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磊爱嗦糖的猫》 迷山吊古篇 第一章:小女孩 一九二六年,平阳府西南窝沟村。数不清的人影趁着夜色,从四面八法向村尾聚集。 让人捉摸不透的是今晚流云遮月,视线本就不好,村民们又都早早熄了灯,使得崎岖不平的村路更加难走,可这些人中竟没有一个提灯用火把的。 更诡异的是,他们除了走路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外,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没有交头接耳,所有人的目标,皆是村尾唯一那家还亮着灯的茅草房。 “阿白,我怕……” 茅草房里,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缩到父亲身后,用颤抖的声音诉说内心的恐惧。 可男人没有回应,只是原本挨着墙的身体,与墙壁贴得更紧了一些。他攥着明晃晃的镰刀,凝神静气,听着那些脚步声由远及近。 屋子里还有个半大小子,也学父亲那样手握铁锹,将母亲护在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能清晰地看到紧张和不安。只不过身为男子大丈夫,他不好像妹妹那样讲出口而已。 脚步声消失了,男人推开窗扇一看,外面黑压压的如山似海,不大的院子里站满了人,连点间隙都没有,这家人想逃,别说没门了,就连窗户也没有。 见到这情况,连男人都为之动容。正当他想做点什么,缓解心中压力时,女主人忽然推开男孩奔了过来,在男人耳边恳求道“娃他爹,他……他们是要寻丫头做那件事。咱们不……不如……”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有疑虑,女人的话说到半中腰停住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云九小说 男人好像早就猜到女人会说这话,猛地回头,双眼怒视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想——干——什——么?” 是个人都瞧出男人脸色不善,更何况是与他同床多年的妻子,深知其脾气秉性,见状,刚刚鼓起的勇气一下消退不少,使女人下意识低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但这种怯懦,也仅是片刻而已。当她瞧见满脸无辜和恳求的女儿,又瞥见一旁神情紧张的儿子时,女人的眼中爆出了火花。 所谓,为母则刚。为了家和孩子,她决定不再屈服,选择回瞪向男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把丫头交了去吧,起码咱小还能活。否则……否则你们老牛家,到你这就绝后啦!” 为怕男人固执己见,女人专门用他最在意的事情做突破口,果然获得了奇效男人神色猛地暗淡下来,大概是内心发生了动摇。 为怕夜长梦多,女人趁此时机抢步过去,一把拽住女孩。 “娘!!”可能没料到是这结果,女孩惊恐地看着女人,用全身的力气,挤出这原本最熟悉不过的称呼。 与女孩的目光撞在一起,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但转瞬即逝“走。只有交出你去,俺们才能活!为了这个家,你也该做点什么了!” 语调听上去冷得怕人,手上用力,已经半推半拽地把女孩弄到了门口。当她正要伸手开门的刹那间,忽然寒光一闪,就听哆的一声,那柄镰刀的刀尖,深深钉在了把手上。 刀刃上寒芒吞吐,距离女人的手背不过寸许而已。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可把女人骇得不轻,于是慌忙抬头,用极其怪异的眼神看向男人。 男人已经把女孩重新拉回到自己身后,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想拿丫头续命,除非俺姓牛的死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儿上,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女人比谁都清楚,所以颓然地瘫倒在地,开始掩面抽泣起来。 儿子跟妈近,这时候连忙出声安慰。 男人则不去理会他们母子,只是冲女儿微一点头,便拔出镰刀,踢开屋门跳了出去。 面对院中这许多原本相熟的村民,男人狠咽了口唾沫,随即将镰刀横于胸前,沙哑地喊道“爬!都给老子爬得溜远!只要姓牛的在,谁都别想动俺丫头一根指头!你们……” 话还没说完,忽听呜的一下,有什么东西奔着男人腰部袭来。 正巧流云飘动,月光忽明,借助眼角余光看得清楚,原来有个村民已经按奈不住先动了手。一根钢叉瞬间刺到,只要被扎中,保管骨断筋折,不死都难。 不过还好,男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仗着自己年轻体壮,反应也快,于是将身体一转,像个陀螺那样险中又险地躲开了偷袭。 待偷袭那人因失去目标,身体控制不住朝前冲的瞬间,男人也刚好旋转回来,顺势把手里的镰刀往前一送。 但听得噗嗤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堪比夜猫子般的惨叫,鲜血在夜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恰巧洒在其他村民们的面前。 要搁平时,这些淳朴的村民见到此等骇人的景象,早被吓得退避三舍了,可今夜却完全不同,他们不仅没有害怕或后退,反而如鲨鱼见血般,显得异常兴奋。 没有人给出信号,这么多村民却像是相互间有了心灵感应,一起扑向男人,各个面露狰狞。 什么柴刀、木棍、铁钩、石块,甚至连板凳都被当作武器来用,如雨点般罩向男人。 耳中全是叮当的金属声,再就是此起彼伏,强弱更替的哀嚎与怒骂。 屋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们被这眼前的一幕吓得傻了,缩在里面一动不动。 院中打斗的时间并不长。毕竟老话说得好,三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即便男人打定主意,豁出命去要保护女儿,但他也只是个普通的村民罢了,是血肉之躯。 开始还能有进有退,但时间稍长,体力和注意力就已经到达了极限,几乎满眼全是威胁,分不清真假虚实了。 很快感觉肩头一凉,剧烈的疼痛信号被大脑接收,等他惨叫出口并回头看时,上面已经少了足足三四两的皮肉,鲜血崩流,像小河一样。 紧接着是小腿、屁股和后腰接连受创,男人被疼得怒火中烧,使劲儿舞动手里的镰刀,又伤多人,但很快力竭。鲜血顺臂膀流到掌心,那唯一的武器也因此脱了手。 面对四方袭来的拳脚和武器,男人再无法抵挡,身子一歪,顷刻间便被人群淹没。可即便如此,他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叫女儿小花快跑,直到再没了声音为止。 而几乎是在同时,屋中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立马被一个村民注意到并提着砍刀冲了进去,但很快他又飞了出来,像被掷出的石子,急如流星,一下撞破院墙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围攻男人的村民们早已停手,正瞧见那人飞出去的情形,全都一呆。 紧跟着他们似乎明白过来,纷纷呐喊着,各个像是见了猎物的猛兽,一股脑想挤进狭小的茅草屋。 可能是因为气流被冲进去的人所带动,原本还亮着的油灯,竟在这时候噗的一下灭了,里面登时变得黢黑一片。 因为人数众多屋中狭小,大部分村民被自己人挡在外面,他们只能围住门口,焦急地询问里面的情况。 谁知里面刚才还有人声,但一瞬间似乎所有进到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紧跟着是接二连三,重物倒地的闷响,马上有个人窜出并大声喊叫。 外面的人都没听清他喊了什么,只见那人双手扒住门框,身体刚冲出一半忽然一顿,跟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开了。是那种粉粉碎,如吹散了蒲公英一样地散开!最终在门槛上,只留下一身衣服。 这下,院子里的村民们都吓傻了,纷纷举起手里的武器,呈扇形退开几步,紧盯屋内。恐怕这时候,所有人的脑子都短路了,连“逃”这个概念也已经想不起来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和院子里始终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这些人的腿都麻了,胳膊也举酸了,却仍没有一个敢动的。 忽然,有人在这紧关节要的时刻,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打了个又大又响亮的喷嚏。这下子,几乎震得他自己喉咙发疼,耳中嗡嗡乱响。 而与他相邻的几人也是露怯,一起被吓得叫了声“妈”,然后都看向那人,面露不满。 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众人只觉视线一阵模糊,随即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所有的人都开始打起喷嚏,还是那种愈演愈烈,怎么都停不下来的喷嚏。时间一长,几乎连肺管子都是疼的。 “哇……” 第一个打喷嚏的人忽然吐出口血,人也随即倒地,弹腾两下便不动了。 有些事就怕起个头,只要开始就会像得了传染病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霎时间,呕血和喷血的人越来越多,场面几乎失控。 大约十几分钟过后,原本嘈杂不堪的院子里已渐渐安静下来。伴随着最后一人倒地,一切归于平静。 很快,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恐怕几里外都能闻到。 堆积如山的尸体,真正是血流成河,宛如传说中地狱一样的场景,在村中上演。 究竟是什么原因?所有人是不是真的死了?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没人知道。 三天后,有两个相熟的脚商进了村,打算像往常那样用东西换些特产。谁知进村没一会,就听到他们的惊叫声,跟着两人疯了一样跑出来,脸色煞白的几乎没个人样,大叫着消失在了来路。 又过了几天,当人们找到那两名失踪的脚商时,他们举止怪异,似乎见到过什么可怕的东西,或遇上了天大的怪事,受了严重的刺激,人已经傻了。两人被发现后,嘴里就一直不停念叨着什么“花开”“尸山”“仙鬼”等字眼,完全不知所云。 但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变傻前曾进过窝沟村。 当一些好奇心旺盛的人,想要去探寻究竟时,一场酝酿已久的战争即将展开,让他们不得不丢下这件事,忘记了那个再没有走出过活人的村子。 时间流逝,窝沟村和当晚事情的真相,一起被埋没在山林当中,没人再提起,更没人会知道…… 迷山吊古篇 第二章:铃医 一只小药箱,一副招幌,一个摇铃,就是从古至今,铃医们的基本配置。有些地方,称他们为走方郎中或赤脚医生。相传像扁鹊、华佗、李时珍的祖父等名家,也都是铃医出身。 时间来到六十五年后,布厂街中段的一棵法桐树下围满了人。 小药箱放在地上,箱盖已经打开,露出里面的瓶瓶罐罐和各种药包。摇铃挂在箱侧,一副少皮没毛的破招幌斜依着树身。 招幌正面有八个大字“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背面,本该是铃医主攻的门类或几种独家秘药的名称,现在却被“能治百病”四个大字所替代。在招幌不易察觉的角落处,有个小小的“毉”字绣在上面,不专门去找,真的很难发现。 这会儿在大伙的注视下,我正搬着一个老头的臭脚仔细观察,比做针线活的姑娘们还要专注。 随手取出一根医用棉签,在老头脚趾缝里轻轻一按,马上就有浓稠的黄水流出,吓得他哇哇大叫。 “诶,你个龟孙!俺不是说这玩意流哪儿烂哪儿嘛!” 气急败坏的老头要撤脚,我却先一步在药箱里取出个小瓶,熟练地拔掉瓶塞,倒出些许青白色粉末在他的脚趾缝。一瞬间,刚还中气十足的老头,立马紧绷成了个硬棍,还张大嘴巴倒吸着凉气。细看他额头上,冷汗涔涔的堪比瀑布。 他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可把围观的大爷大妈们吓了一跳。 有位大妈胆小,惊叫着跳出老远,连多年的腰肌劳损和关节炎都治好了。 这会儿老头已经缓过来劲儿,随便拿衣袖抹了把汗,瞪着我似乎是想开骂。我却抢先松手将他的臭脚撂下,取出早已裁好的牛皮纸分成九份,包了刚才的青白色粉末并递给他。 “先疼后凉,对症下药。你这是黄水疮,细菌感染造成嘞,拿俺的药回去外敷拔干除菌,一天两次,五天保好。记着,这段时间忌辛辣刺激,别用自来水清洗伤口,少出汗,尽量保证脚指头缝干燥。”说罢脱掉手套,随即喊道,“下一位!” 老头的脚后跟被我磕在地上,震得腿肚子生疼,又来不及穿鞋,只能原地咯噔着。他还想发火,脸色却一下变了,变成那种酸麻舒爽交织,想说又表达不清的模样,怒意明显消了七八分。 一旁人眼神好点的,已经看到老头的趾缝里不再流出新的黄水,原有的也早就结晶,使得在场观众们发出一阵惊呼。 老头是直接受益人,他现在不得不佩服我的本事,于是爽快地掏出一张大团结丢在箱盖上,抓起自己那只鞋,咯噔着就走了。 那动作潇洒轻快的,堪比传说中的燕子李三。 有了这票成功案例,局面被彻底打开,其他的大爷大妈们纷纷挤过来,争先恐后诉说自己的苦处。而我眯起眼,故作高深状,心里头早乐开了花。 这都是钱哪! 正当要接诊下一位患者时,忽然一个中年男人不按规矩,挤开人群,一屁股坐在我用砖头做成的看诊凳上,对大爷大妈们的指责和怒骂充耳不闻,反倒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小子,你是个巫医啊!” 中年男人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搞得在场的大爷大妈们瞬间哑火,面面相觑。而我则心头狂跳,马上朝那人连使眼色,嘴里却净说些有的没的,好不容易忍痛把这些潜在客户给驱散。 “大哥,你谁啊?什么巫医?一大清早的就说醉话。”边敷衍搪塞,我边收拾吃饭的家伙事儿,揣好刚挣的十块钱,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谁知对方却不依不饶,指了指招幌角落处,那个“毉”字冷笑。 见遇上了行家,又像个狗皮膏药般甩不掉,我只能听天由命,随他一起走进一条没人的小巷。 开始以为这家伙是打算勒索钱财,没想到他靠在墙根,什么话也不说,又开始打量起我来。 “嘿、嘿,我脸上有花啊?还是你家姑娘找不着对象,打算考虑一下我?”我厌恶地撇了撇嘴,“咱有事儿说事,别打哑谜。就算我医术再高明,也猜不透人心。” 男人听这话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用食指虚空朝我一点。 “你小子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没点正形。药息决那么老实一个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孙子。” 这话在旁人听来以为是骂人,但对于我来说,好比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他口中所说的药息决,正是我爷爷。 奇怪!从我记事起到老头子死于非命,他似乎没交过朋友,尤其像面前这位,爱喷香水,穿着打扮都挺体面的主,更是没有印象了。 以前老头子带着我在广西、云南、贵州等地流窜,见多了山高林密,民族风情和疑难杂症,凭借一身本事换取吃喝,多余的不要,搞得自己像个逃难的,啥时候停下来歇过脚,敢认真交些朋友呢。 要是有朋友在,至于死后连个棺材都买不起吗?要是有朋友,年仅十岁的我,能独子在街头流浪吃苦十多年? 所以当他提到老头子时,我先是惊疑,而后生气,表情一定变得不善了。 男人察觉到有异,笑了笑说“小子,干嘛这么大火气。我不是来找麻烦掀老底的,更不是叙旧,说实话,我与药息决也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交情,只是佩服他的本事罢了。 今天找过来,我下了大工夫,打算给你介绍个来钱的活。当然,原本最佳人选是药息决,谁知他早就……现在也只能请你了。幸好当年听他提到过自己有个孙子叫药千方,是个奇才,八岁就有青出于蓝的势头,只不过没正形罢了。” “搞蛋吧!别拍小爷马屁,本人不吃这套。”说着,抓起吃饭的家伙事儿要走。 当与那人擦肩而过时,他忽然提了一嘴“嘿,听说过《越方书》么?” 我顿觉脑袋里嗡了一下,立马喝道“你疯了吧!!” 男人似乎猜到我会有这种反应,不慌不忙地摆摆手,示意我冷静。 “看起来我的消息不错,你知道这书,更恨它入骨。” “哼!我只知道凡与这书有联系的,要么是死尸;要么就是那种想偷别人的命,帮自己增寿的疯子!”我的声音虽低,但咬着后槽牙说出这话,多少带着点狠劲儿。 男人听了,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不错,传说《越方书》里记载的全是巫医要诀和禁术,尤其是禁术中的续命篇和长生篇,简直太邪乎,太吸引人了。 当年药息决被害,大概是因为你家传承了巫医朮,那些人以为《越方书》一定在你们手里,所以才引来杀身之祸。” “再说一遍,我家根本没有《越方书》,更别说里面的……” “当然、当然,你们一定没有。据我所知,《越方书》早在其主人赵炳被杀后就不见了,数千年来,也只留下个传说而已,真假难辨。近些年黑市里所谓的残片,也全是假的。” 他这话让我心惊。他的语气这么肯定,难道说…… 想想老头子临死前的交代,我心有余悸,恨不得赶紧甩开这家伙,走得越远越好。 《越方书》不是奇书,是催命符! “怎么,药家人这么胆小?”男人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耸了耸肩说,“放心,我没见过《越方书》,也不想见。之所以肯定市面上那些残片是假的,就因为上面的古文字大多容易看懂。根据可靠情报说,真正的《越方书》是用一种死文字写成的,没人认识。 当然,所谓的死文字,也可能是古代的加密信息,咱们不知道怎么破解。也可能是古时,一些不起眼的小国或部族的语言,鲜为人知。另外还有种可能,这种文字以前曾出现过,但在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彻底消失了。 总知无论真相是什么,相信我,我和你一样不希望这东西再次出现。否则招来的就不止血雨腥风这么简单了,很可能是对现世的一种颠覆性改变。” 听他说得诚恳,态度认真严肃,似乎一切以大局着想,如圣人一样,怎么看怎么像村头的土地爷。 可既然心静如水,又为什么找我,为什么提起老头子,为什么提到《越方书》呢?嘿,该不会这家伙,是那种爱耍两面派的货色吧?等着,让我激激他。 “说这么多废话,那你今天来找我到底什么目的?就为了科普表忠心?” “都不是,我想请你凭本事救个人。” 我一怔“救人?什么病?” 男人摇摇头“不是,是把一个人从疗养院里救出来。” “我去你哒了个蛋!!”我一下就怒了,甚至有种被戏耍的感觉,要不是害怕伤人坐牢,早过去敲他了。“我是铃医,不是那整天被人装进炮筒崩来崩去,还被逼着与坏人殊死搏斗的红皮衣笨蛋!再说,你见过哪家疗养院玩绑架的?就算退一万步真的有,直接找警察不好么,干嘛让我去?还凭本事。我的本事是看病救人!” 我大吵大嚷,对方一直默不作声,直到我安静下来。 “闹够了?我看药息决也是言过其实啊!你哪像个聪明人,整个一‘信球’!”说完转身要走,但没走出两步他又停下了,说,“如果我告诉你,被困的人是个四五岁的可怜孩子,疗养院里有人正打算用她续命呢!而他们用的禁术,很可能来自于《越方书》;甚至还可能与药息决被害有关。你,还会置之不理么?” 迷山吊古篇 第三章:带着腐臭味的活人 三天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开往新蔡县的长途大巴上。 那天和罗磊约定,由我伪装成治疗师混进疗养院,他帮我开一张介绍信,再弄一套对应的身份信息和履历,同时暗中配合,负责接应。哦,对了,罗磊就是那个讨厌又自大,还总爱往身上喷香水的中年男人。 此次任务,是救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牛小花;另外要查清楚是谁在暗中搞鬼,他们是不是真有《越方书》,如果有,我可以直接毁掉。 听起来任务有点俗套,像香港电影里常见的桥段,可最终我还是接受了。就像罗磊说的,兴许借此能查出老头子的死因和幕后黑手也说不定。另外能担此重任的,不仅要有高明的医术,更要懂巫医朮,寻常帮手根本做不到,这也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找药家人的原因。 长途大巴上各类人都有,闹闹哄哄,吵得我脑仁儿疼,只好把脸冲向窗外,眯起眼,尽量用睡觉来打发时间。 大约四个多小时后,我在新蔡县下了车。 提起新蔡县,就不得不说到大禹时期的名人伯夷了。相传他曾协助大禹治水有功,于是被封为吕候,建立吕国,定都在如今的新蔡县附近,为当地人做了不少实事。只可惜后来被楚国所灭,族人以姜为姓隐秘行踪,却再难有复国的机会。尤其到了十六国时期,莫名其妙受后赵十八骑追杀,多数族人因此丧命,只有少数逃进安徽和其他地方才幸免于难。 历史啊,就这么回事,总是在兴衰间不断重复,万事无绝对。 我拿着罗磊给的地址找当地人询问,谁知根本没人知道,还反问我是不是坐错车,来错了地方。没办法,我又去找警察问了一圈,结果还是一样。 于是我在心里把罗磊全家上下骂了个遍,谁让这家伙做事不细致,地址不清不楚的,简直活该! 可骂归骂,问题还是要解决的。正当我不知所措时,街边有个大叔提醒说,可以到新蔡县东南的练家集问问,因为那里的人大多是跑货运的,整天四处奔波,应该会有人知道。 没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我根据大叔所指方向,一路寻去。原以为不过片刻的路程,能花多少时间,走走问问就当是出来旅游了,所以什么都没准备。 谁知等我走到练家集,天都黑了,算起来前后花了近五个小时,比坐长途车还辛苦。得亏我从小跟着老头子东奔西走,别的没学会,这脚力练得超乎寻常,要搁一般人,恐怕小腿的肌肉都硬了。 劳累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时间太晚,整个练家集静到掉根针都听得见。没地方投宿啊,今晚住哪儿?前不久我可还发过誓,以后不再让自己露宿街头,这下怎么办,拿誓言当放屁,拉屎往回坐?不行,继续找! 还好,善人自有好运来。我发现前面不远,有个招待所的灯箱还亮着,于是紧走几步,心里不停默念阿弥陀佛,就盼着人家还有空房,哪怕是仓房也行啊。 等到了门前一看,才发现这所谓的招待所,也不过是老砖房改造的。因为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加了两层,导致山墙过高有些变形,于是主人用几根粗木随便顶着,就算是做了加固了。 人困马乏之下没有别的选择,再说我也不是身娇肉贵,有什么可挑剔的。于是推门进去,准备问问情况。 接待台后面,正有个姑娘睡意袭来,别着发卡的脑袋一栽一栽的,模样甚是好笑。 开门声将她惊醒,姑娘机械性地起身,可脑子明显还没缓过劲儿,目光散乱,好半天才聚焦到我身上“你是住店嘞?” “嗯,吃饭也不来这啊!”看看老旧的接待台,一旁那两把破椅子上还缠了胶布,让我有些感触,于是收起调笑的心,问道,“姑娘,还有房么?” “巧了。” 听到这话,我肩头一松,暗道走运。可姑娘的脸上却闪过一抹坏笑,跟着兜头给泼了盆冷水。 “十分钟前还有房,现在没了。” 嘿,这丫头是在报复啊!报复我一开始的调笑。好样的,有仇必报的性格,比那些面上人畜无害,背地里捅刀的好多了,因此我也全不在意。 “那,恁这有仓房没?俺这人命贱,只要有瓦遮头,猪窝都能睡。你看这天,俺又走了老远才来的,能不能帮帮忙?”说着,就想掏钱,那意思是一切好说好商量。 谁知姑娘又挑了理,说我把他们这比作猪窝,怎么都不肯通融。 正当我俩搅缠着呢,忽然从楼上跑下来个中年妇女,大概是老板娘。瞧她火急火燎的模样,像是出了什么事。 老板娘一眼就发现了我,先是一愣,脸色立马刷白,嘴唇都开始抖了。我知道,楼上有麻烦,而且事情不小,还是那种不愿被别人发现的麻烦事。 老板娘可能也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出自己露了底,马上面色一整,干笑着去问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当弄清楚情况后,也是请我挪步再找其他地方,只不过比那姑娘急切多了。 要知道本人从小流浪,也就是最近才被好心人收留,有了落脚的地方。这么多年了,我最先无师自通的本事,就是看人脸色判断情况,确定是否能加以利用。 既然知道老板娘想掩盖某些事,那对不住了,我立马说出自己的看法并旁敲侧击地加以威胁。 这下老板娘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搞得姑娘一头雾水。 “俺不求别嘞,就要个房歇歇脚。你看……”我的视线又故意往楼上扫,吓得老板娘只得妥协。 谁知这时候姑娘却插口了“让这货和新来的哥住,那是个标间,还空着张床。” 此话出口,老板娘好悬没被吓死,脱口而出“咦——笨妞!就是那货快死了才……”知道不对,她赶紧捂嘴,却已然来不及了,我和姑娘都听懂了意思。 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已经被吓得缩成一团了,而我却拉着老板娘往楼上冲。不为别的,就为医者仁心。知道有人快死了,当然不能放任不管,否则怎么对得起老头子的在天之灵。 可惜这次出来是为任务,也是为方便,除了药箱以外什么都没带,想要表明身份,只好把药箱打开给老板娘看。 “放心吧,俺算得上神医了,啥病治不好。如果还不放心,大不了俺下个保证,治好了算恁嘞,治不好算俺嘞。咋样?” 听这话,老板娘如获大赦,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狡诈,这才愿意领我找到房间并打开门。 可当房门刚一打开,一股子奇怪又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脑仁儿生疼,我立马朝后退了两步。 老板娘还搞不清楚状况,马上询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头晕。显然,这种味道是她闻不见的。在我的记忆中,第二次遇上这味道了,第一次就在三天前,在罗磊的身上。 那是种死人才有的腐臭,却比我接触过的,任何一种尸臭还要特别。 当日要不是罗磊在身上喷了浓重的香水,可能第一时间就被我发现了。无奈,他不让我诊治,也不说原因,最后只得作罢。现在这气味又出现了,我怎么会放过。 房间的灯刚被点亮我就冲了进去,而老板娘随后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只见靠窗的床上,正躺着个男人。现在是初秋,河南的气温刚开始变得凉爽起来,可男人就已经戴了皮手套,还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翻毛领大衣。 他个子本就很高,大衣还能盖到他脚踝处,也不知是这家伙不会买衣服,还是故意而为。总之从穿着上看,就知是个怪人无疑了。 医者眼中无界,救人为先,我也懒得理会太多,先是低声呼唤了那人几次,又探鼻息。 果然如老板娘所说,他早已昏迷,连呼吸都很微弱,半只脚已经踏上了鬼门关,得亏他运气好遇到了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是医生与病患之间的故事,旁人待着无益,于是打发老板娘去取些必备之物。等她走前我又提醒,如果没事,别随便进来。 这话老板娘最爱听,点头就像捣蒜,一溜烟就不见了,房门还从外面锁死,也不知是怕有人无意间闯入,还是担心我治不好病选择逃跑。 没了闲杂人等的打扰,我开始动真格的,先要找出腐臭味的来源。 很奇怪,这人虽已经奄奄一息,但确实活着,怎么会有腐臭味? 我正打算检查,忽然房门被人打开,那位姑娘端着我要的东西闯了进来。 我俩的过节还没完,姑娘都不正眼瞧我一下,放了东西要走。 等来到门口,似乎想到什么,又回来了,吱吱呜呜地问“你……你真能救他?” “能正因为受到打扰而心烦呢,哪有闲心说好话,语气也明显生硬。 谁知姑娘这次竟没在意,反而兴奋地拉住我的手,替一个陌生的房客向我道谢。那一瞬间在她眼中,我似乎瞧出了点什么。 嘿嘿,秋意才近身,春情急暖心啊~早了点,急了点,年轻了点~ 姑娘走后,我提着鼻子寻找气味来源,最终锁定在男人身上,衣服下面,于是动手想要脱掉他的大衣。本以为这家伙身材偏瘦,即便个头大也不至于太重,谁曾想上手要帮他翻身时,差点闪了腰。 好家伙!这小子比二三百斤的大猪还重,怎么可能呢?是不是衣服里装了什么? 尝试着摸索了一个遍,他似乎比我还简单,除了这身衣服,真的啥都没有。没办法,我只好一点点将人挪动,一点点把大衣退下,在手中掂了掂,重量正常。 再看这家伙,里面还穿了一件厚实的的确良上衣,活脱一个包裹严实的粽子。无奈,只好继续上手,谁知刚解开衣扣,那股子腐臭味呼的一下从里面冲了出来,呛得我一阵阵咳嗽。 乖乖!要不是再三确定他还活着,我真以为自己是在给一具死了多天的尸体脱衣服。太他妈上头了! 他刚露出半拉肩头,一块用乌黑木头做成的假臂,便闯进了视线里!而那股子腐臭,似乎正是这木头发出来的。 当我伸手要摸那木头时,忽见男人虎目一睁,都不等我做出反应呢,另一只梆硬的手已经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从触感上我很清楚,这人除了力量奇大外,另只手应该也是假的! 迷山吊古篇 第四章:木头手臂 男人醒来的瞬间,连四周的温度也随之骤降。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股挡不住的杀气,就像正与饥饿的野兽对视一样,忍不住胆寒。 “你是谁?”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询问。 我想回答,但脖子被扼,感觉眼睛都开始外凸了,舌头更不自觉地伸出来,只剩下气管里咕咕的余音。 本以为将命丧于此,却在弥留之际,被一下丢到了对面的床上。 顾不上喊疼,我开始边咳嗽,边疯狂地大口吸气,恨不得把周围所有的空气收进肺里,尽快发生气体交换,开始有效供氧。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一准不怎么优雅。相传饕餮张嘴能吞噬天下万物,但吃相怪异难看,兴许就是我现在的德行。 真没想到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次体会到能正常呼吸的快乐和幸福。真的他娘的爽啊!! 这期间,那人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床边,盯着我也不动一下,好像个机器。但我瞧得明白,他面容还是十分憔悴,额上淌出豆大的汗珠,刚才那种如野兽般的目光已经涣散。 万幸啊,这家伙的身体状况不在全盛时,否则刚才那一下,本人可能就挂了! 缓了好一会儿,呼吸终于顺畅许多,正巧听到那人重复刚才的问题,声音冷的怕人。 “我是谁?是你救星!”我冲他吼道,“他娘的,老子好心救你,不感谢也就算了,还要出手行凶,有没有天理了!等着,我现在就去报警,让警察叔叔来评评理!” 说着假装起身出去,就为吓吓他,希望对方服软。 可等我的手将碰还未碰到门锁时,就听咔嚓一下,带着腐臭味儿的黑风从旁掠过,将锁头和门把手一起怼了出去,撞在过道的墙上又掉落在地,当啷啷跳了几下,就不动了。 偏头去看,正是那人搞鬼!乌黑色的木头假臂在我脸旁,刺鼻难闻。 “你……不能报,我会被抓,他们人多,打不过。求你……” 他竟然也会害怕,会求人?但说话的方式极其生硬难懂,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孩那样。这家伙该不会是疯子吧? 还好说完这话,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慢慢退了回去,明显精神更差了,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那股子臭味更盛,几乎把我熏倒。 “你能闻到?”男人似乎很吃惊。 “废话,老子被呛得快吐啦!”我捏着鼻子说,“味道是从你假臂上来的,大概材料腐烂了最好拿掉,要不然上面指不定会滋生出什么,等传到你身上就麻烦了!来来来,让我帮你摘掉它。”说着走过去,就要动手。 “不碍的,我身体弱了,这味道也就来了。” 不顾我惊异的神色,他揉揉臂膀,又说,“从小这样,惯了。” 听他这么说,我瞬间有种同病相怜之感,敌意消了两分,随即头脑一热,就问他以前遇上这情况都是怎么解决的,我是医生,如果需要药物治疗,随时都能帮上忙。 话一出口,这家伙竟望向我啥都不说,肚子里倒是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好家伙,那声音大的,像是某种猛兽在咆哮,深夜的房间里听了,真有些瘆人。 他该不会是食人族的吧?怎么看到我,反而勾起了食欲呢? 后来经过解释才知道是误会,原来他为了躲避一些人的追捕,好几天没吃饭了,所以才逼不得已躲进这里缓一缓。如果让他吃饱了饭,体力恢复,怪味就会被压制。 听这话,我深感奇怪,还没来得及询问是怎么回事,肚子竟也跟着开始了抗议,这才想到自己也是奔波良久,到现在水米没粘牙的主。 “好吧,等着,我去找吃的,好人做到底了。”说完开门要去找老板娘,谁知她和那姑娘,还有几个住客正站在走廊上,通过门上那窟窿往里看呢,可能都是被刚才破门声给引来的。 见我出来,住客们一哄而散,只剩下老板娘她俩,双双看向地上的锁头和门把手。 “不是俺,是那货弄嘞。”我瞧出事情不对,赶紧撇清关系,同时问老板娘厨房里还有没有现成的饭菜,并拿出钱准备买些祭祭五脏庙,而且强调是要双人份的。 当姑娘得知那人醒了后,二话不说便冲下楼去,老板娘则从我手里接过钱后才离开。 没过多大会儿,一大盘子西红柿炒鸡蛋就出锅了,鸡蛋放得真不少;另外是一盘子醋溜白菜和四个大馒头,被姑娘小心翼翼地端进屋里。她走前又偷着瞄了两眼,才心满意足地带上房门。 看见吃的,这家伙也不客气,抓起馒头,筷子别菜就往嘴里胡噜。原本我还想说点开场白或者做个自我介绍啥的,但瞧见饭菜消失的速度,知道再慢可能连汤都喝不上了,于是也抢过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大约几分钟后,盘子就像被洗过一样,干干净净。 我勉强吃个半包,再瞧这家伙似乎都不点滚儿,一脸期盼地看着我,那意思要多明白就有多明白。 无奈,我又忍痛掏了钱,让老板娘添菜加馍,要求吃饱为止。 最终前前后后添了三回,花掉了四十多才终于结束。 老人们常说,肚里有底脚不打晃,对面这哥们儿就是典型的案例吃饱后明显精神不同了,连那股子腐臭味都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让我忍不住感慨,世界的奇妙。 现在我俩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通过相互介绍,才知道这人叫汤一局,打小被人关着,很少有机会与外界联系。也就是最近,关押他的地方突发状况,他才趁机逃了出来一路狂奔到这,因体力不支不得不进来暂避一时。 当我问起他的假臂时,汤一局说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成这样的。似乎有记忆以来,自己的两条手臂就已经被假的替代。 说着,他将的确良外套脱掉,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以及那对黑漆漆的假手臂。 我看得清楚,他右臂断口在肘关节靠上两指的位置,是从右往左斜向上去的。而左臂断口几乎到达臂根处,断口方向正好与右臂相反。似乎当年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斜着切断了他的双臂。 让我深感意外的不是这可怖的创伤,反而是那对假的手臂。 它们明显取自于两节完整的木头,后经过巧手工匠雕刻,如果不是因为颜色和纹理的话,单看模样几乎可以乱真。倘若能在表面罩上一层人造肉膜,除了动手去摸之外,再难有人能看出真假。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你说你是从小就被人装了这假货?”说着,我戴上手套,仔细检查接口,“不对啊,这假玩意已经和你长在一起了,不像更换过。如果从小被装上,怎么会……” 汤一局披上衣服,坐在床边,身体微微发抖,似乎想起了某种可怕的往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是小时候装的没错。一段时间我发现它像有生命,不断往身体里扎根,我长大,它们也长大,好像一开始就是我的,甩不掉。” 望着我,汤一局惨然一笑“它当我是养料,在掏空我的身体。如果状况变差或肚子饿,它就开始钻,那种味道也会出现,但很少有人能闻到。你,是第三个。” 听他的描述,我已经猜到制作假臂的木料是什么了。 血阴木! 一种专门用血养出来的奇木。它们多生长在极阴之地,无需阳光和水,只要有血,尤其是腐败的污血中才能生长。但生长速度极慢,能长成黄瓜大小,就需数千年之久。 用在汤一局这对手臂上的材料,起码数万年靠上了。 据说在唐肃宗乾元元年,发生邺城之战时,唐军曾以六十万的重兵围攻邺城半年之久,最终也没能取得胜利,反而被史思明的五万兵力击溃,损失惨重,士气和威望下降,甚至直接改变了安史之乱的结局。 因为那场战斗太过惨烈,死伤人数众多,双方都来不及清理战场,以至于无数尸体暴露在外多日,致使邺城方圆数十里都能闻到恶臭。 当战斗终于结束,双方开始清理战场,有名姜姓军医随队搜寻,在尸堆深处,找到了一棵从血窝子里孕育出来的奇怪树苗。 那东西通体乌黑,连叶子也是黑亮黑亮的,闻之有淡淡的腐臭味,却不需日照和浇水就能生长,一旦靠近人体,还有股吸附力。 发现了此物的奇妙,姜姓军医没有声张,而是将其掩盖起来,直到多日后才偷着返回,将树苗移植到了自家后院极阴处并小心照料。 经过多年研究,他发现如果把树叶捣烂成泥,抹在动物断肢的创伤面上,不止能消除病痛快速凝血,一段时间过后伤口还有长出新肢的苗头,像壁虎续尾那样。 也许是被植物中某种毒素所影响,姜姓军医开始变得越发疯狂,曾用许多无辜的生命喂养那株树苗。到最后甚至连自己和家人都不放过,简直像是入了魔。 怎奈这类奇闻总会不胫而走,很快便勾起不少方士的好奇心,认为那奇木能做丹头,炼制长生妙药,于是多次找到姜姓军医,央求他能割爱,甚至愿用万两白银作为交换。 面对这株奇怪莫测的植物,唾手可得的上好丹头,有几个人能不受贪欲所累呢。最终央求和劝说变成明抢,死伤多人,直到那奇怪的树苗再次消失,留下的也只剩个传说而已。 没想到,今天我竟看见真的血阴木了! 这么说那股刺鼻的腐臭,就是血阴木特有的气味喽!回想罗磊身上也有类似气味,莫非他也持有血阴木?又或者和汤一局一样?真让人捉摸不透。 另外,还有个疑问我想不通。 世上能仿造真人肢体结构,用血阴木将各细节,做到以假乱真的能人虽不算多,但应该也不至于是独一份。可做出来后呢? 若只是简单套上去做做样子很容易,要使其与身体完全融合,像真的手臂一样去用,单靠血阴木自身特性恐怕远远不够,还需要用巫医术连接人体的经络才行。 我没听老头子说过这事,难道除了药家,时至今日还真有其他人懂巫医术? 嘶,该不会是…… 忽然有个想法在我脑中炸开,于是问汤一局,那个困住他几十年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就在那。”汤一局朝练家集南边一指,“大概跑上几天,会见到山沟里有个老房子。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他们也出不去。那些人以治疗的名义困住我们,根本没人会怀疑。” 听到这话,我在心里诶呀了一声,暗道莫非真是这样?那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和着我一直找不到的疗养院,竟然就是关着汤一局的地方吗? 如果真是如此,又像罗磊推测的,那些人手里有《越方书》,就能解释一切了。 这么看,汤一局不仅是我的福星,还是我打入敌人内部,最好的投名状啊! 云九小说 迷山吊古篇 第五章:山沟里的空房子 有汤一局做向导,我心里很踏实。 不过想起劝他带路时的场景,现在还觉得好笑。 如同在哄一个不爱上学的孩子去学校一样,可以说软硬兼施才成功。 汤一局的问题,在于多年来形成的心理阴影,他本人却因为很少与外界接触,思想比较单纯,说像个大孩子都不为过,想说服他,只要对症下药,激发出其内心的保护欲,比什么都强。 比如当我提到那些饱受折磨,却没他幸运的难友;以及此次任务中要挽救的小女孩时,这家伙就已经大侠附体了,恨不得马上杀回去。当然,任务中有些详情并没有和他说。 离开练家集招待所,含情脉脉的姑娘不顾老板娘劝阻,为汤一局送上一大包食物在路上用。当然,里面有没有我的份,就看能不能拉下脸来讨要了,但钱是我出的没错。 就这样,一个普通身材,略显英俊的年轻人挎着药箱和背着大包袱皮的傻大个一起,走在练家集的村路上,怎么看都有种要去西天的感觉。 出了练家集一路往南,快到中午时才发现,我们似乎是在瞎转悠,甚至还走“s”弯,活脱是在舞龙。 当我察觉到异常时,马上回想到当晚汤一局描述自己逃跑的经过,似乎有个很大的漏洞。他那时已经饿了好多天,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误打误撞进了练家集,也就是说汤一局走过的路线不见得准确。 如果方向没错的话,路线可能远没这么复杂。当然,也许方向本就是错的。 真是后知后觉,接下来该怎么办?放眼四周,广袤的大地无遮无拦不见半点人迹,别说问路了,就算想找个活物都难。 如果原路返回呢?草!我们从哪儿过来的?刚才拐了几道弯,连来路都找不到了! 看了一眼汤一局那抓耳挠腮,楞头磕脑的模样,怕是连他也不知该怎么继续才好了。 他娘的,枉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怎么会信了这么个家伙呢?他从没出过远门,人家自己还反复强调了好几遍!我竟然……唉…… “哥。药方哥!你看前面有山。” 我正打算思考下一步怎么办呢,被汤一局打扰,忍不住吼道“我去你大爷的!谁是药方?哪有山?这么平展的地儿,愣是看出有山,你眼睛真可以……” 话没说完,我就愣住了。因为顺着汤一局所指方向看去,竟真的出现了一片丘陵!它们就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刚才还没有半点痕迹。 奇怪,难道因为奔波和气恼,搞得我眼花了?又或者是鬼打墙?不对,大白天怎么会遇上鬼打墙。 环顾四周,仍没有任何城市的痕迹,除了那片丘陵,似乎再没有其他去处。 现在怎么办,过去碰碰运气?一般有山有水的地方,都可能会有人居住,有人一切都好办了。 “诶,前面会不会就是你说的山沟?” 汤一局仔细辨认了一下摇摇头,似乎很肯定那不是。 既然如此,我领着他朝那片丘陵走去,打算碰碰运气。 所谓望山跑死马。丘陵看似离我们很近,等真的走到,时间已经过午,太阳西斜。 我们寻到一处地势较缓的口部进去,耳中能隐约听到水声,有水就一定有人,如果找到当地人询问方向,兴许能对错误的路线进行修正,也不至于耽误事。 深入山丘当中,望着四周茂密的植被,那一朵朵巨大的树冠连绵在一起,就像成片的绿伞,遮住了一切,包括头顶上大部分的艳阳,使这里的温度出现跳楼式下降,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再看汤一局,这家伙穿得厚实,完全不受影响,就像为到这里专门准备的一样,可真够狡猾。 刚才是一马平川,不知东南西北,现在满眼的丘壑,一片绿海,看得久了感觉眼睛发花,更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了。 “药方哥,那有房。” 汤一局又咋呼一声,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总叫我药方哥,我猜是出发前,招待所里那丫头递给他食物时说了什么。 想到这,我没好气地问“哪呢?这山沟沟里头能有什么房,就算有,也是茅草……” 等见到他说的房子后,我又愣住了,因为那真的是房子,而且是好大的一栋“u”形建筑!倘若要形容,更像是一所建造在山沟里的恐怖屋,如梦似幻,看起来的那么不真实。 房子所在的位置,恐怕是附近的最低处,地势平缓,视野开阔。刚才我们听到的水流,正缓缓地从它面前经过,再加上三面高低有度连绵的山丘,形如奔走的龙身而不散乱,藏风聚气。那房子所在位置,大概是人们常说的宝眼! 能在这盖房子,不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就是对风水极其着迷。 我又问汤一局那里是不是困住他的地方,得到的答案仍是否定的,让我有些失望。 既然已经到这了,我们没别的选择,只好过去问问路,总比闷着头乱走的强。 从这里开始,脚下的路就慢慢有了人为的痕迹,两边还刻意栽种了统一的行道树和花丛,搞得像是通往仙境一样,让我立马想到常建的那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只可惜远方没有禅意,却有美景,还多了几分熟悉的人迹,也算不错了。 很快我们来到溪边,水并不深,里面有青石铺底,成群结队的游鱼在石间嬉戏。 我捧起溪水喝了一口,冰凉甘甜,想必上游有较好的泉眼不受任何污染,真是大自然的恩赐。 溪上有条枣木拱桥,护栏被自然生成的小花所覆盖,四溢的香气真是好闻又特别,大概是这里独有的气味,自打进山以来随处都能闻到,现在搭配上这环境,却别有一番韵味。 过桥后是那栋建筑门前的大院,透过铁艺栏杆做成的围墙往里看,院子里有高矮成形的花圃,两棵参天大树,以及碎石铺成的小路。 虽是在山中与世隔绝,但完全没有像监狱那样的压迫感,更没有电影里怪物城堡的恐怖,怎么看都像个恬静的校园。 当我俩推开院门,走进去后发现,里面安静的过分! 不仅没人声,就连沿路总能听到的鸟叫,似乎也被隔绝在外。我们仿佛闯进了另一片天地,与所知的完全不同,是个绝对禁声的世界。 尽管我察觉到了异样,但没在意,注意力全被眼前这三层半的建筑所吸引。我分不清建筑风格,但知道一定不是国产货。 楼门大敞四开,于是我在门外大声呼唤屋主人,希望得到回应。可喊了许久仍没有半点动静。 这时候汤一局好奇地伸头往里看,我在后面一脚将他踢了进去,随即装作恼怒状,嚷道“诶,你这死孩子,怎么乱闯别人家!”就这样,我也顺理成章地追进了屋。 一进门就是偌大的前厅,上方局部挑空,有种气势磅礴之感。前厅的东墙上,挂着一张被放大的黑白色合照正中有对年轻的夫妇,他们一起抱着个婴孩,面带微笑;左边是另一对夫妻,看模样和穿着打扮,更像是一般的村民,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另一边,只站了个面色阴沉的年轻人。 想必这是张全家福,很老旧了,但看上去总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屋子里没有点灯,好在窗户很多,自然光充足。 地上铺的全是黄白纹大理石,就连正对着,能通往二层的楼梯踏步和栏杆,都是黑芝麻色的大理石。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奢华的铺装,还是前年在京里头,帮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官治病,他的家就是这样。不过与这里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根据一楼的家具摆设判断,这里绝不是什么学校,就是一个家。超大、超豪华的家! 但我想不通,这里的主人为什么要到山沟沟里建房子,与世隔绝,图什么呢? 正想得出神,忽然肩头被人掐住,肩胛骨好悬没碎喽! 回头一看是汤一局,这家伙正冲我激动地摆着手,也不说话,好像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让他如此激动。 “给我放手!自己有多少蛮力,心里没个数么?我是血肉之躯,不是老年人手里把玩的健身球!”刚说到这,嘴就被捂上了,还是那种往死里捂。 他朝我无声地嘘了一下,指指斜上方的楼梯。 从下往上看去,能瞧见楼梯转折处有个人影,正呆呆地立在那,似乎一直在偷看我们,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想到的第一个可能,那是屋主人。因为房子太大,他虽然听到我们的喊声,但想要出来查看就需要很久,这时候我们却等不急贸然闯入,吓得人家躲在上面不敢动。这下误会大了! 想到这,我甩开他的手,抢步走上楼梯,说道“抱歉、抱歉,我们是外地人,因为迷路误打误撞进来的。刚才喊过几嗓子,一直没回答,以为家里出了事,再加上那小子随便乱入,我只好跟进来阻止,还请主人见谅。” 话说得够客气了吧,我也已经转弯见到那人,可马上挤出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在我眼前,一直站着不动“人”,竟然是个假的!是一具高矮与正常人相当,制作还算精细的木质人偶! 它呈下楼的姿势,静静站在这里不知多久了,脚下甚至能看到一层灰尘。往它身后瞧,原来人偶不止一个,而是许多,它们姿势各异一路延伸到二楼,形成慢慢走来并下楼的连贯造型,仿佛是慢放的残影一样,别提多怪异了。 可是仍没有引起我的重视,反倒把注意力集中在一楼的地面,果然发现也有一层灰尘。因为一楼的大理石色浅,进门后我们又只顾着东看西看,所以才没注意到。看样子这栋建筑,应该被荒废了有段时间了。 屋主人哪儿去了,只是单纯地离开了么?也许想着自己在山沟里建房,不可能被发现,所以离开时没锁门。 不过这里的主人似乎有恶趣味,好端端在楼梯上放一系列人偶,难不成打算用它做防盗装置,吓退擅自闯入的陌生人? 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念头,脚下顾自未停,已经来到人偶身边,好奇地要去摸一摸。可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就被汤一局抓住了腕子,耳中已经听到骨头发出的悲鸣。 “他娘的,轻点!” 刚喊了一句,发现汤一局面色惨白。 “千万别动它,这是个偃偶,十分危险!”随即他指了指人偶的面部,让我瞧那对没经过上漆点睛的双目,压低声音说道,“偃偶无睛,咱们趁现在快跑还来得及!” 迷山吊古篇 第六章:偃偶无睛 我被汤一局的举动吓了一跳,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他却望着一楼前厅墙上,那张巨大黑白合照,喃喃地说道“难怪觉得他熟悉,见到偃偶,我确定是他。是他年轻时的样子!” 他指向照片里,那单独立在一旁,面色阴沉的年轻人。 我刚想追问,汤一局又是大叫“我想到了!那晚出事,可能是他在搞鬼!快离开这,这里不对!”说着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 “喂,你发什么神经,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我随后追到院里,刚吼一句,立马察觉到不对。原本恬静的院子,在我俩进去又出来这短短十几分钟,竟像是过了数十年! 碎石地面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植物覆盖得严严实实;漂亮的花圃变成了杂草;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如被火烧过,黑黢黢的可怖至极;就连铁艺的院墙都早已生锈垮塌,院门更是倒在外面,一半扎进了溪流中。 门外本该清澈的溪水,现在浑浊不堪;就连那拱桥也是斑斑驳驳;护栏上的鲜花虽在,但横生乱长毫无规律,宛如怪物伸出的无数触手,想要抓住靠近它的一切生命。 一个个大小不一的人偶,或挂,或绑在小桥的护栏上,藏在鲜花的下面。从它们破败、肮脏的外表能看得出,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一阵风吹过,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叫,听着让人脊背生寒。 四周的光线不知什么时候暗淡下来,太阳逐渐消失,夜晚将要来临。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一进一出的工夫,我们就穿越时空了? 我马上又看那栋房子,整个人傻了! 眼前哪还有气派的建筑,留下的,只是一栋破败不堪,常被人戏称为“赫鲁晓夫楼”的板楼! 灰黑色的外墙,让人感觉压抑;每扇窗户外被铁条封住,加上院中一片残破,真符合我最初对这里的设想,好似传说中臭名昭著的圣伊丽莎白疯人院。 天哪!刚才我们见到的究竟是什么,莫非是梦魇?可据我所知,只有自己曾见过、接触过的恐怖内容,相互叠加再被大脑放大,形成一种似有似无的假象,才是所谓的梦魇。可能是病因或噩梦引起的,怎么会实体化,这根本说不通。 又或者是幻境?看看四周,远处的景象没有变化,如果是幻境,大概做不到有选择的改变吧! 头疼欲裂。我想找汤一局聊聊,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臆想,谁知正看见他在死死地盯着二楼的一扇窗户,任凭我怎么呼喊都不为所动。 上面究竟有什么? 受到他的影响,我也随之望去。 恰巧在这瞬间,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让我看清二楼那窗户后面,好像站着个人!而且不止一个窗户,似乎所有的窗户后面,都有一个人,在偷偷地盯着我们看呢!也不知道他们站在那多久了。 见到这可怖又诡异的画面,我的头皮跟着麻了一下,鸡皮疙瘩一下子冒出来,指着楼上的窗户大叫。 “那都是什么?” 此时汤一局冷冷地答道“是人偶。刚才你见过,就在那房子里,站在楼梯上的人偶。一切都是它们在搞鬼。” 听这话我先是一愣,随即怒道“我去你大爷的!那玩意是死物,现在你告诉我它们不仅会动,还会走到窗户后面盯着我们看?汤孩儿,你是不是傻了!这就是某种机关,我们着了道了!” 一时间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冲击着大脑,让我感觉有些眩晕和烦躁。 另外我还想到一件事,就是汤一局这人到底正不正常? 从初次见面,看他的穿着打扮我就下过结论,这家伙该是个怪人。后来又见那对用血阴木做成的手臂;听他颠三倒四,含糊不清的描述;现在又说人偶复活,一切都是它们搞鬼云云。 真正搞鬼的到底是谁?我是不是无意中,已经被汤一局影响到了? 想到我要找的是一间疗养院,汤一局可能就住在里面,还住了许多年。疗养院里等待康复的人可能有很多,其中患精神疾病的人也会有,他是不是其中一员? 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隔阂与不信任,问题就会打着滚出现。 在这说不定道不明的环境下,一栋匪夷所思的建筑前,奇怪的人偶和不被信任的同伴,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事情变得越发不对了,我决定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走之前出于义气,问了汤一局的意见,谁知他竟完全不理我,狂奔过去,一脚踹开楼门冲了进去,像疯了一样。 霎时间一股恐慌的情绪在我心里蔓延,孤独感接踵而至。 除了当年老头子死时我有过这感觉,多少年了它再没出现过,还以为与我绝缘了呢!现在出现,代表着什么? 看着汤一局消失的方向,又瞧瞧来路,我的内心正做着激烈的斗争。片刻后骂了一句“他娘的,这倒霉孩子!”于是二话不说也冲进了老楼。 “汤孩儿!臭小子,你死哪儿去啦!!” 冲进楼里刚喊了几声,我就被气流带起的积灰呛得连连咳嗽。 楼道里灰蒙蒙一片,如果不是天空在打闪,可能都看不清自己的手。 幸好药箱里配有一个手电,摸出来照向四周,大致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这栋楼可能经过了改造,又或者一开始就是这样设计的,但绝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赫鲁晓夫楼”。常规的“赫鲁晓夫楼”多是由两个单元到四个单元组成;出入口在北边;每单元一个楼梯,每层南北各两个房间且面积不大。 而这栋楼在外面看,是由五个单元组成,相互贯通;大门在西侧;一层没有房间,只有一根根构造柱和部分墙体,以前大概被当做活动区域使用。 我随便转了一圈,没见到一个鬼祟的人影,更没找到汤一局。无奈,只能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继续往上搜寻。一路走来,心里总忍不住想起那瘆人的人偶,希望它们别真像汤一局那乌鸦嘴说的一样,全都活过来找我的麻烦才好。 到达二层,发现这里的房门紧闭,而且房门还是电视里演的,监狱用的那种钢质门,就连门框都做了加固,难不成以前里面关着野兽? 我尝试着推了几扇门,发现全被锁死,根本打不开。 电筒光顺着房门上一个小窗往里照,看见屋里只有一张床,床上似乎靠着人形的物体,仔细看才发现那真是人偶,每间屋里都有。只不过每间屋里的人偶,都是缺胳膊少腿,没有一个完整的,更没办法放在窗户旁边。莫非刚才又是幻觉? 该死!这里以前该不会是个人偶加工厂吧? 我在二楼也走个来回,仍没见到汤一局的影子。“赫鲁晓夫楼”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有五层之高,我打着电筒顺楼梯照上去,除了飘飞的灰尘外,再没有任何会动的东西。 还要继续往上么?我边转悠,边问自己。 汤一局不过是我为了完成任务找来的向导,既然他帮不上忙,那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趁早甩开,再想办法才对。在这耗着,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 想想接二连三遇上的怪事,我有些胆怯,于是慢慢朝最近的楼梯口摸去。 就在找到楼梯,想要下去时,忽然手里的电筒闪了两闪,竟一下子灭了! 因为二层有了房间,大门紧闭,所以光线比起一楼更差,现在手电突现熄灭又毫无征兆,搞得我心头猛然一跳,差点叫出来。 是没电了,还是坏了,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当时市面上常用的手电筒,就是那种白铁皮材质,需要装两到三节一号电池的海鸥或三个五。这种手电光虽然发黄,但光照不弱,又泼皮耐用,很少会出现突然熄灭的情况。 我摸黑取出电池捏了捏,又咬了咬,确定不是它的问题后,重新装了回去再试,虽然亮了,但光线忽明忽暗。该死,这次回去后,我非要在箱子里多备个电筒不可!省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害人害己。 心里念叨着,脚下不停,趁手电还能勉强使用,赶紧顺着楼梯往下走。 可当我来到中间的休息平台时,抓着扶手的手背,忽然被什么摸了一下!那感觉如此清晰。 一时间冷汗就像用粗纱布挤出的猪油,大颗大颗地冒出来,同时我再也忍受不住,发出一声惊叫,手里的电筒朝上方一照,心脏砰砰狂跳。 奇怪,什么都没有。 检查了好一会儿,确实没见到任何悬挂着,可能会碰到我手背的东西。难道刚才又是错觉?是我太紧张造成的?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早走为妙。 我不再多想,急忙转身下楼,当手电光顺势一转的刹那间,有个人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背后,已经距离我很近了,几乎碰到一起。 “我嘞个草!!” 因为害怕,我大骂一句又向后跳去,跟着用手电光去照那人。 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汤一局该不会是这小子听见呼喊,偷偷靠近想搞恶作剧吧?那他娘的也忒损了吧! 念头连闪,手电光也照到了那个人,可马上吓得我一哆嗦,差点把手电都给扔了。 原来刚才出现在背后的不是汤一局,更不是某个人,竟然是之前见到过的,与常人大小相近的人偶!! 我的老天爷!如果没人移动这玩意儿,它怎么会跑到我身后来呢?难不成真的活啦?或者是像故事中被施了魔法的勇士,白天是一尊雕塑,夜晚能恢复成人,随便走动? 另外还有一点让我很在意,就是人偶的眼睛!这是个已经被上了色,点了睛的完成品。 想到汤一局曾说过偃偶无睛,现在这东西的眼睛是有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恐惧在心中蔓延,我与那人偶对视了好一会儿,一动都不敢乱动。 还记得多年前我曾拜访过一位心理学教授,从他那里学到许多,其中就有一种名为恐怖谷效应的理论,大概意思就说,倘若一个非人类物体与人高度相似时,人类就会对它产生莫名的恐惧,而且难以平复。 眼前这玩意没有眼睛时,即便见到了也毫不在意,可现在有了眼睛,那种恐惧感便出现了,也许这就是汤一局说的,偃偶本该无睛的道理。 我俩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什么事情都没有,才吁口大气,心里把汤一局痛骂了一顿,这才紧贴着墙壁,从旁蹭了过去。 有可能这些东西从一开始就被摆在这,我一路上来也没把四个楼梯全检查一遍,偶尔遇到了,就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也真是好笑。 顺利回到一楼,看见大门就在前方,我朝它奔去。当快到门口时发现墙上贴了什么,又因为快要逃出生天,心里安全感大增的原因,于是驻足查看。云九小说 那是张老旧的通知单,抬头写着“撤离通知”,具体内容已经看不清了,但落款是“抚新救治中心”的字样。 抚新?抚新疗养院?! 不会吧!转了八圈,还是让我找到了?可上面写得是救治中心,罗磊却说是疗养院,救治与疗养差了太多,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根据罗磊的消息,要救的女孩仍被关在这里;而汤一局是最近才逃走的,那这间疗养院,怎么会一夜破败成这个样子?! 等我再看那通知单的落款后,又是一愣,因为上面写得是一九六七年七月。 迷山吊古篇 第七章:死者笔记 一九六七年七月! 看到通知上的时间,我整个人都麻了,心说罗磊的消息这是过期了多久哪! 如果通知没错,那这间疗养院,这栋建筑早在二十四年前就已经被清空了,还怎么会留下个小女孩,直到现在。 如果通知没错,汤一局这小子哪儿来的?他说他是从一个被伪装成救治中心的地方逃出来的,起初我的猜测是与囚禁小女孩的地方一致,现在看来可能错得离谱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呢?究竟是罗磊消息有误?还是汤一局在胡言乱语?又或者根本搞错了地方,与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情况越发不妙了。想到这我不再停留,也不顾踪迹全无的汤一局,一口气冲出破楼来到外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就为让头脑变得更加清醒一些。 外面的一切都没再改变,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使本就阴冷的环境变得潮气充盈,寒意更浓了,哈口气,白雾清晰可见。 闪电早已消失,月光不见半点,想必楼里会变得更暗,不知道汤一局那家伙没有手电,怎么在里面行动的。刚才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激动? 不管了,按计划原路退出去再说。 当我磨身要走时,忽然一个激灵,一种从未有过,又说不上来的感觉席卷了全身,脚像被什么黏住了一样。如果非要形容这感觉,就仿佛是你按习惯回家,做完一切该做的事情后才发现,这里似乎不是你家一样怪异! 周,又看那破楼,一时找不到原因。我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却没觉得有多冷,因为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找不同上,让我忘记了身体的存在。 忽然我不自觉喊了一声“找到了!”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终于找到关键点了,原来还在这栋楼上。 之前我曾说过“赫鲁晓夫楼”的特点,提到过这栋楼的不寻常,其中有一条,就是它由五个单元构成。 五个单元!可我刚才在一二楼来回转了几趟,隐约记得只有四个楼梯,那第五个楼梯哪儿去了?尽管上面三层我没去过,但从底下看,整栋楼是连通的没错,那有几个单元就该就有几个楼梯,为什么少了一个? 大门开在西侧,按理说东侧也该有一个大门才合理,但根据回忆,楼里没有第二个出入口。真是身在局中局,不知迷中迷啊!我竟然被一栋楼给耍得团团转。 想到这,我开始围着建筑转圈,果然在东边找到了那个,被铁条封得死死的大门。刚才在楼里,我的确没见到过它。 看来第五个单元有蹊跷,竟然被单独隔开了,外面没有能进去的地方,那入口一定还在楼里,藏在某处,可能是在我没去过的三至五层。 嘿!也许目前我遇到的一切问题,都是因为紧张,再加上非常规的建筑和先入为主的想法,最终形成了天大的误会。 想通了这点,人明显轻松不少,恐惧也随之消散。 于是我又回到楼里,不过这次是直接奔东头,也许一切迷题都在隐藏的第五个单元里,也许汤一局也在。 一路过来,我专门留意楼梯数量,果然只有四个。 当来到尽头,我勉强顺边窗往外看,隐约能见到东边的确还有一部分,那里就是我始终到达不了的地方。窗户全被铁条封着,想钻也钻不过去,看来只能往上找了,总会有进去的方法。 打定主意后,我开始一层层挨个搜索。脚踩着残破的楼梯,摸着满是灰尘的扶手,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再加上手电光忽明忽暗,真好像到鬼屋练胆一样。 三层没有,四层也没有,五层还没有,奇了怪了! 莫非这里的人在离开前,因为某种目的,特意把第五单元彻底封死了? 用电筒把敲敲中间的隔墙,声音发闷,明显不是一堵单墙。 我疑惑着来回溜达,忽然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侧墙壁上,有什么东西。举灯一照,发现那竟然是个离地约一人高的爬梯,一直向上通到屋顶。 希望的光调皮地闪过,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把药箱往腰后一甩,电筒整个塞进衣领里只露个灯口,灯光沿着脖子直照向头顶,随即深吸口气高高跃起,抓住爬梯末端,双臂用力,两脚乱蹬,才勉强把身体送上来。 接着,一步步攀爬向上,直到顶端,果然看见有个活门。 我费劲巴力把生锈的插销打开,用手肘猛撞那活门,把它撞得一下跳起,雨水立马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新鲜的空气也随之灌入。终于来到了屋顶! 躺在上面稍作休息,任凭雨水洗刷,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像触电一样在心里乱窜,我随即翻身而起找准位置,猫腰摸了过去。 果然在东边第五个单元的正上方,找到已经被打开的活门。 看样子,是被外力硬生生给砸开的,碴口很新,让我一下就想到了汤一局。 臭小子,他果然在这!他是怎么上来的呢? 顾不上多想,我急不可耐地顺爬梯溜下去,再跳进楼道里。谁知脚底被什么垫了一下,好悬没崴着脚。身体因此失去平衡,一个屁墩落地,耳中听到咔嚓嚓的脆响。 好么,有硬东西戳到了我的屁股,疼得我哎呀一声,整个人如弹簧蛙那样跳起,顺势单手护胸,手电光去照地面。 天哪!地面上到处散落着残肢断臂,还有几颗脑袋和对应的身体。不过幸好都是人偶的残片,这才让我揪起的心,又慢慢放松下来。 这些人偶全是被砸坏的,不用问,始作俑者必然是汤一局本人,原因就是人偶的眼睛都上了色。据我猜测,汤一局那家伙不会对没点睛的人偶下手,但遇上点睛的则必毁之。 “汤孩儿!汤一局!!” 这个单元的五层没有房间,于是我大叫着他的名字,继续往下搜寻。 四层是有房间的,房门为普通的木门,大敞四开。 这层是档案室,每间屋子里摆满一排排木质的档案柜,不过大多已经腐朽垮塌了。 从屋中一片狼藉就看得出,当时人员撤离得十分匆忙,根本没时间收拾,还有一些档案被留下了,大概只带走了最重要的部分。 我捡起几个档案夹随手翻了翻,只有工作记录、一般资料和工作人员档案等内容,竟没找到患者档案。于是我把这层的四间房都找了一遍,确定没有,猜想患者档案是被带走了。 来到三层,与上面的布局类似,但这层是办公区。 一个个办公桌上面摆放着许多必需品,甚至还统一配备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最常见的铸铁台灯。 这东西旧时还有个名目,被称作问必答,就因为当年常用来做熬夜拷问用,即便是意志再坚的地下工作者,被人用这样的灯照着,不允许休息,精神极度疲惫,到头来大多会将所知的机密和盘托出,因此才有了问必答的名头。 台灯上有斑斑驳驳的深褐色污渍,抓得很牢,却不是锈迹,好像是污泥或某种沁色。这玩意儿有一定的纪念价值,走前可以考虑带一个回去,到古玩市场换些零花钱。 当走到西北角的房间门前时,忽见有个人影爬伏在一张桌子上,吓得我赶紧手捂灯头,转身背靠门口的墙壁。这架势,有点像小时候躲猫猫,生怕被鬼发现一样。 要知道这可是山沟沟里,一栋被废弃二十四年之久的老旧建筑内,除了我和汤一局外,还能有什么人? 但从刚才的匆忙一瞥我就知道,那绝不是他,更不可能是要救的小女孩,莫非是这里的某位工作人员,现如今还在一直坚守岗位?要真是这样,颁发他一个优秀劳模奖章都不为过啊! 一想到可能是人,心里就踏实多了。 他大概是在休息。我怕吓到人家,刻意在门口重重走了两步,又轻咳一声,就为让对方察觉到我的存在。 一切就绪,我才在门上轻敲了两下,尽量用柔和的声音打招呼“打扰了,请问有没有见到我一个朋友?他误闯进来,应该是在里面迷路了。” 这借口连我自己都不信。一般人得迷路成什么样,才会爬上屋顶,砸破活门,钻进这封闭的第五单元呢?他娘的,凑合着听吧! 打过招呼,我一直等待对方回应,谁知人家动都没动一下,始终静静地趴着。 奇怪!是我看错了?还是那人已经…… 手电光照过去,看那人穿了一件粗布大褂,以前应该是米白色的,因年深日久发黄发暗,接近于驼色。湖蓝色宽脚裤,裤腿往上扁着,露出一只千层底布鞋。 这身装束让我立马想到《艳阳天》里,萧长春刚出场时穿的那身衣服,使人肃然起敬。另外从隆起的脊背看,那绝对是个人没错。 “大……大叔?喂!” 我一边呼唤,一边靠近,当灯光完全照到他时,发现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向我这边侧着脑袋,下巴也朝这边仰着,几乎到达了人类的极限。嘴巴大张,都能看到舌头;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夺眶而出。 从他青白的脸色看,人早就凉了,不过死的时间不长,难不成也是汤一局下的手? 出于习惯,我还是慢慢把手伸过去,想摸一下颈动脉。 可当我的手刚触碰到那人脖颈时,先感觉到了绵软,而后忽然一空,整个人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散开了,好像飞翔的蒲公英,瞬间散落到各处。 置物架上、桌子上、物品上、地上到处都是深褐色的灰烬,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沉积多年的干土渣。座位上,只留下空空荡荡的一身衣服,再就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桃花香。 我都看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 要说这人在封闭环境里被保存千百年,现在受到外来气流的影响而消散还说得过去。可这里是哪儿啊?山沟里的老楼,空气还算流通,怎么可能出现这类情况!再说,就算古尸消散,也会留点大块的骨头碴,不可能彻底变成齑粉。 正猜不透呢,那衣服忽然一动,跟着噗嗤一声,地上的灰尘四起,我被吓了一跳,朝后退去。 等到烟尘渐渐平息,才发现地上掉落了一个小本子,那应该是他的随身之物,先前一直被揣在怀里,直到它的主人消散成灰,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才出现。 那是个老式的牛皮本,约巴掌大小,捡起来翻了翻,里面写了不少东西,似乎是笔记。 既然死者留下了笔记给后人,说不里面记录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就让我来看看事情的真相吧! 迷山吊古篇 第八章:来龙去脉 我翻到日记的第一章,发现他用的是小楷,字体苍劲有力,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日记主人看似年轻,但做事风格仍属于老派,书写规矩是从右往左纵向书写的。 第一章内容如下 今天是我到抚新救治中心的第一天,他们很谨慎,和奈落猜想的一样。按照计划,我要尽快得到他们信任,成为治疗组的一员。 穆绵成 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一日 看到这我有些迷惘,不知道日记的主人,也就是这位叫穆绵成的人想干什么。从字里行间来看,他似乎具备医术和科研知识,带着某种目的进来的,背后还有个叫做奈落的人出谋划策,怎么看都像黑白片里的特务。 如果这地方以前真关押着无辜,那这人的目的该和我相似,都是为营救而来,是好人,我对他肃然起敬。 不过让我失望的是他来得太晚,距离所有人员撤离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就算他本事再大,又能接触到什么核心秘密呢?充其量不过是打杂的罢了。 算了,既然我们有一面之缘,同样怀揣打击罪犯的决心,还是多看两页以表尊敬好了。 跟着,又翻开第二章,大致一瞥,果然全是琐事没什么价值。再往后翻,一天天的不是帮着整理资料,就是跑腿,连他自己都开始气馁了,我更看得无聊,打算收起笔记。 可就在我不经意随手一翻时,瞧见了一个关键词不死人。 于是我立马来了兴致,仔细去看这章的内容 半年多了,我终于开始接手救治工作。第一个患者,我称他为零号,也叫不死人。显而易见,他与别的患者不同,竟然能有效压制并操控那种力量,使得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年轻化。大家都认为这是奇迹,可组长却说这人已经没有救治的可能,他失败了,所以下令尝试着将其销毁。 我有幸参观了销毁过程,执行人员在零号患者的心脏、脑部各开一枪。当要确认执行结果时,零号患者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并疯狂撕咬执行人员,像一头野兽。之后,执行人员又对零号患者使用了各种残酷手段,依无法将他杀死,最后只能将他关进地下最深处的房间,不供应食物和水。 不死人这称号,一夜间在我们之中悄悄传开了。 穆绵成 一九六六年十月三十日 这章看完,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的惊骇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甚至感觉到了窒息。 零号患者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经历了多么惨无人道的试验,得到了什么力量,不仅会变年轻,更杀不死?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已经算脱胎换骨,晋升成仙家了,是人类梦寐以求的,说明试验很成功,可为什么组长又说他失败了呢?这里的“他”,究竟指的是谁? 一连串问题在脑中炸开,像是放了一挂长鞭,久久不能平静。 我又继续往后读,渴望得知零号患者最后的结果。没想到自那以后,穆绵成的工作又回到了原点,仍在处理杂事。直到一个月后,才迎来了转机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要亲自查看零号患者的情况。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普通人禁食禁水如此长的时间早死了。 不久前还听守卫们抱怨,说零号患者每到晚上总不消停,不断发出奇怪的抓挠声,有时似在和人对话。守卫们想要偷听,他又安静下来,好像知道外面的一切。最近这些天,一直没听到零号患者的动静,可能不行了。 门,被打开,我们所有人都呆住了,关押零号患者的房间里空空如也,零号患者就这样莫名地消失了。 随后我们全员出动,在附近搜索了整整一周,始终没找到零号患者的踪迹,最终组长向上头汇报,事情才告一段落。 穆绵成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三十日 零号患者凭空消失了?怎么可能!当然,如果他已经成仙,就另当别论。不过我是不相信有仙的存在,最多是超出常人而已,不会到达传说中,仙的状态。 很快我在后面的日记里,看到了事情的后续 今天,救治中心的最高决策人出现了,组长称呼他为金领,姓赵。我们陪同他参观了所有治疗室,组长向他详细汇报了情况,其中有许多是我不知道的内容,任务也许能因此提早结束。 这个救治中心存在的意义,似乎是因为一本名为《越方书》的古书。据说这本书能帮人续命,甚至助常人成仙飞升。有人似乎已经掌握了其中一部分内容,暗地里在拿普通人做实验,致使这些人出现狂躁、暴虐、失忆、身体坏死等情况,直接影响到大众安全。 于是金领组建了这个机构,把受害者送来,通过古医学和现代医学相结合的办法,想要将他们恢复成正常人。 目前重点治疗对象共七人,都被关在地下室,其中除零号逃脱,五号失败被永久封存外,其他患者通过保守治疗和局部切除等方法,均获得显著改善。 金领这次到来,还专门交出一份失传的古朮。 用一种奇木做成木人,能引导出患者体内一种名为“蝧螨”的物质,并将其封在木人里,可减轻患者的痛苦。此法有个弊端,一旦“蝧螨”装满整个木人,木人就像获得了生命一样,有行动能力,很难被控制。组长为怕它们失控,命令将木人关进治疗室。 此朮很怪异,以前从未见过,稍后我会将详细内容送出去。 穆绵成 一九六七年五月六日 我的眼睛简直离不开这章内容了。里面不仅出现了一位姓赵的金领头目,甚至还提到了《越方书》以及整个救治中心存在的意义。这么看罗磊的消息有些有用,同时又有矛盾。 就比如这间救治中心到底算是好的,还是坏的? 而最后一部分内容,更让人瞠目结舌。 难怪这里到处可见木质人偶,莫非就是当年留下的治疗工具? 说是由奇木制造而成的,能引出患者身上的“蝧螨”。而被“蝧螨”附着后,原本没有生命的人偶就会动了? 开什么玩笑! 对此我很不理解,于是打定主意,稍后再仔细瞧瞧那些人偶,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过这样看来,汤一局所说的偃偶无睛,也许并不是无的放矢。该不会与这奇怪的治疗术有关吧?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这就是他与此地的唯一联系? 日记到了最后几章,几乎没有太重要的事情,于是我快速翻看,直到最后一章的出现。只见上面写着 我们被封在了这里,根本逃不出去。难道这就是零号想要的? 他称自己是仙,抛弃仇恨来助我们摆脱轮回之苦,但结果怎么是这样。 消息没办法再传给奈落,我的任务还是失败了,死亡也在慢慢逼近。希望有缘人能看到这本日记,了解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当然,如果有你是奈落派来的,请一定告诉他,《越方书》残本在一座名为猫耳山的山腹内,以下是草图。 时间到了,我将赴死,今天终于能用回自己的名字了。 罗磊 一九六七年七月十三日 看完最后一章,我好悬没昏过去。紧抓着笔记本的手都在颤抖,眼睛直勾勾盯着最后的落款,盯着那签名。 “罗磊!罗磊!!”我反反复复念了多遍,声音越来越大。 不敢相信,罗磊竟然是这本笔记的主人,那个在我面前,已经变成齑粉的尸体! 如果他是罗磊,那雇我过来的人又是谁?难不成雇我的,是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鬼? 天哪!这他娘的是什么事儿啊!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恨不得大喊大叫一番,来发泄心里中淤积的压力和烦躁。 拿着笔记,看着最后一章的内容,我开始在屋子里来回溜达,一趟趟的,越走越快,直到脑子冷静下来,才把笔记本啪的一声合了起来,并长出口大气。 “是了,可能是同名同姓,也可能用了假名。”我以此来安慰自己,并继续往下推测,“一切都是巧合。就像这个罗磊,他不是也曾用过穆绵成这个假名么?谁能保证雇我的罗磊,用的不是假名呢?” 虽然这么说,但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在问自己“真的会这么巧合么?巧合到相隔二十四年,两个同叫罗磊的人被我碰到?” 我甚至开始怀疑雇佣我的罗磊,该不会想借此表达些什么吧? 已经废弃的老楼,营救任务,同一个罗磊,难道他是为让我发现之间的联系,才策划了一切? 嘿嘿,看来这次我被人当大刀片使了,还是挺顺手的那种。 笔记里又出现了零号患者,他似乎直接导致此地被遗弃,促成了罗磊的死亡。这种杀伤力,堪比小鬼子的生化武器。 一提到生化武器,我脑中忽然打了个闪,随即看向四周,看到那些属于罗磊的深褐色灰烬。难道这种诡异的死法,就是零号患者造成的?历经数十年,在受到外力作用下,不朽的尸身才彻底成为了灰烬?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又翻开笔记,看着罗磊最后画得那张草图,这是标注了猫耳山位置的地图,在一个不规则的框里,绘制了几条纵横的线路,似乎代表着河流。而最底下,也就是地图南边那条河的中段,画着一座造型酷似猫耳的山峰,侧边写着“《越方书》藏地”的字样。 奇怪,这地图的形状总感觉在哪儿见过,但始终想不起来。等我出去后,需要找张地图做个比较,就知道它大致的位置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清楚了,这里根本没有《越方书》,可能连要救的女孩也没有,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个圈套,为了让我填补二十四年前留下的坑,所精心准备的圈套。 现在我唯一要做的是找到汤一局,他可能就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离开二层后,我又快速检查了一层,毫无收获,最终将视线放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上。 另外四个单元都没有地下入口,说明地下是个相对封闭的整体,不像一般建筑地下被分成了格子铺。接下来我要去看看,看看那曾经关押过重要病患的地下室,尤其要看看属于零号患者房间。 当然,地下室是最后找到汤一局的希望,如果再没有,那只能算他人间蒸发了,遗留的问题稍后再解决。 就这样,我顺着楼梯往下走,还没到休息平台,一股骚臭难闻的气味呼的一下窜了出来,呛得我赶紧捏住鼻子。 底下漆黑一片,我皱着眉朝里喊了几声,这次竟得到了回应! 迷山吊古篇 第九章:不死人 那声音听着耳熟。 于是我跌跌撞撞来到地下室,照到不远处的一个人。 见到他,我先是不自觉地紧张,有种第一次见相亲对象的感觉,随后才慢慢靠过去,嘴里叫着汤一局的名字。 对方很快给出了回应,正是那失踪多时的汤一局没错! 见他满身灰尘,一脸的狼狈,我都被气乐了,心里冒出各种猜想,也不知该骂他好呢,还是该嘲笑他的好,总之两人的表情都很呆,但气氛无比欢快。 所以说人是群居动物,单个好似龙,可时间一长,问题会接二连三出现,这时候如果来个伙伴,又或者带着一切烦恼,一头扎进人堆里,再难解的问题都会不攻自破。这就是我再见到汤一局时,心里最真的感受。 “我说你这家伙,怎么无组织无纪律,让我这通找,就差刨地三尺了!”看他一脸的无辜相,早准备好的难听话到了嘴边,又懒得出门了,所有话锋一转,问道,“我说,刚才你看见什么了,不顾一切冲进来?难道是这个?” 本来只是玩笑话,我顺他刚才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一旁,竟然是粗大的铁栅栏门! 再朝远处照去,一排整整齐齐的全都是,仿佛电影里的牢房,这能称得上患者治疗室?那股呛人的骚臭,应该是从里面传来的。 每个牢房的门头上都有数字,我们现在正站在柒号门前,与罗磊笔记中记载的内容完全吻合。 灯光照进牢房,里面连床都没有,满地是陈年的污秽物,可见当时被关在这里的患者,都经历过什么。 此时我顾不上等汤一局的回答,跑到伍号门前,发现这扇栅栏门四角,不止被铁橛子钉住,门上还交叉焊着小臂粗细的铁条做加固物。二十多年过去了,被加固的栅栏门上没有半点锈迹,完好如新。 顺着栅栏间的缝隙,我似乎看见里面有个身无寸缕,浑身污泥,蒙头垢面的成年人蜷缩在角落。 您没听错,那的确是个人,一个活生生还喘气儿,身体缓缓抖动的人! 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在满是灰尘和古怪人偶的破楼里,在地下最深处的牢房,竟还关着个活人。他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是说一直有人偷着按时给他送饭? 无论如何,这种惨无人道的恶行,何止令人发指! 出于医者仁心的理念,我二话不说,抓住牢门猛晃,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却奈何不了牢门分毫。没办法,只好看向汤一局,示意他用蛮力砸门,谁知竟遭到了无视。 不等我发作呢,汤一局朝里指了指,示意我仔细去看。 随即我拢目观瞧,发现那人很怪,他身体和头脸满是污泥,但手脚干净异常,甚至说像两个部分,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人。 正当我为看得更清些,把脸紧贴到牢门上时,忽然那人动了,速度极快,从起身到冲至我面前也不过眨眼间而已。伴随着一股只有在野兽身上才有的骚臭味,呼的一下迎面扑来,那人的手臂急伸,目标是我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等我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汤一局单手拎着后脖领,甩到了身后。 而那人一只惨白的手,竟从门上的缝隙间硬挤出来,还不断朝我乱抓。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仅仅是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凭我的眼力和反应完全跟不上趟。要不是汤一局,这会儿我可能已经挺尸了。 再看血肉之躯,虽然从牢门里挤了出来,不过他的手也因为剧烈摩擦和挤压,表面千疮百孔,甚至还有骨碴钻出皮肤鲜血直流。那模样真够恐怖的,如同近些年爆火的美国丧尸片。 这就是罗磊笔记中,被放弃的伍号患者,一个真正的不死人? 伍号患者仍在咆哮,听得我心里发毛,忍不住对汤一局说“喂,有什么办法让他闭嘴么?太吵了,弄得我心慌意乱。” 话音刚落,汤一局竟学着伍号患者的样子,一拳捶了进去,衣袖被挤压到了肩头。 那瞬间,大门发出更刺耳无比的金属悲鸣声。 汤一局速度之快,连伍号患者都来不及反应,喉咙已被掐住。只见他腕子一转,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清晰地听到骨骼断裂声,那是五号病患的脖子被硬生生扭断了。 乌黑的小臂快速朝怀里一缩,又猛地推出,力道之大,使伍号患者的尸体直接在厚实的墙面上,撞出个人形凹坑,又重重掉落在地不动了。 愣了好半天,等大脑给出正确信号后,我才忍不住颤声说道“你……你疯了,那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不知道他算什么,但……但怎么能被咱们杀死?你小子……” 最后一句我重复了半天,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此时此刻,任何对汤一局的责备都显得苍白无力。可我却因为怒气得不到宣泄,只能原地转圈,嘴里唏嘘不止。 谁知这时候汤一局却说话了,还是那么简单生硬,只说了一个“看”字。 等我转过头时,忽然一个影子猛地撞到了牢门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而后是良久的嗡嗡声,连结实的门框上沿,都不停往下掉着粉尘和碎砂石。 定睛一开,撞门的不是别人,竟然是那个本该被汤一局杀死的伍号患者!现在他又生龙活虎地站着,伸出那只满目疮痍又惨白的手,龇牙咧嘴吼叫着,恨不得冲出来,将我俩撕成碎片。 究竟是什么情况,他真的死不了吗?!我看了看伍号患者,又转头,疑惑地望着面露从容的汤一局,希望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果然,汤一局没让我失望,冷冷地回道“他,已经是个偃偶了,很难被杀死。” 又是偃偶,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按照我的理解,凡是被称作“偶”的东西,都该是没有生命的死物。即便看过罗磊的笔记,知道曾有过一种,转换病症到人偶上的奇术,但也不至于这么邪乎吧! 而且笔记最后说那些人偶,都被关在治疗室,应该就是我在另外四个单元里见到的,被放在床上的那些人偶才对。可面前牢房里的,明明是个活人,有血有肉,与所谓的人偶简直大相径庭,根本就不是一道局! 这就好像你面前明明放的是西瓜,有个人过来,非说这玩意儿是剧毒一样,搁谁身上能想通? 似乎瞧出我表情不对,汤一局竟破天荒地对我解释道“我只知道,偃偶并不是一种人偶,而是一种禁术,一种让活人不死,死人得活的禁术。但这禁术不完整,制造出来的是鬼,一种难以杀死的恶鬼,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只能用偃偶代替。” 好家伙!这是我们相识以来,听他说的最完整,思路又最清晰的一段话,要是放在平时,我可能会激动地为他鼓掌,但现在不是时候,他的话反而让我如坠到深深的迷雾当中,不分东西。 禁术?似乎与罗磊笔记中提到的是两码事。笔记中那种奇术是为了救人,将怪病转移,而汤一局说的禁术好似是被直接作用在人身上,会产生可怕反应的东西。 忽然一个念头猛地跳出,我吃惊到张大了嘴,直勾勾地望着他,试探性地问道“你,知道《越方书》么?” “么”字刚出口,喉咙已经被他掐住,在汤一局的眼睛里,那种久违的杀意重现,我可能要步伍号患者的后尘。 我可比不上伍号患者,根本受不了汤一局的一下,更没本事复活。于是在即将失去意识前,手刨脚蹬,眼神乱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为求饶。 幸好这家伙及时松了手,我又是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甚至不顾脚下厚厚的灰尘会不会吸进嘴里,鼻涕眼泪大把大把往外流,搞得自己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我指着汤一局,恶狠狠地说“你……你这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真动手啊!你……既然你要杀我,好,在我死前先把那天的住宿费和饭钱还了!否则,老子就算是死,也要变成厉鬼缠着你!!” 原本是胡说的气话,没想到汤一局听了,身体竟然一缩,十足是办错事的孩子等着挨罚的模样,甚是好笑。 可现在我没有精神说笑,咳嗽着询问他又犯什么病,好端端的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还有没有一点职业操守和义气。 他这种人,这种秉性,完全就像是历史上,后赵的石勒、石虎两叔侄,不仅凶残成性,还是他娘的属狗的,翻脸不认人。 “说,你小子今天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老子非……非让你还钱不可!!”他娘的,还真没什么能拿得住他的手段,总是用还钱威胁,也够丢脸的。 汤一局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听我这么说,马上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平时脑子乱,但听到有些词就会不由自主动手。药方哥,别生气,我没钱给你,所以……别生气。” 说着说着,委屈的表情浮现,搞得我倒像恶人。真他娘的,还有没有天理!算了,懒得和他废话。 不过回忆他刚才那种举动,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反应,汤一局应该不是在撒谎。 我常年在街头流浪,见的人多了,也善于观察每个人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借此分析内心的想法。从汤一局的表情上看,没有任何漏洞,也不像心思颇深的类型,他的眼神很干净,除了偶尔出现的杀气外,几乎和孩子一样,所以我选择相信他。 这里的事情太过怪异,信息又十分杂乱,一时半会根本梳理不清。 既然已经找到了汤一局,还是尽早离开为妙,至于说眼前这不死的伍号患者,等回去见到了罗磊说明情况后,再征询他的意见好了。是继续关个几十年,还是交给国家做研究,我就不想费心了。 有了计较,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最深处,被黑暗包裹的地方。 在尽头,应该就是零号患者的房间,现在是空的,我想去看一眼,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迷山吊古篇 第十章:零号牢房里的小女孩 伍号患者仍在一下下撞击着牢门,怒吼传遍整个地下室,这样的事情在二十四年里,他不知尝试了多少回,到头来还是无用功。 没再理他,只是走前同情地看了看,心说这原本是个人啊! 我一拉汤一局,示意他跟着往里走,这小子连嗝儿都没打,更没有询问缘由。 路过一间间牢房,此时多希望在某间牢房里藏有一个摄制组,专门做一些娱乐节目。他们见到我会伸出大拇哥,说一声咔,你做得非常好了,这就是随机的场景喜剧,一切都是假的,你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来参与了活动,效果很真实,播出去收视率一定很高云云。 可惜我失望了,其他的牢笼是一具具枯骨,又或是一团黑漆漆的腌臜之物,就是没有活人。 见到那些枯骨,感觉很不好。按照罗磊的笔记所记载,应该除了零号和五号患者外,其他人都康复离开了才对,那这些堪比牢房的地下治疗室内,又怎么会有累累白骨呢? 此时此刻我忽然想到不久前,一个报刊的角落处,有人对逐渐发展的生物科技提出疑问,大概意思是说倘若生物研究立于高台之上,是由无数死亡堆叠而成,那它到底是人类的福,还是祸呢? 尽管这话说得有失偏颇,却仍能从中听出发声者的无奈,想必他也是经历过什么才有此感触,就像我现在这样。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有人想要打破人类传统的禁忌,为了虚无缥缈的执念,牺牲无辜人做出的实验,最终让受害者连入土为安都是奢望时,那背后的人即使得到想要的结果,又与恶魔有什么两样呢? 就在我情绪低落时,旁边的汤一局忽然说了一句“别难过,他们成功了,该高兴。” 成功了?是指那些死者么?变成一堆白骨,不能和家人相见,毫无根由地死在这没人地下室,难道就是成功? 笔记中也曾提到过那位组长,判定零号患者属于失败案例,与汤一局所说的成功,竟出奇的相似,但与常人的认知大相径庭。我想不通,于是偷着去看汤一局,似乎在这一瞬间已经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也许一切都是我太过天真,把别人看得太简单,实则从头到尾被耍的,只有自己一个罢了。 “为什么这么说?你小子到底知道些什么,能不能一下讲明白?还有,这里的一切与你有什么联系?” 面对我的质问,汤一局第一次皱起眉头。瞧他的样子,似乎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 片刻后,他的神情一松,还给我的答案,让人无语。 “药方哥,我没来过这里。看到你难过,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感觉。”说罢也不再理我了。 两人如此这般,终于来到了地下的尽头,那个属于零号患者的牢房前。 这间牢房比寻常的大出两倍还多,大门不再用铁栅栏,也没有粗糙的铁条加固,而是使用一扇带有奇怪纹路,正中绘有立方体图案的钢制大门。上手敲一敲,连半点回声也听不见,显然厚度超过了先前在治疗室见到的房门。 如果这是唯一的出口,那零号患者怎么可能逃走呢? 比如我们现在想进去,既不见锁眼,又没有锁头或插销,根本无从着手,更何况要从里面出来,堪比天方夜谭。 汤一局这会儿像个孩子一样盯着我看,似乎在猜我的心思,随后伸手去摸门上绘制的立方体。只听咔吧一声脆响,吓了我一跳,这才发现那图案的表面能来回移动。 似乎这巴掌大小的图案,是由二十七个变形的小方块组成,远看是单纯的正方体图形,当变形的小方块被移动后,竟一下变成了复杂,好似华容道的游戏。 只见汤一局在上面左挪右移,上顶下拉好一番操作,大门忽然发出轰隆一声闷响,跟着一巴掌宽的大门自动跳出门框,缓缓移向一边。 原来地上有隐藏的滑道,因为年深日久,已经被灰尘所覆盖,根本不容易发现。这是道机关门啊!如此复杂玄妙,竟然被用在这里。 而让我更不可思议的是,眼前这家伙到底真傻,还是假傻。一个说话生硬,感情不明,来历成谜的怪人,怎么上来就知道零号牢房门的开启方式?说他与此地没有关联,鬼才信呢!! 我狐疑地盯着汤一局,内心却像翻江倒海,根本平静不下来。 “药方哥,门开了,你可以进去。” 他一边提醒我,一边抢过我手里忽明忽暗的电筒,只是随便捣鼓了两下,光束竟奇迹般地恢复了。 我草,机械小能手啊!这家伙该不会和霹雳贝贝属于同一类的吧,都是拥有异能的外星北鼻?! 门已经打开了,汤一局拿着电筒正引导我进去,那模样真好像月末,偷偷窝在粮站或菜市口,高价兜售多余粮票的贩子们,有种投机倒把的味道。嘿,别说,还挺亲切! 来到传说中的零号牢房,里面没有一点点异味,更没有太多的压抑和恐惧,与起初的想象完全不同,也许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了结果的原因。毕竟这里,已空置了二十多年。 灯光在无规则地乱扫,汤一局拿着手电像是玩金箍棒,气得我过去就要抢夺。 也就在这时候,灯光忽然扫到角落处,有团黑影,立马吓得我一动都不敢乱动。想想罗磊的死状,一路过来脑补零号患者的可怕,我的身体像是被灌了铅,连逃都不会了。 身旁的汤一局却毫不在乎,他也发现了那团影子,已经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我曾想过无数种可能,就连自己死后该埋在哪儿都想好了,谁知最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抱膝蜷曲,黑发垂地的小人! 等汤一局将她拽起才知道,是一个有着四五岁身高,小脸肉嘟嘟的女孩! 可能没想过会有人进来,更没料到汤一局这么自来熟。现在我能清晰地看到女孩乱发的后面,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正不断扫视着我俩,小小的身躯在不自觉乱颤。 不会吧!这里真有个小女孩,而且还被关在本该空无一物的零号牢房,她究竟是谁?难不成是罗磊说的牛小花?她是怎么在这种废弃多年的破楼里,活到现在的?这不是托儿所,也不是旅游线路,更不是定点慰问的贫困户之家,这他娘的该是个封闭的牢房,怎么都当成儿戏了呢!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我立马去看那女孩,心中缓缓升起一丝不安,暗道“我嘞个草!这孩子被关在本该属于零号患者的牢房里,莫非她就是零号患者?” 赶紧回忆罗磊笔记里,最后一章的内容,开头似乎写着“我们被封在了这里根本逃不出去”的字样!当时没感觉到太过特别,现在想想,他所说的“我们”到底指的是谁? 回忆楼上的情况,除了罗磊以外,没见过第二具尸体。如果说还有其他人死法与罗磊相似,最终都变成了齑粉倒是有情可原,但关键那种深褐色的飞灰如此明显,我在屋子里没见过再多了。 还是说明那里只有罗磊自己而已,那他用“我们”来描述,另外的人该不会是……去而复返的零号患者吧!这就说得通,为什么工作人员会选择紧急撤离,原来零号患者又被设法关进了她本该在的牢房里?! 妈的妈我的姥姥!这话怎么说的,我原本就是因为好奇,又先入为主以为零号患者逃了,所以才敢进来看的,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人家罗磊可没说过零号患者再次出现后,又离开的话,我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在我不知所措的档口,忽见汤一局在女孩面前半蹲着,用最生硬的语调,说出最温柔的话“哥哥抱你离开这,好吗?” 霎时间我如同遭受了五雷轰顶,万马踩踏一般,随即望着小女孩,希望她不要做出任何回应。谁知那孩子毫不客气,只是犹豫片刻后,竟主动投怀送抱,还把整个脑袋埋在他怀里。 天哪,这该怎么收场?有汤一局一个怪人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个更怪的小丫头,而且她可能就是零号患者,身上带着某种病毒,能随时将人类灭绝的存在。我的妈呀—— 眼见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在既定的事实下,我根本无能为力。不过为了最后一点点希望,也是图个心里安慰,这时候大着胆子凑过去,小声地问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叫牛小花?” 我还故意送上笑脸,柔声询问,就为与汤一局区别开,不至于惹恼恶魔,谁曾想女孩见我靠近,竟发出一声难以形容,如重金属般的惊叫声,几乎贯穿了我的耳膜,而她却像个受害者,马上将脑袋重新埋进汤一局怀里。 不止这样,她还大声哀求,说什么不要抓她,不要抓小花,不要用她续命,爹、娘还有哥哥都为她死了,她又自愿被关起来,为什么我就不能遵守约定等等。 听她的口音,像是安徽那边的。 还记得多年前我曾到过安徽,受几位好心人的照顾,跟他们学过几句当地话,也大致能听懂一些。没错,这女孩的口音就是安徽当地的,可怎么会被关到这了呢?她刚才说的到底是胡话,还是有的放矢呢? 算了,不去想了。既然她刚才称呼自己是小花,那就对应上雇佣我的罗磊所给的消息,说明女孩并不是什么零号患者,可能只是被随便关在里面而已。想到这,我几乎跳出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归位。 尽管知道有太多不合理,但现在没时间琢磨去,还是先离开再说,等平安回去了,赶紧找罗磊问个清楚。 “诶!安徽?” 汤一局怀里的牛小花,我于是掏出罗磊的笔记,又看他所画的地图。 他娘的,那不正是代表着安徽省的图形么?!难不成《越方书》的部分内容,被藏在安徽省某地,一个叫猫耳山的地方啦? 看来任务还没有结束,找到牛小花安全回去,似乎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迷山吊古篇 第十一章:夹缝 本次任务圆满结束,剩下就该安全离开了。 小花只愿黏着汤一局,我不明白原因,猜想可能是怪人间的臭味相投吧,所以也懒得理会。毕竟汤一局这小子一身的蛮力,由他驮着女孩也不错,我乐得轻松。 我们三人刚出零号牢房没多远,忽然听到一串沉闷怪异的咕噜声。 因为伍号患者不再闹腾了,地下室显得格外寂寥,又十分拢音,怪响被无限地放大,仿佛有个巨大的蟾蜍在你耳边聒噪,听得人心头乱颤。 “我说,这鬼地方是不是还有什么怪物啊?” 说着话,我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汤一局,而他也正好回头去望小花,四目汇聚,小花脏兮兮的脸上,泛起了黑紫色,有种怒李逵的架势。原来她是在脸红! 又是咕噜噜几声,我这才明白,是小花肚子里的馋虫在高声歌唱。 好么,差点没被她吓死!这丫头真是可以。 也不怪她,毕竟被关了不知多少日子,从一头长发就能看出些许端倪,都不知道她期间吃没吃过饱饭,会肚子饿才叫正常。 见状我笑着说“汤孩儿,你带的食物呢?拿出来给孩子吃点,看她饿的。另外,咱们也折腾一宿了,该休息休息,补充些能量了。诶,别在这,味太窜,上去再说。” 说着我一拽汤一局,没扯动,于是看向他,发现这家伙也正呆呆地望着我呢!啥意思? “药方哥,我……我早把那包食物弄丢了。” 弄丢了?我这才想起从刚才到现在,他孑然一身,如此潇洒,原来是忽略了一直被他背着,视若珍宝的包袱皮。那里面的食物,应该够我俩吃三天左右,竟然没了? “你小子,该不会偷着吃完了吧?”显然是玩笑话,可汤一局当真了,连忙摇头加摆手,甚至有些心惊。 “没……真没有,我一路追着它过来,不知什么时候把东西丢了。” “得、得,我就是开个玩笑,干嘛当真。”见他真慌了,我也不忍再继续追问,也就是再饿会的事,又不会死人。但我随即被另一件事吸引,“对了,你到底追什么,还没说清楚呢!” 我刚迈出一步,忽觉脚下一软,低头看去竟然是个馒头,现在不止被我的天残脚踩黑了,也扁了,简直是浪费。 咦,馒头?这该不会是…… 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汤一局的表情显得十分古怪,拉着我又退回到了零号牢房前。他放下小花,紧张地注视着四周。 情况可能不妙,第一次见到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连我都被传染了,于是护着小药箱,挡在小花面前,低声询问原因。 “药方哥,我见到有偃偶移动才进来的,途中毁掉了一些,还有一些逃了。” 这话让我想到楼上,那些被砸碎的人偶,果然出自他手。他说看见有人偶移动才进来的,莫非就是笔记里提到,被关起来的那些治病用的人偶? 不对啊!我曾检查过治疗室,大门都锁着,怎么会…… 忽然,心里头咯噔了一下。是了,我当时只看过二层,还不是所有的房间。因为见那些人偶怪异,心里犯怵,所以没敢看完,难不成其他楼层里还有更多? 都轮不到我下定论,远处已经出现窸窸窣窣的怪响,如用木棍刨地,速度之快,应该已经来到了眼前可视范围内。但不知为什么踪迹皆无,连声音也瞬间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绝对的安静。 一股莫名的心慌出现,我开始用手电光来回寻找,此时只嫌光照太近,范围不广。 就在这个时候,手背又让什么东西轻轻地拂了一下,有点痒痒,更有些熟悉,似乎在楼梯上曾遇到过。https:/ 先前的遭遇涌上心头,抓着电筒的手,僵硬着朝头上一照……可不得了!在我们从没关注过得头顶,正有几张大白脸倒着看向我呢!距离之近,似乎对方把脖子稍一伸长,就能轻松吻上我的额头啦! 霎时间汗毛倒竖,心里像是装了冰坨,猛地一沉。 我算是看清了,上面蹲着的,正是那些人偶!它们真的会动,甚至能凭借手脚抓住头顶破败的管道,如倒吊的蝙蝠一样,直勾勾地看下面的猎物,随时可以扑击。 它们都是被点过睛的,可能代表着身体里面充斥着那种,被叫做“蝧螨”的病毒!现在有个家伙已经忍耐不住,慢慢朝我伸出了木质的手,一点点靠近我僵硬难动的脸庞。 该死!一开始还以为是汤一局吃多了,在胡言乱语,没想到是真的!而他所谓的偃偶无睛,一定代表了这种治病人偶是否被使用过,是否危险。 他娘的,这家伙就不会把其中的严重性说明白!! 心里害怕,也知道该躲,但大脑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就在那只手快要摸到我时,一只黑色的手臂再次出现,一把抓住了它并用力将其扯下摔在地上。 人偶的身体在坚硬的地面上一弹,快速跃起,都不等它重新扑至,汤一局的拳头已经砸到,顷刻间将其砸了个四散纷飞。圆圆的脑袋以及空洞的双眼,还在我面前划过,像在做最后的告别一样,足够我做上十几天的噩梦了。 “哥,快进去!” 不容分说,我和小花已经被汤一局推进了零号牢房,而他在抵挡人偶扑击的同时,似乎在门框的某处一摁,那扇厚重的钢质门,带着巨大的隆隆声,开始缓缓闭合。 人偶们大概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开始拼命猛攻。就在灯光所及的范围内,在过道里,我见到了黑压压的一群,翻翻滚滚冲过来,数量何止几十! 汤一局硬是凭借那双假臂与它们周旋,且战且退,终于在最后一刻挤了进来,大门随之闭合,让我连惊叫都来不及,只剩下门外刺耳的抓挠声。 这下好,安全倒是安全了,接下来怎么办? 突发的状况,迫使我有幸细看此间布局。还好,里面有张老旧的钢丝床,还有简易的卫生间,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东西。然后呢?是不是该请教一下小花前辈,我们怎么做才能挨到下一波救援的到来呢? 一切原因都在汤一局身上,我气愤地拉住他吼道“你傻啊!还没听过自己把自己封死的呢!你……” 话说到一半就噎住了,因为汤一局手上那些可怖的抓痕极深,若是一般的肉手这会早断了,更说明如果没有他的当机立断和迫不得已,现在我们仨有一个算一个,早就成了碎片。 结果虽然让人心灰意冷,但能活一时算一时,这是人类大脑中给出的最终安抚信号。 从古到今战死沙场的勇士,为国为民的先驱不计其数;甚至就连那些十恶不赦的罪犯,在面临死亡时,多数都有过类似的念头能多活片刻,也比立马去死要强得多。 汤一局用命拼来的生机,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老人们常说冲动是魔鬼,而魔鬼最害怕的是冷静。当我把事情想开,精神放松后,明显头脑也清晰许多,立马跑到小花面前,咕咚一声半跪下来,像个问大人要糖吃的孩子那般,缠着她询问生存诀窍,搞得小花震惊不已。 可央求了好一会儿,才从她口中得知,自己只是在睡梦中被人送到这里的,到现在肚子才叫过四次。而她之前的确被人关着,长发为证,但绝不是这里,是一个起码有吃喝却不管饱的地方。 这可是关键信息,直接冲击到了罗磊消息的准确性,甚至又勾起了我一开始的猜想。 也许整件事,都是罗磊设的局!至于目的,就为让我了解此地曾发生过什么,让我找到那具叫罗磊的尸体,以及得到他的笔记。 难道雇我的罗磊,是那个叫奈落的手下?又或者,他就是奈落本人? 因为线索的中断,被困的绝望,外面的抓挠声,以及汤一局搞出的动静,让我又开始心烦气躁起来,于是骂了一句,便原地踱起了步子。 每次遇到不顺,又没办法发脾气的时候,似乎踱步是很好的自我安抚方法。 就在我来回走着,怒意将压还未压下来之际,忽听一旁的汤一局叫道“有了!” 烦躁的我没工夫理他,仍背着手思考自己的事情,谁知那边发出咔吧一声,跟着是轰隆隆连串闷响,紧接着脚下一空,伴随四散落下的石块,我掉了下去。 此时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呢? 好比你睡得正熟,被人强拽着起来,好不容易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想要发脾气时,从背后又被人给打晕过去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这种怪异的心情很快就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阴寒与风声,接着我连害怕都来不及,整个人开始在好像凸石的石面上,左右来回撞击,堪比弹珠游戏里,那悲催的玻璃珠子。 刚被撞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本想喊声疼,那急速的下坠感便戛然而止。 不是我落地了,而是被紧紧地卡在两块石壁之间,难以移动分毫。 经过刚才的折腾,手电早已不知去向,就连视若珍宝的药箱都没了,四周一片漆黑,前心和后背让石壁挤得,喘气都难。 而且更恐怖的是,我不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地方,什么方向。 说自己是站姿,但脑袋憋胀难受;说是倒立,身体又忍不住往下坠。大家伙能明白这感受么?他娘的憋屈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石壁表面再没有嶙峋的棱角,除开始遇到的那些凸石外,现在表面也就是略有凹凸,且粗糙一些而已,否则我不被磕死,也会让石锥划得肚破肠流。 人活着就有希望,冷静下来,想想怎么自救才是正道。 于是我马上尝试着呼叫汤一局和小花,可是胸腹刚一动,身体就失去支撑,立即朝下坠去。而继续再往下,石壁的间隙似乎窄了几分,挤压着我,每呼吸一下都十分痛苦,有种随时会被挤爆的感觉。 就好像夏天热得睡不着,在屋里用砖头挤老鼠。老鼠夜晚出动,事成后会按照固定路线,沿着墙根折返。你只要拿着板砖等着,等到它进入攻击范围并用力一挤,就能将其挤死。 想想小时候跟着老头子在山区,晚上没少这么干,谁知今天自己竟然也落到类似的田地,真是报应不爽啊! 随着恐惧感的攀升,逐渐恶劣的处境,求生欲在一点点消退,意识开始模糊,人也变得昏昏沉沉,就想马上睡过去算了。 这时候,忽然一股清凉的风从头顶吹来,把我的意识唤醒,更带来了生的希望。那里一定有出口! 于是我精神一振,开始尝试一点点挪动身体和四肢,找到一个最舒服且容易着力的姿势,朝凉风袭来的方向“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