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穹庐》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章 天上掉下来的 飞鱼港位于离殇王朝的最东部,三面环山,一面向海。 其实,若是站在云端之上往下看的话。 这座海港城的形状一点都不像鱼,而是像一只正欲飞往大海深处的蝴蝶。 不过,就算这座海港城里的民众站在云端之上,看见了这座海港的真正形状。 他们也依然会将这叫作飞鱼港,而不是蝴蝶港。 因为对于生活在这里靠捕鱼为生的渔民而言。 蝴蝶就算再美。 可又哪里比得上可以果腹的鱼来的实际。 螃蟹湾是飞鱼港城下辖的众多渔村之一,但与其它众多渔村相比,它又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因为它正位处飞鱼港的最东方。 若是从云端之上往下看的话。 会发现它好像是这只正欲飞往大海深处的蝴蝶的其中一根触须。 当然,对于生活在云端之下的这些普通民众而言,显然说它是这条飞鱼的鱼唇更为合适。 但无论是蝴蝶的触须还是飞鱼的鱼唇,都足以说明一点。 那就是,螃蟹湾是离殇王朝直面大海的最顶端,是刺入大海的最尖尖。 …… 不过,生活在螃蟹湾这里的几十户渔民可没有站在最尖尖上的觉悟,虽然偶尔也感受到了自家渔村的与众不同,但那也绝非骄傲,而是懊恼。 懊恼于自己这个村落赖以为生的海湾,怎么不像别的渔村海湾那样海货丰腴多样,只有海螃蟹这单一品种。 虽说这里的海螃蟹很受朝廷里那些贵人们的喜爱,甚至一度被列为皇家贡品,但对于生活在最底层的这些螃蟹湾渔民来说,海螃蟹的出名于他们而言并无多大好处,反而算是累赘多点。 因为自从海螃蟹被列为朝廷贡品以来,当地官府便明令禁制了海螃蟹的自由捕捉,虽然朝廷也因此给了这里的渔民一些补贴,但等到那些补贴从国库出来,历经迢迢万里最终到达渔民手上之时,也早已缩水缩的没了当初模样。 若要一句话总结这里的渔民生活,那便是:饿不死但也吃不饱,算是将将活着。 但这些简单淳朴、过惯了苦难生活的渔民,对这种将将活着的生活,却是逆来顺受并无过多怨言。 而他们之所以会有这般表现。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另一面则是在他们的认知里。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被上天恩赐的事情,又岂敢再有过多奢求。 …… 这天,天气看起来很不美丽。 天空被灰色的云团层层遮住,没有一丝太阳光线能够漏下来,整片天空看起来都是昏昏沉沉的不说,就连平日里喜好掠过海面的海鸥也都没了踪影。虽然海风时有,但却感受不到一丝凉爽,平添了几分燥意的海风吹在人身上,就像蒸笼里的热汽一般令人感到不适,置身于此,宛若置身于蒸笼中一般。 好在常年生活在这里的渔民们,早就适应了这种闷热咸湿的天气。所以对此并无咒骂,反而是各司其职,一个个该干嘛干嘛。 男人们有的光着膀子在摆弄着破损的渔网、蟹笼,有的端着一碗劣制的酒水聚在一起拉呱(拉呱:吹水、闲聊)。女人们有的在腌制青梅,有的在晾晒鱼干,有的则是在煎衣服(煎衣服:最早一些沿海城市由于天气太过潮湿,衣服久久不能晾干,所以女人们便会将洗好的衣服放在锅中煎干,那时衡量一个女人是否会做家务,就看她衣服煎的好不好)。 相比于大人们的忙碌,小孩子的世界则是要轻松许多。 有的聚在苦楝树下玩石子,有的在偷食娘亲刚刚在装入罐中的青梅,有的在海滩上玩沙子,有的则早已脱光了衣服跳入海中戏水。 整个渔村其乐融融,从远处望去,就是一幅和谐画卷。 不过若是拉近去看,这幅画卷倒也并没有那么和谐,有一角画面显得很是格格不入。 这角画面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白净的四五岁小男孩摊坐在沙滩上,不过与其它那些正在挖沙子玩的其他孩子们不同,这个明显要小上许多的孩子却正拿着一根苦楝树的枝杈在沙滩上划拉着什么。 然而,还不等细看小男孩刚划拉的是什么,一波海浪便直接抹平了小男孩面前的沙滩。 但小男孩却并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到海浪打不到的地方去画,而是待海浪退回海里后,重新用树杈开始了刚刚的刻画。 不等小男孩画好,便再次被海浪抹平。 于是小男孩再画。 再次被抹平。 …… 如此周而复始。 小男孩似乎是一根筋,执拗的要与海浪死磕到底。 但若凑近去看,看到男孩一脸淡然的表情。 显然他是并不在乎海浪的破坏。 亦或者说,他本就是故意选择在海浪能够打着的沙滩上刻画。 …… …… “长得多漂亮一孩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长得像他这么漂亮的,虽然是个男娃子,但比咱们村这些丫头长得还俊。” “谁说不是呢!不过可惜了,是个哑巴!” “不会说话,倒是小问题,但我怎么感觉这娃子脑袋也不咋灵光?” 不知何时,岸上拉呱的渔民们将话题引到了小男孩的身上。 不等刚刚那个渔民话落,便立马被另一个渔民反驳道。 “你知道什么?听我们家二小子说,这哑巴娃子是他们学堂里脑袋最灵光的那个。” 不等这人说完,便又有两人佐证道。 “就是,我家丫头回来也说了。在学堂里,那个先生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哑巴娃儿。” “这倒是真的,我听说,老瘸子杂货铺里卖的那个指南针,就是学堂里先生制造出来的,而先生之所以会把那个指南针送给老瘸子让他卖钱,就是因为哑巴娃儿的缘故。” “说的倒是!若不是因为这孩子脑瓜灵光受学堂先生的喜爱,先生能把指南针这种宝贝送给老瘸子?” 见自己的话被几人同时反驳,刚刚那名说感觉小男孩脑子不咋灵光的汉子,脸色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讪笑道:“脑子灵光就好,这样以后老瘸子也有人养活了。” 见他服了输,其它几人也没有就刚刚的话把再抓着不放,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刚刚提到的指南针上。 “还别说,这读书人做的东西就是好用。那次大雾天,在海上根本就看不到海岸线,若不是带着这指南针,我差点回不来了。” 说话间,刚刚那名渔民更是拿下了挂着脖子上的指南针,不可思议道:“这小玩意神奇是神奇,不过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指针明明指的是北方,按理说应该叫指北针才是,可老瘸子却非得固执地说这就叫指南针,我若是敢叫指北针,他还不卖给我。” “这肯定是学堂先生给起的名字,老瘸子知道个屁,不过学堂先生的一言一语肯定是有道理的,所以还是叫指南针的好。” “管它叫什么?反正这是个好东西。现在别的村子的人都跑到咱们村老瘸子那去买这指南针去了……说到底,都是老瘸子沾了这哑巴娃儿的光。” 村民之间的拉呱本就是想到哪便说到哪,很快话题便又从指南针转移到了哑巴孩子的身上。 “是啊!活该老瘸子有福!” “说来也是,老瘸子这厮命还挺好,本以为他一辈子都会无儿无女,以后还得指望村里埋他,谁能想到四年前他竟捡到了这么漂亮一娃子。” “其实那晚是我先看到这孩子的,我还比老瘸子先几步赶到这娃子跟前呢!当时我都把孩子抱起来了。要不是想着我家已经有俩小子,老瘸子又苦苦哀求我,这孩子现在应该是我家老幺儿。” “得了吧你!还你家老幺儿,当时你要真把这孩子抱回家去,你家婆娘还不撕破你的脸?” “她敢?老爷们做事,那轮的上家里婆娘指手画脚,我就是纯粹可怜老瘸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说这么漂亮一孩子,他们的父母也舍得丢掉?” “他爹妈是挺丧良心的,那天我赶到的海边的时候,这孩子一丝不挂不说,还就在岸边,这么说吧!我但凡晚上一步,这孩子就得被浪卷进海里去。” “这是不应该啊,按理说这十里八村的咱们也都有亲戚,就算那个村子的人故意丢弃孩子,至少有闲言碎语流传出来才是,这几年来可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这倒是!” “再者说,就算家里孩子多养不活狠心丢弃,也不至于连块破布都不给裹吧?” “我倒觉得,他不像是被父母丢弃的。你们想啊!四年前那天的景象,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谁会出门?谁敢出门?若不是我担心涨潮卷走了我新造的渔船,我也不敢出去……” “不过说来也怪,行动不变的老瘸子平时也不见去海边,怎么那天晚上那种天气就去了海边呢?” “这事后来我也问过老瘸子,只是老瘸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怎么说,这娃子该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这娃子该不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男人们的拉呱最终以这句话的而结尾,只因就在此时一道惊雷炸响震露了云层,兜不住的雨珠从直接云层里倾泻下来。 一时间,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慌乱的在雨中奔跑起来,开始寻找避雨的地方。 而刚刚还在海滩上拿着树枝划拉的小男孩,也走上了岸。 是的,整个螃蟹湾里,此时只有这个小男孩是用走的。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慌张,对惊雷充耳不闻,对暴雨视而不见,平静的就像是一个阅尽了半世沧桑的智者一般。 他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在暴雨中行走着,丝毫不在乎自己此时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只是在经过刚刚那群人拉呱的地方时,却突然见他动了动嘴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谁能想到,我他妈竟是真的从天上掉下来的。”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章 哑巴说话 “谁能想到,我他妈竟是真的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男孩喃语完这句话后,陡然停下脚步。 只见他捏紧了两个小小的拳头,抬起头来痴痴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阴暗色天空,面对那一道道明晃晃的闪电和轰鸣的巨雷也俨然无惧,那张漂亮且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挑衅,似乎是压抑了太久,他突然对着天空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尽管他的声音已经接近于吼,但那稚嫩的童音还是被炸裂的雷声和刷刷的雨声所遮盖,加之此时整个露天地里就他一人,根本就无人顾暇于他。所以,他歇斯底里喊叫出来的那些“贼老天”、“我想回家”之类的话语,也是除了他自己外,再无一人知晓。 小男孩就这样站在大雨中冲着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任由那豆瓣大的雨珠落在脸上,与泪水混为一团而不管不顾。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一声声焦急呼喊声:“苦儿,苦儿,你在哪里……” 小男孩这才停止叫骂,低下头来,松开拳头,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泪后,迈动脚步寻声而去。 …… …… 屋外电闪雷鸣还在继续,大雨也丝毫未有停歇,房檐上的滴水更是早已汇聚在一起形成了雨帘。 回到家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小男孩虽然没有再走入雨中,可是却也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房子里,而是坐在自家杂货铺的屋檐下,透过房檐上垂下的雨帘,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海平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杂货铺的老板,也就是渔民口中老瘸子,已经是年岁过半,也许是因为瘸了一条腿不能出海整日蜷缩在杂货铺里的缘故,使得他的皮肤比村里的其它渔民都要细腻白皙许多,所以他外貌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 同样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老瘸子并没有先去处理自己的湿头发,而是拿着一把蒲扇站在小男孩身后,给小男孩扇起了头发。 老瘸子一边帮小男孩扇干头发,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苦儿,你说你多么聪明一孩子,怎么老是在雷雨天里不知道回家呢?” 从他宠溺的眼神、和善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他是真心在待这个小男孩。 可是小男孩对他的话却充耳不闻,依旧在呆呆地望着远处的海平线。 老瘸子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阵后,见小男孩没有丝毫反应,也不生气,反而是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和懊恼。 怜悯的是,在他看来这孩子之所以会呆在雷雨地里不知道回家,肯定是被小时候的那场雷雨吓出了毛病,所以这才会一遇到雷雨天便受到刺激。懊恼的则是自己走路太慢,每次都不能早点找到这孩子,害得这孩子每次都被雨淋湿。 老瘸子在心底狠狠责怪了自己一番后,看着眼前这孩子,眼中不禁浮现出丝丝暖意。 回想起这些年,这孩子除了下雨天不知道回家,以及太爱干净和喜欢一个人呆着,眼神比较冷漠,从来不会笑之外,还真是没再让自己怎么操过心。 小时候他不哭也不闹,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作息规律就像大人一样正常不说,就连尿床的次数都极少,因为他一旦要拉要尿就会拍打自己示意,唯一尿床的几次也是因为自己睡得太死,忽略了他的拍打示意。 而从他会走路起,更是再也不需要自己操一丁点心,他会自己穿衣,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甚至还会自己洗衣服。 当然,最让老瘸子骄傲的,还得是这孩子的聪明。 三岁那年,他竟然会悄悄跑去学堂,躲在房子外面偷听先生讲课,对比起村里那些费尽心思想要逃课的孩子来说,他好像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就连学堂先生都对他夸赞不已,还说这孩子若不是天生有口疾的话,将来势必能够入朝为官光宗耀祖。 想到这里,老瘸子不由会心一笑。心说自己才不需要这孩子入朝为官光宗耀祖呢!自己只想要这孩子平安长大,将来继承自己这家杂货铺为自己养老送终就好。 在他看来,这孩子如今已经算是可以光宗耀祖了,识得字比自己多不说,更是能讨得学堂先生欢心,使其将制作指南针那样神奇物件的法子都交给他,要知道现在杂货铺里的大部分收入都是来自这指南针呢。 说起来,还真是多亏这孩子患有口疾呢。 老瘸子在心中喃语道,随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在心底暗暗祈求道:“老天爷千万要保佑,保佑这孩子在自己死之前都不会说话的好。” 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小男孩的头发也被扇干了,老瘸子拿起桌上的红绳把小男孩头发扎起来,慈爱地询问道:“苦儿,晚上你是想吃鱼饭,还是虾饼?” 闻言,小男孩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老瘸子,却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苦儿,我问你话呢!你是想吃鱼饭还是虾饼?”老瘸子慈爱地抚摸着小男孩的头,再次问道。 看着老瘸子这副慈爱的模样,小男孩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次他没有再伸手去指房间桌上那些代表自己想要吃什么饭食的石头,而是缓缓开口说道:“我不叫苦儿,我叫虞一生,万事无虞的虞,一生一世的一生。” “你……你……你不是哑巴?你会说话?” 老瘸子震惊地看着虞一生,随后便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连拐杖都没来及拄,直接扶着墙跌跌撞撞地钻进了后院。 看着老瘸子失态的模样,虞一生并没有多想,还只当他是见被自己养了四年的哑巴突然开口说话刺激得如同范进中举一般。 所以,他也并没有跟到后院去,而是打算给对方足够的时间来消化。 不过正欲回头继续看雨的他,此时却突然被老瘸子留在桌上的烟袋吸引了注意。 他站起身来走向桌子,却并没有直接拿起烟袋锅子,而是将老瘸子烟袋里的烟叶捏了一点,接着撕了一绺桌上的草纸,用草纸卷起了烟叶。 卷好了一支没有过滤嘴的现代烟卷后,他重新坐回到了屋檐下的石头上望向远处的海平线。 点燃烟卷,他狠狠地吸了一口。 四岁孩童抽烟卷,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被呛到,反而是饶有兴致地过了个喉后,吐出了一个圆圆的烟圈。 之所以会这么熟悉,自然是因为在那个世界上的虞一生本就是个老烟民,虽然结婚后,在老婆的强烈要求下戒掉了香烟,但有些技能一旦学会,便是终身都难以忘却的。 不过可惜,尽管他没用烟锅子,而是卷了一根熟悉的烟卷,技能也依旧熟练,但这个世界上的烟叶与那个世界上的烟叶在本身口感上有着本质的差别,所以他并未找到那种熟悉的味道。 不过,这点细微的差异他倒也不会觉得遗憾。 因为在那个世界上他抽烟也并非是在纯粹享受烟草带来的慰藉,大多数都是在消磨时光,用那个世界上老掉牙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抽的不是香烟,而是寂寞”。所以,他才会在老婆那句“既然你已经有了我,那你还凭什么寂寞?”中毫不留恋地戒掉了香烟。 抽着李鬼牌香烟,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世界的一切。 当然,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四年时间里,他本就无时无刻地不在想念着那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要如何回去那个世界,如何回家。 所以,他才会喜欢一个人呆着,才会脸上从来没有笑容,才会眼神冷漠地看着这个世界的一切,才会宁愿被别人误会成哑巴,也不愿开口说一句话。 但就算已经想了整整四年,他却依旧没有一丁点眉目。 甚至别说是如何回家了,他就连自己究竟是如何魂穿到这个世界上的都没搞懂,只记得同样是一个雷雨天,他正在楼顶摆弄花草时,一道闪电劈下,眼前一白,他就出现在了这个婴儿的身躯里,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 所以,每逢雷雨天他才都会站在树下,甚至好多次还特意举着一个铁丝,希望能够被雷电击中再重新回到那个世界。 但经过这无数次试验后,他也彻底死了心。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是魂穿了?还是说他在那个世界上已经死去,而这就是转世投胎后的另一个平行世界。 也正是因为先前突然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才会在一通歇斯底里地发泄后,与自己做了妥协,这才会主动开口与一直真心待他老瘸子说话。 眼下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明白,那就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搞清楚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这倒是不是说他这几年都在浪费时间,纯粹是因为他生活的这个渔村太过落后。 这里的渔民全都是生于斯,长于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也会埋于斯。 他们从未看过外面的世界,也从未想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算是被公认为最博学的那个学堂先生,去过的最远地方也只是大一点的港城飞鱼港而已,偶尔吹嘘的也只是一些自己在飞鱼港的所见所闻罢了。 他们就像后世书中所写的桃花源里的那些村民一样,只知道自己所处的这方天地,而不知外面是何年? 当然,这样比喻也不是十分准确,因为他们多少也还是知道他们的王朝叫做离殇王朝,知道他们这里归飞鱼港管辖,知道他们这里的螃蟹被列为了朝廷贡品。 当然,他们知道的也就仅限于此。 所以,虞一生知道不管他有何想法,将来作何打算,眼下都必须得张开自己的嘴巴。 于是乎,这个四年都不曾说话的哑巴,终于开口说话了。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章 潘多拉魔盒 只见这个木匣破破烂烂,做工粗糙,自身材质也很是一般,明显就是用这里最常见的苦楝木制成的。 虞一生盯着盒子看了老半天,怎么也难将这个破烂木匣和老瘸子口中那个神秘道人联系到一起。 “这匣子你没打开过?” 虞一生随口问道,伸手拿起了眼前的破木匣,谁知刚一上手,心中便为之一惊,因为手上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完全不是眼前破木匣子该有的。 于此同时,老瘸子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没有啊,他把那匣子给我,我就一直没有打开过,再说我也打不开,而且为了防止那东西丢了,我还特意把我这存钱匣子腾了出来……” “打住,你说这是你的钱匣子?” “是!他让我给你的匣子,我就一直放在我这个钱匣子里面的。” “嗐!你怎么不早说。” 知晓自己闹了个乌龙,虞一生直接打开了老瘸子的钱匣子,只见破木匣中赫然还有一个小巧的匣子。 虞一生拿到手上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个匣子极其不一般,四寸来长、两寸见宽、厚度也只有一寸多一点,通体漆黑,上面没有任何饰品,其重量沉甸甸的,摸起来却有玉质的手感,更为奇妙的是,这匣子的材质非金非玉,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材质。 虞一生正欲打开,却突然心中一凛,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苦儿?” 老瘸子见虞一生这般模样,不无担心道。 “没什么?” 虞一生冲着老瘸子笑了笑,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了,你也早点歇着。” “好,你也早点歇着。”老瘸子应了一声。 目送虞一生离开后,老瘸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愁苦之色,他知晓自今日过后,这个孩子再也不会如他先前所想那般,继承他的杂货铺,给他养老送终了。 …… 回到房中的虞一生自然没有睡觉,他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小匣子。他不敢贸然打开这个盒子,因为他心中此时存有太多疑惑。 从老瘸子对那名道人描述中,他已经确定那名道人不是普通人,这个世界也与他之前所在那个二十一世纪的科学世界不同。因此,那名道人就算不是神仙,也必然是一个类似于神话世界中修道者之类的人物,且他还是一个绝不一般的修道者,因为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竟然就注意到了自己,还特意安排老瘸子去捡回自己……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关注自己?除非,自己刚一掉下来的时候,他就知晓自己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虞一生认真思考着。 虽然经过了这四年多时间,他十分确定自己并不是存在于梦中,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楚门的世界。但这种一出生就被人盯着的感觉还是很不好,世界虽然不是楚门的世界,但他却感觉自己像极了楚门,他有一种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被一只幕后黑手暗暗操控的感觉。 但是…… 虞一生突然想到,既然那名道人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来历,他为什么不在四年前亲自收养自己?而是让老瘸子去收养自己?还有,他为什么会让老瘸子在见到自己开口说话了,再告诉自己这一切,还说什么若是自己不会说话,便万事皆休? 虞一生仔细回忆起刚刚老瘸子所说的一切细节。 “除非……除非那个道人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的真实秘密。” 虞一生几经分析后,大胆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也就是说,如今的选择权依旧在自己身上?” 看着眼前的匣子,虞一生再次陷入思索。 他知晓,自己若是不打开这个盒子,则万事皆休。自己可以在这个渔村里顺利长大,当一个普通人,而凭借自己在那个世界里所掌握的知识,别的先不说,只是渔网、渔船的改进,便足以自己当一个富家翁,更别说按照之前学堂先生的话来讲,凭借自己的水平,在这离殇王朝混个一官半职,也并非是什么难事。但若自己贸然打开眼前这个匣子,极有可能自己的人生从此便会被那名道人所操控。 看着眼前的匣子,虞一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选择,他不确定这个匣子是不是会像潘多拉魔盒?其实说句自私的话,若是潘多拉魔盒倒还罢了,毕竟他对这个世界并无爱意。可这若不是潘多拉的魔盒而是普赛克的黄金盒呢?自己打开这个匣子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反而是自己身陷囹圄,那可真是好奇害死了喵。 虞一生这样想着,最终却还是伸手拿起了匣子。 因为在衡量了利弊之后,他还是决定打开这个匣子。 他知道,这个世界与他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不一样。 老瘸子口中那个道人的存在让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普通人外还有另一种人存在。 既然这个世界上有超脱凡人的存在,且还主动找到了他,那么再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平庸的过一辈子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至于自己有可能会成为棋子被人操控?” 虞一生想到这里,唇角微微上扬,有些不以为然。心说,在那个世界上,自己看过的屌丝逆袭由棋子变为执棋人的故事可并不少。有道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而最差的结果,也无非就是一死,而正所谓人生自古谁无死…… 可虽然做好了打开匣子的决定,但这匣子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任由他如何推、拉、掰、撬,哪怕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这匣子却依旧纹丝不动。 既然这匣子是那道人给自己的,那么自己肯定应该能够轻松打开才对啊!又怎么会打不开呢?总不能说,自己先前猜想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虞一生盯着手里匣子这样想到,却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那个世界上那些修真小说里所描写的那样,但凡异宝需滴血认主。 “不会这么老土吧?” 虞一生暗自嘀咕道,却鬼使神差地咬破了自己手指。 随着一滴鲜血落在匣子上消失于无形后,匣子竟真的自行打开了。 看着自主开启的匣子,虞一生哭笑不得道:“还真的就是这么老土。” ———————— 虞一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将鲜血滴入随着匣子的那一刻,在螃蟹湾再往东茫茫大海深处的一座孤岛上,有个正在山洞里打坐的青衫道人突然睁开了眼睛,喃喃自语道:“竟然真的打开了欲千尺,看来你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巫。”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章 多少秘密在其中 …… …… 匣子顺利被打开,与虞一生在那个世界上看的一些修真玄幻小说里的情节不一样的是,里面并没有出现一个浑身小人发光说自己是上知五千年下知五千年的匣灵;也没有声音响起说自己曾是一方大佬不慎被人暗算最终魂魄意识寄托在这匣子之内……相对于需要滴血认主的开启方式而言,开启后的匣子看起来则是普普通通,里面放有一颗花生粒大小的黑色丹药,丹药下则是压着一张折叠好的暗黄色的纸张。 虞一生将丹药与纸张取出放在一边后,又对匣子做了一个全面检查,他可不想像张无忌一样身怀赵敏送的金盒许久,却不知‘金盒夹层,灵膏久藏’,还在苦哈哈地寻找黑玉断续膏哈,但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却发现匣子除了内部的底端刻有“欲千尺”个三字外,竟就是这么一个简单匣子,并无其它夹层暗格。 确认匣子没有暗藏玄机后,虞一生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刚刚取出的丹药和纸张上。 “若是自己猜想不错的话,这枚丹药应该就是那道人留给自己用来治疗老瘸子瘸腿的。”虞一生拿起丹药暗暗嘀咕了一句后,便放下丹药研究起了那张折叠起来暗黄色纸张。 先前没细看,此时上手展开后,虞一生才发现这个块纸张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薄得多,全部展开自己房间里这个约莫八十乘以八十的小方桌子上竟然还铺不下,四周竟然还垂空了约莫二三十公分,没奈何,他只好将桌子挪靠墙角,这才腾出一块地面得以使纸张完全铺开,且这张纸的质地也与众不同,手感摸起来很是光滑,像极了那个世界上的油光纸,但纸张韧度却很是柔软,完全铺开后看不见任何折痕,有点像那世界上用来做内衣的冰丝面料,不过最让虞一生无语的则是,这张纸上竟一片空白。 “I服了You,这又不是谍战,玩什么加密?” 虞一生吐槽道,脑子里却是想起了那个世界上破解加密的各种方法,水浸、火烤、透光……一番思索后,虞一生突然想起了先前开启盒子时的滴血认主。 看了看自己已经结痂的手指后,虞一生一咬牙又忍痛撕开了结痂。 随着一滴鲜血落下,果不其然,原本一片空白的纸张上面缓缓显现出了图案,只见上面有图案有文字,出现城都、山脉、河流、草原、沙漠、大海等地理位置不说,就连各个大城池之间的距离和路线也有标注。 虞一生在上面经过一番寻找后,找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飞鱼港、螃蟹湾,以及自己所在这个离殇王朝的帝都~大墟城。 “大墟城,好奇怪的名字。” “等等,檐铃宗?南海派……这个世界上不但有修行者,且还跟那个世界上一样有门派势力划分?” “还有这……无尽混沌,妖域?十万大山,巫族?看来这个世界上不但有人族,还有妖和巫……” 虞一生一边看着这张纸上的图画和标注,一边不住嘀咕道,待将这幅图全部粗览一遍后,不禁感慨道:“这不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世界地图吗?” 在确认这张图纸正是这个世界的世界地图后,虞一生不由变得兴奋起来。原本他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就算有心研究,也苦于没有路子,而现在好了,眼前这张图纸不仅是这个世界的地图,其背面的文字标注更是详细无比,远胜于一般地图,与其说它是地图倒不如说它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百科全书来得贴合,因为它除了对地理位置城池大小等都有明显数据外,更是对上面的一些门派势力、功法特色等都做有详细注解,例如:檐铃宗,其宗门镇宗之宝为阴阳合欢铃,其宗门女多男少主修阴阳之气,南海派,其派以御剑术名扬天下,其飞剑修炼至巅峰可千里取人首级等等。 …… …… 这一夜,虞一生看的很入迷、很兴奋,就连雨停了、天亮了都浑然不知,最终还是老瘸子的敲门唤他吃早饭才使他醒过神来。 缓过神的虞一生,这才顿感饥肠辘辘,困意袭来。 将图纸重新叠好放回匣子,又将匣子贴身放好后,虞一生这才拿起丹药打开房门。 “苦儿,赶紧洗把脸来吃饭吧!我看你好像一夜没睡,那匣子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老瘸子一边摆放早饭,一边劝解着虞一生。 “我知道。” 虞一生随声应道,接着将整张脸都沁进了水盆里,被冷水猛地这么一激,虞一生顿感困意散去,整个人也变得精神起来,只剩下咕咕乱叫的肚子。 两个人的早餐相对简单,只有一锅粥,一盘虾饼,且粥还是昨夜虞一生煮的,两个人都没有吃的咸鱼粥,此时又被老瘸子热了一遍。 又热了一遍的咸鱼粥,鱼肉松散了不少,粥也粘稠了几分,味道也更咸了些,但饿极了的虞一生还是风卷残云般地喝了两碗,还吃了三个虾饼。 “饱了没?” 见虞一生放下碗筷,早已放下碗筷地老瘸子一如既往地关心道。 “撑死我了都,今天比平时吃的多多了。” 虞一生笑言道,接着叫停了正欲收拾碗筷地老瘸子:“不忙着收拾,我有事情给你说。” “我昨晚打开匣子了。” 虞一生说着,取出了匣子里的那颗丹药,继续道:“这是放在匣子里的,既然那道人说我能治好你的瘸腿,如果我猜想没错的话,可能你只要吃下这颗丹药便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你是说我只要吃下这颗丹药,就能正常行走?”老瘸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虞一生。 “我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根据你给我说的那些,以及目前的情况来看,这颗丹药应该是治疗你瘸腿的唯一可能了。”虞一生如实说道。 “我吃。”老瘸子说着,拿过丹药直接塞进嘴巴里。 看着老瘸子这般果断,虞一生不禁一愣。 “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 老瘸子看着虞一生微笑道:“苦儿你是咱们这里最聪明的人,既然你这样说了,我相信你。” 见老瘸子这么果断原因竟是取决于自己,虞一生一时间也是倍感压力,不禁想到,如果……如果自己猜测错误了呢? 就在这时,只见老瘸子突然大叫起来,随着扑通一生摔倒在地,面容极度扭曲,一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那条先天残疾的的坏腿,大喊着“疼”。 这一幕也是将虞一生吓得不清,瞬间懊悔起来,懊悔自己这么唐突的便按照自己猜想将丹药交给老瘸子。 “你忍忍,我看看……” 虞一生一边安慰着,一边解开了老瘸子那只残疾腿上挽着的裤腿,随着挽着的裤腿被解开,他看到老瘸子那只先天萎缩的腿脚竟褪去死皮,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起来。 “你忍着点,那颗药起效果了,你这只腿正在重新生长……” 虞一生激动地说道,却不见老瘸子回应,甚至就连呻吟声也没了,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老瘸子早已痛晕过去。 …… “什么感觉?” “有点痒痒的。” “痒就对了。” 看着苏醒过来的老瘸子,虞一生朝他扬了扬手上的鹅毛,笑道:“刚刚我用它在挠你痒痒,你这条瘸腿现在已经与那条好腿一般无二了。” “真的。” 老瘸子闻言,猛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两条长短一样的腿,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别呆愣着了,起来走两步试试。”虞一生说着将老瘸子掺着站了起来。 “这腿……我……” 看着有些不知所措,不敢行走的老瘸子,虞一生不知不觉绕到他背后猛地将其推了一把。 这一把推得老瘸子一个趔趄,向前一连迈了好几步。 “苦儿,你这是……” 老瘸子回过头来,看着自己与虞一生之间的距离,再一次愣住了。 但这次愣住是短暂的,只一个呼吸的瞬间,老瘸子便反应过来,看着虞一生难以置信道:“腿……我……这是我的腿,我真的能走了?” “是的,这是你的腿,你真的能走了。” 虞一生乐呵呵道:“你不光能走了,你还能跑了,你现在不是瘸子……赶紧多走几步瞧瞧。” 听着虞一生的话,老瘸子鼓起勇气抬起了脚,慢慢尝试着走了几步后,老瘸子也是逐渐加快了速度。 不知在院子走了几圈,见自己真的能行走如常后,老瘸子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腿好了,我不是瘸子了……” 老瘸子笑容满面,大声说道。但是笑着笑着,老瘸子竟是又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对于老瘸子又哭又笑的模样,虞一生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老瘸子这是喜极而泣。 见匣子里的丹药真的治好了老瘸子的瘸腿,他也是放下一桩心事,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怀中的匣子,想起匣子里面放着的那张百科全书式的地图,他不禁想到:这小小一方匣子里便藏着如此多的秘密,那么拥有这个匣子自己却未曾谋面的道人身上又会蕴藏着多少秘密呢?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章 跟猴子较劲儿 …… …… 接下来几天,虞一生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心一意地研究那张地图,除了上厕所外基本上是寸步不出,就连吃饭这事,都是老瘸子每顿做好后给他放到门口,想起饿来了扒拉两口,想不起来就算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废寝忘食。 而老瘸子自从瘸腿被治好后,整个人也都变得精神起来,且似乎是要弥补以往那些年行动不变的遗憾,所以这几天老瘸子除了每日按时回来给虞一生做饭、送饭外,其余时间则是在外面尽情的溜达,杂货铺都已经好几天没有开门了。 其中较为有趣的两点是,老瘸子以往那根拄了半辈子的拐杖,在腿被治好的当天就被老瘸子当柴给烧了,对于陪伴了他半辈子的拐杖,老瘸子没有半点留恋。另一点则是,从老瘸子在这渔村里健步如飞的那刻起,这个村里的渔民们兴起了一股上山热,因为老瘸子根据虞一生的交代,告诉那些村民他是在山上采蘑菇时,误食了一枚会发光的野果,这才阴差阳错地治好了瘸腿。于是乎,螃蟹湾这里的渔民聚在一起拉呱的时间少了,但凡有点空闲便都钻到山上去寻找老瘸子口中那发光的果子去了。 …… 房间里,从地图旁醒来的虞一生,看着被自己睡着后还压在身下的地图,不由一笑,一边揉被自己压麻的胳膊和发酸的脖子,一边不由想到上一次这么废寝忘食是什么时候?哦,对了,应该还是上初中时从同学那里借来的一本盗版网络小说吧!那时自己就是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分日夜的看完了那本小说。 看着眼前的地图,虞一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通过这几天地图废寝忘食的研究,他终于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 按照这个地图上所绘制的大陆板块来看,这个大陆主要划分为三个种族,分别是人族、妖族以及巫族,以人族为中心的话,妖族位于人族最西边,巫族位于人族最北边,只是地图上对于这个三个种族的注解详细也有所不同,人族最为详尽,妖族只言片语,至于巫族更是只有山势河流的走向图案,而没有丁点文字说明……而令虞一生感到有些震惊的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族竟然完成了大一统,因为根据地图上描绘的情况来看,整个人族除了离殇王朝外,竟再无别的王朝,就算是檐铃宗、南海派、寒山寺、白云观那几个占地面积比较大宗门也全都是在离殇王朝的版图范围里。 想着自己只是通过这几日的废寝忘食,便已然能在心中对这幅图的内容进行了完美复刻后,虞一生也是不禁有些骄傲,很是得意自己在彼世界和此世界这两个世界上的共同天赋~过目不忘。 不过很快,虞一生的笑容便凝滞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这几天光顾着去记忆这幅地图,却忘了那名道人之所以会留下这些东西,乃是为了让自己去找他,而自己竟是到现在还不知道那道人究竟身在何方?想想自己这几日的顾此失彼,他不禁有些懊恼,连忙趴在地图上继续研究起来。 但这次他显然是有目的性的,他直接在地图上找到了自己所在螃蟹湾的这个位置,然后以这个位置为原点向四周蔓延开来,因为在那个世界里他在研究剧本杀的时候,曾看到的俄国剧作家契诃夫的猎枪理论:如果你在第一幕里,墙上挂着一把枪,那么在后边一定要开枪,要不这把枪就不必挂在这儿。所以他很确定那名道人留给他这张地图的目的,绝不单单是为了让他了解这个世界这么简单,肯定在地图上对他有所指引,而不管他要去哪,终归是要从螃蟹湾出发的不是? 事实证明虞一生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没过多久,他便找到了不同点,虽然从螃蟹湾往四周有好些条线,但在这些线里却只有一条是继续往东的,螃蟹湾已经是离殇王朝的最东边,再往东自然是茫茫大海,而这条线却径直延伸至了茫茫大海里,穿过七座岛屿后嘎然而止,且仔细去看的话,也会发现,这根线条的浓淡程度与其它线条有细微不同,要浓上那么一丁点。 从螃蟹湾入海往东,虞一生之前听这里的渔民拉呱时曾提到过一座岛屿,根据渔民的说法,从螃蟹湾到那座岛屿差不多要整整七天,由于那座岛屿上只是礁石并无植被周边也多有暗礁,所以这里的渔民之后出海也就很少再去往那么远的地方,而那座岛屿在这幅地图上却只是线条越过的第一座岛屿,所以他更加坚定,那名道人便在这幅图上的七座岛屿外、线条戛然而止的地方。 确定这一点后,他取来尺子纸笔,通过一系列测量和计算后,得出结论,那就是从螃蟹湾出发,越过七座岛屿,到达线条戛然而止的地方,差不多需要一个多月。 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稚嫩的身躯,虞一生不禁头疼起来,虽然他之前经过实验确定自己游泳技能并没有丧失,总不能游过去吧?再说,就算他想游过去也没有这个本事不是。而就以现在这副躯体而论,他连独自操船都做不到,因为哪怕驾驶一条最小的渔船,至少也得成年男子的力量才行,以他现在这细胳膊细腿,就连升帆的力量都没有,更别说这还得在海面上整整一个多月,谁敢保证这一个多月都是风平浪静的,万一遇到个恶劣天气,自己还不得死无全尸,更别说那道人还给老瘸子交代了让自己一个人去找他。 “让自己一个人去找他?” 虞一生喃语着这句话,看着眼前需要滴血认主地图与匣子,不由想到,莫非从自己打开匣子的那一刻,那道人便已知晓,他做这一切交代其实是为了考验自己,看自己有没有迈出第一步勇气?毕竟,按照那个世界里玄幻小说的说法,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除了拥有天赋外更是需要大毅力。 忽然间,他想起了西游记里孙悟空还只是一只石猴时便敢划着一只简易筏子飘洋过海去寻仙问道的篇章。 心说,想当年那只猴为了学艺可是漂洋过海、登界游方,走了十数个年头,而自己这一路前去也才不过一月多点,自己总不能不如一只猴吧? 于是,他下定决心。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章 准备工作要做好 不过虽说虞一生下定决心要出海去寻找那名道人,但他却并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将地图叠好放入匣子、又将匣子贴身收好,然后推门出去洗脸刷牙上厕所,待到吃饱喝足后又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做起了准备。 因为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简单旅行,而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伟大航海探险,其意义丝毫不亚于那个世界上的郑和、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几人的航海不说,甚至犹有胜之……毕竟,他才四岁,便准备一人独自去远行。 当然,这仅仅只代表他个人看法。 但不管怎么说,探险旅行自然是要提前做好充足准备的。不说像郑和、哥伦布他们几人那样拉赞助组船队了,但怎么也不能像那只猴那样随便折些枯松编作筏、取个竹竿就是篙不是? 虞一生觉得,自己若真就像那只猴那样草率而行的话,可就真不如一只猴了。毕竟,他在那个世界上接受的教育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是人之所以会成为灵长类动物,便在于人会思考、会评估风险、会使用工具。 虞一生拿来纸笔坐在桌前,没有思索太多时间,就画出了几张草图。虽然所画内容并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只是几种不一样的渔网和新式蟹笼而已,但他相信,对比于这里的渔民现在使用单一的蟹笼和原始手抛网来讲,他画的这绷网、挂网、流网、拖网、围网、坛子网以及新式蟹笼,只要让老瘸子制作出来售卖,肯定会在周边几个渔村里掀起一场渔业革命,他也能趁此大捞一笔,凑足自己出海的启动资金。因为根据之前推出的指南针售卖情况来看,他已然确定这个世界上的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并不比那个世界上的人差。 当他拿着画好的草图出来时,正好撞见老瘸子在爬梯子上房。 见状,他不由一怔:“你这是?” 听见虞一生的问话,老瘸子转头来看着他咧嘴一笑,解释道:“我这不是腿已经好了么!刚好趁着今天好天气上屋顶检查一番,看看有没有破损的瓦片,好提前替换掉,省的将来下雨时漏雨……” “检查屋顶……省的将来漏雨……” 虞一生咂摸这老瘸子这句话,突然想起老瘸子这几间房上的瓦片不是上个月才请人更换过么?不过看着老瘸子一脸兴奋地模样,他也是骤然明白过来,老瘸子那条腿先天性发育不良,以往根本就没有上房的机会,这次好不容易腿好了,肯定得将自己以往没机会体验的东西全部都体验一番才算罢休!这倒不是暴发户心理,而是一种弥补遗憾的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他扯了把椅子坐到院子中,抬起头看着老瘸子,微笑打趣道:“你这还真是未雨绸缪呀!” “为什么雨?愁什么猫?哪里有猫?苦儿,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下雨跟猫有什么关系?” 老瘸子蹲在房顶上挠着头,一脸困惑地看着底下的虞一生。 听着老瘸子的夺命连环问,再看着老瘸子一脸困惑的模样,虞一生才突然想起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未雨绸缪这个成语。 “我的意思是,这还没下雨呢,你就开始想着将来下雨的事,真是太有远见了。”虞一生笑着解释道。 “嘿嘿!” 听着江野的话,老瘸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老实地说道:“其实我是之前没机会上房顶,眼下这腿好了,就总是坐不住,老想将以前瘸腿时没有干过的事情都好好干上一遍。” “嗯,我理解。” 虞一生笑道:“你先慢慢检查屋顶瓦片,等你检查完了,下来找你说点事儿。” “你等着,我这就下去。” 听虞一生找自己有事情说,老瘸子也是没留恋房顶风景,连忙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怎么了?苦儿。” “给,这是我想出来的一些渔网样式,你看看能不能按照我画的这样编织出来,这些渔网的捕鱼效率应该比目前他们使用的渔网要高得多,放到杂货铺里卖的话,应该能好好大赚一笔。” 虞一生将图纸递给老瘸子,继续说道:“还有,等这些渔网卖了钱后,我想请你帮我买条渔船,船不需要太大,最小的那种就可以,买船这事越快越好。” 老瘸子听着虞一生的话语,也是不禁想起了那道人的话语,脸色不自觉地暗淡下去,看着虞一生问道:“你要离开这里了么?” “嗯。” 虞一生点了点头,虽然他看出了老瘸子对自己的不舍,但自己终归是要离开的,与其骗着老瘸子,倒不如现在就说清楚,让他提前知道有个适应的时间也好。 “哦。” 得到虞一生确定的回答后,老瘸子的失落之情更是直接挂在了脸上 “你画的这些渔网其实都不难制作,只是之前怎么就没有人能够想到呢?” 老瘸子看着图纸说道,突然想起了之前杂货铺里卖的火热的指南针,于是抬起头来看着虞一生问道:“之前那指南针其实不是学堂先生做出来的,而是你做出来的对吧?” “嗯。”虞一生点头承认道。 “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老瘸子看着虞一生说道:“这些渔网先不急着做,之前卖指南针钱再加上我的一些积蓄,买一条船早就够了,你既然急着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船。” “现在就去?”听着老瘸子的话,虞一生不由一愣,因为按照原先他的想法,怎么也得等新式渔网赚到了钱才能买船,但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视财如命的老瘸子,竟为自己这么舍得。 “对啊!你不是说越快越好么?”老瘸子不解地看着虞一生。 “谢谢您!”虞一生站起身来朝老瘸子郑重地说道。 “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呢?” 老瘸子一脸地慈爱看着虞一生,摸着他的脑袋说道:“再说,要是没有你之前做的那指南针,我也赚不了这么多钱。没有你,我现在腿还瘸着呢……你等我一会,我现在就回房取钱去?” …… …… 看着眼前这条两米多宽六米多长的渔船,虞一生不禁很是满意,心想对比起那只猴来,自己这也算是赢在起跑线上了吧?虽然他还是有些吃不准以这条小船究竟能否承受住海上的大风大浪,但一想到当年张无忌他爹妈带着他从冰火岛回中原时,也才只是扎了个木筏后,他又充满了信心。 不过相比于虞一生的满意,老瘸子却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尽管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小的渔船了,但看着还没船桨高的虞一生,想到他说要独自一人驾驶这条船出海,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 “苦儿,你确定你要独自一人驾驶这条船出海去寻找那道人?” “嗯。” 虞一生转过头来看着老瘸子,满脸疑惑道:“不是你告诉我说,那道人给你交代,说让我一个人去找他么?” “那道人是这么交代的不假。” 老瘸子如实说道,但认真想了想后,还是没忍住朝虞一生问道:“只是你确定你能驾驶的了这条船?以现在的身体,别说升帆了,恐怕就连这船桨你都划不动吧?” “让我自己用两只手去划,我肯定划不动了。” 虞一生随口答道,脑子也是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去改造这条船,才能让自己能够轻松驾驶?升帆的问题倒是好解决,自己只需要整个滑轮组、多做几个定滑轮、动滑轮就行了,但是又该借用什么来挥动船桨呢?没有发动机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舞动船桨,这要是在陆地上,还可以借用有牛、马、驴子这些牲口的力量,但这可是在海上呀,自己总不能去整条鲸鱼帮着拉船吧?呸!自己还真是癔症了,竟然想到这去了,自己要是真有召唤鲸鱼的能力,还要这船做什么,直接骑着鲸鱼去不就好了。 虞一生此时绞尽脑汁,却也没想好该如何解决船只的自身动力的问题。没奈何,只好先对船体尺寸做了测量和绘图,打算回去再慢慢研究。 “苦儿,要不我陪着你一块去吧?你划不动这船,刚好我能划动,等将你送到地方了,我再回来,要是被道人发现了,咱们就对他好好说说,否则别说凭借你现在的力量,就算等你再长几年你也依旧划不动啊!” 听着老瘸子质朴的话语,虞一生心里不禁暖暖的,但他知晓老瘸子方法肯定是万万行不通的,毕竟那道人特意交代过让自己独自去找他,面对那道人的考验,自己能不能办到是一回事,作弊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此一去凶险万分,他也并不愿让老瘸子陪着自己冒险。 “不用,既然那道人交代了让我一个人去,那就必须得我一个人去。你不用担心我能不能驾驶这条船,我自有办法,别忘了,我可是连指南针都能做出来的人。” 虞一生笑着拒绝了老瘸子的好意,却是对其又说道:“这几天你赶紧把我给你画的那新式渔网做出来售卖吧,接下来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嗯,你放心,回去我就开始做。”老瘸子郑重应道。 …… 回到杂货铺吃完饭后,虞一生再一次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将先前绘测的船只图纸一张张铺开贴在墙上,拿来纸笔继续思考起该如何解决船只的自身动力问题。 只是在仔细回想起那个世界上的船只动力发展简史后,他悲哀地发现,在蒸汽机发明出来之前,整个人类所依赖也就只能是人力和风力,而凭借自己所掌握的那一丁点知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造出蒸汽机的,虽然自己可以搞出滑轮组扯动船帆充分利用风力,但若是没有风,或者风向不对的话,船只便会完全失去动力,所以这还真是个无解的难题啊? 这一夜,虞一生彻夜未眠。可尽管他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整夜,却依旧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接下来几天,虞一生又像前几天那样废寝忘食,除了上厕所外,基本上连门也没有出过,饭食都是老瘸子做好后给他放到门口。 不过相对于他自己那边陷入了困难,老瘸子这边则是一切顺利,根据虞一生画好的草图,老瘸子很快便搞出了一款新式渔网,且还成功售卖出去,经过渔民拿新式渔网捕鱼成功后,一时间杂货铺里来购买新式渔网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而老瘸子此时也拿出了生意人的精明,他并没有将虞一生画的那些渔网全部都做出来,而是只挑了一种去做,在他的计划里,只有等到这一种渔网无人问津时,他才会开始下一种渔网的制作,但哪怕仅仅只是一种,却依旧是供不应求,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此时的老瘸子,在螃蟹湾里俨然变成了一个香饽饽,腿也不瘸了,守着一个杂货铺卖东西赚的钱比那些出海打鱼的人赚的都多,村里的好几个寡妇都争相打起了他的主意。 …… 时间又过去了三天。 当老瘸子坐在院里一边编着渔网,一边思考自己究竟是选择张寡妇还是姜寡妇时,虞一生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只见虞一生拿着一沓纸张,一脸兴奋地冲老瘸子说道:“先别搞渔网了,帮我找几个铁匠和木匠来,我想到该如何改造那条船了。” “好,我这就去。” 听着虞一生的交代,老瘸子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放下渔网便欲往外走,可就在即将出门的时候,虞一生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对了,再买一头会拉磨的驴子回来。” 听到要买驴子,老瘸子不由一怔,回过身来看着虞一生不解道:“苦儿,你找铁匠和木匠我能理解,可是买驴子做什么?想吃驴肉了,我去买点驴肉就行了,没必要买一整头驴子吧?” “我不是要吃驴肉,我是要驴子来帮我拉船。”虞一生开口道。 看着老瘸子一脸茫然的模样,虞一生上前打开了自己画的图纸对他讲解道:“你看,这东西我把它叫滑轮,把这几个滑轮串在一起就叫滑轮组,有了滑轮组,我就可以轻松拉动船帆。这个叫螺旋桨、这个叫齿轮、这个叫链条、这个叫方向盘……最后这头驴子就是我用来当作动力拉动螺旋桨的。” 虞一生兴致勃勃、口水横飞地将自己的设计想法给老瘸子说了一遍。他的设计方案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他既然划不动船桨,那便索性直接不要船桨了,直接在船的尾部做一个螺旋桨,然后用驴子来代替发动机,把驴子养在船上,让它以拉磨的方式不断转圈,拉转齿轮来带动螺旋桨……这样一来,船只自身的动力就解决了。 “你说我这是不是一个天才的设计?百公里油耗,只需一头驴……”虞一生将自己的得意设计对老瘸子说完后,一脸期待等着他的鲜花与掌声。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老瘸子听着他的解说,不亚于在听天书,对于他说的那些现代名词是一头雾水,对他的设计自然也是浑然不懂,不过好在老瘸子还是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驴子的重要性,于是拍着胸脯给他保证,铁匠、木匠、驴子三者一个都不会缺。 虞一生自然知道老瘸子什么也没听懂,不过他刚刚之所以会对老瘸子讲解那些构思,也只是为了找一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而已。只要老瘸子听着就好,懂不懂得,其实并不重要。 “咱个老百姓呀!今个儿真高兴啊……” 虞一生一边洗着脸,一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只要能使船动起来,别的一切也就都好解决了。 …… …… 经过虞一生一个多月的全程指导监工、在铁匠和木匠的通力合作下,他的第一条船“虞美人号”也是终于改造完工。 看着四岁的虞一生轻松完成了船帆升降,只是驱赶驴子拉动那个木桩转动船只也随之动了起来,只是转动那个叫方向盘的东西,船只也随之改变方向后……在场的铁匠、木匠、老瘸子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一个个呆若木鸡。 直到虞一生驾驶船只拉着他们在海上转了半个时辰后,这才慢慢缓醒过来,老瘸子还能稍微强点,毕竟在这之前虞一生已经用指南针和那些新式渔网打预防针,铁匠跟木匠在一想到这些东西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后,则是直接对虞一生惊为天人。在老瘸子给他们结算工钱的时候,他们死活不要,只是一个劲的哀求老瘸子能让虞一生将制作这些物件的图纸送给他们。 对于不要工钱只有图纸这件事,虞一生自然是满口答应。在他看来,这样老瘸子就能省下一笔钱,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点,同时也感慨道,果真是哪里都不缺乏聪明人。 而在送走铁匠和木匠后,老瘸子沮丧着脸,第一句话便是:“亏了”。 “没什么亏不亏的。” 虞一生笑着安慰道:“这些东西只有铁匠和木匠合作才能做出来,你一个人是做不出来的,你想赚这个钱也得找他们去做,就算图纸不给他们,只要他们多做几次也就会了,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送给他们,给你省一笔钱可以娶媳妇不说,还让他们欠了你一个人情。” 听完虞一生的劝解,老瘸子这才高兴起来。 但他却很快又有了新的问题,那就是:这只船为什么要叫虞美人号? 听到老瘸子这个问题,虞一生也是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其实他先前想名字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泰坦尼克号”来着,但一想到泰坦尼克号的结局后,果断否决了这个名字,后来又想到了杰克船长的“黑珍珠号”,但他又不想当海盗……最后在几经思考下,这才定了虞美人号这个名字,一来因为他喜欢虞美人这个词牌名,二来因为他姓虞。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老瘸子他的这些起名历程。 因为老瘸子最近变了,最近老瘸子问他问题,不再之前那样听不懂就算了,而是往往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候一问再问,最后问的他都会变得词穷起来。他知道,自己一旦如实告知,必定还需得给老瘸子解说泰坦尼克号和加勒比海盗的故事,于是,他化繁为简地说道:“因为在我们那里有一种非常美丽的花,花名叫虞美人,而我很喜欢虞美人。” “虞美人是一种花的名字?花怎么会叫美人呢?且还跟你一个姓,都姓虞?” 耳边响起老瘸子的一个个问号,江野知道自己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哪怕他已经极力在化繁为简了,但却依旧架不住老瘸子的强烈求知欲。 “这个花之所以叫虞美人,是因为传说这种花是……” 虞一生说到这里突然嘎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一旦给他讲解了虞美人花的由来传说,他势必还会再问自己虞姬是谁?这倒时还不得扯出霸王别姬的楚汉故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么?想到这里,他决定先转移这个话题。 “对了,我还想让你帮我再买一些东西,比如全羊皮,我想做个羊皮筏子拖在船只后面预防万一,还有青橘、萝卜这些蔬果一定也要多帮我准备,我这次得在海上飘一个多月呢,维生素的补充可不能少,不然容易得坏血病……” 虞一生一口气说了好些个东西,眼见见老瘸子已经呆愣在了原地,这才停下声来。 “苦儿,你说的东西太多了,我都记不住,要不你写来给我,我按照单子给你去买。” 听着老瘸子的话语,虞一生不由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把话题岔过去了,满脸愉悦道:“你先帮我去买几张羊皮吧,其中东西我到时给你写在纸上。” “嗯。” 老瘸子应了一声,不过就在他正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又突然回过头来道:“对了苦儿,你先给我把虞美人那个传说讲完,我再去吧!” “你……” 老瘸子话一出口,虞一生如遭雷击,沉默半晌后悠悠地说道:“要不,你给这船重新起个名字?” …… ……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章 出海寻道 十来天后的某一日清晨,螃蟹湾这里突然吹起了西风。 “西风来了,我该走了。” 见每年都必有的一场西风终于来了,早已万事俱备只待这场西风的虞一生,也是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朝着正在准备早饭里的老瘸子说了辞行。 “嗯。你先回房收拾东西,饭马上就好了,等吃完早饭,我送你去海边。”老瘸子声音低沉说道,说罢便转过身背对着起虞一生。 虞一生本想说句自己不吃早饭了,但却无意瞥见了老瘸子转过身去悄悄抹眼泪的举动,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好靠在柱子上默默地看着老瘸子在那里忙活。 “你怎么不去收拾?我这里不用帮忙的,很快就好了。”转过头来的老瘸子见虞一生呆在原地,不由很是疑惑。 “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虞一生笑着言道:“你忘了,该准备的东西咱俩都已经早早搬上了船。” “你瞧我这脑子……” 老瘸子讪讪一笑,讨好地说道:“饭马上就好,你别急哈。” “嗯,不急。你慢慢做。”虞一生笑着应道。 …… 老瘸子口中很快就能做好的饭,最终做了半个多时辰才做好,而本来已经说好今天只是吃白粥就咸菜,到了最后也变成了满满当当一桌,白粥咸菜虽然还在,却平添了蒸咸鱼、鲜切鱼脍、烙虾饼、蟹黄包、炒蛤蜊等等好些个菜,无一例外,这些菜都是虞一生爱吃的。 这顿饭吃得跟以往有些不一样,整个过程基本都是老瘸子在夹菜,虞一生在吃菜。 而虞一生今天也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只吃七分饱便放下筷子,而是来者不拒,直到最后实在是撑得吃不下了,这下满心愧疚地放下筷子。 “饱了吗?”老瘸子关切地问道,浑然没注意虞一生今晨吃得比以往任何时候吃得都多。 “饱了,饱了。” 虞一生连忙笑答道:“今天的饭太好吃了,撑得我感觉三天都不用吃饭了。” 听虞一生说自己吃撑了,老瘸子这才略感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虞一生思索该如何向老瘸子提出辞行时,却见老瘸子起身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去海边吧!” “要不?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在家把碗筷收拾收拾。”虞一生试探说道。 “碗筷等我回来再收拾,我先送你上船。”老瘸子不容拒绝道。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海边。 看着不远处的虞美人号,老瘸子停下了脚步,摸了摸虞一生的头,慈声说道:“我就不送你上船了,你自己一个人在海上照顾好自己,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是天上来的,本就比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聪明,我只希望你记住一句,如果找不到那道人了,你便回来,这永远都有你的家。” “嗯。” 虞一生点了点头,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接着转过身来跪着朝老瘸子重重磕了个头。 不等老瘸子反应过来,虞一生便站起身来,一溜烟地跑上了船,朝着老瘸子大声喊道:“我走了,你也多保重。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还有……姜寡妇比张寡妇要好些,你要娶就娶姜寡妇。” 交代最后一句,虞一生毫不犹豫地扯动滑轮组,收起了锚、升起了帆,然后钻进船舱转动方向盘、驱赶起了驴子……待到虞美人号乘风而起,远离岸边半晌后,虞一生这才跑到船尾朝岸边望去。 虽然老瘸子的身影早已不见,螃蟹湾也变得很是渺小,但虞一生还是望了很久,最后他伸出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直到把脸搓得通红,头发也有些乱后,这才自言自语道:“娘哩!竟然差点哭出来,自己还真是太过感性。” 先前见老瘸子那般模样,虞一生虽然脸上强挂笑意,但实则内心深处也很不好受。虽说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归属感,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后也在刻意保持距离感,但正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终归是被老瘸子收养大,这上千个日夜的朝夕相处、真心相待……用亮剑里李云龙那句话来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更何况,他本就有血有肉并非一块石头。 ———————— “竟然这么快就上路了?” 孤岛上的青衫道人再次睁开眼睛喃喃自语道,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石镜抛向空中,石镜刚一脱手,他便并指如剑地朝着半空中石镜随意比画了几下,接着石镜悬浮于空中不动不说,竟莫名变大了几倍,由原本的巴掌大变成了木盆大,且石镜上还有道白光一闪即逝,石镜表面瞬间变得光滑起来,下一刻更是出现了画面,只见画面里蓝天白云碧海孤船、船上赫然还有一个小孩。 随着青衫道人的又一个手势,只见石镜中的画面骤然放大,船上小孩的眉眼都清晰可见,而那小孩则是站在船头哇哇大叫,而叫出的声音赫然是: “想要说声爱你 却被吹散在风里 猛然回头你在那里 如果大海能够换回曾经的爱 就让我用一生等待 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 就让它随风飘远 …… ……” “这是在唱曲?怎么这曲调跟词都这么怪?” 青衫道人喃喃自语道,又抬起头看着石镜里虞一生,面露微笑道:“唇红齿白、天真烂漫,是个好苗子,且在如此年龄,便能有如此胆魄,如此智慧,不愧是从天而降的巫,也不枉我这千年等待。” ———————— “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 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所有受过的伤 所有流过的泪 我的爱 请全部带走” 虞美人号上,虞一生一曲张雨生的《大海》唱罢!又一手攥着桅杆,一只手捂在嘴上“哇哇哇哇……”的鬼叫着、扮演起了人猿泰山。 等到这也玩腻后,又模仿起郭德纲的声音说起了西游记里孙悟空在海上漂流时的那段偈语: “天产仙猴道行隆,离山架筏趁天风。漂洋过海寻仙道,立志潜心建大功。 有份有缘休俗愿,无忧无虑会元龙。料应必遇知音者,说破源流万法通。” “嗯,把天产仙猴换成天降本人就对了。” 虞一生咂了咂嘴,喃喃自语,忍不住想到,自己这孤身出海寻道举动,倒真是像极了那只猴儿,只是不知自己也能否像那猴儿一般最后寻遇仙师修得一身本领? “呸!呸!呸……自己怎么又跟那只猴比起来了呢?” 虞一生刚想至一半,便强行打住与那只猴儿做了划分。因为在他看来,那只猴儿虽习得了一身本领,但纵观其一生,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各方势力耍的一只猴而已。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重蹈那只猴儿的覆辙。 抬头看了眼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的船帆后,虞一生满心欢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了,这叫鲲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章 海上自驾游 海上的风景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 云朵在天空中悠悠然地飘晃,将它们的影子洒落在海面上,使得大海的一片片绿色和蓝色交错变化,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变色地毯,时而阳光又耐不住寂寞穿透云层,撒下金灿灿的光芒,照亮每一朵浪花,使得整个海面看起来都如梦如幻,一行行海鸥在空中自由的飞翔高歌,它们歌声与海浪的声音交织在一切,为这流动的画卷谱写了专属于它的优美乐章。 在这幅宽广无垠的画卷里上,虞美人号就好像是一个独自漂泊在海洋上的旅人。 虽然有着说不出的渺小、孤独。 但又显得极其坚韧、骄傲。 …… 今天,是虞美人号离开螃蟹湾孤零零在这个海面上航行的第十七天。 伴随着公鸡的第二次打鸣,睡醒的虞一生走出船舱站在了船头。 先用小刀在桅杆上划了一道记录下日期后,虞一生拿出自制的简易版单筒望远镜朝着远方海天一色处望了过去,待到望远镜里出现遥远处一座影影绰绰的岛屿线条后,他放下望远镜解下腰上自己专门缝制的小布袋,从小布袋里取出那个神秘匣子,将匣子的地图与指南针一番对比,确认了刚刚从望远镜里看到的那座虚渺的岛屿就是地图上标注的第四座岛屿,自己的行进方向并无错误后,这才松了口气,将地图重新放回匣子,匣子重新装进小布袋,小布袋仔细绑在自己腰上后,开始起床后的洗漱工作。 而与以往那种喜欢打满一整盆水将整张脸都沁在水里的奢侈洗脸方式相比,虞一生此时用水那叫一个精打细算,连刷牙带洗脸拢共也才用了一碗水而已,半碗水仔细清理完牙齿后,剩下的半碗水浸湿毛巾,将打湿的毛巾如同贴面膜一般覆盖在脸上好大一会儿,待毛巾上的水分被皮肤吸收得差不多后,这才拧干毛巾使劲擦了擦眼睛和脸颊。 之所以会改变自己的洗脸方式变得如此精打细算,自然是因为虞一生知晓在海上航行淡水的重要性。缺食物还好说,可以通过海钓来补充,紧急情况下还有那拉桨的驴子,打鸣的公鸡可以化作食物,可一旦缺乏淡水,那可真是要命的行当。 因此,哪怕他在出发前已经尽可能地准备了足够多的淡水,甚至还用盐和糖调配了几罐用以保命的盐糖水,但他做过计算,这些水也只够他这一人、一驴、一公鸡做四十天之用,虽然根据地图上算的从螃蟹湾到那道人所标注处只需要一个月,但保不齐这一路上有什么意外发生,尽管沿途会途经七座岛屿,上面有很大几率可以补充淡水,但看着自己细胳膊细腿的模样,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了水源去登岛冒险,即使他自己在出发前还做了柄手弩防身,但从心底里来说他其实是希望自己用不到这柄手弩的,所以本着有备无患安全第一的的理念,他在整个在用水这一块可谓是精打细算能省则省。 洗漱完之后,虞一生又例行检查了一遍船上的食物和淡水,在确定一切消耗都在计划之内后,又去喂鸡、喂驴,捎带清理卫生,做完铲屎官每天的日常工作后,这才顾得上给自己准备早餐。 起锅烧油,待到油冒青烟时洒上一小撮盐、磕入一颗鸡蛋,鸡蛋煎至两面金黄来上大半碗水,水开下入一小把早在螃蟹湾时便让老瘸子给晒干的面条,趁着煮面的功夫,往碗里撕入几片阴干的海菜、一撮晒干的虾米,锅开后先舀一勺面汤倒入碗中,随后再捞入面条,滴上几滴麻油、撒上几粒葱花,一碗香喷喷的海鲜煎蛋面便大功告成。 ———————— 看着石镜里正坐在船头一口面、一口蒜大快朵颐的虞一生吃,孤岛上青衫道人手里啃了两口的野果顿时就不香了。 “还是个挑嘴的,在船上养驴、养鸡不说,竟然还种青菜?如此贪图享受,哪里还有半分巫人的勤劳刻苦精神……” 青衫道人喃喃自语道,却突然唇角上扬微微一笑。 “该说不说,小子厨艺还真不错,看来以后不用再天天啃野果了。” 说罢,青衫道人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半拉野果,将其直接丢了出去。 ———————— 虞一生自然不知道青衫道人对他的评价,如果知道,肯定会跳着脚为自己争辩。 吃个最简单的煎蛋面就算挑嘴了?这要吃个蟹黄面你还不得说我造孽啊?你以为我养驴养鸡是为了贪图口腹之欲啊?我养驴是为了拉桨行船,养鸡是为了报时,要不然鬼才愿意带它俩上船,这一路上光是给它们铲屎老子都受够了。至于船上青菜?你告诉我,有谁可以一个月只吃肉不吃菜的? 还好虞一生并不知道,所以上面的那些争辩自然也就不复存在,所以他的心情也就依然美好。 就着美丽的海景愉悦地吃完早餐后,哼着歌将碗筷洗刷干净,最后还不忘将刷锅水浇入船上那种有青菜的木箱里。 随后又把拉桨的套绳给驴子套上,感受到虞美人号的速度明显增快后,他给自己卷了一根烟卷,悠悠然地靠在船头的椅子上望着茫茫大海吞云吐雾。 在烟雾缭绕中,虞一生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那个世界上,自己最喜欢的就是乘船出海,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实现经济自由,带着心爱的人包上一艘游艇像电影《爱神一号》那样在海上飘上十天半拉月。可是直到来的这个世界,自己也都还是一个苦逼的打工仔,虽然也出过海,但那也只有半拉小时,根本就是意犹未尽。而现在,自己竟然阴差阳错地实现了在那个世界上心心念的梦想,只是在这个梦想里却只有自己一人。 “哎呦……” 正当虞一生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时,燃烧的烟卷突然烫到了他的手指头,一痛之下瞬间将他疼醒。 一脚踩灭掉在船板上的烟头后,虞一生突然警惕地望向四周,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刚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那个世界时,好像有人在对他进行窥视。 —————— 青衫道人看着石镜里正在四处观望的虞一生,玩味一笑道:“好警惕的小子,只是……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从天上掉下的巫么?” —————— 确认四下除了自己外只有茫茫大海后,虞一生不由松了口气,暗道自己莫非是昨夜没睡好而产生了幻觉? 不管怎么说,看来自己以后面对那些修行者时还是得藏着点,少回忆点那个世界,保不齐这个世界上的修行者会小说里的读心术、搜魂术什么的,到时候给自己来上一套,自己不白痴才怪。 虞一生这样想到,决定从此刻起将自己来自那个世界上的秘密彻底隐藏起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如果在那个世界上,有外星人出现在地球的话,绝对会成为地球人的研究对象。虽然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有所不同,但对于外来物种的态度这一点谁又说得准呢?所以为了避免成为被研究的小白鼠,还是努力扮演成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的好。 不过眼下,针对这场以往难得实现的航海自驾游,自己还是决定先尽情享受一番。 想到这里,他起身钻进船舱拿出了之前自己画图让老瘸子制作的流钓工具。 既然出海了,哪能不甩上一竿? 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虞一生不禁想到,这要是再给自己整上一墨镜,倆瓶冰啤酒,再来上几个穿比基尼……呸!比基尼就算了,刚想起来自己才四岁。 …… ……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章 月亮惹的祸 十天后。 看着夕阳像一个滚动的火球,缓缓沉入遥远的地平线,沿途顺便把天空从白色涂抹到橙色,再从橙色涂抹成红色,最后完全浸染成了一幅丰富的调色板,感受着带有淡淡海藻香味的清风徐徐扑面……虞一生不禁觉得好生欢愉,此时已然完全忘却了先前流钓时的尴尬空军场景。 眼见夕阳余晖将尽,风景不似先前那般美丽,海面变得宁静而神秘后,虞一生钻回舱里解下辛勤了一天的驴子,伺候其吃饱喝足后,这才动手准备自己的晚饭。 先将砂锅烧热,从罐子里剜了小半勺提前炼好的猪油均匀涂抹在锅底,随后放米加水让其先在咕嘟着,趁这会儿功夫去船头木箱里拔了几苗小白菜洗干净待炒,当然洗菜的水还不忘浇回到木箱里,随后从船梁上挂着的那根已经吃掉尾巴的咸鱼上切下巴掌大一截、又斩成四段两指宽大小的鱼块,揭开锅盖平铺在刚煮到五分熟的米饭上面,盖上盖子让其继续焖煮。 做完这些事情后,虞一生倒了小半碗水将毛巾浸湿,先擦了擦眼睛后,又将双手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从腰上小布袋里取出了匣子里那份地图,又从床头取来纸笔尺子等工具,对着地图,将剩下的路段又认真计算了一遍。 在确认自己明天即将经过地图上的第七座岛屿,接着只需再航行七天便能到达目的地后,已经平安走过这段旅程的五分之四后,他不由变得兴奋起来,他没想到这段旅程竟会如此顺利,一路上都风平浪静,而从今天的天气来看,接下来几天海上也应该是风和日丽。 “此趟行程这般顺利,莫非自己真是天选之子,所以一路上都犹如神助。”虞一生这样想到,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将地图折好放回匣子,又将匣子装进小布袋,最后将小布袋仔细系在自己腰上上,又收好了纸笔等工具后,他走到炉灶前揭开锅盖,咸鱼与米饭混合在一起的香气氤氲而起直入鼻孔,见咸鱼已经充分蒸透,丰腴的油脂已经浸润到米饭里后,他将砂锅端至一旁,架上铁锅开始炒小白菜,剜了指头大小一坨猪油放到铁锅里,待猪油充分融化冒出青烟后,把先前洗好的青菜倒了进去,挥动锅铲翻炒,伴随着滋啦啦几声碎响,青菜便缩成了一绺一绺的,撒上一小撮盐花,青菜便炒好了。 将青菜盛进盘里,又将一旁的水壶坐在炉灶上后,虞一生开始吃饭。 米饭虽然蒸的稍微有些软,但好在底下那层金黄的锅巴很是成功,咸鱼也够香够咸极其下饭,加之已经好几天没舍得吃青菜了,所以,这顿饭吃得还是极其香甜,不大一会儿便锅、盘双双见了底。 吃完饭后,虞一生并没有急着去洗碗,而是给自己泡了杯茶,端着茶碗走出船舱坐在船头,满怀期待地望向了远处深邃的海面。 根据下午的夕阳,足以预料到今晚必有明月。 所以,他此时要坐等海上升明月。 茶刚饮掉三分之一,便见一轮明月从深邃的海面上缓缓升起,伴随着微凉的夜风,荡漾出宁静而美丽的光华,皎洁的月光照亮了漆黑的海洋,使得整个海面看起来如同被一层银色的轻纱覆盖,微微荡漾的水波,就好像是一条条发光的银带在黑暗里舞动。 看着天空中那圆圆的月亮,虞一生不由心头微动,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大口茶,正当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来,准备对着月亮高歌一曲《月亮惹的祸》时,船上的驴子和公鸡突然狂叫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船只剧烈晃动起来,一竟是险些将他晃进海里。 “出事了。” 虞一生不由心中一凛,无论是公鸡和驴子的突然狂叫不安,还是此时这船只的突然摇晃,这足以说明发生意外了,只是令虞一生不解的是,虞美人号还在朝着东方航行,天空中月亮依旧明亮如初,他根本就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 “怎么回事?” 虞一生挣扎着站起身来,跑向船帆,一手扶着桅杆,一手举着一直放在桅杆旁的单筒望远镜朝着四周望了过去。 正当他举着望远镜望向南边时,一道巨大的身影突然破水而出,激荡起如同瀑布一般大小的水花。 “鲸鱼?” 看着望远镜里面突然出现的东西,虞一生一口道出了它的名字,他就是海上霸主鲸鱼。 在那个世界上,虞一生所见到的鲸鱼都是通过网上视频,并没有面对面地见到过它,所以虽然知道鲸鱼很大,却并没有一个直观感受。 眼下,他终于知道这鲸鱼究竟有多大了。别的先不说,光是鲸鱼那露出的背脊,就犹如是一座浮出的岛屿,比自己的虞美人号不知道要大多少?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虞一生陷入了无尽的恐慌,因为那只鲸鱼不知是受到了惊吓,还是说对他的虞美人号产生了兴趣,竟是径直朝着虞美人号游来,那如山一般的身躯,每一次跃起都带着无尽的力量,每一次落下都拍起滔天的巨浪,让人直接望而畏惧,压根难以生出抵抗的心思。 “啊……” 虞一生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强行让自己从震惊中缓过来,摇摇晃晃地跑进船舱将船桨套到驴子身上后,他朝着驴子屁股便是一刀,眼见驴子带动船桨飞快转动起来后,他连忙拿了一小罐自己调配的盐糖水,接着整个人跳到虞美人号后面拖着羊皮筏上,割断了系着羊皮筏的绳子。 眼见羊皮筏与虞美人号拉开距离,而那头巨鲸也确实是冲着虞美人号后,虞一生这才缓了口气,此时他只能寄希望于虞美人号能够吸引巨鲸的注意,好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不过虞一生此时依旧没敢闲着,确认腰间的匣子不会掉落后,他又连忙紧了紧挂在脖子上的指南针绳子,接着将那坛子盐糖水绑死在羊皮筏上,并将自己也牢牢绑在羊皮筏上。 就在虞一生刚刚做完这一切时,突然看到虞美人号被鲸鱼一个重压打飞出去,等到再落下时俨然翻了个囫囵个,再随着鲸鱼一尾拍下,虞美人号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目睹这一切,虞一生不禁有些后怕,后怕之余也生出一丝庆幸,庆幸自己刚刚逃离了虞美人号。 眼见那头鲸鱼在摧毁了虞美人号后,并无停歇地继续朝着北边游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后,虞一生这才浑身一软,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还不待他这口气喘匀,便又看到了极其惊心的一幕。 只见那条鲸鱼的身后竟然跟着三条大船,而从那三条船的行驶速度来看,明显要比虞美人号大上很多、快上很多,一句话,那就是这几条船不知道要甩虞美人号多少条街。 看到那三条船,虞一生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词便是“猎鲸”。 然而还不待他多想,便听见有人高声道:“是船只碎片,有别的势力存在。” 随着此声一出,又有声音道:“为了避免消息泄露,一、二组结阵猎鲸,三组巡查海域,不留活口。” 话落,只见两只船的速度陡然加快,紧接着无数条身影从两只船上飞出,直奔鲸鱼而去。 “原来,真的有修行者呀!” 看着那些凌空飞行的人影,虞一生以往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终于确信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是有本质区别的。 只是还不待他多想,便见另一条船调转方向朝着自己而来,想着刚刚那句“不留活口”,虞一生不由再次紧张起来,他知道一旦自己被发现,便会立马小命不保,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而现在在这茫茫大海上,自己就连躲都没地方去躲。 眼看那条船离自己越来越近,虞一生瞬间汗流浃背,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这一刻,虞一生只觉得自己就连手心都是汗,下意识地抓住腰间布袋里的神秘匣子后,在心底暗暗祈求起来:“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阿弥陀佛、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菩萨观音……九天十地的满天神佛、罗汉菩萨保佑呀!” 就在虞一生在那里病急乱投医胡乱拜菩萨的时候,只见又一道声音传来:“何方势力?报上名来?竟敢在我檐铃宗的地界上撒野?” “菩萨真的显灵了?” 虞一身嘀咕道,抬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去。只见刚刚那条朝自己驶来的船突然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还不待他庆幸,便发现有三条大船正从他身后方向驶来。 “我丢!自己竟然被夹在中间了。” 虞一生此时完全是一种日了狗的感觉。 他本以为随着那道声音出现,会有新的势力介入,本想趁着两股势力纠缠在一起时,他好趁乱溜之大吉,却不曾想自己所在位置竟刚好处于两股势力之间。 就在他正暗骂自己怎这般倒霉时,却又见刚刚那道声音响起:“何方势力?若再不报上名来,莫怪我檐铃宗出手无情。” “檐铃宗?” 先开始对方自曝家门的时候,虞一生还没注意听,此时听见这个名字,他先是觉得耳熟,随即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自己腰间匣子里地图上所记载的,坐落于东府敕勒川的超级宗门~檐铃宗。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一章 鱼隐 虞一生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危急时刻,听见檐铃宗的名字后,他竟突然莫名地冷静下来了。 “哦,是了。” “根据神秘匣子里那张图纸所载,檐铃宗素来与人和善,在整个修行界中的风评还是极其不错的,他们应该不至于做出滥杀无辜的事情来。” 就在虞一生暗暗计算,自己若是呼喊檐铃宗救命会有几分成功几率时,先前那三条船上又有一道声音传出。 “檐铃宗好大的威风,这茫茫大海何时成了你檐铃宗的地界?” “怎么回事?听对方的意思竟然是丝毫不惧檐铃宗呀?”虞一生嘀咕道,在心中快速思索起来。 虽然那张神秘图纸所记载的宗派势力颇多,但能成为一方巨擘,与檐铃宗相提并论者却并不多,恐怕也就只有离殇王朝皇族自身、国院、南海派、寒山寺、白云观这几家了。 当然,这些只是以图纸上所载的人族势力而论,并不包括无尽混沌之中的妖域以及十万大山深处的巫族。 不过,虽然虞一生明确知晓在偌大的妖族和巫族之中,肯定也有不惧檐铃宗的势力存在,但通过先前他们的话语判断,却可以断定这股势力必是出自人族。 就在虞一生思索这股势力究竟属于哪一家时,突然听见檐铃宗这边又有人道:“快看,他们在猎鲸。” 话音刚落,虞一生便听见巨鲸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声,声音如同雷鸣,使得原本还平静的海面也在巨鲸的这声嘶吼里荡起了层层波纹。 寻声望去,只见那处海面波涛汹涌,一股股巨大的波浪不断翻滚,而在狂暴的海面上,那头如同山岳一般的巨鲸竟是突然旋转起来,掀起一道滔天巨浪,远远望去竟是如同海啸一般,而先前那两艘追逐巨鲸而去的那两天大船,此时正以犄角之势夹着巨鲸,同时还有无数道人影交叉变换堵在巨鲸身前,密密麻麻的飞剑在月光的映照下泛出了银色光芒,这些飞剑环绕叠砌在一起就像是一张硕大的银色天网。 “飞剑?看来这应该是南海派了。” 看到这么多的飞剑,虞一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神秘图纸上所记载的南海派,其派以御剑术名扬天下,其飞剑修炼至巅峰可千里取人首级。 而很快,虞一生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 只闻檐铃宗那边有声道:“原来是南海派,怪不得敢如此猖狂?只是你们莫要忘了,这里是茫茫东海而非是在你那南海一隅。” 见自己这方的底细被道出,南海派索性也是大方承认,只是话语间却愈加尖锐:“你们还知道这里是茫茫东海呀?这里虽然不是在我南海派的地界,但同样也不是在你们檐铃宗的东府敕勒川。” 南海派这边此话一出,檐铃宗那边半晌没了声音。 “看来这南海派比檐铃宗强势得多呀!”趴在羊皮筏子上的虞一生见状,不由暗暗嘀咕道。 好在此时,檐铃宗的三艘船也已经停在了原地,正与南海派那艘船对峙着,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 但虞一生很清楚,自己眼前的危险并没有解除,夹在檐铃宗和南海派的中间,就好比是一只小白兔夹在两支狼群中间,除非他们两家宗门突然同时调转船头背对离去,否则自己的小命依旧悬在半空中,但这会儿,他却已然打消主动呼喊檐铃宗救命的想法。 而就在此时,巨鲸那冗长的嘶吼声再次传来。 虞一生抬头望去。 只见先前那些南海派修行者用飞剑组成的剑网已然织成,正对着那只巨鲸进行最后的收网。而那只巨鲸此时似乎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彻底变得癫狂起来,只见它张开巨大的嘴巴,一口便吞下了好些柄飞剑。 虞一生注意到,当那些飞剑被巨鲸吞下时,南海派好些个修行者也是直接跌落进海里。 而此时那头巨鲸竟然将整个身子都跃出了水面,等到下一刻巨鲸落回海面时激起的滔天巨浪又直接卷走了好几名南海派的修行者。 随着这些修行者的死亡,南海派的剑网也漏出了一个缺口。 “快朝着缺口逃啊!” 虞一生在心底暗暗为那头巨鲸鼓劲,此时已经浑然忘却了那头巨鲸先前曾摧毁了它的虞美人号。而他也不是说希望巨鲸能替他调虎离山,只是下意识地不希望巨鲸被南海派猎杀,希望它能逃过一劫好好活着。 但很显然,刚刚那波反击也耗费了巨鲸巨大的生命力,虽然离得很远,但虞一生知晓那头巨鲸在那些飞剑的围攻下,必然也是伤痕累累。因为巨鲸此时的状态明显不如先前那会儿癫狂,并没有一股作气地朝着那个缺口继续攻击,而是在原地不停地打起了转。 而就在此时,与檐铃宗对峙的那艘南海派的巨船上再次传出声音:“今夜这头鲸鱼我南海派要定了,檐铃宗若是不想与我南海派为敌的话,还请速速退去。” “哼!笑话。” 檐铃宗船上不满的声音也是随之响起:“你南海派什么时候够资格来命令我檐铃宗了?当真以为我檐铃宗不敢与你南海派为敌么?” 不过檐铃宗虽然对南海派的威胁不置与否,却也没有做出其它举动,三艘船虽然没有离去,却也没有前行,而是依旧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南海派这边在说完这句话后,竟是不再与檐铃宗对峙,而直接调转船头朝着巨鲸驶去,显然是打算与其它两艘船一起围猎巨鲸。 有了这条船上修行者的加入,南海派的剑网再次变得密集起来,朝着巨鲸裹挟而去,而那头巨鲸此时却明显已是气力不足垂死挣扎,无论如何拼命折腾,都没能再像刚才那般将剑网撕出一个缺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眼见巨鲸已然无力反抗,就要被南海派斩杀时。 却见刚刚毫无反应的檐铃宗那里突然传出了一道声音:“抢鲸。” 话落,只听得万千铃铛声同时响动。 檐铃宗那三艘巨船,也在同一时刻动了起来,飞快地朝着巨鲸那里驶去。 “檐铃宗当真要与我南海派不死不休么?” 这时,南海派那边的声音再次传出。 只是相对于先前的镇定强势而言,这次声音明显流露出一丝焦急慌乱。 “哈哈……” 闻言,檐铃宗这边传来一阵豪爽得意的笑声,随即不以为然地说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檐铃宗不知道‘鱼隐’就藏在这条巨鲸体内么?说来,还要感谢你们南海派的身先士卒……” 虞一生此时已然无暇去思考他们之间的话语,也没有时间再去考虑自己接下来还能不能活着,因为随着檐铃宗的铃铛声入耳,他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尽管,他已经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耳朵,但那铃铛声却好似无处不在,且正在一个劲地往他脑袋里钻。 “啊……” 终于,虞一生忍不住大叫起来。 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 ……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二章 遇见那个道人 等虞一生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下是一片细腻柔软的沙子,耳边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不绝于耳,海风带着咸湿的味道温柔地掠过了他的脸颊。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在确认自己浑身并没有受伤,头也不再疼痛,只是身体有些虚弱无力后,不由感到几分庆幸。 突然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一骨碌坐了起来,伸手朝腰间布袋摸去,待确认布袋里的匣子还在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记忆里最后的画面还停留在被檐铃宗的铃铛声搞得头疼欲裂,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但他知道自己算是已经逃过了一劫。 挣扎着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不出意外地流落到了一个荒岛上。 四下望去,发现海滩上很是干净,并没有散落破碎的木船碎片,羊皮筏子也是毫无踪影,更不用说自己绑死在羊皮筏子上用来救命的那罐盐糖水了,自己浑身上下除了匣子外,也就只剩下挂在脖子上的指南针了。 然而取下指南针看了看后,无奈发现指南针早就坏掉了。 在通过一番思考后,虞一生推断自己此时应该是处在地图上所载的第七座岛屿上,因为按照那天他在虞美人号上的计算来看,只需要一夜时间便能到达第七座岛屿,他本就离第七座岛屿最近,那么最有可能流落到的地方必然也就只能是这第七座岛屿。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黯然,他没想到自己历尽艰辛九死一生后,竟然还是功亏一篑。虽说这里距离地图上所标注的终点只有七天路程,但那是以虞美人号借着西风的航行速度来计算的。 而眼下,别说虞美号了,就连羊皮筏子都没有。 甚至更为悲哀的是,就连西风也停了。 而自己身无长物不说,四岁的身体只能说是羸弱。 这会儿,虞一生才算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作“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不过在这一刻,他竟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鲁滨逊。 “我九死一生地来到这个寂无人烟的凄凉小岛上,这个岛,我称它为绝望岛。我整天为自己来到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而悲痛不已。在这里,我没有粮食、屋子、衣服和武器;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更没有得救的希望,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野人杀死,要么就是死于饥饿……” 回想起鲁滨逊的孤岛日记,虞一生只觉得自己和鲁滨逊的命运是何其的相似。 “啊呸!” 突然,虞一生吐了口唾沫,嘴里重新念叨着:“我很庆幸我还活着,这个岛,我称它为希望岛。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但我觉得活着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有活着就有无数种可能,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虞一生采用这种自我催眠的这种打气方式安慰着自己,很快便起了作用,以鲁滨孙为精神信仰,那么流落孤岛的确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他却忽略了,精神的信仰往往也只是治本,难治标。 虽然虞一生很庆幸自己还活着,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但眼下咕咕叫的肚子和干得快要冒烟的喉咙,还是让他不禁让他绝望起来,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解决吃喝问题,那便只剩下饿死或渴死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好在不远处便有椰子树。 只是看着眼前高高的椰子树,虞一生再次忍不住骂了娘。 这会儿,他又不禁想起那只猴儿来。 先前他在下定决心出海寻找道人之前,曾跟那只猴儿做过比较,他自认为自己的智慧要远胜那只猴儿,而眼下……在看到眼前高高的椰子树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如那只猴子,因为若是那只猴子在这里的话,必然早已经爬上树摘椰子去了,哪会像自己这般只能抬着脑袋张望而束手无策。 既然吃不到椰子,那便只好去重新寻找别的食物了。 然而,就在虞一生转过身来准备去往山上看看时,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竟凭空出现了一个中年道人。 这名中年道人身着青衫,面白无须,身影修长而挺拔。 他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棵矗立在山峰顶端的不屈青松。 只是奇怪的是,青衫道人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青衫也似乎不怎么干净,看起来就好像是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身上还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按理说,身后突然凭空出现这么一个人,虞一生不说惊吓了,至少也应该会警惕才对。 可奇怪的是,他却显得很是平静。 虽然眼睛里微微闪现出那么一丝意外,但在意外之余却又是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互相打量了一番后,青衫道人率先开口道:“你比我预料的要醒得早。” 青衫道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就像是远古的钟声一般,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力量和魅力。 而在听到青衫道人的声音后,虞一生下意识地想到了“烟嗓”二字,他没想到这青衫道人竟有着这么一副好烟嗓。 “你就是四年前让老瘸子去海边收养我的那名道人。” 虞一生没有询问是不是对方救得自己,也没有询问这里是哪里,而是直接道出了对方就是四年前指点老瘸子去收养自己、并留下神秘匣子的道人。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但不知为何,他对此就很是笃定。 他十分确定,对方就是四年前的那个道人,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那个道人。 见虞一生用的是陈述语气,而不是疑问语气后。 青衫道人的眼睛不由闪过一丝惊咦,惊咦之余当然也包含了一丝赞赏。 “你如何会这般笃定?”青衫道人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感觉。” 虞一生说完又补充道:“我的感觉一向很准。” “嗯?” 青衫道人闻言似乎有些不信虞一生的说法,但在下一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唇角微扬,说了句:“有趣的小家伙。” 说完,青衫道人转身朝着山上走去。 虞一生见状,连忙跟在身后。 先开始在沙滩平地还好,虞一生半跑着还能跟上青衫道人的步伐,但一到了上山路上,虞一生的小短腿、加之本就又饿又渴,很快便有些跟不上青衫道人的步伐。而青衫道人虽没有回头去看虞一生,却适时地放缓了自己的脚步,以保证虞一生不会跟丢。 这一路上虽然风景极美,但虞一生却并没有欣赏风景的雅致,到了最后,他的眼睛里更是再无别物,只有眼前不远处的那抹青衫。 而渐渐地那抹青衫的也是变得越快越模糊,直至最后他眼前再次一黑。 …… ……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三章 吃干抹净再言其臭 等虞一生又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山洞之中,而先前青衫道人却没了踪影。 不过,虞一生此时却也没有心思去思索这些,他醒来的第一反应便是找水,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现在嘴唇干裂,嗓子也都快冒烟了,身体属于是严重脱水,若是再不补充水分的话,必然会渴死过去。 好在就在此时,他的耳朵里也是依稀听见了流水的声音。 见状,他连忙竖起耳朵去听仔细,在确认耳中传来的声音的确是一阵潺潺流水声后,他不由大喜过望,只觉得这潺潺流水声宛若仙音,比他以往听过的任何音乐都要来得美妙。 有了希望之后,虞一生也是强生出几分气力,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扶着石壁寻声而去,没多时他便在往山洞深处发现了一泓从石缝中涌出的清泉,见此情形他却并没有立即扑上去,而是先是合拢手掌接了点水,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在确认这山泉水的确可以饮用后,他这才忙慌不迭地将嘴巴直接凑了上去。 “咕咚咕咚……” 一连喝了几大口水,呛得他连连咳嗽,见状他也是连忙收回了脑袋,强行压下了自己仍想喝水的欲望,因为曾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他,自然知晓脱水后不能大量喝水这个基本常识。 不过就在他望着山泉依依不舍地舔着嘴唇时,无意间往下一瞅,却突然发现山泉流淌下来的地面小水潭里还泡着几只拳头大小青色的野果。 虞一生一边感慨自己长着偌大一双眼睛先前竟是没看到这些果子,一边一手拿着一个大口咀嚼起来。果子虽然没有熟透还带着些许酸涩,但经过泉水这么一泡,倒是极为一个清凉爽口,他只吃了两个,便感觉自己喉咙里的那股燥热被压住了,肚子也不似先前那般饥饿了。 饥渴感得以缓解之后,虞一生这才拿起潭水里剩下的果子细细打量起来,再确认这果子他先前从未见过后,也是不免生出一丝后怕,不过很快他也是放下心来,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必然是被青衫道人带到这个山洞里的,而这些果子必然也是青衫道人采摘的,若青衫道人真想对自己不利的话,他先前压根就不需要救自己。 想通这一点后,他放下心来,又将水潭里剩下的几只果子吃了个干净。 吃饱喝足又倚着石壁躺了半晌恢复了几分体力后,他这才站起身来开始打量起整个山洞。 一番打量后,他发现这个山洞既有天然形成的部分,也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只是那些痕迹却很是整齐,不像是用錾子錾出来的,而像是刀切豆腐一般切出来的。 整个山洞两头通透,两个洞口一大一小。小洞口一米多宽两米多高,也就是刚刚的入口,洞口外是一块平地,平地下便是缓坡与各种植被。另一个大洞口则是有两米多宽三米多高,但大洞口开在崖壁之上,往外便是数百米高的悬崖,悬崖底下便是茫茫大海。不过,此处虽然危险,但景色却是极好,站在洞里往外望去,便能看见辽阔无垠的蓝天,如同棉花糖一般的白云,还有那一碧万顷的大海。 山洞内部很是宽敞,两个洞口相距有十几米不止,宽度也差不多有六七米左右,就连高度也有四、五米左右,而更为奇妙的是,山洞里除了有先前那股天然山泉流淌不说,且在山洞的顶端还有两个磨盘大小的洞穴,除了可以使阳光照下来外,更是可以在晚上抬头望见星星,而虞一生注意到在这两个洞穴正底下山洞地面上有两个比洞穴口大的,方方正正的池子,池子并不深只有三十公分左右,可以想象,若是遇到下雨天气的话,从洞穴上方淌下来的水刚好可以落在这方形池子里面,避免了洞内潮湿,而两个池子中间又有暗渠相连,这暗渠又与先前的崖壁泉口下的小水潭相连,最后一直通到洞外,也证明了这的确就是山洞排水系统。 看了看头顶那两个圆圆洞穴,又看了看洞穴底下那方方的水池后,虞一生笑了。 他笑得很是愉悦,很是狡黠,就像是一只偷食成功的小狐狸。 因为通过这圆形洞穴与方形水池,他可以确认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思维,也跟那个世界上的古人一般,认为天圆地方。 不过相对于石洞自身的巧妙而言,石洞里的摆设则显得有些普通。只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两张石床。可以看出这石桌、石凳、石床都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为,但还是先前那个问题,就是这些物件的表面都极其平整,就像是用刀切开的一般。 还有较为奇怪的则是,石床上并没有铺盖被褥,而山洞的另一角虽然有炉灶跟米面粮油,但却独独少了柴火,且看这炉灶的模样却像是船上用的那种矮小可移动炉灶,而米面粮油的摆放位置也很混乱,碗筷盘子也是凌乱地堆在一起,各种熏肉咸鱼也都是混放着的……怎么说呢?这就像是搬家,刚从另一个地方把厨房里的所有东西搬了过来,却还并未来及整理归纳。 但是山洞整体来说,却很是干净。别说没有蛛网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就连灰尘也都不怎么有,唯一乱的也就只有厨房这一角。 就在虞一生对这极度反差心生困惑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洞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见青衫道人肩上扛着一捆柴火,手里还提溜着一小把野菜走了进来。 青衫道人径直走到炉灶跟前,将手中野菜递给了虞一生,说了句:“做饭。” 说罢,青衫道人丢下柴火便又转身离开了山洞。 对于青衫道人让自己做饭这事,虞一生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抵触情绪,挽了挽衣袖便直接动起手来。 先将米洗好下锅焖着,接着又在那一堆熏肉里翻出了一吊肥瘦均匀不知是什么动物做成的腊肉拿去泉水那里清洗干净,放入另一个砂锅中加水炖煮,最后又把青衫道人刚刚拿回来的那一小把野菜摘洗好放在一边备用。 做完这些事情后,虞一生并没有歇着,而是动手整理起面前这一角杂乱无章的厨房,没用多久时间,这一角厨房便被他收拾出来,米桶面罐归于一处,各种调料摆放整齐,咸鱼、腊肉也悬在了他用树枝搭着的架子上,就连碗筷碟盘也被他重新清洗了一遍,整理后的这角厨房,虽不敢说是焕然一新,但至少也算是井井有条,做饭人能够随手便找到要用的食物调料。 一切整理妥当后,虞一生又去看了看炉灶,米饭基本已经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添柴火,待灶里那些火炭烧烬应该刚刚好,拿筷子捅了捅砂锅里腊肉,见腊肉还没有煮透,又添一把柴火。 朝洞口看了看,见青衫道人还没有回来的迹象后,虞一生去认真洗了洗手和脸,然后坐到石凳上思索起来。 通过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山洞跟这一角杂乱无章的厨房,虞一生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在自己到来之前,青衫道人并没开火做过饭,这些食物以及做饭的物件其实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只是,还没听说过修行者不吃饭的呀?”虞一生喃语道,虽然他很认可自己的判断,但对于这道人不吃饭一事不禁好生奇怪。 “除非他真的是神仙,只需餐风饮露?”虞一生大胆猜测道,却也并不敢肯定,因为直到此刻他还没有彻底搞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修行体系。 就在虞一生想着这些的时候,青衫道人回来了,这次他的肩上扛着几条被褥,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袱。 看了一眼井井有条的厨房,以及那两个正在冒着蒸气的炉灶后,青衫道人将被褥和包袱扔到了那张小点的石床上,对虞一生说道:“先吃饭,吃完饭你再慢慢收拾。” 虞一生闻言没有说话,走到炉灶前先用筷子将砂锅里煮的那吊腊肉取出晾着,接着又在底下添了把火,等到肉汤烧沸后,虞一生将先前摘洗好的那一小把野菜丢进肉汤里,拿刀切起刚刚取出的腊肉……一盆白花花的米饭,一锅热腾腾的野菜肉汤,外加两大盘肥瘦相宜薄厚均匀的腊肉片子,这顿饭光是看着便已十分诱人。 虞一生先给青衫道人盛好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结果并没有出现虞一生想象中的青衫道人大快朵颐的画面,反倒是青衫道人用筷子扒了扒碗里的米饭,又看了看砂锅里的野菜汤,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没有锅巴?怎么不是炒的?” 虞一生哪里知道青衫道人先前窥视过他在虞美人号上吃咸鱼锅巴饭就炒小白菜的画面,所以先是看了看青衫道人的表情,在确认他并非故意找茬,而是真的心生疑惑后,这才开口解释道:“你说的是锅巴饭吧!那个米饭不是蒸出来的,得用砂锅煲,提前得在锅上刷一层油,这里没有油,有机会我炼点油,下次做给你吃,至于这个,野菜有点少,单炒的话炒熟也就只有一筷子,煮在肉汤里比较合适。” “嗯。” 青衫道人听完虞一生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吃饭。 虞一生见对方动了第一筷子,自己也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水煮过后的腊肉很好吃,经水一煮腊肉没有之前那么咸了口味刚好,肥肉很丰腴,瘦肉虽然有点柴,但却越嚼越香,一片腊肉包裹一口米饭当真是唇齿留香,这顿饭吃得极快,吃得那叫一个光洁溜溜。 看着青衫道人将最后一点米饭扒进碗里,将剩下的两片腊肉以及那野菜汤全部倒在一切活了活后,虞一生不禁在心中赞道这道人是个吃家,只是这道人的饭量也很是惊人。天地良心,这顿饭自己拢共也只吃了一碗米饭喝了一碗野菜汤就着小半盘腊肉片而已,剩下则全都进了青衫道人的肚子里,光是米饭青衫道人就吃了整整五碗,哦……不!加上最后这大半碗应该是五碗半才对,更别说还有一盘半的腊肉片,外加三碗多的野菜汤。 见青衫道人将碗里最后一口饭扒入嘴中咽下,满意地揉了揉肚子,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后,虞一生识趣地递上一碗自己刚刚泡好的茶,青衫道人也不客气,接过茶一饮而尽后,搁下茶碗,站起身来看着虞一生嫌弃地蹙了蹙鼻子,然后说道:“我出去溜溜食去,你把碗筷收拾一下,完了洗个澡换身衣服,你身上这身衣服都臭了。” 说罢,不等虞一生反应,青衫道人便离开了洞中。 等到青衫道人离开,虞一生才反应过来,在尴尬之余,更多的则是怒气,一边自己用手捋着自己的前胸给自己顺气,一边对着洞口跳着脚骂街:“嫌小爷臭,你还吃小爷做的饭,还吃得比小爷都多,吃饱喝足了,你便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 虞一生骂街骂了好大一会,直到自己口干舌燥了这才停下,喝了碗茶润了润嗓子后,依旧感觉怒火难消,正准备用衣袖擦擦嘴继续骂时,却不曾想胳膊刚刚抬起,自己便闻到了衣服上的腥臭味,闻得自己都是一阵干呕。 这下虞一生自己也是气消殆尽、徒留尴尬了,将桌上碗筷收拾起来,烧水洗净后,又烧了满满一大锅洗澡水。 从青衫道人刚刚拿回来的大包袱里找到换洗衣物后,虞一生直接走到崖壁洞口那里将自己身上衣服全部扒掉丢了出去,因为在他看来这衣服已经臭得没了清洗的必要性了。 看着那脏臭衣服变作花蝴蝶一样翩翩飘下,虞一生也是脸上微微一红,想来倒也不怪那青衫道人坦言,自己身上这衣服先被海水那么一泡,接着又跟着青衫道人上山出了身臭汗,可不就是腥臭的吗?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五章 这一夜 …… …… 这一晚尽管石床上铺了三层厚厚的褥子,但虞一生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当然,这倒不是因为他像豌豆公主一样娇嫩、敏感,能够透过层层被子感受到石床的硌人,他之所以会失眠,是因为他本就有换了陌生环境便会认床的坏毛病,再加上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以及先前跟周道人的对话让他大脑感到有些难以消化。 先前在螃蟹湾听到老瘸子讲述这道人时,他曾对这道人抱有很大的希望,认为只要自己找到这道人,便有机会回到曾经的那个世界,就算是不能直接回到那个世界,但至少也能找到一条像样的线索,看到回到那个世界的希望,可是当他真正找到这个道人时,却发现这一切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虽说也算是找到了点线索,但这线索说了似乎跟没说一样,竟是让自己去把天捅破。而想要达到这点,首先就得到达传说中的大逍遥境。要知道传说,往往便意味着从来没有人做到,也就是说它是否真实存在都是存疑的。且就算这种境界真实存在,但这个世界上从未有人到过的境界,自己就真能到达吗?要知道自己在那个世界上也不过是一普通老百姓,除了过目不忘外倒也并无别的什么出众地方……虞一生这样想着,却突然浑身一激灵,强行停止了自己的无限延想。 因为他猛地发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偏差,自己是一普通老百姓并无出众的地方不假,可这是相较于那个世界而言。搁在这个世界上,自己还真就不是那样普通,不说自己凭借那个世界上的知识随便制作渔网就让老瘸子赚得盆满钵满了,且就说凭借四岁年龄孤身出海这事,便已然算得上伟大,更别说自己凭空变作一个婴儿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而要按这样来看的话,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自己还真就他娘的不是个一般人,借用比较Low但却够装逼的一句话来说,自己还真就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经我这样一番自我排解,虞一生心神稍定。 但是当他听着不远处周道人绵长的呼吸声,想着先前两人之间的对话时,思维却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一股新的阴谋论之中。 虽然先前周道人解释说是在海边捡到的他,但这种说法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张嘴胡诌,他也压根就不曾信过,但他还是有些难以想象周道人究竟是如何知晓自己当初遇难,又是如何在檐铃宗和南海派的眼皮底下救得自己?突然,他想到了自身身上的神秘匣子,既然这神秘匣子是对方当初留给自己的,那么对方肯定对这匣子知之甚多,说不定这匣子就是一个类似于定位器的东西? 想到此处,他突然生出毁掉这个匣子的念头,但很快他又将这个念头压下,因为就眼下看来,他自己就处在这个荒岛,处在周道人的眼皮底下,毁不毁这个定位器自然也就无关紧要了,就算要毁也是等他离开这里之后的事了。 不知为何?他此时又想到了西游记里的那只猴儿。他觉得自己跟那只猴儿好像,虽然看似都是自己出海求道,但谁又敢保证这不是一个早就织造好的阴谋呢?但稍微令他感到安慰的一点的就是,那只猴儿的结局其实并不算差。而还有一点则是他觉得自己算是比那猴儿幸运,他觉得那只猴儿恐怕直到取经路上也尚未发觉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而他自己则是在一开始就有所警惕。试想一下,如果那只猴儿在跟菩提祖师学艺之后,偏于花果山一隅,亦是在当了弼马温反下天后,又如愿获封齐天大圣后,便收身养性不再大闹天宫,还会有后来被迫入局的事么?当然,也许还会有,就算是那猴儿夹起尾巴不大闹天宫,谁又敢保证背后之人不再想其它办法逼它入局呢?毕竟山好汉里也并不缺乏谨小慎微不愿上山之人,但是那些人最后的结局却并不好,非但是一个个被逼上了梁山,且付出的代价比那些自愿上山的还要大得多。因为不管是那只猴,还是那些梁山好汉,说到底,都只是局中人而非布局人。 虽然这个想法很是悲观,但在实事求是地推演了一遍后,虞一生无奈发现,有时候真相其实就是这么的无情。至少在此时,面对这些已到来的跟未到来的,他根本就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接受。 不过很快,他便变得释然,因为换个角度去想,如果当初那只猴一开始就不曾入局的话,可能还不待后来的取经之局开始,那只猴便已然老死在了花果山上。而这种结局,显然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否则他又何必离开螃蟹湾千里迢迢的来寻找周道人。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虞一生还是决定先不去想这些问题,因为此时的他,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像是个蝼蚁,就算是想这些问题也只是白想,这就好比欠着一屁股债连基本温饱都还难以解决呢,一天却总是在为难等自己将来有钱以后到底是买保时捷呢?还是买法拉利?而这,这无疑是想的太过遥远。因此,倒还不如不既来之则安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否则还不等自己入局呢,就先自己给自己整了个抑郁症。 强行将这些思绪压下后,虞一生打算数羊睡觉,只是当他数到第一万三千六百九十八只羊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现实,那就是他竟越来越精神根本没有丁点想睡的意思。无奈他只好停止数羊,开始放空脑子,但是脑子非但没放空,竟又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巫族。 虞一生想起自己之前从那张神秘地图上所看,巫族的疆域面积并不低于人族和妖族,但先前周道人却说巫族在一千年前就被灭了族,很难想象这偌大一个族群怎么就突然被灭了族呢?它是被人族灭的?还是被妖族?亦或者两者都有? 当然,关于巫族究竟为何会被灭族?是被谁灭的这些其实虞一生并不怎么关心,真正令他疑惑的是,既然巫族已经在一千年前被灭了族,为何那张地图上还会标注着巫族的疆域?按理说一个种族被灭,这个种族的疆土也应该会被瓜分,在新绘地图上也会将其抹掉才是,可是为什么从那张地图上来看,巫族在灭族后还保持了疆土的完整性呢? 突然,虞一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那张神秘地图其实是绘制于一千多年前,巫族还没有被灭的时候。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望向了周道人所在的床铺,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个疑问,难道说这周道人已经活了一千多年?当然,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毕竟周道人是一名修行者,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是修行者,能活一千多年的修行者也必然是一名很了不起的修行者。 想到这里,虞一生又回想起了先前两个人的对话。周道人说他不会教自己修行,理由是如果他对自己倾囊相授的话,怕自己成为第二个他。还有说什么他做不到的事,第二个他也做不到。 难道他是想利用自己帮他做什么事?虞一生这样想着,却发现周道人先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藏着掖着。 想到这里,虞一生也是稍稍松了口气,毕竟就算真有什么阴谋,看周道人这态度显然到时也会将阴谋摆在明处。 只是后来他为什么又会说自己的传承并不在他这呢?难道说周道人真如传说中那般能掐会算,他早就推演出了自己的未来? 虞一生这般胡乱猜想着,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离谱。因为在他看来,在这个人妖共存又有修行者的世界里,做什么猜想也不为过。至于是否科学、是否符合逻辑?那俩玩意儿压根就不适用于这个世界。 过了一会儿,虞一生竟又突然想到了之前遇到的檐铃宗和南海派,记得当时他们好像提到了一个什么“鱼隐”什么的?只是自己当时被檐铃宗的铃铛搞得晕了过去,没听到他们后来的对话,只是不知道那个鱼隐究竟是什么?竟然能引得这两家超级宗门为此大打出手,还有就是鱼隐又跟那条鲸鱼有什么关系呢? …… 这一夜,虞一生前半夜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且思维跳跃地极其严重,往往上一刻还在思索巫族呢,下一瞬竟又想到了妖族……一直到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然而飘乱的思维却并没有因为他睡着而结束,而是在他的梦境中继续开始。 梦中,他孤身一人,置身于一片广袤无垠的山林之中,四周全都是直插云霄的参天古树,这些古树枝叶叠加交错,仿佛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将他笼罩其中,他抬头向上望去,视线努力穿过那由枝叶交织成的巨网缝隙,看见了仿佛被切割成碎片的天空。 然而,天空却也不再是那熟悉的蔚蓝,而是被厚厚的乌云所笼罩,灰蒙蒙的一片,且仿佛下一刻就要塌陷下来了一般。 看着这一幕,他的心仿佛被什么堵了一般,只觉得无比压抑。 下一瞬,却又是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他感受到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周围的空气也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沉重起来,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也是莫名袭来。好在就在这时,他身旁那一棵棵参天大树,都宛若活过来一般,径直朝着两边退去,使得他的脚下出现一条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的道路。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只好沿着这条道路奔跑起来,而随着他开始奔跑,身后也是传来了毁天灭地的轰隆之声,他回头望去只见此刻天空宛若实质一般崩裂开来,从裂缝中倾倒出无数火球,身后的大树也被这一颗颗火球点燃,燃烧起熊熊烈火,而他刚刚跑过的道路也全都像拉链一样从中间裂开,朝着他身后径直蔓延过来……这一幕幕吓得他也是不敢再看,只好拼了命地沿着前方道路跑去。 梦中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见原本蜿蜒曲折的道路突然变得笔直起来,而在眼前的道路尽头竟是泛着一团白光,看着这一幕,他宛若看到希望一般,更是加快脚步朝着那团白光冲去,下一瞬他猛地一跳纵身跃入白光。 而就在他跃入白光的那一瞬,画面也是随之一转,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里,虞一生他虞一生仿佛跌入了一个梦幻般的神秘国度。 而且他发现自己在看这个国度的时候,竟宛如置身于上帝的视角一般,眼前的一切就仿佛被施加了魔法,使得能够像观看3D电影一般,将这个国度里的一切尽收眼底,而这个国度里的画面也随着他的想象可以尽情变幻。他可以一念随意放大或缩小某一处景致,就像是在操控一个巨大的立体地图,唯一有所遗憾的就是,这一切他只能看到画面而听不到声音,就好似在看默剧。 在这个国度里,岁月似乎格外宁静美好。百姓们安居乐业,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山野间,湛蓝如洗的天空宛如一块巨大的宝石,悠然漂浮着几朵洁白的云朵。阳光温暖而柔和地洒在广袤的田野上,为金黄的麦穗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在田野间劳作的人们虽挥汗如雨,但脸上却都洋溢着满足和喜悦远处,村口一群孩子正围坐在大磨盘上无忧无虑地嬉笑玩耍…… 虞一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他仿佛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祥和。 然而,就在他以为岁月会一直如此静好下去时,画风却是突变,。见蔚蓝的天空刹那间便被灰暗笼罩,接着便是电闪雷鸣乌云密布,几条丑陋的黑龙在乌云间翻腾,紧接着又见无数由妖物组成的大军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正当虞一生为这个国度的人民担心时,却突然发现乌云里的那几条丑陋黑龙竟全都恶狠狠地盯着他,眼中充满了仇恨,然后那几条黑龙竟张开了血盆大口径直朝着他飞冲过来…… “啊……” 虞一生从梦中惊醒,见四周一片漆黑,周道人的呼吸依旧绵长后,他也知晓刚刚只是一个梦,爬起来撒了泡尿后,他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 ……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六章 劈柴、读书 …… “媳妇儿别闹,让我再睡会。” 虞一生迷迷糊糊地说道,打掉捏他鼻子的那只手,却在下一刻猛地惊醒过来。睁眼一看,哪有肤白貌美一脸坏笑的媳妇,有的只是一个似笑非笑的青衫道人。 “老……老师。” “你才几岁?毛都没长齐呢,就做梦娶媳妇儿?”周道人一脸坏笑嘴巴很是无情地打趣道。 虞一生讪讪地笑着,先前他在睡梦中下意识地以为是媳妇儿在作弄他,因为在那个世界上媳妇儿经常捏着他的鼻子催他起床。 “还笑,一点都不知羞,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练功?”周道人佯怒道。 闻言,虞一生望了望还略显黑暗的山洞,根据他的判断此时最多鸡叫三遍也就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虽然他此时依旧很是困倦,但想起那个世界上玄幻小说里所描写的修行者都是一大早起来采天地灵气后,他也是心神一动瞬间精神起来。 “弟子这就起。”他连忙答应道,却一脸为难地看着周道人。 周道人见状撇了撇嘴,转身朝洞外走去,不满的声音却是随之响起:“既然喜欢裸睡,那就得比老道早起,下次老道可不惯你这毛病,再说又不是谁没有那玩意儿,整得好像谁稀罕瞧你的一样……” 虞一生闻言满脸尴尬,一边穿衣服一边骂娘,心说若非先前虞美人号被毁,自己的贴身衣物也葬身大海,又何至于如此尴尬?同时也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给自己做几条内裤。 等虞一生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来到洞外询问周道人自己该练什么功时,却见周道人揉了揉肚子,说道:“你莫不是忘了昨日拜师前答应我的条件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一生哪里还有不懂的意思,连忙转身向厨房走去。 “早饭不用太麻烦,随便整碗煎蛋面就行了。”周道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 半晌后,虞一生端着一大一小两碗煎蛋面面出来。 周道人毫不客气地接过那碗大的,看了看闻了闻后,并没有立刻开动,而是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开口道:“怎么没葱花?” “哪里有葱花?”虞一生没好气地说道。 周道人问的是怎么碗里没搁葱花,虞一生问的是整座岛上哪里有葱花。 周道人闻言,自知理亏:“当我没问。” 虞一生见状,表示原谅:“当我没说。” 话落,两个人开始吃面,吃面期间谁都没有说话,有的只是筷子搭碗声外加呼呼噜噜的吸面声。 而就在虞一生刚刚吃完面正捧着碗喝汤时,却见周道人已然放下了面碗,虞一生瞥了一眼那比自己脸还要大上一圈的海碗,不禁目瞪口呆,因为那碗面被吃得干干净净一根没剩不说,就连面汤也被喝得干干净净一口没留。 不过周道人并没有等着接受虞一生膜拜的眼神,随手放下面碗后,便起身背着手溜食去了,虞一生将自己碗里剩下的小半碗面汤随手泼在面前的缓坡下后,端起地上的海碗,拿回山洞里洗碗。 等到虞一生洗完碗出来山洞时,周道人刚好回来,他肩上扛着一根海碗口那么粗的木桩,手里还提溜着一把造型独特的柴刀。 将木桩丢到地上后,周道人挥动柴刀,将木桩砍成了约莫三十公分长的小截,然后随手捡起一截木桩立在地上,随手劈了一刀,然后冲虞一生说道:“看见没?以后就找这么粗的树,砍回来后就照我这么劈,每天劈柴不得少于两个时辰,什么时候能劈得跟我这一样了,就可以不劈了。” 虞一生看了看那根依旧立在地上无动于衷的木桩,只道是对方劈了个寂寞,刚想开口询问,却不曾想周道人压根没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直接将柴刀丢在了他的面前,不待他有所反应,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丢给他,继续说道:“这是第一本,给你三天时间背下,以后就不会给你这么久的时间了。” “嗯,就这样吧!你自己劈柴读书,我去睡个回笼觉。” 周道人说完便朝着山洞走去,就在他即将走进山洞时,又突然转过身来对虞一生说道:“对了,别忘了按时做午饭,就做那个锅巴饭。” 虞一生看了手上的书,发现书并不厚,大概只有十几页的样子,这么薄的书想来通篇背诵应该不难,看向正面书皮,只见上面写着:修道者当未了道。 随手翻了几页后,虞一生发现这是一本关于修行的入门篇书籍,翻回到第一页,将其认真读完后,他发现自己虽认得其字却难解其意,本想去问问周道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时,突然想到拜师前对方便已明确告知不会教自己修行,再想起对方刚刚对自己的交代是三天内背下这本书后,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书读百遍,其意自见”这几个字,于是他立起一截树桩,坐在上面开始认真背书。 背了一个多时辰后,虞一生便已然将本书背下二分之一,不过就在他正欲继续往下背诵时,却发现自己脑袋竟是有点昏昏沉沉的,竟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他只好停下背书,准备开始劈柴。 岂料就在他准备去拿柴刀时,却是突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结果被这个喷嚏一影响导致浑身一颤,手指好巧不巧地碰到了刀刃上,瞬间便涌出了鲜血。 见状,他一边大骂晦气一边处理起了伤口,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刀刃上沾染的鲜血竟是直接被这柄柴刀吸收掉了……一会儿后,他重新拿起了柴刀,只是这刚一上手,他便察觉到柴刀的分量不对,先前目测这柄柴刀至少应该有一两斤的样子,可是这握在手上,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就像轻如鸿毛一般。 感受到柴刀的古怪,他开始细细打量起了这柄柴刀,只见这柄柴刀造型独特,柄、刃浑然一体,拢长却不到两尺,刀身呈反曲设计,刃薄背厚,刀身上锈迹斑斑坑坑洼洼,只有刀柄和刃口也许是因为长期使用缘故倒还算是有一抹银亮之色。 细细打量了柴刀一番后,虞一生倒也并未发现柴刀的奇异之处,不过却是在心中给周道人打上了“邋遢”的标签,因为在他看来,对方连磨个刀都是应付了事,竟然连刀身上锈迹都没磨掉,再看了看原封不动地立在原地的那根木桩后,更是撇了撇嘴,忍不住望着周道人离去的方向小声嘟囔道:“还什么时候劈得跟你一样?跟你一样不就是摆pose劈寂寞吗?整的好像这……” 突然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就在此时吹来了一阵风,造就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见随着这阵风吹过,周道人刚那根立着的那根木桩四散开来倒在了地上,整整分成了十四瓣,且仔细看去,这十四瓣木柴的大小薄厚竟完全是匀称的,也就是说刚刚对方那看似随意的一刀其实是在一瞬间劈了七刀,只不过是因为速度太快,所以落在自己眼里才只有一刀而已。而最令虞一生惊讶的便是这十四瓣柴火竟然完全匀称,这其实就很难达到了,他记得之前数学课上曾学过在一个圆上划线分圆,如果说不经计算,只是目测便来快速等分的话,必然是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这种成倍式的分法来分,如果换成一分二、二分三、三分六这种,必然是很难在最短时间内达到均分的。 想到这里,虞一生朝着山洞望了一眼,这下他对周道人的感官直接改变,不再觉得对方只是个吃货了,只觉得对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佬,就算对方贪吃,那也是像射雕英雄传里北丐洪七公那样的大佬一样,有一个难以割舍的小嗜好而已。 既然已经心服口服了,那么虞一生对周道人的安排自然也就不打折扣的开始执行起来。 立起一截木头来,挥刀劈下。 眼前的一幕让虞一生再次被手上柴刀刷新了认知,因为这柄柴刀锋利地超乎了他的想象,劈在木头上他竟丝毫没有感受到应有的阻碍,便见木头一分为二,整个过程,就像是挥刀划过水面一样流畅。 看到这里,他略一思索后挥刀劈向了旁边的一个大石头,他想试试这柄柴刀究竟有多锋利,结果石头不出意料地一分为二,而且过程中没有丝毫滞留感,劈石头就如同切豆腐一般,且石头的切面还光滑如镜。 望着这平整的切面,虞一生也是明白了为何先前他看着石洞里那些人工痕迹像刀切的一样。 原来,那些确实是刀切的,且还是用自己手上这把刀切的。 “咯咯……” 看着手上这黑漆漆的柴刀,虞一生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得很是鸡贼。 试想哪个男生不想拥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呢?之前他只梦想过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却不曾想如今竟然真的拥有了一把,这就是典型的梦想照进现实了呀! 将柴刀爱不释手,好好宝贝了一番后,他这才开始挥刀劈柴。将木桩立好,目测好中心位置后,他缓缓扬起柴刀。随着一刀挥舞而下,只见木桩悄无声息地一分为二,然而当他将两瓣木柴竖起来比较时,才发现一瓣大一瓣小,显然是柴刀落点偏离了先前目测的中心点。 不过对此,他却并没有过多失落,反倒是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如果想要达到周道人先前那番水平,必然少不了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毕竟古老笔下的那些顶级刀客在成名之前无一不是每天劈出一万多刀,孜孜不倦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苦练后方才成名。 本着阿Q精神自我安慰后,他重新竖起了一截木桩,用刀在木桩上刻了一条线,然后挥下柴刀。随后他并没有盲目地继续,而是重新捡起裂成两半的木柴拼在一起,比较它们的中心点以及碎裂线,随后才重新竖起一截新的木桩,一边回忆先前周道人的劈柴手法,一边慢慢调整自己的握刀手法以及下刀角度,接着径直对准那条线劈了下去,但结果……却还是不出意外地偏离了那条线。 然而,他却依旧没有气馁,而是不慌不忙地竖起一截木桩重新开始……就这样连续劈了一个多时辰后,他停了下来,倒不是说他终于劈出了令自己满意的一刀,而是因为……他累了。 虽说这柄柴刀轻如鸿毛宛若无物,但奈何劈砍的姿势却是实打实的,连续挥砍这么久他的胳膊早已是酸疼难忍,深知欲速则不达的他决定先放下柴刀停止劈柴。 不过放下柴刀后,虞一生却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拿起书来接着读书。 待到一个多时辰后,书再也读不进去时,他便又放下书本,拾起柴刀再次劈柴。 …… ……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春雨微蒙时他在劈柴读书,夏蝉燥鸣时他在劈柴读书,秋风乍起时他在劈柴读书,冬雪飘洒时他依旧在劈柴读书,劈着柴、读着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虽知寒暑交替却不觉日月如梭。 而就在这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然过去了十年。 这十年里虞一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读了多少本书背了多少本书,因为只有当他背完一本书时,周道人才会给他下一本书,但是根据他对自己背书速度的粗略计算,这十年时间里,他背下的书至少三千卷打底,因为他背每一本书的时间,最短只需一天最长也绝不超过三天。而这些书的内容也是极杂,有道藏、有剑经、有刀诀、有阵法、有前人讲意,有后人注释、甚至奇闻秘史…… 相对于读书而言,他的劈柴功力更是炉火纯青,虽然他在第七年时便已经可以把柴劈得像周道人一样了,但他却并没有停下,而是又继续劈了三年,如今就以他的劈柴技艺而言,他有把握一刀劈出将一根头发一剖为二。 …… ……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八章 一剑南来三千里 次日,天刚蒙蒙亮时虞一生便起床了。 今天是他将要离开的日子,虽然昨晚两人已经吃了散伙饭,他也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并不会有什么过多的离别伤感,但他还是打算在离开前再与周道人吃上一顿早饭。 早饭做的是酸汤饺子。 这也是虞一生来到这个世界上后第一次包饺子。 之所以会选择包饺子,是因为在那个世界上他生活的地方有着“出门饺子回家面”的习俗,每次当他要出远门时,妈妈总会给他包顿饺子,吃饺子远行早就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十年前从螃蟹湾离开时没有吃到饺子他便有些许遗憾,但那时是老瘸子准备的早饭,他不好多说什么,现在是他自己做饭,那么自然得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尽管受食材限制今天的的饺子是海带虾仁馅并不是他最喜欢吃的猪肉萝卜,但看着白白胖胖的饺子在锅里浮沉翻滚,虞一生依旧很是满足,眼睛中不由浮现出一丝深深的思念。 看着饺子滚了三滚,虞一生连忙收回思绪拿起笊篱将饺子捞起倒入早已调好蘸水的大海碗里。 白胖的饺子浸入红油酸汤,就好似是贪玩的孩子找到了梦中的归宿一般完美。 然而就在他正准备唤起周道人起床吃饭时,却突然听见一阵阵细小的声音。 这些声音很小,却很密集。 细细听去,就好像是一群蚊子在嗡嗡地叫着。 但他知晓,这并不是蚊子在叫。 因为,在这里整整十年间他从未听到过这种声音。 “是飞剑。” 就当虞一生还在思索这声音究竟是什么时,不知何时起床的周道人却是直接给出了答案,并且挥动衣袖,直接甩出了当初曾映照着虞一生一举一动的那面石镜。 只是此时,那面石镜中浮现的却是一片蔚蓝的海面,一条乌黑的大船,大船的甲板上站着一大群人,而在那些人的头顶上悬飞着无数柄飞剑,且这些飞剑正呈扇形排列。 “是南海派。”虞一生看着那些飞剑,第一时间确认了对方是谁。 却又很是不解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现如今他早已经知道自己所处的这座孤岛,正是周道人在穹宇图上给他标注的那条线条嘎然而止的地方,而之所以当初在穹宇图上会看见线条这个点落在茫茫大海里,是因为周道人在这座岛的四周布了阵法将岛隐了起来,也就是说,在这座岛的外面其实是看不见这座岛的。但此时这飞剑声如此之清晰,自然说明南海派这些人距离这里很近,而那些飞剑呈扇形排列,便极有可能是对方识破了这座岛外的阵法,此时正在围岛破阵。 就在他思索这些的时候,周道人注意力已然被那海碗里红油酸汤饺子吸引过去。 “这是什么吃食?怎么以往你从未做过?” 周道人随口问道,径直上前端起一海碗饺子。 “香!” 周道人咽下一个饺子,对虞一生挑了挑大拇指,又夹起一只饺子送入口中,一边咀嚼着饺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谁能想到,将馅包入面皮里用水一煮竟能变成如此美味?这吃食叫什么名字?” “饺子。” 虞一生随口回答道,看着周道人一心只专注于碗中的饺子,浑然不顾耳边这越来越大的飞剑声,忍不住提醒道:“老师,您别光顾着吃饭呀!我怎么听着这飞剑声越来越近了,这……莫不是冲我们来的?” “这本就是冲我们来的。” 周道人随口答道,将嘴里的饺子咽下后,又夹起一只饺子送入嘴中,这才继续含糊不清地说道:“十年前我救你的时候,随手弄翻了南海派一条船,他们这是寻仇来了。”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虞一生嘀咕道,知道前因后果后他也是镇定下来,端起另一海碗饺子开始大快朵颐。 见他这幅举动,周道人眼中也是流出一丝赞赏。 一时间两人无话,皆是专注于碗中的饺子。 很快,周道人碗中的饺子便消失殆尽。 将口中最后一只饺子咀嚼咽下后,周道人又捧起大碗将里面的红油酸汤一饮而尽,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后,这才将碗筷放下。 虞一生见周道人放下碗筷,尽管对自己手里剩下的小半碗饺子很是不舍,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其放了下来。 看着虞一生的举动,周道人有些不满地训斥道:“急啥?是他们来寻仇,又不是咱们去报仇?” 说罢,周道人拎起炉灶上坐着的热水。 见周道人竟是准备再喝上一壶茶,虞一生也是不由苦笑,心说自己这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呸!什么太监,自己这是关心则乱……” 内心自我诽谤安慰了一番后,虞一生也是重新端起那小半碗饺子吃了起来。 茶水一连喝了三泡后,周道人站起身来。 而此时,虞一生也早已吃完饺子,并将碗筷洗刷干净。 “我布的这座隐阵坚持不了多久了。” 周道人望着石镜对着虞一生继续说道:“等阵破之后,我会唤来一名故友带你离开这里。” “哦。” 虞一生应道,最终还是没有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好奇,指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石镜好奇地问道:“老师,您这个石镜是个什么宝贝?竟然跟……我的意思是竟然能够实时显现岛外的画面?” 他本想说竟然跟监控一样,但在话即将出口的一刹那却突然及时克制住了。之所以会这样,除了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十几年后,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需要用语言来刻意提醒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外,更是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只狼掉入羊群中里,是可以特立独行以自己为中心的,因为在羊群这里它是无敌的存在。但当一只羊掉入狼群后,它如果敢像狼那样做,唯一的可能便是被吃掉,最好的办法只能是披着狼皮扮演一只狼。 因此,在此时的他看来,他之前刻意在老瘸子和周道人面前谈及那个世界上的一切,先前刻意包饺子来回忆那个世界上的习惯等等,无疑是极其荒谬的举动。 好在周道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言辞里的转折,而是正常解释道:“此镜名为玄天鉴,以天为顶、以地为底,只要是存于这天地之间的一切,就无它不可观的地方……” “这么厉害。”虞一生由衷称赞道。 然而还不待他继续开口询问有关这玄天鉴的更多信息,便听见耳边传“啵”的一声。 这道声音很轻,却也很清晰。 没有什么银瓶炸响、玉珠落盘的美感,倒像是吹泡泡糖吹爆了。 “隐阵被破了,你现在就走。” 不待虞一生思索,便被周道人直接道出这道声音的由来。 说话间,周道人更是挥手收了悬浮在半空玄天鉴,将其抛给虞一生,指了指悬崖壁上的那个洞口,随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洞口走去。 “老师……”虞一生不无担忧地看着周道人。 周道人转过头来看着虞一生满脸担忧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放心,你老师我不是那么好杀的,想要杀我,除非南海剑神亲自出手……好好在玄鉴中看着老师我的英姿吧!这于你以后修行大有裨益。” 说罢,周道人便径直出了山洞。 目送周道人离去,虞一生也是连忙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行李,来到了崖壁处的洞口边。 此时,周道人布在岛外围的阵法已破,虽然景色与以往并无什么不同,但从崖底吹上来的罡风却比以往要猛烈不少,虞一生刚刚将身子探出洞外便被罡风吹的一个趔趄,竟是险些掉落下去,心猛的一惊,吓得他连忙将身子收回洞中,只得小心翼翼地用目光去寻找周道人所说的故友。 眼神几经寻找后,虞一生发现头顶上方的云层里出现了一片阴影。随着那团阴影飞速落下,竟然是一只偌大的孔雀。 看着眼前的这只五彩斑斓的孔雀,虞一生不由大为吃惊,因为这只孔雀比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孔雀都要大的多的多,盘旋在空中大小竟与它先前的那条虞美人号都相差无几。 “难道这就是老师说的故友?”虞一生在心中嘀咕道。 而那只孔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疑惑,转过头来看了它一眼,与此同时虞一生的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 ——还不上来? 虽然虞一生并不知道这是孔雀在用神识跟他讲话,但看着孔雀的嘲弄眼神,虞一生确认了刚刚脑海里响起的那道声音就是它的,它就是周道人口中的故友。 “前辈,您能不能稍微飞低一点,我好跳到您的背上。”虞一生望着孔雀出口请求道。 孔雀没有回应虞一生的话语,而是径直往下落去,来到了虞一生的脚下。 “多谢前辈。” 道了声谢后,虞一生纵身一跳来到了这只孔雀的背上。 来到背上后,虞一生发现这只孔雀背部竟是极其宽大,坐在上面就跟坐在床上一样,若非是出于对对方的尊敬,他都想直接躺平在上面。 而就在虞一生思索这些的时候,这只孔雀却是突然一个仰冲,其速度之快竟是直接使得虞一生来了个后翻滚,若非关键时刻这只孔雀及时开屏,用尾羽挡住他的话,恐怕他会直接从背上跌落下去。 虞一生正欲在心中诽谤,却突然从天地鉴中看到两柄飞剑从自己身后跌落下去,他这才明白原来孔雀刚刚的仰冲与开屏竟是为了抵挡这两柄飞剑。 此时,玄天鉴里呈现出来的画面也极其精彩,只见周道人已然与南海派众人交上了手。 这一幕,使得虞一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十年前那晚南海派围猎巨鲸时的场面。 不过,飞鲸是飞鲸,周道人是周道人。 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所以周道人并没有像当年那只飞鲸一样选择去硬抗剑网,而是宛若一条青鱼,在一柄柄飞剑之间穿梭而过,直接奔着操控飞剑的南海派众人而去,他的身法快若闪电,其速度竟远远地超过了南海派众人操控的飞剑,眨眼间便欺身到了南海派众人的身前。 而被他靠近那人根本就来不及控剑回防,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从空中跌落至大海,紧接着那人操控的飞剑也无力地从剑阵中跌落出来。 如此这般反复。 不大一会功夫,先前织造的那张剑网也已经分崩离析,凌空在海面上南海派之人也所剩无几,此时他们各自操控着自己的飞剑悬浮在自己身前,只敢远远对着周道人,而不敢再放飞剑出去攻击。 “老师威武。” 虞一生在心中忍不住替周道人叫了声好,同时想起昨日周道人在点评诸多门派时,对南海派的评价:南海派主修御剑术,虽可御剑千里取人首级,但是在剑飞千里时,却忽略了自己身前一尺的空白,所以他们的御剑术属于是顾头不顾尾。 “看来以后若真与南海派之人对上,只要能够欺身近攻便可占据上风……” 虞一生在心中暗自嘀咕道,却不知道除却周道人外,先前有他这种想法的人都死的很惨,因为同等境界下,被操控飞剑的速度要远远高于修行者自身的速度,想要超过飞剑的速度除非从境界比对方高,但若真是这样,又何须再欺身,直接以境界正面碾压反而更好。 可不知是什么缘故?关于这些,周道人却从未对他讲过。 而就在虞一生放下心来,以为周道人可以来去自由时,却突然看见玄天鉴里周道人突然转了个身,表情凝重地朝着南方望去。 不待虞一生多想,却突然又一个趔趄,原来身下孔雀竟是猛地又仰冲了起来,并偏离了原来的飞行路径。 原来是朝正南飞,现在则是变成了朝东南飞。 好不容易待到孔雀平稳飞行后,虞一生回头望去,发现一道长虹刚刚竟是从南方而来,此时已经与他们错过,眨眼功夫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但可以确定一点是,刚刚若不是身下孔雀的及时调整方向,必然会与这道长虹相撞。 而不知为何,就在此时,虞一生突然感觉到自己心紧紧地纠在了一起。 ——一剑南来三千里,这长虹是南海剑神的剑。 孔雀此时已经恢复平稳飞行,而它的声音也在虞一生的脑海里响起,即是在解释刚刚那道长虹的由来,也是在解释自己刚刚为何会猛地调整飞行方向。 只是那道长虹实在是太快,从出现到消失,也才不过用了一句话的功夫而已。 然而还不待虞一生消化完孔雀的这句话,他便又在玄天鉴中看到了刚刚那道长虹。 只见那道长虹直奔周道人而去。 早有准备的周道人此时全身上下都包裹着白光,明亮的如同一个太阳一般。 不出意外,就在下一瞬。 玄天鉴里上演了长虹贯日的一幕。 然后…… 长虹依旧。 太阳不再。 那道长虹平静地悬浮在南海派众人面前,幸存的南海派众人纷纷朝着那道长虹行礼。 同一时间,玄天鉴上的画面消失,玄天鉴变成了一面普普通通的石镜。 望着手里的石镜,虞一生紧紧地抿着嘴唇,尽管握着石镜的双手已经微微颤抖起来,但他还是在心中祈求着万一的存在。 ——节哀,这本就是你老师的安排,像南海派这等宗门向来是锱铢必较至死方休,只有他身死才能为十年前之事划上句号。 然而脑海里熟悉的声音,却是浇灭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真的不在了吗?” 虞一生喃喃自语道,想起了周道人先前所说的。 想要杀他,除非南海剑神亲自出手。 而刚刚那道长虹,的确是南海剑神亲自出手。 想到这里,虞一生面如死灰。 过往十年间里两人的朝夕相处的一幕幕,不由自主地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而此时的他,已然是泪流满面。 …… ……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九章 交个朋友 孔雀驮着虞一生连续飞了三天三夜,第四日黎明时分才在一片密林里将他放下。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从这里往外走半个时辰便是大道,沿着大道一路朝西便可到达离殇王朝的首都大墟城。 “我记住了,多谢前辈相送之恩。”虞一生说着朝孔雀行了一礼。 而孔雀却是踱步避开,并未受他这一礼。 ——不必相谢,你师与我有恩,我只是在报恩。 说罢,孔雀直接展翅而起,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云层里。 听到孔雀说它在报恩,虞一生不由自主地再次想起了周道人,心中的悲伤也再次随之而来。 来到这个世界上十四年以来与他朝夕相处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瘸子,一个是周道人。 但若论起感情深厚程度而言,无疑还是周道人多一点。 这不光是因为周道人相较老瘸子于他而言,有着师徒之情,对他有传道,授业,解惑之恩。 更是因为,他与老瘸子在同一屋檐下只待了四年,而与周道人在同一山洞里却待了十年。 十年相比于四年,多了整整六年。 虽说以前虞一生心中对周道人所做的这一切还有怀疑,觉得周道人是想操纵他的人生,但随着先前周道人被南海剑神的飞来一剑斩杀,这种想法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也就是说,周道人对自己的好也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好。 而越是这样,他的心中便越觉得难受。 想到这里,他转身朝着孤岛所在的地方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保证似的说道:“老师您放心,若我真的如您所说一般,我必完成您的心愿,将这天捅个窟窿。” 他并没有说待自己有能力时去找南海剑神给周道人报仇,因为在他看来,这种事根本就不用去说,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势必会让南海剑神为自己曾经这一剑付出代价。 叩完头后,虞一生站起身来,取下了挂在脖子上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了那个名为欲千尺的匣子,只见那个匣子此时竟然变得只有拇指大小,这自然不是因为这匣子在十年之后缩水了,而是因为这欲千尺乃是一件真正的宝贝,不仅自身可大可小,可当作空间法器使用,修行者甚至还可以对其注入真元借助它实行瞬移。 虽然虞一生现在还未修行没有真元,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瞬移,也不能直接将物品收入其中,但是因为已经滴血认主的缘故,加之周道人的指导,所以他此时还是能够凭借心意控制其的形态大小,先将其变大,来间接使用它的储物功能。 集中精神,将欲千尺变大后,他并没有取出里面的穹宇图查看,而是将玄天鉴放了进去,接着又将欲千尺恢复成了拇指大小,看着欲千尺里的玄天鉴此时也跟着变成玉米粒大小后,他将欲千尺重新装回了小布袋里挂回脖子上,并将小布袋从领口揣进去,贴着胸口放好。不过对于装有换洗衣物的包裹,他却并没有将其收进欲千尺里,而是背在背上,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未修行,所以就得像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而正常普通人出门远行,又那能什么行李都不带的呢? 做完这一切后,虞一生拔出腰间那柄相伴了自己十年的柴刀开路,朝着孔雀临走前所指的方向走去。 …… …… 此时正值暮春,林子里的野草枝蔓早已悉数生长起来,前行之路可谓是一路荆棘,饶是虞一生仗着手中柴刀之利,也花费了整整三个多时辰才走出这片密林,比先前孔雀所预测的时间多了几倍有余。 但虞一生对此却并无怨言,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孔雀预估错了所需时间,而是自己的能力远远低于孔雀的预判。 看了一眼脚下碎石凌乱凹凸不平的却很是宽阔的土道之后,虞一生确定这就是孔雀口中那条可通往离殇王朝首都大墟城的大道。 只见脚下这条大道处于群山之间,并没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通透之感,而是在一个拐弯之后便消失在了两山之间,平添了几分未知的神秘。 就在虞一生抬脚欲行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刚一回头便见大道上出现一人骑着白马飞驰而来。 见状,虞一生侧身而立。 下一瞬,白马擦身而过。 就在白马越过去的那一瞬,马上之人侧首与虞一生对望了一眼。 只见那是一个少年,少年身着华衣,头戴金冠,面容虽犹有稚意,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可是当他策马而过时眼睛中流露出的那种沉稳气势却并不似这个年龄的少年所能拥有的。 “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 目睹骑着白马而去的少年,虞一生下意识地想起了李白《侠客行》中的两句诗,忍不住暗暗赞赏道。 谁料就在虞一生刚刚嘀咕完这两句诗,便响起了马儿的嘶鸣声,只见那少年竟是勒住了白马,接着调转马头朝着虞一生冲了过来。 “碰瓷?找事?” 虞一生脑海里快速思索着,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理念,他不露声色地握住了挂在腰间的柴刀,眯眼看着纵马而来的少年,通过这十年间的不间断劈柴,他自信有把握在白马撞向他的一瞬间,斩下马头。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因为就在他眯眼看向少年的时候,那少年已经降缓马速从马背跳下向他徒步而来。 见少年面色如常,且并未摘下挂在马背上的佩剑后,虞一生也是松了口气,右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刀柄。 “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 那少年念着虞一生刚刚下意识嘀咕出口的这两句诗,一脸欣赏地望着他说道:“虽然只有短短两句,但用词却华美通达,且还生动形象地描绘出本公子骑马时的英姿,你比世间那些自以为读了两天书便刻意卖弄的读书人不知道要厉害多少?且就以这两句诗而论,其水平甚至犹在教我读书的老先生之上。” “啊!这……” 面对对面少年的滔滔不绝的赞美之声,虞一生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下一刻,他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先前他下意识地念出这两句诗时其声细若蚊蝇,正常情况下即使有人站在对面也未必听得到,更别说刚刚这少年还在纵马飞驰,伴有马蹄声、铃铛声等杂音,那种情况下,他十分肯定换做自己是决计听不清楚自己这细弱蚊蝇的声音的,可眼前这少年却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这足以说明刚刚那种情况下眼前这少年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想到这里,虞一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兄台好听力,你莫非是传说中的修行者?” 虞一生此话刚一出口,岂料那少年竟是一怔,接着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虞一生,打量许久后,面色古怪道:“莫非你还未开始修行?” 虞一生闻言点了点头,但对少年的问语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修行者虽谈不上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但毕竟也只是有少数人能够修行,普通人才是主流,可听这少年话语的意思,他似乎就应该是个修行者才对。 其实,虞一生不知道是他此时所处的这个位置延绵百里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道路通畅,但亦是多有豺狼虎豹从密林里钻出,普通人一般在走这段路时必是成群结队全副武装,决然不会出现孤身一人独自上路的情况,但凡敢在这段路上独行者必然是修行者无疑。 但少年显然也并不知道虞一生对此事一无所知,因此在见到他开口承认还未修行后,更是在刚刚欣赏的目光中里多了一丝钦佩。 “佩服!佩服!想不到你不光诗做得好,就连这胆子也是一等一的。” 虞一生不知他为何会称赞自己的胆子,但见他又在称赞刚刚那两句诗,心中也是生出一股豪情,不禁想起那个世界上所流传的一段话“一头牛无论在哪始终都是一头牛,拉到天津它是头牛,拉到北京它依旧是头牛。”不过虽然心中感慨李白是真的牛,但他也着实不好意思将这两句诗据为己有,于是开口解释道:“兄台误会了,这两句诗并未是我所作,乃是一个名叫李白的人所作。” “李白?他是谁?”少年一脸疑惑道。 闻言,虞一生心道“糟糕”,但为了永绝后患,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他已经死了,原本是个流浪汉来着,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他被冻死了。” “可惜!可惜!” 少年闻言连道两句可惜,颇为感慨道:“能写出‘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这样的句子,可见这人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只是却落得一个衣不蔽体的结局,当真是可惜。” 少年感慨完虞一生口中那个“李白”的悲惨命运后,转头看向了虞一生,少年只觉得他好真实,因为在少年看来,那个叫李白的既然早已冻死,那么他完全可以将两句诗据为己有,安心接受自己的称赞的,可是少年却不曾想,他竟坦诚地说出这两句诗并非是他所做,特别还是在饱受称赞的时候如此坦诚。 想到这里,少年打算主动与虞一生交个朋友。 “说起来,从小到大自己好像还没有交过朋友。” 少年在心中想道,尽管自懂事起他就知道,只要他愿意,会有无数小家族的公子哥抢着出来主动跟他交朋友,但在他看来,那都不是真正的朋友,也不是他想交的朋友,只有像眼前这样不慕虚名,坦诚以待的人才配与他做朋友。 想到这里,少年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我叫金屋屋,黄金满屋的金,黄金满屋的屋屋,当然我知道这个名字有点俗气,所以你可以叫我另一个名字,我在家排行第二十七,你可以叫我金二十七,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在家排行第二十七?” 听着对方这话虞一生不由一怔,除了是佩服对方家里长辈的生育能力外,更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对方先前自爆的名字:金屋屋,黄金满屋的金,黄金满屋的屋屋。 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年,读了这么多书,他自然不再是那个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小白,知道在这个世界的人族里在帝氏皇族与国院执宰的离殇王朝中,也像那个世界上的历朝历代一样,总有那么一些特别的势力能够享有一定特权。 而在这世界上的离殇王朝里享有特权的势力,除了执宰者帝氏皇族与国院外便是四门五族。 四门便是檐铃宗、南海派、寒山寺、白云观这四大顶级修行宗门,而五族则指的是五大家族,它们分别是金家、顾家、温家、皇甫家以及梁家。 这五大家族虽然不像四大宗门那般有到达逍遥镜的顶尖修行者掌一方风云,但是其在离殇王朝中的势力与影响力却丝毫不弱,甚至在某些方面还犹有胜之。 它们的族人遍布了军方朝堂,底下商队贯穿南北横跨东西,经营的产业更是囊括了离殇王朝全体民众的衣食住行,离殇王朝的国库要靠这五大家族的税收来填充不说,甚至就连四大宗门的花销也要由这五大家族来供养。别意外,因为修行者也是人,也离不开衣食住行,而修行者的花费比寻常人还要大得多,像他们炼制丹药的奇珍药材,布置阵法所用的晶石等等,四大宗门每年所需的东西若是换算成银钱的话,必然是个天文数字。四大宗门虽然实力雄厚,但却专司修行,不擅生财之道,因此在钱财方面亦要仰仗五大家族。所以对于四大宗门而言,它们虽然不惧五大家族,但也不会轻易得罪五大家族。 如果将离殇王朝比作一棵庇护人族的参天大树的话,那么帝氏皇族与国院便是这棵大树的主干,四大宗门就如同那高高在上的树冠,而五大家族则是那些深埋于地下的树根。 虽然在普通民众心里五大家族远不及四大宗门那样高高在上令人望而却步,只道他们只是很有钱的而已,但虞一生知道,在悠久漫长的过往之中,发生的无数历史事件早已证明了这五大家族的底蕴与丰功伟绩丝毫不弱于四大宗门。 所以,他才会在听到金屋屋自报家门后,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据他所知,五大家族虽在生意经营上各有千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显得很是生疏,但实际上五大家族却同气连枝,远不像四大宗门那般互相警惕,而这金家更是五大家族之首。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大道上偶遇这么一个主,甚至他还主动要跟自己交朋友,这若用以前那个世界上的话来说,自己妥妥拿的是主角剧本呀! 金二十七不知虞一生之所以发怔,是因为已然想到了关于他的家族一切,还只当他是山沟沟里出来的猎户家儿子,对自己所说的排行第二十七有所误会,于是补充解释道:“你别误会,我说的排行第二十七,是指我们家整个这一辈,包括了我叔伯家的儿子,其实我父母就生了我哥和我两个儿子,只是我叔伯他们比较能生,每一房都有六七个儿子,但老爷子有规定,我们在外说自己排行时,必须以整个家族同辈的排行为准,目前家里我们这一辈都已经排到了第三十四,且我离开家里的时候,我家小婶婶已经有喜,这若生的是个女孩还罢,若是个男孩,那就排到第三十五了。” 虞一生看着滔滔不绝的金二十七,见对方如此坦诚,不由微微一笑道:“我叫虞一生,万事无虞的虞,一生一世的一生。” “好名字,比我名字好听多了,想不到你家里竟能给你起一个这么文雅的名字。”金二十七颇为羡慕道。 “你的名字也不错,一听就很有钱的样子。” 虞一生调侃道,但随即意识到不妥,于是连忙找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想你排行二十七上面有二十六个哥哥,那可真是威风,这若出去干架哪里怕被别人欺负。” 闻言,金二十七没有答话,而是在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艳羡,因为在他看来,哥哥替弟弟出头打架的温情场景,恐怕也就只会出现在那些普通老百姓之家,像在他们这样的大家族里,为了争宠抢权,就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彼此都可以互相算计,更别说那些所谓叔伯家的兄弟了。 不过对于这些隐私腌臜之事,金二十七却并不打算告诉虞一生。 因为在他看来,虞一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淳朴少年,他不想让这些事情玷染了对方的淳朴。 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朋友着想。 对了,你怎么会独自一个人在这里?”金二十七岔开了话题。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被一个道人捡到养大,我把他叫做老师,只是前不久他就病死了,临死前老师交代我,让我去大墟城报考国院……”虞一生对金二十七说出了自己刚刚在脑海里编纂好的故事,只是在说话间又想到了周道人,心中难免浮现出一丝哀伤。 看到虞一生哀伤的模样,金二十七还只当他是想起了自己悲惨身世,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慰。 “不说我了,你这孤身一人是?” “我不是一个人,只是刚刚想骑马兜风了,所以才纵马先行,我家下人都跟在后面呢。” 说到这里,金二十七突然兴奋起来:“你说什么?你要去报考国院?”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本还想着只能与你匆匆相识呢,想不到你也要去报考国院,这样一来我们到了国院更是可以成为同窗。” “怎么?你也要去国院?”虞一生不免觉得有些意外。 “是啊!要不怎么说你我有缘能成为朋友呢?” 而就在两人说话间,只见身后道路上接连出现了十几辆马车。 “都是我家里的。” 金二十七见虞一生在看那些马车很是随意地解释道,接着又冲着虞一生说道:“如若你不嫌弃的话,不若你我一路同行?” 虞一生先前走路早已经走累,此时见金二十七主动邀请自己搭车同行,内心也是一阵欢喜,于是顺势答应下来。 “这可太好了,我先前正嫌这一路无聊,接下来这段路有你作伴可就不无聊了。” 见金二十七表现的比自己还要兴奋,虞一生不禁再次一怔,在心中默默想到:“莫非有钱人家的孩子都缺爱?” …… ……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章 这一路上(上) 被金二十七邀请坐上他的专属马车后,虞一生不禁好生感慨,看来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有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那就是有钱人的生活虽然表面看起来总是那么的朴实无华,但其内里享受却奢侈至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刚刚在外面看着这辆马车时,虞一生还想着看来金家也不过如此,家族少爷所坐之辆马车也只是比自己之前在那个世界上的旅游景区里花四十块钱乘坐的马车稍大一些而已,看着脚下凹凸不平的路面也都做好了被颠散架的准备,可结果却与他的设想大相径庭,马车内部装潢豪华的就像是一个小房子,坐上马车后也没有出现颠簸的情况,虽然在马车行进时能感觉到些许晃悠但却很是平稳,其舒适度竟然跟坐在那个世界上的火车上面有一拼。 一番问询下,虞一生才知晓原来这马车虽然看似与普通人家所用的一般无二,实则却是内有乾坤,马车本身是用软钢和木质比较柔软的桑木制成、车厢夹层夹有一层绵密的羊羔绒用于隔音不说,最为重要的竟然在马车上底部还请阵师刻画了一座小型阵法,而也正是因为这座小型阵法的存在,才使得这辆马车乘坐起来感受不到丝毫的颠簸感。 得知这马车底部竟然刻有一座小型阵法后,虞一生则是感到难以置信。因为据他所知,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职业最为尊贵,一者是神术师,一者便是阵师。 其中神术师修行的神术可以治疗一切伤势,无论这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他不死还有一口气吊着,那么神术师便可用神术令他完好如初,其作用堪比是那个世界上吃鸡游戏里的超级医疗箱。 而阵师则是可以凭借阵法来改变天地之间灵气的运行,使其转化为一种强大的力量为己所用。 而除了神术师与阵师自身作用极其强大外,造就他们如此尊贵的另一个原因便是稀少。因为整个离殇王朝的阵师与神术师加在一起也不过数十人而已。 这是因为想要成为神术师亦或是阵师的条件极其苛刻,能够修行只是基础,除此外,想要成为神术师得内心无比纯净,想要成为阵师则是得心生九窍才行。 因此,在这个世界上但凡能够成为阵师亦或是神术师,便意味着他们能够轻松获取一切,无论处于何处都能获得最高的尊重。所以,虞一生实难想象,像这种国宝级的人物会自降身份为给人在马车上刻画阵法。 不过面对虞一生的疑惑,金二十七则是给出了一个无比简单却又十分强大的理由,那就是他们家给了那名阵师很大很大一笔钱。至于那笔钱大到什么程度?虞一生注意到即使是金二十七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是不禁流露出一丝肉痛的表情。 在看到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一样,都适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条真理后,虞一生也是再次感念起周道人的好来,因为周道人在临别前还是给了他不少钱的,虽说他认为凭他在那个世界上掌握的知识在这个世界上搞钱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搞钱这事终归是要花费时间的,而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上学好好修行争取早日回到那个世界,所以能衣食无忧、不用勤工俭学还是极其幸福的。 但因想起周道人,虞一生的脑海里不免浮现出过往朝夕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一丝悲伤。但他却很好地将这丝悲伤掩埋在了心底,并未流露出来,甚至还依旧面带笑意若无其事地跟金二十七郎聊着天。 然而,不知是金二十七这辆花费重金打造的马车实在太过舒服的缘故,还是说虞一生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多,身心太过疲惫的缘故,只见两人聊着聊着,虞一生便不由自主仰靠在马车厢壁上睡了过去,不多时更是打起了轻鼾。 见虞一生睡得香甜,金二十七郎也并未见怪,反而是拿出自己睡觉时盖的雪熊皮给他盖在了身上,然后自己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车厢。 就在金二十七退出车厢的那一刻,只见熟睡中的虞一生陡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明亮如星,一对耳朵赫然竖起,但鼾声却依旧如故。 “不用去查他的身世了,初次见面便能在我面前无意鼾睡,可见他心思单纯并无城府?何况他也是准备去报考国院,如果他能考进国院的话,到时自有国院去查他的身份背景,我长这么大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觉得投缘,想真心结交的朋友,可不愿让他因此而对我心生芥蒂……” 将马车外金二十七的话语尽收耳中后,虞一生也是不由在心中感慨道,果然,无论是在哪个世界能传承数代的家族子弟就没有一个真是庸人的。但金二十七的言语也是让他彻底放下心来,于是重新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沉沉睡去。 待到虞一生再次醒来打开车厢门时,发现夜幕早已降临,好在此时一轮圆圆的明月正悬挂在云端,将四周映得通明,当然就算没有这轮明月,四周也依旧可看得通透,因为金家那些护卫早已生起了几堆篝火,四下望去,虞一生发现此处是一片宽广的石滩,远处还传来阵阵流水之声,而金家的十几辆马车已然有序的排列成了一个闭环车阵,圈出一片大大的营地,正将自己…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将自己所在的金二十七的这辆马车牢牢地护在中央,而先前拉车的马匹也早已被解开车辕,归拢在同一处喂养,甚至金家那些护卫还极为贴心的临时为这些马匹扎了一个栅栏,并在栅栏上面搭了顶棚。 又朝着四下观望一番后,虞一生发现金家的那些护卫除了几个坐在外围车阵的马车顶上警戒外,剩余人则是忙着在营地里扎帐篷、埋火煮饭。而金家护卫先马后人的这一点,也是让虞一生感觉到这些大家族的不一般,不过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两番巡视,他都没有在目光所及处看到金二十七的身影。 不过虽然心生疑惑,但虞一生此时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找寻金二十七,而是跳下马车找了一阴影处解开腰带开始放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后,他顿感浑身轻松,更是在一个哆嗦之后,变得彻底精神起来。 “原来你在这里。” 身后猛地传来声音,也是吓得虞一生一怔,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是金二十七的声音,回头看了金二十七一眼,不免幽怨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尿裤子上了?”金二十七满脸怀疑地望向了虞一生的裆部。 “没有。”虞一生没好气道。 “那是尿手上了?”金二十七说着,将目光又移到了虞一生的手上。 “在你说话的前一刻,我已然放水完毕,所以也没尿裤子上也没尿手上。”忍无可忍的虞一生开口解释道。 “逗你玩的。” 金二十七嗤嗤一笑,随即开口解释道:“我刚准备去马车上唤你起来吃饭来着,结果发现你不在车上,这一番找寻才发现你在这里放水,那里那四顶小一点的帐篷便是我家仆人搭好的旱厕,这大晚上的,露天放水,你也不怕冻着。” 听金二十七这样一说,虞一生也是顿感饥肠辘辘,但他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对金二十七刚刚的话语进行回应:“我刚刚睡醒后,寻过你来着,没看见你,你当我喜欢随地放水?你不说,我哪知道那几顶帐篷里面是旱厕。” 虽然虞一生说话很是生硬,但金二十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慰,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人。因为他觉得虞一生这人够坦诚,心里有什么不自在,全都会直接说出来,觉得这比自己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兄弟姐妹们要好上不知道多少?于是,他很是殷勤地邀请起虞一生与他共进晚餐。 而面对金二十七的热情,虞一生内心深处却是浮现出一丝歉意,因为他刚刚的一切表现都是刻意为之。通过先前的一系列接触,他已然大致了解了这位金家公子哥的性情,所以才会故意在他面前将一切喜怒哀乐刻意表现在脸上。毕竟像他这种在那个世界上一个名为“社会”的大染缸混迹了三十来年,什么样的亏没吃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更别说为了在那个染缸里混出个别样人生,他还曾刻意自修了几年的心理学。所以,眼下拿捏起金二十七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来,自然是手到擒来,哪怕金二十七从小浸淫在一个尔虞我诈的家族之中,但在他这种社会老油条面前,也依旧是显得有些太嫩。 但虞一生此人在那个世界上,向来是自诩‘出淤泥而不染’、‘知世故而不世故’、‘君投之以木桃,自己报之以琼瑶’之人。因此,他此番才会在心中对金屋屋报以歉意,因为在他看来,对方在他面前也算是坦诚相待再无秘密可言,而他自己却始终不曾对对方坦开心怀。 看着身前金二十七那毫无防备的背影,虞一生在心中暗道:“这可不是我不对你坦诚,关键是我这经历太过离奇,说出来你也不信呀!” 当然,虞一生心中所说的经历并非是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秘密,而是指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在飞鱼港的经历,在孤岛上跟随周道人学习十年的经历。 这样想着,他也是随金二十七来到了吃晚饭的地方,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又让他变得不淡定起来。 若说先前那辆带有阵法的马车,让虞一生对金二十七这种大家族子弟的奢侈生活有个初步见识的话,那么两人初次见面时的这顿晚餐,则是让虞一生对金二十七的奢侈有了更进一步认知。 虽然这只是露营野炊,虽然这只是两个人吃饭,可无论是吃饭环境,还是所吃菜品无不超出了虞一生的想象。 为了金二十七吃饭,金家的护卫竟然专门为其搭建了一顶专用营帐,营帐里的空间很大,装饰也极其豪华,地上铺着兽皮,正中间摆有一张一米见方的桌几,顶端还悬挂着一个造型精致的灯笼用以照明,虞一生注意到其灯笼里的光源并非油灯,而是一块极其名贵的照明晶石。 关于这种晶石,虞一生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以往只是在周道人让它读的那些书中的一本《奇石录》中见过相关记载,虽然当时虞一生对关于这种晶石的记载“其亮胜烛,夜同白昼……”不屑一顾,心中只当这种晶石与荧光石一般无二,只是撰书者夸大记载。但当亲眼见到这种晶石的明亮程度后,虞一生才发现还真不是那么回事,书中记载是一点也没有夸大,这种晶石不知要比荧光石、油灯亮上多少倍,其亮度竟是堪比最早的那种白炽灯。 不等虞一生多想,金二十七便招呼着他入座。 待两人刚刚坐定,金家的护卫便开始上菜……这顿饭拢共有四凉九热共十三道菜,外带温了两小壶酒。值得一提的是,这十三道菜里,除了两道山林野味和一道河鲜是就近取材外,其余菜品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种珍馐,且菜式一看便是做工繁琐、讲究,出自职业大厨之手。 看着桌上这些来自各地的珍馐,虞一生也是明白那十几辆马车的作用,不免嘀咕道,看来贫穷还是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看得出金二十七是因为家族饭桌上的礼仪,奉行着食不言的规矩,而虞一生则是见对方没有说话,所以也自然不好说些什么。 就这样,两人沉默且欢愉地吃完了这顿饭。 随着护卫收拾完碗筷后,送进来了两盏香茶后,金二十七这才开口说话。不过当金二十七一开口便表示条件有限导致刚刚的晚餐太过寒酸简陋时,虞一生在内心里不免有些诽谤,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凡尔赛。 因为虞一生平心而论,这顿饭完全可以算是自己打来了这个世界上以来,吃过的最为奢侈的一顿饭了,在过往的这十四年里,无论是在螃蟹湾里与老瘸子相依为命的那些年,就还是与周道人在一起时,从来都是有啥吃啥,从未吃过这么些名贵的珍馐,可这放在对方嘴里竟成了寒酸简陋。 想到这里,虞一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静静地看着金二十七,心说:“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逼。” 可谁曾想金二十七满脸真诚,脸上只有招待不周的遗憾,而无半分炫耀之色,这下倒是搞得虞一生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于是连忙借着茶杯里溢出的热雾遮掩住自己略显尴尬的脸颊,岔开话题道:“你能给我讲讲国院究竟是一座什么样的学院吗?” “一座?” 闻言,金二十七一脸疑惑地望着虞一生,有些不确信地问道:“你确定你说的是一座学院?” “怎么?难道不是么?”虞一生不免有些困惑。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一章 这一路上(中) “当然不是了。” 金二十七不假思索地回复道,随即满脸诧异地看着虞一生道:“你先前说你要去报考国院?” “嗯。”虞一生点了点头。 “你刚让我给你讲讲国院是一座什么样的学院?” 金二十七再三确认,把“一座”二字咬得极重。然而此时虞一生却还在回想起自己刚刚的话语,并未听出金二十七的语气变化,认真回想了一番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语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也是有些不明白金二十七为何会突然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见虞一生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金二十七不免有些茫然,于是继续道:“那关于世间这些顶级修行宗门你都知道哪些?” “顶级宗门应该是寒山寺、白云观、檐铃宗、南海派,如果把国院算上应该是五个吧!”被金二十七刚刚那一番诧异的表情,搞得虞一生回答得都有些不自信了。 “你要这样说,倒也没错。” 金二十七点了点头,随即好心纠正起虞一生刚刚话语中的错误:“你在将国院与寒山寺、白云观、檐铃宗、南海派这四家修行宗门相提并论时说国院是没有错的,但是在单独提及国院时可别再说一座学院了,还好我智慧,知道你是表述得不清楚,换作别人听见你这样说的话,恐怕会把你当作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听金二十七这样说,虞一生总算是抓住了关键,下意识地问道:“难道国院不止一座学院?” 听到虞一生这话,金二十七脸上重新挂起了惊咦之色。 见状,虞一生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有些幽怨周道人明明是让自己去考国院,却什么也没给自己说,而自己关于这些宗门势力的了解也仅限于那张穹宇图,一直傻乎乎地以为国院就是一座学院。见金二十七用像看白痴一样地眼神看着自己,一副看走眼的模样后,虞一生也是连忙编谎话挽尊:“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先前跟你说过的,我是一个孤儿,从小被我老师捡到养大,之前我们一直住在一个破落的道观里面,与道观最近的那个村落一共也才十来户人家,我们基本上过的也都是与世隔绝的日子,关于我刚刚所说的那些宗派,也都是我老师酒后随口讲时,我记下的,若不是因为我老师前不久病死,临死前强烈要求我去国院求学,完成他此生未了心愿的话,我恐怕现在还在山里守着那座小道观。” 听完这番话,金二十七也是不免后悔起自己刚刚的语气和神态,此刻虞一生在他心中的形象那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简直是一个不屈不挠孝义无双的典范,只是为报答自己老师的养育之恩,便立志完成老师未尽的心愿,将考进国院当成自己这一生的目标,孤身一人不畏前途艰险,毅然踏上求学之路。而虞一生口中的老师,也被金二十七想象成了一个,天赋有限曾经试图考过国院却惨遭淘汰,于是出家为道,却始终为自己无法考进国院一事耿耿于怀,并为此蹉跎一生,或许这个道人是一个善良的人,否则他也就不会收养虞一生这个孤儿。不过对于对方在临死前要求自己的学生继承自己的意愿,势必要考进国院一事,金二十七又有些不齿,这不明显是那种自己没本事去飞的笨鸟,却非要下个蛋,让下一代替自己去飞吗?当然,这个道人更无耻,他竟然连自己下蛋这步都省了,而是直接在外面捡一个蛋来继承自己的心愿。甚至对于这个道人既然考过国院,而虞一生却对国院一无所知一事,金二十七也很好的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对于未能考入国院一事,成为了这道人心中永远不能提起的痛,所以他才从未给自己徒儿讲过关于国院的一切,直到临死时才骤然提及。而关于这点也有印证,那就是虞一生刚刚也说了,他关于那些顶级宗门的了解,全都是他老师酒后才讲的…… 想到这些,金二十七有些同情地看着虞一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虞一生自然不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间,金二十七已经脑补完了一切,要是他知道刚刚金二十七脑中所想内容的话,肯定会震惊于他的奇思妙想,拉着他的手告诉他说,以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简直可惜了。但看着对方此时那充满同情的眼神,虞一生知道自己刚刚编的谎言奏效了,已经成功挽回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了。 不待虞一生说话,金二十七便开口解释起来:“国院并不是一座学院……” …… 听完金二十七的讲解,虞一生总算明白了何为国院?原来,国院并不单指一座学院,而是指坐落于离殇王朝国都大墟城的八家学院,这八家学院分别是南台学院、文华学院、围山学院、洞溪学院、狮山学院、潇湘学院、北辰学院、云起学院,这八家学院合称——国院,又名八部院。 这八家学院历史悠久已经然伫立千年有余,各有所擅。但值得一说的是,在千年以前并没有国院这个说法,之所以现在会将它们合称为国院,是因为一千多年前,也就是巫族被灭族的前夕,出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道人,他凭借一己之力踢了这八家学院的场子,并且这位道人并非是凭借强大修为以武力取胜,而是分别在这八家学院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了这八家学院的院长,于是才有了这八家学院合称国院的说法,而这个道人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国院院长。 不知为何,当金二十七讲到国院院长是个道人时,虞一生脑海里竟然下意识地浮现出那道相处十年的身影——周道人。 这并不是突发奇想,通过自己十年间读的那些书,以及自己临行前那晚与周道人交谈时,周道人说自己的道是大道朝天,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去天上将天捅个洞,看看天外都有些什么,还有就是他对自己的来历可谓是一清二楚……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周道人当得起“惊才绝艳”这四个字。 不过,当虞一生问及这个道人姓甚名谁时,金二十七的回答算是彻底湮灭了虞一生的幻想。 那就是这个道人姓惠名师,如今依然存活于世,终日居于大墟城城南角那座八面瓦楞状的宫殿——“离宫”之中。据传闻这位国院院长惠道人除了会亲自接见百年一次的“天下试”首名之外,兴致来时甚至还会偶尔去八部院里授课,只不过后者是否为真倒是无从考证…… 听完这些,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先前脑海里的想法是何其可笑。想来也是,若周道人真是那般厉害的话,又怎会被千里之外的南海剑神飞来一剑所斩杀? 短暂的失神之后,虞一生端起早已凉透的香茶一饮而尽,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二章 这一路上(下) …… …… “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继续去我那居住呢?这些日子我们一路同行,不是相处得很是愉悦么?” 面对金二十七一脸诚挚不解的询问,虞一生也是有些难以作答。因为这半月以来,两人相处的确很是愉悦,说是好的穿一条裤子也不为过。 这一路上两人寸步不离,吃则同食,睡则同寝,好几次都还一同去小解过,甚至比过谁尿得更远……期间金二十七教会了虞一生骑马,将自己对国院所了解的一切都对虞一生和盘托出,而虞一生则是教会了他下五子棋、斗兽棋,还给他讲了删减改编版的《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那个世界上的中国三大名著,至于为什么没有讲《红楼梦》,则是因为虞一生自己都没怎么完整的看过,当然想来对于金二十七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来讲应该也不喜欢听红楼梦。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良好的相处,才让金二十七对虞一生另眼相看,觉得自己这位朋友除了眼下不会修行之外,简直浑身上下全是优点,所以这才会在即将进入大墟城还一个劲地邀请对方去他家居住。 其实对于金二十七的这种不愿分离的想法,虞一生是十分理解的,因为他是曾经经历过对方这个年龄段的。 他今年十四,对方刚好十三,年龄算是相仿、这十几天的愉快相处,也足以说明了志趣也是相投。一般对于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来讲,正是相对叛逆和最讲哥们儿义气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如果遇见一个志趣相投的人时,便会把对方当作挚友,两人会同吃同睡同玩,会一起畅想未来,大谈理想,会可以为了对方,将身上仅有的一分钱掰成两半一人一半那种。 但是毕竟他已经经历过了那个年龄,虽然他现在外表看起来是这个年龄,但内在灵魂却是一个成熟灵魂,他很难真正地像金二十七那样把自己当作莫逆交,他觉得自己于对方连忘年交都谈不上。因为这一路上虽然两人相处的融洽舒服,但说到底不过是他刻意而为,一方面是想搭金二十七的马车来大墟城,另一方面则是通过那晚的谈话,让他知道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很片面,特别是即将进入的国院,所以他也是想从金二十七这里获取关于这个世界以及国院的信息。 当然,这究竟是不是利用?他也说不清。但通过这一路上相处,他觉得金二十七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小孩。扪心自问,如果他有一个与对方一般年龄大小的孩子的话,他是不会反对自己孩子与对方做朋友的,换言之,如果是他不是内在灵魂早已非常成熟,而是正值这个年龄的话,他也是十分乐意有这样一个朋友的。 是的,在他眼中,金二十七是个小孩。 哪怕对方非常不错,但非常不错的小孩终归也是个小孩。 其实说到底,终归是年龄之间的心理代沟。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但那只是指心性,而非心理。 所以在面对金二十七的盛情邀请时,虞一生才会选择拒绝,但是面对金二十七这诚挚的询问,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略一思索后,他开口安慰道:“屋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天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说,我们不是同在一座城之中,以后更是要一同考入国院学习成为同窗的,既然能够时时见到,我去不去你家居住又有什么区别呢?再说你入京以后不是还要去拜访故人吗……” 经过虞一生的耐心解释,虞一生也是不再坚持,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就不再强邀你去我家居住了,稍后我给你安排一家客栈吧,等我这几天忙完了以后,我去找你,你还没给我讲完到底魏蜀吴三国最终是哪个国家一统了天下呢。” “嗯,那就麻烦你了。” 对于金二十七的这个要求,虞一生也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因为他只是不愿意再继续与金二十七居住在同一屋檐下,想拥有一个独有的隐私空间而已,并不是说他就要彻底与对方断了往来。况且,他知道想要在这大墟城中生活下去,以后必然少不了需要对方的帮助,毕竟对方的家族影响力在那摆着呢!而事实上,对方也已经给自己提供了很大帮助。就拿报考国院一事来说,先前鬼知道原来想要报考国院首先还需要拥有名额资格,若不是金二十七主动揽下帮他求得一个名额的话,他恐怕接下来就要面对求人无门的窘境了。 想到这里,虞一生也是有些埋怨周道人的不负责任,既要自己去国院求学,却又不提前给自己安排好一切……不过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的埋怨毫无道理,而一想起对方如今已然作古后,他更是心情变得低落起来。 “对了,你刚说天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怎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句话?” 就在这时,金二十七的声音再次响起,将虞一生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金二十七一脸求知的模样,虞一生开口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字面意思,简单来说,就是咱俩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这顿饭总有吃完的时候。这就好比是春天走到夏天,夏天又走到秋天一般,每一个季节终究会走到终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所以你我接下来的分离,你也不必太过感伤。” “原来是这样啊!你也太博学了吧!” 金二十七满脸崇拜地望着虞一生,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我也算是博览群书,好吧!虽然我在上课时偶尔会睡觉,看书时也经常走神,但也不至于相差这般离谱吧?你说的这些话,我脑海根本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你说它是出自那本书?”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也是我听我老师酒后讲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胡言乱语?毕竟,我可不像你一样幸福,从小就有好几个先生给你讲课……”为了避免金二十七多想,虞一生连忙拿两人的身世背景当借口,毕竟这招素来屡试不爽。 谁料金二十七闻言沉默了片刻后,竟是都对着虞一生认真地说道:“我得给你道个歉。” “道歉?这是为何?”虞一生不免一脸茫然。 “准确地说,应该是给你的老师道个歉。”金二十七有些尴尬地解释道:“咱们初次面时那晚听你提及你老师时,我还直当他是一个资质平平、天赋有限曾经试图考过国院却惨遭淘汰,于是出家为道,却始终为自己无法考进国院一事耿耿于怀,并为此蹉跎一生的人物,但是这些时日听你讲述的《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以及那些脱口而出却直击要害的话语后,我发现你老师绝对是个有大才的人,也许他的修行天赋不怎么高,但就单做学问这一条来讲,就连我家里养的那些专门研究学问的老学究都未必比得上。” 听到金二十七这般说,虞一生也是想起了对方说的是那晚他在询问国院随口编造的谎话,只是他也没想到对方竟是又在他谎话的基础上脑补了这么些东西,但毕竟是自己骗人在先,此时见金二十七满脸真诚,自己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拍着金二十七的肩膀安慰道:“这没什么,毕竟我老师没考上国院这是实事,说起来,反倒是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答应为我解决报考资格这事,我恐怕到时连学院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实现老头遗愿了。” “放心吧!考试资格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南台学院院长是我父亲故交,刚好我这次入京就要代表家里人去拜访他,到时保准替你讨来一个考试资格,只不过……” 见金二十七支支吾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虞一生心中也是一个咯噔,生怕出现变故。 “屋屋,你有话直说,没有关系的。” 见虞一生脸色平静,金二十七也是不再藏着掖着:“就是我只能帮你弄来考试资格,至于到时究竟能不能考进学院我就帮不了你了,这全得靠你自己。在八部院中除了北辰学院是看你的修行天赋外,其它学院的考试试题每次都不一样,所以我即使是想帮你作弊也无从下手。” “嗐!我当是什么事呢?”发现是自己想多以后,虞一生也是放下心来,冲着金二十七说道:“你能帮我搞定名额的事,我就已经非常感谢你了,至于考试这事,自然是得凭我真本事了,如果这都要靠弄虚作假,那即使是我考进了国院,用不了多久那也是会被国院开除的。所以,到时尽人事听天命即可。考入国院了是我的幸运,考不入国院是我的命运。但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参加了考试,这对我老师来说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见虞一生心平气和的模样,金二十七也是放下心来。他觉得也许对方只是为了完成他老师的遗愿,只要参加上考试就行,就算真考不上,也算是对他老师有个交代了。想到这里,金二十七拍着虞一生的肩膀说道:“你能这样想,那真是太好了,我先前还怕你钻牛角尖死活都考进国院,觉得这样才算是替你老师完成遗愿。” 虞一生此时倒也不像他嘴上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听天由命,不过平静倒是真的真的平静。因为他对于考进国院一事真的是信心十足。记得在海岛上时,周道人说的是不会教他修行,因为那样的话无非是教出第二个他,所以也就是说他的修行天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当初也是周道人引导着他来报考国院,虽说中间有点磕磕绊绊,考试资格这事还仰仗的是金二十七,但最起码说明他的老师周道人是认为他完全能够考入国院的。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又什么可担心的呢? 金二十七见虞一生沉默,还只当他是在思索自己考不进国院以后的事,于是安慰道:“放心吧!你能考入国院最好,如果真的考不进的话,我可以收你当小弟。”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会让虞一生误会,金二十七补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像你对我讲的那些故事,你完全可以将其编撰成书,到时我来安排人抄写贩卖,我敢担保那《西游记》一经推出必然火爆整个离殇王朝,这样以来也算是替你老师扬名了。只不过里面有些细节需要更改,那就是齐天大圣不能是个猴,还有就是龙族的地位得提高,像猴子这根本就是低等妖物,连化形都难,怎么能盖过龙呢?这要是传到妖族,烛龙一族追究下来的话可就麻烦了……” 见金二十七正在费尽心思地替自己安排后路,虞一生也是生出一丝感动。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车夫轻敲了敲车门道:“公子,大墟到了。”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三章 大墟不设防 听闻离殇王朝的首都大墟城终于到了,虞一生也是难免有些激动,下意识地推开车窗探出头去。尽管他曾经也算历尽千帆看过无数花花世界,但那毕竟是在那个世界上。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后,在以往的十四年里,他所看到的也就只有那个由十几户渔民组成的小渔村以及那重复了十年的孤岛景色。因此,对于这离殇王朝的首都大墟城他也是早就憧憬已久。 但遗憾的是虞一生并未看到自己想象中雄伟壮观绵延百里的城墙,而是只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城门洞,对此他不免有些遗憾探头出去的太晚,因为此时马车已然临近城门。见状,他只好将脑袋收了回来,做好准备等待稍后的入城检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的停车检查并没有出现,马车竟是一路行进,不多时周围便传来了阵阵繁杂的叫卖之声。 划拉开车窗朝外看了一眼,见自己此时已然处于城内繁华街道之中时,虞一生也是不由感慨起金家的影响力来:“屋屋,你们家族这势力也太牛了吧!竟然直接影射到了京都,连入城都不需要检查的。” 金二十七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道:“你想多了,我们家是有点势力不假,可那也仅限于云山九郡,在这大墟城中虽不至于说夹起尾巴做人,但也没有你想的那般具有影响力。至于你刚说的入城不用检查这事,那是因为来大墟城根本就不需要做任何检查。” “不需要检查?这是为何?”虞一生疑惑道。 闻言,金二十七也是有些无语,但看着虞一生一脸求知的模样还是耐心解释道:“距离巫族被灭族已经过去千年之久了,你说人族还需要防着谁?” “难道不需要防着妖族吗?”虞一生反问道。 金二十七闻言,也是有些意外虞一生能说出这种话来,沉默片刻后看着他认真说道:“我越发肯定你那老师不是个普通人,想不到他竟有如此之高的见解,能看出人族与妖族之间必有一战这种事情,要知道很多人都以为人族和妖族既然已经和平共处了千年之久,那便还会这样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共处下去,却早已忘了人和妖其实都是吃肉的……” 见金二十七认真的模样,虞一生也是有些意外。在他想来,这本就是一个常识问题,三角形是最具有稳定性的,可是三足鼎立必然会随着一方出局而演化成楚河汉界,直至最后二者相争一决雌雄。哪里会有什么和平共处,所谓的和平共处不过就是彼此都没有必胜的把握罢了。 但他哪里知晓,他能有这个思维完全是得益于那个世界的知识储备。同时也站在了一个旁观者清的角度。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历史记载人族与妖族当初曾经并肩作战过,而这千年以来妖族也全都蜷缩在极西之地无尽混沌之中,与人族泾渭分明互不打搅,以至于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不曾真正的见过妖。正如金二十七刚说的那般,人族与妖族已经和平相处太久了,这个时间久到大家已经忘了人和妖其实都是吃肉的。 “不过,虽说人族与妖族早晚必有一战,但这不还没撕破脸吗?最起码大家表面上还维持着和平,再者说,妖族它们自己都乱成了一锅粥,又哪有功夫来对人族搞渗透。更何况,这是哪里?这是堂堂离殇王朝的国都。你真当镇守都城的神卫军都是干饭的?寻常小妖被他们碰见便是死路一条,就算有化形的大妖不惧神卫军,但它难道还真敢闹事不成?别忘了,这里是国都,除了有神卫军之外,可还有八部院。那八位副院长有哪个是善茬?其中几位更是参加过千年前的灭巫大战。更别说,这里还有还有居于离宫的院长大人和安住穹殿的神皇陛下亲自坐镇,院长大人那可是在千年前便站在了修行界顶端的强者。而神皇陛下虽然是在三百年前才登基,但在登基后百年之内便入了逍遥,成为这天下间的最强者之一,所以除了妖域那几位帝境妖祖亲临外,就算是神王境的大妖来了,也难改被院长大人亦或神皇陛下一巴掌拍死的结局……” 看着金二十七唾沫横飞地给自己解析着大墟城之所以不设检查哨卡的由来,虞一生不由恶趣味地想到,这家伙若非是出身豪门的话,做个说书先生倒也是一把好手。 而通过金二十七的讲解,虞一生也是明白了这大墟城之所以不设防的底气所在。但为了故意逗一下金二十七,他又刻意道:“那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妖域那几位帝境妖祖联袂而来呢?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院长大人与神皇陛下就算厉害,但毕竟才两个人不是?” 闻言,金二十七不由翻了个白眼,但很快也反应过来虞一生是故意说这话,于是也故意嗤笑道:“我从未想到有一天你竟然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来?首先咱们刚刚讨论的是大墟城城门口不设关卡的问题,别说是那几位帝境妖祖联袂而来了,随便哪一个来,你觉得这是城门口设道关卡检查就能挡住的?其次,就算它们几位真的联袂而来了,你觉得院长大人与神皇陛下会傻乎乎的以少对多?若那些个帝境妖祖敢不请自来联袂而至这大墟城的话,那便等同于妖族公然与人族开战,届时,檐铃宗宗主、南海派剑神、寒山寺主持、白云观观主又岂会、又岂敢坐视不理?” 听着金二十七这笃定的话语,虞一生不由想起十年前在海上目睹南海派与檐铃宗交恶的那一幕,于是继续道:“你就这么肯定这些门派会同气连枝?难不成它们之间就没有争斗么?” “肤浅了不是?”金二十七挑了挑眼皮,随后也是十分肯定地说道:“有争斗是正常的,就算亲兄弟之间都有结死仇的,更遑论是这些大门派,他们谁不想压过对方成为人族第一门派呢?但这些宗派争归挣斗归斗,说到底也是人族的内部争斗,一旦妖族大举入侵,他们必然会放下曾经恩怨,同一阵线的,因为这是两个族群之间的战争。” 对于金二十七的话,虞一生有些不置与否,因为他在那个世界上曾学到过的无数历史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当有外族入侵时,虽然会有很多人奋起抵抗,不惜抛头颅撒热血,但同样还有一部分被网友冠以“出厂残次品”的败类,会帮着外族来欺压本族,给本族人带来巨大伤害。 想到这里,虞一生看着金二十七认真地问道:“假如说……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些宗门为了自身利益而对人族安危置若罔闻呢?” 见虞一生说得认真,金二十七也是收起了嬉笑的态度,认真思索了一番后,回答道:“你难道忘了我刚刚那番话是怎么说的吗?我说若那些个帝境妖祖敢不请自来联袂而至这大墟城的话,那便等同于妖族公然与人族开战,届时,檐铃宗宗主、南海派剑神、寒山寺主持、白云观观主又岂会、又岂敢坐视不理?注意我刚刚说的话是,它们又岂会、又岂敢……就算出现你说的那种假如,它们也得敢才行?这四大宗门虽然各掌一方风雨,在它们的势力范围内享有一定特权,朝廷也默认了这种特权的存在,但在名义上它们还是属于离殇王朝的一份子,还是要听从神皇陛下圣谕的。” “可若他们不听圣谕呢?”虞一生咄咄逼人道。 “神皇陛下自身便已入逍遥,就以境界而论,足以与这四大宗门之主一较高低,再论及整体实力,你觉得仅凭一家宗门能跟整个王朝相抗衡吗?更别说,天下间谁都知道院长大人与神皇陛下始终是站在一条线的……所以,平时不听圣谕也就罢了,真到了人族生死存亡之际,还有谁敢有异样心思的话?那必然是死路一条。” “嗯,你说的有道理,是我肤浅了。”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虞一生也是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就完了?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我说的有道理,是你肤浅了,就结束了?”金二十七有些欲求不满地看着虞一生。 “要不然呢?”虞一生微微一笑。 “你难道再没别的‘假如……’要问了?”金二十七努力递话。 见金二十七这副模样,虞一生不免觉得十分好笑,心说这果真是小孩习性,但一想到对方前前后后确实帮了自己很多,也是决定小小恭维对方一下,给予对方一些满足感。于是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对方说道:“没了,屋屋你简直太厉害了,你知道的太多了,无论我问什么问题,你似乎总是能完美地解答我的问题……” 听着这些赞美的话语,金二十七也很是高兴,但一想到刚刚说那些话里有很多观念都并非是自己想出来时,他在高兴之余又难免觉得有些羞臊尴尬。 正当他纠结要不要跟虞一生坦白说,自己刚刚有些观念都是从家里长辈那听来时,却感受到身下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下一瞬,车夫恭敬禀报道:“公子,金玉满楼到了。” 听闻金玉满楼到了,金二十七也是瞬间来了精神,边掀开车帘往外瞻望,边开口说道出了金玉满楼的底细:“今天请你好好在这金玉满楼里吃顿好的,想我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今天总算可以吃顿舒心饭了……”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四章 那座孤独的宫殿 …… …… 从进入金玉满楼开始到吃完这顿饭下楼金二十七离开,花费了约莫两个多时辰,虽说,这里的酒菜无论从色香味哪个角度来说,都算得上是顶尖的,但对于吃一顿饭耗费这么长的时间,虞一生还是觉得有些不值当。 回到房间,看着这间大小差不多等同于当初在螃蟹湾与老瘸子居住的杂货铺小院那般大小时,他更是有些感慨。 虽不知这家名为金玉满楼的客栈与曾经那个世界上的五星级酒店相比如何?因为在那个世界上时受财力限制,他也不曾有机会入住过五星级酒店。但这儿的收费在他看来,倒是堪比那个世界上的五星级酒店,只是住一晚所需的花费,便足以顶的上他当初在螃蟹湾时与老瘸子两人一年的花销。 想到这里,虞一生脑海里也是浮现出先前那个壕无人性的身影来。因为刚刚的房钱又是金二十七抢先给付的,并且对方还直接预付了一个月的房钱。尽管在付账时,他一再表明自己真的有钱,也早已提前拿出了周道人给他的银票,但壕无人性的金二十七却是说出一句堪比跨越时空的名言,那就是“你再有钱,也没我家有钱!”甚至金二十七还很是无奈地表示,若非这里是国都,来之前家人再三叮嘱他要低调做事的话,依照他以往风格肯定是要把整座客栈都包下来给自己居住……… 尽管直到现在,虞一生都觉得刚刚金二十七那种自认为“低调”的行为,其实很像是“烧包”到了极点。但说句实话,对于对方的这种行为,他却提不起丝毫反感,因为在他看来,对方也只不过是想对自己朋友好点,对方又有什么错呢?甚至还有些遗憾,自己在那个世界上时,怎么就遇不见像金二十七这种好朋友呢? “呸!原来你是个这么无耻的人呀!” 虞一生指着铜镜里的自己,笑骂了一句!转身唤来了客栈伙计为自己准备洗澡水。 ……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后,虞一生关好门窗,将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检查了一番,确定这个房间里很是安全后,他取下了挂在脖子上的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了欲千尺,催动精神使其变大后,看了一眼里面的玄天鉴和穹宇图,再确定全都完好无损以后,它又将其恢复原状装进小布袋里挂回到了脖子上。 随即,他拿起一旁干净的抹布,开始细细擦拭起那柄外形奇特的柴刀,不出意外,抹布只能擦拭掉刀身上的尘埃,对于那些锈迹依旧是无能为力。当然对于这种情况,虞一生也早已是见怪不怪,因为针对刀身上那些锈迹他在过往的十年间早已是想尽办法,可那些锈迹却仿佛是直接沁入刀身的一般,无论他怎样去搞都搞不掉。而久而久之,习惯了以后,他也是不再纠结于这些锈迹,因为这些锈迹除了使这把刀看起来破破烂烂外,倒是丝毫不影响它的锋利程度,甚至看久了之后,反而会有一种异样的美感,让人觉得它身上的这些锈迹就是为了掩饰它自身的光芒一般。 看着眼前的这柄柴刀,他也是越看越欣喜,一想起先前金二十七还曾公然嫌弃他这柄柴刀太过丑陋,远不及自己佩剑漂亮华丽后,他不由笑了起来,不过看着这锈迹斑斑却浑身光溜溜的柴刀,他也觉得自己以后出门再把它插在腰间难免有些太过招摇,毕竟当初自己在孤岛上没人关注,而现在却难免要出去见人,于是打定主意明天首先出去寻间刀铺为它配个鞘儿。 将擦拭好的柴刀放好后,虞一生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打算俯瞰一下这大墟城的夜景,毕竟先前金二十七花了那么多钱定下这间包房的原因,就是因为这间房乃是这家客栈里最视野最佳的。这间包房位于客栈顶楼,听客栈伙计介绍说,只需在夜间打开窗户便可以直接望见那金碧辉煌的皇宫,算是一间妥妥的“宫”景房。 随着窗户被推开,一直在外面一直游荡的凉风也是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凉风扑面,也是直接吹散了先前与金二十七共饮后残留的最后一分醉意,使得他整个精神都为之一振,有一种莫名的舒爽感。 而就是这一股凉风带来的瞬间舒爽,便让他觉得那昂高的房费值回本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虞一生他却并没有关窗睡觉,而是趴在窗台上,伸长脑袋朝着四下眺望,因为他还在寻找那客栈伙计先前说过的宫城美景。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虽然常以有情怀自居,也曾做过那种“兴起而至,兴尽而归”的举动,但在他的内心里却也同样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信条——“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所以,他认为凉风值回门票是一回事儿,但既然这房间主打的是一个看宫景,那也不能浪费它这一特色不是? 四下望去,他发现这大墟城不愧是离殇王朝的国都,哪怕这会儿已经接近子时,但目光所及的那几条街道上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掠过街道和一间间商铺后,一片更加璀璨的灯火辉煌呈现在了他的眼中。 虽然相隔甚远,但在璀璨灯火的包裹下,那片建筑的宏大轮廓还是得以在黑夜中凸显出来,它高高在上,与周围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虞一生知晓那片灯火辉煌便是离殇王朝的皇宫所在地,名义上人族的最高主宰——神皇陛下,所居的“穹殿”便隐于其中。 然虽如此,他却也只是盯着那片明亮辉煌的宫殿群看了一小会儿后,便移开了目光。 因为对他而言,那位神皇陛下与他之间的关系并不大。当然,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一丁点关系也没有。 因此在他看来,这所谓的“宫景”之所以出名,其实更多是它所伴生的政治意义,若是抛去这附带价值不谈只论自身景观的话,甚至远比不上那个世界上的西安大唐不夜城。 不过正当他意兴阑珊,准备关窗睡觉时,却突然被远处的另一景致牵引住了目光。 牵引住他目光的那处景致同样灯火辉煌,不过相较于皇宫的那片灯火辉煌而言,这一景致的体量则是要小得多,矗立在夜色中甚至显得很是孤独。 回想起先前在客栈前台不经意间扫过一眼的大墟城地图,再结合皇宫的所在位置略一思索,虞一生便确定下来。牵引住他目光的同样是座宫殿,只不过这座宫殿的名字叫——离宫。 他遥望着离宫,又看了眼相隔甚远的皇宫,唇角不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怪不得叫离宫?原来是远离了皇宫!只是……你显得这样孤独,又为哪般?”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五章 阳光下无新鲜事儿 …… …… 次日早上四时两刻,虞一生准时睁开眼睛,虽说眼下并非在孤岛上,也无人催促他早起做饭、读书,但是十年时间养成的习惯又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看着房间里暗的光线,他并没有急着点燃油灯,因为以往十年间的凌晨早起,早已让他的眼睛适应了这种昏暗,在脑海里将自己今天要做的事情全部捋了一遍,做了顺序安排规划好路线后,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开始穿衣。 穿戴整齐后,他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今晨虽不像昨夜那般有凉风趁着窗户开启之际争先涌入,但是室外的那丝凉意却是起到了相同的作用,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激灵,冲着窗外深呼吸数十次,自认为吐完腹中浊气后,他转回身将床上的被子翻了个面平铺在床上晾着,又整理了一下床铺。 而就在他刚刚做完这一切时,敲门声也是适时响起,他知晓此时应该正好是五时准刻,因为昨夜他曾交代过客栈伙计在五时准刻准时给他送水,走到门口,接过客栈伙计手上的水桶道了声谢后,他返回房间开始洗漱。待一刻钟后他洗漱完毕,房间里的光线也是变得彻底明亮起来。对着铜镜最后整理了一下衣着后,他用先前包裹换洗衣服的那个包袱皮把那把柴刀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随后朝楼下走去。 来到客栈大堂,他将墙上挂着的大墟城地图仔细看了一遍,然而就只是这一遍看过,他便已然凭借过目不忘的天赋将城中的街街巷巷都熟记下来,随即向前堂掌柜询问了哪有铁匠铺后,他便直接转身出了客栈。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客栈中用餐,一来是因为在作为顶级吃货的他看来,像这种吃住一体名贵的客栈,其大厨所擅长的更多是大宴里名贵食材的烹制,讲究的营养均衡口味适中,论及一些讲究烟火锅气的小吃食来讲,其实是远比不上市井街巷中的苍蝇小馆的。二来就是,以往在孤岛上时,这会儿他应该才开始准备做早饭,吃饭还有点为时尚早。 出了客栈,他径直朝着西城走去,因为先前他从客栈掌柜那里得知,整个大墟的铁匠铺几乎都集中在了西城。而之所以会这样,乃是因为八部院之一洞溪学院就坐落在西城之中。 由于这洞溪学院专司炼器,所以跟冶炼挂钩的铁匠铺开在这里,便有了先天优势,直接借了洞溪学院的东风不说,甚至有的铁匠铺有时还会从洞溪学院里接到一些让其打造零部件的单子,在挣了钱的同时还附加扬了名、精进了技艺,实乃是一举三得好事。 首先说挣钱,国院的每年的教学经费都是由国朝直接拨款的,这还不包括大家族为了能送家族子弟进去博个好名声,更是打着赞助的名义直接以金钱开道,所以国院是丝毫不差钱的,所以它们在花起钱来也是如流水一般,因此但凡能接到国院的单子那是妥妥的高回报。其次扬名,在旁人看来,洞溪学院里的老师学生在炼器一道是出了名的专业、挑剔,能被他们看中并与之合作的打铁铺,没两把刷子那是不可能的。而最后一点精进技艺,则是理所应当。要知道洞溪学院本身便是炼器一行的天花板,给他们代工,必然能接触到它们的图纸,正所谓好东西看得多了,眼界自然也就高了。 而在西城这边,除了因为洞溪学院的存在,使得铁匠铺遍地开花外。另一学院围山学院的存在,则是直接带动了矿石产业的发展,因为围山学院主修法阵,而阵法的布置又少不了各种属性的晶石,所以在西城这块各色的矿石店也是不少。 更为有趣的一点则是,在这大墟城中,这八家学院竟是两两为伴,分别坐落在这东西南北四方。除了这位于西城的围山学院和洞溪学院外,另外六家学院的位置坐落分别是:文华学院和潇湘学院在东城,南台学院和狮山学院在南城,北辰学院和云起学院在北城。 且与西城的产业多是铁匠铺、矿石店一样,其它三边城的主营产业也多多少少都与各自地区的学院特征挂起了钩,就好比潇湘学院号称“医毒无双”,那无论是制药还是研毒,都是少不了动植物药材的,因此在东城那块最多的便是药材铺……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八部院的存在直接影响了大墟城的产业划分。 虞一生根据自己脑海里熟记的路线一路上穿街过巷,期间除了在一家街边的早点摊上吃了两个油饼喝了一碗酸辣汤外,便再无做过任何停留。 之所以会脚步如此匆忙,乃是因为他今天在时间上的安排很紧,在他今天的行程安排里,除了要找家铁匠铺为手中柴刀配个刀套外,更是准备参观一下坐落在这西城的洞溪学院和围山学院。 因为在他看来,选择一家好的学院就像是那个世界上高考时报志愿选大学一样重要,必须得知彼知己,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家学院,只有这样才能在将来修行时事半功倍。曾经在那个世界上时,他就因为没有提前了解,导致最终选错学校而懊悔不已,现如今必然不会再重犯这个错误。所以在从金二十七口中得知国院是由八家学院共同组成以后,他在探寻到八家学院各自擅长后,更是决定亲自去实地考察一番。 进入西城,不出意外,街上的店铺多是以兵器铺和矿石店为主,不过对于这些装修豪华干净整洁的兵器铺,虞一生也只是走马观花似地扫了两眼,并未有过多停留。因为先前客栈掌柜很负责地给他介绍过西城刀剑铺之间的区别,像这种装修豪华的店铺多是以卖成品刀剑为主,其刀剑上多是镶金嵌玉,装饰意义更大于实用,这些刀剑铺里卖的刀剑都是那些富家子弟用来炫耀以彰显其身份财富的。 虽说他知晓自己的柴刀是个难得的宝贝可割金断玉,完全配得上那些奢华的刀鞘,但是他却不想过于招摇展露出这柄刀的锋芒,他之所以会生出给这柄柴刀配个刀鞘的想法,也只是为了便于自己随身携带而已,所以这刀鞘儿还是得以低调不惹眼为主。 走过了条满是豪华兵器铺的街道后,虞一生转人了另外一条小巷,当他行至巷子深处时,耳边也是隐约传来了叮叮当叮叮当的打铁声,他继续寻声而往,伴随着打铁声的愈加清晰,又是一条独特的巷子出现在眼前。 之所以会说这条巷子独特,那是因为这条巷子极宽,然而却只有一侧有门店铺,另外一侧则是高高的围墙,而且这条巷子里的店铺与先前的街道上的刀剑铺截然不同,没有豪华的装修,每家店铺的门口一边长桌摆着各样式的铁具,除了刀剑等一些兵器外,还有一些造型别致看不出是何工具的物件。而更为特别的是,在各自店铺门口的另一边则是无一例外地搭着一个棚子,棚子底下摆着打铁用的炉、锤、砧等一应工具。 而此时,棚下炉火熊熊,铁匠师傅们也都已然开工,正在全神贯注地专注着各自手上的活计。有手持铁钳,不断从炉中夹起烧得通红的铁块,置于铁砧之上;有挥舞铁锤一锤一锤精准地敲击在铁块上砸得火花四溅,有奋力扯着风箱的累得龇牙的小学徒……看着这一幕,虞一生知晓自己找到了地方,这条巷子便是先前客栈掌柜先前与他相说的围墙巷,但凡能够开在这个巷子里的铁匠铺,都是一些技艺高超的,因为它们面前这侧高高的围墙正是洞溪学院的院墙。 见找对了地方,虞一生也就不再着急,看了一眼方向后,饶有兴致地朝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因为他知道出了这条巷子再一左拐数百米的地方便是洞溪学院的大门,边走边看着铁匠师傅们工作,他的脑海里也是不由浮现出一段曾经在那个世界上看过关于打铁铺的顺口溜来:“烘炉烧铁看火候,大锤跟着小锤走。各种铁器锤下出,钢口全凭‘一哧溜’”。 而就在他认真思索自己当初是在哪里看到这段顺口溜时,突然一道温柔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小哥,你是想打造什么东西么?” 闻声望去,他发现与自己说话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妇人,这妇人虽穿着朴素,但长得却有几分风韵。他不由为之一怔,因为这一路走来,他还从未发现有妇人会站在店门口开口招揽生意的,更别说还是这专属于粗汉子的铁匠行业。正当他感觉奇怪时,却注意到那个妇人正满眼殷切地望着他,不过对方却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复,而且脸上还带有几分娇羞尴尬之色,看起来倒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而就在此时,他也是发现与这条巷内其它干得热火朝天的铁匠铺相比,她家铁匠铺显得很是冷清,而且铺面也不及其它铁匠铺宽敞,门口虽然也搭有棚子,棚下也置有火炉和打铁砧子,但是相较与其他家而言,就连这火炉和打铁砧子的高度也要矮上几分,而且门头上也并未挂有什么招牌……总之,一切都显得很是奇怪。 虞一生本想置之不理,继续向前,但当他目光与那妇人目光交汇时,却是好奇心作祟起来,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是想给我的刀配个刀鞘来着。” 见虞一生回了话,妇人明显一喜,显然她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站在门口给自家招揽生意,还真就招揽来了一桩,于是脸上的娇羞尴尬之色也是少了几分,连忙招呼着虞一生往店铺里面走,并朝着屋里呼喊道:“当家的,有客人了。” 踏入店铺,虞一生注意到了里面的布局跟当初螃蟹湾里老瘸子杂货铺的布局很像,入门便是堂屋,一眼便可望尽,堂屋进深不是很深,只有三米左右,而宽度更是只有两米左右,在最里面的墙壁那里堆有几个大箱子,靠左侧墙壁那里有一小门洞,上面挂着帘子,显然是通往后院的,而沿着右侧墙壁则是摆放着一个约莫六十公分一米来高的破旧桌案,桌案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墙壁上挂着打造好的刀剑农具造型各异的铁器,桌案底下则是放着一只矮凳,以及铜铁等一些杂物,正当他打量着堂屋里的布局时,却见左侧墙壁上的帘子被突然掀开。 只见帘子后面出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这个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很瘦,脸上颧骨很是凸出,穿着与妇人一般很是简单朴素却干净整洁,甚至他也不像其它铁匠那样不修边幅度,胡子也修剪得整整齐齐,但是但他的双腿却是从膝盖处齐齐断掉了……不过,从他那留得极短的袖口和以及常年被火焰炙烤成黝黑泛红的皮肤,可以看出他的确是个铁匠。 而此时,虞一生也是明白为何店铺门口棚下的火炉和打铁砧子比较矮了。 注意到了虞一生的目光,那妇人似乎是怕他反悔一般,连忙解释道:“别看我家男人行动不便,但他的手艺却是一等一的好。小哥,您要做什么刀鞘,尽管和我当家的说。” “好。”虞一生冲着女人和善地点了点头,对于这种身残志坚凭借努力吃饭的人他向来很是尊重的。 见虞一生留了下来,那女人也是表现的愈加殷勤,连忙从桌案底下抽出了那只矮凳放到他脚下,说道:“小哥你先坐,我去给你沏杯茶。” 说着,女人便快步走去了后院。 “是这样的,我想给我这柄刀配个刀鞘。”虞一生朝男人说道,拿出了自己包裹严实的柴刀。 “等等,先提前说清楚,我的收费可不低,十两银子起步,剩下的看你选用什么材料,再说钱……”男人冷冰冰地开口道。 闻言,虞一生不由一怔。 “黑店?” 他心中暗想,但想到对方率先报价,这也算是明码标价,随即也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此时,他也是明白了为何这条巷子里别的铁匠铺都忙得热火朝天,却只有这家生意冷清了?看来应该是除了这男人双腿残疾难以令人相信外,更是因为他这冰冷的态度和昂高的收费。要知道当初在螃蟹湾时他和老瘸子一整年的花销也用不了十两银子,就算这里是离殇王朝的首都花销昂贵,但像自己居住的那家名为金玉满堂的客栈包含早餐,一天也才不过五两银子,而除却那些修行者所使用的神器跟先前那些店铺所销售的可以代表身份地位镶金钳玉的奢饰品外,一般普通铁匠所打造的成套刀剑也才不过二至五两银子一把。所以,此时眼前这男人起步价便是十两银子、材料另算的报价,无疑便是宰客。 见自己只是做个刀鞘便欲要被宰,虞一生也是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心道:“当真是阳光下无新鲜事儿。”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六章 道不同何必与谋 心中暗自感叹一番后,虞一生也是转身便走。 因为,他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虽说周道人给他留下的钱财并不少,他不缺钱。但见对方贫困,有心帮衬是一回事;自己宁愿花钱,和情愿被宰又是一回事……正如那个世界上一个有特别名的富二代所讲过的一段话:“凡事总得讲究性价比……有钱跟做傻子不是一回事!” 然而,就在虞一生刚刚走到店铺外面时,耳中却突然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跟一段争吵声: “你总是这么一副烂脾气,自以为是,这个铁匠铺已经多少年入不敷出了?我撇下脸面不要,好不容易揽来一桩生意,却又因为你这该死的脾气而搞砸……” “翠儿,我……” “我不听……若是只有你我,苦点累点,哪怕饿死呢!我都心甘情愿。可是铁牛呢?他有什么错?他才六岁呀!不说下半年就要上学堂,交不出学费了,你想想他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听见这些话,虞一生脚步一滞,也是改变了主意,又转身回到店铺。 “小哥,您……”见虞一生折返回来,妇人连忙擦掉了眼泪。 “没毛病!”虞一生开口说道:“有道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小爷我最不缺的便是钱,就按你刚说的价钱,你看看我这柄刀做个刀鞘需要多少?” 说着,虞一生掺开了裹刀的包袱布,露出了那柄柴刀。 “一柄破柴刀也配做刀鞘?你……” 那男人正欲调侃,但看到妇人恶狠狠的眼光后,终归是妥协下来,但语气却依旧强硬道:“得加钱!” “加多少?你开个价!小爷最不缺的就是钱。”虞一生此时也是动了肝火,为那妇人打起不平来。 “二十两起步,材料另算。”男人也是满脸怒火地说道。 “好!材料我没有要求,只有一点,结实耐用,不惹人注意便可。”虞一生也是没想到,到了此时男人竟然依旧坐地起价,于是颇为恼火地说道。 男人闻言,没有再说话,而是接过了柴刀,岂料他刚接过柴刀,脸色却是随之一变,细细打量起了柴刀一番后,随即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老夫先前竟是看走了眼,不过谁让它是一柄柴刀呢?也没有刻化符文……真是可惜了这块好材料,这要是当初交由老夫锻造的话,虽不敢说让它比得上那柄“鱼隐”了,但最起码入驻百器榜不是问题……” 暗道了好几句“可惜”后,男人看向虞一生,语气竟也变得和善了几分:“这柴刀绝非普通柴刀,它既属于你,别的不说,想来你肯定是不缺钱的,既然如此,你先前为何会听到老夫报价时转身便走?难道是嫌老夫报价低了?” 听到此话,虞一生不由一惊,也是猛的想起自己这柄柴刀轻若无物的特性来,但它还是故作不解道:“前辈这是哪里话?这不过是一柄普通柴刀而已,晚辈之所以随身携带,也不过是因为它是恩师留给晚辈的唯一物品……” “少跟老夫打哈哈!寻常柴刀不过一二斤重,哪能有这般重量?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说,老夫也懒得多问,按你要求配个刀鞘倒也不难,一口价三百两!” 听见三百两的报价,妇人不由一愣,还直当自家男人是在发神经! 而听见男人的话,虞一生也是愣了片刻。在他看来,这柄柴刀明明轻若无物才是,怎么也没想到,男人说的意思竟是特别重!不过随即,他也是想起在他当初拿这柄刀时,曾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想起自己脖子上曾经滴血开启的欲千尺和穹宇图后,他也是反应过来,这柴刀除了锋利异常外,更是绝非普通凡品,随即也是意识到眼前男人不是寻常铁匠。” “三百两是吧?”虞一生看向对方道:“我给前辈五百两……” “不用,三百两足以。”男人打断了虞一生的话,继续说道:“你放心,就凭这三百两,老夫两口子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多谢前辈。”虞一生行了一礼,随即又问道:“但不知打造刀鞘需要多久?” “半个时辰足以。”男人颇为自傲地答道。 “既如此,晚辈便静候前辈大作了。”虞一生拱手道,随即在矮凳上坐了下来。 男人见状,也不多言,推着轮椅到桌案前开始了制作。 妇人此时也是满眼惊疑,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制作一个刀鞘而已,自己男人竟然敢要价三百两,更没想到,看对方的架势竟是愿意出五百两……但不管怎么说,这终归是件好事儿。 于是,她也是连忙去往后院又给眼前豪客重新沏了杯茶…… 茶饮三泡,正当妇人准备续水时,却见男人举起刀鞘开口道:“好了。” 男人将刀鞘递给虞一生,接着说道:“我所造之物皆有姓名,既然你造此鞘目的是为了不惹人注意,那么此鞘便名‘藏锋’。” “藏锋。” 虞一生默念道,接过刀鞘只感觉入手温润如玉,细细看去,只见刀鞘内壁由铁木所制,外面则是包裹了一层黑犀皮,而且上面还镶了两个小铁环配以挂链,可以直接挂在腰带上……他将柴刀插入其中试了一下,只见严丝合缝,仿佛这鞘与刀本就是配套产物,且柴刀入鞘之后,便已然看不出它是一柄柴刀,完全符合自己刚刚那不惹眼的要求。 “前辈当真是妙手,晚辈佩服!”虞一生十分满意地称赞道,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五百两银票。 男人见状,也没有拒绝多出的二百两,接过银票递给了妇人后,又转头对虞一生说道:“看你出手大方,想必也不缺钱,若是什么时候决定不藏锋了,可来找老夫重新给你做个刀鞘,下次老夫给你打八折。” 听着这话,虞一生撇了对方一眼,心说你仗着有几分眼光手艺把我当作冤大头也就罢了,但你总不能把我当韭菜一茬一茬地割吧?不过心中不满归心中不满,待到他张口回应时却是:“好啊!敢问前辈名讳?” “不过一将死的残废之人,哪还配说什么名讳?” 男人摆了摆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又开口说道:“这里人人都喊我残废老六,你可以叫我一声老丘头。” 虞一生闻言不禁一脸懵,心道人人喊你残废老六,却让我叫你老丘头?你可真是个真是个老六! 但对于对方这种说话口吻,他倒很是喜欢,因为这语气有些像周道人。 想到这里,他恭敬地说道:“原来是丘前辈。” “前辈不敢当,你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声‘老丘头’就算给我面子了。” 老丘头看着他继续说道:“那刀鞘所用材料成本也才不到百两,虽说老夫手艺值个二百来两,但你又多给的二百两赏钱……所以,你如果太客气的话,老夫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到制作刀鞘的材料竟价值近百两后,虞一生也是有些意外,于是有仔细查看了一番刀鞘,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是看走了眼,原来刀鞘内壁所用木材并非是铁木,而是黑钨柳木。要知道这黑钨柳木多生长于毒虫遍布的烟瘴沼泽之地,而那些地方绝非是普通人能够踏足的,而也愈发肯定眼前这老丘头不是个普通人。于是他微微一笑,满脸真诚地说道:“前辈说笑了,前辈这双巧手是无价的,藏锋也值得这个价。” 听他这般说,老丘头也是唇角上扬,显然对这个马屁很是受用,看了看虞一生后,说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只是这刀不一般,正常来说,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但观你气息寻常,应该……就是个普通人?” “前辈慧眼,晚辈还未开始修行。” 虞一生恭敬回道,随即也是问出了自己的猜想:“前辈是修行者?” “现在不是了。”老丘头看似很平静地说道,但眼中却是情不自禁地闪过一丝怅然。 现在不是了,那就说明曾经是。虞一生心中一动,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家小小的铁匠铺里竟真会遇到了一个修行者。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你来大墟是想报考国院?”老丘头开口问道。 “嗯。”虞一生点了点头。 “你多大?” “十四。” “十四岁还不曾觉晓灵识?就算你此刻开始修行,恐怕将来成就也……”老丘头看着他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可惜。 虞一生完美捕捉到了老丘头眼中流露过的可惜之意,不过对比却也没有多加在意。因为在他看来,对方就算曾是个修行者有几分能耐,但比起自己的老师周道人来,定是远远不如的……随即想到此时已近中午,若是再不抓紧时间的话,恐怕今日难以游遍“洞溪”、“围山”二院,于是连忙开口告辞。 见他开口告辞,老丘头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就在他即将踏出铁匠铺之际,老丘头却是又突然开口道:“老夫瞧你有几分灵性,若你考不进国院的话,倒是可来老夫这里,老夫刚好缺少一个可以传承手艺的人。” 闻言,虞一生不由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对自己如此厚爱?于是转过身来直接了当地问道:“承蒙前辈厚爱,只是咱俩这才第一次见面,前辈您到底是看中了晚辈那一点,何以觉得晚辈适合传承您的手艺?” 老丘头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一时间也是愣了片刻,方才说道:“你比较识货,懂的尊重手艺人的劳动成果。” 听着对方看重自己的理由竟然是这,虞一生也是有些无语,感情是那五百两的功劳,只是别说自己这瘦胳膊瘦腿的不是打铁的料了,就算是,自己也没打算当个铁匠。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先致谢后婉拒:“多谢前辈厚爱,只是晚辈想先试一试。” 也不知老丘头到底有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拒绝?但见老丘头继续道:“老夫的意思是,若你考不进国院的话……” 听着这话,虞一生心中也是生出一丝不喜,看着老丘头心说:你为了给自己找个徒弟,就直接咒小爷落榜,也忒不讲究了吧! 但很快他便想明白过来是自己误会了对方,毕竟想要报考国院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在对方看来,自己考不进国院才算是情理之中的事。而若按这般讲来,对方对自己倒还真是相当看重。想清楚这点,他再次对对方表示了一通感谢后,才转身离开铁匠铺。 …… 而直到虞一生离开铁匠铺半晌后,妇人还在沉浸在一只刀鞘卖了五百两银子惊讶中,只见她将银票拿到老丘头面前,有些不确信地说道:“当家的,你做的一只刀鞘卖了五百两?这……我不是在做梦吧?” 听着妇人的话语,老丘头一时也是有些哑然,心说自己做出来的刀鞘只卖五百两,难道不算是贱卖吗?怎么听你这话,还好像是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要知道想当年不知有多少皇亲贵胄、宗门世家为了求得自己出手炼器,而抬着万两黄金在门口争先排队,若不是那一次自己……这洞溪学院院长之位又哪能轮的上他鲁磐?且就算如今自己双腿残废,但只要自己不再隐姓埋名,肯将自己原本的名字‘丹丘’两个字放出去,这个刀鞘的价格便可直接翻上十倍不止。 想到这里,老丘头也是望向门外,暗骂起虞一生先前的不识好歹,心说自己主动开口,愿意将自己毕生的炼器技艺倾囊相授,这事搁在任何一人身上,都算是他家祖坟冒了青烟,可你却非得一个劲的要去考那劳什子国院…… …… 虞一生自然不知道先前那个双腿残疾的铁匠就是曾经最负盛名的炼器师丹丘,其炼器技艺甚至还在洞溪学院院长鲁磐之上。不过就算他知道,他最多也只是对其持以更多的尊敬,感慨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却依旧会拒绝其想要传授自己衣钵的想法。 因为他来这大墟城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考入国院学习,成为一名修行者,按照周道人所说的那般,找到属于自己的道,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回到那个世界。 当然,在真有能力回到那个世界之前,他必然不会忘记向南海剑神讨回他之前刺向周道人那一剑。 虽然,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的道究竟在哪里是什么?但他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成为一名铁匠决然不是他的道。 所以,他才会直接拒绝对方。因为在他看来,道不同何必与谋?强行与谋,那便是在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