未闻,伫立不动,眼看剑鞘已堪堪逼至眼前,这才轻巧地一仰脖子避开,反手扼住那少年小鸡仔一样细弱的手腕,朝反方向用力一拗。 少年“嗷”地一声惨叫,五指松开,手中长剑应声落下。 舒凫不等那柄剑落地,足尖一挑,又将下坠的剑身勾起,一手抓住剑鞘,将剑身向后狠狠一送—— “呜哇?!” 坚硬的剑柄不偏不倚,恰好戳中另一个从后方包抄的少年小腹,差点让他当场呕出酸水。 第三个少年见状急忙变招,将身一矮,重心下沉,挥剑猛削舒凫下盘。 然而他手中的剑刚挥出一半,便只见舒凫轻盈地一个小跳,一脚踏住他剑身,另一脚顺势跟上,一拧腰使出一记高段回旋踢,足尖与他的颧骨发生亲密冲突,瞬间让他清楚听见脑壳开裂的声响。 可别说,这种经验还挺难得。 “玉轩!” 方晚晴见势不妙,连忙一把抓住齐玉轩的胳膊,柔声恳求道,“他们都是我弟弟的朋友,你快帮帮他们,让姜姑娘别再打了。” 齐玉轩此刻已看出方瀚一行不占理,又觉得自己修为远胜姜若水,有仗势欺人之嫌,心中多少有些迟疑。 但白月光开口,他自然无有不应,一拂袍袖就要上前。 “姜姑娘,方才是我有所误解,还请手下留……” 话音未落,舒凫已经一手揪住第四个少年衣领,一记过肩摔将他猛掷出去。少年无处安放的双腿在空中胡乱摆动,恰好一脚踢中齐玉轩眼眶,顿时将他整个人踹得站立不稳,仰面向后倒下。 “……情?!!” 这还不算完,舒凫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反手又拽着第五个人——也就是方瀚的高马尾,卯足劲儿抡起一圈大风车,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之后松手,让他在惯性作用下一直线横飞出去。 好巧不巧,飞翔的方瀚一阵手舞足蹈,再一次精准命中齐玉轩面门。 而且,是以一种头碰着头、脸蹭着脸,那啥紧贴着这啥,这啥摸着那啥啥的日本漫画常见姿势。 这种姿势,一般出现于漫画男女主角初次见面。 “……………………” 刹那间,原本喧声震天的讲经堂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因为他们眼前的画面,着实不堪入目,恐怖如斯,在晋江根本无法描述。如果有人企图描述,锁章待改就是唯一的结局。 “……………………” 方晚晴脸色煞白,嘴唇轻颤,看上去差点被这一幕给吓哭了。 也可能是被雷哭的。 那也难怪,舒凫想。 光从眼前这幅画面来看,她好像是被自己的舔狗弟弟给绿了。 有一说一,那还真是挺可怕的。 “唔,呃……” 而方瀚虽然是个资深舔狗,却从没想过要这样身体力行地舔。 他忙不迭地挣扎起身,却只感觉头顶一阵剧痛,被舒凫一剑鞘戳中后脑勺,再次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将齐玉轩牢牢压在地上。 舒凫温和一笑:“别急啊,方公子。看你这么喜欢你家齐大哥,不如你俩再好好亲近亲近?” 硬核按头小分队,风里雨里,送你们唇齿相依。 她原本还想再多按一会儿,却只听见讲经堂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几个负责门中执法的天璇峰弟子大步流星踏入讲堂,厉声道: “何故喧哗?讲经堂是供人听课清修之地,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这里闹事!” “几位道友,是姜……” 齐玉轩正要开口,当先一个女弟子放眼环顾,只见满地伤员大呼小叫,唯独舒凫一人伫立其中,凝目思忖片刻,旋即冷笑一声,干脆地一口断言道: “好啊。以多欺少,聚众群殴,看来你们是不把九华宗放在眼里。这么大的威风,又何必来九华宗拜师求教?占山为王,自立门户,岂不更妙。” “师弟师妹,将那几个负伤的统统扣下,今夜在讲经堂通宵抄写《清静经》,让他们好好清醒一番。如有再犯,一律逐下山去!” 齐玉轩:“……???” “不是,不是我们群殴她!” 方瀚好不容易抬起头来,嘶声辩解道,“是她一个人,殴打我们一群……” 那女弟子冷冷道:“你当我是傻子么?你们一群人兵刃尽出,而她的佩剑仍在腰间,从头至尾未出一剑。群殴不成,被人赤手空拳反制,我若是你,此刻早已羞愤自戕了。带走!” “…………” 辣还是天璇峰辣,舒凫总觉得他们一来,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于是她也不再逗留,眼看着方瀚一干人等鬼哭狼嚎,她俯身掸了掸衣摆,径直走到一脸“目瞪狗呆.jpg”的白恬面前,郑重道: “白公子,你孤身一人前来学艺,想必是为了磨砺自己。不过,‘严于律己’和‘任人宰割’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从今以后,若再有人像他们一样对你,记得要像我一样对待他们。” 说完,她转向天璇峰弟子们抱了抱拳,再也不回头看众人一眼,一阵风似的从人群间掠过,转眼便消失在门外。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2节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当然,为了防止白恬再次被人针对,她在食盒里藏了一枚江雪声特制的丹药——“白凤丸”,用料是柳如漪的一滴眼泪。 药效持续三天,能够使人在此期间精神焕发,力大无穷,像她一样一拳打十个。 至于三天以后,那就得看白少爷自己的造化了。 顺便一提,其实柳如漪的唾沫一样可以入药,但很多直男无法接受,柳如漪自己也觉得恶心。 因此,每次江雪声开炉炼丹的时候,都要把柳如漪埋进洋葱堆里,让他哭满一口水缸。 …… …… 此后,在试炼之前的时间里—— 自从跑过一趟讲经堂,舒凫修炼得越发勤快了。 原因之一,是为了进一步锤炼自己的铁拳,在这种以一敌众的场合更有底气。 原因之二,就是为了和齐玉轩别苗头。 要知道,这位男主虽然脑袋有点毛病,但却是个如假包换的龙傲天,资质超群,气运逆天。在剧情后期,移山倒海、开天辟地都不在话下,堪称全书武力巅峰,又可以说是“一世智商换武力值”。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说的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虽然原女主资质也不错,但她主要负责被虐、被虐、被虐然后入魔,又被恶毒女配废过一次修为和经脉,在仙道上功亏一篑,一事无成。 武力值?女主不需要那玩意儿。 就算她黑化以后和男主动手,重点也不在武力,而在于相爱相杀。而且最后,百分百还是男主杀女主。 对此,新上任的女主舒凫表示: 看我口型,HE——TUI! 让齐玉轩体验一番“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的滋味,改变女主单方面被虐的未来,就是舒凫的目标。 与其让男主做龙傲天,还不如她自己来做。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让她受委屈。 谁也不能! 舒凫拿出当年高考+考研的认真劲儿,发了狠地冥想和练剑,恨不得把睡觉的功夫也用上。 为此,她还比划着询问小熊猫:“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梦魔?就是可以潜入梦境,在梦里给你上课那种……” 小熊猫:??? 无法在梦中修炼杀人,舒凫感到很失望。 但她没有气馁,在一番成功的作息调整后,她发现一个练气修士只需要睡眠四小时,就可以保证一整天精力充沛地活动。修为越高,需要的睡眠时间就越短。 舒凫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每天锻炼十二个小时,加速跑一百公里,运转内息一百轮,挥剑三千次。三个月后,一剑斩断鲛人师兄闭关的瀑布,到瀑布后的水帘洞里找他玩儿。 ——温厚的、拥有天籁之音的男性美人鱼,试问谁不喜欢? 遗憾的是,据说三师兄性格腼腆,很少离开山洞,经常一闭关就是三年五载,属于鱼中死宅。唯一见到他的途径,就是打破设在洞口的禁制,也就是那道瀑布。 舒凫:让我康康!我要康康! 在此过程中,江雪声和柳如漪并未插手,全凭她自由发挥。 “她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总要让她去做。” 江雪声如是说,“艰难困苦,琢之磨之,玉汝于成。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女鬼田馨忍不住吐槽:“这大妹子,真是比鬼还像鬼!没见过这么艹自己的!” 路过的同门幽幽道:“艹自己好啊。先把自己艹结实了,以后被掌峰真人……‘那个’的时候,才能承受得住。” “是啊。我当年第一次‘那个’,疼得半个月没能下床。” “才半个月?我那时候坐都不能坐,一碰椅子就疼到昏迷不醒。” 舒凫:????? 不是,“那个”是指哪个??? 我怀疑你们在搞颜色,但我没有证据。 后来她才知道,所谓的“那个”,其实差不多就是“打通任督二脉”的意思。 江雪声的打法比较特别,总之就是疼,很疼,非常疼。疼得人肝肠寸断,五内俱焚,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很多人一辈子也没体验过这种惨绝人寰的疼,根本无法描述,只能任凭想象力驰骋,天花乱坠地一通胡诌。男人说疼得像在生孩子,女人说疼得像在挥刀自宫。 据说,如果一开始对自己够狠,基础功足够扎实,就能稍微缓解疼痛,但还是比搞颜色疼得多。 舒凫想,这还不如搞颜色呢。 …… 就这样,舒凫往死里艹自己三个月后,羡云台开放,入门试炼如期而至。 前往羡云台集合之前,舒凫来到三师兄闭关的瀑布,踌躇片刻,最后还是没有挥剑叫门。 她很想见一见这位师兄。 昙华门下,一共四位亲传弟子,正好凑成个一家五口。 也就是说,这位腼腆内向的鲛人师兄,应该是她在九华宗的第三位“家人”。 不过,还是等她正式入籍以后吧。 舒凫这么想着,下定决心,转过身飘然而去。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的水潭里,悄悄地,悄悄地冒出了一个鱼头。 “……” 那鱼头“噗噜噜”地吐出一串水泡,眨巴着一双很有存在感的卡姿兰大眼睛,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道: “小师妹怎么走了?我都把山洞布置好了,就等她上门呢。” 第三十四章 开天门 放弃吧,论虎狼之词你是赢不了我的 羡云台, 本是一座位于群山峰顶的宽阔平台。 山峰高耸入云,羡云台长年漂浮于云海之上,再加上阵法遮掩,一向有种“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处”的神秘。每隔六十年, 九华宗打开山门、广收弟子之际, 羡云台才会揭开那重神秘的面纱, 在世人面前展露真容。 这一日, 舒凫早早地收拾妥当, 踏着东方天际的第一缕晨曦登上羡云台。 不出所料, 各路考生都起了个大早, 迎接她的是鼎沸的人声, 以及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 只是不知为什么,她刚一落地,就有好几道陌生的目光从四面投来, 或忌惮、或嘲讽、或鄙夷,针尖一般扎在皮肤上, 其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几乎满溢而出,足以让普通人脊背生寒。 当然, 舒凫不是普通人。 她一眼在人群中发现了珠光宝气的白恬, 当即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 在他肩头“啪”地拍了一下:“白公子,好久不见。” “咦?道友, 你也来啦。我还在找你呢!” 白恬先是一惊, 随即精神焕发地与她打招呼, “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怪紧张的, 有个熟人照应真是太好了。” 舒凫上下一打量,只见白少爷脸色红润,眉目飞扬,整个人仿佛一棵挺拔的小杨树,看上去不像是吃了苦头。 看来这些日子里,没有她帮衬,他也一样过得不错。 她忍不住取笑他一句:“白公子少年英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也会紧张?” 白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道友,你就别笑话我了。我离开了青城,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我厉害的少年英雄多着呢。” “嗯,孺子可教。” 舒凫屈指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又向周围环视一遭,略微压低嗓音道,“话说回来,白公子,我看有些人表情不太对劲,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瞧他们的眼神,一个个的,像是刚被我杀了亲娘老子。我也没揍过他们啊。” “这个……说实话,我也没太闹明白。” 白恬将眉毛皱成一团,板着脸严肃道,“也不知是谁在背后中伤,这几个月里,我一直断断续续地听见流言,先是说你‘仗势欺人’,打伤方公子他们,还对劝架的方姑娘和齐公子恶语相向。” “但当时的情形有许多人目睹,又有天璇峰师姐出面主持公道,大家都看得出来,是方公子他们向你发难,怪不到你头上。” “再后来,又有人说,说……” 舒凫:“说什么?” “他们说你……” 白恬涨红了小半张脸,也不知是气愤还是羞恼,“说你对齐公子纠缠不休,明知他对你无意,还一直占着未婚妻的位置,背地里却……水……那个……” 舒凫秒懂,恍然击掌道:“我水性杨花,红杏出墙,傍上了昙华真人这位大佬?齐玉轩发现我给他戴绿帽子,一怒之下把我给休了?” “他们与我关系不和,也是因为这个?” “我劈腿是不守妇道,他劈腿是追求真爱?” ——哇噻,好熟悉的套路啊! ——小朋友,你也报了宅斗进修班? 白恬脸上“蹭”地冒出一股热气,气鼓鼓地顿足道:“虽然很多人都没信这些,只是当胡话一笑而过,但也有些好事的散修信了,还不肯听我解释!他们是笨蛋吗?!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他越说越气:“还有齐公子、方公子,他们明明知道实情,却一句话也不肯为你说。我看他们就是心胸狭隘,记恨你在讲经堂出手,伤了他们的面子……” “好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舒凫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反过来安抚他道,“白公子,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这个人最是心宽,最是好说话,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在意,也没功夫与他们纠缠。” “天大的事情,把造谣的一刀剁了也就结了。人死不过头点地,你说是不是?” 白恬:“……” 他这些天憋着的一肚子闷气瞬间烟消云散,只想抱住她梆硬的肱二头肌,说一声“大哥,算了算了,剁一半就行了”。 舒凫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将嗓音抬高,同时扭头冲齐玉轩和方晚晴的方向扫了一眼。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3节 “……” 齐玉轩脸上的淤青已经褪去,也许是因为之前受罚的缘故,神色隐约有些憔悴。这会儿猝不及防地与她目光交汇,他一时间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想要低头躲避。 但这一丝慌乱转瞬即逝,就在下一秒,他仿佛吞了颗定心丸似的,又像是找到什么理由说服了自己,再次恢复雷打不动的沉着表情。 舒凫:“……” 这人什么毛病? 脑仁就那么一丁点大,戏倒是挺多。 齐玉轩对两人退婚的来龙去脉心知肚明,自然也清楚,所谓“红杏出墙”都是姜宝珠蓄意构陷。他这人多少还顾虑着一点齐家的体面,一向自命清高,不至于红口白牙污蔑她。 但不管怎么说,面对毁谤舒凫的流言蜚语,他一概选择视而不见,并未作出任何解释。 没有解释,没有澄清,也就是默认了。 舒凫第一次目睹这种自扣绿帽的骚操作,心中好气又好笑,委实替原主感到不值。 要知道,从未婚夫妻的角度来看,姜若水才是真的头顶青青大草原,都能跑上一百头草泥马了。 齐玉轩明知道这一点,却任由旁人颠倒黑白,真是活脱脱一个缩头王八,连草泥马都不如。 要他何用?煲王八汤她都嫌腥。 舒凫收回目光,翻了一个力道十足的白眼。 不过,既然散布流言的不是齐玉轩,姜宝珠也没出现,那又会是谁呢? ——方晚晴? ——不应该啊。 舒凫不是一往情深的姜若水,如今她早已和齐玉轩一刀两断,一没婚约二没感情,恨不得互相吐口水,方晚晴搞她做什么? 打死她又不会掉落装备,何必呢。 夏虫不可语冰,舒凫实在看不透这些天才儿童的脑回路,决定暂时搁置一旁,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入门考试上。 …… 九华宗是个没架子的门派,并未让众人苦等太久。 羡云台上,一干考生翘首盼望了一刻钟左右,便听见一阵清亮的鹤唳声远远传来。 紧接着便是白光一闪,两道人影凭空浮现,各自轻飘飘地立在一只体态优美的白鹤背上,面容冷肃,居高临下地俯视人群。 一个是白发披拂的大师兄戚夜心,一个是高冠仗剑的大师姐云英。 这一对成年版金童玉女,从外貌、仪态到人品都无可挑剔,无论男女都会为之倾倒,果真是九华宗最亮丽的两块招牌。 如此仙姿玉骨,又有谁不会心向往之? 下一刻,只听得空中“唰唰”声响,又有数道流光掠过,分别化作几道丰神俊朗、芝兰玉树的人形。 其中两道是靖海真人和怀古真人,这两人长得很有代表性,分别是“修仙界青年美男”和“修仙界中年美男”的标配造型,龙章凤姿,法相庄严,一下就吸引了场上众多视线。 另一道则是柳如漪,他今日一样做女装打扮,只不过换了一袭白底绣紫藤花的清雅长裙,如云乌发上点缀着莹白珍珠和淡紫水玉,色彩搭配得十分得宜。 那衣裙飘逸柔软,珠玉玲珑剔透,越发衬得他肤如凝脂,眼横秋水,犹如瑶台仙子一般清丽逼人。 舒凫:我也不想用这些词形容男人,但他实在是太美了。 鸿鹄,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 另一边白恬早已看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差点没当场厥过去:“道道道友,那那那那不是……柳……” 舒凫一脸平静:“不错,那就是我的师兄,白公子的心上人。” “我——” 白恬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嗓子干得冒烟,“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能让柳公子失望!” 舒凫心想,我只怕他已经把你给忘了。 好在柳如漪也不是个薄情寡义的鹅,他注意到白恬炽热的视线,盯着小少爷打量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想起了这副蓝孔雀一样的装扮:“哎呀,这不是小白吗?” 白恬:“……” 舒凫:“要不,你叫他甜甜?我觉得他会更开心一点。” 柳如漪:“小白啊,早上吃了吗?” 舒凫:“……算了。” 柳如漪轻笑一声,刚要再与舒凫说些什么,却只见戚夜心冷着脸冲他们投来一瞥,薄唇紧抿,似乎对他的轻浮举止十分不满。 舒凫乖觉地笑了笑:“大师兄好像生气了。师兄,我们回头再聊吧。” 柳如漪酸溜溜地一撇嘴,忽然伸手在她脸颊上拧了一把:“好啊,他是大师兄,我就不是你大师兄了?你们这些人类啊,果真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 舒凫:“哪里哪里,不敢不敢。要不我给你多加一个字,你是大鸟师兄……哎哟!我错了,别拧了!” “……” 戚夜心实在看不过眼,清一清嗓子,冷着一张脸开口道:“肃静。” 仙男发话,分量自然非同一般。顷刻间,全场绝大多数姑娘都把嘴给缝上了。 “呵。” 柳如漪不甘示弱,抬手将一绺黑发拨到耳后,侧过脸嫣然一笑。 于是全场大老爷们也把嘴给闭上了,闭得比姑娘们还严实。 戚夜心:“……” 有意思吗? 比这个有意思吗? 满堂寂静间,只有齐玉轩身后一位少年忿忿不平,低头啐了一口:“一个大男人卖弄风情,真恶心。” 不用说,又是那个熟悉的阳刚男孩。 “……” 舒凫面无表情地撩起眼皮剐他一眼,阳刚男孩顿时脸色骤变,蹬蹬蹬后退三步:“你想做什么?!” 舒凫轻嗤一声:“瞧你那废物德行,值得我做什么?撂着你在一边玩儿蛋,你都能把自己蛋给玩儿炸了。” 少年:“……”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他第一次遭到如此清新脱俗的辱骂,一时竟忘了发火,整个人直接原地蒙圈了。 骂不过骂不过,别骂了别骂了,再骂孩子就傻了。 “……” 戚夜心正欲开口,也被这个虎狼师妹噎了一下,万年不变的冷淡语气打了个突。 但他还是接着说下去:“今日,是我九华宗一甲子一度的入门考校之日。但凡有意拜入山门者,皆可进入羡云台接受考验。” 云英续道:“通过考验者,便是我九华宗内门弟子。自此以后,同门如手足,不分彼此,患难与共,荣辱皆同。” 这句话说得很接地气,更有种与“四大宗门”名号不符的平易近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嗡嗡议论之声,很快又复归平静。 戚夜心对此置若罔闻,广袖一拂,面向众人朗声道:“此次试炼,共有三道关卡。这第一道,名为‘壶中日月’。” 舒凫心想:懂了,多半是个秘境,可以装在四次元空间口袋里那种。 不出所料,戚夜心衣袖拂过之处,凭空里浮现出三个玉壶,分别呈白、青、紫三色,晶莹剔透,泛出一层清浅柔和的光晕。 戚夜心公事公办地解释道:“练气五层以下者,入白色玉壶;练气六层至九层,入青色玉壶;筑基以上修为,入紫色玉壶。” “壶中各有一方天地,你们所要做的,是从中获得一种名为‘绛珠’之物。” 绛珠? 舒凫觉得这个道具名称有点耳熟,设计者也许很喜欢《红楼梦》。 有考生举手提问:“敢问仙长,何为‘绛珠’?又该从何处获得?” 戚夜心:“猎杀妖兽和魔兽,采集矿物或灵植,都可以获得相应的‘绛珠’。一昼夜间,累计获得三千枚绛珠,即可视为通过。” 云英补充道:“每个玉壶中,都有一名实力强悍的妖修坐镇。若战胜大妖,亦能一次获得三千枚绛珠。” 言下之意,这boss是个香饽饽,一口通关,就看你敢不敢咬。 “……” 与此同时,靖海真人和怀古真人并肩而立,一道从云端上俯瞰人群。前者七情不上脸,目光冷峻,面沉似水,仿佛一尊祭坛上供奉的神像;后者长髯飘拂,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掩藏不住的冀望与欣喜之色。 很显然,这道关卡就是由他们两人设立,用于选拔他们心仪的少年英才。 靖海真人想要天赋异禀的剑修,怀古真人则想要善于鉴别灵草、矿石,在炼丹和铸器一道上大有可为的少年。 虽说倾向性明显,但好在也算公平。 舒凫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跟随着流动的人潮,和白恬一起站到了“练气六层至九层”的队伍里。姜若水修为扎实,只差一道突破关卡,尚未筑基,选择青色玉壶最为合适。 但她没想到的是,“好在也算公平”的怀古真人,并不打算将这份“公平”用在她身上。 因此,她只来得及迈出一步,便听见一道沉稳庄严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姜若水,入紫色玉壶。” 舒凫脚步一顿:“……什么?” 这又是什么套路? 叉烧真人,您有事吗? “你,入紫色玉壶。” 怀古真人不紧不慢地重复一遍,对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大为满意,句尾上扬几分。 “你虽然尚未入门,却有幸聆听本门长老教诲,本就比旁人领先一步。是以,你的试炼难度需要增加,方显公平。” 柳如漪秀眉一挑:“怀古真人,这恐怕——” 舒凫干脆地一摆手打断他:“不必了,师兄。若再争执下去,只怕怀古真人还有其他办法。比如,让我获得的‘绛珠’减半,没收我的法宝,限制我的灵力,或是直接将我投放到大妖嘴里……不过难度上升一级,这还算是好的。” 怀古真人:“……”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4节 实不相瞒,他还真考虑过这些手段。 堂堂一门长老,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怄起气来,只让人觉得一把年纪都喂了狗。 周围的考生都不是聋子,听见这一番对答,不禁面面相觑,嘀嘀咕咕地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姜若水善于钻营,抱上了九华宗长老大腿,入门试炼必然一帆风顺……这看着不像啊?” “别说优待,她分明就是被针对了。之前是谁在胡说八道?” “摇光长老呢?不是说护她护得跟眼珠子一样,怎么都不来为她出头?我就说嘛,哪儿来的小道消息,都是糊弄人的。” “我的天,她不会真要入紫色玉壶吧。练气圆满和筑基,看上去差得不远,里头区别可大着呢。” “唉,可怜啊。她一定也听说了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急于证明自己,这才不惜以身犯险。” “我觉得挺好,修士就要有这份气概!” “敬姜若水是条汉子!” “倒是这位九华宗长老,与她相比,似乎有些小家子气。若论高人指点的机缘,又不止姜若水一个人有,何必如此为难她?” “对啊,我也这么想。若是顺利入门,一定得避开他,投入其他真人门下。” …… 就这样,两路彼此矛盾的恶意撞到一处,以毒攻毒,负负得正,反而让这些日子里甚嚣尘上的流言不攻自破了。 即使是一部分听信谣言洗脑包的群众,目睹此情此景,对舒凫的好感度也开始从-100迅速回升。 如今他们再看舒凫,不再有羡慕嫉妒恨,只有一种深沉的敬意和临终关怀。 而舒凫对此视若无睹,大喇喇横跨一步,泰然自若地站到了“筑基以上”队列中。 这一队人数最少,不过寥寥三四十人,齐玉轩和方晚晴也在其中。 “姜姑娘,莫要逞强。你的身手确实不凡,但尚未筑基,修为上总还是弱了一些。” 齐玉轩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她有些不自量力,却又对舒氏毒打心存忌惮,不敢再向她说一句重话,“你……若是得罪了这位长老,不如向他服个软,求个情,也便罢了。长老德高望重,想必不会和你计较。” “哦?” 舒凫眉梢一撩,半带好笑地乜他一眼,“齐公子,你当初也向我服过软,求过情,还说愿意把自己卖给我,你看我有理你吗?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卖身啊,想什么呢。况且,你就算想卖,除了方姑娘也没人要啊。” 齐玉轩:“……” 方晚晴:“……服软?卖身?玉轩,这是怎么回事?” 齐玉轩:“???晚晴,你听我解释,这是有原因的!!!” 第三十五章 试青锋 谢邀,人在俄罗斯,刚杀完熊回来 舒凫踏入“壶中日月”之前, 柳如漪只向她说了一句话。 “师尊说了,倘若你需要他为你出头,只要唤他一声便好。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他都会马上赶到。” 他轻轻一提唇角, 模仿着江雪声漫不经心的语气:“‘否则, 她要我这个师父有什么用呢?’” 舒凫忍不住笑出声来:“师者, 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还能是别的什么?” 嚎一嗓子就火速赶到, 那不叫师父, 叫召唤兽。 让江雪声这种级别的大佬当召唤兽, 舒凫自觉受用不起, 也没这个必要。 不过, 江雪声这句话仍然让她心生暖意。 无论怎样精明强干,有人一心一意支持你,想你所想, 急你所急,总是一件让人快慰的事情。 怀揣着这点不为人知的快慰, 舒凫轻裘缓带,长剑倒提, 从容不迫地迈步走上前去。 “……” 云端之上, 靖海真人注意到这番景象, 眉心不易觉察地微微一动,“小小年纪, 心性倒是坚毅。昙华为人狂傲, 看人还算有几分眼光。” 怀古真人冷哼一声, 不以为然道:“能被他看上,多少总有些不凡之处。不过, 她敢进‘壶中日月’,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靖海真人眸色幽深:“师叔,您是打算……” “哈,我没什么打算。” 怀古真人大手一挥,自觉宽宏大量地扬起下巴,“一个小辈而已,我还不至于为难她。姜……她叫什么来着?姜若水是吧?她既然接受考验,那便看她自己的造化。紫玉壶中的妖魔,最少都在练气七层以上,可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 “万一,她若有个闪失——” “闪失?那不可能。” 怀古真人信心十足地摆手道,“靖海,你还不知道吧。你看好的齐家小儿,据说曾与她有过白首之约。齐家最重道义,即使吵一架退婚,也不至于对她置之不理,总会保住她一条性命。” “……” 靖海真人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但我听掌门说起,齐家旁支与凌霄城合谋,杀害姜若水母族三十余口,其中包括她的亲生母亲。姜若水之所以退婚,不为别的,只因为齐玉轩是她杀母仇人的侄儿。” “师叔,您认为这是‘吵一架’的问题吗?” 怀古真人:“……” “…………” “…………要不,让她换个壶?” “她已经进去了,师叔。” “这……” 怀古真人难得显露出一丝尴尬之色,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我前些日子闭门炼丹,你怎么没早告诉我。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听信传言,做了件蠢事?” 靖海真人淡淡应道:“我只是觉得,姜若水性情与昙华真人肖似,狂傲有余,沉稳不足,不是块修道的材料。倒不如让她受这一番磋磨,挫挫锐气,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若她挺不过这一关……那么,也是她的实力差强人意,命该如此,怨不得师叔。” “……” 柳如漪恰好从一旁路过,闻言幽幽道,“靖海真人,‘差强人意’的意思是……” 靖海真人:“……住口!” …… …… 此时,“壶中日月”之内—— “……” 舒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从半空坠落。 “啊???” ——坠落。 在物理意义上,从离地一千米左右的高空,大头朝下,一直线地朝向地面坠落。 按照这个速度,大约十几秒后,她的头盖骨就会与地面发生撞击,炸成一枚响亮的摔炮。 舒凫:嗯,不要慌,常规操作。 ……还是有一点慌的。 好你个老头,一上场就跟我玩儿大的! 幸好,在她事先设想的“365种修仙考试开场套路”中,“高空坠落”也是其中之一。 因此,舒凫内心的慌张只有一瞬。 下一个瞬间,她便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手中长剑出鞘,划出一道流畅利落的半圆轨迹,恰好稳稳当当悬停在她脚下。 “果然。” 舒凫轻巧地踏上剑身,幽幽感叹道,“‘御剑’这种基本技能,还是得趁早学啊。” 她抬头仰望天空,又补充了一句:“说不准哪天,就会有个缺德玩意儿把你从天上扔下来。” 孤光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似乎是在回应她的自言自语。 “谢啦。” 舒凫低下头笑了一笑,她总觉得这把剑能听懂人话。 这样能干护主的一把剑,齐玉轩竟然狠心折断,可见他是真的没有心。 …… 没有心的齐玉轩,并没有像她一样被人从天上扔下来,而是稳稳着陆在不远处的一片草地。 他低垂眉目,从神色到声调都无限温和:“晚晴,你可还好?” “嗯,我没事。” 方晚晴偎依在他身边,整个人仿佛一把柔若无骨的树藤,在他手臂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 这造型舒凫记得。在原著里,方小姐就是这样有意无意地秀恩爱,狗粮不要钱一样地发,把女主虐得死去活来。 不过这一次,在舒凫面前,她的秀再也算不上虐狗,只能叫做“对牛弹琴”,或者“给钢铁直男放爱情电影”。 “方小姐,我觉得吧,你这样……有点影响齐公子使剑。” 钢铁直男收剑入鞘,像个棒槌一样冲他们面前一杵,直眉楞眼地开口道,“你虽然苗条,作为肩部挂件来说,还是稍微大了一些。” 方晚晴:“……”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当然,舒凫并没有跟他们说好,实际上也不想多说。 习惯性地嘴贱一句之后,她便将这对难舍难分的野鸳鸯撇在一旁,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一眼望去,此处与玉壶之外的景色并无差异。一样是重峦叠嶂,绿水青山,一派令人流连忘返的桃源风景。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5节 眼下他们降落在一处山谷,与摇光峰有几分相似,一道潺潺流淌的山涧从中蜿蜒而过,两岸花木掩映,芳草如茵。 那山涧在他们面前转了个弯,流入一道更为狭窄的溪谷,一眼望不见头,也不知水流从何而来,又要延伸向何处。 舒凫想了想,觉得溪谷里施展不开,不如往源头走一走。按照常规套路,作为boss的大妖多半也在源头。 难得来一趟,不打个boss怎么行? “玉轩,我们就顺流而下吧。” 与此同时,她听见方晚晴向齐玉轩提议道,“我有种感觉,只要我们穿过它,定然会有好事发生。” 齐玉轩自然点头说好,一转头看见舒凫,又沉下脸淡淡开口道:“姜姑娘,你……” “玉轩。” 方晚晴温言软语地打断他,“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个“在一起”,自然就是“二人世界”的意思。 舒凫被这位大小姐的独占欲逗乐了,偏过头打量她一阵,笑着抱了抱拳:“那……我祝二位度假愉快?我这人不解风情,太煞风景,就不打扰了。” “慢着!” 齐玉轩又从身后叫住她,“你——姜姑娘,我虽然对你无意,三叔之事也令我无法释怀,但父亲十分关心你。他说过,让我好好照顾……” “照顾?” 舒凫眨了眨眼,“那你照顾得还挺周到。关于我‘红杏出墙’的流言,偌大一个讲经堂都传遍了,也没见你开口放一个屁啊。” 齐玉轩一下噎住:“你……我,我是因为……” 舒凫:“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管你叫负心汉,管方晚晴叫狐狸精,说你三叔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所以只能把脏水泼到我头上。好了知道了,跪安吧,你身上那股垃圾味熏到我了。” 齐玉轩:“……” 舒凫实在懒得与他粉饰太平,一套组合拳打完,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百倍,还能顺着这一口气再打十个。 孤光剑一直在剑鞘中嗡嗡作响,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砍人。舒凫索性将它抽了出来,虚虚提在手中,转过身逆流而上。 “姜——” 齐玉轩还想再说什么,这一声却未能成型,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嗓子眼里。 其一,是因为方晚晴挽住他的胳膊,不动声色地制止了他。 其二,则是因为—— “……哇哦。” 在舒凫面前,通往上游的崎岖山道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一头熊。 一头身高三米、双腿直立,乍一看有四个舒凫那么壮实,一巴掌就能拍烂她脑壳的,巨大黑熊。 舒凫步子迈得急,一下没收住,险些一头撞进熊肚皮上的绒毛里。她再一抬头,正好迎上黑熊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股热烘烘的酸臭气息兜头喷了她一脸,几乎熏得她两眼一黑。 舒凫第一反应是:这熊口臭不小,吃完人肯定不刷牙。 “姜若水!” 齐玉轩眼看着黑熊“嗷呜”一口咬下,到底还是顾虑着父亲的嘱托,厉声喝道:“别逞能,你一个人对付不了……” 话音未落。 舒凫脑门一偏,堪堪避开黑熊张开的大口,接着一手扳住它上颚,另一手紧握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身刺入了它嘴里! 黑熊:“……?!!” 齐玉轩:“……!!!” 仿佛有灵的孤光剑:“……………………” 如果孤光有剑灵,剑灵有感知,这会儿可能已经被熏得晕过去了。 但舒凫顾不上这些。三个月来,她每天与天璇峰弟子比试过招,如今出手快稳准狠,几乎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招一式都直逼要害,见血封喉。 出剑不封喉,等于没出剑。 只不过,她“封喉”的姿势有点不一样就是了。 “小心些。” 舒凫将剑尖抵在黑熊喉头的软肉上,下颌微抬,双眼狡狯地眯成一条线,“你这嘴一合拢,下半辈子可能就吃不了东西了。” 黑熊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噫呜呜噫。” 舒凫:“我听不懂。” 黑熊:“噫呜呜呜呜呜噫!!!” 舒凫慈眉善目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九华宗用于试炼弟子的,要么是没有灵智的魔兽,要么是走过邪道、伤人性命的妖兽。你在外面吃过人,对不对?” 黑熊泪眼汪汪,拼命把嘴张得更大:“鹅戳辽,鹅债也卜敢辽!” “你瞧你,普通话都说不标准,讲话讲得跟火星文似的。熊啊,还是要多读书。” 舒凫笑得更慈爱了,伸手在黑熊腮帮上拍了一拍,“放心吧,人吃牛羊,熊吃人,都是自然现象,我不打算追究。只要你不吃我,我就不会为难你。” 熊似乎是听懂了,憋着两包眼泪,可怜巴巴地点头。 舒凫果然说到做到,略一颔首,反手利落地将长剑抽出,剑身光亮如新,一滴血也没有沾上。 ……当然,口水还是免不了的。 孤光剑嗡嗡震颤两下,突然拖着舒凫的胳膊向下一垂,自闭了。 “剑兄,想开点嘛。” 舒凫好言好语地开导它,“你看看我,半个脑壳都被它吞进去了,这味儿好像三年没洗头。要不,回头我给你一起洗洗?” 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提着剑迈出一步,却只见站在自己对面的齐玉轩面色铁青,表情僵硬,双唇像缺氧的鱼一样开开合合,半天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姜……你……” “玉轩。” 方晚晴紧紧搂着他一条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像是要将自己整个人揉到他身体里去。 “嗯?” 舒凫挑眉,“齐公子,你想说什么?” 齐玉轩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她这一手剑虽然够快,却未必能让他目瞪口呆。 所以他这番模样,必然还有其他理由。 当然,舒凫清楚这个“理由”。 就在齐玉轩欲言又止、天人交战的当口,她倏地顿住脚步,手腕一勾,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头也不回地向身后刺出一剑。 ——啪嚓。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响起,一簇带着热气的血花飞溅到她手上。 “呜……呃……” 在舒凫身后,被她放过一马的黑熊并未离去,反而高举利爪,企图趁她不备,一把撕裂这个人修瘦小的身躯。 齐玉轩之所以表情僵硬,正是因为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有意出声提醒,却碍于身边还有个心思敏感的方晚晴。在方晚晴面前,他不知该不该开口提醒“前未婚妻”,一时犹豫,就这样错过了开口的时机。 幸好,舒凫眼观六路,耳闻八方,并不需要他的提醒。 就在黑熊下手之前,她的剑锋已经穿透厚实的熊皮,不偏不倚直刺入它心脏,剑尖从后背破体而出。 黑熊放声惨嚎,却被长剑牢牢钉住,好像铁签上的烤肉一般动弹不得。任凭它如何挣扎嘶吼,也无法阻止生命力随着血液一同流失。 “我就知道,你是诓我的。” 舒凫轻声细语地向它说道,依然没有回头,“也对,九华宗对妖兽一向宽容,若不是怙恶不悛,你又怎么会被关到这里?” “不过幸好,我也是诓你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要放过你。” “……” 黑熊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再见,谢谢你送我上分。” 舒凫轻快地撇了撇嘴角,原地一个旋身,将那柄吹毛断发的利剑抽了出来。 剑身带出的鲜血如同瓢泼一般,瞬间避无可避地洒了她半身,在她脸颊上留下几道醒目的血痕。 飞溅的血花之中,不仅是舒凫自己,就连一旁方晚晴的精致妆容和昂贵衣裙都难以幸免,被溅上了好几个零星血点,骇得她连连后退。 “……” 舒凫就这样披着半身鲜血抬起头来,冲着齐玉轩和方晚晴一咧嘴,露出个近乎友好的微笑: “齐公子,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她的笑容足够友善,但搭配这副尊容,怎么看怎么像个变态杀人狂。 齐玉轩:“……没什么,打扰了。” 不知为何,他仿佛听见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 【公子,时代变了。】 他突然有点想回家。 第三十六章 真君子 在里洗澡,百分百被人发现 被舒凫一剑穿心的黑熊, 垂死挣扎一阵后,终究还是不甘心地翻着白眼断了气。 在舒凫的注视下,它的尸体如同沙土一般破碎、瓦解,最终化作一把殷红似血的“绛珠”, 静静散落在草地上, 散发出一层微弱的红光。 舒凫也不客气, 一股脑儿将这些绛珠收了, 又把孤光剑浸入山涧中草草涮了一涮, 头也不回地继续逆流而上。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7节 舒凫在人偶背上拍了一拍,道声“过去看看”,也不多做解释,径自一纵身跃上道旁的参天古木,找准一处最高的枝头,三两下就像鸟雀一样轻轻落在树梢。 借着繁茂枝叶的遮掩,她屏息凝神,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人偶前往的方向。 “道友,怎么回事?” 那书生也紧跟着上了树,一脸好奇地凑到她身边。 舒凫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只见那人偶一路走向水边,步伐平稳,姿态自然,行动举止都与真人无异。 正如叶书生所说,山涧中果然有一名长发女子,侧影窈窕,曲线玲珑有致,正在怡然自得地掬水沐浴。 叶书生脸上“蹭”地一红,忙不迭地抬手捂住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由于他闭上了眼睛,所以他没能像全神贯注的舒凫一样,完整目睹之后发生的景象。 就在人偶遵循舒凫指令,迈入山涧、朝向沐浴女子靠近的一瞬间,水面上忽然有一圈不自然的波纹掠过。 紧接着,人偶脚边的水面就像沸腾一样剧烈晃动起来,成串的气泡争先恐后冒出,水花飞溅,然后—— 噗通! 水流宛如具有生命的毒蛇一般,缠绕住人偶的手足、脖颈,将其一口气拖入水中。 虽说只是江雪声随手制作的人偶,但根据他的说法,这人偶至少拥有相当于一名练气期修士的灵力,足以为舒凫挡上几刀。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道水流面前,人偶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柔弱无力,不堪一击。 “看见了吗?” 舒凫毫不意外,转向目瞪口呆的叶书生微微一笑,双眼弯成月牙,“那位洗澡的‘姑娘’,应该是个筑基中期以上的妖修,专程在这里守株待兔,吸引登徒子上钩。因为你尽心尽力的守护,她洗了半天还一无所获,眼下多半烦躁得很。” “我有心会一会紫玉壶中最强的大妖,在此之前,我必须养精蓄锐,暂时不能耗费灵力对付其他强大妖修。现在我要离开了,你自便吧。” 然而,就在舒凫飘然而去之前,水流便已裹挟着那具逼真的稻草人偶,一波推动一波,一路将它席卷到水中的女性人影面前。 然后,舒凫和叶书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甩开脸侧湿漉漉的长发,露出一张布满闪亮鳞片、嘴角一直裂到耳根的恐怖脸孔,吐出一条鲜红的长舌,张大嘴朝向人偶的脖颈咬了下去! “……” “…………” “………………” 短暂的沉默之后。 那蛇女木木地抬起脸来,蛇脸上表情呆滞,僵硬地蠕动了一下腮帮,从纤细优美的喉咙里吐出一个音节: “……草?” 从她开裂的嘴角,有人偶身上细碎的草屑滑落。 舒凫:“草,她发现了。我走了,你随意。” 叶书生:“等一下?!!!” 第三十七章 桃花劫 我离手刃师兄就差这么点儿 舒凫与叶书生, 两位素昧平生、互不相识的少年修士,因为一个缺德,一个缺心眼,共同惹怒了一条水蛇妖。 舒凫本想悄无声息地溜走, 谁知叶书生动静太大暴露了踪迹, 而且一路紧追着她的背影, 一口气把蛇妖拉出了三里地。 最后, 舒凫不得不停下脚步, 帮他一起干翻了愤怒的美女蛇。 事后回想起来, 两人耿耿于怀, 互相都觉得对方是个坑货。 “我不明白!” 战胜蛇妖以后, 叶书生向舒凫据理力争, “蛇妖追你也就罢了,为何她会生我的气?我向她解释之后,她反而更生气了!就算她是妖, 我为她护法,保护她不受骚扰, 又有什么问题?这是君子分所当为之事!” 舒凫:“……可她就是想被人骚扰啊。” “道友,你这是什么话?” 叶书生翻脸怒道, “别说她只是在山涧中沐浴, 即使她在闹市中……咳咳, 也不能说明‘她就是想被骚扰’!亏你还是个女子,想法怎会如此迂腐?!” 舒凫:“呃……意思是她可以骚, 你不仅不会扰, 还要保护她不被别人扰?” 叶书生斩钉截铁:“对!” 舒凫:“……” 得, 遇上这样一位中华男性楷模,全天下吸人精血的女妖都别营业了。 按理来说, “书生”这种职业,一向最受各类妩媚多情的精怪欢迎,在《聊斋志异》中占据半壁江山,结交的情缘可以绕地球三周半。 然而,叶书生作为一名硬核君子,一名不同凡响的读书人,却能够凭一己之力,将所有浪漫的因缘与邂逅掐灭在萌芽阶段,身体力行地做到“走自己的路,让聊斋无路可走”。 舒凫:佩服佩服,自愧不如。 两人沿着山谷一路狂奔,不知不觉已经离开谷地,抵达了一片开阔平坦的山坡。再看那道山涧,却是一路沿着山坡向上延伸,连绵不断,直指向远处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 看那山峰的形状,舒凫觉得顶上说不准有个火山口湖,就像传说中的“天池”一样。如今落在她眼中,怎么看怎么像个RPG游戏boss点。 看来这一次,她应该是找对了。 “叶道友,我想去源头看看。” 出于一点共患难的微薄情谊,舒凫开口向叶书生询问道,“你呢,打算往哪里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自然也要向上走。” 叶书生爽快回答,“道友若不介意,我们不妨结伴同行?自然,绛珠是各凭本事,各取所需。” 舒凫:“我介意,我们在这里分手吧。我怕你抢怪。” 叶书生:“……” 舒凫:“再见,保重。” 叶书生:“……等一下!!!” …… 最终,由于叶书生担心自己再不明不白地(因为素质太高而)葬身蛇口,他与舒凫达成协议,优先帮助舒凫达成任务目标,以此交换舒凫与他同行,随时提醒他可能遭遇的死亡flag。 叶书生:“话虽如此,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舒凫一边数着到手的绛珠,一边诚恳地安慰道:“你没有错,是这个世界错了。” 有一说一,叶书生——他大名叫做叶逍,字“书生”,所以叫他“叶书生”也没错——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正直热忱,心胸豁达,尊重女性,除了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解风情之外,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与他组队,舒凫也乐得放心。 出乎她意料的是,叶书生不是剑修,而是个筑基期的体修,练的是一套类似金钟罩铁布衫的硬派功夫。比起刀剑,他更擅长使用拳掌,本质上是个肉盾猛男。 至于那柄其貌不扬的黑铁剑,是他在路边随便买的。因为在他看来,“佩剑”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君子礼仪。 舒凫:“呃……” 兄弟,你人设槽点太多,我就不一一吐过来了。 就这样,舒凫扛着一块自带驱邪气场的肉盾,放开手砍了个爽,一路上披荆斩棘,如入无人之境。路上偶有其他考生与他们相遇,无一例外退避三舍,大多以一种或惊恐、或卧槽的眼神目送舒凫切菜,然后一个个默不作声地遁走,寻找其他地点刷怪。 “?” 舒凫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叶道友,现在的修士都这么文明礼让吗?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 叶书生在内心报以一串省略号,瞄了一眼她手中辨不出原本颜色的孤光剑,诚实地回答道,“他们避让,不是因为他们文明,是因为他们怕你不文明。” …… 直到日落时分,两人距离峰顶已经近在咫尺,周围的景色也随之变化,气温逐渐降低,半空中开始飘落柳絮一样细碎的雪花。 舒凫抬头望了一眼彤云密布的天空,心想这氛围邪气有点重,怕不是快到boss点了。她正想转头提醒叶书生小心,忽然听见“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闪电一般划破天空。 叶书生猛地一惊:“是女子的声音!道友,快去看看!” 舒凫眉心微跳:“冒昧问一句,为什么是我?” 叶书生急切道:“那还用说?万一是女修遇到危险,衣衫不整,我去了必然束手束脚,多有不便。道友先行一步,若有个万一,先给她披上衣服,我随后就到!” “……行吧。” 舒凫再一次对他的谨慎叹为观止。 正所谓:只要我够直,一切言情福利都追不上我。 舒凫其实不爱多管闲事,但考虑到boss战在即,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便循着尖叫声提剑寻去,闯入了一片昏暗幽深的雪松林。 那雪松林不是等闲之地,她刚一踏入林中,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凌乱嘈杂的振翅声响起,数十只体型巨大的乌鸦像团乌云,兜头冲她扑了过来!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舒凫脑中闪过的想法是—— ——我的天,好多积分!!! 刷分令人快乐,冲榜使人振奋。 在这股强大动力的驱使下,舒凫深吸一口气,剑尖斜向上挑起,全身力量灌注剑锋,全副精神集中于一线,沿着那条线挥出一道迅疾如电的剑光。 须臾,血花飞溅。 孤光剑不愧为削铁如泥的利器,剑锋所过之处,被剑风波及的群鸦纷纷落地,惊恐地扑棱着翅膀四下逃窜。 舒凫紧追其后,有始有终地补了个刀,将一地乌鸦化作绛珠收拢,这才谨慎地循着人声深入林间。 很快,她就找到了女子尖叫声的源头。 那是雪松林深处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树,树干上缠绕着一段形似爬山虎的青藤,密密匝匝,几乎覆盖半个树身。在漫天纷纷扬扬的细雪间,那段树藤青翠欲滴,无数鲜嫩的新叶迎风飘拂,仿佛生长在三月阳春,透出一种露骨的诡异。 而那诡异的青藤,如今正紧紧缠绕在一名少女身上——诚如叶书生所料,这一刻的画面,的确有些“非礼勿视”。 “救命,救命啊!!放开我——放开我!!!” 舒凫赶到的时候,少女已经嗓音嘶哑,喉咙里几乎要沁出血来。她拼命想要挣脱树藤,那些藤蔓却好似毒蛇一般,越是挣扎,就越是不依不饶地勒紧四肢,将她整个人束缚得动弹不得,绑成了一只绿油油的人肉粽子。 “姑娘,站在那别动!”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8节 舒凫当机立断,剑指一拨,与她心意相通的孤光剑腾空而起,流星逐月一般直奔少女而去。剑刃就像她的手腕一样灵活,唰唰两下,便将攀附在少女身上的藤蔓尽数斩断。 “接着!” 舒凫没有忘记叶书生的嘱托,反手扯下自己外袍,一把甩到衣衫凌乱的少女身上,紧接着又向树藤刺出一剑。 眼看少女怔怔呆立在原地,她心中突地一跳,扬声喝道:“还不快跑!” “啊、好,好的!” 那少女蓦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转身要跑,却不料腿脚发软,没跑两步就被树根绊倒,来了个全世界通用的经典平地摔。 更经典的是,叶书生恰好在此刻跟上,迎面与她撞个正着。 “哎呀!!” “咦?!” 一霎间,放声惊呼的少女直挺挺扑向叶书生怀中,两人面对面、头碰头,眼看就要上演无从避免的标准结局—— 然后,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叶书生:“道友,接好她——喝!” 只见他原地扎个马步,使出一身炉火纯青的硬派功夫,整个人如同一尊金刚大佛,刀枪不入的护身气罩扩散到体外半寸。 于是,原本将与他发生亲密接触的少女,在距离他半寸远的位置,硬生生被那道全方位开启的气罩弹飞了。 弹飞了。 飞了。 了。 舒凫:“???叶道友,你在干什么啊叶道友!!!” 情急之下,她不得不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将那横飞的少女截住,以免她再一次落入肆虐的藤蔓魔掌之中。 少女先是摔倒,又被莫名弹飞,整个人晕乎乎的使不上力,舒凫只好一手托着她双腿,一手环住她脊背让她坐直,免得一不小心大头朝下。 简而言之,也就是所谓的“公主抱”。 舒凫以这个姿势接住少女,借势在空中旋转一周卸去冲力,方才抱着她稳稳落地:“没事吧?” “……” 沉默。 沉默中响起轻微的抽气声,接着便是一道细若游丝、几不可闻的声音:“谢,谢谢……” 那声音娇柔婉转,仿若莺啼,带着一丝欲说还休的羞赧之意。要不是舒凫和叶书生一个比一个直,只怕瞬间就会酥了骨头。 舒凫低头看去,只见少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在她怀里,粉面通红,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水光潋滟,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多谢道友救命之恩。不知如何称呼?我姓林,名叫林小梅。” “小梅……” 这名字极富乡土特色,舒凫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道友,你可是凡人家庭出生?” 林小梅点头道:“是的。我生在凡人村落,家中清贫,又想要修炼,就一个人跟着路过的仙长跑了出来。那位仙长教我修炼,指点我来九华宗拜师……” “原来如此。” 舒凫大致搞明白来龙去脉,便也不再多问,转而与叶书生并肩对敌,一攻一守,共同逼退那条张牙舞爪的树藤。 大约半炷香.功夫后,尘埃落定。 眼看天色将晚,舒凫将那段支离破碎的青藤从树上扯下来,堆成一堆作为干柴,又从储物袋中取出山鸡、野兔等一干野味,开始张罗着架在火上烧烤。 还有顺手从山涧里捞来的小黄鱼,涂上酱汁,撒上孜然粉,用炭火烤至金黄,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作为舒凫第一个队友,叶书生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吃得满嘴流油,并且一本正经地声称“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架”。 舒凫深以为然,干脆地从他手中抢走一条鸡腿,示意林小梅也吃一些。 林小梅伸手接过,怯生生地抬起头道:“谢谢道友,那、那个……我能叫你若水吗?” “叫我舒凫吧,这是我的字。” 舒凫面不改色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话说回来,这位林姑娘……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怎么好像哪哪都不太对劲呢? 难道说自己代替叶书生,完成了英雄救美、深情对视、公主抱转圈圈等一系列流程,所以美人对她一见钟情,触发了言情中的百合支线? 应该是错觉吧,舒凫想。 关于原著中姜若水的入门考试,具体流程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女主在其中屡次遇险,阴差阳错与齐玉轩撞到一处,又多次阴差阳错地化险为夷。在此过程中,齐玉轩被某种带毒的妖兽所伤,女主二话不说为他吸出毒液……这个就不说了,反正它也不会发生。 她只需要小心谨慎,以免自己被毒物所伤就行。 “对了,两位道友。” 林小梅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们,莫非是……打算到山顶去吗?” 舒凫坦然道:“不错。既然来到此地,至少也要看一眼传说中的‘大妖’,打不过再跑呗。” 叶书生一惊:“什么,你要跑吗?” 舒凫也一惊:“不然呢,等死吗?” 叶书生:“那自然是,大家齐心协力……” 舒凫:“……然后一起出局?” 叶书生:“……” “对自己和队友好一点,兄弟。” 舒凫拍了拍叶书生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我们是来考试,又不是降妖除魔。刷够分就行,用不着和最后一道难题同归于尽。” “……说的也是。” 目睹叶书生垂头丧气的模样,腼腆羞涩的林小梅也忍不住掩唇而笑,眼角余光却一直专注地粘在舒凫身上。 舒凫不经意与她对视,心底不由地打了个突。 难道她真的开启了百合线? 在她的印象中,姜若水这个女主同性缘极差,全书中八成以上女性角色都是她的情敌,剩下一成是路人,还有一成是因她而死的炮灰。好不容易在九华宗交上一个抱团取暖的小姐妹,姐妹却在方晚晴的威逼利诱之下倒戈,成为了背刺女主的最大帮凶。 如果自己能够改变女主失败的同性缘,成为旁人眼中的一代帅T,说不定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 她还是第一次扮演书生角色,在这个世界,这种聊斋一样送上门来的桃花运,真有如此随处可见吗? …… …… …… 此时此刻,摇光峰。 幽谷深处的一座水潭中,瀑布如匹练一般从悬崖上倒挂下来,飞珠溅玉,化为一道宽阔的水帘。 如今,这道水帘又发挥了荧幕的作用,正在实时投影紫玉壶中发生的景象。 “……” 江雪声、柳如漪以及天璇峰的云英一同,或坐或立,神情各异地注视着眼前的水帘。 水潭中还有个鱼头,时不时地冒出来吐泡泡:“小师妹呢?小师妹怎么样了?” “她好着呢。身体健康吃得香,桃花还挺旺。” 柳如漪粲然一笑,随手向潭中抛去一样物事,“别瞎操心了,三师弟。吃你的牡蛎吧。” 鱼头应声沉入水中,随即响起一阵令人浮想联翩的咀嚼声。 另一边,江雪声懒洋洋斜靠在一块青石上,神态闲散地向云英问道:“云英,你以为如何?天璇峰摸过所有试炼者的底,与我徒儿同行那两人,你应当心中有数。” “不错。” 云英俏面凝霜,简明扼要地回答,“叶逍、林小梅,这两人都没有谎报身份。叶逍是个弃婴,自小被一名玄玉宫出身的女修收养,就是他口中的‘娘’。那名女修陨落后,他便独自上了羡云台。” “至于林小梅,确是出生于一处凡人村落,家境贫寒,全村都以耕作为生,可说身世清白。或许是不甘认命,她幼时便辞别父母,背井离乡,随着一名过路的修士跑了出来。” 江雪声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名修士是?” “是靖海真人的一名弟子。” 云英如实答道,“林小梅这次上山,也是慕名而来,希望拜入靖海真人门下。不过,以她的资质……靖海真人眼高于顶,只怕不会将她放在眼中,未必愿意收她。” 身为天璇峰首徒,云英眼光毒辣,一眼就能看出资质高低。林小梅根骨纤弱,灵力贫乏,在修行一道上恐怕希望渺茫。 江雪声低低一笑:“那她就得吃苦头了。凫儿心软,若与她成了朋友,一定舍不得。” “那么,让她来我们这里?” 银光闪闪的鱼头又一次冒出水面,“师妹的师妹,我可以。” “只要是师弟师妹,我看你谁都可以。” 柳如漪笑着揶揄他,话音未落就被江雪声敲了一记肩膀:“如漪,我记得你在紫玉壶的鸟雀身上留了记号。将一缕神识附于鸟雀,跟随在凫儿身边,做得到吗?” “可以是可以……” 柳如漪面露疑惑之色,“先生,有什么问题吗?紫玉壶里那位的脾气,你我都清楚,他不会伤着师妹。” 江雪声摆了摆手:“以防万一罢了,去吧。” 柳如漪满心不解,暗自腹诽一句“江还是老的辣”,便依言分出一缕神识,通过预先留在紫玉壶中的印记,将神识依附在一只鸟雀身上。 如此一来,柳如漪便能与那只鸟雀共享五感,也能开口向舒凫说话。 当然,前提是那只鸟还没死—— 柳如漪:“啊。” 当他的感官与鸟雀同步之后,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舒凫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提着把刀,搁在他纤细的鸟脖子上来回比划,似乎正在寻找合适的位置下刀。 舒凫:“山鸡哥啊,你可不要怪我。叶书生胃口太大,我刚才没吃饱,只能委屈一下你……”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49节 眼看她就要利索地手起刀落,柳如漪连忙叫道:“师妹,刀下留鸡!” “?!!!” 舒凫大惊,猛然松开鸡脖子,手中小刀“当啷”一声落地,“我靠,山鸡哥成精了!!!” “……不对,你刚才叫我什么?” “……” 柳如漪这才缓过一口气来,抖了抖满身七零八落的鸡毛,哀怨道,“师妹,我是你的山鸡师兄啊。” 第三十八章 天生逆骨 要磕头没有,砂锅大的拳头有两个 “山鸡哥……不是, 师兄,你怎么回事儿啊?” 到嘴的山鸡不翼而飞,舒凫心中郁郁,只好老大不情愿地掏出两个灵果来啃。 不过, 更让她纳闷的, 还是柳如漪化身山鸡、以神识潜入紫玉壶的来意。 试炼之前, 江雪声和柳如漪都对她很有信心, 应该不至于帮她作弊。退一步讲, 就这么一只弱鸡, 没武器没灵力, 除了递小抄之外, 也不像是能帮上她什么忙。 “实不相瞒, 我也不知道。” 生活不易,山鸡怏怏地低头刨地,“先生只让我进来盯着, 旁的一字未提。他这人就是如此,除非认定, 模棱两可的猜测,他是一概不会出口的。” “也就是说, 他认为这次考试中会有变数。” 舒凫做了个阅读理解, 心中踏实几分, 一伸手捞起了山鸡翅膀,“既然如此, 师兄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不过这一夜, 只能委屈师兄……呃, 做鸡?好像不大对劲,要不我还是叫你山鸡哥吧。” 柳如漪:“……” 他自以为嘴上功夫得了江雪声真传, 骚话连篇,车技娴熟,这一次算是真正遇到了对手。 …… “舒凫姐姐,你这只……鸟是怎么回事?” 在雪松林中休整一阵后,舒凫、叶书生和林小梅三人再度启程。林小梅双目圆睁,仔细打量着舒凫肩头的山鸡,一脸疑惑地开口问道。 舒凫随口敷衍:“我瞧着可爱,打算留下养些日子……” 柳如漪配合地挺了挺胸,抻直脖颈,努力展示自己五彩斑斓的鸡毛。 舒凫:“……养肥一些,然后再把他烤了。” 柳如漪:“唧?!” ——没办法,只有这种台词才符合她的凶残人设。如果说什么“恻隐之心”、“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搞不好会因为OOC引起怀疑。 果然,叶书生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只鸡:“那敢情好!等你烤他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再分我一条腿吃。道友的手艺实在非同一般,连我娘也比不上。” 柳如漪:“……” 我记住你了,小王八羔子。 就这样,舒凫扛着一只鸡,带着俩小弟,穿过在夜色中越发幽暗诡谲的雪松林,又攀过一段崎岖难行的山路,终于在夜深时分抵达了山顶。 不出所料,那雪山之巅果然有一方宽阔的火山湖,湖心坐落着一座黑黢黢的小岛。岛上遍布亭台楼阁,朱甍碧瓦,画栋雕梁,俨然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 舒凫心想,好标准的一个boss点,简直像是游戏里的魔王城。 “叶道友,你还差多少绛珠?” 她扭头向叶书生问道。 叶书生苦着脸道:“一路得来的绛珠都给了你,如今你是够了,我还差着一千多枚呢。” 舒凫不理会他的哀怨,又转向林小梅问道:“林道友,你呢?” “我?抱歉,我实力低微……” 林小梅冷不防被她问起,手足无措,一脸惭愧地低下头去,“在秘境中乱转大半天,也只得了不到一千枚,还差两千多枚。” 舒凫叹了口气,这姑娘还真是个青铜。 “叶道友帮我不少,我自然也会帮你收集绛珠。依我看,我们不如先尝试挑战大妖,若是成功,一次就能让叶道友和林道友通关。” “倘若失败……我事先观察过,这一带有大量魔兽、矿物、灵植,我们在此待上一夜,全力采集,应该也能凑足需要的数目。” 话虽如此,但对于林小梅,舒凫并不打算一带一路。 林小梅的身世令人同情,实力却明显不济,即使自己帮她这一次,也帮不了她之后的修行。自己从树藤手中救了她,又将她一路带到素材密集区,让她能够轻松便捷地收集绛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接下来的考验,自己最多只能搭把手,大包大揽对她没有好处。 话又说回来…… 作为一名筑基修士,林小梅未免太过弱不禁风了。莫非她主修是医道,或者是炼丹、铸器一类的生活玩家? 还是说,她的根基和资质本就不足,是靠外力强行筑基? 舒凫将这一点疑念藏在心底,好声好气地开口道:“林道友,你若不想与我们同行,就留在湖边吧。对你来说,还是这样更安全些。” 林小梅脱口道:“不,我一定要去!” 舒凫疑惑道:“林道友?” “啊……我的意思是,我也想尽一份力,不能白占你们的便宜。” 林小梅惊觉自己的态度有些异样,有抱大腿之嫌,忙不迭地摆手道,“如果你们觉得麻烦……” 要说麻烦,那的确是挺麻烦的。 光那一条蛇妖就是个筑基中期,换了关底boss,实力一定只高不低。舒凫和叶书生,一个练气圆满,一个筑基前期,如果配合得当,对付一两只倒还好说。怕只怕人家大妖自带后宫,一挥手招出个三宫六院七十二佳丽,全是这个级别的美女蛇。 舒凫和叶书生足以自保,林小梅就不一定了。若有可能,舒凫真心希望她留在湖边,采个草挖个矿,再刷刷小怪什么的。 不过林小梅心意已决,舒凫也不想泼她凉水:“既然如此,你一定要跟紧我们。” “嗯!我都听姐姐的!” 林小梅喜笑颜开,眼底光彩熠熠,像个得到心仪礼物的小孩。 …… 遍布整座小岛的庭院,占地辽阔,建筑精美,装饰陈设极尽华丽之能事,其中却偏偏空无一人。道童、侍女,乃至各种珍禽异兽,都是一干栩栩如生的纸偶。 一行人走在其间,只觉得四面树影幢幢,阴风惨淡,带着一丝湿润的水汽掠过面颊,像是某个人冰凉的指尖。 用舒凫的话来说——这布景,这氛围,一看就是为闹鬼准备的。 她算不上怕鬼,但考虑到修仙界闹鬼的夸张特效,如果水井里突然冒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就算是她也难免吓上一跳。 万一吓得她一个手抖,拿不稳剑,那可就要阴沟里翻船了。 因此这一路上,舒凫的谨慎程度更上一层楼,脊背和胳膊绷得笔直,恨不得看见一个恭桶都要先让孤光剑探一探。 自然,孤光剧烈挣扎,拼死拒绝了这一沉重的使命。 探索过程中,林小梅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舒凫身后,柳如漪找不着机会开口,全程安静如鸡。 直到舒凫进了一间张灯结彩、贴着大红“囍”字的婚房,林小梅脸皮薄,只探头向房中看了一眼,便红着脸说自己先去查看别处,让舒凫不必等她。 柳如漪见她走远,这才在舒凫耳后啄了一下,争分夺秒地耳语道:“师妹,瞧出什么端倪没有?” “这地方,做得太精细了。” 舒凫压低嗓音,伸手指向桌上一树镶金嵌玉的红珊瑚,“我们一路走来,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就连这红珊瑚都纤毫毕现。如果只是为了试炼,未免多此一举。” 她略一沉吟,缓缓道出结论:“我觉得,这整座宅邸,似乎都是在模仿现实中的某个地方。” “不错。” 柳如漪坦言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这秘境是怀古真人布置的,他为了偷懒,也为了吸引弟子,直接将自己在天权峰的仙府临摹一遍,放置在这座秘境里。” 舒凫:“……” 这是什么土财主的炫富操作?!! “那……这间婚房呢?怀古真人也有个千八百岁了,怎么还有这种需求?他就不会觉得老脸一红吗?” “呵。” 柳如漪轻笑一声,目光流转——话是这么说,但一只山鸡也送不出什么秋波,“师妹说笑了。山中无岁月,修道之人青春常驻,别说千八百,几万岁也有这种需求。崆峒长老修为停滞,都出现五衰之相了,不还是一样自命‘雄风不减当年’吗?” 舒凫回忆了一下恐同长老的尊容,承认道:“行吧,你是对的。” 柳如漪又道:“至于这新房嘛,多半是为了追忆故人。” 舒凫:“故人?” “不错。” 柳如漪啄米似的一点头,“据说怀古真人当年有过一段情缘,对方是一名方姓女修,只可惜有缘无分,方仙子没能成功结婴,先他一步在仙途上陨落。怀古真人遍寻她转世而不得,引为平生憾事。” “他这人毛病多得很,对那位方仙子倒是有情有义,对她的亲族也多有照拂。方家原本就有几分家底,在他的格外关照之下,如今已是修仙界小有名气的一方豪强了。” 他抬起翅膀一指:“对了,你瞧瞧这红珊瑚。可别小看了它,这是东海难得的珍品,坚如金石,莹润如玉,就连以神龙后裔自居的蛟族,也对它宝贝得不得了。也不知怀古真人花了多大力气才搞到一枝,就为了装点这间新房。” “哦……” 舒凫听了一耳朵陈年往事,倒也不嫌腻烦。这些都是她记忆中没有的信息,听个新鲜也是好的,还能补充一下知识盲区,比如怀古真人和方家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而且,得知这里是怀古真人的居所,对她下一步的调查方向也有帮助。 就他那个妄自尊大的脾气,自己居住的房间,一定是位于宅邸正中央,众星捧月的繁华深处。就像他那座巨大的七彩传送阵一样,房顶一定很高,装饰一定很华丽,说不定遍地铺满金砖,隔着八百米也能闪瞎路人狗眼。 舒凫这么想着,一提气跃上房顶,放眼向远处望去—— “哦我艹!!!” 一秒钟后,舒凫像条柴犬一样,夸张地捂着双眼滚倒在地,“眼睛!我的眼睛!!!” “……” 柳如漪并没有吐槽她浮夸的举动。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对怀古真人独特的品味感到一言难尽。 正如舒凫所猜测的一般,怀古真人的房间确实位于宅邸中央,也的确格外金碧辉煌,高调得一目了然。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0节 更高调的是,这别墅门口还自带一个游泳……哦不,是莲花池,莲花池边矗立着一座数丈高的雕像,也不知使用了什么材料,通体金光闪耀,在暗夜中宛如一个超大号的霓虹灯招牌。 至于那雕像的内容,不用说,赫然就是仗剑而立的怀古真人本人。 舒凫:“这……这……” ——这也太土了吧!!! 救命啊,她要瞎了!!! 为了鼓足勇气靠近那座雕像,舒凫闭目深呼吸,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这才艰难地站直身子,从屋檐上飞掠而过。几个起落后,她便轻飘飘地落在莲花池边,与怀古真人高大伟岸的身影相对而立。 “…………” 糟糕,近看好像更辣眼睛了。 老大叔的凝视.jpg 舒凫扛着怀古真人无处不在的精神压力,蹑手蹑脚潜入房中,希望能找到关于大妖的线索。 遗憾的是,这次她也一无所获。 怀古真人虽然复制了自己的居所,亭台楼阁、莲池水榭一应俱全,内里却是空空荡荡,半点线索也没留下。 舒凫无计可施,只好绕了一圈回到门口,再次与那座土味雕像面对面发呆:“不在这里,那大妖还能藏在哪儿?” 打个boss还要解谜,这也太龟毛了吧。 柳如漪摇了摇头:“我不知。怀古真人头脑简单,也正因如此,他的想法总是难以揣测。” 舒凫:“我听懂了,你在骂他傻×。” 骂人解决不了问题,舒凫盯着那雕像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师兄,怀古真人擅长剑法吗?” 柳如漪:“还行,也就与现在的师妹差不多吧。” 舒凫:“我听懂了,你在骂他和我一样菜。” 她顿了顿,又思忖着道:“既然他剑术这么菜,而且人人知道他菜,那他的雕像举个剑做什么?为了表达‘现实很骨感,理想很丰满’?” “哎呀,你这么一说……” 柳如漪一怔,旋即若有所思地接口道,“天权峰的雕像上,怀古真人手中拿的不是剑,而是一架药秤。” “药秤?” “他是丹修出身,最引以为豪的是丹术,自然要带上与炼丹有关的东西。” “那么,既然如此——” 舒凫将目光凝缩到一点,定定落在怀古真人手中的长剑上。 ——那剑尖所指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他们面前那片静谧的莲花池。 “我想,我们找到机关在哪里了。” 舒凫信心十足地踏上一步,眼中光芒闪烁,“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开启的问题。” 紧接着,她又眼尖地发现了另一样物事。 在怀古真人雕像的脚边,摆放着一个供人下跪参拜用的蒲团。舒凫走上前细看,只见那蒲团一侧的地面上,细细凿着一行微不可见的蝇头小字,只有贴到近前才能发现。 “三拜九叩,予尔通行。” 舒凫:“…………” 柳如漪:“…………” “三拜九叩,予尔通行。” 舒凫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给我磕头,就放你过’?这还要脸吗???” “他一向不怎么要脸,想不到竟如此不要脸。” 柳如漪幽幽叹息,“不过,在怀古真人眼中,旁人敬他、跪他,大约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需要磕个头,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师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你看……” 话音未落,只听见耳畔“轰隆”一声巨响,满地砂砾碎石如暴雨般飞溅,平地里卷起一阵烟尘。 柳如漪被飞扬的烟尘迷了眼睛,待他抬头看去时,只见舒凫还剑入鞘,空手握成拳头,气沉丹田,毫不迟疑地一拳冲着那蒲团砸了下去。 这一拳她用上了十成气力,那蒲团连同底下的青石地面一道,都硬生生被她砸沉半尺,深深凹陷。 尘土飞扬间,只听见“咔嚓”一声机关开启的轻响,方圆数十米间地面震颤,夹杂着自下而上传来的隆隆声响,仿佛有雷鸣从幽深的地底滚滚而来。 ——宅邸中暗藏的机关,破了。 舒凫没有磕头,而是用拳头砸开了一条通路。 “…………” 这一次,就连柳如漪也在她的倔强和彪悍面前目瞪口呆。 大地轰鸣,迷障退散,舒凫身后的接天碧波、映日红莲随之消隐无踪,暴露出“莲花池”下方一座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 她面对怀古真人不可一世的雕像,背对幽暗森冷的深渊,一张脸逆着风高高扬起,满头长发被夜风吹成一面不驯的旗。 “我不跪。” 她目光炯炯,清晰地一字字道: “我这人脾气大,不跪天,不跪地,当然更不会跪他。退一万步讲,要我入乡随俗,和大家一样行个礼,也不是不行。” “但是他——怀古真人,他瞧不起先生,便处处难为我,拿我当折辱先生的棋子,难道我不知道吗?我给他面子隐忍不发,心里却从没服过。我若跪了他,我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认死理,只知道两种姿势,要么竖着,要么横着。有种就让我躺下,否则,我便要站着走到底。” 第三十九章 图穷匕见 小老妹,你路走窄了 “有种就让我躺下。否则, 我便要站着走到底。” 舒凫——越级打怪的练气期修士,昙华真人看中的亲传弟子,头铁啃硬骨头的女剑修,第一个勘破机关迷障、剑指大妖的考生。集合了如此之多的热门元素, 她破阵这一幕很快便不胫而走, 引起了九华宗上下有心人的关注。 怀古真人这才发现她天生反骨, 与江雪声一般目无尊长、离经叛道, 根本不是真心顺服, 气得当场就摔了两个茶杯。 靖海真人毫不意外。打从舒凫指出他用错成语那一刻, 他就知道这是个祸害。 至于江雪声本人, 他从舒凫口称“先生如何如何”那会儿就面带笑容, 笑得春暖花开, 足足过了一炷香.功夫也没消退,眼瞧着是开心得狠了。 鲛人司非在寒潭里游了两圈,开动自己有限的鱼脑子, 愣是没想明白师父为什么开心。可能是因为师妹尊师重道,师父心中欣慰吧。 但自己也很尊师重道啊, 咋不见师父笑成那样呢? 搞不懂。 …… …… 再说另一头,舒凫开启机关, 叶书生和林小梅被巨响惊动, 急匆匆地循声赶来, 面对怀古真人的巨大雕像二脸懵逼: “这……这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行为艺术吧。” 舒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她也无意隐瞒,伸手向莲池底下黑魆魆的洞穴一指, 简单讲述了来龙去脉。 如果不出意外, 镇守紫玉壶的大妖, 价值三千枚绛珠的boss,应该就藏身于那座洞穴深处。 “既然如此, 我们就快些想办法下去吧。” 叶书生兴奋地摩拳擦掌,“我是体修,由我打头阵就好。倘若有个万一,遇上什么机关暗器,我的护身气罩也能应付。” 那可不。你的气罩那叫一个牛逼,把桃花运都给弹飞了。 舒凫在心中干笑一声,点头道:“多谢叶道友。那便请你先行,我随后,林道友……” 林小梅忙道:“我也要一起下去。” “也好,多加小心。” 舒凫无可无不可地一点头,从手腕上解了一条鲜艳的红绳下来,一端系在怀古真人的雕像上,另一端远远抛入深渊。那一抹艳丽的红在黑暗中短促地一闪,随即沉入其中,隐没不见。 舒凫双手抓住红绳,用力拽了几把,确认它系得足够牢固,这才转向叶书生道:“请吧。” 叶书生目露惊诧:“道友,你这是……” “摇光峰炼制的小玩意儿。没什么旁的用途,就两个优点,一个是结实,一个是够长,我特意请先生给我准备的。” “这两点就够用了。” 叶书生不苟言笑的面容一松,难得流露几分赞叹之意,“道友,你考虑得真周到。” 舒凫信口道:“一般一般吧。” 确实一般,只是活用自己当年网上冲浪的经验而已。 作为修仙文主人公,经常一不小心就要坠崖,一不小心就被封灵力没法御剑,当然得带上一根结实耐用的绳子。 “林道友,你也试试这绳子……” 她扭头向林小梅看去,不由地眉心一皱,“道友?你手中那是什么?” “咦?” 林小梅蓦地一惊,如梦方醒,这才发觉自己手上还握着一样物事。 那物件的形状、色彩、光泽都太过独特,舒凫一眼便看出,那正是怀古真人摆放在新房里的红珊瑚,东海不可多得的宝物。 只是不知为何,会被林小梅掰了一节握在手中。切面平整光滑,似乎是被某种利刃削断。 “这,这是……” 林小梅慌不迭地将双手藏在身后,嗫嚅道,“我看着喜欢,一时没忍住,就悄悄折了一枝。刚才跑得急,忘了把它收起来。” “…………”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1节 万一其中有机关,我只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凉的。舒凫心有余悸地想道。 就连叶书生这样的君子,见状也忍不住面露难色:“林姑娘,眼下我们正在试炼途中,你还有心思求取这等奢靡之物,未免有些……” “对不起,对不起。” 林小梅手足无措地道歉,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我年幼时见过一位富家小姐出嫁,嫁妆队伍拖得很长,其中就有一树上好的红珊瑚。我是个草芥一样的人,我太羡慕了……” “自那以后,我就一直想着……若我也能像她那样活着,拥有那般漂亮的珊瑚,该有多好啊。” 她将眼睫略微抬起,小心翼翼窥伺舒凫的神色,“这,这很正常对吧。舒凫姐姐,你也是女孩子,你不喜欢珊瑚吗?” “倒也不是不喜欢……” 舒凫神色复杂,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当然喜欢漂亮的珊瑚饰品,也能理解出身贫寒的林小梅。 不过,在《弱水三千》这篇文里,对女主姜若水来说,“珊瑚”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意象,甚至还是一场劫难的源头。 其中缘故,不足为外人道。 “罢了,你收着吧。左右这里是秘境,物件都是赝品,也不必担心损毁。” “嗯,多谢姐姐。” 林小梅温言软语地道谢,将红珊瑚揣入怀中。但舒凫注意到,听见“赝品”一词的瞬间,她发亮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 就在舒凫一行人忙活的同时,齐玉轩和方晚晴在下游集齐绛珠,也开始调头朝山顶的方向前进。 自然,这也是方晚晴的提议。 “大妖不在下游,想必就是在上游源头处。待我们赶到时,多半已有先客与大妖战过一轮。” “若他们得胜,也便罢了;若他们功败垂成,大妖负伤在身,此时我们再出手,岂不是十拿九稳么?” 齐玉轩深以为然,不禁感叹方晚晴冰雪聪明,果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这一路上,方晚晴仿佛自小在秘境中长大一般,对紫玉壶中的地形和妖兽分布了如指掌。只要听从她的建议,指哪儿打哪儿,就能轻而易举地大获丰收,绛珠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绝地落入口袋。 齐玉轩赞叹不绝,也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方晚晴是他一见钟情的少女,她聪明灵秀,料事如神,又会有什么问题呢? 更何况,他早已知晓:方晚晴出身的方氏一族,与九华宗长老——怀古真人关系匪浅,颇受真人照拂。 这一关又是怀古真人所设,就算方晚晴预先获得提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他看来,怀古真人口称“公平”,对舒凫百般刁难,那是秉公处事、铁面无私;若是怀古真人顾念旧情,偏袒故人后裔,那就是重情重义,一诺千金的性情中人。 九华宗驰名双标,你值得拥有。 就在此时,齐玉轩视野一角忽然有火光闪现。他扭头看去,只见方晚晴手捻一只精巧的纸鹤,不知为何,那纸鹤忽地自己烧了起来,在少女莹白的指尖开成小小一朵火花。 齐玉轩不解道:“晚晴,这是?” “没什么。” 方晚晴抬起头嫣然一笑,娇美面靥如花一般舒展,“来此之前,我与一位‘朋友’有个约定,托她帮我办一件事情。如今看来,约好的事应当办成了。” 齐玉轩见她欢喜,便也报以个温柔的笑:“既然晚晴开心,那一定是好事。” “嗯,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方晚晴美目流转,顾盼生姿,“玉轩,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如此一来,我心里便踏实了。” …… 此时此刻,九华宗。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天权峰上,怀古真人不知自己风评被害,正在黑着一张老脸大发牢骚,“姜若水这小儿,狂妄自大,谎话连篇,朽木不可雕也!我不过让她行晚辈礼,她竟如此——” “师叔息怒。” 靖海真人仍是板着一张波澜不惊的冷脸,嗓音清寒如幽谷玄冰,“她跟随在昙华真人身边,耳濡目……”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习语释义》,改口道,“近墨者黑,自然便学会了这副狂妄脾气。” 这一场试炼下来,舒凫展现出的剑修资质不在齐玉轩之下,若论心志和胆识,甚至犹有过之。靖海真人纵有千般不愿,也不得不承认她确有几分本事。 这样的好苗子却早早被江雪声预定,还染上了他那种脾气,靖海真人只觉得抑郁难平,忍不住跟着吃了一个柠檬。 怀古真人余怒未消,气咻咻地吹着胡子:“我那不是误会吗?还不是方家小姑娘拈酸吃醋,在我面前夸大其词,说什么‘她对齐公子百般纠缠,齐公子顾念往昔情分,一向护着她’……” “如此说来。” 靖海真人眉心微蹙,若有所思,“若是方家不曾带方晚晴来拜见您,您不曾听她说那些话,便不会让姜若水入紫玉壶?” “那还用说!” 怀古真人两眼一瞪,两道眉毛高高飞起,“练气修士入紫玉壶,难道我不知其中危险?还不是想着齐家小儿剑术高超,总会护着她,不至于让她出事,又可以替你试试那小子的本事。” “……” 靖海真人只觉得心中重重一沉,半晌无话,良久方才缓缓道出一句:“师叔。” “怎么?” “这莲池下方的洞穴里,是否还布有……其他机关?” 靖海真人斟酌着道,“譬如说,若是处置不当,误入陷阱,便会实力大损,或者身负重伤……” “机关?我哪里用得着那些。” 说起自己引以为豪的设计,怀古真人面色稍缓,得意洋洋地捋着一绺长须,“这洞穴四壁布满‘封灵石’,不可御剑,也不能使用灵力,只能凭体术下去。若是那绳子断了,摔下去就够他们受的。” 靖海真人:“……” 他虽然读书少,文化课成绩一般,但毕竟是个日常斩妖除魔的剑修,也曾见识过不少机关算计,勾心斗角。与头脑简单的师叔不同,诸多线索拼凑在一处,他渐渐便从中看出几分端倪。 比如说,舒凫原本不必入紫玉壶。她之所以受到刁难,是因为方晚晴一句有意无意的挑拨。 比如说,方晚晴早知舒凫与他们相看两厌,她抢先提出前往下游,舒凫自然会转头逆流而上,先他们一步遭遇大妖。 比如说,即使方晚晴是怀古真人故人之后,她对于紫玉壶中的一草一木,也未免太过熟悉。 而且,最关键的是…… 紫玉壶中的妖兽、魔兽,乃至矿物和灵植,每一样都是他亲手筛选,而且刻下了“死后化为绛珠”的符咒。 所以,他清楚地记得—— 在那其中,没·有·任·何·一·种,是雪松林中袭击林小梅的树藤。 …… “林道友,你怎么了?” 一眼望不见底的洞穴中,舒凫一手紧握红绳,抬头望向洞口处一小方星光璀璨的夜空,以及迟迟不见动静的林小梅。 “快下来啊。” “嗯,姐姐。” 林小梅轻声道。因为逆光,舒凫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清瘦的、孱弱的、楚楚可怜的少女,一心想要修道改变命运的少女,逐渐湮没在晦暗不明的阴影里。 她手中有火光一闪,小巧的纸鹤与她眼底一掠而过的愧疚一同,瞬间燃成灰烬。 再抬眼时,只见一片冷冰冰的漠然。 “我这就来。” 第四十章 道高百尺 龙傲天女主每天都在反杀 “叶道友, 底下状况如何了?” 莲池之下别有洞天,比舒凫想象的更为深邃。她一口气顺着红绳滑下数十尺,头顶星光越发熹微,脚下却依然空空荡荡, 半点都没有要着地的意思。 叶书生领先她一步, 同样是两眼一抹黑:“我——我什么都看不见!这洞到底有多深?” “慢着, 先别动。” 舒凫隐约觉得不妙, 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灵石, 一甩手向洞穴深处抛去。 “……” 众人屏息等待好几秒, 才听见微弱的“啪哒”一声, 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远远传来。 舒凫:“干。” 太坑爹了, 这掉下去还得了? “叶道友, 你抓紧点。这洞里没法御剑,也不好使用法术。” 舒凫早已察觉封灵石的存在,一边腹诽“老头儿还真给我来这套”, 一边高声提醒队友,“就算你是体修, 这种高度,摔一下也够你受的。” “我没事, 锻体的时候摔打惯了。” 叶书生爽快应道, “你和林姑娘才是, 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不可松手。” 然而, 也不知叶书生这张嘴是不是被衰神开过光, 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话音刚落, 便只听见林小梅“哎呀”一声惊叫,整个人如同枝头熟透的果实, 就这么直挺挺地冲着舒凫脸上砸了下来! 舒凫:?????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先于大脑作出反应——她一手攥着红绳,双腿在石壁上用力一蹬,向后一荡避开坠落的林小梅,同时飞快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握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 “林道友,小——” 后头那个“心”字,硬生生地凝固在了她的喉咙里。 危急关头,各种感官都被无限放大,落在眼中的每一格画面都像慢镜头一样拉长。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2节 于是,舒凫再清楚、再明白不过地看见,林小梅袖口猛地窜出一道青藤,末端绞成一根尖锐的针,照准她手腕上的血脉狠狠扎了下去! “……对不起。” 细如蚊蚋的低语在她耳畔落下,仿佛轻烟一缕,转瞬就被呼啸的风声吹散。 树藤刺伤舒凫之后去势不停,发了疯似的抽芽、生长,天女散花一样抛撒出无数枝条。其中一条藤蔓似有感应,直指天空,沿着光滑陡峭的石壁一路攀援而上,自下而上看去,便有如地狱中垂落的蛛丝一般。 林小梅一手拽着那道树藤,另一手不知何时取出一柄短剑,寒光闪烁的锋刃抵在红绳边缘。 “你——” 舒凫开口叫她,伤口处皮肤麻木,显然这是一枝涂满毒药的树藤,“林道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 林小梅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浮现出决绝狠戾的光,“我知道。方家小姐允诺,只要我设法让你落第,她就在怀古真人和靖海真人面前举荐我,让我能够拜入天玑峰。” “对不起,舒凫姐姐。你待我很好,我打心底里感激你。” “可我太需要这个机会了,我没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 ——我真的没有办法。 林小梅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句话,仿佛要在口中嚼烂之后吞咽入腹,溶于骨血,如此便能信以为真。 没错,我别无选择。 我出身不好,打小就困在一个巴掌大的草窝里,我知道草窝里养不出金凤凰。 旁人家的女儿有珠翠罗绮,有十里红妆,就连海底的珊瑚也有人为她寻来。我却只能自己折了路边野草,绕在手腕上编一个寒酸的环。 我不认命,不甘心一辈子都做草芥。所以我要逃跑,要修道,要去天下间最大的宗门,学最厉害的剑术和法术。 我知道,只有站得足够高,才不会被高处之人肆意践踏。 但是—— 所有人,所有人,都说我“资质平庸”。 他们说我修行无望,即使拜入宗门,也只能做个碌碌无为、混吃等死的外门弟子。我的未来,一样要遭人冷眼,受人鄙薄,在那些天之骄子面前卑躬屈膝,在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命如草芥。 凭什么? 是我不够努力吗? 可是我拼命了。我真的拼命了。 我在这个年纪便筑了基,都是因为废寝忘食地修炼,用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积蓄换取昂贵的丹药,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一遍遍洗筋伐髓,拓宽自己细弱的经脉。每一次强行突破,在我咳出的淤血里,都能看见脏腑的碎片。 我都这么努力,这么拼命,活得这么难看了。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比不上你啊……” 林小梅清秀的面容扭曲成一个惨笑,合上双眼,手起刀落斩断了红绳。 ……对不起。 纵使寡廉鲜耻,忘恩负义,这一次我也要不择手段地向上爬,去看一看那山巅的风景。 只要能看上一眼,哪怕就此万劫不复,我也心甘情愿。 …… “————” “师妹?!” “道友!!!” 舒凫原本就无所凭依地悬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肩膀上还载着一只鸡。唯一赖以栖身的红绳一断,她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秤砣,一直线地向下坠落。 四面都是无处借力的光滑石壁,不能御剑,不能使用法诀,她身上也没有刀枪不入的铠甲。 柳如漪倒是还在,但按照规则,他不能在试炼中出手相助。更何况,现在他只是一只山鸡,根本拉不动一个百来斤的大活人。 不对,是两个。 “道友!” 下方传来叶书生洪亮的声音,“你别担心,看准点摔下来!砸我身上!我是体修,皮糙肉厚,砸不死!!!” “…………” 舒凫无言以对。 这不是闹呢吗? 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而已,还真当自己铜皮铁骨,扛得住胸口碎大山了? 她心中冷静地吐槽,眼眶却不自觉地有些发热。 所谓君子,所谓“重义轻生一剑知”,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叶书生也好,她也好,原本都打算以一腔真诚接纳林小梅,在这段坎坷难行的仙途上带她一程,让她能走得远一些,更远一些。 “林道友,你……实在是……” 舒凫迎着风张开双臂,好像万念俱灰一样闭上眼睛。 “……太可惜了。” 然后她面色一变,嘴角上扬,显出几分近乎轻佻的戏谑来。 “你说你,站队就站队,为什么非要选方晚晴那个作精呢?难道姐姐我不香吗?” 下一秒,舒凫倏地睁开双眼,随着她一道坠落的半截红绳陡然光华大盛,烟花似的在半空中炸开。 光芒炽盛处,红绳好似一朵花苞乍然绽开,又好像一个被拆散的线团,朝向四面八方放射出千万条红线。 刹那间,无数红线织成一张坚韧而绵密的大网,将舒凫稳稳当当地兜在其中。 自然,她也没有忘记抛出一道红线,牢牢钩住了已经准备舍生取义的叶书生。 ——毒药? ——怎么可能有用。 鉴于姜若水有中毒的光辉履历,自己又在齐雨薇手上吃过亏,早在登岛之前,舒凫便已服下事先备好的辟毒丹。树藤上的毒素刚侵入她体内,就被霸道的药力横扫一空,甚至没能让她的动作滞缓一分。 一刹那天地翻覆,一刹那形势颠倒。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叶书生跟不上节奏。 “什么,怎么回事?道友你这是……啊!裤子,我的裤子!道友!你勾住我腰带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 在叶书生心急火燎的呼喊声中,林小梅与舒凫一上一下,一个花容失色,一个满面春风,紧张而充满戒备地相互对视。 良久,林小梅才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一线声音:“你,为什么……从什么时候……” “从一开始啊。” 舒凫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 林小梅浑身一颤:“什么?” “从一开始,我在雪松林中救下你的时候。” 舒凫耐心地向她重复一遍,神色依旧温和,仿佛从来不曾经历背叛,“因为那段树藤,并没有变成绛珠。” “什,什么……” “当时我救了你,将树藤斩成几段,从树上扒下来做了柴火。不过,其实树藤的本体,一直都在你身上对吧?” 她比划着解释道,“缠绕在树上那一部分,只是从本体上分离的枝条。我想想,对,就像是扦插一样的东西。” “就……就因为这个……” 林小梅面色苍白,唇瓣像枯叶一样颤抖,“就因为这个,你从来都不曾信我?” “不,虽然你处处都透着可疑,但我一直很想相信你。‘可能这是个误会,那段树藤比较特殊’,我也曾这样想过。” 舒凫语气柔和,目光却始终清明锐利,含着些冷冰冰的讥诮之意,剑一般直刺向林小梅眉心。 “但是林道友,你不该一时贪心,用利刃削断那枝珊瑚,还不小心让我发现。论作恶,你实在没什么经验。” 东海红珊瑚,质地坚硬,堪比金石,每一枝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世珍宝。 就算是秘境中的赝品,凭怀古真人的性格,想必也能够轻松还原这一特征,向所有弟子炫耀他的珍藏。 也就是说,他房中的红珊瑚,决不是寻常刀剑能够斩断。 林小梅身怀利器,又怎么可能受困于区区树藤?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自导自演,刻意设下圈套诱人相救。而她的目标,自然就是“算计那个来救她的人”。 “唉,也就是我这种冤大头啦。” 舒凫自嘲地咧嘴一笑,在红线编织而成的大网上站直,双手并用将叶书生往上拖,“对了,还有叶道友。要不是他一直催促,我怕他唠叨,指不定就把你撂那儿不管了。” 叶书生臊得满脸通红,挣扎着道:“怪我不好,我识人不清——但是你先放开我!裤子!让我把裤子穿上!!!” 舒凫半带好笑地撇嘴:“就你那点东西,我还不稀得看呢。走啦。” 她一手提着红线,也没什么花哨动作,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原地一蹦三尺,一脚踏在大网中心——然后,那张网就像个弹性极佳的蹦床一样,骤然生出一股磅礴的反冲力,将舒凫高高托起,像枚冲天的爆竹一样送入高空。 从林小梅面前掠过那一刻,舒凫看见她惨白如纸的面容,只觉得心中一片平静,既没有一腔善意喂狗的愤懑,也没有“众生皆苦,以德报怨”的怜悯与同情。 她只是觉得可悲。 她给过林小梅机会,不止一次。上岛之际,下洞之前,甚至是在握住她手腕的一瞬间。 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林小梅:你留下吧。 在其中任何一个时刻,只要林小梅良心发现,放弃出手,舒凫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地帮助她渡过难关。 但她终究还是下手了。 没错——就像原著中一样。 “……” 舒凫像只飞鸟似的掠上高空,又轻飘飘落在怀古真人雕像肩头,自上而下俯视着六神无主的少女。 林小梅目光散乱,浑身筛糠一样不住颤抖,手中还紧握着那柄短剑。刃光雪亮,绝非凡品,多半是方晚晴借给她的“凶器”。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3节 然而,她却偏偏鬼迷心窍,用这柄锋利的宝剑削断了一枝珊瑚。 ——与之相似的一幕,在原著中也曾经发生过。 原著女主姜若水,虽然半世畸零,尝遍人间冷暖,却也曾有过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 那位挚友的名字,叫做“林珊”。 生于寒微,资质平凡,和女主一样受人轻慢、抱团取暖的底层小弟子。 姜若水将她视为平生知己,珍之重之,几乎是掏心挖肺地对她好。 也正是这位挚友,因为一时贪念作祟,偷了九华宗某位长老的珊瑚(如今看来,这位苦主就是怀古真人),被正巧发现的方晚晴抓住把柄。 在方晚晴的威逼利诱之下,林珊最终选择背信弃义,听从她的指示陷害女主,以此来交换自己的偷盗之举不被揭发,以及一个进入天玑峰内门的机会。 这次背叛,就是女主被诬陷“私通魔修”,以至于修为尽失、流落魔域,遭遇后续一系列悲剧的直接原因。 林珊。林小梅。 从一开始,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一个焐不热的“朋友”。 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为了自己,狠心将姜若水推入深渊。 “林道友,我不会谴责你。毕竟我不是你,体会不了你的苦处,也帮不了你什么。” 舒凫低下头看她,目光中一丝温纯的笑意慢慢淡去,逐渐凝冻成冰,“对你,对方晚晴,我都只有一句话。” 伴随着这句话挥出的,是一道比千年玄冰更为清寒、凛冽,锐不可当的剑气。 “啊……啊!!” 林小梅转身欲跑,却被剑风扫过膝盖,一瞬间血如泉涌,她在惊恐与疼痛的双重打击之下面无人色,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舒凫的声音便在此时落下,如同阎王催命的低语—— “想搞我就正面刚,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花招,下三滥。” “给我挖坑?我看你们挖的是自己的坟头,还自带一块棺材板,盖上就能入土为安了。这坟挖得如此难看,若是你们的先人地下有知,只怕都会气到祖坟自燃。” 第四十一章 九霄落雷 送你C位升天 “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花招, 下三滥。” 舒凫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未刻意加重语气,也没有多少义愤填膺。 从头到尾,她都像是“随口一说”似的, 平静地、近乎漫不经心地, 将“下三滥”这三个尖刀一样的字扔到林小梅脸上。 她一向待人和善, 这会儿既动手又动口, 林小梅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张着嘴愣住了:“舒凫……道友, 你说我什么?” “你觉得呢?” 舒凫抱剑在怀, 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总不见得, 你还指望我安慰你一番,说你‘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吧?林道友, 你刚才那一刀,可是实打实要我的命啊。就算全天下都能体谅你, 大概也轮不到我。” “我没有!” 林小梅忍不住拔高声调,几乎忘了腿上的疼, “我、我只是想让你落选!你和我不一样, 你有天赋, 还有长老赏识,就算落选也一定……” 舒凫挑眉:“因为我家有钱, 所以就活该送给你造?你当我精准扶贫?” 林小梅:“……” 舒凫看得出来, 林小梅对她没有杀意, 行动逻辑也很好理解,无非就是坑害竞争对手的常见伎俩, 类似于宫斗给人家饭里扮红花,考试给人家暖水壶里下泻药。算不上大奸大恶,但毁人事业线不共戴天,舒凫也没打算轻易原谅。 再者说,林小梅没有杀意,她背后的方晚晴可就不一定了。 另一头,叶书生好不容易落了地,急赤白脸地抓着裤腰带往上提。等他整理好君子仪容,想要插嘴说上两句,却感觉脚下又是一阵剧烈地动,差点原地扑街。 “什么?”他紧张地四下张望,“这又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因为大家都顾不上。 只有柳如漪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哎呀,看来把他吵醒了。” “‘他’?” 舒凫反问一声,同时伸手扳住怀古真人雕像的耳朵,以免自己不小心被晃下去。 “一言难尽。” 柳如漪摇了摇鸡脑袋,“看见他,你就知道了。” 这一次的地动来势更为凶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如春雷一般连绵不绝,瞬间席卷整座岛屿,仿佛地底有一头凶兽正在挣扎咆哮。一时间,岛上天地变色,砂石乱飞,人人站立不稳,周围华美的亭台楼阁都晃出了二重影。 林小梅整个人都有些失神,怔在原地无所适从:“这,这是……” 一语未落,那响彻地底的雷鸣突然一口气由远及近,循着黑黢黢的深渊笔直上升,然后—— 一个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披满坚硬鳞片的青翠蛇头,就这么无遮无拦地冒出地面,正好紧贴在林小梅眼前。 “蛇……是蛇……!!!” 林小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与那对探照灯一样巨大的金色竖瞳对视一眼,就吓得魂飞天外,差点当场昏厥过去。方晚晴的短剑从她手中滑落,在地面上弹了一下后坠入深渊。 清脆的“锵啷”一声吸引了巨蛇注意,巨蛇停住动作,细长的瞳孔缓缓向她转来。 “啊……不要,别过来!!” 林小梅手脚脱力站不起身,只能跌坐在地上仓皇后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嘶声哭喊,“救命,救命啊!!!” “……” 见此情形,舒凫也没有急着救援,而是转向柳如漪问道:“师兄,那条蛇是?” “熟人,关系不好。” 柳如漪似乎不愿多谈,言简意赅地概括道,“‘七魔君,四妖王’的名号,你在外头听过没有?” 舒凫:“……” 呃,听上去有点像“七龙珠,四天王”,你是指原著里那些被男主血虐的反派吗? 要知道,男主齐玉轩作为一个龙傲天,自然少不了除魔卫道、英雄救美的剧情,剁过的魔头和妖头不计其数。 至于女主姜若水,那就是活生生一个性转唐僧,一半妖怪馋她的身子,另一半妖怪也馋她的身子。她只要一出门,要么被人抢回去炖肉,要么被人抢回去双.修,炖另一种意义上的肉。舒凫都怀疑这是abo文,反派一个个闻着味儿就来了。 一言以蔽之:炮灰太多,忘了。 要说她还记得什么,那就是原著反派boss,乃是传说中的“七魔”之首,又可以称他为“一号魔头”。 此魔阴险狡诈,心机深沉,一度假装被“二号魔头”推翻,实则假死藏身幕后,暗中翻云覆雨,意图破坏一个什么什么封印,打开一个什么什么入口……管他呢,反正也没有实现,女主自爆粉碎了他的阴谋。 舒凫不想做唐僧,也不想自爆,她只想做龙傲天。 既然如此,包括一号魔头在内,原本应该由男主对付的妖魔鬼怪,自然也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她虚心询问道:“请问师兄,这十一个魔头和妖头,分别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用问她也知道,“七魔君”先不提,“四妖王”其中之一,自然就是眼前这条山一样高的巨蛇了。 ——话又说回来,好好一个妖王,怎么开场就被抓了呢? “关于此事,那可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柳如漪刚要开口,却只听见头顶传来响雷似的一声“哼”。那青蛇细细长长的一条,忽然一个漂移凑到舒凫面前,也不废话,吐出鲜红的蛇信子在她腰间一卷。 舒凫:????? 您好?您也馋我的身子??? 别了吧,虽然她喜欢爬行动物,但这条蛇蛇还是大了点。 青蛇滑溜溜、红艳艳的长舌头缠在她腰上,却没有张口往下吞,只是卷着舒凫的腰身将她向上一抛,恰好落在自己头顶。 蛇头上劲风扑面,舒凫刚刚站定,便只觉得眼前一花,与一道凭空浮现的人影撞个正着。 “哇?!”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手揉了揉眼睛,险些怀疑自己见鬼。 “你——您哪位?” 舒凫一脚踏在光滑的鳞片上,与这道无端出现的人影大眼瞪小眼,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 毫无疑问,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修真界人均俊男美女,就算是白恬这样的甜甜,叶书生这样的憨憨,还有林小梅这样的插刀教闺蜜,也都有一副端端正正的好皮囊。放到现代,人人都能混成个小花、小鲜肉什么的。 但这个男人,即使按照修真界的标准,也绝对属于一等一的美貌。 以舒凫单薄的阅历,大约仅次于江雪声和化妆后的柳如漪。 在这个时机、在青蛇头顶出现,人又长得如此出挑,此人多半就是—— “您就是,那个……蛇妖王?” 舒凫试探着问道,同时不动声色地瞄了柳如漪一眼。她好像明白,为啥师兄与这位妖王关系不好了。 美人相见,分外眼红。 “什么‘蛇妖王’,本座是蛟。你那是什么眼神?难得本座今日心情好,特意化出人身看看,小丫头好生无礼。” 美人黑着一张脸,没好气地冲舒凫剔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肩头,忽而发出一声冷笑,“瞧瞧,我道是谁呢。柳笑,你好好一只白斩鸡,几十年不见,怎么变成山鸡了?” “……” 柳如漪沉着一张鸡脸,眼神阴郁得像要滴出水来,“邬尧,几十年不见,你一如既往是条绿皮长虫,绿得发光啊。” 舒凫:“……什么,污妖?” ——哪位高人取的名字,竟如此虎狼之词? 却说这位妖王,本体是一条青蛟,又取了“污妖”这么个振聋发聩的名字,人形却生得清逸出尘,眉如远山,鬓若刀裁,一派明月清风,甚至还隐约有几分宗师气度。只不过浓眉深蹙,一张俊脸拉得老长,仿佛随时都要翻白眼,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 他身着一袭堆雪似的素白长衫,披了件半透明的翠色冰绡外袍,以一枝细竹作为发簪,将满头青丝松松绾起。整个人白中透绿,配色清新,好像一盘小葱炖豆腐。 不仅没半点妖气,更与“污”这个字沾不上边。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4节 想当初柳如漪一身红衣,若与他站在一处,那可真是一个“红配绿,赛狗屁”。 绿衣妖王一手抚着鬓边碎发,神态倨傲:“不错。本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四妖王’之中的巫妖王,邬尧。” 舒凫:“噗————” 是我小看您了!您不仅是污妖,原来还是污妖王! 失敬,失敬.jpg 舒凫在内心向他拱手。 能够顶着如此名号纵横江湖,这条青蛟一定不是池中之物,未来想必大有作为。 邬尧见她失笑,面露不虞之色:“小丫头,你笑什么?你就不怕本座么?” “那自然是……不怕啊?” 舒凫面对这古早风味的霸总发言怔了一怔,耿直回答,“我要是怕,又何必费老大劲儿跑来找您呢。” 她本想说“跑来揍您”,但瞥了一眼巫妖王阴沉沉的脸色,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邬尧拧着一副长眉,满脸不高兴地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那倒是。若没几分胆色,一般人也不敢找来这里。” 但他还是不高兴:“本座正在休息,却被你们这几个小辈一通闹腾,扰了清梦。你说说,你要如何赔我?” 舒凫:“……要不,您打我一顿?” 正好切磋切磋,练练手,见识一番妖王的本事。 邬尧:“???” 他活了上千岁,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 要知道,巫妖王这条老蛟矫情得很,一身公主病,总得要人顺毛哄着,虽然他根本就没有毛。 他之所以发难,原本是指望这人类小崽子说两句好话,服一服软,吹一吹彩虹屁。把他哄舒服了,他一高兴,指不定就把“三千枚绛珠”赏她,让她以第一名的成绩通关了。 妖王不同于寻常妖兽,他与掌门另有约定,在这片壶中日月之中,相当于半个主考官。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类崽子如此硬核,不仅不怕他,竟然还有上赶着讨打的癖好。 ——那他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邬尧虽然脾气坏,秉性却十分懒散,更不嗜血嗜杀,否则也不会与掌门一个人修签了合同,几十年如一日地在这壶里冬眠,顺便扮演副本boss。 每次有胆大包天的试炼者上门,他都是视情况随便应付一下,把人不轻不重地打一顿,看着差不多也就放了。 遇上嘴甜会哄妖的,他连打都不打。 想他堂堂巫妖王,一条元婴期的千岁老蛟,道行高深,已有半只爪子迈入了化龙的门槛。虽说如今负伤在身,修为大大跌落,但也不至于认真对付一个小修士。 掉价啊。 …… 这边邬尧还没想出个章程,那边齐玉轩和方晚晴却已匆匆上山,满心打算着捡漏抢人头了。 两人远远望见一枝独秀的蛟头,便知道大妖已经现身。方晚晴以为舒凫坠入洞穴,必然非死即伤,胸有成竹地转向齐玉轩道:“玉轩,你我两人联手,一定能拿下这大妖。” “好,我这就去。” 齐玉轩满腔柔情,有心在心上人面前一展身手,当即御剑腾空而起。 方晚晴与他深情对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郑重其事地叮嘱一句:“此妖身上或许有毒。玉轩,你务必多加小心,千万离它远一些,不可让它伤着你。” “放心。” 齐玉轩信心十足,御剑从空中逼近青蛟,挥袖放出一道凛冽剑气,“妖物,受死罢!” 他这一嗓子贯注真气,穿云裂石,就连舒凫也被震得原地打了个激灵,心道:这哥们谁啊? 嗓门这么大,莫非输出靠吼? 待她一转头,才发现“这哥们”就是阴魂不散的男主,顿时烦从心头起、躁向胆边生,反手甩出一道剑气,与齐玉轩的剑气在半空相撞,势均力敌,双双飞散作点点流光。 这一下齐玉轩也吃惊不小,定睛细看,才发现舒凫正站在蛟头上:“是你?!” “是我。” 舒凫一挑下巴,白眼翻得飞起,“怎么,想抢怪?” …… 然而,方晚晴却没有看见这一幕。 此时此刻,她正远远地站在安全地带,手捏雷诀,准备引一道天雷直劈青蛟头顶。 她清楚记得,【上一世】姜若水死缠烂打,以练气之身强行进入紫玉壶,在齐玉轩身边纠缠不休,累得齐玉轩对她一路保护。 那青蛟看似骇人,其实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若不是为了保护姜若水,玉轩怎么会被它的毒牙所伤? 若非玉轩受伤,姜若水又怎么会有为他吸出毒血,因此昏迷不醒、惹他怜爱的机会? 若不是有了这一次相救之谊,让玉轩对她生出一点怜爱…… ——她方晚晴,又怎么可能输给姜若水。 上一世,是她察觉太晚,被这矫揉造作的女人占了先机。 即使她设计策反姜若水的挚友,百般栽赃陷害,却还是没能斩草除根,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落得个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下场。 这一次,她在两人相遇之前便开始布局,不仅散布谣言,更提前收买了将会成为姜若水挚友的林小梅,也就是未来的林珊。 对于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她全都了如指掌。 虽说与上一世相比,姜若水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但方晚晴也知道,姜若水这人骨子里本就有一股鱼死网破的狠劲,被逼迫到极限便会爆发,要不然最后也不会黑化入魔。 经过再三试探,她发现姜若水对前世许多细节都不熟悉,多半并非重生,只是在别处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提前爆发。 既然如此,她就无须忌惮。 只要林小梅得手,姜若水坠入洞窟,自己和齐玉轩黄雀在后,一举战胜青蛟,此后便是一片坦途—— “姜若水,你一定想不到吧。” 方晚晴骄傲昂首,露出一抹胜利者的得意微笑,“苍天有眼,让我重活一世,教你灰飞烟灭。” “黄泉路上,我且送你一程。” 她素手一扬,瞄准位于岛屿中央的洞穴,毫不迟疑地引动了雷诀。 姜若水落入其中,即使尚有一口气在,也逃不过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为此,她还特意撒娇卖乖,向怀古真人讨了一道价值千金的高档引雷符,好让雷诀的威力增强百倍。 与此同时—— “巫妖王,您会飞吗?” 紧要关头遇上男主抢怪,舒凫的好心情一落千丈,堪比日了泰迪。既然男主现身,想必方晚晴的冷箭也不远了,还是趁早准备接招为妙。 她不再理会齐玉轩,只是转向一旁兀自沉思“打还是不打,这是一个问题”的邬尧,客客气气地建议道: “您看,是我先来一步,此人偏要横插一脚,实在无礼。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我再向您讨教?” 舒凫和齐玉轩的态度天差地别,两人又不是一路,邬尧作为一条需要人哄着的老蛟,自然更愿意将机会留给舒凫。 “好,本座就允你这回。” 他高高在上地冷哼一声,随即长身而起,将舒凫顶在头上一飞冲霄。 直到此时,舒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青蛟的确不是一条蛇。在他细长的身躯上,还长了四条……可可爱爱的小短腿。 舒凫:“噗。” 刚“噗”了一个音,便只觉一道冷风擦着脸颊掠过——邬尧的人身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枝青竹,以竹为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刺了过来! 舒凫猝不及防,急退两步避过,柳如漪化身的山鸡在她肩头大叫:“邬尧,你这绿皮虫!好歹也是个修合.欢道的,怎么如此不知怜香惜玉,动手之前连招呼都不打?” “什么?!” 这一句比方才邬尧那一刺杀伤力更大,舒凫瞳孔地震,险些从蛟头上滑下去,“合什么欢?什么道???” 开玩笑吧?虽说名叫污妖,但他怎么看都是条千年单身老蛟啊! 邬尧面色一沉:“闭嘴。” “师妹,你有所不知。” 柳如漪铁了心与他过不去,抢在他发作之前飞快说完,“邬尧这一族名为‘巫山云蛟’,天赋异禀,却唯有走合.欢一途才能得道。他不愿行采花之事,便每每要放低身段,追求心仪异性,与之双.修……” 舒凫:“……他是不是年轻时追过你,结果发现你是个带把的,气得把你暴打一顿?所以你们关系不好?” 柳如漪猛地一惊:“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 你这只罪恶的鸟,究竟残害过多少无辜直男!!! “……” 巫妖王冷不防被揭了老底,一张脸绿得跟鳞片似的,恨不得把这山鸡拔了毛架在火上烤,“柳笑,你长进不小啊。别以为有江昙给你撑腰,本座就不敢动——” 邬尧敢不敢动柳如漪,舒凫不知道。不过她知道,齐玉轩肯定是很敢动的。 因为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齐玉轩不依不饶地御剑追来,再次向邬尧挥出一道剑气。 齐玉轩:“妖物,你可是怕了?逃也无用,今日我定要将你斩于剑……” 邬尧:“滚!” 蛟尾一甩,不偏不倚,正好抽在齐玉轩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上。 “……下呜哇?!!!” 邬尧,一个平日里放水如泄洪的大妖,由于羞愤交加,一时忘了控制力道,就这样将意气风发的男主、天之骄子齐玉轩……抽飞了。 至于舒凫,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基本原则,立刻驱使孤光剑,将本可以接住齐玉轩的灵剑格开,让他来了个百尺高空自由落体。 这点高度,原本不至于让他受多少伤。 但不巧的是,方晚晴招来的百倍天雷,延迟数秒后,恰好就在此时降临了。 方晚晴瞄准的是洞穴。 邬尧和舒凫已经飞离了洞穴。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5节 叶书生紧随其后,随时准备出手帮忙。 齐玉轩正在朝向洞穴坠落。 还有一个失魂落魄的林小梅,正瘫坐在洞穴边缘。 问:以上谁会被雷劈? “姜若水,你————啊啊啊啊啊啊#%$#^%&*@¥&!!!!!” …… “………………” 一通声势浩大的电闪雷鸣过后,舒凫嗅着漂浮在空气里的阵阵焦糊味,无辜摊手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我也没想到。” “莫非,这招就是传说中的……我杀我自己?” 第四十二章 恶报 我就是你们的报应 “这……熟了吗?” “嗯, 差不多七分熟吧。有内味儿了。” 照彻黑夜的刺眼雷光熄灭之后,舒凫和邬尧的人身一起降落到地面上,围绕着面目全非、抽搐不止的受害者——齐玉轩,一本正经地仔细观察, 并且时不时发表学术讨论。 至于其他两人, 林小梅由于距离太近且措手不及, 也被卷入其中, 伏在地上昏迷不醒。叶书生距离较远, 再加上身为体修, 因此毫发无伤, 只是衣袍被雷电燎着了一个角。 舒凫感叹:“我合理怀疑, 这世上真的有报应。” “我看没有。” 邬尧翻了个白眼, “否则,柳笑这白斩鸡骗人无数,怎会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邬尧, 话不能乱讲。我几时骗过你了?” 柳如漪不服气地抻直鸡脖子,“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女子, 是你当年修为不到家,连我的真身都无法看穿, 就一厢情愿地情根深种。况且, 我发觉你对我有意之后, 不是明确拒绝了么?” 他黑豆般的小眼珠转了一转,幽幽叹道:“唉, 怪只怪你的‘有意’太过模糊, 如我这般心思灵敏, 也花了大半年才察觉。” 舒凫:“……” 看来这位巫妖王不仅是纯情直男,还是个闷骚, 可以收拾收拾去拍一部《好想急死你》。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个直男,无法像白少爷一样说弯就弯。 “你还有脸提?说什么修为不到家,本座那是不愿唐突,才没有贸然查探你的真身!” 邬尧一看见柳如漪就来气,瞳孔缓慢收拢成一线,显露出金色蛇瞳本相,“你——你若无心欺瞒,光是穿罗绮、戴珠翠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还要……” 舒凫:“……还要戴假胸?” 邬尧的脸色越发青翠:“不错!” 柳如漪理直气壮:“胸小撑不起衣服啊!你自己喜欢大胸看走了眼,怪我咯?” 邬尧:“谁喜欢大……?!本座只是以为,你那么……那么……定是女子无误!谁知你连胸都是假的!!!” 舒凫:“…………” 我做错了什么,要在这里旁听两个老直男的感情纠纷,还是陈年冤孽那种? 叶书生在旁听了个一知半解,深感这一鸡一蛇的话题恐怖如斯,自己难以介入,便转过头去看焦香扑鼻的齐玉轩。 “这……莫不是那位麒麟儿,深得长老看重的齐公子?” 他一手摸着后脑勺,有点不敢认,“我记得,天玑长老遣弟子来瞧过他几次,似乎早已相中,只等他入门了。” 舒凫点点头:“是啊。不过现在已经熟了。” 她话音未落,便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难以名状的刺耳尖叫,好像长指甲刮过黑板,又像徒手掰开泡沫塑料: “玉轩!!!玉轩,玉轩你怎么了?!!” 不用说,自然是方晚晴赶到了。 她一眼看见齐玉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当下目眦欲裂,劈手就是一个火球掷向舒凫面门。 “姜若水,你对玉轩做了什么?!” 方晚晴重活一世,堪称机关算尽、心如铁石,但对于齐玉轩这个百依百顺的优质男友,到底还是有几分真情。男友生死不明,而且乍一看已经熟了,她的惊骇也是发自真心。 舒凫一偏头轻巧避开,忍笑道:“方小姐,你仔细看看。我一个剑修,哪里制造得出这种效果?” “什么剑修,你明明是个法……” 方晚晴一时间口不择言,随即反应过来,硬生生地改口道:“你是剑修,就不会用法术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一路走来,方晚晴每一步都算计得太过精确,舒凫心中早有怀疑。如今她嘴上这么一滑,更是让舒凫笃信自己猜测无误——方晚晴与她一样,都了解“原著中的姜若水”。 而且,方晚晴似乎比她更为了解。 可能性有三种:方晚晴这个人,要么是自带系统或外挂的穿越者,要么是过目不忘的骨灰级原著粉丝,要么是土著重生。 舒凫略一思忖,平淡自然地随口问道:“方小姐,我知道一位高人姓马,名叫马克思,你听说过吗?” 方晚晴:“……什么?莫非是说衡山马家?你突然提起他们做什么?” 舒凫:“没什么。” OK,她是重生的。 看她一出手就是杀招,多半是在原著结局后重生,亲眼目睹了齐玉轩和姜若水终成眷属,而自己满盘皆输,处境凄凉,就连亲生的儿子都要管别人叫娘。 这样的方晚晴重来一次,光是为了出“前世”那一口恶气,也不会轻易放过姜若水。 遗憾的是,方晚晴以为自己拿了“白月光重生逆袭”剧本,而舒凫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烧剧本。 无论是虐文女主苦尽甘来,还是重生女配大杀四方,只要搞到她头上,她都照烧不误。 原因? 因为爽啊! 舒凫也不与方晚晴多费口舌,用足尖点了点倒地不起的齐玉轩,语气轻松愉快:“方小姐,你这引雷符质量不错,效果拔群啊。上哪儿买的?给我也整一个呗。” “你……” 方晚晴还没来得及发作,地上的齐玉轩又是一阵剧烈痉挛,忽然将头一偏,“哇”地呕出一口黑血。 这下方晚晴彻底慌了手脚,顾不上兴师问罪,急忙赶上前为他查看伤势:“玉轩,你怎么样?” 她煞费苦心,殚精竭虑,就为了引这道天雷劈情敌,将危险掐灭在萌芽阶段。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把情郎给劈了! 幸好她修为有限,即使借助了怀古真人的引雷符,威力也不过金丹期左右,还不至于一招劈死一个天赋绝佳的筑基剑修。换了练气期的姜若水,只怕这会儿不仅是焦香扑鼻,整个人都给劈成串串香了。 方晚晴家世不凡,一向受到怀古真人荫庇,自然少不了各种灵丹妙药。一瓶瓶仙丹、玉露不要钱似的灌下去,齐玉轩通体灵光流转,受损的经脉和焦黑的皮肉逐渐开始愈合。 不过,根据舒凫目测,这些灵药治标不治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齐玉轩都只能顶着这副焦尸造型见人了。 他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人群中最耀眼的那颗新星。 更凄惨的是,这一记天雷对他全身经脉损伤不小,直到伤势痊愈为止,他的修为也会停滞不前,毫无寸进。 如今舒凫只是练气圆满,有孤光剑在手,剑气就已经能与他五五开。等齐玉轩恢复如常,她一日千里,进境飞快,完全可以把他按在地上打。 龙傲天男主齐玉轩,只能活在《弱水三千》这本里。 一片天空容不下两条龙,有舒凫在的地方,不是他死就是她活,绝对没有其他选项。 但是,就连舒凫也没想到,男主这次的遭遇还不仅如此。 “玉轩,玉轩……你醒醒啊!” 为了缓解伤势,方晚晴一口气给他灌了十几种丹药,各色灵光交替闪烁,直把齐玉轩灌成了一盏圣诞彩灯。 然而,在那些五彩斑斓的灵光之间,却始终有一道黑气萦绕不去,顽固地盘踞在他气海之中。 方晚晴察觉不对,面色微变:“这是……毒?” “发现了?” 邬尧那具人身足不沾地,一脸事不关己地飘在一旁,见状方才凉凉开口道,“巫山云蛟,通体带毒。方才他脸上被鳞片刮伤,又被你那道天雷一激,毒气便已深入血脉。” 方晚晴险些端不住表情:“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若不是受你雷击,他又何至于此?现在知道着急,早干什么去了。” 邬尧不大瞧得上这个背后伤人的小修士,目光冰冷,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么赶紧给他逼出毒血,要么,就赶紧准备后事吧。” 舒凫:“……” 到底是妖王,尽管情场失意,下手却一点都不含糊。 与他相比,掌握齐玉轩生死的方晚晴就显得不太干脆了:“逼出毒血……要怎么做?” 怎么做? 原著中的姜若水忧心如焚,一见齐玉轩受伤,毫不犹豫就俯身将毒血吸出,自己却被毒气侵入脏腑,一连数日神志不清。要不是九华宗救治及时,难免会落下病根。 舒凫一看便知,面对身中剧毒、宛如一具半熟焦尸的齐玉轩,方晚晴犹豫了。 她——下不去嘴。 舒凫:太真实了.jpg 要不是碍于还有其他人在场,她真想即兴高歌一曲:“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呐~各呀么各自飞~” 这“大难”还是他们俩自己造的,那就更有意思了。 舒凫原本还想守株待兔,给亲自赶来的方晚晴补上一刀,这会儿却幸灾乐祸地改了主意。 为男主吸出毒血、中毒昏迷、增进好感的机会,岂不是方晚晴梦寐以求的吗?既然如此,姜若水受过的罪,自然要让她逐一好好品尝。 看看这个七分熟的男主,他不香吗?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6节 “我……玉轩……” 方晚晴恨极怒极,可是一低头看见齐玉轩窸窸窣窣掉煤渣的黑脸,闻到他满身的血腥和焦糊味儿,整个人就好像被钉在原地,怎么也不敢靠近。 这……这也太恶心了! 凭什么,上一世的姜若水就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为本来面貌的齐玉轩吸出毒血?! 但她不能理直气壮地抱怨,因为雷是她自己劈的。 方晚晴百般挣扎,好几次闭着眼倾身向前,胃里却不受控制地一阵阵泛起酸水,险些兜头吐上齐玉轩一脸。 ……臣妾做不到啊! 她无计可施,只好无能狂怒:“姜若水,玉轩与你有过婚约,如今他伤重至此,你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吗?” “你的男人,你劈的雷,关我锤子事。” 舒凫不理会她的狂怒,转身向邬尧行了个晚辈礼,“妖王,晚辈讨教。” 开什么玩笑。她自个儿的目标还没达成呢,管不了憨批死活。 他要是死了,那也是被自己给憨死的。 叶书生见状也想上前,却被邬尧横了一眼:“本座与小姑娘说话,你上来做什么?她向我讨教,若是带上你,那本座还有什么好教的?” 叶书生:“……” 被嫌弃了,嘤。 柳如漪在一旁提醒道:“师妹,你真要和邬尧动手?他对小姑娘一向手软,你不如哄哄他……” 邬尧:“……你给我闭嘴!” 第四十三章 剑出 我就放肆!爽啦! “妖王, 晚辈讨教。” 舒凫向巫妖王抱剑一礼,剑尖下垂,低眉敛目,做足一副温良恭谨的小辈姿态。 “哼, 你倒是乖觉。” 公主病老蛟果然受用, 金色蛇瞳弯起, 像一对清泠泠的弦月挂在脸上, “我看你身上有江昙的气息, 怎么, 你是他新叼回来的雏儿?” “雏……什么?” 舒凫总觉得这称呼不大对劲, 好像有点少儿不宜的味道。 不过转念一想, 邬尧本体是蛟, 乍一看和大蛇没什么两样,说不定经常掏个鸟窝、叼个鸟蛋什么的。对他来说,“叼雏儿”可能和常人口中的“捡孩子”一样, 并没有特殊含义。 ——但是,他为何要用这个词, 来形容并非蛇类的江雪声呢? 舒凫正想到这里,便听见他轻轻“啧”了一声, 接下去道:“你小小一个人族, 既无珍稀血脉, 也不是什么百年一遇的天才。本座实在想不明白,江昙那样一个刁钻东西, 究竟看上你哪一点。” 舒凫:“呃……” 你问我, 我问谁? 她回忆了一番自己和江雪声相遇的情景, 心道:可能他是看我可爱吧。 “巫妖王说笑了。先生他再挑剔,也比不上妖王您啊。” 柳如漪看不惯邬尧贬抑舒凫, 故意捏着一把女声,阴阳怪气地开口讽刺,“我还记得,妖王当年寻找道侣,光是条件就列了足足一十八枚玉简,将那些觊觎你美色的女妖唬得目瞪口呆,落荒而逃。” 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一一点数道:“修为要高,样貌要好,嗓音要甜,脾气要温柔,打扮要清雅,举止要端庄,说话要爽快,不能无礼顶撞,不能奉承讨好,清晨不能贪睡,美酒不能贪杯……” “有时我都怀疑,你这么一条挑三拣四的洁癖长虫,究竟是妖王,还是九重天上的仙君?你挑的是道侣,还是手下?” 邬尧一张脸又开始发绿:“我——我那只是说说!况且,我提些要求又怎么了?巫山云蛟乃龙族之后,岂能随意与人交……交……” 舒凫脱口而出:“交.配?” 邬尧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扭头瞪她一眼:“你一个小丫头,人才这么丁点大,怎么随意将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这……我只是说说,您不是在真操实干吗?” 舒凫一脸诚恳地发问。 邬尧:“……” 修合.欢道的千岁纯情老蛟,冷不防被一个人类小姑娘的车轮子碾到脸上,一时间哑口无言。 舒凫忍不住想,就凭他这个性格,真能成功结交到异性道侣吗? 柳如漪很快便解答了她的疑惑:“邬尧今年一千零八岁,只结过三次道侣。一个没活过他,五百年前寿终正寝了,他还老老实实守了几年丧;一个嫌弃他不解风情,两百年前跟青丘天狐跑了,好得蜜里调油,明里暗里地在他面前炫耀过几次,把他气个半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还有一个嘛……” 邬尧寒着脸道:“还有一个是凌霄城派来的杀手,与我结侣十年后布下天罗地网,致我身负重伤,不得不与九华宗合作,避入此地静养。满意了吗?” 舒凫:“……………………” 太惨了!!! 巫妖王太惨了!!!!! 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哦,差点忘了。 凌霄城不能算人。 “你明白就好。” 柳如漪见好就收,低下脑袋理了理羽毛,“邬尧啊,你一向情路坎坷,又何必因为错认我是女子,就大动肝火呢?旁的也就算了,你居然拔我的毛……” 舒凫:“……” 果然,拔毛之于柳如漪,就像谈恋爱之于邬尧一样,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 就这样,在齐玉轩的痛苦呻.吟和方晚晴的无能狂怒之中,舒凫、柳如漪和邬尧换了个地方,开始舒凫对巫妖王的“讨教”。 当然,舒凫也没有忘记留下一道封印符,将他们两人困在原地,让方晚晴一心一意地表演“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哼。如你这般胆大包天的小丫头,倒也罕见。” 邬尧见她执意一试,便也稍稍收敛了轻蔑神态,认真迎接她的挑战。 他闲闲立在原地,手中竹枝一横,一副清隽风骨之外多了几分飒爽英姿,越发衬出他神清气秀,当真是个人间少有的如玉郎君。 舒凫心想:生得这般相貌,却还是一大把年纪孤苦伶仃……可见他在找对象这方面,确实是挑剔得很了。 柳如漪作为“女子”,的确是要美貌有美貌,要修为有修为,性情潇洒、品格清正、仪态风流,还有一把勾魂夺魄的女神音。 而且,蛟是龙族之后,鸿鹄是凤凰之属,两人也称得上门当户对。 只可惜,柳如漪是个直男。 ……这剧情怎么似曾相识? 柳师兄,到底有多少男人为你流过眼泪? 冤孽啊。 舒凫在心中暗叹一声,摆好起手式,再次向邬尧行了个礼,然后挺身一剑刺出。 “我修为低微,此次便向您讨教剑法。前辈,得罪了!” “哦?小姑娘倒有胆识。你若能胜我一招,便算是你赢了。” 邬尧眉梢一挑,不闪不避,原本随意垂落的手腕轻轻一扬,那竹枝便划了道刁钻的弧线,恰好迎上舒凫剑锋。 竹枝上显然有灵力流转,只听见“锵”的一声清响,舒凫手中的孤光剑竟然被生生荡开! 舒凫:??? ——你这是什么强化到极限的竹子,怎么会发出打铁的声音? 她不敢懈怠,不等招式用老便迅速踏步上前,压低身体,反手一剑向邬尧下盘削去。 “呵,雕虫小技。” 这一次,邬尧终于动了——就好像在逗她玩似的,他不紧不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舒凫这一剑再次落空,心神却毫无波动,冷静地撤剑、变招,转身再次出剑,俨然将邬尧当成了一根人形木桩,而她则是一台没有感情的练剑机器。 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在摇光峰经过千百遍操演。对于其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她都已经烂熟于心。 邬尧的剑路确实精绝,灵力确实强横,但她每一次应变都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力求做到滴水不漏。再倚仗身形娇小、身法灵活,在他周围来回游走,一时间竟也不露败象。 邬尧身经百战,很快便看出端倪:“小丫头,你好大的胆子。仗着本座不会对你下杀手,便拿本座喂招么?” 舒凫停下步伐,抬起脸来朝他一笑:“哪里,算不上胆大。要不是知道您心慈手软,我可不敢这么玩。” 言外之意,也就是承认了。 邬尧倒也不恼,手中一枝青竹耍得飒飒生风,直教人眼花缭乱。待要细看,一招一式却又好似飘云流水,挥洒自然,没有一星半点卖弄技巧的花哨。 舒凫看得出来,他没有敷衍,而是在实打实地凭剑术与她过招。 不谈境界修为,不论精奇法术,单就他这一手耍竹子的功夫,也没有坠了“妖王”的名头。 所谓“飞叶摘花,皆可伤人”,说的也就是这么回事吧。 舒凫心中叹服,手上动作更快,两眼眨也不眨,想要从那舞成一团青光的竹枝中寻出破绽。 但妖王的破绽,又岂是那么好找的? 对方愿意现出人身陪她过招,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再指望他屈尊放水,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等一下,放水? 舒凫灵机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她猛然收住剑势,脚底一个急转弯,“蹭”地绕到了邬尧背后。 绕背这一手她玩过好几次,每次都被轻松挡下,邬尧也没当回事:“怎么,又来这一招?” “……” 舒凫沉住气没吭声,也没有急于向他出剑。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7节 她找准位置站定,忽然随手将长剑一抛,原地纵身一跃,整个人飞扑到邬尧后背,用胳膊死死绞住了他的脖子! 舒凫:吔我强人锁男啦!!! 邬尧:……??? 他无意伤害小辈,相反还存了几分指点之心,手中竹枝从来只拨开舒凫剑锋,不曾向她身上招呼。他便是没想到,舒凫竟然利用他这一点手下留情,直接扑上来肉搏! 这也太莽了! 比他年轻那会儿还莽! 十几岁小姑娘的臂力,就算是经过锻炼,也不足以制住妖王。 但问题在于,邬尧虽然不得不修那狗屁倒灶的合.欢道,却不是个寻花问柳的滥蛟。论秉性,他向来堪称内敛,脸皮就像一张纸片那么薄。 如今他年纪大了,地位高了,便可以靠“恼”和“怒”来掩饰“羞”,但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简而言之——巫妖王,并不怎么习惯与异性接触。 舒凫刚一下手绞他脖子,便发觉这牛逼哄哄的老蛟忽然浑身一僵,举起的手腕停在半空,竟然就这么定住不动了。 明明是一条青蛟,此刻却有一层薄红飞快攀上他的侧脸,甚至还冒出了丝丝热气,半点也不像冷血动物。 舒凫有点懵逼:“您……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不好意思呢?” “……放肆!” 邬尧拼命绷住面孔,但陡然尖锐的嗓音还是出卖了他。 舒凫差点爆笑出声,勒住他脖子的手臂却没有放松,还加重了几分力道。她四肢并用,一边像只八爪鱼似的死死攀附在邬尧背后,一边大喇喇地扬声喊道:“我就放肆——孤光!” 孤光剑原地颤了两颤,发出一阵抗议的嗡鸣,似乎对主人的所作所为不忍直视。 但它毕竟是一柄忠心耿耿的好剑,抗议过后,到底还是恪尽职守,剑尖一转朝向邬尧胁下刺去。 邬尧瞳孔一缩,当下也顾不上肢体接触,反手一把揪住舒凫衣领,长臂一扬,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抡了出去。 当然,他出手之前留心观察过,并没有将她往岩石或大树上砸,而是挑选了一块平整松软的土地。 舒凫知道他嘴硬心软,心中也不惊慌,凌空一个翻身调整姿势,足尖稳稳落地,一扬手招出魄月琴:“去!” 魄月:“……” 孤光啊,兄弟来陪你了! 论舞琴这一路数,舒凫一回生二回熟,脚跟站稳,一手拽着琴上长穗,起手便来了个滴溜溜大风车。邬尧从未见过如此奇葩的招式,头一次闪避不及,沉重的琴身从他脸侧拂过,将他用来束发的那枝青竹给刮了下来,放落一头锦缎般的乌发。 舒凫一击得手,也不贪多,立刻向邬尧拱手道:“前辈,这一招是我胜了。” 邬尧:“…………” ——这是什么见鬼的招数,你他妈在逗我??? 舒凫这一套操作如此清奇,邬尧自然不肯认账,抬手又是一竹枝刺向她面门:“方才是你耍赖,这一招不算。再来!” “妖王,您可不能欺负小辈啊。” 舒凫压根不怕他发怒,一个后跳轻巧避开,满脸都挂着没轻没重的笑意,“说好一招就是一招,我看您才是耍……” “……咦?” ——然后,异变陡生。 舒凫这一脚落下,没有感觉到坚实的地面,而是仿佛踏入泥沼或流沙一般,就这么直挺挺地陷了下去。 ……什么情况? 她只当是踏中秘境里的陷阱,立刻甩出一道红绳缠住周围树木,试图将自己从陷阱中拽出。 然而,落脚处那片土地却好像撕开了一张噬人大口,泥土如同强力胶一般死死依附着她的皮肉,以一股非比寻常的大力拖住她,将她整条腿向下拉扯。如果强行挣脱,只怕会当场撕去一层皮。 与此同时,舒凫看见土壤中冒出一点火星。 转瞬即逝,却足够刺眼。 ……火? 舒凫心头一凛,立即抬头四顾,只见不远处闪过一道袅袅婷婷的紫衣人影,鬓发散乱,手中还紧攥着一道灵符,不是方晚晴又是谁? “…………” 说好的鹣鲽情深呢,小老妹? 舒凫实在没想到,方晚晴的执念如此强烈,为了浑水摸鱼搞死姜若水,她不光可以冲破符咒封印,竟然连半死不活的齐玉轩都能抛下。 拜托,你男朋友都快嗝屁了诶!你真的爱他吗! 穿越以来头一次,舒凫对齐玉轩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同情。 不过眼下,更需要担心的还是她自己。 就在片刻之前,方晚晴能使出那么一道气势磅礴的天雷,显然是借助了某种法宝或道具。也就是说,她同样可以借助另一种道具,瞬间在舒凫脚下掘出一个坑,再把她拖进火坑里烤。 作为重生女配,这峰回路转的两辈子,她到底没有白活。 换作原本的姜若水,很可能第一个回合就被她坑死了。 就在短短数秒间,攫住舒凫脚踝的土壤急速升温,火星噼里啪啦四下飞溅,剧烈的灼痛感一阵接一阵袭来。好好的一条腿,眼看就要和齐玉轩一样散发肉香。 “小丫头,怎么回事?” “师妹小心!!” 与此同时,邬尧和柳如漪也注意到情况不对,一个飞身上前,另一个扑棱着翅膀飞过来拽她衣领。 “等一等,先别拽……” 就在紧要关头,舒凫忽然注意到——邬尧用来绾发的细竹恰好落在她脚边,竹枝青翠欲滴,叶尖上还挂着几滴清露,显然是以灵力悉心保存。距离一近,她甚至能从细竹上感受到充盈的水汽。 作为一个闷骚,这老蛟在打扮上还是很精致的。 要温养植物,还要让它保持新鲜水灵,木系和水系灵力缺一不可。 五行相生相克,木能克土,水能克火。也就是说—— “前辈,借您发簪一用!” 舒凫毫不迟疑,一伸手握住那枝细竹,瞄准自己脚边的泥土,运足力气狠狠扎了下去。 就在竹枝入土的一瞬间,那股束缚她腿脚的力道骤然一松,蠢蠢欲动的火星旋即熄灭。 成了! 舒凫当机立断,立刻猛一用力将腿抽出,同时整个人就地向前一滚,与那块吃人的土地拉开距离。 邬尧见她脱险,随手一挥长袖,将那块土地碾成了一捧纷纷扬扬的沙尘,地面上只留下一处深坑。 “……” 处理完毕后,他一手撩起散落的长发,面色阴沉,暗藏凶险的目光落到方晚晴藏身之处。 “好啊,你很好。” 他沉声道,“难得有这么一个人类,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规矩……” 邬尧极少伤害考生,但方晚晴接二连三偷袭,让他决意要给这心术不正的少女一点教训。 然而,就在他出手之前,刚打完一个滚的舒凫骤然起身,一振臂将孤光抄在手中,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 方晚晴自以为藏得极好,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只觉一道锋利的剑气划过耳畔,快得几乎让她感觉不到疼。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一手淅淅沥沥的鲜血,还有一小块被剑气削落的耳垂。 “姜若水,你……啊!!!” 方晚晴尚未尖叫出声,舒凫已经一直线冲至近前,一手揪住她发髻,好像摔面团一样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这一摔之力非同小可,方晚晴精心呵护的娇嫩脸庞撞上地面,满地粗糙砂砾嵌入肌肤。顷刻间,她原本吹弹可破的面孔血肉模糊,脸颊上一大块皮都被生生磨了下来。 “姜若水,你疯了!” 方晚晴只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脸上传来,心下大骇,尖叫声一声急似一声,“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方家的人,你敢这样对我?!” “我有什么不敢?” 舒凫置若罔闻,二话不说先卸了她两边肩关节,一手死死按住她后脑勺,毫不留情地将她怼在地上反复摩擦,“想杀我,是吗?想废我的腿,是吗?你还想做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 她一边说一边加重力道,几乎将方晚晴半个脑袋都按进土里。 “方小姐,你都不要脸了,我当然敢撕你的脸。俗话说得好,礼尚往来,和气生财,有仇不报,不如上吊。” “方家?就算闹到你亲娘老子面前,你作的死,你也得给我受着!” 第四十四章 夺魁 天凉了,我火了,送他们杀青吧 方晚晴怎么也想不明白,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分明占尽先机,对上一世入门试炼中的每一个细节倒背如流,事先做好了一切准备,利用了一切能够利用的资源, 只为了在试炼中给姜若水致命一击, 自己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 可是为什么, 她会被姜若水按在土里, 像一块破抹布一样来回摩擦? 方晚晴满脸火辣辣的疼, 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的疼, 大脑和心脏更是一跳一跳的疼, 仿佛在声嘶力竭地惨叫: ——放我走!放我回上一世, 我再也不要待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了!!! 这根本不是我知道的修仙界!!! 最终, 从漫无止境的痛苦中拯救她的,是一声象征“试炼结束”的清亮鹤唳。 方晚晴曾经争分夺秒,企图赶在试炼结束之前解决姜若水。而如今, 她却扑倒在尘埃里,脏兮兮的眼泪流了满脸, 比任何人都更期盼终点的到来。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与上一世一样, 九华宗的医修们及时赶到, 重伤昏迷的齐玉轩和林小梅得到了救治。 不过这一次, 没有人为齐玉轩吸出毒血,导致他伤上加伤, 经脉损伤已然不可修复。尽管微乎其微, 却是划分天才与凡人之间的天堑。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8节 上一世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睥睨天下的修仙界第一龙傲天,这一世注定成为绝响。 方晚晴如遭雷击, 悔不当初。 她又哪里能想到,自己眼中“没什么了不起”的一条青蛟,竟然是正儿八经的神龙后裔,号称“天下奇毒之首”的巫山云蛟? 巫山云蛟是世间少有的灵兽,蛟毒解药更是旷世奇珍,需要十几味珍稀药材炼制。就算重活一世,凭方晚晴一个十来岁的大小姐,也未必能够轻易得到。 更何况,上一世的她自视甚高,对紫玉壶中的青蛟不屑一顾,从未了解过这条老蛟从何而来,是个什么品种。这一世她身为考生,怀古真人再怎么偏心也不会泄题,她更是无从知晓。 就这样,方晚晴亲手挖好一个坑,然后将自己最爱的男人推了进去。 说来奇怪,邬尧平日里几乎从不伤人,看似性情乖戾,实则是一条五讲四美的温厚老蛟。好巧不巧,却接连两世都毒倒了齐玉轩。 在舒凫看来,这也算是命中注定,报应不爽。 或许是(原)男主光环护体,齐玉轩没有当场去世,但也差不多凉了半截。他作为男主拥有的天赋和机缘,以及本该如期而至的美满人生,至此也彻底烟消云散。 舒凫:行,我舒服了。 至于“战胜大妖”的三千枚绛珠,邬尧也很大方,声称舒凫“心境值得嘉奖,打人神清气爽”,大手一挥便将奖励发给了她。 顺便一提,两人过招之际,舒凫的队友叶书生没有旁观,而是独自跑去湖边埋头刷怪。他看出巫妖王强势,取胜不易,不愿将自己的负担加诸于舒凫身上。 最后,叶书生收集的绛珠加上舒凫获得的头奖,两下里一凑合,还多出两千来枚。舒凫坦然笑纳,一个子儿都没有留给林小梅。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朋友”这两个字,她不配。 …… 舒凫刚一离开紫玉壶,踏上现实中的羡云台地面,就受到了出乎意料的热烈欢迎。 大师兄戚夜心第一个上前,绷着脸上下打量她一阵,沉声道:“可还无碍?” “……” 舒凫没答话,低头瞥了一眼自己劫后余生的腿。 虽然她及时抽身,但裤腿底下还是烫出了一片燎泡。这会儿她已经敷上药膏,只是余痛仍在,走起路来免不了一瘸一拐,伤势一目了然。 舒凫的视线只在伤腿上停留一瞬,随后便抬起头,冲戚夜心露出个没事人一样的微笑:“我无碍,请大师兄放心。” “无事便好。” 云英紧跟在戚夜心身后,神色淡淡地向她点头,“姜若水,你获得的绛珠一共是五千三百二十七枚,在所有参加试炼的修士中名列第一。恭喜了。” “恭喜啊,道友!” 叶书生也真心诚意地向她道贺,“道友不仅剑术高强,品行端正,还烤得一手好鸡。第一名落到你手上,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舒凫:“……谢谢哦。不过,你确定你是在夸我吗?” 舒凫如愿以偿地夺魁,她的小伙伴叶书生、白恬都顺利通过了试炼,柳如漪放出的一缕神魂也回归原位。至于她的对头,齐玉轩和方晚晴双双重伤,林小梅不仅重伤还惨遭淘汰,总之没一个好过。 九华宗入门考试第一场,至此可说是皆大欢喜。 当然,作为故事尾声的点缀,此处照例会出现一点刺耳的不协调音: “——慢着!我有异议!” “嗯?” 舒凫循声转头,只见发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方晚晴的远房堂弟,曾经放肆欺侮白恬的“方公子”方瀚。 不过舒凫觉得,他还是改名叫“方憨憨”比较合适。 方憨憨搀扶着血流满面、几近毁容的方晚晴,神色悲愤,一手指向舒凫嘶声道:“姜若水对其他修士下此毒手,手段狠辣,心性凶残,这样的毒妇也配进入九华宗?” “???” 舒凫配合着他的动作,一脸天真无邪地反手指向自己,“小朋友,你说我毒?” 方瀚面色一僵:“你,你说谁是小——” “哎呀,抱歉。因为你刚才的发言太蠢了,一瞬间我以为你只有五岁。” 舒凫和蔼可亲地眯起眼笑了一笑,也不等他继续控诉,转向戚夜心昂首道,“这位方小姐不知与我有什么冤仇,几次三番设计害我。我为了自保,不得不对她还以颜色,决不是有意加害。” “你血口喷人!” 方晚晴恨得几欲发狂,强忍住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在舒凫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请仙长明鉴。我确实对姜若水用了法术,但我只是为了制住她,绝无害她之心。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她太过霸道,用符咒封我行动,企图一人独占大妖,妨碍其他人挑战……” 她转向周围灰头土脸的考生们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若非如此,这‘第一名’也落不到她的头上。” 舒凫:哦豁,原来如此。 难怪方晚晴敢大摇大摆地下手,原来早已想好了这么一套说辞。 不得不说,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舒凫独占boss是真,方晚晴意图抢怪是假。假话掺在真话里说,总是会平白多出那么一点说服力。 论操控舆论,舒凫实在很佩服她。 方晚晴修仙太屈才了,她应该反穿到21世纪做节奏大师,在互联网上翻云覆雨。 舒凫一向不在乎流言蜚语,只觉得凡事都讲一个“善恶在我,毁誉由人”,原本并不想多做理会。 遗憾的是,方晚晴后台太硬,洗脑包又太逼真,没那么容易让她一笔带过。 “岂有此理!” 吃了方氏洗脑包,就连本该作壁上观的怀古真人也大为光火,当即现出身形,横眉怒目地朝向舒凫喝道: “岂有此理!孽障,还不跪下!!” 舒凫:“啥?” 跪跪跪,咋个又是跪?我在秘境里没跪你,你就这么不满意吗? 既然如此,那我当然……更不能让你满意了。 于是她昂首挺胸,把自己竖得像一杆标枪那样笔直,答话也直截了当:“敢问真人,我行得正,站得直,为何要跪?” “你!还敢强词夺理,巧言抗辩?” 怀古真人越发怒上心头,看这小丫头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方晚晴说得明明白白,是你独占妖兽,妨碍他人挑战在先。她出手阻拦,却反被你如此毒打,简直岂有此理!你倒是说说,你还要如何自辩?” 舒凫:“……”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掌门说“如果换怀古师叔做掌门,九华宗不到三年就亡了”。 干,原女主过得那么惨,除了性格使然、反派陷害之外,还不都是因为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叉烧长辈! 瞧把他给能的! 舒凫被怀古真人当众指着鼻子训话,也不觉得难堪,大大方方一负手,径直走向一边担架上不省人事的林小梅,伸手指着她脑门虚虚一戳: “方小姐与我各执一词,互相矛盾,真相尚未水落石出,怀古真人就急着给我定罪了。那我倒想问一问,这位林道友受方小姐指使,企图在我潜入洞穴之际背后捅刀,也是为了‘阻止我抢怪’吗?” “这……” 各峰长老皆有关注试炼情况,林小梅故意斩断绳索、坑害舒凫的景象,怀古真人也曾亲眼目睹,不好推说不知。 但他一心维护方晚晴这个(精神上的)孙女,根本无意分辨其中的是非曲直,须臾语塞之后,随即话锋一转:“林小梅害你,同方晚晴有什么关系?休要胡搅蛮缠!” 舒凫哭笑不得:“那……要不您问问林小梅?她可是亲口说过,方小姐承诺在您面前引荐她,以此来交换她对我下手。” 怀古真人:“笑话!谁知她是不是与你早有勾结,刻意陷害方晚晴!” 舒凫寸步不让:“照您的说法,林小梅一边与我勾结,一边又要害我,您不觉得这话有点毛病?” 怀古真人:“那也可能是你们分赃不均,她临时起意,或者你们两人自导自演。更何况,如林小梅这般品行低劣之人,她的证词又怎能作数?万一她为了自保,胡乱攀诬,又待如何?” 舒凫无奈摊手:“要不您搜个魂吧,这样她就没法撒谎了。” 怀古真人:“什么,搜魂?!如此毁人魂魄的禁忌之术,你也敢挂在嘴边,果然心术不正!” 舒凫釜底抽薪:“那么方小姐的雷击,您又作何解释……” 怀古真人:“那是误伤,她只是想攻击巫山云蛟!” 舒凫:“……” 哇噻,您的逻辑真是无懈可击,给您鼓鼓掌吧。 这也是方晚晴的谨慎之处——她深知秘境中考生的一举一动都在长老眼皮底下,因此提前与林小梅搭上关系,安排她在秘境中独立行动,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下手。 如此一来,就算东窗事发,只要林小梅不反咬一口,这桩缺德事就牵扯不到方晚晴身上。 退一万步讲,即使林小梅突然良心发现,有怀古真人一力担保,方晚晴照样能够全身而退。 说实话,就连舒凫也没想到,怀古真人的“方仙子滤镜”竟有如此神威。 若照这个说法,从此以后,林小梅的名声会变成一滩烂泥,而她——方晚晴依然是冰清玉洁、白璧无瑕的方小姐,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山巅白雪,高岭之花。 与原著中一样,方晚晴果然十分爱惜羽毛,若非迫不得已,甚至不愿脏了自己的手。 此时此刻,她隔着满脸淋漓的鲜血,面向舒凫勾起了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 虽说她受了些伤,吃了些苦,但方晚晴知道,怀古真人对方氏儿女一向视如己出,心软如泥。就像上一世那样,他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一边,为自己讨个公道,让姜若水付出代价。 即使姜若水性情大变,修为今非昔比,终究不过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罢了。 摇光长老看中她又怎样? 在这场试炼中,他还不是将她置之脑后,袖手旁观,什么也不会为她做? 更何况,上一世籍籍无名、荒凉凋敝的摇光峰,这一世也不可能与天权峰比肩。 姜若水比不上她。 永远都比不上。 这样一想,方晚晴顿时觉得,脸上和身上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 她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怀古真人对舒凫的宣判—— …… 但是,她等来的并不是怀古真人的声音。 “师叔,请稍等片刻。关于此事,只怕另有隐情。” 那是一道清澈柔和的嗓音,如三月春风,暖洋洋地从人耳边拂过。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59节 九华宗掌门——致远真人的声音。 与此同时,另一道同样清澈、悦耳,却莫名带着几分冷意的男声,伴随着一道轮廓清癯的人影,犹如天降寒雨,轻飘飘地随风落下。 “掌门,何必这般客气?天权峰闭目塞听,欺人太甚,实在是个天大的笑话。既然如此,不妨让大家都好好看一看,听一听。” 那人手持一柄油纸伞,伞面水墨纵横,清疏淡远,月白底色上绘有莹洁如玉的昙花纹样。伞柄似是以青玉琢成,握在他修长洁白的手中,便有如一泓秋水映着月色。 “抱歉,我来迟了。” 后一句话,却是向舒凫说的。 昙华真人江雪声,无论行走坐卧,无论黑夜白天,无论在人群还是深谷,都如同一枝暗香浮动的幽昙。 “云想衣裳花想容”,适不适合杨贵妃不知道,反正应该挺适合他。 至于舒凫,面对这倾城的美色,这飘逸出尘的神仙风骨,她却控制不住自己脱缰野狗一般的内心,一瞬间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师父父,一日不见,您老人家装逼又有新花样啦! 第四十五章 公审 凉透的你,看上去格外美丽 “先生!” 舒凫看见江雪声, 毫不掩饰心中的信任和惊喜,当即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你怎么来啦?好端端的,也没下雨, 怎么还打着把伞?” ——莫非, 这是什么最新型的装逼手段? 江雪声缄口不语, 一伸手将舒凫拉到身边, 手中伞柄轻盈一旋, 恰好将自己和她的身影藏在伞后。 而后, 他方才低头面对舒凫不解的目光, 懒洋洋地开口道:“没什么, 挡一挡浊气和傻气。” 舒凫:“……” 论拉仇恨, 还是宁比较强。 江雪声的脸T效果立竿见影,怀古真人见状,顿时大为光火:“昙华,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江雪声抬了抬狭长的眼皮,透出一线锋利的光, “怀古真人上了年纪,连人话也听不懂了?” “你!罢了, 我不屑与你做口舌之争。” 怀古真人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威严, 气呼呼地一拂袖, “众目睽睽之下,你若要袒护姜若水, 须得说出个道理。否则, 就算到掌门面前, 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袒护’?” 江雪声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眸光闪烁不定, “这倒奇了。凫儿不曾做错事,我何须‘袒护’她?况且,你瞧她这般模样,可像是需要谁袒护的?她又不是方家小姐,离了人便活不下去。” 舒凫:“……” 对不起哦,爹就是这么牛逼。 ——话说回来,“凫儿”是谁? 她正在纠结“师父老给我取肉麻外号怎么办”,另一头江雪声已经气定神闲地接着道:“方才你不是说,林小梅人品低劣,她的证言做不得数么?你不信她,又不肯搜魂,那我只好寻个其他证人了。” 怀古真人和方晚晴俱是一怔:“什么证人?” 江雪声懒懒道:“我那二徒弟昭云,本是琼枝玉兔一族的族长幺女。怀古真人,此事你也清楚吧?那你该当知晓,琼枝玉兔之中,许多个体并无灵智,只是单纯的‘空壳’而已。” “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博学多才的叶书生抢着开口,“‘琼枝玉兔’这种妖兽,冬天会进入土里冬眠,来年春天便会长出一棵树,树上结出大量兔子。不过,其中拥有灵智的只是一部分,其他都是没有意识、没有灵力、不能修炼的空壳,只能在头目带领之下行动。” 方晚晴只觉得心慌意乱,忍不住尖声道:“所以呢?那又如何?” 关于琼枝玉兔的知识,她在修仙界活过一世,自然也有所耳闻。琼枝玉兔之中的一部分没有灵智,她知道,所以呢? 没有灵智,没有灵智…… “等等!” 她忽然心中一紧,脸色发白,“摇光长老,难道你——您口中的‘证人’是指……” “不错。” 江雪声从伞后露出半张玉面,笑意温和,“在讲经堂一带,也有许多琼枝玉兔出没。倘若方小姐为了避人耳目,悄悄在偏僻处约见林小梅,想必那些玉兔都已‘看’在眼中。” “玉兔没有灵智,决不会弄虚作假,却能够记录自己‘看’过的景象。只要抓一些带过来,以法术导出它们身上的记录,届时岂不是真相大白?” 方晚晴:“!!!!!” 糟了! 为了取信于林小梅,她并未隐瞒自己方家小姐的身份。即使一路上处处小心,也总有那么一时半刻,她在林小梅面前露了真容! “既然如此,那便让人去抓些兔子。” 怀古真人没有注意到她面色有异,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过,倘若其中没有方晚晴,我可容不得你在这颠倒黑白。方晚晴,姜若水,你们以为呢?” “我……但凭真人吩咐。” 方晚晴冷汗涔涔,只好暗自期盼,自己露脸的场景没有被兔子目击。 “我也没意见。” 舒凫乜斜着眼看她神色,心中对她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暗自觉得好笑。 原著中没有提及“摇光长老”这个人物,看来上一世的方晚晴,同样对他不甚熟悉。 倘若她了解江雪声,那么她就会知道——这个男人,从来不装没有把握的逼。 不出所料,江雪声显然早有准备,见怀古真人点头,便从容不迫地抬手拍了一拍:“司非,上来吧。” “是,师父。” 话音刚落,舒凫只觉得眼前一花,凭空里忽地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影是个少年模样,穿着与长相都颇有异域风情,一身轻盈柔软的白底滚蓝边长衫,一头波浪似的及腰卷发,一对琉璃般透亮的猫儿眼,发间戴着些珍珠碎玉,眼底泛着一层蓝莹莹的水光。在本该是耳朵的位置上,斜斜生着两片半透明的、银光闪闪的薄鳍,如同凝固的浪花。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可能就是“人鱼公主”。 ……不对,怎么你也是公主? 少年手中抱着个箩筐,其中满满当当,毛绒绒、胖乎乎,都是舒凫再熟悉不过的钢牙小白兔。 不过这会儿,这些兔子安静得不可思议,毛绒玩具似的一动不动,看上去十二万分的人畜无害,透着一股“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的柔弱可怜。 那少年目不斜视地上前,将箩筐放在地上,面向众人生硬地行了个礼。 “师父,各位。” 他的语调有些古怪,重音和节奏落不在点上,带着一种异族人初学汉语的生疏,“我捕了些兔子,都是没有灵智的空壳。请验视。” “……” 怀古真人不情不愿地用神识扫了一遍,知道他所言非虚,便随口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将兔子放下,退到一边,待我来检查他们记录的影像。” “是。” 少年一板一眼地应声,退回到江雪声身后。 舒凫难掩心中好奇,忍不住偏过头去打量他:“先生,这位就是三师……” “嘘。” 江雪声竖起食指在她嘴唇前方比了一比,一手按着她脑袋,另一手揽过少年肩膀,笑吟吟地挽着他们两人退后一步,“怀古真人,请吧。” “哼,不用你说。” 怀古真人不疑有他,袍袖一扬,无数光点便如同萤火一般纷纷散落,将地上的兔子们笼罩其中。 而后,光点源源不断汇集到一处,又一齐升上半空,如同星辰汇作银河,缓缓拉开一幅巨大的荧幕。 在荧幕中央,影影绰绰间,依稀有几道人影摇晃。 “啊,有了。” 舒凫下意识地前倾身体,尽可能贴近光幕,试图看清楚其中的影像。 ——然后,她就与一张唇红齿白的大脸撞了个正着。 “噫?!” 舒凫猛地后跳一步,恰好被张开双臂的江雪声接住。 “哎,小心。” 江雪声双手扶住她肩膀,摇头道,“让你别凑太前,你看,被吓着了吧。还是说,你被她丑到了?” 方晚晴:“……” ——不用说,那自然就是她的脸。 她一向自恃貌美,不过这一刻,她已经顾不上追究那句“丑到”了。 因为在荧幕中央,那个巨大的“方晚晴”身披斗篷,目光阴鸷,一副见不得人的鬼祟模样。在她对面,正是脸色苍白、神情僵硬,颤抖着接过短剑的林小梅! “……” 就在这一幕出现的瞬间,四面顷刻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表情就像刚刚活吃了一只蟑螂。 怀古真人一个错手,薅掉了自己引以为豪的两根长胡子。 “不是的,我——” 方晚晴面无人色,颤抖得好像一片风中枯叶,挣扎着想要开口辩解。但在她之前,荧幕中的林小梅先一步低声问道: “方小姐,我……不用杀了她吧?只要让姜若水落选,你就会在怀古真人和靖海真人面前举荐我,让我进入天玑峰,是这样对吗?我,我不想杀人啊。” “不错。” 荧幕中的方晚晴胸有成竹,循循善诱,“第一道试炼的布置,我早已打探清楚。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在姜若水潜入洞穴之际,用这柄短剑割断绳索,就一定能让她出局。” “……” 林小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握紧了短剑,狠下心一咬嘴唇,“好,我做。”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60节 “……” “……” 短暂的沉默之后,满场哗然。 “竟然真的是方晚晴!!” “不对啊!方晚晴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之前明明听说,是姜若水纠缠不休,心生嫉恨……” “我早就说了,那些都是谣言!” “可是,以方晚晴的出身,为什么要算计她?” “就、就是啊!” 方晚晴已经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方瀚不见棺材不掉泪,还在扯着嗓门嘶喊,“我姐姐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费心算计姜若水?她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姐姐根本看不上她!她就是个——” ——话音未落。 原本静静守候在江雪声身后的少年,忽然如同一道激流般飞溅而出。 他的动作快逾闪电,舒凫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只见少年手中多出了一柄半透明的软剑,剑身清冽如冰,紧贴着方瀚细伶伶的脖颈转了一个圈。 少年:“你不用在意我,接着说。” 方瀚:“……” 他眼珠一阵乱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你都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了,还想让我说什么?遗言吗?” 少年:“都可以。你可以继续骂,也可以向小师妹道歉。” 方瀚:“如果我继续骂……” 少年:“你骂什么,它就会变成你的遗言。” 方瀚:“……” …… 而另一方面,荧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 方晚晴交代完林小梅之后,又另外买通了几个散修,让他们在人群中散布谣言,诋毁姜若水的名声。 虽然这一次她没有开口,也没有显露真容,只是以玉简传话,但那些散修一个个大惊小怪,张口就将玉简上的字都念了出来: “姜家……是青城那个姜家?你是说,他们家的大小姐红杏出墙,攀上了摇光峰的掌峰真人?” “不会吧,这真人也太饥不择食了。一个小家族的女修,年纪轻轻的,脸都没长开,能有几分颜色?” “嗨,那可不一定。十来岁的小姑娘,嫩得都能一把掐出水来,仙人也要尝个新鲜嘛!” 几个男修凑在一起猥琐地嘿嘿笑了一阵,这才想起正事,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转向那身披斗篷的“雇主”正色道: “只要我们帮你传话,这些灵石、灵药,就全都归我们了?” “……” 斗篷人物没作声,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待那些散修心满意足地作鸟兽散后,画面依然没有结束,而是一路追随着斗篷人物的背影,直到她沿着隐秘的山间小径回到讲经堂,摇身一变,恢复了方晚晴楚楚动人的模样。 那一张唇红齿白的大脸特写,任谁也不会认错。 “……” “…………” “………………” 这一次,羡云台是真的一片死寂,就连怀古真人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太尴尬了。 实在太尴尬了。 公开处刑,莫过于此。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又或许是再也承受不了众人针刺般的视线,方晚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倒在怀古真人面前,啜泣着叩首道: “真人,是晚辈错了!晚辈一时糊涂,被嫉妒心冲昏了头脑,酿下大错,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我可以道歉,对,我可以向姜姑娘道歉!求您网开一面,让我留在您门下……” 她情知这一次满盘皆输,对自己下手极狠,将脑袋磕得“砰砰”作响,额头伤口开裂,满脸鲜血横流。 方瀚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又不敢伸手去扶,只好在姐姐身边一起跪下,和她一道磕头如捣蒜。 就像原著中被他们陷害的姜若水一般,卑微、无措、狼狈不堪,犹如尘埃中匍匐求生的蝼蚁。 江雪声笑意不减,缓缓倾身,将面孔凑近舒凫耳边道:“她说要道歉,你接受么?” “先生,莫要闹我。” 舒凫只觉耳根被热气撩得发痒,将头颈微微一偏,也转过脸冲他笑道,“道歉若有用,还要天璇峰做什么?她喜欢磕头,就让她多磕几个,反正地面又不会疼。” “好,好。” 再说另一边,浑身僵硬、老脸铁青的怀古真人一见方晚晴磕头,顿时如梦方醒,想也不想便接话道,“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方晚晴,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便……” “怀古真人,残害同门是九华宗大忌。‘知错能改’这句话,并不适用于这里。” 鲛人少年面色平静,模仿着先前方瀚指控舒凫的措辞,以一种复读机一样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口道,“‘方晚晴对其他修士下此毒手,手段狠辣,心性凶残,这样的毒妇也配进入九华宗?’” “放肆!” 怀古真人又薅断了自己一把胡子,“一介小辈,胡言乱语,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 少年:“师父,他说我胡言乱语。” 江雪声:“哦,你说了什么?” 少年:“我把方家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怀古真人:“……” …… “唉……”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众人只听见头顶幽幽一声响,如同风动山林,又传来了掌门熟悉的、充满忧愁和仙气的叹息。 秋掌门一向与人为善,以大局为重,极少与怀古真人正面冲突。但事已至此,是非曲直有目共睹,再任由他闹下去,丢的就不光是方晚晴一个人的脸了。 “师叔,罢了。” 他轻叹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方晚晴心性有亏,不宜入我九华宗。若不加处置,此事也难以服众。” “传掌门令。不仅是这一次,从今以后,未来十次入门试炼,九华宗都不会对方晚晴敞开大门。” “师叔,您若想引她入门……且等六百年后,看她心性如何,再作打算吧。” “六百年?!” 怀古真人大惊之下,将自己参差不齐的胡须都吹了起来,“她若不入内门,不得修炼之法,如何能活到六百年!此事若宣扬出去,方家和其他宗门都不会再收留她,她根本无处容身……” 掌门温言软语地回答:“活不到,那便活不到吧。难道九华宗,还要负责帮她延年益寿吗?” “师叔这般好心肠,不如效仿洞明峰外出游历,悬壶济世,泽被苍生,也好过救一个心术不正之人。您在原地停留太久,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 听到掌门最后一句话,方晚晴再也承受不住打击,两眼发黑,浑身一软,无力地瘫倒在地。 在极度恐慌和绝望之下,她再也无法保持优美的仪态风姿,晕倒时也不像电视剧一般充满美感,而是直接仰面瘫倒,在地上铺成了一个四仰八叉的“大”字。 那一刻,整个羡云台都安静了。 包括江雪声和舒凫在内,许多人都取出随身携带的留影石,记录下了这一幕珍贵的影像。 此时舒凫还不知道,未来几十年、上百年里,这段快乐的影像都将在修仙界视频网站上不断流传,为无数人带来欢声笑语。 虽然方晚晴本人已经在修仙界社会性死亡,但作为一种不可多得的搞笑素材,一个“现在不学好,长大变成方晚晴”的标志性形象,她将在众人心目中得到永生。 她的名字,永远与笑话……不对,永远与快乐相连。 可喜可贺。 第四十六章 赢家 不客气,就赔我们一年份的钱吧 舒凫实在没想到, 她这一拳还没打出去,方晚晴就自己倒下了。 “不宜入九华宗”“且等六百年后”——掌门的措辞听上去仁厚宽和,实际上和关门撵人没什么两样,而且还一口气关了十道门。 不用问也知道, 这次方晚晴算是和林小梅一样, 凉透了。 说来合该方晚晴倒霉, 要不是她不依不饶, 非得让怀古真人给自己出头, 可能还不至于惊动江雪声, 给她来这么一招公开处刑, 送她一口气凉到北极圈。 依舒凫的意思, 其实还想养着她多玩一玩, 多套出一点关于“上一世”的情报。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连门派都没进去的重生女配,大概也算是独此一家。 ……丢人啊, 方小姐。 对于她的遭遇,舒凫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哼。” 掌门亲自拍板, 怀古真人情知已无转圜余地,一张老脸实在挂不住, 只好色厉内荏地冷哼一声, 一拂袖带起瘫倒在地的方晚晴, 看也不看舒凫和江雪声一眼,转身御剑而去。 道歉?承认错误? 舒凫用胸想都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 怀古真人但凡有一点担当, 他就不会是个叉烧。两世都活在他羽翼下的方晚晴, 也不至于长歪成这种德性。 所以她也不指望怀古真人反省,只是追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怀古真人!天权长老!我的名誉损失和精神损失, 您得让方小姐赔钱啊!要不您替她赔也行!”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61节 江雪声:“对,赔钱。账单我稍后便整理好,让司非送过去。未来摇光峰一年的开支,就都从天权峰账上走了。掌门,你以为如何?” 秋掌门:“好说,好说。” 怀古真人:“………………” 好你个头啊!那又不是你的钱! 舒凫远远看见,他仙风道骨的背影猛烈一颤,似乎想要和方晚晴一起晕倒。 …… 再说场上众人,他们并非有眼无珠,也不都是“我不听我不听”的弱智背景板。 江雪声这一场直播表演,画面1080P高清无.码,镜头360度毫无死角,是个人都能看出他证据充分、准备齐全,堪称一刀毙命,没有给对方留下一点翻身的空间。 方晚晴与舒凫孰是孰非,自然也就无须再辩了。 一位马尾劲装的少女第一个上前,向舒凫抱了抱拳:“道友,抱歉。我虽然不曾听信谣言,但我觉得这些谈情说爱、争风吃醋之类的小事,实在无聊得很,也没有想过查清真相,为你正名。如今看来,道友风骨出尘,倒是被这些腌臜东西拖累了。” “无妨。” 舒凫也抱拳还礼,“世间之事众说纷纭,鱼龙混杂,原本就难以分辨。若不是这次证据确凿,我也不敢让诸位信我。” 马尾少女飒爽一笑,朗声报上姓名:“在下姚篁,出身中州姚城,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舒凫微微一怔:“中州……姚城?” 在这个世界,修仙界大陆的划分极其简单粗暴,在大方向上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州,各州又散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城池。 比如传说中的四大宗门,西方凌霄,北方天衍,南方九华,这三个门派就分别位于西州、北州和南州。玄玉宫则是远居海上,不在五州之列。 如今凌霄城势大,不仅是其所在的西州,就连距离遥远的中、北、东三州,也有相当一部分繁华富庶的沃土和城池,已经落入凌家子弟掌控之中。唯独南州,因为有软硬不吃的九华宗坐镇,才成为了一座铁桶般油泼不进的堡垒。 舒凫回忆了一下地图,依稀记得“姚城”是中州一座有名的大城,似乎已经早早投靠了凌霄城。 既然如此,这位姚姑娘出现在九华宗,其中的含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道友,你可是听说过姚城?” 姚篁仿佛看出舒凫心中疑惑,也不推诿掩饰,坦坦荡荡地直言道,“说来惭愧,我父亲正是姚城城主,他已经带着我的兄弟姐妹和全城百姓,归顺了凌霄城。我不愿与之为伍,这才独自离家,想要在九华宗求得一席之地。” 舒凫恍然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你也讨厌凌霄城,那我们就是一生的挚友了! 她当即爽快地伸出手,与离家出走的姚姑娘握了一握:“道友高义,我心中佩服得很。” 有了姚篁带头,人群中其他迟疑观望的散修也纷纷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舒凫道歉,深刻反省自己面对谣言立场不坚、摇摆不定,没有及时冲锋在辟谣的第一线上,以至于黑白颠倒,小人得志,让清白者蒙冤。 还有人跟风说过几句酸话,为了表示敢作敢当,一定要舒凫抽他俩嘴巴,让他牢牢记住这个教训:“道友,照脸抽!不要因为我长得英俊而怜惜我!” 立刻有人附和:“对,我还瞪过你一眼!道友,你若觉得不解气,可以用‘二龙戏珠’这一招戳我的眼珠!” 舒凫:“……倒也不必如此。” 传谣跟风,挨打也跟风,这些人倒还真是表里如一,将从众心理贯彻到底。 对于这些陌生人,其实她并不怎么生气。 毕竟他们情报来源有限,耳边是绘声绘色、细节俱全的流言,眼前是齐玉轩和方晚晴郎才女貌,宛如神仙眷侣,怎么看怎么般配。齐玉轩又是个百年一遇的憨批,眼中只有方晚晴一个香饽饽,对流言蜚语视而不见,任凭旁人诋毁姜若水“水性杨花,红杏出墙”。 在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相信,他头顶上的帽子真是绿色的。 作为一个遭到未婚妻背叛的可怜人,齐玉轩喜迎第二春,觅得真心人,实在可喜可贺。 事实上,众人也的确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说,是姜道友你主动退亲,而且你根本看不上齐玉轩?” “他自己与方晚晴……私定终身,嫌你碍事,又不想背负移情别恋的名声,就任凭方晚晴给你泼脏水?” “他也太不要脸了吧!” “就是!看着一表人才,想不到内心如此龌龊!” “抱歉道友,我实在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是。” 舒凫深表赞同,“我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 叶书生第一次听说其中曲折,义愤填膺,当场挥笔写就一篇《论无耻之徒》,将齐玉轩洋洋洒洒批判一番,誓要将他钉在九华宗的耻辱柱上。 舒凫:“谢谢,有被爽到。再多骂点。” 叶书生:“道友放心,我还可以改编成快板、相声、民谣,保证让他们在九华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也没有人会听信谣言。” 鲛人司非认真地补充道:“师妹,我可以写曲,还可以唱。” 舒凫:“……” 这也太快乐了,这就是自带宣传团队的感觉吗? …… 就这样,舒凫与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们冰释前嫌,同仇敌忾,在共同唾骂齐玉轩的过程中,结下了一段杀气腾腾的友谊。 从今以后,齐玉轩和方晚晴会怎样,她不知道;但原著中女主被排挤、被冷落、被校园霸凌的剧情,多半是不会发生了。 为了过上一段正常的修仙生活,舒凫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第一场试炼结束后,众人或多或少伤疲在身,无法立刻参加下一关考验。尤其像齐玉轩这样的,直着进去,横着出来,当场就被担架抬下去抢救了。 九华宗的第二道关卡,自然也就被安排在三天之后。 根据小道消息,这场试炼不涉及武力考校,就算届时齐玉轩还躺在担架上,打着点滴吸着氧,也不会影响试炼进行。 换句话说——为了不拖累整体考试进度,齐玉轩不得不带伤上阵,以焦尸造型给大家表演一个身残志坚。 就像原著中的姜若水一样。 舒凫得知以后,立刻提笔给他写了封慰问信:“你的晚晴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加油!” 她很想加一句“奥力给”,可惜齐玉轩看不懂。 至于其他考生,他们大多已经结成了三个一组、五个一群的小团体,没事儿就聚在一起分享情报,讨论战术。比如白恬,他性格开朗,出手又阔绰大方,改掉自高自大的坏毛病之后,很快就交上了一堆新朋友。 舒凫一向不怎么合群,这会儿也没打算积极融入集体。这三天时间里,她准备和先前一样回到摇光峰,在世外桃源安心静养,顺便欣赏一下漂亮的美女师兄和美人鱼师兄。 师兄真的很养眼啊! 还有叶书生,他也是个有想法的。 姚篁全家都是凌霄城附庸,旁人不敢与她走得太近,唯恐引火烧身。唯独叶书生不以为意,一路热情地追着她认老乡: “道友,道友!实不相瞒,我曾经和我娘一起在中州生活,就居住在姚城一带。一别多年,很是怀念啊。” “是吗,那倒巧了。” 他乡遇故知,姚篁对他也十分热络,“道友在中州生活,为何千里迢迢赶来九华宗拜师?莫非道友与我一样,也是不愿臣服于凌霄城,因此慕名而来?” 叶书生:“哦,因为我听说这里妖修很多,我想请他们帮我找人。” 姚篁:“……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 叶书生认真解释道,“当年我在中州,曾经搭救过一只落难的狐狸。事后那狐妖化为女子,说是要向我报恩,与我结为连理,举案齐眉……” “原来如此,这倒是一段佳话。” 姚篁会意地颔首,“中州狐妖众多,的确常有‘狐狸报恩’之说,也有许多人与狐妖结侣。对了,后来呢?你们怎么分开了?” 这故事一听就很经典,姚篁来了兴趣,就连路过的舒凫也忍不住插嘴道:“对啊,后来呢?” 叶书生:“后来,我对那狐妖说,‘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不如我们先从朋友做起,相处两三年再说’,‘在下不敢轻薄,也请姑娘自重,结亲之事切莫再提’。” “不知为何,她闻言突然大发雷霆,说我如此拖延,一定是看不起她,泼了我一脸泥之后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叶书生的情缘,在三句话之内结束了。 姚篁:“……” 舒凫:“……” 姚篁:“叶道友,果然……是一个好人,一位不可多得的君子啊。” 舒凫:“你不用努力夸奖他了。我懂你意思。” 叶书生:“?????” 第四十七章 缓缓归 唱首催眠曲,让她睡三天 直到此时, 舒凫才后知后觉地知晓——叶书生之所以上山拜师,都是为了结识更多妖修,方便寻找当年那只愤然离去的狐狸。 据说,他养母临终之际, 得知这一段阴差阳错的因缘, 曾经留下遗言给他: “逍儿, 你务必找到当年的狐妖, 好好向她解释, 说明你只有珍重之心, 并无轻视之意。不可因为……而留下遗憾。” 舒凫深刻怀疑, 他养母想说的是“不可因为直男而留下遗憾”, 只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表达, 最后无语凝噎,含恨而终。 ——毕竟,她儿子可是气跑了未来的儿媳妇, 此生唯一脱单的希望啊! 叶书生:“虽然我不知娘亲为何一定要我找到狐妖,但父母有命, 我为人子女,就算肝脑涂地也要达成。” 舒凫:“不, 我想她只是担心你找不到媳妇。毕竟你又不会追人, 像这样自己上门求婚的姑娘, 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遇到的。” 找上门的老婆,竟然都能被这位君子给气跑了。 不愧是一位真正的书生, 从小就身体力行地实践圣贤书, 走自己的路, 让各路精怪夺路而逃。 姚篁也被这个故事深深地打(震)动(惊)了,她郑重允诺叶书生, 一定为他在中州查探消息,寻找当年狐妖的下落——若是找不到,只怕他的养母也会死不瞑目。 舒凫衷心祝福,并且从精神上支持他们。 …… 经过这段插曲,舒凫再一次认识到“我都交了些什么沙雕朋友,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62节 在无限的忧郁和眷恋之中,她跟着江雪声回到了摇光峰。 她这一路走来,身上也留有不少摸爬滚打留下的擦伤、碰伤,一条腿更是布满燎泡,红肿得不成样子。 在摇光峰坐定以后,几个小妖爬上爬下地给她上药,江雪声撑着下巴倚坐在一旁,眼看着舒凫一个劲儿地倒吸凉气,微微蹙眉道:“凫儿,你这番逞强,平白吃了不少苦头。” 舒凫抱头哀呼:“我求求您,别再管我叫凫儿了。” “……” 江雪声仰望天空,目光游离飘渺,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司非,你看着点凫儿,这些日子不可让她修炼,把伤养好再说。” 鲛人少年应了声是,紧挨着舒凫坐下来,脸侧两片鱼鳍就像风向标似的动了一动。 他偏转面孔,一双蓝莹莹、水灵灵的大眼睛笔直盯着她瞧,清秀面容上一派认真坚定:“小师妹,听话。” 舒凫哭笑不得:“我都这么大……” “是啊。都这么大了,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江雪声交错十指,阖着眼睛向山石上一靠,“若不是我让如漪盯着,看出方晚晴要算计你,提前在外头抓了那些兔子,此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舒凫挠了挠脑袋,“她想倒打一耙,难道掌门就会看着她打吗?九华宗的长老,又不是只有怀古真人一个。” 对于这一点,她是真的无所畏惧。 大概是因为见过秋掌门一面,她知道掌门脾气好归好,却不会放任怀古真人为所欲为。退一万步讲,哪怕今日她无法自证清白,被怀古真人按头定罪,最多就是挨他两句数落,还不至于像方晚晴一样当场凉凉。 对她而言,这点小事根本不痛不痒。 不过,就算是这么一丁点的委屈,江雪声也没让她受着。 摇光峰护短,果然名不虚传。 想到这里,舒凫忽然觉得心中一暖,也不怎么计较江雪声的唠叨和肉麻小名了。 妈妈觉得你冷,奶奶觉得你饿,一口一个“宝宝”的喊你,还不都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你吗? 虽然他不是妈妈,也不是奶奶,而是一个靠谱的成年男性。 也许是见她表情舒缓,江雪声飘忽不定地笑了一笑,垂下眼睫嘱咐道:“如漪这一回神魂离体,需要多歇着些。司非年纪小,做事不够细致,好在心思纯良,近日便让他跟着你。若有什么需要,随时与我说。” 舒凫一一点头应下,心中不免又有些好奇:这些日子,江雪声到底在忙什么呢? 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寻找上古神鸟……“五凤”的下落吗? 所谓五凤,就是指凤、青鸾、鸿鹄、鹓鶵(音同“渊雏”)、鸑鷟(音同“岳灼”)五种神鸟,分别对应红、青、白、黄、紫五色。 简单来说,就是红凤凰、蓝凤凰、白凤凰等等。 在这个世界里,上古时代物种丰富,曾经有不少舒凫耳熟能详的神兽驰骋大地,龙、凤、麒麟都在其中。他们生来便聚天地灵气于一身,修炼一日千里,与其他生物不可同日而语,是人族与妖族共同崇拜神往的对象。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煊赫一时的神兽日渐绝迹。无论龙族还是五凤,都在不知不觉间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人间对于神兽的信仰逐渐消弭,最终湮灭无闻。 时至今日,鸿鹄柳如漪甚至会被靖海真人斥为“妖物”,实在令人唏嘘。 若非江雪声,只怕舒凫一辈子都未必会听人提起,世上还有五凤之说。 在她知晓的人物之中,柳如漪是鸿鹄后裔;混血妖兽“大黄”带有一半鸿鹄血统;凌霄城公子以“凤”为名,祖上与鸿鹄一族有怨,舒凫早就怀疑其中颇有渊源。事实上,凌霄城的确是五凤中鹓鶵一族的后裔,只不过血统混了又混,神鸟血脉稀薄,论纯度还不如大黄,又可以称之为一窝鸟人。 鹓鶵后裔如此迫害鸿鹄,可见上古时五凤之间的关系,也并非铁板一块。 自从青城事变以来,田馨便和大黄一起长住摇光峰。据说大黄神魂受创,为了帮他找回涅槃之前的记忆,重拾过往心性,江雪声一直在煞费苦心地温养。 ——他如此劳心劳力地寻找凤凰,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舒凫心中有一箩筐的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她隐约觉得,关于五凤神鸟之事,江雪声和柳如漪另有考量,而且并不想让她知道。看鲛人师兄一脸无忧无虑的天然呆,多半也是不知道的。 既然如此,她也不打算刨根究底,毕竟外行插手只是添乱。 还是等自己修为进步,再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吧。 舒凫低头稍作思忖,又想起一个问题:“对了先生,您知道‘七魔君,四妖王’吗?” “怎么?” 江雪声半抬着眼帘,似笑非笑地冲她一瞥,“见过邬尧之后,对这些妖魔鬼怪感兴趣了?那你可须记着,不是所有妖魔,都像邬尧和摇光峰的妖族一样好说话。” “我知道。” 舒凫连连点头,“但我总有一天要行走江湖,除魔卫道。除了凌霄城之外,我得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江雪声闻言微微一顿,随后将身前倾,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不错,你想得倒长远。不过这些妖魔,你若正面遇上哪一个,还是快些逃命为好。” 舒凫捂着额头:“他们……都像巫妖王一样厉害?” “邬尧?他遭凌霄城暗算,身负重伤,如今实力只剩下不到一半。” 江雪声敛眉轻叹,目中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怅惘之色,“除了巫妖王,还有天、玉两位妖王,一个镇守青丘,一个高筑琼楼,你应该也都听说过。” 这两个名字的确熟悉,舒凫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青丘天狐,琼枝玉兔?” “正是。” 江雪声一手随意搭在膝上,白皙的指尖一上一下轻轻敲打,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感,“天狐、玉兔两族的族长,分别被称作‘天妖王’和‘玉妖王’,各自掌握一方势力。这两位都是自扫门前雪的脾气,虽然不好惹,但也没什么好怕的,玉妖王和我还有几分交情。” 舒凫:“……” 小女儿都送给你做徒弟了,那的确是挺有交情的。 难怪戚夜心一听昭云“回老家”就那么吃惊,敢情人家不仅是妖,还是四妖王之一的亲亲小公主。 “至于青丘天狐,他们秉性高傲,一向不大欢迎外人。偶尔也有些浮花浪蕊,喜欢在外游戏人间,其中一个桃花无数,还顺手勾走了邬尧的第二任道侣,甚是潇洒快活,如今也不知浪在何方;还有一个道行不足,反而受了些情伤,如今在摇光峰寻求安慰。你也见过他,他最喜欢一边拉二胡,一边唱‘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 舒凫心想,也不知叶书生命里注定的狐妖姐姐,此刻又流落何方,是不是也满心悲伤,在雨中拉肖邦。 她内心走神,口中继续追问道:“那最后一位妖王,还有‘七魔’呢?” 这次江雪声没答话,而是在储物袋里摸索了一阵,翻出个卷轴抛给她:“拿着,自己回去看。” 舒凫:????? 不是,说好的讲解环节呢?这师父还能罢工啊? 江雪声神色平静:“都是些杂碎,说了脏嘴,还会反胃。乖,自己看。” 舒凫知道他怪癖又犯了,却被他“乖”得发不出脾气,只好老老实实收了卷轴,客客气气地向这位便宜师父行了个礼:“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你……” 江雪声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抬手,在她毛毛糙糙的头发上撸了一把,缓声道:“其实你不必想那么多。凌霄城也好,魔修也好,自有别人去操烦,用不着你一个小辈。” 舒凫将他的爪子拨下来:“先生,你不是‘别人’。师兄师姐也不是。” 其实她也不想活得这么累,天天走一步想十步,可谁让她是女主呢? 她可以回避感情线、撕逼线,唯独剧情主线关系到整个世界的命运,不是她一个人想避就能避的。 更何况,自从来到摇光峰,又结识了戚夜心、云英、叶书生等一干同门,她渐渐也生出了“这个世界还算凑合”的念头。虽然遍地弱智男配和恶毒女配,但总是有很多善良正直的普通人。 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舒凫还想再努力一下,至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原男主和原女主都没让反派得逞、世界毁灭,总不能让她给玩儿砸了吧? “那么先生,我回去研究魔修啦。” “去吧。” 江雪声无可奈何地朝她一拂袖,“这三日好好休息,无聊就多睡觉,多晒太阳,不许带伤修炼。” “我知道啦!” …… “……” 司非定定站在原地,睁大眼目送舒凫远去,良久才慢吞吞地蹦出一句,“师父,小师妹真的‘知道’吗?我觉得,她好像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她知道个……” 江雪声以袖掩口,将一句不合身份的台词咽回去,“她当然不知道,所以我才让你跟着她。” 司非点点头:“嗯,我听师父的。如果师妹又要逞强,我就拦住她。如果师妹不听话,我就告诉师父。” “傻孩子,想什么呢?” 江雪声摇头叹息,“我的意思是,让你跟着她,每天对她唱鲛人一脉代代相传的催眠曲,一睡十二个时辰,连睡三天,一劳永逸,也省得我再来操心。为师忙得很,哪有功夫陪你们玩。” 司非:“……” 已经走远的舒凫:“……阿嚏!!!” 第四十八章 心术 专治各种不服 之后的三天里, 舒凫终于亲身体验到了什么叫“妈妈觉得你累”,“妈妈觉得你该睡觉了”。 别说熬夜,就连她起身吃顿饭的功夫,也要时刻提防着鲛人师兄在她耳边唱歌。万一她一个不小心, 在吃饭时多聊了几句魔修, 或者多打听了一句试炼内容, 让司非觉得“小师妹又要用功”, 就会二话不说将她放倒。 舒凫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光是为了昏倒时不要把筷子插进鼻孔里, 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她很想说大可不必, 但偏偏人家觉得很有必要, 而且乐此不疲。 就这样, 在师兄的严防死守之下,舒凫的三天假期转瞬即逝,她只来得及在清醒的间隙看完了一个卷轴。 也多亏这个卷轴, 她终于明白江雪声为何讳莫如深,连“七魔”的名字都不愿说出口了。 因为卷轴的内容, 确实是非常恶心。 如果说摇光峰是妖魔之中的正道栋梁,以摇光峰为标杆, 邬尧严谨自持, 算得上正派妖士;天狐、玉兔自成一派, 占山为王,可以说是亦正亦邪;原著中的魔修男配是个恋爱脑, 不谈恋爱就不会发病, 只要抢先一步给他做好绝育, 勉勉强强可以回收。 至于剩下那些个玩意儿,但凡有相关事迹记载的, 有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是纯度100%的有害垃圾,一把火烧了都不带冤枉。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63节 “……这届反派不行啊,素质太差。” 舒凫翻阅完全部记载之后,感慨万千地得出了上述结论。 原著男配之一,喜欢将女主按在墙上亲的土味霸道总裁,如今在“七魔”之中排行第三,正是一心一意埋头干事业的时候。 作为魔修,这个男配比较有原则,原则还挺多,包括不杀女人、不杀小孩、不杀独生子等等,在同侪之中堪称道德楷模。 前提是他不谈恋爱。 但江雪声依然很嫌弃他,嫌弃的理由只有一个——他的口头禅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实在是太土了!!! 根据记载(鬼知道这是哪里来的记载,可能来自于玉兔录像),迄今为止,这位老哥一共对二百四十七个女人说过这句话,再来三个正好凑成贰佰伍。 由此可见,一个女人要想引起他的注意,好像还是挺容易的。 对于这位土味魔君惊世骇俗的事迹,江雪声一挥笔,在卷轴上龙飞凤舞地批注道:“魔君南宫溟,无视即可。此魔无害,不必杀之;贰佰伍容易传染,不可与之往来。” 舒凫:……在某种意义上,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除了这个贰佰伍之外,其他几位魔头都“魔”得很到位,仿佛集体报名参加了一场人渣锦标赛,一个个争奇斗艳地表演畜生行为大赏。 这个爱吃童男童女,那个就专门绑架新娘子,完完整整地绑走,七零八落地送回来,顺带修书一封“谢谢款待”;这个经营黑市,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口和妖口买卖,那个就专心研究蛊毒,让凡人父子夫妻相残,互相挖出对方的脑子。 就算是稍微有点逼格的一号魔头,原著反派boss赵九歌,也有将敌对者挂城门的爱好。 若是不知情的,远远望去,大概会以为他很喜欢吃咸鱼干。 顺便一提,赵九歌本人是妖修走魔道,也就是传说中的最后一位妖王,人称“玄妖王”。要论咖位,的确可以说是修仙界反派第一人。 包括江雪声在内,正道修士几次有意清剿魔修,然而这些魔君不仅个个修为高深,而且精得不行,打一枪换个地方,又背靠正道无法轻易进入的魔域大本营,委实麻烦得很。 相比之下,凌霄城都显得像文明人——难怪他们再怎么飞扬跋扈,也没有被归入魔道门派。 不过,那也是他们大肆抓人试药、动辄灭人满门之前的事了。 如今的凌霄城,早已与堕入魔道没有两样。 纵观整个修仙界,凌霄城横行霸道,七魔君群魔乱舞,四妖王各自为政,唯一的厚道老蛟被削了一大半,连个称心的道侣都找不到,复健遥遥无期。 正道门派中,九华宗独木难支,玄玉宫远水救不了近火,天衍门两耳不闻窗外事,沉迷于开发门派周边。 前有狼后有虎,队友一半都是猪。要还修仙界一个太平盛世,实在任重道远。 作为一个刚入门的小修士,舒凫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对自己说一声“加油,奥力给”了。 在漫长的沉睡与短暂的清醒中,三天时间一晃而过。三天后,九华宗的第二场入门试炼如期而至。 这一次的试题由洞明峰掌峰——丹霖真人拟定,内容十分简单。 她将提供一百名症状各异的“病人”,全部由洞明峰弟子友情出演,考生们可以自由选择其中一名或数名。只要能够对症下药,或者采用恰当的治疗法术,让任何一名病人顺利痊愈,就可以算是通过。 舒凫对医理一知半解,多少陪着芳菲一起学了些皮毛,自认为足以应付。再看其他考生,除了专攻药理的医修之外,大多与她一样,都是些自信十足的半瓶水。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让一群外行治疗疑难杂症吧?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因此,他们信心十足、意气风发,毫无后顾之忧地上了考场。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 洞明峰提供的一百个“病人”,并不仅仅是一百个普通的病人。 ——而是一百个医闹。 一百个,千奇百怪,中气十足,满地撒泼打滚的,医闹。 无论你开什么药,采用何种治疗方式,疗效是否明显,他们都只有三句话: “你是不是要害我?” “你是不是要骗我钱?” “我觉得我病得更重了,他奶奶的,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 …… “救命!救命啊!放我出去,我不参加了!我不要和这些疯子待在一起啊啊啊!!!” 试炼开始后,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考场中已经响起了如此这般的哀嚎。 发出哀嚎的修士,正在被三个症状各异的医闹提着菜刀和斧头追砍。而他身在玉衡峰布置的特殊结界之中,除了治疗法术之外,无法动用任何灵力,与一介凡人无异。 与他类似的情况比比皆是,不过顷刻之间,结界内部已经化为人间炼狱。 偌大一方羡云台上空,呼号声、惨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一半来自于敬业的群众演员,还有一半来自于考生真情实感的呐喊: “不要啊,我不想学医,我不要做医修啊!能不能考点别的!” “……” 天枢峰大殿之中,少年掌门注视着水镜中鬼哭狼嚎的凄惨景象,忍不住面露苦笑。 “丹霖师妹,他们都还只是些孩子,大多被家里照顾得很好,从未经历过世间险恶。考验一下医术常识而已,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有。” 在他下首,眉目温和的白衣女修面色不改,一字字缓缓开口道,“医者悬壶济世,世人贪生畏死,面对疾病伤痛,难免将情绪发泄到医修身上。他们迟早要面对这一切,若是连些许困难都克服不了,如何做我洞明峰弟子?” “师妹说的是。” 掌门和和气气地应了一声,又谨慎地斟酌着道,“不过我想,并不是所有弟子都有志于医道,也不是所有医修都愿意受这种委屈。对于不愿逆来顺受的弟子,师妹是否考虑过,给他们设计一些其他的合格方式……” “自然,医修也不止‘逆来顺受’这一条路。” 丹霖真人颔首认同,如同观音菩萨一般慈悲安详的面孔上,忽然有狡黠的微笑一掠而过。 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点着水镜边缘一处角落道:“掌门你看,这不是已经有人通关了吗?” “……什么?” …… 丹霖真人所指的“有人通关”,不是别人,正是舒凫。 却说片刻之前,舒凫刚一进入考场,看见满眼如狼似虎的医闹,心下顿时亮堂得如同观火。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样的场面,她在21世纪见得多了。 见得多,心底里积攒的悲与恨也多。只可惜现代法制社会,遵纪守法的老实人提不动刀,一切都只能压在心底。 但在这个世界,时代背景不同,“医生”所能采取的措施自然也就不同了。 所以,舒凫大大方方上前,给一个明显只是感冒发烧的病人开完药,在他哭喊撒泼之前,抢先一步把剑锋架上了他的脖子: “朋友,你觉得你好了吗?” “我……” 扮演医闹的小弟子第一次遭遇这种场面,整个人都有点懵逼,但还是在内心尽职尽责地酝酿了一下台词,张嘴准备开嚎。 然而,他第一声还没嚎出来,就只听见舒凫凉飕飕地道: “朋友,我建议你想清楚一点再回答。你的头还疼吗?还发热吗?我医术不精,只能开出这么一副药,旁的我也没有了。不过我想,如果头掉下来,它就不会疼,也不会热了。你说是不是?” “我我我我我——我好了!” 医闹差点没被她吓尿,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忘了个一干二净,一叠声脱口而出,“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多谢女侠,多谢仙长,仙长妙手回春、华佗再世,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那就好。” 舒凫用剑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点点头,“恭喜,你可以出院了。” …… 掌门:“……师妹,这样也可以?” “当然可以。” 丹霖真人一脸欣慰地隔空鼓掌,表情越发慈祥得像个菩萨,“我们洞明峰鼓励医者父母心,也鼓励医者虎狼心。无论软硬,有用就行。为了治病救人,偶尔用刀架着病人的脖子,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啊。” “……” 掌门无言以对,只好把一张脸埋进斗篷领子里,默默地撩起袖角擦了擦额头,“抱歉,师妹。医者之道,博大精深,是我太过孤陋寡闻了。” 第四十九章 戏台 咱俩啥时候结的婚? 九华宗第二场试炼, 舒凫再次一骑绝尘,用一把剑架着“病患”的脖子,在众人或震惊、或迷茫的目光中,第一个离开了羡云台。 面对如此离奇的景象, 顶着菜刀忍辱负重、苦口婆心的老实人们目瞪口呆, 一时间竟不知从何槽起。 方瀚带头抗议:“这不公平!姜若水如此对待病人, 也算得上医者仁心, 也能叫做医修吗?!” 洞明峰很快给出答复:“可以。她这样的心性, 不仅可以胜任医修, 也可以担任医修的打手和保镖。” 舒凫:谢邀, 其实我只是21世纪医闹新闻看太多, 感觉有点生气, 其他的我并没有想太多。 其他考生也不是傻子,在舒凫的成功示范下,众人纷纷如法炮制, 试炼逐渐演变为一场医生VS医闹的群殴混战,场面一度濒临失控。 与此同时, 扮演患者的洞明峰弟子们也迅速冷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组织对抗, 硬是将战局拉平, 谁也没办法逼谁就范。 最后, 在“医生”和“患者”人手一把刀、话不投机挥刀对砍的背景下,试炼的主题反而回归到医术本身。没过多久, 一大半考生都顺利开出药方, 治愈病症, 热情友好地提着刀护送患者出院。 通关那一刻,所有人都面带灿烂的假笑, 空气中洋溢着浓郁的人间温情。 舒凫:“……” 总觉得画风有点不对,不过既然大家都通关了,应该也算是皆大欢喜吧。 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场试炼结束后,九华宗只给了众人不到一刻钟的喘息时间,就立刻宣布开始第三场。 这与秋掌门心慈手软的形象不太相符,舒凫起初有些疑惑,不过一听试题内容,心中这点疑惑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三场试炼,又是一个在修仙中极其常见的主题——心魔幻境。 既然是幻境考验,考生躺地上睡一觉就行,自然不需要休整筹备。面对全然未知的幻境,筹备大概也派不上用场。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64节 “诸位,我的试题非常简单。” 掌门半点也没有架子,好声好气地向众人解释道,“幻境因人而异,每个人都会看到不同的场景。一个时辰之内,只要各位能够凭自己的力量离开,就算是通过了。” 台下有考生举手发问:“请问仙长,‘离开幻境’的条件是什么?” “抱歉,这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掌门语气和善,口风却很紧,“关于这一点,请诸位在幻境中自行摸索。” 嚯,还是个密室逃脱。 听掌门说得神秘,舒凫越发感到好奇,久违地燃起了一点挑战心。怀揣着“掌门不会为难我”的信赖,以及“你凫哥阅文无数,什么场面没见过”的信心,她没有半点不安或焦虑,兴致勃勃地进入了幻境之中。 …… 幻境之外,柳如漪和司非却不像她一样轻松,一个赛一个的忧虑重重:“小师妹没事吧……” “掌门的心魔幻境,一向是入门试炼中最难的一关。” 柳如漪薄唇紧抿,柳眉微蹙,俨然便是一幅含嗔带怨的美人图,“六十年前的上一次试炼,通过的人不到十之一二,大多数修士都折在这里。即使师妹古灵精怪,只怕也……” “也得花上半个时辰才能出来。” 江雪声接过话茬,一手一个将徒弟们的脑袋按下去,“怎么,凫儿的心性,你们还信不过吗?” 柳如漪抬头苦笑:“先生,不是我信不过她。只是你也知道,掌门看重心境,从来不会在这一关手软。” “幻境,很可怕。小师妹,让人担心。” 司非这一次没有变成鱼型,大半个身子浸泡在摇光潭里,打着卷儿的黑发像海藻一样散开,唇边一串串地向外吐泡泡,“师父,我很担心。” 江雪声微微一笑:“那你们继续担心吧,反正我不担心。” 柳如漪:“……” 虽然早就对师父这个德行烂熟于心,但每次目睹,还是觉得他有点小欠揍呢。 …… “……” 与此同时,摩拳擦掌的舒凫在幻境中醒来,又在一秒钟后躺了回去,闭上眼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在这一秒钟里,她清楚地听见了草泥马从心上跑过的声音。 你凫哥阅文无数,这场面我真的没见过。 事情是这样的。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富丽奢靡、锦绣堆叠的大床上,春宵帐暖,被翻红浪,身边还躺着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 不,也不对。 这样的场面,她还是在某些穿越里见过的。比如《凤×凰》什么的。 但问题是,这个没穿衣服的男人,他——他—— 他长着一张江雪声的脸!!!!! “………………” 舒凫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脑海中所有零件飞一样地运转,以至于头壳都开始发热,她怀疑自己的脑浆即将自燃。 眼前的景象其实不难理解,她在一瞬间得出结论——这个所谓的幻境,恐怕就是用来迷惑考生、让人乐不思蜀的“美满人生”。 正所谓美人乡,英雄冢,要打造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美好幻境,除了功名利禄之外,“美人”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而舒凫心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恰好就是江雪声。 舒凫:草,我还没有入门,就在幻境里做出了如此欺师灭祖的事情。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是幻境先动手的。 大哥,我对你是清白的啊!!! ……不,在这个幻境里已经不清白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和形象,她必须尽快设法离开。 话说回来,这幻境不会他妈的有监控吧?!! 明明是用来诱人沉沦的美好幻境,舒凫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恐怖片,一眨眼就涔涔地出了一身冷汗,鸡皮疙瘩更是起了一层又一层。她觉得自己甚至不用穿衣服,光是披上鸡皮就可以出门了。 太可怕了,艹,简直太可怕了! 那可是江雪声啊! 就算她再喜欢江雪声的脸,她也不敢——好吧,如果对方同意的话她还是敢的,但问题不在这里。 不管怎么说,这进展也太快了!不对她在想什么! 舒凫惊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急忙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 不愧是九华宗掌门的幻境,竟然在一瞬间扰乱了她千锤百炼的心态,恐怖如斯啊。 舒凫,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比。 但再怎么慌……总而言之,还是先起床吧。就算要寻找幻境出口,也不能一直躲在被窝里。 舒凫像个垂暮老人一样哆哆嗦嗦地起身,颤巍巍地掀开被子,试图在不惊醒“江雪声”的情况下起床—— 然后在一秒钟之内宣告失败。 “江雪声”醒了。 他不仅醒了,而且还懒洋洋地撑开半幅眼皮,一手支着太阳穴,睡眼朦胧地朝舒凫望过来: “夫人,今日起得好早啊。” “…………” 舒凫以手抚膺,心底里暗搓搓地长舒一口气。 幸好,这个幻境没有连江雪声的性格一起还原。否则,万一他开口一句“凫儿”,只怕她会被雷得当场厥过去。 幻境再怎么骚,也骚不过江雪声本人。 尽管如此,眼前人慵懒的神情、散漫的语气,水汽氤氲的桃花眼,以及锦被之下露出的一痕雪白肩背,依然让舒凫觉得非常不妙。 舒凫:完了完了,好好一个清水文,又他妈被我搞到锁章了。 求你了美人,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吧。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说了出来:“我说那个,先……不是,兄弟,也不是。这位哥哥,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飞一样地转过身去,将双手高举过头:“穿好叫我!我保证不回头看!” 她的举动不可谓不反常,那长着江雪声面孔的男人却浑然不觉,轻笑一声,顺理成章地把戏接了下去:“夫人真是害羞。我们结侣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新婚第一天那般,像个小女孩儿模样。” 舒凫:草,居然还是老夫老妻设定。 ——我承认,我磕CP确实喜欢这样的。 ——但我没想过磕到自己头上啊!!! 不是我说,这位NPC哥哥的台词到底是谁写的,掌门吗?!! 掌门究竟看过多少文啊!!! 舒凫差点给这位NPC跪下了,但立志成为龙傲天女主的矜持,以及手边一张雕花木桌支撑着她,让她艰难地挺直了脊梁。 一个龙傲天,是不可以在自己的后宫面前腿软的! 大概! 舒凫一手扶着桌面站稳,一手撑住额头,气若游丝地继续飙戏:“这位哥……算了,这位夫君,你夫人我想出趟门。你不用送我,让我一个人出门逛逛吧。” 那男人也没阻拦,宽和大度地笑了一笑:“夫人去罢。无论你去多久,我都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好好,我一定回来。你好好在家等我啊!千万不要跟来!” 舒凫口中一叠声地胡乱答应着,根本不敢回头看他,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去,“那我就先告辞……哎唷!” 她刚一推开房门,便只见一个约摸十岁模样的少女迎面而来,一头撞进她怀里,不由分说地将她紧紧搂住:“娘亲!” 舒凫:“…………” 我靠,不是吧。 她一向是个闻孕色变的脾气,不仅自己不爱生,就连看文都对“生包子”不太感冒,除非男女主的孩子是充话费送的,或者让男主生也行。 怎么一觉醒来,她孩子都能上小学了? 这幻境不对劲啊!一点都不符合她内心深处的妄想! 面对突如其来的喜当妈剧情,舒凫受到极大冲击,一手怀抱着疑似充话费送的女儿,下意识地开口问了一句: “这……这是我生的?” 身后传来“江雪声”温柔的声音:“生孩子这么辛苦的事情,我怎么会让夫人做呢。但凡夫人不愿意,我都不会勉强你。” “这孩子,是我生的。” 咣当一声。 舒凫直挺挺地从台阶上倒了下去。 第五十章 戏精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夜夫妻吗,爱了 “谢邀, 人在幻境,已经疯了。” ——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舒凫的心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不愧是传说中的“心魔幻境”,果然名副其实, 童叟无欺。就算她本来没有心魔, 经历这个幻境以后, 大概也要无中生有了。 原地卒倒以后, 舒凫一个字都没敢跟白给的老公和女儿多说, 几乎是连滚带爬冲下台阶, 头也不回地逃出了这座令人窒息的豪宅。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65节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 一个“完全符合自己理想人生”的幻境, 居然会演变成这种鸟样! 虽然她确实喜欢美人, 确实不想自己生孩子,最好充话费给她送一个……但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几乎能够想象,此时此刻, 站在监控前的掌门正露出金馆长一样五味杂陈的表情: “干,这个姜若水的口味好奇怪啊。” ——不是的!!! 我不是, 我没有!!! 掌门,你要相信我啊!!! 舒凫一路在内心发出无声的悲鸣, 没头苍蝇一样拔足狂奔, 一连跑出半里地才放慢速度, 试图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然而她刚一回头,就只见一名珠环翠绕的丽人沿着山路款款而来, 抬起头冲她风情万种地一笑。 “妹妹这么着急, 是要上哪儿去呀?” 丽人美目流盼, 眼中满是情真意切的关心,“听说你近日刚斩杀了一位魔君, 不在家休息两天,就急着出门杀下一个了?” 舒凫:“……” 是你啊,美女师兄。 抱歉,你也被卷入了我这个噩梦一般的幻境里。 话说回来,我在梦里好像还挺牛逼的,一刀一个小魔君啊这是。 “那个,你是……” 舒凫情知无处可逃,索性背靠一棵大树站定脚步,试探着询问道:“柳师兄?” “哎呀,什么师兄。妹妹你睡糊涂了?” 长着柳如漪面孔的丽人娇嗔一声,素手一扬,手中精致的苏绣团扇在她肩头拍了一下,“傻妹妹,我是你的亲姐姐啊!” 舒凫如遭雷击。 师兄————!!! 没想到你在我的梦里,连鸡儿也没保住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明明是我的师兄,明明掏出来比男主还大,我却一直在潜意识里把你当姐妹! 说实话,这点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 舒凫心力交瘁,她觉得自己一生的咆哮都用在了这个幻境里。 但真的猛士不会就此认输,告别风姿绰约的“姐姐”之后,她迅速在山路上找了一处隐蔽的洞穴,扯落一片爬山虎遮住洞口,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开始埋头思考自己的处境。 从目前的所见所闻来看,这个幻境确实会反映出人心中一部分的“理想”。 在舒凫的“理想”——或者说“妄想”中,她确实想要一座远离人烟的山间别墅,最好身边有个温柔体贴的美人,小孩不用怀胎十月,像琼枝玉兔一样从树上长出来,刚一落地就能说会跑,智商一百八,一口气跳过最让人头疼的早教环节。 当然,她也希望有善解人意的父母,亲密无间的姐妹,还希望自己能够修为大涨、所向披靡,成为锄强扶弱的一代大侠,垃圾败类的火葬场…… 这理想虽说有那么一点直男,有那么一点男频主角,但姑且还算正常。 ……所以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舒凫:我的妄想一定哪里有问题.jpg 仔细追究起来,多半是她缺乏想象力,脑海中“美人”和“姐妹”的形象太过具体,NPC才会纷纷幻化为熟人模样,而且一个比一个逼真,让她差点尴尬得当场去世。 事已至此,在这种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蜷缩的幻境里,沉迷是不可能沉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沉迷的。 但问题是,她又该怎么出去呢? 舒凫远远眺望着自己的豪宅,回想起家中长得像师父一样的夫君,长得像师兄一样的姐姐,还有师父生出来的女儿……自从穿越以来,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何为绝望。 有一说一,她要是在幻境中死于尴尬,能算工伤吗? “不对,等一等。” 忽然间,舒凫只觉得脑海深处灵光一闪,腾地站起身来,“既然要玩尬的,不如就来个一尬到底,说不定还能以毒攻毒呢?” …… 幻境之外,羡云台上空,负责监考的戚夜心和云英俯视着满地四仰八叉,表情或挣扎、或沉醉的考生,彼此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悲天悯人的眼神。 可怜啊。 进入幻境之前,他们曾经对恐怖一无所知。 “这一次的幻境,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够通过。” 云英沉默半晌,率先提起话头,“师兄,你怎么看?” 戚夜心一脸淡漠地回答:“这近百人里,若能有三十人左右通过,便已经算是不错了。师尊的幻境,你也是知道的。” 云英心领神会,无奈地缓缓摇头:“我知道。掌门灵力强大,若是心志不坚之人,只要一进入幻境就会迷失自我,忘却自己从何而来,一心一意将幻境视为真实。” 戚夜心没应声,头也不回地点了点头,表示她说的没错。 “更可怕的是,即使一开始能够抵抗幻境、保持清醒,也只是暂时的。” 对于当年自己经历的考验,云英至今仍记忆犹新,“在幻境中停留的时间越长,记忆就越稀薄,还会逐渐丧失分辨幻境与现实的能力,最终沉湎其中。若要从中挣脱,就只能……” “只能在丧失自我之前,抢先一步,主动‘放弃’自己在幻境中拥有的一切。” 戚夜心冷冰冰地接话,“不过,面对自己梦寐以求的景象,又有几人能够果断割舍?” “……” 云英肃然敛容,回过头细细端详了一下戚夜心的脸色,字斟句酌地询问道:“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你在幻境里,究竟看见了什么?掌门说过,因为你道心坚定,他才收你为弟子。” “其实也没有什么,是师尊太抬举我了。” 对于这个堪称失礼的提问,戚夜心平静的容色上不见一丝涟漪,毫不避讳地回答道: “我看见亲手将我卖到魔修黑市的父母,对我关怀备至,偏宠有加,就像全天下关爱孩儿的普通父母一样。我没有投水脱逃,我的父母也没有因此遭到黑市迁怒,落得个横死街头的下场。我的家族圆满,儿时幸福,父母一路送我上了九华宗——大抵便是如此。” 戚夜心的儿时经历,在长辈和相熟的弟子之中不是秘密,本人也无意隐瞒。 他出生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家族,祖辈经营不善,家道败落,父亲又因一念之差误入黑市赌场,最后落得个一文不名,不得不将独生子送去抵债的境地。 他就像所有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一会儿老泪纵横地苦苦哀求:“夜心,你去吧。你的灵根好,把你给了他们,父亲就有救了!” 一会儿又凶神恶煞地威胁:“我生你养你,你身上每一滴血都是我的,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母亲也流泪道:“他纵有千般不是,毕竟是你的父亲啊!” 戚夜心一度落入虎口,但他天资出众,人又机警,九死一生从几个魔修喽啰手上逃了出来,恰好被秋掌门所救。 彼时他满腔悲愤,一心想找自己的父母要个说法,却发现他们遭到黑市报复,早已命丧黄泉。 少年沉默了整整一夜。当旭日再次升起时,他犹带稚气的面容已经沉静如冰,满头青丝尽成霜雪。 爱恨成灰,一夜白头。 “原来如此。” 云英似乎早有预料,神色凝重却不显惊诧,“然后呢?你是如何……” 戚夜心淡淡道:“我在幻境里又投了一次河,溺亡之后,便回来了。” 干净利落的回答。 就好像在说,所有粉饰太平的虚假幸福,所有自欺欺人的美好幻影,对他而言,都是不需要的。 九华宗首席大师兄,如青松、如利剑,可以粉身碎骨,却不可令其摧眉折腰。 “不愧是大师兄。” 云英波澜不惊的神色微微一动,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若换了我,也许会恨意难消,在幻境中杀了自己的父母。” “没必要。” 戚夜心仍是一脸平平淡淡,仿佛在谈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我的父母已经死了。我欠他们的,他们欠我的,在他们将我卖给黑市、因此付出代价的那一刻,便已尽数了结。我不需要弥补,也不需要报复。” 道心澄明,红尘已远。是非恩怨转头空,朝如青丝暮成雪。 在霜雪满头的戚夜心眼中,多少不甘与恨意,如今都已经化为烟云,只余一句无悲无喜的“不关心”。 对于他这副铁石心肠,云英也只能报以一声慨叹:“师兄心境,果然非同一般。只是这一次,不知又有几人,能像你一样通透明白,当断则断?” …… 与此同时,幻境中的舒凫—— “夫君,我们离婚……哦不是,和离吧。来,签一下我草拟的和离协议书。” “……………………什么?” 没错,这就是她的解法。 面对毫无破绽的幻境,她决定放弃迂回,尝试一下传说中的正面突破。 事实上,这一招比她想象的更为有效——NPC显然没见过如此朴实无华的操作,一时词穷,直接手足无措地原地当机了。 看他那副呆滞的模样,说不定是被她玩出了bug。 一般的修士面对幻境,如戚夜心一般果断自尽者有之,杀夫/妻证道者有之,远走高飞、寻找世界尽头者亦有之。说是要“放弃幻境中拥有的一切”,修士们的方法往往很潇洒,很暴力,却很少有人正儿八经地想到离婚。 舒凫的理由也很简单——好好的,干嘛非要杀人呢? 只是要破坏幻境中的设定而已,离婚应该也可以吧?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大侠,她只想清理人渣,既不想杀NPC,也不想杀自己。 不等NPC小哥反应过来,舒凫已经将自己草草写就的“和离协议书”推到他面前,飞快地一条条念给他听: “你看看,因为是我提出和离,你也没有过错,所以我愿意净身出户,房子、家产都留给你。我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应该足够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女儿的抚养权也给你,实不相瞒,我接下来打算浪迹天涯,恐怕没法好好照顾孩子。再说,这孩子是你生的,她肯定愿意跟着你。” “哦对了,还有我姐姐,希望你帮忙照看她……” 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 第66节 “等等,等一下!” 那NPC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老半天才恢复运转,近乎仓皇地摇头道:“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不合你心意吗?” “呃,这个嘛……” 貌若天仙,温文尔雅,对她千依百顺,还愿意替她生孩子。 如果这里不是幻境,这位NPC小哥不是顶着一张令人尴尬的雪哥脸,舒凫确实有种“夫复何求”的感觉。 不过很可惜,同样是美人,她还是觉得自己泡来的更有成就感。 同样是江雪声,她还是更喜欢那个……有点骚、有点浪,有点小欠揍的本人。 怀着如此清晰的念头,她将纸笔硬塞到NPC手里,无比真诚地告诉他:“对不起,我觉得你不够骚。” NPC:“……” 他经营了这么多年幻境,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 但作为一个NPC,即使对方已经开始手撕戏台,他仍然要将戏一丝不苟地演到最后:“可是夫人,你抛下我和孩子,将万贯家财都留给我们,你又要去哪里呢?天大地大,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吗?” 舒凫粲然一笑,不带一丝阴翳的眼瞳亮若晨星,“我啊,想去九华宗拜师学艺。我觉得,那里应该有人在等我。” “可是,夫人你已经天下无敌……” “哦,那个啊。” 舒凫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忘了告诉你,刚刚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自废修为了。现在我一无所有,可以说是‘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生活’。” “………………” NPC目光呆滞,再次无言以对地当机了。 “怎么了?你别难过,也不用觉得可惜。我知道,有个人会重新教我的。” 说到这里,舒凫只觉得心间一暖,第一次流露出些许动容之色。 她握住NPC温热的、与江雪声一般无二的双手,真心实意地晃了两晃,冲他绽开一个微笑: “抱歉啊。其实我很喜欢你这个设定,不过我真正想见的人,还有我喜欢的自己,都不在这个世界里。” “我想来想去,不是自己打下的江山,不是自己追到的美人,好像都没什么意思。人活着要是没意思,那不就完了?” 然后,她就这么笑嘻嘻地拉着NPC的手,在鲜红的印泥里蘸了一蘸,干脆地按到“和离协议书”上。 “很高兴见到你。拜拜,我走啦。” …… …… 与此同时,摇光峰清幽僻静的山谷一角。 江雪声就像他的人鱼徒弟一样,半身浸没在清凉的寒潭之中,一袭银白薄绡掩着身形,微微濡湿的墨发垂落两肩,如同发亮的锦缎一般包裹住纤长背脊,发梢上还挂着些晶莹水珠,似是正在沐浴。 忽然间,他半阖的眼帘轻轻一动。 而后,就像水面漾开涟漪一般,一点微小的、几不可察的笑意,从他眼尾和唇边慢慢扩散开来,逐渐弥漫至整张美玉一般的面容,犹如冰河初解,春光明净。 “呵。这样的解法,只怕世上再无第二个人……” ——你说有人在等你,大约只是随口一提。 ——你不知这红尘多无趣,千年万年,陵谷沧桑,也未必能够遇见一个你。 “……欢迎回来。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舒凫说得对,他确实在等她。 不仅是在摇光峰等她通过试炼,在更久之前,在漫长、渺远到他自己都已经忘却的时光里,他一直在等待。 要说等什么,大概是等一点“意外”吧。 如今,他想他应该是等到了。 舒凫就是那个最大的意外,从来不按牌理出牌,几乎每一天都能给他整出点新花样。 尤其这一次,那可真是意外过头,直接奔着震撼祖宗三代的境界去了。 江雪声自以为遍览黄泉碧落,看透人间世情,但如此根骨清奇的幻境和解法,就连他也是第一次看见。 不管是光速结婚再离婚,还是有人坦坦荡荡说“我想见他”、“他在等我”,放弃理想中的美满人生回来找他,都是他一生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就算再活上千八百年,大概也遇不上第二次。 不过…… 江雪声凝视着水面上自己风华绝代的倒影,抬手拢了拢濡湿的乌发,忽地冒出个无关紧要的念头。 他现在这番模样,应该比她想象的更好看些。 她还想了些什么来着? 哦,对了。孩子。 说来也巧,他们这一族确实与众不同,两性均可为后代赋生,繁衍原理就像琼枝玉兔一样抽象,只是受忌于天,子嗣艰难。 如果非要与天命争上一争,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这么一想,舒凫虽然脑洞清奇,但还真是许了个现实的愿望。如果她得知这一点,大概会露出比幻境中更加精彩的表情。 可惜没法让她知道,这真是太遗憾了。 第五十一章 我命由我 傻了吧,你爹还是你爹 “哎唷我艹!什么弱智幻境, 吓死爹了!” 这是在场全部考生中,第一个从幻境中苏醒的舒凫,醒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戚夜心:“……” 云英:“……” 算了,假装没听见吧。 然而两人刚打定这个主意, 就只见秋掌门一道分神从天而降, 带着一身缥缈仙气落到地上, 笑吟吟地面向舒凫俯身道: “姜姑娘, 请问‘弱智’是什么意思?还有, 你一个小姑娘, 为什么要自称‘爹’呢?” 舒凫:“……” 醒来后的世界, 依然是个噩梦啊。 幸好, 秋掌门没有追根究底, 只是随口与这个清新脱俗、别具一格的小弟子开个玩笑。 他执掌幻境试炼多年,心如铁石的修士见过不少,其中翘楚便是戚夜心。但像舒凫这样精神饱满、中气十足, 刚一醒来就开口骂娘的,却是几百年来独一份儿, 一般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情。 昙华这个小徒儿,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话说回来, 她在幻境里究竟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要说“弱智”? 掌门很困惑。 …… “我的妈, 这后劲真够大的……” 舒凫揉着针刺一般隐隐作痛的脑门, 摇摇晃晃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稳, 便只见两道人影一左一右飞扑而来, 险些把她挤成一块夹心小饼干。 “师妹, 还好吧?!” “小师妹,头疼不疼?难不难受?吃牡蛎吗?或者章鱼?” 舒凫:“疼疼疼疼疼, 轻点轻点!你们要把我捂死了!” 想不到她也有这一天,被两个男人前后包抄、动弹不得,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左右为男,进退两男。 左右为男之下,舒凫挣扎着探出半个脑袋、一条胳膊,哐哐敲打鲛人师兄的脊背:“三师兄,三师兄放开我!我不像章鱼一样肢体柔软,会被你捏爆的!” 司非连忙松手,小心翼翼退开两步,琉璃般的漂亮眼睛眨了一眨:“小师妹,你真的没事?” “……” 舒凫仔细打量着他们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些狐疑,“你们觉得,我应该有事吗?” 虽说这幻境恐怖如斯,不过真正的恐怖也就只在于尴尬,应该不至于让他们这样如临大敌啊。 难道说……她的幻境之所以看上去如此弱智,不是因为幻境本身的设计,而是因为她自己? 正经人的幻境,其实不是这样的? 舒凫略一沉思,觉得这个问题还是不要深究为好。世上总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幸福。 但另外一个问题,她还是必须追根究底:“那个……幻境中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能看见吗?” 司非懵懂摇头:“没有啊。掌门的幻境试炼,一向不会对任何人公开。说是为了保护……阴私?” “是隐私。” 柳如漪纠正道,又像个温柔大姐姐一样摸了摸舒凫和司非的头发,“不过依我看啊,你们这两个小家伙,脑子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愿望。就算被人看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舒凫:“……” 对不起师兄,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竟然如此狂野。 我不干净了.jpg 在舒凫之后,陆续又有几个修士挣扎着从幻境中醒来,无一不是神情恍惚、怅然若失,还有人悄无声息地落下眼泪。 很显然,他们的幻境都与尴尬无关,尴尬的就只是她而已。 舒凫一一看在眼中,但她本着“小腚一瘫,小腿一翻,凡尘俗世,与我无关”的原则,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尴尬又如何! 其他人看不见! 那就等于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