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气吞声背锅后,我做福运小皇后》 第1章 不背锅不成活 年宿宿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人一把拽出来塞到了什么地方,意识慢半拍的跟着缓缓归位。 【背锅数据加载中,人物绑定开始……琉璃国相府嫡小姐年宿宿绑定成功,任务开始。】 平板冰冷的机械音响在耳边,紧接着,一大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股脑的涌入了脑海,年宿宿的太阳穴一阵刺疼…… 她穿书了?穿到了一本宫斗文的炮灰身上! 她原本是华国科学院中医药部门的主任,在盯着新药物研发连轴转了五天之后直接猝死了,现在竟然穿到了同名同姓的相府嫡女身上。 这是不是说明……她终于可以退休躺平当咸鱼了!? 她正这么想着,那道机械音再次响起。 【请宿主为女主角年巧月背锅解围,时限一分钟。】 机械声音刚消失,周遭嘈杂的声音便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年巧月,这就是你呈上来的点心?”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这般丑陋的东西,简直难登大雅之堂!” “背锅?” 年宿宿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皇后寿宴。 坐在上首说话的女人一身凤袍,气势不怒自威,而下面跪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正俯首求饶。 她果断摇头“我才不呢,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给别人背锅?” 年宿宿话音刚落,系统冰冷的机械音紧接着响起。 【任务已超时,即将开启电击惩罚。】 下一秒,一股电流直接从心脏蔓延开,径直钻到四肢百骸,酥麻和疼痛一股脑的涌了进来,年宿宿差点当场叫出声儿来! 电击结束,她直接脱力的扶住面前的桌子,面色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为什么还有惩罚!? 【请宿主积极完成为女主背锅的任务,完成任务后会有大量金钱奖励,只要完成999次背锅任务,即可获得重返现代大礼包!若宿主消极任务,则会受到电击惩罚,过分者——抹杀!】 年宿宿下意识一凛。 系统冰冷的音调有节奏的软和下来。 【请宿主为女主角年巧月背锅解围,新手福利十万两纹银和大转盘机会卡,时限一分钟。】 年宿宿恨恨咬牙,这什么该死的系统! 但她对刚才的惩罚还心有余悸,更何况,若是不完成任务,会被抹杀。 年宿宿在心里咒骂几句,然后拖着有些软绵的腿忽然站起身,径直上前行礼,朗声道“皇后娘娘,这糕点其实是小女所做,妹妹代为献上,还请您不要苛责巧月妹妹,小女愿受罚。”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都静了静。 上首的皇后有些诧异的看过来,要出口的责难顿时被咽了回去。 她对相府的嫡小姐可是很有好感,丞相手握重权,年宿宿若是能嫁给自己的儿子,那必然是如虎添翼,到时候皇位自然唾手可得。 思及此,她脸上顿时换上柔和的神色,语气嗔怪“你这孩子,本宫何时说过要罚你们,是亲手所做倒也是用心了,下次再雕琢一些花样定会更好,来人,赏。” 年宿宿吐出一口气,躬身谢恩。 跪在一旁的年巧月却恨恨的收紧了手,满脸愤怒的看向年宿宿。 年宿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给自己开脱,不过是为了公然打压自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可恨自己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只能咽下这口气。 她闭了闭眼,跟着叩首谢恩。 宴会照常进行下去,年宿宿回到座位上,系统适时弹了出来。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十万两纹银已到账,请选择是否开启转盘?】 年宿宿好奇的研究了片刻,选择了“是”。 很快,眼前浮现出一个大转盘的模样,并飞快的旋转起来,很快,转盘慢慢的停下,一个礼物包装乍然出现! 系统播放了撒花的音效。 【恭喜宿主,获得手舞足蹈丹一枚,已放入背包!】 “手舞足蹈丹?这是什么?”年宿宿奇怪询问,但是系统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姐姐。”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传来,年巧月捧着茶水站在她面前,语气温顺,“谢谢姐姐刚才出手相救,我敬姐姐一杯茶。” 现下已经是大家自由交谈饮酒的时候,年巧月将杯子递给她,在杯子靠近的一刹那,年宿宿鼻翼微动,立刻就辨识出杯子里被加了东西。 因为工作原因,她对药物之类格外的敏感,知道这并不是毒药,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拒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一直装死的系统适时出现。 【警告,宿主不得拒绝女主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她要是给我毒药我也得乖乖喝吗!? 年宿宿气急,但是系统继续装死,拒绝的话无法开口,甚至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去接杯子,年宿宿只能自认倒霉。 她咬了咬牙,心念一动,将刚抽到的“手舞足蹈丹”拿了出来,正好她好奇这东西的用处,不如就让年巧月来试试! 趁着年巧月不注意,年宿宿直接将丹药放进了她的杯子里,然后咬牙将手中的茶水喝下。 年巧月见状像是松了口气,也喝下了自己手中的茶。 年宿宿始终警惕的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没过多久,腹部开始隐隐作痛,她顿时明白过来。 年巧月给自己下了泻药! 肚子越来越疼,年宿宿低骂几声,就要起身离席,谁知还没站起来,就被身后的侍女组拦住了。 “年姑娘请稍等,太子殿下要给皇后娘娘见礼,此时不得离席。” 侍女话音刚落,便有一丰神俊逸的男人举步上前,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嗓音低沉的唤道“母后。” 男人一张脸如刀削般凛冽,剑眉星目,英眉入鬓,一双眼睛如古潭般深邃涌动,像是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可是年宿宿此时却没什么心情欣赏帅哥,再不去就要被憋死了! 她直接拂手推开拦路的侍女,低喝道“让开!” 然后直接站起身,众目睽睽之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宴会场上寂静了片刻。 皇后坐在首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心中顿时一喜。 年宿宿这么不给秦君郁面子,难道是不喜他!? 第2章 对孤有何不满? 这么想着,她顿时看年宿宿更顺眼起来。 眼前这个太子秦君郁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前皇后所出,明明自己儿子同样德才兼备,只不过少了个嫡长子的名头,只能被生压一头。 若是相府嫡女不喜太子,那他们的机会就更大了…… 她难能和颜悦色的收下了秦君郁的见礼,下首参宴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心思急转。 年巧月低头冷笑一声,很快,小太监的唱调响起“请年巧月为皇后娘娘献舞!” 她姿态淡然的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瞬,她顿时惊恐的瞪大了眼! …… 宴会场上的弯弯绕绕年宿宿并不知道,她接连跑了三趟茅房,这才感觉肚子里的疼意被缓解下来。 她顿时恨得牙痒痒,心里将年巧月翻来覆去骂了个遍,等到终于解决了个人问题,年宿宿拖着虚软的腿回到宴席时,正见到年巧月有跪在了下首,手脚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叮”的一声,年宿宿脑中的系统被触发,机械音响起。 【请宿主立刻为女主年巧月背锅,奖励转盘机会一次,时限三十秒!】 年宿宿脸色顿时一黑。 身边的侍女正巧在嘀嘀咕咕的说着方才年巧月的表现。 “她刚才怎么左脚踩右脚的乱跳啊,直接摔地上可是出大糗了。” “给娘娘献舞就跳成这样,也难怪皇后娘娘会生气。” 年宿宿…… 原来是手舞足蹈丹起作用了,她咬咬牙,踉跄着上前,在皇后发难之前跪在了年巧月旁边。 “娘娘,妹妹的舞是我教习的,是小女学艺不精,还请娘娘不要责怪妹妹,小女甘愿受罚!” 上首的皇后无奈的看着年宿宿,眼神柔和“年姑娘这般维护妹妹,当真是重情重义,年大人教导有方啊。” 她赞了一句,因着对年宿宿很有好感,自然不会在为难她。 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年巧月,才轻飘飘道“你们也是有心了,本宫自然不会怪罪,只是二小姐这舞艺还需再雕琢几分,退下吧。” 年宿宿松口气,连忙谢恩。 年巧月狠狠咬住牙,近乎屈辱的伏在地上“谢娘娘恕罪。” 年宿宿精疲力尽的回到座位上,没什么眼色的系统有跳出来,示意她转转盘。 年宿宿点下了“是”,系统当即播报。 【恭喜宿主,获得奇臭丹一枚,已放入背包!】 这次同样没有任何解释,系统就消失了,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年宿宿大概能知道这个奇臭丹是个什么情况。 年巧月在宴会上丢了打脸,后半程再也没有作妖,年宿宿也终于松了口气,专心的吃着精致的佳肴、看各种漂亮舞女翩翩起舞。 不知不觉间,月上梢头,宫宴终于结束,众人陆陆续续出宫。 相府早已派来了马车接应二人,年宿宿正在被下人引着往那边走,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年姑娘且慢,可否借一步说话?” 年宿宿回过身,正见到秦君郁长身玉立的站在不远处,视线淡淡的往这边看过来。 她疑惑的的一皱眉,原主记忆力没说和这位太子殿下有什么交集啊,她顿时有些警惕。 “太子殿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小女自认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秦君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强求,便直接问道“年姑娘可是对孤有什么不满?” 年宿宿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自己能对太子殿下有什么不满?哪方面的不满? 想着想着,她不纯洁的思想顿时想偏了,登时瞪大了眼。 这个男人竟然这么轻浮,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自己! 她直接被气笑了,直接眯着眼睛将秦君郁上下打量了一遍,视线还在某处停留了片刻,压低声音道“我该对殿下哪里满意?” 这次换秦君郁愕然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年宿宿刚才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神往哪儿放!? 正在太子殿下愕然年宿宿竟然是这种人的时候,年宿宿直接一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相府下人们训练有素,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见自家小姐上了车,便驾着马车悠悠远离了。 车里,年巧月早就已经坐在上面等候。 看到年宿宿上来之后,她收紧了手,面上确实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妹妹可是哪里得罪了姐姐,让姐姐如此害我。” 年宿宿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妹妹何出此言?” 年巧月今晚备受屈辱,此时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质问道“你是不是给我的茶水里下了东西!?” 闻言,年宿宿眼神一冷,心底冷嘲这就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但是面上,她一副比年巧月更加无辜更加委屈的样子,佯装受伤道“妹妹怎么会这样想我?” 她一副痛心的样子捂住胸口,看起来像是要垂泪一般。 “妹妹在今晚的寿宴上屡屡出错,我只是想要帮着妹妹不受责罚,怎么还落了错处,成了我的不是?难道我们相府就是这样教导你恩将仇报的?” 年巧月愤恨的捏紧手,几乎想要喊出来你怎么可能会好心帮我! 只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宿宿就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叹道“罢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若你怀疑我,那便回去让父亲评断吧。” 年巧月猝然睁大了眼。 父亲想来最重脸面,自己在寿宴上出错已经是丢了脸,要是年宿宿再一状告过去,她肯定要受责罚! 她立刻柔下声音,跟年宿宿道歉“是我误会姐姐了,还请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年宿宿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然后呢?” 年巧月咬了咬牙,最终乖巧道“谢姐姐今晚救命之恩,妹妹没齿难忘!” 年宿宿满意点头,而年巧月的手指甲早就因为用力过猛狠狠嵌入了掌心,甚至隐隐有血迹透出来。 第3章 祸从天降 马车很快就到了相府,年巧月像是车里有洪水猛兽一般,刚一停下车就忙不迭的下车离开了。 年宿宿慢悠悠的掀帘子走下去,看着年巧月离开的背影,眼底冰冷。 年巧月害人在先,这事必然不能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她。 正想着,年宿宿抬步往府中走,有下人拎着食盒匆匆路过,见到年宿宿后给她行礼。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片刻,然后状若无意的问道“这是什么?” 下人恭敬回答“回大小姐,这是给二小姐准备的宵夜” 年宿宿笑了笑,然后上前打开食盒,好奇似的看了一眼,并趁机不动声色的将刚获得的奇臭丹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将食盒合上,摆摆手“不错,送去吧。” 下人连声应是,拎着食盒离开了。 年宿宿轻笑一声,悠哉悠哉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 第二天一大早,别院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年宿宿揉着眼睛坐起来,贴身婢女知画连忙上前递给她一张帕子。 “外面怎么了?”年宿宿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知画犹豫片刻,才小声道“今儿早上不知怎的,二小姐院子里散发出一股骚臭无比的气味,靠近的下人们都被熏吐了,二小姐发现气味是自己身上发出来的,现下已经叫了五六桶水进去了……” 看这样子,是怎么也洗不掉。 年宿宿“噗嗤”笑了一声,暗道系统给的真是好玩意儿。 她兴致勃勃的一掀被子起身,道“走,去关照一下我的好妹妹。” 收拾好之后,年宿宿忙不迭的往年巧月居住的院子去了,果然,刚一靠近,那股骚臭无比的味道就清晰地传来,周遭的下人们都面露菜色,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 年宿宿用帕子捂着鼻子走进去,正见到年巧月衣衫不整,将一盆水狠狠地打翻在地,嘶吼道“再去接水!要热水!” 她的皮肤都已经被搓红了,但是臭味却还是从体内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年宿宿关切的上前“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年巧月睁着通红的一双眼,恨恨盯住了年宿宿,但是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年宿宿一副真切担忧的模样开口“不如去医馆找大夫看一看,别是染上了什么病,要是耽搁了治疗……” 她话音刚落,周遭的下人们连退几步,恨不得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年巧月终于崩溃,她大喊道“不去!我不出门!都滚!给我滚——” 她疯癫似的一把掀翻了桌子,桌上的茶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年宿宿后退一步,摇摇头看着她,柔声道“让妹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我去医馆看看,给带几副药回来。” 说完,她就捂着鼻子悠悠离开了。 离开年巧月的院子后,她忍不住心中暗爽,终于大仇得报了,虽然自己摆了年巧月一道,但是系统却并没有给出任何惩罚,看来只要在年巧月不知情的情况下,这种漏子是可以钻的。 这么想着,年宿宿心情颇好的招手“备马车,我要出府。” 她自然不是要去给年巧月抓药,来到古代当然要好好玩一玩,上一世在科学院忙得脚不沾地,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怎么有,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享受生活。 这般想着,年宿宿坐上马车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酒楼。 酒楼客人很多,年宿宿没有利用身份要个包间,而是在大堂中寻了处地方坐下来,感受一番四周的热闹。 谁知刚坐下,她就听到了邻桌在唠自己的八卦。 “诶,你们听说了吗,相府年大小姐昨儿个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一见到太子殿下就恶心进茅厕吐了!” “嚯!竟有这事儿!?” 年宿宿……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保准没错,当时太子殿下见礼,年小姐脸色都变了,直接就去茅房吐了。” “这得是多厌恶太子殿下啊。” “这太子殿下是和相府有什么龃龉吗?” “不可说不可说啊。” “……” 年宿宿直接惊在了原地,她不过就是急着上厕所而已,外头怎么传成了这样!那她岂不是把太子殿下给得罪透了! 虽然太子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但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她坐立难安的想了片刻,越想越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怪不得昨晚太子拦住自己询问对他是不是有什么不满!原来不是人家轻浮,是自己思想龌龊! 年宿宿恨恨的唾弃自己一番,心思急转,想到了个主意。 自己从系统那边拿到了那么多钱,只需在酒楼找上几个人给些钱,让他们给自己澄清一番不就好了! 于是她立刻站起身来,准备先去楼上寻个雅间,再找人进来一一收买。 相府在酒楼有专门预留的雅房,年宿宿循着记忆往雅间走,路过僻静的走道,正想要转弯,谁知旁边的门“砰”的一声被砸开,从里面直接飞出一个人来。 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那人被撞飞出去,脖子一歪,直接一命呜呼了。 年宿宿! 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对上了一张面具后冰冷深邃的眸子。 那人带着一张金色的蝴蝶面具,大半张脸都包裹在面具中,只有一张颜色浅薄的薄唇和一双冰冷的眸子露在外面。 男人身旁的黑衣人见到年宿宿,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手拎着那具尸体,一手拎住年宿宿,直接将人甩了进来。 “主子,这人……” 玄机抬手轻摆了摆,黑衣人立刻应是消失。 年宿宿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怎么这么点背,直接撞上了杀人现场! 她想也不想的直接举起双手,连忙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会说的!” 过了片刻,男人忽然轻笑一声,直接猝不及防的出手扣住了年宿宿的脖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说说吧,你想怎么死?” 年宿宿感受到脖颈上的力道,动也不敢动,只小声打着商量“少侠,您绕我一命,我可以把身上的钱都给你。” “我不缺钱。”男人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像是在故意逗弄手中的猎物。 “那……”年宿宿一咬牙,直接道“我能解你身上的毒!” 话音刚落,玄机周身的气势顿时一变,眸色立刻阴沉下来。 第4章 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年宿宿感受到了脖子上猝然收紧的力道,急声道“你别误会!我是看到了你手腕露出来的黑色经脉!” 玄机的动作顿了顿,打量的视线落在年宿宿身上。 他是正巧今日毒发,想在酒楼缓解片刻,没想到被一直暗中盯梢他的刺客寻到了机会,好在刺客已经被全部解决了。 年宿宿轻声道“你的毒在心脉,难以去除,发作时四肢冰冷,四肢的经脉都会跟着疼痛,大概半月一次,是也不是?” 她说的半字不差,玄机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放松了力道。 “你能治?”他的语气自然是怀疑不信的,连最有名的神医都对自己的毒束手无策,她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能知道什么? 谁知年宿宿直接点头,语气竟带上了一些傲然“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玄机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要怎么做?” 年宿宿知道自己有了活命的机会,连忙道“我需要先给你把脉,确定具体情况。” 玄机没有犹豫,直接将手腕伸了过去,反正只要自己动动指头就能掐死这个女人,不怕她耍什么花招。 年宿宿搭上他的脉搏,神色也严肃了下来。 玄机安静等待了片刻,视线落在年宿宿的眉眼上,忽然猝不及防的开口“听闻年姑娘和太子之间有龃龉,看见太子就吐,这是为何?” 年宿宿一点都不意外男人能点破自己的身份,在他看到男人脸上的金色蝴蝶面具时就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最有权势的江湖组织,天玄山庄的庄主玄机。 只是没想到自己那点破事都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她顿时愤愤道“冤枉死我了!我只是恰好腹痛难以忍受,谁让那太子说话说那么久!” 玄机脸上浮现一丝诧异。 竟是这样…… “你的医术从何而来?”他继续追问。 年宿宿想也不想,张口就来“我天赋异禀,看书学来的。” 玄机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情,空闲的一只手摸上了腰侧的剑柄。 年宿宿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道“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她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趁热打铁道“这毒跟我猜的大差不差,已经深入心脉了,我给你写张方子,回去按照这个抓药熬药,喝上几天……” “就能解毒?” 年宿宿无语片刻,“不能,只是能缓解,你体内的毒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只是解毒要找的药材十分稀有,我还需要回去再斟酌,这个方子的药能缓解毒素蔓延和发作时的痛苦,你一试便知。” 玄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将方子折好收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年宿宿意味深长道“年姑娘,回头见。” 说完,他直接一个撑手,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原本消失的黑衣人也悄声出现,将现场的尸体血迹收拾干净,一句话没说,紧跟着离开了。 年宿宿狠狠松了一口气,也没了闲逛的心思,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回到相府之后,她这才发现进进出出的下人们脸上都带着面巾,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痛苦的神色,看来被年巧月身上的味道折磨得不轻。 年宿宿心中暗笑。 这下年巧月应该有一阵子不会四处惹事了吧? 这么想着,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回去躺平。 谁知她这边还没躺热乎,外头就出事了。 下人们“砰砰”敲自己的门,知画匆匆跑进来,急得满头大汗“小姐,不好了!老爷珍藏的丹药不见了,现在正大发雷霆要找到盗贼呢!您快起来看看。” 知画话音刚落,年宿宿脑中的系统适时响了起来。 【任务发布,请宿主为偷丹药的年巧月背锅,奖励十万两纹银,并开放系统商城,获得抽奖机会一次,时限十五分钟。】 年宿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满脸不解“不是,她偷老头子的丹药干什么?” 一向不说废话的系统此时幽幽开口。 【年巧月为了祛除身上的臭味,冒险偷服了丞相珍藏的丹药。】 年宿宿…… 合着还是赖她呗? 年宿宿一掀被子,穿上鞋子就大步走了出去,开放系统商城,听上去就是个好东西,这锅背就背了! 来到前堂,年承运正一脸怒容的坐在首座,看上去就被气的不轻。 “真是翻了天了!老子的东西也敢动!?要是被本相捉到,我要将他抽筋扒皮!” 站在一旁的年巧月浑身发抖,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一样。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儿,看着自家便宜老爹……按照原主的记忆来看,丞相应该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抽筋扒皮才对。 想通这一点,年宿宿直接往地上一跪,猝不及防道“请爹爹责罚,是女儿偷了丹药。” 最高级的背锅,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方式。 她话音刚落,周遭顿时一静,年巧月也不敢置信的看过来,眼中惊疑不定。 许久,年承运“啪”的一声拍向桌子,怒吼道“真是反了你了!你!你……” “爹,您别气坏了身子。”年宿宿弱弱劝慰。 “你给我滚去祠堂跪地思过!”年承运拂袖怒吼。 年宿宿松了口气,只是跪祠堂而已,她可以。 谁知她刚要点头应下,就见年巧月惊呼一声,开口道“父亲,姐姐竟然都学会了偷东西,若是这么轻轻揭过,以后相府颜面何存?” 年宿宿猛地睁大眼。 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果然,年承运深觉有理,怒道“我平日不缺你什么,去哪儿学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五大板子,再扔进祠堂罚跪!” 下人不敢忤逆,上前将年宿宿拖了出去。 虽然只有五大板子,但是原主这细皮嫩肉的小身子,五板子下去简直要疼死了! 可惜系统不允许自己反咬一口,年宿宿只好含恨挨下这五大板,然后被扔进了祠堂。 年巧月,你给我等着。 第5章 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年宿宿被扔进了黑黢黢的祠堂,她屁股生疼,连坐都坐不下,只好跪的笔直,已经在心里将年巧月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奖励已经到账了,年宿宿看了看到账的银子,心里才有了些宽慰,她顺势打开了刚开启的系统商城,里面有不少五花八门的东西,只是很多都是灰的,好像以自己现在的任务进度还不能开放购买。 她随手点了几个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正想要转头去抽奖,祠堂的门声响动,有人走了进来。 “姐姐。”年巧月看着她,眼中带着幸灾乐祸,她上前几步,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姐姐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还好我去和父亲说了情,父亲只说让姐姐反思一天一夜便回去。” 年宿宿心底冷笑。 “姐姐,我放下也不是故意的,只有让父亲先消了气,后面才不会为难姐姐,姐姐不会怪我吧?” 她一副小白莲的模样,其实心底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年宿宿冷笑一声,学着她的语气,也柔柔弱弱的开口“我当然明白妹妹的苦心,怎么会怪妹妹呢?” 年巧月一脸狐疑的看着年宿宿,心中惊疑不定。 从年宿宿出来承认自己偷了丹药时,她就觉得其中肯定有诈,只是一直想不通年宿宿在打什么算盘,索性就过来探一探。 只见年宿宿虚弱的喘了口气,柔弱道“妹妹,姐姐疼的没力气了,能不能来扶我一把?” 年巧月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搀住人“姐姐可要小心。” 年宿宿心念一动,方才从商城中买来的痒痒粉忽然出现在手中,她想也不想,直接将一瓶子粉全都洒在了年巧月身上。 小白莲,有你受的! 二人靠近的一瞬间,她压低声音,笑道“我知道丹药是妹妹偷的,不过……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作用啊。” 年巧月脸色骤然一变。 紧接着,年宿宿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她身上的骚臭味,直接偏过头去,干呕了一声。 “你!”年巧月顿时气得脸色扭曲起来,她猛地松开手将年宿宿扔回地上,“你这个……” 她话音未落,也闻到了自己身上仍然存在的臭味,顿时脸色都变了,紧接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她总感觉浑身开始奇痒难耐,恨不得当场脱下衣服来将全身上下挠个遍! 怎么回事!? 她一张脸狰狞扭曲,下意识抓了抓后背,这个动作格外不雅,她脸色一僵,一捂脸,呜咽着跑出去了。 年宿宿摔倒时蹭到了屁股,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 但是看到年巧月那副样子,她又顿时通体畅快起来,在蒲团上找到舒服一点的姿势跪好,她将系统叫出来,开始又一次的大转盘抽奖。 【恭喜宿主,获得魔法手绢一只,奖励已放入背包。】 系统播报完毕,同样没有任何解释的隐去了。 魔法手绢? 年宿宿沉思片刻,实在想不通这东西能有什么用,按照系统那个尿性,给自己解释是不可能了,她只好先将奖励收起来。 年承运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到现在太阳渐渐落山了,也没有人过来看看她或者给她送些东西。 年宿宿捂着“咕噜”叫的肚子无言片刻,叹了口气,准备等会儿入夜了悄悄溜出去,去厨房偷点吃的。 正这么想着,祠堂的门忽然晃动了一下,年宿宿回过头去没看到什么东西,下一秒,眼前骤然出现了一个人。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仰,差点惊呼出声。 待到看清眼前人是谁时,她才拍拍胸口,无语道“你是鬼吗?” 玄机饶有兴趣的坐在祠堂的桌板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形容狼狈的她,“啧”了一声,“被罚了?” 年宿宿知道这人是来看笑话的,不过好在自己脸皮厚,她摇摇头,叹道“今年撞太岁,命犯小人。” 小人之一玄机…… 年宿宿的肚子又适时的叫了一声,她感觉屁股还是火辣辣的疼,便直接看向玄机,道“喂,你身上肯定有伤药吧,给我些,要是有吃的就更好了。” 玄机没想到上一次见了自己还战战兢兢的人,这会儿竟然能理直气壮地问自己要伤药和食物了,他简直要被气笑了“没有。” “不可能没有。”年宿宿看着他,话音一转“我给你的药应该挺好用吧?” 玄机微微顿了顿,没有说话。 这就是承认了。 年宿宿猜想也是这样,定是因为自己给的药方有用,玄机才会再次找过来,想到这里,她顿时更有底气。 “你要是不给我药,我疼死在这里,可就没人能给你解毒了。” 玄机微微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年宿宿摇了摇头“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玄机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看了片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直接扔给了年宿宿。 年宿宿打开药瓶闻了闻,立刻就知道这是好药,她满意的点点头,道“有吃的吗?” 玄机的额角跳了跳,他看上去好像忍耐了片刻,然后又从怀里掏出来一袋麦芽糖,年宿宿有些嫌弃,不过好在这也是糖分,倒是能勉强应付一下。 她往嘴里塞了几颗,感觉到胃部的灼烧感缓和下来之后,继续提要求“找个侍女过来帮我上药,我一个人不行。” 玄机冷冷看着他,语气危险“年宿宿,你不要得寸进尺。” 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蹬鼻子上脸,若是不给这个女人个教训,她还以为自己没脾气吗? 这么想着,玄机直接猝不及防的出手,直接扣住了年宿宿的脖子,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谁知年宿宿都被人捏住了命门,却仍旧是一副淡然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淡淡道“哦,那你杀了我吧。” 说着,她还干脆闭上了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玄机手上青筋外露,却又没有真的用力,只得咬牙道“你不怕死?” 宿宿点点头,却一副不挣扎的样子,“但是死就死了。” 第6章 解毒过程很麻烦 怕死的可以用性命威胁,爱财的可以用金钱利诱。 可年宿宿显然是死鱼一条,直愣愣躺那任人宰割,还要笑笑让你快点动手给个痛快。 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人,玄机只能咬碎一颗银牙松了手。 年宿宿虽淡定,心中仍有余悸,刚才玄机若真动手,她必死无疑。 她不怕死,但面临生死之时还是带着敬畏的,被他掐过的后脖颈现在还发烫呢! 年宿宿见他还没有动作,没好气地道 “愣着干嘛,去找人给我上药啊!难不成你给我上吗?” 情绪太过激动,吼完这一嗓子伤口也被牵扯到了,她拧着眉头“嗷嗷”两声,臀部不自觉地往上起,没再敢压在腿上。 玄机知道她伤哪了,目光顺着她的话往那个地方看去,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目光,心虚地将视线移到神台摆着的年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上。 “咳……我去哪给你找人?”他又不认识相府的人,难不成随便抓个人来吗? 年宿宿正在受罚期间,若让年丞相知道她找人给自己上药,罪加一等! 年宿宿往东边指了指,“东厢房,你去把知画给我叫过来。”怕他嫌麻烦不肯去,又补充了一句,“找个小婢女,对天玄山庄庄主来说应该很简单吧?”她特地咬重了“天玄山庄庄主”这几个字,闪亮亮的双眸眨了眨,双睫像蝴蝶翅膀般扑扇。 玄机并不意外她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也听出来了她在给自己戴高帽,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 祠堂外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年宿宿立刻跪直打挺腰杆,装作认真思过的模样。 “别装了。”清冷的男声在门口传来。 年宿宿嘿嘿笑了两声,扭头看去。 玄机攥着知画的衣领,跟提溜小鸡仔一样将人带到了她跟前。 知画吓得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一见到自家小姐立马忍不住大哭起来,“小姐!救命!” 年宿宿…… 让他去找人,怎么跟阎王上门索命一样。 玄机将人往她面前一推,双臂环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玄机暗淡的黑眸突然明亮了几分,“所以就是能解?” 年宿宿……真会抓重点。 “嗯,有希望。”她不敢担保一定能解,万一没治好这人一怒之下把她杀了怎么办?毕竟她昨日可是亲眼撞见他杀人的。 “那就有劳年姑娘了。”玄机朝她揖了一揖。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往旁边挪去几步,自认受不起他这一礼。 她很想拒绝,但一想到以后还要给年巧月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肯定要惹上不少麻烦,若能借这个跟天玄山庄庄主交个朋友,日后说不定能请他帮忙。 就算成不了朋友,让他欠自己个人情也不错。 “好吧,我尽量帮你。”年宿宿硬着头皮答应,“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解毒啊,如果治疗期间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引起并发症我都是一概不承担责任的!” 话得先说清楚,免得日后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玄机觉得好笑,刚刚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死就死了”的模样,怎么现在反倒是紧张起来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年宿宿有了他的保证,这才敢搭脉诊治。 毒性确实被压制住了,而且脉象平稳,除非是医术高明的医师,否则看不出来他中毒。 年宿宿重新拟了张方子,添了几味药材进去,除了体内的毒,他还有肝火躁郁的症状,便顺手给他治了。 这一刻,年宿宿庆幸自己穿越前攻读的是中医,并且能到主任的位置,必定研究颇深。 玄机拿到新的方子仔细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收进袖中,连句谢谢都没有就走了。 一名侍卫守在院外的树下,见玄机出来连忙迎上去,“主子,可打探到什么?” 他脸上同样戴着面具,但不是玄机那样的金色蝴蝶,而是银色的鸟翅,大半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截下巴来。 玄机将新药方塞到他手里,“抓药。” 只有两个字,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停留。 第7章 你安陵容啊? 侍卫亦步亦趋跟上去,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殿下……” 玄机脚步一顿,扭头看他,金蝴蝶面具下那一双深如夜潭的黑眸带着几分警告。 侍卫一惊,立马将后面的话吞回肚子,换了称呼“主子,您真的信那位年姑娘吗?” 玄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回宫。” …… 年宿宿将地上的蒲团整齐摆了两排,在一墙牌位面前和衣而卧,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年宿宿在知画的搀扶下回到东厢房。 昨夜睡在祠堂中,蒲团又薄又硬,害得她一夜都睡不安稳,正要补个回笼觉,年巧月就找上门来了。 知画贴心地找了个又厚又软的垫子给年宿宿垫着,如此就算坐下伤口也不会压得很痛。 年巧月进门时知画刚刚固定好垫子扶年宿宿落座。 “呀!姐姐,您怎么还敢坐着呀,是昨日的板子挨得不够重吗?”年巧月绕到旁边,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阴阳怪气年宿宿见多了,年巧月这种低级的讽刺她还不放在眼里。 倒是知画不满地瘪瘪嘴,对年巧月没什么好脸色,碍于主仆身份不好说什么,但一个正眼也没给年巧月。 “小姐,您有需要再叫我,我就在门口。”知画朝年宿宿笑了笑,言外之意就是小姐!年巧月要是敢欺负你记得叫我!我来保护你! 年宿宿抛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知画板着脸走了。 年巧月在年宿宿对面坐下,上下朝她扫了一眼。 刚从祠堂回来的年宿宿,脸色发白,衣裳皱皱巴巴的,头发也乱了。 看她这样狼狈,年巧月觉得心中十分痛快。 除了那一双狐媚子眼,让人看着心烦! 外人都说她处处不如年宿宿,她都不在乎。 可有一样,她很在意,就是样貌。 年宿宿生得好,小小的鹅蛋脸上长满了五官,特别是那一双眸子。 睫毛又密又长,眨眼时像蝴蝶展翅,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本妩媚多情。 可偏偏她的眼睛又大,所以媚态弱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无辜和灵动。 年巧月做梦都想将她的眼睛挖来装到自己脸上。 年宿宿不解她盯着自己做什么,“妹妹可是有事?” 她看年巧月的状态比昨天好多了,靠近也闻不到臭味,就是脖子和手背上还有抓痕,看来痒痒粉的药劲挺强的。 想到年巧月抓耳挠腮的模样,她忍不住低笑。 对于这种带有歧视的目光,年巧月格外敏感,立马就知道了她在笑什么,梗着脖子不动声色地将手背藏进了宽袖中。 “姐姐还笑得出来,昨日把父亲气得饭都吃不下了。都说相府大小姐最是孝顺,怎么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呢?” 年宿宿就知道,她是想来看自己笑话的。也亏她能说出来这种话!自己主动替她背了祸受罚,她一句感谢都没有还要落井下石! 继农夫与蛇,吕洞宾与狗,东郭先生与狼后,又有年宿宿与年巧月。 她翻了个白眼,“药究竟是谁偷的妹妹你心知肚明。” 年巧月装无辜,“我当然知道,姐姐昨天不是当着父亲的面承认了是自己偷的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年宿宿没想到年巧月脸皮那么厚还死不承认。 “年巧月,你要脸吗?”年宿宿没再跟她客气,瞪起大眼就是骂,“药是你偷的,骂我是挨的,板子是我吃的,你还搁这装无辜呢?我前前后后替你背过多少锅了你自己数数!一句感谢都没有就算了,还来我面前犯贱!不骂你,还真当那些破事是我干了的是吧!” 骂完后,年宿宿畅快多了!这两天可把她给憋坏了。 因为那个破系统,她逼不得已给年巧月背锅,年巧月个狼心狗肺的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宿主禁止辱骂系统,否则会被电击惩罚】 突如其来的机械音将年宿宿吓了一跳,她心里的想法系统也能听到? 【背锅系统统治小说世界,能看到任何角色内心的想法】 年宿宿那你说说年巧月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帮她那么多次,为什么她还这么恨我? …… 系统又装死了。 不等回答,年巧月就将她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虽然年宿宿骂得难听,可年巧月却一点不觉羞愧,因为这种话她从小听到大,比这更难听的她都听过。 她自嘲地笑着,“别装了姐姐,你是真心实意帮我吗?在皇后面前刷好感,在众臣面前立温柔善良,体贴入微的好姐姐人设,在父亲面前也处处压我一头,你以为你帮我几次我就对你感恩戴德,从而忽视你背后的算计了吗?” 年巧月眼底闪过一丝狠辣,“我告诉你,就算你帮我千次万次!也依然消除不了我对你的恨意!更何况,你帮我只是想借着我来表现自己,这只会让我更恨你!” 年宿宿瞠目结舌,敢情她做这么多,还让年巧月更恨她了。 听年巧月这意思,就算她做再多,也会被认为别有目的、借机打压、故意炫耀。 “不是,你安陵容啊?”年宿宿忍不住问。 年巧月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留下一句“别白费心机”,年巧月离开了。 摸清楚年巧月内心的想法后,年宿宿放弃了感化她的想法,反正只要按照系统要求,背够999次锅,就能回现代去。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后,年宿宿越发矛盾起来,她一边想年巧月多惹事触发系统任务,好让她早点积累够999点任务经验。 一边又想让年巧月少闯祸,自己好能平平稳稳睡个好觉。 有好几次她正睡得正香,系统突然跳出来说有新任务,她眼睛都没睁开,就赶着去给年巧月收拾烂摊子了,也因此赚了不少纹银和道具,东西都被她存在背包里。 年宿宿用过好几次获取的道具来让年巧月吃苦头,最后就算把事闹大了,只要年巧月没有怀疑她,就不会触发系统。 如此她就能瞒天过海,也让年巧月尝尝惹祸挨罚的滋味! 发现这个bug,让她心里好受很多。 这天,年宿宿还没睡醒,系统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请宿主立即前往缘来酒楼替女主背锅,时限十分钟!】 第8章 踢到铁板了 “多少!?十分钟?!”年宿宿惊醒,猛地坐起身下床穿衣裳,及腰的长发随便拿两根玉簪子盘了起来,然后匆匆赶往缘来酒楼。 路上不忘骂年巧月两句,这大早上的跑酒楼来干嘛!来就算了怎么还闯祸了? 她火急火燎赶到缘来酒楼时,里面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了,都是来看热闹的人,时不时高声附和两句。 “打!” “不能放过她!” “太过分了!” 年宿宿心急如焚,挤不进去,又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好问一旁的大娘,“大娘,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您知道吗?” 大娘胳膊上还挎着菜篮子,看样子是刚买完菜就过来凑热闹了。 大娘一副“你可算是问对人了”的模样,她正愁找不到人说八卦呢,年宿宿这一问,她便噼里啪啦将前因后果全给交代了。 起因是年巧月来酒楼用早膳,小二不小心将水倒洒了,溅到她的新衣裳上。 年巧月生气骂了两句,小二道歉后年巧月仍不依不饶索要赔偿,但她衣裳上只溅了几滴水,两人说话的功夫水渍就消失了,小二自然不肯赔。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年巧月眼见自己不占理,说不过小二,就动手甩了一巴掌过去。 打了人后,才知道那小二是原来酒楼老板的亲侄子,这几日来酒楼帮忙的。 原本只要年巧月给老板侄儿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年巧月是个傲气的,说什么也不肯,认为自己没错,凭什么道歉。 老板一怒之下,要报官抓了年巧月,治故意伤人罪。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年宿宿听了后捏了把汗,年巧月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惹到缘来酒楼的老板,那是踢到硬铁板了。 缘来酒楼的老板是混黑白两道的,江湖上人脉十分广后台也硬,还从来没有人敢得罪他。 年宿宿也不想惹祸上身,和大娘道谢后立马转了身准备走人。 【提醒宿主,还有最后三分钟时间,规定时间内没有替女主解围将会受到电击惩罚哦!】 年宿宿脚刚抬起来又放下,咬牙切齿啐了两句,“年巧月!我真是欠你的!” 她垂眸,掩下满眼悲凉,轻声道 “是,因为你是嫡出,所有人都把你捧上天,我就活该被踩进泥里!” 年巧月转身抹泪,跑出了酒楼。 年宿宿重重叹了口气懒得和她解释,这么敏感的人,她说什么都会被曲解,还不如闭嘴。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十万两纹银已到账,获得一次幸运转盘的机会,是否开启幸运转盘?】 年宿宿心中答了声“是”。 眼前跳出大转盘,上面起码有一百多个格子,而且系统内有好几个转盘,都是随机出现的。 她只记得“获得一次拒绝执行任务的机会”和“100万纹银”,这两个都是她最想要的,就是一直没抽到。 她用意念点下抽奖,闭了闭眼,等待结果。 【恭喜宿主获得移形换位符一张!】 这个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年宿宿心满意足。 系统关闭,年宿宿思绪回到现实中,立马就察觉到了有异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靠着女人的第六感抬头看去,果不其然,二楼走廊上的男子正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还是熟悉的金蝴蝶面具,他今日没穿圆领白袍,而是一身黑色束腕翻领劲装,若不是那面具,年宿宿几乎不敢认。 她左右瞧瞧,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悠哉游哉上了楼。 年宿宿学着他的样子双臂搭在栏杆上,两个人隔了两臂远的距离,她笑着慢慢挪步子靠近他,“公子,您怎么会在这?” 那夜在祠堂,她问过玄机要怎么联系他,毕竟解毒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完成的,玄机只说有需要他会主动来找她,别的一概不肯透露。 知道天玄山庄的人一向神秘,没想到这么神秘。 年宿宿没强求他,反正中毒急着解毒的又不是自己。 今日在这里见到玄机,年宿宿下意识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 第9章 夫人回来了 年宿宿到底不是原主那样的名门大家闺秀,所以对于品茶、赏茶是一窍不通,只能轻嗫几口意思一下,定定地看着某处看似回味,实则是在想今日晚膳要吃什么。 “年姑娘刚才慷慨仗义为年二姑娘解围,实在令我佩服。”玄机勾了勾嘴角。 看似是在找话题让两人的氛围轻松一点,实则他有自己的小心思,将年宿宿往他疑惑的点上引。 玄机不动声色地扫她一眼,见她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便知她没有起疑。 年宿宿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直言道“这有什么,我毕竟是她长姐,她惹在外头惹了事,连累的是整个相府,我多做些,父亲就能少操些心。” 多么感人啊!为了年老的父亲!为了整个相府!她甘愿牺牲自己! 年宿宿都要被自己这一片孝心给感动了,就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会忍不住想笑。 如果系统够智能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跳出来说一句【宿主脸皮真厚】 玄机丝毫没有怀疑,抿上一口热茶后接着问 “但我看年二姑娘好像不是很领情的样子,还出言责怪年姑娘多管闲事。” 年宿宿咂舌,原来他全都听到了。 她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她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我也是。” 多管闲事的玄机…… 玄机旋即一笑,“是在下唐突,年姑娘既不想说,在下便不问了。” 年宿宿没有反驳,她的确不想说。 她和年巧月的恩怨可不止表面的嫡庶之争这么简单,还牵扯到年巧月母亲那一代的恩恩怨怨,总之又长又臭就是了。 年宿宿并没有因为玄机的越界而生气,还主动给他诊脉。 “脉象平稳与常人几乎无异,只要按时吃药,下次毒性发作时,你会好受一些。” 这药能达到这种效果玄机已经很满意了,十分诚恳地道了谢。 年宿宿给玄机解毒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在,所以面对玄机那样真挚的谢意,她有些心虚。 年宿宿将茶一饮而尽,找个借口溜走了。 守在暗处的黑衣鸟翅面具侍卫见年宿宿离开,进了厢房内。 侍卫拱手抱拳,“主子,年姑娘这几日除了给年二姑娘收拾烂摊子出过府外,其余时间都待在府内,没有异常。” 玄机沉吟片刻,“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侍卫站着不动,似乎在犹豫什么,玄机没问,等他主动开口。 挣扎一番后,侍卫单腿折膝下跪,拱手道 “主子!恕属下多嘴!您和年姑娘……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些?” 玄机没有回答。 侍卫情绪激动,“主子,您若需要她给您解毒,威逼利诱哪样不行?她若不从,就将人绑回天玄山庄!何须这么弯弯绕绕呢!” 不怪他这么激进,玄机中毒六年之久,寻遍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如今有了好转的苗头,他当然希望年宿宿可以尽快帮玄机将毒给解了,而不是像今日这样闲坐着品茶聊天浪费时间。 玄机轻叹,“阿隼,我自有分寸。” 阿隼垂眉敛目,闷闷地应了声“是”。 …… 年宿宿回到相府,发现门口停了辆豪华马车,仆从们进进出出,不断地将车上的物品搬进府内。 她正疑惑,知画从府内出来,跑到了自己跟前,两颊通红,面露喜色,激动地道 “小姐!夫人回来了!” “夫人……?”年宿宿迟疑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知画口中的夫人是原主的母亲林月蓉。 半月前林月蓉的母亲去世,她回了趟娘家,直至今日才回相府,所以年宿宿穿书后还没见过这位“母亲”。 不等年宿宿细想,知画已经拽着她往东厢房走了,“夫人在院里等着小姐!这次带了不少新奇玩意回来呢!” 她在脑海中匆匆过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发现这个林月蓉对年宿宿很是宠爱,因此年宿宿和她非常亲。 “冒牌年宿宿”嘴角抽了抽,她在现代时父母早亡,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母爱,更别谈和母亲亲近。 第10章 控女狂魔 虽然林月蓉很爱自己的女儿,但根据年宿宿了解,她的爱已经变得畸形了。 年宿宿很小的时候林月蓉就开始控制着女儿要她听自己的话,学习各种琴棋书画、女红女戒,一旦她表现出一点叛逆,林月蓉就会将她关到小黑屋里。 长久以来,年宿宿养成了怯懦的性子,不敢拒绝别人,更不敢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面对任何人都是柔柔弱弱的模样。 这些在外人看来,是相府的家风家训好,养出了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 这样看来,原主其实也挺可怜的,年宿宿不由得轻叹。 …… 东厢房的院子里放着十几口大箱子,都是林月蓉带回来给她的,年宿宿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一名身着淡蓝色素衣罗裙的妇人立在阶上,正指挥着几名侍卫搬运箱子。 “那箱是衣服,先别送到库房,留着等姎姎回来了将喜欢的款式挑出来再说。” “这箱是些首饰,先入库吧。” …… 年宿宿往前走几步,看清了妇人的脸。圆润饱满的脸颊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但笑起来时眼角还是有细纹,颧骨也在这一刻凸显出来。 她也有一双勾人的狐狸眼,但不像年宿宿的圆而大,而是细长上挑,所以看着多了几分精明。 年宿宿对林月蓉的初印象就是风韵犹存。 林月蓉忙活之余看到了她,笑得更高兴了,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姎姎,快过来。” 姎姎是她的小名,年宿宿乍一听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硬着头皮走近了些,“娘……”她小声唤了一句。 林月蓉没有察觉她的局促,直接上手将她拉到几口大箱子前,命令侍卫打开。 “姎姎,你看看喜欢哪套,挑出来让知画送到房里,底下的是冬衣,放进库房等入了冬再拿出来穿。” 不等年宿宿开口,林月蓉直接替她做了选择,“湖蓝的,天青的都留下来,粉色的收起来吧,太幼稚了不适合你穿。” 年宿宿无话可说,林月蓉支配女儿惯了,自己不好做得太反常,只能由她去了。 年宿宿将知画拉到一边,打探消息,“知画,年夫……我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有给年巧月院里送过去吗?” 知画一头雾水,“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压低了声音,“夫人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没找理由将二小姐打一顿就不错了,怎么会送东西给她?” 年宿宿咂咂嘴,好像也是。 林月蓉讨厌年巧月到什么程度呢? 年巧月一生下来就丢给婆子养在下人堆里,从来没关心过。 但不爽的时候会找人为难年巧月,所以年巧月是在挨打和辱骂声中长大的。 因为那些养她的婆子也不待见年巧月,常常当着她的面骂她的母亲是爬主人床的下流坯子,难产死了是老天有眼给的惩罚。 原主娇生惯养大的,不知道年巧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在林月蓉的耳濡目染下也开始讨厌年巧月,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理所当然认为母亲说的、做的都是对的。 也难怪年巧月会恨年宿宿,她恨林月蓉,恨这个家,这些恨都会加诸到年宿宿身上。 年宿宿没再问了,也没有让人给年巧月送东西过去,因为年巧月一定会认为她在炫耀或施舍。 不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也是一种善良。 院子里的十几箱东西都是林月蓉帮忙整理好入库的,年宿宿跟在一旁当个摆设,乐得清闲。 哪些要留下来用的,哪些要收入库房的,林月蓉一一过目,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将院子清空。 年宿宿适时递上茶盏,扮演一个好乖乖女的形象,“娘,辛苦啦。” 林月蓉再累,有女儿这么一句话,觉得值了。 一个月不见,她总觉得女儿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所以还是按照以前的作风,规划好一切,女儿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情绪,还像以前那样贴心地奉上一盏茶,她胸口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年宿宿暗暗松了一口气,得亏她有原主的记忆,否则惹怒了这个控女狂魔,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送走林月蓉,年宿宿将知画拉到一旁,打算再问问有关年巧月小时候的事,余光却瞥见院门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 “怎么了小姐?”知画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小姐将她拉走,又忽然一脸警惕,什么也不说,搞得她也心惶惶的。 年宿宿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吩咐知画带两个侍卫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院去将门口那人抓来。 知画不敢含糊,应了一声立马去了。 年宿宿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随手拿起石桌上的库房账本翻了又翻,嘴里喃喃道 “翡翠坠子一对、银镯一双……” 很快,知画与两名侍卫回来了,押着一名婆子跪到她面前。 年宿宿卷起账本,双臂环胸,居高临下打量着这婆子,片刻后语气肯定地道 “张婆子,你在我院外鬼鬼祟祟做什么?” 年纪将近六十,在东厢房偷偷摸摸,除了年巧月身边的张婆子还能有谁? 张婆子死乞白赖地笑着,晒得黢黑的老脸上一双深深凹陷的浊眼透露着猥琐,一笑那满脸皱纹便像被揉皱了的纸一样堆叠起来。 “大小姐,我哪里就鬼鬼祟祟了?这不听说夫人今天回来,我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嘛!” 年宿宿扫一眼她发黄发黑的两排牙齿,顿时有些反胃,不动声色退后了几步,“是吗?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当然!”张婆子一口咬定下来,笑得更谄媚了些。 年宿宿冷哼一声,这婆子当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呢。 每回林月蓉送东西到东厢院,她都装模作样在门口闲逛,那脖子恨不得钻进院子里来。 年宿宿没有戳穿她,敲打几句便放她走了。 张婆子如临大赦,脚下生风似地跑回西厢房。 张巧月没有年宿宿待遇那么好,可以一个人住一个院子。 她所在的西厢房只不过是西厢院中一间偏僻的小屋,但总比和仆人们住在后院的大通铺要好。 年巧月正做着女红,见张婆子大汗淋漓地跑回来,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 第11章 要罚就罚我 不等年巧月开口问,张婆子就忍不住骂了起来,“二小姐!您都不知道林月蓉那毒妇给年宿宿送了什么好东西过去!要四个人才能扛得动的大箱子足足有十五箱呢!” “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短着我们也就罢了!如今回趟娘家捎了那么些东西回来,却一个铜板都不舍得分给西厢房,让相府上下怎么看您这个二小姐?虽说不是嫡出的,但怎么说也是年家的血脉啊!她……” 她一时口快,不小心揭了年巧月的伤疤,反应过来后立马噤了声。 张婆子心中愤懑不平,她跟着年巧月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平时总唠叨要她找机会表现自己,被别人记住了才有出头之日,偏这死丫头是个没用的,哪哪都比不过年宿宿,否则老爷眼里也不会只有那一个嫡出的女儿! 年巧月嘴唇骤然发白,双手止不住颤抖,绣针刺进了指尖也浑然不觉,张婆子说的何尝不是她的心里话?可她又能怎么办?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来,“算了张嫂,不过是些衣裳首饰,不要也罢。” 张婆子恨铁不成钢,一拳砸在石桌上后顺势坐了下来。 年巧月拿帕子擦去指尖的血迹,淡淡扫了她一眼,眼中没什么情绪。 张婆子一向没规矩,她总斥骂府里人瞧不起年巧月这位二小姐,但她自己也从没尊敬过年巧月,更别说把她当主子。 “二小姐,若是你母亲还在,定不会让你过得这么惨。” 张婆子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恨林月蓉那个恶妇,害得她刚生下你就撒手人寰了!” 这些话年巧月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觉得就算她母亲还在,也不会比现在好。 一个趁主母怀孕爬老爷床的丫鬟,能有多好的待遇? 年巧月自嘲地勾了勾唇,没有接张婆子的话。 张婆子自讨没趣,啐了林月蓉和年宿宿两嘴便走了。 房里只剩年巧月一人,她平静的脸突然变得阴沉,盯着桌上烧了半根的红蜡,眼中恨意弥漫。 是夜。 年宿宿做了个梦,梦到她完成系统任务回到现代。 在夜店里点了十个男模,个个185、八块腹肌、肩宽腰窄,她两只胳膊各抱一个,另外八个争风吃醋。 一个弟弟靠在她肩膀上,“姐姐,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年宿宿口水淌了一下巴,刚要点头,另一个弟弟红着眼靠了过来,一双水汪汪的狗狗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就在年宿宿咽下口水等着弟弟撒娇时,他粉嫩的双唇一张一合发出了冰冷的机械音:【系统任务发布,请宿主二十分钟内到正堂为纵火的年巧月背锅】。 “我艹!”年宿宿跟见到鬼一样惊恐地推开他,双眼一睁,她吓得坐了起来,脑子还没清醒就被迫开始运转。 年宿宿肯定刚刚的机械音不是梦,而是年巧月又闯祸了,她耳膜现在还有些震感。 急忙忙穿戴好后,年宿宿跑出门,正疑惑年巧月放火烧哪了,转头就看到她的库房上方一阵浓烟飘起,看样子火刚灭不久。 “什么!?”年宿宿的脸有些扭曲,“年巧月把我的库房烧了还要我去给她背锅?!你有没有搞错啊喂!” …… 回应她的是黑夜无尽的沉默。 年宿宿无语,就知道这个破系统没用。 相府正堂。 年巧月与一名侍卫跪在下首,年丞运和林月蓉坐在正前方。 堂内气氛十分压抑。 年丞运冷着脸,道:“你确定看到二小姐在库房附近逗留吗?” 侍卫瞥了年巧月一眼,寻思反正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得罪便得罪了,否则最后受罚的还是他们这群看守的。 “是,老爷。小的巡逻时千真万确看到二小姐往东厢院库房方向去了,一刻钟后库房便走水了。” 他没说是谁放的火,矛头却对准了年巧月。 年丞运握紧了拳头,对年巧月既生气又失望,“巧月,你为什么要放火烧宿宿的库房?” 林月蓉咬牙切齿道:“她定是嫉妒姎姎!” 她给自己女儿的东西几乎全收在库房中,如今被年巧月一把火给烧没了,让她怎么能不气! 偏偏年丞运对年巧月心中有愧,又要在下人面前立公正的人设,所以又是让人搜查又是提审侍卫的,否则她早将年巧月拖下去打板子了,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年巧月抽泣几声,弱不禁风的模样随时要倒下,她红着眼眶,正要承认,身旁“扑通”跪倒了一人。 年宿宿气定神闲,朗声道:“爹、娘,火不是妹妹放的。” 年巧月蹙眉,直觉告诉她年宿宿要破坏自己的计划。 她是故意烧了年宿宿的库房,又故意让巡逻的守卫看到自己的,为的就是借这个机会在年丞运面前诉说自己的委屈,利用年丞运心中那一点愧疚,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年宿宿来,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才没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来。 和年巧月一样不满年宿宿出现的还有林月蓉,她激动地站起身,拔高了音调,“姎姎!你过来干什么!这些事不用你管,快回去休息!” 但年宿宿没有像以往一样低眉顺眼地应“是”,而是直接忽视了她的话,朝年丞运道: “爹,库房是我不小心点燃的,要罚就罚我吧。” 林月蓉脸色瞬间变了,年宿宿竟然没有听她的话!还帮年巧月开脱! 年丞运听后沉吟片刻,问:“宿宿,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宿宿面不改色,“女儿想起今日母亲带回来的首饰中有个金钗十分漂亮,便想去库房拿出来,结果离开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便烧了起来。” 她伏地,“请父亲责罚。” 林月蓉看着堂下的女儿,觉得十分陌生。 年丞运暗暗松了一口气,若真是年巧月放的火,他反倒为难。 “既是不小心,那库房又是你的,责罚便免了吧,以后小心些就是。” 年宿宿眉尾一挑,不用挨罚自然是最好的,欢欢喜喜地叩头谢了恩。 最后年丞运赏了年巧月好些东西作为冤枉她的补偿,年巧月只能假装大度乖乖收下。 可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金银珠宝!若不是年宿宿捣乱,她的计划早成功了! 年巧月恨得牙痒痒。 第12章 月光宝盒 年宿宿知道林月蓉一定会不满自己方才的表现,为了避免麻烦,事情解决后她是第一个冲出正堂离开的,林月蓉想留都留不住。 回到东厢院,系统发放了奖励,十万两纹银和一次抽奖机会。 她果然当场点下了抽奖键。 【恭喜宿主获得道具*月光宝盒*】 “月光宝盒?”年宿宿观察着那个小盒子,发现和《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的月光宝盒长得很像,那作用应该也是一样的,能让时光倒流。 月光宝盒是她目前为止抽到的道具中最实用的一个,以前的“痒痒粉”“手舞足蹈丸”都只能捉弄人,月光宝盒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条狗命。 年宿宿翻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攒了一百多万两了,之前背锅抽到的一堆道具都放在包里积灰没用过。千辛万苦拿到的东西,可不能浪费,她得找个机会把道具都给用掉。 翌日。 年宿宿被皇后召进宫,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联想起寿宴那日的种种,她猜测皇后此番是为了她和庆王秦奉天的联姻。 传旨的公公将人带到钟粹宫外便进去通报。 年宿宿立在阶下,理了理衣襟,她特地打扮得素净,一身宫缎素雪绢裙,就连头上都只插了几根簪子。 若庆王也在,希望他看到自己这么普通的样子能劝劝皇后,断了联姻的念头。 皇后看上的是年宿宿背后相府的势力,但依庆王那性子,他若不中意,定不肯娶。所以她是有一份希望寄托在庆王身上的。 公公传了话出来示意年宿宿进去。 遗憾的是,庆王不在。 年宿宿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乖巧地行了礼。 皇后高兴地招呼她坐到自己旁边,还亲昵地握着她的手。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皇后话锋十分自然地转到了年宿宿的婚事上。 “年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你是年家的大小姐,又是嫡出,挑夫婿一定不能含糊,必须要门当户对才行,家世、样貌都不能差的。”皇后轻抚着她的手背,如同一个母亲对女儿嘱咐一般。 可年宿宿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情,只看到了满满的算计。 她装作没听懂皇后的言外之意,扯起嘴角笑了笑,“娘娘说得是,我会好好考虑的。” 皇后见她这么不上道,只好挑明了说:“本宫很喜欢你,若你愿意嫁给奉天,做本宫的儿媳,本宫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敛起了笑容,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年宿宿,无形中带着压迫感。 年宿宿僵住,这是商议还是下令啊?皇后这威胁的眼神分明在说她若不同意就没有好果子吃。 可秦奉天是原书的男主,他是要和年巧月在一起的!若她嫁给秦奉天那年巧月怎么办?剧情还怎么走?她还怎么完成任务回到现代? 不行,她绝对不能嫁给秦奉天! 年宿宿咬紧了下唇,面露难色,惶恐地眨了眨眼睛,希望皇后能读懂她目光中的拒绝。 皇后装傻充愣地移开视线,又恢复了笑容,软声软语地给她说好话,“年姑娘,你我虽同为女子不参与政事,但生在世家,就该有自觉为家族做贡献的意识。” 皇后顿了顿,余光观察着年宿宿的表情,见她没有露出不耐烦和抗拒,这才接着道:“朝中的局势年姑娘应该是清楚的,若你嫁给奉天,奉天有了相府相助,日后……” 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秦奉天当上太子,以后就是皇帝,年宿宿便是未来的皇后。这样大的诱惑,试问哪个世家小姐能拒绝? 年宿宿能。 她噙着笑摇了摇头,“多谢娘娘美意,但臣女不想用婚姻做交易。王爷气宇轩昂,有逸群之才,臣女自认配不上王爷,请娘娘收回诚意。” 年宿宿心中嘀咕,自己这回答算是天衣无缝了吧? 皇后再怎么想两家联姻,自己的颜面还是要顾及,她把话说得这么绝,皇后不可能再拉下脸来劝。 “是本宫考虑不周,没有事先和年姑娘商量过,这么唐突地提出来吓到你了吧?”皇后温柔地笑着,仿佛刚刚那个施压威迫的人不是她。 年宿宿乖巧地笑着摇头。 皇后拉着她又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联姻之事。 年宿宿从钟粹宫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她叉腰,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这下皇后应该彻底放弃让自己做她儿媳妇的想法了吧? 下一秒,系统突然跳了出来。 【警告!警告!宿主触发隐藏剧情,即将提前进入大结局!达成隐藏成就*远离故土,番帮和亲*】 【温馨提示,在小说世界的肉体死亡前,宿主没有完成任务,灵魂会跟着肉体一起死亡,永远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年宿宿内心大骂一句:我艹! 怎么还有提前进入大结局这种东西?系统绑定的时候也没说会触发隐藏结局啊! 她左思右想,总觉得离谱,自己明明拒绝了皇后的联姻请求,怎么会……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后让她嫁给庆王,她不肯,但皇后又怕她嫁给其他皇子,带着相府的势力和庆王争皇位,所以干脆直接送她去和亲,以绝后患。这皇后表面看着和和气气,背地里却把她给卖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年宿宿手忙脚乱地打开背包,视线飞快扫过里面的道具,目光最后落在“月光宝盒”上,没想到昨晚才得到,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点击“使用”,一阵刺眼强光出现,年宿宿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三秒钟之后,她试探地睁开眼睛,皇后慈爱的笑容出现在面前。 年宿宿一愣,她这是回到哪个剧情点了? 拒绝前?拒绝后? 如果是拒绝后的,那她回来有什么用?还不是死路一条! “朝中的局势年姑娘应该是清楚的,若你嫁给奉天,奉天有了相府相助,日后……” 皇后说出这句台词的时候年宿宿松了一口气,看来系统还是有良心的。 斟酌片刻后,年宿宿道:“娘娘,您说得臣女都明白。”她露出个喜不自胜的笑容来,“只是婚姻不是儿戏,臣女虽有心,但还是要回去与父亲商议过后再作决定。” 她回答得模棱两可,反正只要让皇后知道,自己有站队庆王的倾向,就不会被送去和亲了吧? 第13章 解开误会 皇后认同地点头,“这是自然。你回去与年丞相慢慢商讨,然后再来给本宫答复。” 年宿宿应下。 有了年宿宿的保证,皇后心情大好,拉着她说了许久话,多数是和庆王有关的,例如庆王小时候的糗事和年少时的趣事。 年宿宿一点都不感兴趣,还得装作听得很高兴的样子。 再次走出钟粹宫,她忐忑地等了好一会儿,系统没有再弹出来发布死亡通知,心中的大石才算真的落地。 年宿宿心情沉重地往朱雀门方向走。 没想到自己的选择会直接影响原主的结局,看来以后得谨言慎行。 在朱雀门前,年宿宿看到了一了个熟悉的身影。 男子背对着她,身形颀长,身着淡黄束腰长袍,头戴玉冠,负手而立。 他在朱雀门做作什么?天玄山庄不是有规矩不得与皇宫中人来往吗? 年宿宿有些疑惑,她加快步子走上前,正要喊人,在看到他袖口处的暗纹绣的是盘龙后,年宿宿反应过来这人不知不是玄机。 那男子似乎察觉到查觉到她的靠近,警惕地转过身,两人迎面对上,年宿宿避无可避。 男子剑眉星目,英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自带邪性,黑眸却如古潭般深沉压抑。 “年姑娘?”他眉尾一挑,含笑看着她,有些惊讶。 这是当朝太子秦君郁。 年宿宿垂目,退后几步朝他行礼,“见过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宫寿宴上她驳了秦君郁的面子,导致自己见到他有些心虚。 还担心京城里自己厌恶他的谣言是否传到了他耳朵里。 她可不想树敌太多,一个年巧月已经够她烦的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和这位阴郁太子互相保持无感的态度。 秦君郁见她这谨慎小心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声音中也带了些笑意,“年姑娘进宫有事?” 年宿宿点头,“皇后娘娘邀臣女一同品茶。” 秦君郁“哦”了一声。 她的头从始至终都没抬过,堕马髻上只插了几根素簪子,身着素色绢裙,不像她平时的穿衣风格。 秦君郁眉心微拧,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 年宿宿见他没再说话,想借此机会和他解释那日寿宴的事,话到嘴边,秦君郁先一步开了口,“那日在寿宴上匆匆一面,未来得及同年姑娘打招呼,今日再见,竟觉得十分亲切。” “嗯?”年宿宿蹙眉,不理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他听到了那些传言,所以在阴阳怪气?怪不得听着话里有话。 她咬紧下唇,更心虚了。 闭了闭眼她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殿下,那日皇后寿宴,您上前见礼时,我并非故意离席,实在是身子不适。也不知怎么传出去就变成我对您……有意见了。” 她不敢说“厌恶”两字,怕这太子听了更生气。 秦君郁失笑,原来她是为这事怕自己。 “年姑娘因为这事耿耿于怀?” 年宿宿迟疑了一下,倒不是耿耿于怀,她实在怕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被人记恨了,所以能解释的误会还是尽早解开得好。 她点了点头,“嗯……臣女无心冒犯殿下,听了传言后寝食难安,实在过意不去,更担心殿下因谣言而困扰,直到今日有机会便同殿下说清楚,望殿下勿怪。” 秦君郁似笑非笑,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 年宿宿暗暗松了口气。 相府。 年宿宿心事重重地回到东厢院,发现玄机在等她。 “找我干嘛?”年宿宿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推开门示意人进屋。 玄机跟着她入内,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知道她心情不好,想问又怕唐突了,只好先说自己的事,“这几日总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混身发热,我担心是不是药有副作用,所以想来请教一下姑娘。” 年宿宿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为这事儿。 玄机垂眸,“我见姑娘似乎心情不大好,不如改日我再来?” 年宿宿什么也没说,眼神指了指凳子。 玄机听话地坐下。 年宿宿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来,胳膊上没有黑线,应该不是药和毒冲撞了。 她没心情欣赏这诱人的肌肉,一脸生无可恋地给玄机搭脉。 在玄机担心、沉重的目光中,年宿宿告诉他:“你这是上火了。” 玄机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连忙抽回胳膊,“哦哦……多谢年姑娘。” 他理好衣袖,发现年宿宿托着腮在发呆,脸色依旧不大好。相处这几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低落。 记得在祠堂他扬言要杀了她,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遇到烦心事吗? “咳咳……年姑娘是遇到麻烦了吗?需不需要帮助?”玄机隐隐有些担心。 年宿宿睨他一眼,他立马怂了,目光闪躲开给自己找借口,“我是看在你给我解毒的份儿上才帮你的。你知道天玄山庄接一个委托要收多少银子吗,堂堂庄主免费为你排忧解难,你都不领情?” 年宿宿不屑地“切”了一声,天玄山庄虽然是江湖上势力最强的委托组织,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她毫不避讳,直言道:“我的事,你帮不了。” 且不说这是皇家私事,外人干涉不了,就凭天玄山庄有一条规矩是:“不得参与皇家任何事务”,玄机就帮不了她。 难不成堂堂庄主要带头破坏规矩?年宿宿还不指望玄机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玄机上一秒还因为她夸天玄山庄而骄傲,下一秒就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他顿时不乐意了,年宿宿这是在挑战天玄山庄的权威! 玄机大手一挥,扬言:“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什么事是我解决不了的!” “好啊。”年宿宿打直腰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皇后娘娘想让我嫁给庆王,我不想嫁,你能帮我推了这桩婚事吗?” 玄机:…… 年宿宿仍旧盯着他,一双透亮的小狐狸眼仿佛在说:怎么样?我就说你帮不了吧。 玄机垂眸,他确实帮不了年宿宿,为此有些愧疚,语气也变低沉了,“天玄山庄有规矩,不能插手皇家的事。” 第14章 吃点好的吧 “我知道……”年宿宿嘟囔了一句。 否则玄机主动要求帮忙,她怎么可能拒绝?自己帮他诊脉开药也是要收点好处的,冤大头的事她可不干。 玄机突然话锋一转,问她:“你为什么不想嫁给庆王?” 年宿宿不问反答,“我为什么会想嫁给庆王?” 她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庆王的形象,嫌弃地摇了摇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人设上连一点能吸引她的点都没有,更别说还有其他因素制约着。 “我和庆王也就见过几次面,连他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两个不熟悉且没感情的人成了亲也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再说庆王长得还没太子殿下一半帅呢,也没殿下高,身材应该也没殿下好……啧啧啧,我还是吃点好的吧。” 这两人一比较起来,年宿宿真觉得庆王不配当原书的男主,明明秦君郁才是男主标配好不好? 玄机愣了一下,面具下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 蝴蝶面具挡了一半的脸,让人看不清,剩下半张没被遮住的跟青虾入开水一样红得彻底。 年宿宿也不知道他脸红什么,难不成是被自己这直白的表达给吓到了? 也是,古代的人思想还没那么开放。 “你就是因为庆王样貌不好才不愿意嫁给他?”玄机有些意外,又有些想笑。 年宿宿矢口否认,“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她不是因为样貌不好才不喜欢庆王,因为庆王身材也不好。 当然这些都是很表面的因素,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卷进党派斗争中。 年宿宿托腮,收起了玩笑的姿态,认真地问玄机,“你知道皇后为什么想让我嫁给庆王吗?” 玄机勾了勾嘴角,这一抹笑别有深意。 “皇后想扶持庆王上位,把当今的太子踢出局,但是太子的生母是先皇后,又是嫡长子,他虽德不配位,朝中的‘嫡长子继位’派却十分支持他,就算皇后有实力雄厚的母家,也说不过那些儒臣的三寸不烂之舌。” “所以皇后想用联姻的方式拉拢拉笼相府,让年丞相支持庆王。年丞相位高权重,一旦他一但他站队庆王,朝中那些中立派也一定会动摇,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 玄机分析得头头是道。 年宿宿听得头皮发麻,她只知道皇后要借相府之势争太子之位,却从没想过自己是否嫁给庆王会影响到未来的皇位究竟是谁坐。 这样一来她更不能嫁给庆王了,原书中是年巧月嫁给庆王才助他成事的,要嫁也是年巧月嫁。 “这是你自己猜的啊,不是我说的。”年宿宿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吐出一口浊气,冷静下来后发现不对劲,“你为什么对朝中的事这么了解?天玄山庄不是不与皇家来往吗?” 玄机面不改色道:“天玄山庄除了接委托外还是个情报组织,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知道。” 年宿宿恍然大悟,所以天玄山庄是个全能的组织?怪不得在江湖中顶起了半边天呢。 关于太子的身世,年宿宿还真不太了解,原书她只看了一半,前面主要讲述的是受尽打压的庶女年巧月是怎么样一步步成长,向世人证明了庶女不比嫡女差,还与庆王秦奉天陷入爱河,后面的她就不知道了。 听玄机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为什么秦君郁无所事事还能稳坐储君之位了。 至于他是不是真像表面那么没用,年宿宿不敢肯定,毕竟他是全书最大的反派。 “总之我不想嫁给庆王,也不能嫁给庆王,你帮不了我,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年宿宿瘪嘴。 玄机将刚才的对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发现她还是没说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庆王。 他扬起下巴,道:“别想就这么蒙混过关,你还没说原因。” 年宿宿“嘿嘿”笑两声,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其实是我和天玄山庄一样,不想卷进宫里明争暗斗的破事中,更不想拿自己的婚姻做交易作交易。再说庆王与太子之间的储位之争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是公平竞争的,凭什么庆王作弊做弊!还想靠女人上位呢,不要脸!” 若不是因为庆王想靠女人上位,她根本不会卷进这场纷争中,又哪来那么多麻烦事? 没想到年宿宿的想法竟和自己出奇一致,玄机忍俊不禁,“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 年宿宿得意地哼哼两声,“我的话都是至理名言!” 玄机看她这傲娇的模样,非但不反感还觉得有些可爱,活像个小狐狸。 意识到自己有这危险的想法后,他怔住了。 年宿宿没查察到他的变化,心中已经盘算起要怎么在不触发隐藏结局的情况下搅黄这门亲事。 比如让颠覆年宿宿在皇后心目中的形象,将自己粗鲁、蛮横无理的一面展示给皇后,让她讨厌自己,觉得自己配不上庆王。 又或者让庆王厌恶她。皇后对这唯一的儿子十分宠爱,处处包容,若庆王不肯娶自己,皇后说不定就将目标转移到年巧月身上了!不仅脱了身,还顺利推动了剧情! 年宿宿心中感叹:难道我真是个天才! 想好对策后,年宿宿心情大好,正要和玄机说,玄机好像躲着她一样,随便拿个借口搪塞了她就走了。 …… 玄机翻墙出相府,刚落地就被外头立着的阿隼吓了一跳,他过来的时候说过不必让人跟着。 他眉头一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隼看了眼他脸上的蝴蝶面具,颔首道:“主子,圣上召您入宫。” 玄机脸色一沉,沉吟片刻后朝京中私宅方向走去。 阿隼在门外候着,取下脸上的鸟翅面具,露出硬朗的脸庞来,又粗又浓的黑眉上方赫然一道一指长的刀疤,他放下斜刘海挡住刀疤,收起了面具。 一刻钟后。 玄机从房内出来,换上了淡黄色龙纹常服,腰间佩玉,头束玉冠,一双泛红的丹凤眼格外漂亮,就是眼神太过阴沉,浑身上下透露着“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气息。 “殿下。”阿隼恭敬地揖了一揖。 秦君郁“嗯”了一声,吩咐他去备马,准备入宫。 第15章 杀人案 皇宫御书房。 秦君郁立在下首,垂眉敛目。皇帝双臂大张放在龙椅扶手上,背靠椅身,以一种审视的凝态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解。 他有五个儿子,他还是王爷的时候便与福晋生下了秦君郁。幼时的秦君郁是个活泼好动、聪颖过人的孩子,他学什么都比同龄人要快要好,以至于他这个当父亲的十分骄傲。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变得沉默寡言、阴郁孤僻的呢?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五个儿子中,他最不了解,也最看不透的,就是秦君郁。 秦君郁似乎习惯了父亲用这种目光看他,抬眸后平静地道:“父皇,您召儿臣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生疏的语气和口吻完全没有父子间的亲近,而是君臣之别。 皇帝收回目光,从案上如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抽出来三本,往前一递,示意秦君郁去接。 秦君郁低头上前,双手接过折子。 他一目十行,将折子上的内容过了一遍,三本奏书,报的都是同一件事,他脸色愈发沉重。 “这么大的事,居然现在才来报。”秦君郁眉头紧锁,言语有责怪之意,语气却出奇地平淡。 那三本奏折分别来自三位大臣,都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 吏部尚书的二女儿于十五前日失踪,十二日前找回,尸体是在城外的河边找到的,被人发现时衣不蔽体,混身是伤,最残忍的是下身被划得血肉模糊。 其他二位大臣的女儿亦是如此,先后失踪,死法一致。 皇帝扶额,“世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这样惨烈的死状,已经不是一般的杀人案了,凶手要么是心理扭曲,要么是有特殊癖好。 而且专挑大户人家的小姐下手,很可能是和豪门世家有仇。 秦君郁捏紧了三本奏书,骨节泛白。 他们每拖延多一日,就多一名受害者,就因为所谓的名声,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说不定已经盯上了下一个受害者! 皇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顺势道:“君郁,这案子就交由你来查吧。” 秦君郁先是一怔,眼中划过一丝震惊,旋即俯首作揖,朗声道:“儿臣定将凶手缉拿归案,还盛京一个太平!” 他一向不理事,空有个太子的名号,皇帝深知他脾性,也从不让他处理政务,以至于皇后党每次都拿这个理由逼皇帝另令储君。 这次皇帝竟然将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他,看来皇帝也不想让皇后党得逞,急于让他立下政绩。 皇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君郁,你入主东宫已有三年,父皇不曾逼迫你做过什么,你不想处理朝政、不想接管六部、不想练兵作战,父皇都一一交由其他人处理。” “但父亲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如今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你必须要德行端正、励精图治才能让你的臣民信服你,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终日无所事事,放浪形骸。” 御书房里弹骇太子的奏折几乎占了书案的一半,皇帝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秦君郁面不改色,撩袍下跪,“谢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 皇帝摆摆手,“罢了,你且下去吧。这案子一定要好好查,认真查。” 每每他说教,秦君郁都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明白其中深意。 秦君郁谢恩离开。 阿隼立在阶下,见秦君郁出来暗中观察着他的神情。 “别看了。”秦君郁扫他一眼,将那三本奏折塞到他怀里,“单子来了。” 阿隼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秦君郁已经走远了。 他连忙跟上,一路小跑一路看,表情凝重。 “殿下,圣上怎么委托您查案了?” “什么委托?” 阿隼囧迫一笑,自己掌嘴,“呸呸呸,不是委托不是委托。” 天玄山庄的人才会接委托,东宫太子不会。 秦君郁头都没回,“让你查你就查,哪那么多废话。” 天玄山庄情报网遍布天下,要找一个人的下落还是很容易的。 阿隼平时呆呆的,但办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上午让他去找人,晚上就有结果了。 东宫。 秦君郁将三起案子仔细捋了一遍,发现杀人凶手做案时间十分有规律,吏部尚书的女儿是十五日前失踪,十二日前找到,光禄大夫的女儿日十日前失踪,七日前找到,太卜令的女儿五日前失踪,两日前找到。 按这个规律,下一个受害者,会在今夜失踪。 秦君郁立马紧张起来,盛京这么大,世家百余户,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凶手或下一个受害人,都不是易事。 可若不在今夜将人找到,就会再多死去一个人。 此时,阿隼火急火燎地回来了,语气中带着雀跃,“殿下!查到了!” 秦君郁难掩激动之情,“人在哪?” 阿隼脸色却霎时变得沉重,“殿下,我们的人看到嫌疑人这两天在相府附近徘徊。” 相府有两位小姐,一位是嫡出的大小姐年宿宿,一位是庶出的二小姐年巧月。 前三位受害的,都是嫡小姐,相府的也不会例外。 阿隼担心,若那位大小姐出了事,殿下的毒就无人可解了,所以才紧张。 秦君郁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自己身上的毒,而是年宿宿。 “去相府!” …… 夏夜炎热,蚊虫又多,年宿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拿扇子边扇风边在心中默念: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可越睡不着,心中越焦燥,她干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恍惚之间好像看到窗外有火光闪烁。 “年巧月不会又放火烧东西了吧?”年宿宿首先想到的就是年巧月火烧库房。 隔着窗纸,她看不真切,但那火光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年宿宿怕这次烧的是自己,匆匆忙忙披了衣服下床,出门前不忘拿把匕首在手里。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月光满地,庭上如积水空明,哪有火光? 她立马查觉不对劲,转身想跑回房间。 一名身型高大,身着黑衣的男子挡在她的房门前,黝黑的脸上露出个猥琐的笑容来。 “年宿宿?”男子舔了一下嘴巴,眼中的贪婪溢出,“果然名不虚传,是位大美人儿。” 年宿宿攥紧了袖中的匕首,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男子突然扑上前,将年宿宿搂到怀里,“干什么?等会儿让爷好好疼你,你就知道爷是谁了!哈哈哈……” 年宿宿推不开他,毫不犹豫拿匕首朝腹部捅了他一刀。 男子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被这一举动激怒了,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她手中夺走匕首,反架到她白嫩的脖子上。 “你个臭婊子!居然敢捅老子!老子不介意和尸体快活!”男子面目狰狞,在月光下如同吃人的厉鬼。 第16章 你人还怪有礼貌嘞 “啊!”年宿宿吓得惊叫一声,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四肢僵硬。 她刚才刺这男人一刀,一来是想让他失去攻击力,二来是想借此吓退男人,没想到非但目的没达成,反而激怒他了。 不等她想应对之策,冰冷的机械音便响起:【系统检测到宿主受到致命威胁,即将触发隐藏结局*死无全尸*】 也是这个提醒,让她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个系统。 年宿宿立马打开背包,从一堆道具中找到一个“移形换位符”。 “去死吧!” 随着身后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年宿宿的脖子上立马感觉有尖锐之物压了上来。 生死存亡之间,她点下“使用物品”。 一道强光闪过,只是眨眼间的事,年宿宿就由被动变主动。 她站在男人身后,一手薅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冰凉的匕首上已经有一道血印,年宿宿不知道那是她的血还是男人的血。 男人显然也懵了,他垂眸看着空荡的双手,又惊觉脖子上抵着柄发凉的刀刃,背脊一下就僵硬了。 年宿宿是不敢杀人的,但事已至此,她只能佯装镇定,沉着声恐吓道: “就凭你,也敢动本小姐?我动动手指,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胸膛起伏剧烈,但仍不敢大口喘气,生怕这亡命之徒会看出破绽来个反杀,那她真的死定了。 男人沉默了片刻,似是相信了她武艺高强,动作神速,所以才能在眨眼的工夫夺了匕首反客为主,他放缓了声音,带着些讨好,“年大小姐,我……我知道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闯相府还差点伤了姑奶奶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年宿宿不信他是真认怂,又不敢明目张胆喊人,只好打开了背包,看还有没有能用得上的道具。 也就是打开背包的这一刹那,头顶瓦片一阵响动,她警惕地收起背包抬眸往上看。 月光之下,一个黑影蹲在右上方,从檐上跳下,凌空抬腿就往她的方向踹来。 肉体重重砸在青石砖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年宿宿与歹徒双双侧着倒下,她一阵头晕目眩,但手中匕首仍不敢松开,倒是歹徒反应迅速,连滚带爬起了身然后朝后院方向跑了。 年宿宿摔得肉疼,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倒是看清了将她踹飞的是何人。 那人见歹徒逃了,作势要追过去。 “殿下!”年宿宿出声将人喝住,“别追了。那歹人对相府地形熟悉,你初来乍到很容易被绕晕,再说他被我刺伤,逃不远的。” 秦君郁看着歹徒消失的方向,心有不甘,扫了一眼还半躺在草地上的年宿宿,轻叹了口气,伸了手将她拉起来。 年宿宿站直身子,拍去衣裙上沾到的草屑。 秦君郁后退几步,郑重朝她揖了一礼,“抱歉年姑娘,方才没看清,以为是你被歹人挟持了,所以才……” 所以才一脚将她踹飞…… 年宿宿讪讪一笑,不大在意地挥了挥手,“我没事,殿下不必担心。” 若不是秦君郁出现,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系统给的道具固然是开挂般的存在,但并不能助她逃脱,等歹徒发现她其实不会武功,下场一定很惨。 所以她这一脚挨得值,就是原主这小身板太娇弱,现在还觉得浑身疼。 话是这么说,但秦君郁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细细回想方才的场景,年宿宿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竟将五大三粗的男人给生擒了,任谁都不会信。 他抬眸用一种端详的目光打量年宿宿,“年姑娘方才是怎么将歹人制服的?本王见姑娘不像习武之人,没想到竟这么……生猛。”他扯了扯嘴角。 年宿宿心虚地挠挠头,尴尬地笑着,“呃……三脚猫功夫罢了。” 见她不想多解释,秦君郁没继续问。 皎洁月光之下,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年宿宿从刚才的恐慌中脱离出来后才想起来问他,“殿下怎么会深夜出现在相府?” 秦君郁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子,深夜潜入相府,还出现在她这个大小姐的东厢院,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别有用心。 秦君郁神色自若地解释:“圣上命本王调查一起连环杀人案,正好查到凶手近几日在相府附近活动。而且这个凶手作案时间十分有规律,正好今日就是他动手的时间,本王担心年姑娘有危险,所以暗中潜入了相府,并非图谋不轨,请年姑娘见谅。” 说罢,他又颔首拱手作揖。 年宿宿玩笑道:“你人还怪有礼貌嘞。” 她看过那么多古言小说,书中的男主一向是如同登徒子一般,什么深夜潜入女主闺房,还没在一起就牵手亲嘴都见怪不怪了,这秦君郁居然这么知礼数懂分寸,难道是因为他不是男主吗? 她咋舌,那秦奉天应该就是那个登徒子。 可他的人设是下水道扭曲爬行的阴暗批啊!年宿宿没办法将眼前的秦君郁和书中的秦君郁联系起来。 秦君郁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不由得笑出了声。 很奇怪,又很有趣地用词。 年宿宿笑不出来,特别是反应过来秦君郁刚刚说的“连环杀人案”,她脸色更沉重了。 她居然和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待了那么久,想想真是后怕! “殿下所说的连环杀人案,是什么事?怎么没听人提起过?”她疑惑地问。 如果真死了这么多人,盛京应该传遍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都杀到家门口了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秦君郁将那三本奏折的内容整合简述了一遍。 听得年宿宿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怪不得当时系统给她的结局是“死无全尸”,那歹徒简直丧心病狂! 还有被残忍杀害的三位小姐,不敢想她们死前遭遇到了怎样的非人虐待。 她不自主地脑补起血腥的场面,一阵恶心和害怕。 秦君郁见她被吓成这样,也有些愧疚,是不是他的话太过直白了? 年宿宿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既没听过也没见过这样的事,要是他斟酌一下用词说不定就不会吓到她。 年宿宿怕他又道歉,压下情绪急忙忙道: “殿下不必担心,我没事,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为了缓和这沉重的气氛,她旋即一笑,调侃起秦君郁,“殿下能在半日时间内查清凶手的动向还推算出凶手的作案时间,不像传言中说的是个酒囊饭袋啊。” 秦君郁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变冷了。 第17章 明晃晃的挑衅! “年姑娘当真是这么想的?”秦君郁似笑非笑。 年宿宿怔了怔,这一抹笑似乎带着些深意,但她没有看懂,便大胆猜测这位太子以为自己在嘲讽他。 她连忙解释,“殿下,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她傻笑两声,心虚地将头扭开。 怕他不信还义正词严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殿下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实绩,但相信只要你继续努力,就一定给琉璃国带来价值!给社会带来价值,就是创造自我的价值!不要总想着社会能给你带来什么,要多想想你能给社会带来什么时候!” 她越说越激动,慷慨激昂,心中感叹,原来老板pua员工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啊!好像挺爽的。 秦君郁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妨碍他笑出了声。 他一笑起来,肩膀跟着颤动着,明黄衣袂随风翻飞,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了缝,红唇白齿间溢出几丝清朗的笑声,比夏夜清风还要清甜个几分。 年宿宿看得恍了神,好一个清风明月少年郎。 虽说秦君郁是个大反派,但到底才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或许他阴郁的面具之下就是这样一副意气风发的面孔,只不过很少有人能窥探到这一面。 就连他的亲妈作者也将他当作剧情推动的工具人,是男主女play的一环,书粉们都恨极了处处和男女主作对的秦君郁。 以至于秦君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不幸又是谁造成的,没有一个人在意。 年宿宿忽然有些同情他,又有点好奇。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和年巧月是敌人。 年巧月未来的敌人是秦君郁,那她和秦君郁站一条线没什么问题吧? 这么一想,她就轻松多了,连带着对秦君郁的好感都上升不少。 “年姑娘说话真有意思。”秦君郁敛了敛笑意,目光却是柔和的。 好熟悉的台词……年宿宿转了转眼珠子,这不是霸道总裁常说的: 女人你真有趣,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他似是有意跳过这个话题,不等年宿宿说话,便主动请求要到相府四处逛逛,请她这位东道主带路。 年宿宿一想,就这么站在她房前聊天确实不合适,便答应了。 反正这个点府中的人都睡得正香,只要他们动静小点就不会被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秦君郁刻意放慢了步子,怕她跟不上。 “年姑娘,今夜你受了不小惊吓,此事要告诉年丞相和年夫人吗?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本王可以代劳。” 他是觉得年宿宿一个未出阁的小姐遇到这样的事会觉得难以启齿,所以才担心。 正好他要调查这案子,歹徒出现在相府还伤了年宿宿,自然免不了要与年丞相打声招呼,以便后续的调查。 年宿宿猜到了他的想法,但她不是在封建统治下圈养在闺中的小姐,所以除了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多谢殿下,但……今夜的事还请殿下保密。” 一来是担心传出去对两人的名声不好,二来是担心外人误会相府的立场。 虽然年宿宿对朝廷的事并不关心,但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万一皇后又动了将她送去和亲的念头怎么办? 秦君郁点点头,同意了。 年宿宿将人一路带到后院的侧门处,意在送客。 秦君郁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想着随意逛逛,再问问她与歹徒搏斗时的细节,没想到她是个机灵的,直接把自己带到门口了。 年宿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殿下,夜深了,路上注意安全。” 她的意图这么明显,秦君郁不好强留,只好告辞。 将这尊大佛送走后,年宿宿经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无,不由得忧心起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歹徒虽受了伤,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了,她得加强防范才行。 …… “小姐!快起床!” “小姐!” 年宿宿迷迷糊糊地睁眼,放大版知画的脸出现在眼前,瞪着双圆溜溜的杏眼正盯着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知画就拽着她的胳膊将人拖起来,一边伺候穿衣,一边给她解释。 “小姐,您怎么睡得着啊!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有传言说昨夜有歹徒闯入相府,想拐走相府小姐!幸好你没事,夫人今早听说这事时吓了一跳,立马调了几队府兵到东厢院守着呢!” 年宿宿半眯半睁的狐狸眼一下子就瞪大了,“什么!什么!歹徒?!” 才过了一夜,怎么就传出去了!秦君郁不是答应了保密的吗! 知画以为她是吓到了,连忙安抚,“小姐别担心,有那么多侍卫在外头守着,歹徒一定伤不了你的。” 看知画这反应,好像并不知道昨夜她被袭击了,单纯以为歹徒盯上了相府,所以不是秦君郁说出去的。 知画轻车熟路地将人按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头。 年宿宿看着铜镜里自己乌青的眼下,突然明白过来,是歹徒把消息传出去的!这分明是挑衅!明晃晃的挑衅! 她昨夜刺了歹徒一刀,当时就将人给激怒了,又用系统做了个弊将他擒住,他心中一定不服,所以才故意将消息传出去,意在告诉年宿宿,他根本不怕! 她愤愤不平,一拳砸在梳妆台上,没想到他竟这么猖狂! 知画吓得拿簪子的手抖了抖,不明白小姐怎么突然发起脾气来了。 年宿宿思来想去,推开知画想要继续往她头上插发簪的手,出了门。 刚打开门,就看到她房门外立着两名带刀侍卫,神情严肃,拱手抱拳道:“小姐!” 院内还守着两队人,同样持刀严阵以待。 她的院子不算小,但塞了这么些人进来,还真有些拥挤。 “娘也真是的。”年宿宿无奈扶额苦笑。 “夫人也是担心小姐嘛……”知画抽了抽嘴角,话是这么说,但她也觉得这阵仗太大了些,“府上的侍卫一大半都调到咱东厢房来了。” 年府有三分之二的侍卫都有固定岗,剩下三分之一是流动的。 年宿宿的东厢房本只有一队固定侍卫守着,杨月蓉现在直接将那三分之一中的一半都调过来了。 年宿宿震惊之余还有些感动,但转念一想,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扭头问知画,“那西厢房呢?有侍卫守着吗?” 第18章 假惺惺 知画摇了摇头,迟疑道:“应该没有。” 夫人平日有多讨厌年巧月大家有目共睹,说句不好听的,她应该巴不得年巧月被歹徒抓走才是,更别说派人去护着了。 年宿宿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提裙拾步下阶,匆匆出了院子,没让知画跟着。 她一路朝西去,路上见到不少侍卫在巡逻,看来杨月蓉不仅增派了东厢院的守卫,就连中堂、前厅、北院和南院的防范也加强了。 越靠近西厢院,能见到的侍卫就越少,只偶尔能看到月洞门那头有一队人马匆匆走过,并不往西厢房来。 看来杨月蓉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年巧月的生死。 可年宿宿却不能不关心。年巧月却死了,那她背锅999次的任务就没办法完成了。 所以在此之前,年巧月不能有事。 西厢院的守卫松懈,没人拦着年宿宿,她畅通无阻地进了年巧月的院子。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西厢院。院落里除了一棵即将枯败老死的槐树,再无其他绿植,就连树下的石桌石凳铺满了枯叶也没人清理。 明明是盛夏,西厢房却一片秋凉萧条的景象。 年宿宿不免震惊,年巧月这个二小姐过得太惨了些。 “哟哟哟,什么风把我们年大小姐吹来了呀!” 年宿宿循声望去,张婆子嗑着瓜子朝她走来,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那黄浊的老眼充满了恶意。 她懒得和张婆子绊舌根,四处张望一番后问:“年巧月呢?我有事儿找她。” 张婆子上唇一掀,歪了歪嘴,“你虽是大小姐,也不能直呼二小姐名讳……” “滚开。”年宿宿烦得很,嫌弃地扫她一眼,径直朝屋子走去。 张婆子敢怒不敢言,在背后啐了一嘴后小跑着跟了上去,“二小姐身体不舒服!不便见客,大小姐您请回吧!” 她故意拔尖了嗓子喊的,是在提醒谁年宿宿很清楚。 她走到阶下,停了脚步,双臂一圈,静静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果不其然,下一秒门就开了。 年巧月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攥着手绢的手举在胸前,瞧了她一眼道:“姐姐,有事吗?” 年宿宿见她不像不舒的模样,冷笑着瞪了张婆子一眼。 张婆子跟见了阎王爷一样,惊得撒腿跑回年巧月身后。 “我来是想提醒你一句,最近有杀人犯盯上相府了,而且他此前杀过的三人都是世家的小姐。你呢,没什么事就不要到处乱跑,特别是晚上,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年宿宿看向张婆子,吓得她瑟缩了一下。 “夜里让这婆子在门口守着你,还有西厢院的守卫虽不多,但其他房没有人住,我等会让他们过来你房外守着。” 年巧月听完,表情淡淡的。 年宿宿不指望她对自己感恩戴德,只求她别有安陵容上身,以为自己在炫耀或施舍什么就好。 张婆子听完却不依了,凭什么要她夜里在门外守着!夏夜蚊虫多,岂不是要她喂蚊子吗?再说万一那杀人魔头真来了西厢房,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拦门的,她可不干! 当然,这些话她不敢说出来,只能寻了另一个借口来驳年宿宿,“大小姐不必假惺惺地说这些话,谁不知道年夫人一大早就调了三队人马到您东厢院外守着呀!您要是真关心二小姐,怎么不见带十几个人来保护二小姐?光凭嘴巴说说有什么用!” 年宿宿无语,她要是真有权利能越过杨月蓉调动年府的侍卫,就不用亲自上门来触霉头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张婆子跟年巧月久了,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也知道什么话最能扎她的心,三言两语就能让年巧月变了脸色。 年宿宿知道自己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反正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爱听不听,西厢院的侍卫我会让他们多注意你这边,别的我无能为力。” 她虽不能从别处调人过来,但让西厢院的固定守卫多盯着点这边还是可以的,几两银子的事。 年宿宿走后,年巧月盯着院门方向良久,片刻后才道: “张嫂,夜里你到房外守着吧,我也安心些。”她转身回了房。 张婆子脸立马黑了,没想到年巧月真听了那贱蹄子的话! “我呸!就知道祸祸我!”她一肚子气无处撒,只能恨恨地跺脚。 …… 自那夜歹徒被年宿宿捅伤后,歹徒都没再现身,不知是在养伤还是将目标转移到了别家。 不过此单连环杀人案已经传遍盛京,各世家有所防范,想来他没那么容易得手。 反倒是秦君郁,每夜都会到年宿宿房外守一个时辰。 因为被劫过,她实在害怕便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两人心照不宣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心中默认对方是知情的。 年宿宿偶尔能看到窗纱后他高大的身影,偶尔能听到他刻制压抑的咳嗽声,偶尔能听到轻却急的脚步声,这些细微的动静让她莫名心安。 第四日,还真让秦君郁蹲到了……一个小毛贼。 年宿宿是被外面的打斗声吓醒的,有了前车之鉴,她没敢贸然出去,等到声音停下了才蹑手蹑脚走到门后。 “殿下?” 是秦君郁打赢了还是…… 外面马上传来秦君郁沉稳的声音,“年姑娘,没事了,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年宿宿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吐出一口浊气后大大方方拉开门。 秦君郁将“歹徒”反扣着,一手擒脖子一手锁双腕,膝盖顶着他的腰椎,往下一压,“歹徒”便动弹不得了。 “殿下,辛苦了!”年宿宿抱拳以示感恩。 秦君郁挑眉,受了这一拜。 她往前凑了凑,看清“歹徒”的脸后有些遗憾,摇了摇头道:“这不是那晚我劫持的人。” “本王见他在东厢院外鬼鬼祟祟,便将人擒来了。” 年宿宿俯身,又仔细瞧了瞧,这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一身深色束腰劲装,腰间并不佩玉而是系了条麻绳缀着几十串各类型的贝壳,手腕上戴着个褪色的银白铃铛镯子,十足的江湖中人打扮。 少年倔强地抬起头,咬牙道:“我是天玄山庄的人!” 第19章 差不多行了啊 年宿宿和秦君郁同时震惊,天玄山庄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相府? 年宿宿心跳更是漏了一拍,她已经好几日没见过玄机了。 这个自称天玄山庄的人在外头鬼鬼祟祟,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不由得担忧起来,但眼前这少年的身份还有待考证。 秦君郁松开少年的双腕,提着他的领子将人拎了起来,腰间的贝壳串丁丁铛铛响着。 少年一脸防备,鼓着双腮愤怒地瞪他一眼,“哼!” 他似是不相信少年的话,冷笑一声道: “天玄山庄的?你叫什么?哪个分部的?师从何人?有自证身份的信物吗?”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能问出这些话,说他对天玄山庄的内部运作有一定了解,不容小觑。 “你又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少年白了秦君郁一眼。 秦君郁气笑了,“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你说凭什么?” “就不说!怎么样,杀了我?” “有时候死比活难,我有一千种能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少年不说话了,沉默地将头别开,仍旧是不服。 年宿宿见两人间的氛围越发剑拔弩张,连忙出声调解,“先别吵了,说不定是误会呢?” 万一这少年真是天玄山庄的人,而且还是玄机派来的,到时候她要怎么面对玄机? 两人不说话。 年宿宿笑了两声,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真的是天玄山庄的人?” 少年对她也是一脸防备,但相对于秦君郁,他还是更愿意和这位长相美丽的少女交流,便道: “我叫惊蛰,是天玄山庄的。两日前山庄接到委托,调查盛京的连环杀人案,于是我就下山了。” “惊蛰……”年宿宿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在原书中看到过,但作者着墨不多,她也只知道这人是天玄山庄的。 “委托?是你们庄主派你来的吗?”年宿宿又问。 她对天玄山庄接委托的任务流程并不清楚,但天玄山庄从上到下管控都很严格,所以惊蛰没有命令应该是不能擅自下山的吧? 惊蛰却大笑起来,笑得前合后仰,连拎着他的秦君郁郁多费几分力气。 “年姑娘,你哈哈哈……我们山庄接委托并不是全都要经过庄主审批的,像我是时令部的,只……啊!” 惊蛰话说到一半,突然面目扭曲地嚎了一嗓子。 年宿宿一看,原来是秦君郁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了。 “内部机密也能到处乱说吗?”秦君郁黑着脸沉声道。 惊蛰忍痛反应过来,大惊:“差点说漏……”他敛了敛情绪,佯装淡定: “要你说!我当然知道分寸!” 秦君郁意外地将人给放开了,掌心一推,惊蛰往前踉跄一步,差点一个跟头给栽地上了。 年宿宿忍俊不禁。 惊蛰站定后拍了拍身上的泥尘,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幽怨的眼神时不时落到秦君郁身上。 “谁给天玄山庄发的委托?”秦君郁问他。 惊蛰本就对他有敌意,方才又挨了他一脚,态度更不好了,“不是你谁啊?我有义务告诉你吗?我们天玄山庄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秦君郁脸色愈发阴沉,平静的双眸下隐隐有暗流涌动。 年宿宿皱眉,怎么都跟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差不多行了啊。”她各看两人一眼,语气中带着警告,“都是为同一件案子来的,吵什么?敌人还没入侵呢,自己反倒内讧起来了,这不是让歹徒有可乘之机吗?” 惊蛰心虚地低下了头。 秦君郁虽没有表情,但身上那股子阴冷的气息淡了许多。 年宿宿一看真将他们唬住了,更自信地清了清嗓子,“你们要是不愿意合作,就各查各的,互不干涉,别跟死对头一样。要是愿意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天玄山庄的人脉加上太子的势力,还怕抓不住歹徒? “不愿意!” “不愿意。” 两人难得这么默契。 年宿宿:…… 惊蛰的身份已经确认,秦君郁身为太子,若对天玄山庄的人无礼只怕会引起江湖中人对皇家不满,所以惊蛰嚷嚷着离开时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年宿宿见他心事重重,以为他是不放心惊蛰,“殿下,您还是不相信惊蛰是天玄山庄的人吗?” 秦君郁看向她,“你信他说的?” 年宿宿眨巴眨巴眼睛,她要是说信,秦君郁肯定会问为什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看过原书吧? 可若说不信,她又要怎么解释方才帮惊蛰说话的事呢? 她思来想去,只能将玄机搬了出来,“半信半疑。不过我认识一位天玄山庄的大人物,改天见到他问问就知道了。” 秦君郁眉眼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饶有兴趣的模样,“年姑娘居然认识天玄山庄的人?还是位大人物?”他挑眉,“那人是年姑娘的朋友吗?” 年宿宿突然就心虚了,她和玄机顶多算相互利用的关系吧?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对,我朋友,一位……十分要好的朋友。” 这样秦君郁总该相信她有方法能查明惊蛰的身份了吧? 秦君郁含笑点头,并不怀疑她的话。 …… 东宫。 阿隼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君郁身后,两人一同进了内室。 阿隼惶恐,殿下从年府回来后脸色就一直不大好,还将他召了过来说有事要问,莫不是年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想到那位冰清玉洁的年姑娘,阿隼也觉得若是被歹徒残杀了实在令人痛心。 秦君郁绕到案前,打开案底下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了一大沓书信。 信中内容都是请示庄主是否可以接下某个委托任务的。 阿隼不解,殿下大半夜翻这些东西干什么? 秦君郁将近几日的信过了一遍,眉头紧皱。 沉吟片刻后,抬眸看向阿隼,“天玄山庄可有接到盛京的委托?关于连环杀人案的。” “殿下……”阿隼略显为难,“您这几日都没回过山庄,属下也不知。” 秦君郁将书信藏回暗格中。“不过三位大臣上书请圣上做主,圣上又让殿下接手这桩案子,皇家牵涉进来,按理来说天玄山庄便不能再插手了。” 他顿了顿,又道:“就算那几位部长一直不满山庄与皇家断绝来往这条规矩,也不敢公然与殿下作对,所以他们定不会私自接下这个委托,没有送信过来,应该是没有。” 第20章 借住相府 是了,秦君郁想到的也是这个,各部长不敢私接这单子,那惊蛰为何自称接了委托下山? 惊蛰的身份他并不怀疑,确是时令部的人,就是这理由过于牵强。如今皇帝还未对外公布这案子由他接手,所以惊蛰才敢用这个借口,不过,明日可就不一定了…… 届时看他还有什么理由出现在年府。 “你下去吧。”秦君郁摆手,叹了口气,疲倦地揉着眉心。 阿隼应“是”,转身正要走,秦君郁又将人叫住。 他垂着眼帘,眉头不展,淡声道:“去查一下一个叫惊蛰的人,时令部的。” 阿隼拱手,又应了声,等了一会儿确定没别的吩咐后才轻手轻脚地掩了门离去。 …… 一大早,年丞运就将全府上下给召集起来,说一个时辰后有贵客上门,让他们都机灵点,莫要横生枝节。 年宿宿作为小姐,是不用到中堂去开会的,年丞运指派了个丫鬟过来通知她一声,半个时辰后到府门迎接贵客。 知画边替她梳洗,边漫不经心地道: “小姐,您说等会儿到府上的会是什么大人物呢,老爷竟这样兴师动众。” 年宿宿不是很在意,摇了摇头不接话。 知画见她兴致缺缺,便不再问了。 直到年宿宿站在府门与年丞运一起将软桥里头的人迎下来时,情绪才有些波动。 年丞运噙着官方的笑,下了阶上前拱手行礼,“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他往身侧看了看,见空无一人,视线往后移多一寸,朝年宿宿使了眼神示意她上前。 年宿宿这才回过神来,走到年丞运的身后,躬身行礼。 秦君郁目光阴沉,黑眸如平静的湖面看不出一丝情绪,他扫了年宿宿一眼,随后与年丞运说着话进府里去了。 年宿宿愣在原地,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知画以为她是被秦君郁那张臭脸吓到了,轻声安慰着扶她跟上两人。 杨月蓉在中堂备好了茶,见秦君郁与年丞运前后脚进来,笑着上前行礼。 她身后还跟着年巧月。 年宿宿有些诧异,年巧月今日打扮得格外醒目,一身桃色妆花留仙裙,百合髻上簪了红花金钗,显得整个人灵动又调皮。 相比之下,年宿宿穿得素多了,可尽管这样也还是比年巧月要姿容动人得多,更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也不知是不是年巧月存了别的小心思…… 从进门到入座,秦君郁始终没看过年巧月一眼,年巧月却时不时娇羞地偷看他。 年宿宿将年巧月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心中暗暗腹诽,年巧月一个女主,应该不会爱上男配吧?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个时间点,原书男女主才见过几次面,感情基础没打好,年巧月若被秦君郁那张帅脸给勾引到了,也情有可原。 秦君郁性子不讨喜,那张脸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心不在焉的年宿宿根本没听年丞运和秦君郁说了些什么,况且她偶尔听了几句耳中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更昏昏欲睡了。 秦君郁拖着白玉茶盏,用盏盖刮去面上浮沫,小嗫了一口,终于进入正题,“年丞相,本王此次前来还有一事。” 年丞运脸色霎时变了,托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平常,“殿下但说无妨,若下官能为殿下解忧,定赴汤蹈火。” 这些都是官话罢了,若秦君郁真有事请他相助,他不见得会这么爽快应下。 相府在朝上还是中立派的,年丞运不会做任何有损立场的事。 年宿宿心中吐槽了自己亲爹两句,只见秦君郁的眼神幽幽投来自己这边,目光晦暗不明。 年丞运的视线也随之落到年宿宿身上,同样不解,她自己便更不知何意了。 “想来年丞相也知道盛京有一杀人魔头,专挑大户人家小姐下手,手段残忍,性质恶劣,此前已有三位小姐遇害。圣上下了旨,命本王彻查此案,还盛京一个安宁。” “原来是这事儿啊……” 年丞运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殿下是想请相府从中协助,还是……” 有圣上的旨意在,相府协助太子查案,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秦君郁放下玉盏,摇了摇头,“本王出入宫实在麻烦,想借住相府几日,不知丞相能否行个方便?” 年丞运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方才那口气,松早了。 东宫太子暂住相府,若传了出去,有心之人定会大做文章,谣言相府已站队东宫,届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年丞运不想应下,又不好明着拒绝,一时进退两难。 秦君郁看透了他的心思,轻笑道:“丞相若有顾虑,本王回去后会向父皇禀明,只是因为歹徒前几日在相府现身,事关重大才起了借住相府的念头,并不为其他。若京中又传出有辱丞相清名的谣言,本王也一并处置。” 一双凤眼如鹰隼般伸出锐利的爪牙将猎物擒住,深渊般的黑眸将猎物死死钳住,动弹不得,他看向年丞运,放缓语调,“如此,丞相可安心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年丞运还怎么敢说个“不”字。 太子到底是太子,这回拿了旨的上头还有个皇帝压着,秦君郁分明是算好了来拿捏他的。 年丞运一点头,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年宿宿心中波澜不大,就算秦君郁不住进年府,也会每夜到她房外守上个把时辰,如今他住进来了,往返路程倒近些。 一声令下,阿隼带着几名侍卫整齐有序地入了中堂,一人抱着一个包袱,还有一位拿了弓和剑的。 几双眼睛一眨不眨,等着主子示下。 秦君郁起身,负手往外头走了几步,回身做了个手势问道:“丞相,本王住哪?” 年丞运咬碎一口银牙,居然连行李都带过来了,是不是自己方才不答应,他就硬闯了! 他扶着桌角缓缓起身,脸上保持着客气的笑容,正思索着要将这尊大佛供在何处,身后一道倩影越上前去。 年巧月颔首低眉,满脸乖巧,“父亲,殿下是贵客,若住后院客房难免让人说我们相府招待不周。正好女儿的西厢院有几间屋子空着,不如让殿下到西厢院住下,如此也好叫殿下相信父亲是真心想让殿下住在府上的。” 说罢,她侧目瞥了秦君郁一眼,含羞带怯,面色桃红。 几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到秦君郁身上。他这身份,就算点了名要住主屋,年丞运和杨月蓉估计也得乐呵呵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再将人请进去。 可他面不改色,“但凭丞相安排。” 第21章 住进西厢院 不管年丞运心里如何想,年宿宿第一个不答应。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秦君郁而见不得别的女人靠他太近,也不是她厌恶年巧月至极以至于处处与之作对。而是年巧月是注定要与秦奉天在一起的,现在与秦君郁纠缠不清算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体验过蝴蝶效应带来的可怕后果,所以在可控的范围内,她希望剧情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向走。 “不行!”年宿宿毫不犹豫上前一步,立到年巧月身侧,姿态没有后者的卑微讨好,反而一身凛然正气。 此时秦君郁也回到堂内来了,走至年丞运跟前,与他一同打量着这个孑然一身的女子。 年巧月虽没有出声,心里已经将年宿宿骂了个狗血淋头,每次她的好事都是被年宿宿给破坏的!想到此前种种,她手中的绢帕不由得揉紧了几分。 “妹妹是未出阁的女子,怎能与外男同住一处?传出去有失体统,于殿下名声也不好,请父亲三思。”年宿宿语气缓了下来,没有方才那么冲了,但态度还是坚决。 年丞运似乎也觉不妥,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未等他决断,年巧月那噙了泪的杏眸缓缓抬起,与他视线撞到一处,“父亲与姐姐定是觉得月儿出身卑贱,不配与殿下待在一处。” 她抽泣几声,肩头抖了几下,“月儿比不得姐姐,是夫人嫡出的心肝宝贝。如今殿下莅临相府,月儿自然是没有接待贵客的资格,月儿知道,定不叫父亲为难。” 说罢,她转身面向年宿宿,啪嗒啪嗒又落了几泣泪,“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是真心为相府考虑的,姐姐就别再多心了好吗?” 年宿宿听得耳朵疼。 年丞运也为难起来,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太子的面更不能扬了。 可他若不答应年巧月的请求,不就真应了她的话,是位瞧不起自己庶出女儿的薄情寡义的父亲吗?年丞运不愿意在秦君郁这位后辈面前丢脸。 年宿宿心里门儿清,知道父亲偏向了年巧月那边,正欲开口劝谏,脑子里突然震起一股冰冷的机械音:【警告!宿主不得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于是她张了张口,结果一个音也没发出来。 年宿宿只能在心里大骂:这什么傻x设定! 这在年巧月看来就是默认同意了。 秦君郁没意见,年宿宿不反对,年丞运要面子,于是秦君郁的行李被送到了西厢院的东屋。 年宿宿将秦君郁请到一边单独谈话。 他靠着树干,往西厢院的方向扫了一眼,几名相府的下人正置办着他的起居用品,进进出出。 “年姑娘想问什么?”秦君郁饶有兴趣地问道,几乎没有停顿,他又说:“本王猜猜看。年姑娘是想问本王为什么要住进相府?或者说为什么同意住进西厢院?” 相府府邸是盛京第二大的宅子,府中院子少说有十几个,他根本没必要委屈自己和年巧月挤在一处。 他胸有成竹,可年宿宿却迎着他自信的目光摇了摇头,“我是想请殿下暗中派人保护巧月妹妹。” “巧月妹妹”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险些没把自己恶心死。年巧月在外人面前立了乖巧懂事的好妹妹人设,她可不想做那个恶姐姐。 年宿宿观察着秦君郁的反应,见他面无波澜,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 秦君郁沉吟片刻,非但不回答她的话,反问:“年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本王为什么要答应住进西厢院吗?” 她毫不犹豫摇头,“殿下做的一切决定,我都无权质疑,更无权左右,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回答得滴水不漏,让秦君郁挑不出错处来,可他却莫名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又舒解不了。 他冷嗤一声,震袖离去。 年宿宿莫名其妙。 要不人人都说东宫那位刁钻古怪、乖僻邪谬呢,看来传言不假。 秦君郁全然不知自己在年宿宿心中落了这么个印象,带着一肚子火气入了西厢院的门。 西厢院有东西南北四间主屋,他的住处是东屋,年巧月则是正对面的西屋,所以他一进去就看到了年巧月立在门前,昂着脖子朝院门看,一见到他,眼睛立马迸射出几道光来。 不过年巧月并未上前答话,讪讪看几眼后便转身回房了。 正巧阿隼有事来秉,秦君郁懒得费神去想她方才那别有深意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意思,带着阿隼进了东屋。 “殿下,您让我查惊蛰的身世,已经有结果了。”阿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秦君郁接过后并未打开,而是问:“皇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阿隼脸上划过一抹讥笑,“皇后知道殿下住进相府后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四处派人打听消息,生怕殿下坏了她的好事,甚至传了庆王与年姑娘要订亲的假消息出去稳定军心。” 秦君郁同样嘲讽地勾了勾唇,冷声道:“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还以为她多有能耐呢。” “殿下,从前是您不与他们争,权势都由他们抢了去,所以现在才是这样的局面。”阿隼忍不住说了句僭越的话,“若您肯早为自己打算,哪还有他们说话的份儿啊。” 他声音越说越小,怕秦君郁降罪于他。 秦君郁并不后悔自己曾经做的决定,慢条斯理地折开信封,“若我早投身到政坛里面,说不定死得更快。” 他瞥了阿隼一眼,“你以为皇后会容忍我将太子之位坐实吗?她之所以一直未让朝臣强求皇帝令立储君,是因为庆王如今还没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留着我这么个废物太子在,她就能安心为庆王铺路。” 一但皇后查觉他对庆王有威胁,就算没有十足把握,皇后也一定会倾尽全力将他推下来。朝中皇子众多,任何一个都可以是秦奉天的垫脚石,并不是非他秦君郁不可。 他说得淡定,却激起阿隼一身鸡皮疙瘩。 秦君郁面不改色地将信中内容过了一遍,将惊蛰的身世了解得差不多了。 第22章 愿意嫁给殿下,哪怕是妾 则出生不久便父母双亡,姐姐将他抚养长大,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在他八岁时长姐离奇死亡,十岁入的天玄山庄。 “他倒是个可怜人。”秦君郁叹了口气。 阿隼不可否置。 秦君郁想了想,取了火折子将案上的烛台点燃,捏着信的一角将另一端放到焰苗上去,一瞬间,燃起了更大的火焰。 直到烧了大半,眼见那火就要燎到他了,才松开手任那未烧完的半截纸燃着落下,触地时只剩几片灰和一缕黑烟。 “再查一查他长姐的死因。” 阿隼领命退下。 秦君郁闭了闭眼,鼻尖还萦绕着烟熏味。 他就撑着书案,握拳抵额睡了过去。 月上枝头时,房门被叩响,在寂静的夜里,这几声缓而轻的叩门声显得有些渗人。 外头的人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应答,便开口道:“殿下,您在吗?” 年巧月蹙眉,耳朵几乎贴到了门上,也听不见里头半点动静。她一手端着红木托盘,盘上放着一碗鸡汤,另一手仍搭在门环上。 奇怪,她明明让玉珠看好了,确定太子殿下下午回来后就没出去过,现下人怎会不在房中? 这东屋黑灯瞎火的,莫不是已经睡下了? 她低头看着香气四溢的鸡汤,不免惋惜,白瞎她一晚上功夫。 正准备离开,房内却突然亮了灯,暧光的黄透过那层薄纱窗纸,照亮了年巧月的脸,紧接着传来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刚睡醒,“什么事?” 年巧月一喜,立即端正了姿态,拿捏着轻柔的语调回他:“殿下为查案劳心费神,月儿亲自熬了鸡汤为殿下补身子。” 她有些忐忑,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激动与期待。 只是她回完话后里头又沉默了。这是个什么意思?年巧月一时捉摸不透,也不敢擅自揣测那位的态度,捧着托盘又立了好一会儿。 终于在她被蚊子叮得受不了了,才传出一声冷淡的“进来”。 年巧月一时惊喜,方才被蚊子蛰起的烦意一扫而空,欢欢喜喜端着托盘推了门进去。 她不动声色地将屋内扫一遍,除了衣桁上搭着的一件玄色披风,其余的布置与他住进来前无异。 这是她的家,也是她住惯了的院子,可今日踏进这里,却格外紧张,甚至对屋内熟悉的一切都有着新鲜好奇,包括那个正襟危坐在案后的男人。 秦君郁虽无实权,但有太子这层身份在,就没人敢对他不敬,甚至连皇帝,也对这个无所事事的儿子寄予厚望,若他肯学些好,未来那位子未尝就不是他的。 年巧月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女,她不指望杨月蓉能给她指个好人家,所以凡事都要靠自己。 她愿意在秦君郁身上下一注,事若成,她便是太子的人,没人再敢瞧不起她! 年巧月压抑着自己的心情,颔首行至案前将红木托盘放到案上,往后退几步,柔声道:“殿下趁热用。” “嗯,退下吧。”秦君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檀木案面,眼睛盯紧了烛台在想事情,全然没看年巧月。 她没有动。 秦君郁似有所觉,抬眸看她,眼波平静,不掺杂一丝热度,“还有事?” 她仍旧没动,但因这冷冰冰的语气,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 他失了耐心,加重语气道:“年二姑娘,还有事吗?” 年巧月终于壮着胆子抬起头,只是一撞上他那一双寒潭般的黑眸,便吓得腿软,脖子一缩直直跪下地去。 秦君郁被这一跪搞懵了。 “殿下……”她攥紧了衣摆,尽量让声音不打颤,“月儿愚笨,不懂朝廷政事,更不敢懂。只是有一事月儿清楚。”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话往重了论是杀头的死罪,可还是想为自己争一争。 她将头埋得更低,可腰杆却挺得直,“皇后娘娘想让姐姐嫁给庆王,好借助相府之势谋己之私。姐姐是家中长女,姿容秀美、才情出众,深得娘娘喜爱,娘娘前阵子召姐姐进宫,说不定已经私下定好了亲事。请殿下信月儿绝无半句虚言!” 秦君郁冷嗤一声,“继续。” 年巧月已出一身冷汗,听到秦君郁没有立即斥责自己反而让她继续说下去,便有了几成把握,因此也敢抬起头来看他了。 只是那一双眸子实在吓人得很,如狼似鹰紧盯着猎物般锐利。 她噙了抹僵硬的笑,自以为真诚,“月儿认为殿下有大志,不比庆王差,所以月儿愿意嫁给殿下,哪怕是妾!” 秦君郁是正儿八经的嫡长皇子,年巧月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求当能太子妃,但只要能入东宫,太子妃的位子迟早她的。 这招是以退为进。 对秦君郁来说,娶她东宫里只是多了房妾室,可对于党派之争的名利场上来说,他娶的是相府小姐,最后就算庆王真与年宿宿成亲,年丞运会顾虑年巧月是东宫的人,不能轻易站队庆王党。 不仅破了皇后的计谋,也牵制住了相府的势力,这么划算的买卖,年巧月不信他会不心动。 可秦君郁还真就不心动。 他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玩味地盯着年巧月,在她紧张得几乎要咬破下唇时才沉声道:“你有点聪明,但不多。” 年巧月脸色一变,笑不起来了。 “本王不是庆王,不需要靠女人来为自己争取什么,你的主意一开始就打错了。”他的语气突然就狠了,“若你刚才说的是愿意成为本王的探子,接近庆王,取得他的信任,为本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或许本王还会考虑一下。” 他煞有其事地叹气,重重敲响檀木案,“你太令本王失望了。” 年巧月以为这是在试探她,立马伏下地去表忠心,“月儿愿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听凭殿下吩咐!” 秦君郁笑了数声,有一种戏耍她成功之后恶趣味的快感。 “年二姑娘,本王收回方才说的话。你不是有一点聪明,而是愚蠢至极。” 年巧月额头贴手背,掌心贴地面,听着这话涨红了脸,又羞又恼。 秦君郁分明是故意羞辱她! 秦君郁敛下笑意,脸色骤然变冷,“年二姑娘,本王与庆王手足情深,怎会相互猜疑,各自算计呢?” 他端起盛着鸡汤的琉璃玉碗,随后重重往下一砸,“嘭”一声吓得年巧月抖了抖。 “你这是挑拨离间。” 第23章 讨个太子妃的位份 太子与庆王的关系本就微妙,明里暗里争斗,大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都不敢挑破,可年巧月当秦君郁的面说这些话,就是连他们兄弟间最后一点体面都打碎了。 秦君郁不承认,说些漂亮话给她听,但她还没真的蠢到那个地步,相信他们兄弟间没有嫌隙,不过是拒绝她的说辞罢了。 年巧月将头伏得更低,心如擂鼓,“请殿下恕罪。” 秦君郁冷笑,将那红木托盘推远了些,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慵懒,“本王奉劝你一句,少费些心机,否则就不是一句‘殿下恕罪’能轻易逃过去了。” 年巧月抖如筛糠,哆嗦着应了声“是”。 话音刚落,房门又被叩响了。 这回是年宿宿。 秦君郁挥挥手,打发年巧月走。 年巧月求之不得,叩头谢恩后连滚带爬起了身。 出门时正好与年宿宿打了个照面。 “你怎么在这?”年宿宿疑惑地看着她。 年巧月眼眶通红,眼神复杂地扫她一眼,旋即垂着头步履匆匆地与她擦肩离去。 年宿宿的视线一直在年巧月身上,目送她回了西屋。 “本王这还真受欢迎啊,相府两位小姐轮番上门拜访。” 顶着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年宿宿进入房内,墩身行礼。 她朝桌上洒了半碗的鸡汤看去,不用猜,肯定是年巧月送过来的,不会真盯上秦君郁了吧? 年宿宿心里头想着事,看向他时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探究。 秦君郁倚着椅背,双臂大剌剌地放在扶手上,毫不避讳她的视线。 相府两位小姐,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不一样,两人身上甚至找不出一点相似之处。他听过一些有关相府后院的一些事,看来环境对于一个人成长的影响实在大。 年巧月看人时总是畏首畏尾的,目光闪躲、怯声怯气,这是不自信的表现。但年宿宿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话有时冲了点,态度却不卑不亢,少几分温婉贤淑,多了些个性。 秦君郁更喜欢与年宿宿相处,因为她既聪明又坦诚。 两人各怀心思。 年宿宿率先打破这份平静,“殿下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妹妹方才说错话,惹恼了殿下?如果有,我代她给殿下赔个不是。” 换句话说:我妹刚才和你说什么了告诉我呗,她是不是得罪你了你拉个臭脸? 秦君郁不置可否,玩笑道:“年二姑娘说要嫁给本王做妾,年姑娘呢?深夜前来,是要讨个太子妃的位份吗?” 年宿宿嘴角一抽,“婉拒了哈”差点脱口而出。 知道年巧月想借此机会接近秦君郁,但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上来就要给人家做妾,秦君郁呢,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儿,不仅贬低年巧月,还要揶揄她一番。 她端着笑,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多谢殿下厚爱,这种福气我要不起。” 秦君郁笑笑没接话。 本就是玩笑,这个话题就此揭了过去。 年宿宿说起了自己的来意,“殿下,虽然巧月妹妹方才多有冒犯,但我还是想请您暗中派人保护她。” 她态度十分诚恳,“母亲加派人手盯着东厢院,西厢院却仍旧守卫松懈,那歹徒很有可能把主意打到这上头来。殿下您也不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生一起凶杀案吧?这传出去有辱您的威名。” 保护年巧月,也是护住他太子的名声。 “年姑娘大可放心,本王一向公私分明,就算年姑娘不说,本王也会派人盯好西厢院。” “看来殿下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无需我多言。” “不然年姑娘以为本王为什么会住到西厢院来?”秦君郁笑意盈盈地问,目光似剑,笑里藏刀。 年宿宿怔住,不敢回答。 她心里想的是,秦君郁和庆王一样,想借助联姻巩固势力。至于为什么选择年巧月而不选她……可能是因为年巧月有女主光环?又或许是他知道皇后有意让她嫁给庆王,所以换了目标? 总之这两个原因在现在看来都不成立,因为秦君郁压根儿没有这心思,否则刚才就不会那样直白地嘲讽年巧月了。 是她格局小了。 正斟酌着要怎么回答这个横竖得罪人的问题,秦君郁却突然说:“夜深了,年姑娘请回吧。” “啊?”年宿宿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如临大赦般飞快地出了东屋。 这狼狈的背影让秦君郁忍俊不禁。其实他早看透了她心里的小九九,就是非要看她囧迫地不知所措才肯罢休。 …… 翌日,年丞运与年宿宿看到中堂立着的人时双双傻眼。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年丞运,“王爷大驾光临怎么不派人提先说一声,老臣……” “得得得,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秦奉天大手一挥,撩袍坐下。 年丞运被甩脸子,脸色有些难堪。坐到主位后忙招手让人奉茶。 年宿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下首,与秦奉天面面相觑。 庆王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听说秦君郁住进来,他有危机感了? “这便是年大小姐吧?”秦奉天摸着下巴的胡茬细细打量起年宿宿。 那充满侵略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她蹙眉,故意将头埋低。 秦奉天自小被皇后惯着,养成了娇纵、目中无人的性子,这会当着年丞运的面也敢言语调戏他女儿。 “果然如传闻中所言,清丽如花肌如雪,含笑醉人艳丽绝。”他颇为得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放荡。 秦君郁进中堂时刚好就听到了这一句。 心中嘲讽了一句,他都只敢在心里念,秦奉天倒好,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说这些浪荡诗,不仅不尊重年宿宿,还是在打年丞运的脸。 就这样还想娶年宿宿?他扯扯嘴角,露出抹讥笑。 年丞运的脸当下就黑了,只是见秦君郁来了,当两位皇子的面不好发作,隐忍着咬碎后槽牙。 “皇弟,母后未教过你礼数吗?怎么当着年丞相和年小姐的面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风流话?” 秦君郁一身月牙白圆领长袍,负手信步到殿中央。 年丞运要起身行礼,被他抬手按下了。 秦奉天本就不爽秦君郁,这下见他突然冒出来打断自己,还在年宿宿面前耍威风立君子人设而贬低自己,更不爽了。 秦奉天白他一眼,非常不屑,“本王是在夸奖年姑娘生得漂亮,皇兄怎么扯到礼数上去了?” 两位阎王一见面就吵起来了,年丞运夹在中央,两头都不敢帮。 第24章 男女主的羁绊 秦君郁轻叹,“也是,皇弟时常混迹风月场所,会觉得这种诗是夸人的也正常。” 那确实是写来夸年宿宿的,就是太下流了,对大家闺秀来说羞于言听。秦奉天那个蠢货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想给年丞运来个下马威。 “你……!”秦奉天恼羞成怒,一掌拍在案几上,霎时起了身朝秦君郁横眉立目。 他去过多次青楼,但都做得十分隐蔽,秦君郁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他在监视自己?一想到这个可能,秦奉天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根本顾不得气他在年丞运面前揭自己老底,只想着回去要将这事告诉母后,让她早做防范。 虽是事实,但秦奉天不能承认,只好咽下火气,怏怏道:“皇兄说话要讲究证据的,我什么时候去过那种地方了?”他心虚地摸着鼻子,坐回官帽椅上。 秦君郁无心在这种事上与他辩真假,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入座年宿宿身侧。 年丞运见火气终于小了点,才敢开口缓和气氛,“殿下与王爷还跟小时候一样,爱绊嘴。” 年丞运为相多年,在对皇子的教育上参与不少,担得上半个太傅之名,可以说是看着他们从小打到大的。 忆起过往“带孩子”的糟心事,年丞运不由得头晕脑热,仍觉得肺管子被顶着。 两名当事人都黑着脸,互相不服。 年宿宿偷偷瞄了秦奉天一眼。 他与秦君郁生得并不像,秦君郁是剑眉凤眼、薄唇挺鼻,秦奉天则是圆眼平眉,眉毛又粗又黑,嘴唇偏厚。 年宿宿对秦奉天的评价是:表里不一。 他这分明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私生活却比她的经期还要乱,心眼更是玩飞起。 人不可貌相啊…… 秦奉天似乎查觉到了一丝不友善的目光,猛地杀了一记眼刀过去,结果年宿宿淡然自若地喝着茶,根本没看他。 被秦君郁这么一呛,秦奉天差点将要事给忘了,如今注意力再回到年宿宿身上,他才猛然记起。 正要开口,年巧月来了。 年巧月打量室内众人一眼,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后恢复平静,依次给秦君郁、年丞运行了礼。 她最后站在秦奉天面前,眉眼含笑,盈盈一墩身,柔声道:“给王爷请安。” 秦奉天眼睛都看直了,那眼神比看年宿宿时的欲望还要强。 年巧月更是被他的盯得害羞地涨红了脸。 年宿宿坐在侧面,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尽收眼底。 这年巧月,昨天还说要嫁给秦君郁做妾,今日就盯上秦奉天了。还有秦奉天,方才还夸她漂亮呢,转头就对着年巧月犯痴。 年巧月最后再朝秦奉天抛了个媚眼,便敛目垂眉,乖巧地站到年丞运身后。 秦奉天收敛情绪,清了清嗓子看向年丞运,终于说到正题上,“年丞相,本王此番前来,是有事要与丞相商议。” “王爷且说。”年丞运淡然自若地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嗫着茶,殊不知自己等会儿要面临的是什么。 “本王听说盛京有个杀人魔头专挑漂亮貌美的世家小姐下手,前几日还出现在相府附近,本王十分担心年……”他下意识看向了年巧月,不知想到什么,才又看着年宿宿道:“担心年姑娘的安危。所以想与皇兄一起,调查此案。” 秦君郁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他早就料到皇后会按捺不住,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这个……”年丞运有些为难,“此案仍皇上亲手交由殿下调查,微臣做不了主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参与调查,你得去问皇帝,你来找我商量没用啊! 秦奉天笑了笑,“这是自然,所以本王是拿了母后的口谕才出宫的。母后让本王暂住相府,协助皇兄将杀人凶手揖拿归案,否则就不让本王回宫了。丞相您看,方不方便让本王在府上小住几日?” 年丞运一怔,算是明白了。感情是皇后见秦君郁住到相府来了,怕相府和太子勾结,所以将自己儿子塞进来监视他! 不管皇后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秦君郁是不是别有用心,年丞运都深觉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 秦奉天掐准了年丞运张口要说话的时机,抢先一步替他决定了,“丞相不说话,本王就当做是同意了。” 年丞运一口气出不来、下不去,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年巧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王爷在,歹人定不敢再来犯。况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殿下与王爷齐心协力,不出几日定能将案子侦破。” “本王定不负年二姑娘的信赖!” 年宿宿的目光暗中在两人身上游走,发现这两人时不时眉目传情。他们是一见钟情了?果然不能小瞧男女主之间的羁绊啊! 可是总觉得不太合理…… 再三考虑后,她从背包里拿了个“读心丸”在年巧月身上使用,下一秒就听到了年巧月的心声。 “秦君郁是个木头,不解风情,更不好接近,虽然模样生得好看,但也太无趣了,而且随时都有被废储位的风险。倒不如庆王,他的母亲是皇后,无论怎么样地位都不会低,若是能借助他的势力为我铺路,岂不美哉?” 年宿宿有些震惊,原来不是一见钟情啊?年巧月这会儿想的还是秦奉天的利用价值呢。 不过原书的女主立的确实是清醒的成长大女主人设,就是后面慢慢变成了恋爱脑,人设完全崩塌。 再看秦奉天那一脸痴相,不用读心丸也知道他真被年巧月迷住了。 就年宿宿读取年巧月心声的时间里,秦奉天已经拍案决定住到东厢院去。看年丞运的表情,大概率是被迫同意的。 至于秦奉天为什么要求住东厢院而不是西厢院,年宿宿分析原因有二。 其一,秦君郁住西厢院,他跟着去目的有点太明显了,且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暗中搞什么手脚都不方便。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秦奉天是奉皇后之命来的,皇后想让她当儿媳,自然想让儿子借此机会多和自己接触,培养感情。秦奉天个妈宝男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只能忍痛割爱,选择东厢院。 年宿宿无奈叹气,这不又偏离剧情了吗? 第25章 buff叠满 原书里是男主住进西厢院和女主共同侦破连环杀人案,两人的感情渐渐升温,为后面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年宿宿不由得担忧起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万一一个不小心又触发了隐藏结局给她抹杀了怎么办? 秦奉天笑得开朗,指挥着相府的下人将他带来的行李送到东厢院去。 他抓住管家的胳膊,“哪间屋子离年姑娘最近本王就住哪间,歹徒若突袭,本王就能第一时间保护年姑娘了!” 管家年过花甲,走起路来慢慢悠悠,被秦奉天这么一拽,险些摔跤。 他支支吾吾不敢应声,用眼神请示里头的年丞运。 方才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的年丞运眼下正气头上,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点了点头同意。 管家这才敢朝秦奉天答“是”。 几个人在中堂里,齐刷刷看着外廊忙活的秦奉天,脸上表情各异。 年丞运越想越气,最后震袖离去。 年巧月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去外廊找秦奉天说话去了。 中堂里就剩下年宿宿和秦君郁。 两人坐的是同一侧,年宿宿只敢用余光打量他,他见正襟危坐,并没有要开口同她说话的意思,便想寻个借口开溜。 “年姑娘,本王提醒你一句,庆王为人孟浪,最好不要与他独处一室。”秦君郁侧目,深邃眸子犹如一池静水,不起一丝波澜。 年宿宿试图从中捕捉一些别的情绪,四目相视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多谢殿下提醒。”旋即嫣然一笑,“我知道。” 至于是早知道庆王孟浪还是知道了要离庆王远点,她没有说。 秦君郁还想再问时她已经离开了。 东厢院。 秦奉天在外廊,倚着柱子,远远就能看见年宿宿带着知画风风火火入了院门,他赶忙迎了过去。 “年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本王等你好久了!”他双眼透着亮光,不像在说谎。 年宿宿没心情与他说笑,脸也是黑的,不耐烦回了句,“等我干嘛?有事?” 秦奉天愣了愣,年宿宿这模样与他印象里温柔似水、眉眼含笑的年大小姐有些出入。 不过想到她可能是因为自己一声招呼没打就过来了,觉得唐突,心情不佳。 母后提过,她暗示年大小姐联姻一事时,这位大小姐笑着应下,说回家与父亲相商。能这么爽快同意,她对自己肯定有情意在的。 想通这一层,秦秦天就连看年宿宿摆脸子都觉得她是在耍小性子,等他去哄。 女人嘛,都是心口不一的,特别是年宿宿这种大小姐,自命清高、骄傲,更不会将心事明说。 年宿宿若是知道秦奉天心里演了这么一出大戏,肯定不留情面给他骂得狗血淋头!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把秦奉天弄到西厢院去呢,所以没注意到他那些得意的小表情。 见他不应声,年宿宿只当他没话找话,抬脚就要走。 秦奉天一个侧步将人拦下,语气自信地道:“本王知道,年姑娘是在生气,气本王擅自做主住进相府。” 年宿宿不可否认,是挺生气的,还有点无语。 见她不反驳,秦奉天更自信了,腰一挺,下巴一扬,“本王也知道,姑娘心中十分感动,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直说。不过母后说了,本王是男子,本就应主动些,所以呢,这都是本王应该做的!” 年宿宿嘴角抽搐了一下,嫌弃地拧起了眉头,他这是什么脑回路?自己的表情像是感动的样子吗? “你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她戳了戳太阳穴,“我感动什么?感动你自作多情还是感动你无耻下流?” 两句话,将知画吓得够呛,也将秦奉天气得咧嘴。 知画惶恐,这位小祖宗在中堂时好好的,怎么回来碰上庆王就炸了。 秦奉天对年宿宿的好感瞬间下降!明明对他有意思,此刻他上门却故意甩脸色,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不是装清高是什么? “小姐,您说什么呢,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呀?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知画扯扯她的袖子,又讨好地朝秦奉天笑了笑,“王爷,我们家小姐平时不是这样子的,今日是个意外,您见谅。” 秦奉天怒哼一声,对知画的话置若罔闻,朝年宿宿啐了一嘴,“还说是名门世家教养的大家闺秀呢,亏母后还本王面前夸你知书达礼、温文尔雅,我看不过如此!” 一句话,说到年宿宿心上了。 是了,皇后和庆王都觉得她是以前那个温柔的、识大体的大小姐年宿宿,对她印象很好。只要她颠覆往日形象,让庆王厌恶自己,这桩婚事不就自然而然黄了吗? 她心情畅快,双手叉腰,大笑几声后朝秦奉天喊:“对!我都是装的!怎么样!有本事你就去找皇后娘娘,告诉她你不愿意娶我啊!” 提及皇后,秦奉天盛气凌人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无措地看着她。 年宿宿一顿,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话说太重了?秦奉天被皇后支配惯了,突然让他反抗,有点不太实际,这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 窝囊废+妈宝男,bufft叠满了。 她觉得没意思,掐着腰的手缓缓放下,脸依旧是冷冰冰的,“让开!” 她撞开秦奉天的肩膀,大步流星回屋。 秦奉天仍旧站在原地,扭头去看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中能想象到她臭臭的表情。 …… 晌午,秦奉天命人搬了摇椅到外廊,旁边小几案上放一壶冰镇酸甜梅子汁,手拿一把摇扇,舒舒服服躺下,吹着风乘凉。 夏日炎炎,东厢院却格外清凉,或许是有几棵大槐树遮挡,树荫之下送来的风沁人心脾。 他是会享受的。 秦奉天眼皮子打起架来,眼见就要睡过去,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动动鼻子用力吸了几下,确定自己没有闻错后猛地睁开眼,要一探究竟。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二指粗、小臂长,半截白半截绿的……大葱。 拿着大葱的,正是年宿宿。 第26章 大葱蘸酱 年宿宿半俯,歪着脑袋将大葱放在他鼻下,时不时晃动手腕好让大葱的味道充分散发。 “你疯啦!臭死了!拿开啊!”秦奉天挥臂一打,试图将大葱甩开,另一只胳膊死死挡住口鼻捂住了半边脸。她是故意拿葱熏他的,否则怎会一脸奸笑! 通过那双瞪大的圆眼以及倒立的浓眉能看出他此刻有多震惊。 “哈哈哈……”年宿宿见他反应这么大,表情还这么逗,笑得直不起腰。 被捉弄后还被嘲笑了,秦奉天的不爽已经盖过胃里的恶心,他从摇椅上坐起,愤愤地盯着年宿宿,怒斥:“你想臭死本王吗!” 年宿宿还在笑,拿着大葱的那只手轻抵小腹,另一只手撑膝盖,笑得花枝乱颤。 秦奉天恍神,他从没见过有人笑成这样还这么好看的。他身边的宫女嬷嬷每天都板着脸不敢有大表情,就算笑也是抬一下嘴角,像个僵尸。 尽管是盛京各花楼的常客,见过许多样貌娇美的女子,也从没哪个像年宿宿这样敢咧着大嘴笑的。 他曾不小心看到过春花堂的花槐大笑,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苍蝇,双颊两条深沟凹着,颧骨高峰耸立,两排牙齿参差不齐,完全没有她平静含着微笑时的风情万种、倾城之姿。 自那之后,他明白了为什么女子笑时总喜欢拿手帕、扇子挡脸了,为了不破坏美人的形象,他也再没刻意地看过她们笑时是什么样的。 可年宿宿笑起来十分光彩动人,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笑声像回荡在无尽沙漠里的驼铃,那样清脆。 她一笑,腊月寒冰都能化成春水,那春水就化为她亮晶晶的双眸里的湖。 此时只能想起那句被秦君郁冠以“浪荡诗”之名的“清丽如花肌如雪,含笑醉人艳丽绝”了。 秦奉天咽了下口水,被她身后的阳光一晃眼,才回过神来。 年宿宿浑然不觉他神思远游,盯着他脸上那两条“黑虫”,“你……哈哈哈……你的眉毛像……哈哈哈……两条毛毛虫,还是倒立的!” 秦奉天耳根子一红,脸成一个“囧”字,顾不得挡口鼻,两掌并拢去挡眉毛,又急又恼,“你!你怎么能攻击人的外貌呢!没教养!” 人家嘲笑他,他反倒被人给迷住了,不禁有些羞耻。 幸好她只顾笑,顾不得其他。 年宿宿直起身,义正词严道:“是你的眉毛先攻击我的!” 秦奉天脸更红了。 她这嘴皮子厉害得很,与她争吵讨不到好处。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到个好办法,“本王要告诉年丞相,你对本王不敬!” 年宿宿笑声戛然而止,两瓣红唇紧紧抿住,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憋得涨红脸。 秦奉天哼哼两声,“知道怕了吧?” 话音刚落,她“噗嗤”一声,笑得更疯了。 这跟小学生有什么区别? 秦奉天拿年宿宿毫无办法,卷起双臂,往后一仰,躺倒了,赌气地将脸别开不看她。 年宿宿敛了敛笑意,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万一真把他惹恼,她的计划可泡汤了。 “好了好了,王爷,我是逗你玩儿的。” 秦奉天不为所动。 年宿宿也不管他在想什么,从几案上拿起她带过来的小碗大酱,将葱白那头狠狠怼上去,转一圈,等白色的葱段完全被大酱包裹后,狠狠咬上一口。 辛辣的葱汁一瞬间就在口腔里爆炸,带着酱的咸香直逼天灵盖。 年宿宿打了个激灵,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大葱蘸酱,果然人还是要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对部分北方人来说可能确实好吃,可她是个地道的南方人。 不过为了将戏做足,她吧唧吧唧嘴,闭着眼细细咀嚼、回味,犹如在吃美味佳肴。 秦奉天没有被年宿宿的表情所迷惑,见她将那一大口葱塞进嘴里,他差点没吐出来,现在脸比葱绿还绿。 “王爷,真的很好吃,你尝一口。”年宿宿又将剩下的葱加上酱,递到秦奉天嘴边去。 秦奉天犹如枪头上的雀儿——吓破了胆,唯恐避之不及,慌乱中一个翻身,直挺挺摔下了摇椅。来不及去揉火辣辣的腚,他警惕地盯着年宿宿,生怕她会举葱突袭。 年宿宿想笑又不敢笑,真诚地将葱往前递了递,“真的好吃,不骗你。” 秦奉天:呵呵…… “我每天都要吃五根大葱,一斤大蒜,一个月下来光是做酱的银子就得花费五十两。”她掰着手指算了算,“一年就是600两,五年3000两,十年6000两……” 秦奉天脑子里的画面是偌大的院子种满大葱大蒜,年宿宿抱着一大缸酱,如狼似虎地扫荡着,黏稠的酱糊了一脸。此时再美的脸也黯淡无光了。 “年姑娘你……”他龇牙咧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口味真重……” 年宿宿如听仙乐,觉得她口味重就对了,嫌弃就更对了! “这就口味重了?你都不知道。”年宿宿往栏台上一坐,跷起二郎腿,“我以前最爱吃的臭鳜鱼、毛豆腐、霉千张,后来母亲说味道奇臭无比,不让吃,这才罢了。” 秦奉天眉心拧成了“川”字,嫌弃的目光中淌露出几分敬佩。 他曾经到长江一带公干时体会过臭鳜鱼的威力,年夫人用“其臭无比”来形容它,根本不足以概括它的冰山一角。 要他说,那味道应该是老太太的发黄的裹脚布和武将十几天没换洗、汗涔涔的足袋放到一起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散发出的臭味。 能接受臭鳜鱼并爱上臭鳜鱼,秦奉天真的敬她是条汉子。 年宿宿掂了掂手里的大葱,风轻云淡道:“以后我若成亲,必须要嫁个能接受我的小癖好的夫君。不求他陪我吃葱嚼蒜,起码不能阻止我吃。” 秦奉天松了口气,不是臭鳜鱼就好。 “他若想娶我,第一关考验就是把我爱吃的都尝一遍!否则我就不嫁!”年宿宿狠狠咬了一口大葱,以示决心。 秦奉天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其实这亲也不是非成不可。 第27章 八字不合 他勉强地笑了笑,“能娶到年姑娘的,也是个狠人。” “所以,王爷您若是有这个心,得尽快做准备了。”年宿宿眨着狐狸眼,贴心提醒。 “就从这个先开始吧。”她挥挥手里的大葱,起身来到秦奉天身边。 秦奉天仍旧贴着廊墙坐在地上,年宿宿蹲下身,酱碟放到他手边,葱架在上面。 “加油哦!”她握拳给他打气。 年宿宿哼着小曲走了。 秦奉天双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晚上。 秦奉天闻着浓郁的苏合香渐入梦乡。 窗外时不时有人影走过,是相府的下人在添香料,用来掩盖回廊的大葱味。 虽然苏合香的味道他闻不习惯,但总比葱味儿好。 秦奉天翻了个身,窗外传来一阵琴声。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翻了个身,琴声更明显了。 秦奉天突然想起来白天时突然闻到臭味,和现在凭空出现的琴音,情形一模一样。 来不及多想,他踹开被子猛坐起身,确定了自己没听错。 琴声是从年宿宿的屋子传来的,因为他特地让管家挑了间离年宿宿近的屋子,所以这会儿声音听得很清楚。 秦奉天穿鞋下地,到窗前支开窗扇,往外瞧了瞧。 正在廊下添香料的丫鬟一回头,窗后站着个人,月光下苍白的脸如鬼魂一般,吓得手中的炉子差点丢开。 她认出是庆王后,整理好表情,将炉子放好过去行礼,“王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秦奉天看着年宿宿的屋子灯火通明,问她:“你们大小姐在干什么?” 丫鬟低着头,想起白天时知画交代的事,便答道:“回王爷,我们小姐每每到深夜就喜欢抚琴、吹箫,今日弹的是古琴呢。” 秦奉天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古琴音色分为三个类型。被称为“天声”的是泛音,清脆、空灵;散音深沉浑厚、余韵共鸣响亮,被称为“地声”;“人声”则是按音,细腻柔润,似人的低吟。 他愣是听不出来年宿宿弹的是哪种音。 有时像老牛哞哞叫,有时像鸭子嘎嘎喊,时而又是乌鸦乱鸣。 总结:呕哑啁哳难为听。 “王爷也喜欢小姐的琴吗?”丫鬟笑得欣慰,“奴婢也喜欢,小姐的琴声是最最好的。” 秦奉天不敢苟同。 “她每夜都这样吗?” 丫鬟摇头,“不是的,小姐她最喜欢的是大院中跳大神,所以不常练曲子,时常练舞。” 秦奉天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默着关上了窗。 很难想象这种人会是相府大小姐,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翌日清晨。 秦奉天从外头回来,年宿宿正在院里做拉伸。 她是神清气爽了,一觉睡到大天亮,难为秦奉天被那刺耳的古琴声扰得睡不着,眼下一片青紫。 他还带了几名侍卫回来。 年宿宿停下动作走过去,拦下了刻意避着她眼神的秦奉天。 “王爷,这么早就出门了呀?怎么还带回来这么多人呢?”年宿宿明知故问,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 秦奉天避无可避,心虚地迎上她的目光,“年姑娘,本王要搬到西厢院去了,今儿一早便去请示年丞相了。” “哦?”年宿宿略显惊讶,“可是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是哪里让王爷觉得住得不舒服呢?王爷您说,我改。” “没有!”秦奉天连连摆手,自昨天在东厢院住了一天后,他严重怀疑年宿宿精神上有点问题,怕给她惹急了,她当场来段跳大神。 “就是感觉本王和东厢院八字不合,住得浑身难受,所以才搬走,与姑娘无关。” “哦~”年宿宿拉长尾音,恍然大悟。 本来也没打算留人,扯两句便放他去收拾行李了。 秦奉天前脚抬着几个箱子刚出院门,后脚秦君郁带着人风风火火来了。 一问才知原来秦奉天去找年丞运时提的并不是要搬到西厢院,而是与秦君郁换个屋子住,所以才有这一出。 年宿宿无所谓,只要不与秦奉天待在一处就好,为此她还派了几个丫鬟去给秦君郁打扫屋子。 等人走后阿隼才敢把心里话问出来,“殿下,不是您去和丞相说西厢院狭窄,住不下那么多人,所以申请换到东厢院的吗?为什么要骗年姑娘啊?” 阿隼自诩是世界上最了解秦君郁的人,主子只要动动手指,他就能领会旨意,可这一步,他不懂。 分析了好几个原因都觉得行不通,自省后仍旧不解,不得已才发问。 秦君郁负手立在外廊,看着北面那间那屋子,吐出四个字,“别问,闭嘴。” 阿隼立马缩了脖子。 …… 将男女主送到一处后年宿宿心情大好,午饭时吃了许多碳水,然后她就晕碳了。 往软榻上一倒,闭眼前嘱咐知画一句,除了性命攸关之事,否则不要叫醒她,接着眼皮一阖,安心睡着。 这一觉,是真睡得不省人事了。 知画很听话没叫醒年宿宿,她醒来时房内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 她借着清冷的月光环顾四周,在看到凳子上坐着个人时吓得屏住了呼吸,心中暗道不好,莫非是杀人魔头来找她报仇了?那一刀可将他伤得不轻。 年府的守卫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溜进来都没发现。 可是按照魔头的性子,进来第一时间肯定是把她捅成筛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睡觉。 年宿宿不敢轻举妄动,那人是背对着她的,应该没发现她醒了。 那人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她心里才庆幸完,他便开口:“醒了就起来吧,等你好久了。” 年宿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慢悠悠爬起来,黑暗中摸索着去穿鞋,好声好气道:“少侠,我可以点个灯吗?” 就算死,也得让她知道死于谁手吧。 那人“嗯”了一声。 年宿宿穿好鞋后走到烛灯旁,拿了火折子,表面上在点灯,实际上打开了背包寻找可用的道具。 “少侠,您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呀?” 她点燃烛台,房内一下子就亮堂了。 从背后里找到眩晕丸,随时准备点击使用。 转过身,年宿宿看清了那人的脸。 “惊蛰?!” 第28章 命里犯冲 惊蛰跷着二郎腿,挤眉弄眼朝她笑了笑,“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年宿宿无语地瞥他一眼。 早知道是这小子,她哪用得着这么紧张。 收起背包,年宿宿拿着火折子将圆桌上的烛台一并点亮,房内更明亮。 她看清了惊蛰的长相,非常具有少年感的一张脸,那夜在院子里没能仔细瞧清,今日一见,不由得感叹一句:不愧是言情小说,就连一个小角色都这么帅。 “怎么样啊大小姐,是不是吓傻了?”惊蛰一脸幸灾乐祸,还颇为得意。 他可是从天亮等到天黑的,屁股都坐疼了,吓吓她以示惩戒不过分吧?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并不想回答。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喝发现是凉的,他讲究没那么多,但年宿宿房里这茶是普洱,凉后口感又涩又苦,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年宿宿见他鼓着腮帮子,眉心拧成一团,表情狰狞,顿时气就顺了。 笑着坐在他对面,一手搁在花梨木圆桌上,一手托腮,眨了眨眼,“好喝吗?” 惊蛰屏住呼吸将苦茶咽下肚,若无其事地回答,“好喝,好茶!” 若不是他将茶盏推得远远的她就信了。 年宿宿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银白铃铛镯子,已经褪色了,看起来有些年头。 一个大男人戴这种东西,很难不怀疑这镯子的来历。 惊蛰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垂眸看自己的手腕,视线落在镯子上,他的笑意渐渐淡去。 年宿宿虽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但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镯子存放着令他伤感的往事,便没打算问。 “这个是我姐姐送给我的,也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少年稚嫩的脸上少见地流露出哀伤。他垂着眼,低着头,手指轻抚过镯子的磨损处,似乎打开了与之有关的记忆匣子,他眼底浮现苦涩的笑意。 房内一下就安静下来。 年宿宿惯不会安慰人的,有些手足无措。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才没敢问。 “没事。”年宿宿顺手拿来被惊蛰推远的茶盏,“别伤心,喝点水吧。” 她安慰人的五大语术:没事,会好的,别伤心,别难过,别哭。 惊蛰幽怨地扫一眼茶盏,瞬间不敢伤心了,那茶比他的命还要苦,他有什么理由难过? 少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一眨眼的工夫,惊蛰又与她说笑起来。 他吃着年宿宿拿来的糕点,“大小姐,我有件事要问你。” 年宿宿总觉得“大小姐”这个称呼听着怪别扭的,说不上哪不对劲,便随他去了。“有屁快放。” 惊蛰并没有对她粗俗的用词而表现出别的情绪,反而因为这个,认为她是个接地气的大小姐,说起话来更肆无忌惮了。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那个杀人犯长什么样?或者说……有多高?身材是壮还是瘦?”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过了,查案啊。” 见的第一面他就表明目的了,从天玄山庄来,为查案而来。 年宿宿轻嗤,这话也就前几日听听。 惊蛰不解,她为何是这个反应。 “你知道我院里住的是谁吗?”年宿宿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靠近他。 惊蛰也将脖子往前伸,两人的脑袋几乎贴到一起了,跟说悄悄话似的。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骄傲道:“当然,我可是天玄山庄的。” 年宿宿敛起笑容,板着脸坐直了身子,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平静的声音莫名带着压迫感,“知道你还问?天玄山庄入庄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 惊蛰的笑容渐渐僵住。 入庄第一条:不得与皇家有任何往来,与皇家有牵涉的委托不得接受。 如今东宫太子和庆王都住在相府,他们俩领了圣旨负责调查杀人案也是尽人皆知。 他是天玄山庄的人,说自己在查案,要么是坏了山庄的规矩,要么就是在撒谎。 无论是哪个,惊蛰都不想认,但真实原因,他不想说。 两人就这么僵持住。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踹开。 两人皆是一惊。年宿宿还没看清,从门外冲进房内的黑色身影究竟是何人,惊蛰就已经被人擒着,双手背在身后,脸被按在花梨木圆桌上了。 动作之迅速,就连会武功的惊蛰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年宿宿。 她错愕地看着那人,嘴巴惊得微张,“殿……殿下。” “年姑娘,你没事吧。”秦君郁脸色平静,话说得更是平淡如水。 不算年宿宿回答,秦君郁将视线惊蛰身上,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上次放过你,居然还敢回来,是不是活腻了?” 惊恐挣扎了几下,发现只是徒劳无功。 “你放开我!我没伤人!” “你私闯相府,本王大可将你交由丞相处理。” 年宿宿头疼,这两人怎么一见面就吵,是不是命里犯冲? 她给惊蛰说了一番好话,又担保他真的没有恶意,秦君郁才松开手。 惊蛰没给秦君郁好脸色,边理着被弄皱的衣襟边往年宿宿那边靠。 他打不过这个黑脸阎王,还躲得起吗? “大小姐,保护我。” 年宿宿:…… 三人呈三角形对坐,对惊蛰进行审判。 因为惊蛰目的不明,年宿宿对他仍旧有戒心,于是与秦君郁站到了同一站线上。 惊蛰跟个小白兔一样,乖乖叠臂正坐,任人宰割。 年宿宿:“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惊蛰:“嗯嗯!” 秦君郁:“敢说一句假话就砍你一只胳膊,两句就砍两只。” 惊蛰没接他的话,一双狗眼直溜溜盯着年宿宿。 “咳咳……”年宿宿端起审判官的架子,“你先后两次进相府有什么目的?” “为了调查连环杀人案。” 秦君郁一掌拍在桌上,起身要拿人。 “真的!”惊蛰吓得跟小鸡仔一样缩起脖子,竖了三根手指向他保证,“我发四!不过不是天玄山庄的委托,是我自己私下接的活。” 年宿宿使了个眼神示意秦君郁坐下,又问:“你们还能私下接活?” 惊蛰傻头傻脑笑着,“嘻嘻,不能。”他用手挡住嘴巴,悄悄告诉她,“反正庄主不知道,偷偷接没事的。” 秦君郁又一掌拍在桌上,起身要拿人,这次明显比刚刚要生气,怒气都写在脸上了。 第29章 毕生的梦想穿书后实现了 “不是,这你也生气?!”惊蛰不明所以。 他接私活关东宫太子什么事? 年宿宿又使眼色安抚秦君郁。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惊蛰,好一会儿才肯坐下。 “哎呀,我干脆全告诉你吧。”惊蛰挠挠脑袋,“其实呢这不是我第一次接私活了,因为我要盛京买房,所以得多赚银子。” “一个月二两银子还嫌不够?”秦君郁震惊中带着些不服。 要知道,相府府上的丫鬟、侍卫一个月的月例也才20钱,二两足足多了10倍。 天玄山庄的薪资待遇在江湖上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就这样了惊蛰还要出来接私活,恐怕要当丞相,一个月领二百两才能满足他。 年宿宿也震惊于天玄山庄的工资竟然那么多,于是顺口问了一嘴,“你们天玄山庄还招人吗?” 天玄山庄庄主:…… 惊蛰更加不服,“太子殿下,您住在皇帝老儿的东宫当然不知道盛京现在是什么房价!光是城郊边儿上的一室一厅就得五百两银子,更别说是城内的繁华地段,一间五十平屋子足足卖到了一千两!” 提及盛京房价,惊蛰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大有要和秦君郁好好说道说道的架势,“一千两是什么概念?我每月吃喝拉撒要钱吧?病了伤了要钱吧?这么算下来我一个月能攒下来的钱最多就一两,想要在盛京买房,我光攒钱就得攒84年!而且房价还在不停地涨!” “84年啊……”惊蛰仰天哀嚎,“我能不能活到84岁还是个问题呢。” 秦君郁看他这要死要活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确实没关注过盛京的房价,还以为谁想要间房子,动动手指赏他就是。 年宿宿暗暗感叹,这哪里是盛京,这明明是北京!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她的家竟然是全盛京第二大的宅子!过去只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从未实在地体会过有钱是什么感觉。现在知道房价后,这种富贵突然就具象化了。 她毕生的梦想,在穿书后实现了——当个不愁吃穿的富二代。 年宿宿和惊蛰,一个被自己是富二代高兴得迷糊了,一个被盛京还在不断上涨的房价气到了,竟没有一个人怀疑,东宫的太子为什么会知道天玄山庄的月例是一个月一两。 秦君郁自己也后知后觉,为了避免两人反应过来,只得想办法将这个话题揭过去。 “盛京的房价高,不是你违背组织的理由。”他说得一本正经。 惊蛰不无所谓,“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你以为整个天玄山庄就我一个人出来接私活吗?” “还有谁?”秦君郁黑沉的双眸突然迸射出两道精光,激动得差点上手扣住惊蛰的胳膊。 惊蛰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身子下意识往后仰离他远些,“关你什么事?我出来讨生活是有底线的好吧!再怎么样也不能出卖我的师兄弟们。” 秦君郁脸色淡淡,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反而有些……欣慰。 年宿宿越发看不懂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了。 惊蛰成功用盛京的房价说服了两人,相信他是私下接了活来调查案子。 年宿宿杀人犯的身形和脸部特征都详细地告诉惊蛰,希望能对他有帮助。 惊蛰出了东厢院,长长呼出一口气,虽然骗人不好,但他真的没办法…… …… 秦君郁回去时阿隼正在廊下等他。 秦君郁扫他一眼,示意他跟进屋内。 阿隼进门前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没人才入内。 “主子,您上回让我调查惊蛰长姐的死因,已经查到了。”他低头立在檀木案前。 “嗯。”秦君郁整理着桌上的公文,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说来奇怪,那姑娘是在江南一带没的,而且是在十年前,但死状和盛京这几日发生的杀人案一模一样……衣不蔽体,下身被划得血肉模糊,” 饶是阿隼这种见惯了血腥,杀人不眨眼的死士提起那场景时也不由得拧起眉头,实在残忍。 “而且惊蛰的身世并不像他档案里写得那样,家境贫穷。他们家在江南一带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只不过他四岁时父母意外双亡,便家道中落了。” 秦君郁将一沓公文放下,手握成拳重重压在上面,本就阴郁的眸子添多了几分怒意让人不寒而栗。 如此看来,惊蛰的亡姐与盛京的三位小姐都是死于一人之手。惊蛰隐瞒的家世正好对上杀人凶手“专挑大户人家小姐下手”。 从江南到盛京,这十年来那魔头杀的人肯定不止四个,说不定已经有不下百位妙龄少女命丧他手。 来日若将他抓住,就算五马分尸也难以解恨!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去了。 阿隼第一次接到调查惊蛰的命令时就派人去监视着惊蛰,自然知道他私自下山,并且在京中四处收集杀人案的线索。 起初他以为惊蛰瞒着上头外出接私活,还被秦君郁逮到了,现在查清他的身世后,就明白他为什么对这案子这么执着了。 八岁的孩子,看着自己姐姐惨死,仇恨的种子就这么种下了。如今他十八岁,仍旧不忘要给姐姐复仇。 秦君郁闭了闭眼,“去查一下这十年来江南到盛京这一带发生的杀人案,看是否有与这案子有相似的。” 如果有,便一并了结了。没有,是最好的。 阿隼领命,并没有立即离开。 果不其然,还没等相问,秦君郁又道:“顺便让各部长注意一下,自己手底下的人有没有安分守己地待在山上。特别是时令部的人。” 阿隼憋着笑,“是。” 这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君郁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思绪慢慢飘远,想起了年宿宿。 与她的初次见面,是在皇后寿宴上,他上前见礼贺寿,她当着百位大臣的面离了席,一点面子都不留,背后原因竟是她拉肚子了。传出去却变成相府大小姐厌恶太子。 其中的误会,是过了这么久想起来还会觉得好气又好笑的程度。 第二次见面,便是他在酒楼杀人,被她撞见了,不过那时他的身份是天玄山庄的庄主玄机,所以将她吓得魂都丢了,只得用“解毒”将筹码,换一线生机。 秦君郁哑然失笑,好像任何一件事只要与她扯上关系就变得十分有趣,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若不是阿隼那日无意间一句“殿下,总觉得您这段时间心情变好了不少”,他都没发现。 第30章 不及殿下十分之一 秦君郁长吁,按了按眉心,决定不去想这些虚枉之事。 …… 西厢院。 秦奉天侧躺在矮榻上,正把玩着一把鲁班锁。 他左瞧右瞧,上扭下拧,就这么舞弄了一刻钟还是没能找到破解之法。 他由侧躺变为平躺,一腿支起,另一腿搭到膝盖上,边晃边琢磨。 到最后,秦奉天气得将破解进度为0的鲁班锁往门口砸去,但意外地没有发出令他感到畅快的动静。 门被推开了,鲁班锁恰好砸在进来那人的袍角处,有了阻力,落到地上时也只是发出轻微闷响。 秦奉天将视线往上移,移到来人脸上,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猛地坐矮榻上坐起来,咽了咽口水,“周公公,您怎么来了?” 周福海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也是皇后最信任的人,事无巨细他都要过目,这个点他应该在宫里伺候才是,怎么会到相府来? 心里嘀咕了几句,不会是母后派来监视他的吧?周福海这人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他不喜与周福海待在一处。 周福海弯腰捡起那把鲁班锁,放下唇下吹了吹,哂笑一声,“王爷怎么发这么大火,可是有谁惹您了?咱家立马娶了皇后娘娘,让娘娘给爷做主。” 秦奉天局促地端坐着,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不用了周公公,本王没事,你别拿这等小事去烦母后。” 周福海没有应声,垂眸三两下将鲁班锁给解开了,看起来只是顺手的事。 “这种小玩意儿也能入王爷的眼?”言语中带着讥讽的意味。 秦奉天嘴上不说,心里反驳:本王爱玩什么就玩什么,轮不到你个没根儿的东西来说三道四! 他将那零件随手搁在桌上,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递到秦奉天眼前,“娘娘让咱家给王爷送信,请王爷过目。” 原是送信来了。 “知道了,本王等会儿就看。”秦奉天将信接过,朝外头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周公公您请回吧,顺便给母后说一声,不必挂心本王,本王一切都好。” 知道他是在赶客,周福海本不打算久留,将皇后关心的话带到后便走了。 待门关上,秦奉天才盘腿坐起,将那信展开细看。 除了些嘘寒问暖的话外,主要提到了让他多找机会和年宿宿培养感情,好为以后定亲做准备,还让他要在年丞运面前多表现,留个好印象。 看着信中“年姑娘”三个字,秦奉天有些恍惚,仿佛闻到了大葱大蒜味,听到了刺耳的琴音,甚至脑补了她疯疯癫癫跳大神的模样。 他一个激灵,眼前就又是那封信了。 一边是母后的旨意,一边是自己的想法。权衡后秦奉天果断选择前者。 收好信,秦奉天到东厢院去了。 东厢院格外安静。 秦奉天上前敲门,里头沉默过后应了一声“进”。 年宿宿正在用晚膳,知画在旁边伺候。 她以为是秦君郁有事要交代,没想到进来的是秦奉天。 “年姑娘。”秦奉天皮笑肉不笑,看年宿宿的眼神带着害怕,“没打扰你吧?” 打扰不打扰现在都打扰了。 年宿宿放下筷子,示意知画将东西给撤了,另一面唤了门外另一个丫鬟奉茶。 两人坐在茶几两侧,知画和奉茶的丫鬟退出去,房内就剩他们二人,气氛有些尴尬。 年宿宿开口打破这份沉默,“王爷,有事吗?” 秦奉天一进来就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年宿宿压根没有和他聊天的欲望。 “有。”秦奉天直愣愣地点了下头,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说吧。” 年宿宿直白得让他害怕。 秦奉天拿捏着语气和用词,试探地开口:“本王听说坊间的夜市十分热闹,但以前一直在宫里待着,从未见识过,所以想请年姑娘与本王一起去逛逛。” 年宿宿挑眉,所以……秦奉天想约她? 这货不前几天不是还避着她不敢靠近吗?怎么突然转性了? 能让秦奉天这么听话的,也只有懿坤宫那位了。 皇后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看见年宿宿就跟看见瘟神一样。 年宿宿想都没想就拒绝,“王爷,现在杀人凶手还没抓到,我实在无心娱乐,要不下次吧?下次一定!” 这个理由也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现在盛京各世家人心惶惶,她若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带着庆王出去逛夜市,到时候秦奉天美美隐身,她还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呢。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为了名声,她不能跟秦奉天出去。 秦奉天“哦”了一声,明显心情低落。 年宿宿也怕秦奉天下次真的来找她,于是连忙进行二次打击,“王爷,我说句不好听的,您和殿下都是为了查案住进相府的,怎么殿下就知道每日外出收集线索,在府内巡查,反观王爷,晨起去逗鸟,午时去膳房点晚膳的菜,拿着鲁班锁往廊上一坐就是半日。您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相府游玩的?” 秦奉天被点得面红耳赤。 觉得话说得还是不够难听,年宿宿又补充道:“现在外头有多少人拿殿下和王爷对比您不是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您不及殿下的十分之一!”她特地拔高音调,以一种“你看看人家子涵”的语气训斥。 门外准备敲门的手一顿,滞住了。 秦君郁感觉仿佛有一股热气从胸膛直窜上脑门,红了脸。 房内谈话还在继续,但他听不进去一句,满脑子都是那句“不及殿下的十分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猛地拉开。 两人迎面撞上。 秦奉天脸红脖子粗。 秦君郁面红耳热。 大概是这副样子被自己的死对头瞧见了秦奉天觉得丢脸,连招呼都没打就落荒而逃。 房内的年宿宿看到了门口站着个人,伸长脖子往外瞧,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殿下?” 秦君郁莫名紧张起来,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句“不及殿下的十分之一”。 他梗着脖子入内,对上年宿宿那双妩媚灵动的狐狸眼,一时说不出来话,就连来这的目的都想不起了。 她坐在桌前,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茶的缘故,红唇上泛着莹莹水光,加上一身水粉襦裙,显得她越发娇俏。 年宿宿见他不说话,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殿下?” 秦君郁回神,脸上罕见地出现慌乱的表情。 第31章 分头行动 “殿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年宿宿有些担心,虚扶着圆桌站起身。 他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脸色也不大好看,作为一个医生,她有着绝对的敏锐。 秦君郁目光沉浮,不敢直视她,“本王没事,年姑娘放心。” 他左看右看,走到方才秦奉天坐的位置前,桌上还有喝了半杯的茶,顿时就不爽了。 居然还用了茶?秦奉天到底是在她房里待了多久? 还有年宿宿,明明提醒过她不要与那混蛋单独待在一处,她点头应下了,结果今夜被抓个正着。 秦君郁的脸不红了,而是黑。 这下年宿宿更担心了,明明刚才一副高烧高热的模样,现在却浑身散发寒气,这叫没事? 她绕过半张圆桌到他面前,摊开掌心,示意他把手伸出来,“本小姐略通医术,有没有事,一探便知。” 若这爷在她院儿里出了什么事,她定脱不了干系,保险起见,她得探一下脉。 他却赌气一般,扯了扯袖子盖住手腕,“死不了就是了。” 这态度像有人欠他几百万一样,自己明明是好心帮他看病,他似好,防她跟贼似的。 年宿宿嗤笑一声,语气比他更拽,“好,就算你没有不舒服,让我探一下脉也不会死吧?” 年宿宿与他说话时一向恭敬客气,从没有逾矩或放肆的时候,如今这态度,看得出来是真生气了。 秦君郁一下子就蔫儿了,哪里还敢故意拿腔作调,语气缓和许多,“年姑娘,本王真的没事,不用看了。” 他捏紧了袖子,坚决不同意。 本是伸手出去让她摸一下就能解决的事,可他做不到。 否则怎么解释他和玄机的脉象一模一样,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为了转移年宿宿的注意力,秦君郁正色道: “年姑娘,你先坐,本王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说。” 果不其然,年宿宿板着的脸突然一松,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下后认真地看着秦君郁,等待下文。 “本王这几日在城内进行全面搜查,在几处地方发现了歹徒的踪迹,此人非常狡猾,且具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每回都是只能找到他存在的痕迹,却抓不到人。” 他脸色凝重,这件事很棘手。 “不过有一点可能确定,年姑娘那晚刺那一刀让他伤得很重,所以这段时间里没有姑娘再遇害。” 年宿宿欣慰,她好歹是做了点贡献。 “既受了伤,就得买药,让人守着城内医馆说不定能蹲到他呢?” 秦君郁摇头,这个他早就想到了,“这就是他的狡猾之处,本王的人早就守住了全城的医药馆,也在他临时落脚点找到伤药的残渣,可就是不见人影。本王猜他是买通别人去帮忙抓药了。” 年宿宿握拳的手手心冒了层汗,心急如焚,难不成就这么坐以待毙,等歹徒养好了伤然后卷土重来吗?他受伤正是虚弱的时候,也是抓捕他的最好时机。 “殿下,我有一个办法。” 她往前靠了靠,示意秦君郁附耳过来。 秦君郁半信半疑,将脸凑过去,在听完她所谓的办法后,清洌如玉的脸霎时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行!太危险了!”他想都没想就拒绝。 年宿宿神色坚决,“殿下,不能再拖了!他能十年不被官府抓到,可想而知有多奸诈,若不趁他虚弱时动手,万一再让他逃了,后面又要用多少个十年才能等到这么一个机会?” 不可否认,她说得很有道理,秦君郁眉头不展。 “殿下,只要你暗中派人跟紧我就好了,不会有事的。”年宿宿见他动摇,趁机再添了一把火。 权衡再三后,秦君郁终于点头了。 事不宜迟,第二日一早两人分头行动。 秦君郁去散播消息,引歹徒出洞,年宿宿则是前往西厢院找秦奉天。 …… 秦奉天挨了年轻宿一顿批之后心情不佳,年巧月来找他好几次他都不见,跟滩烂泥似的瘫在软榻上。 那把他琢磨了一个月的鲁班锁昨天被周福海拧三下就解开了,现在躺在榻上望着屋顶,他真觉得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废物。 母后交给他的事他没有一样是做好的,上头有被父皇寄予厚望的太子哥哥,下面有嘴甜得父皇宠爱的皇弟,他夹在中间被母后推一下走一步。 他只想当条咸鱼,吃吃喝喝玩玩。 叩门声响起,他看都没看,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拿上枕头捂脸,喊道: “年二姑娘,本王真的不饿,您请回吧!” 叩门声停下了。 秦奉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却从门外传进一道和煦如风的女声,“王爷,不见年二姑娘,年姑娘见吗?” 能听出来她是含着笑意说话的,宛如春风一般化开了秦奉天心头的苦闷。 他翻身坐起,理了理衣裳将人请进来。 年宿宿噙着笑入内,身后日光斜照,正好打在她身后。 一袭鹅黄色刺绣妆花齐胸襦裙,头顶惊鹄髻,一支凤蝶鎏金簪作主,一支云凤纹银簪作衬,整个人显得调皮又可爱,与她平日素雅、稳重的打扮格外不同。 秦奉天看直了眼,盯着她重重咽下盈了一腔的口水,“年……年姑娘,您怎么来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先开口了。 年宿宿看他这反应,就知道稳了。 她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走到榻前的圆鼓墩抚裙坐下,眼波流转,“王爷,昨日你走后,我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说的话实在太过分了,晚上躺在榻上,内疚得睡不着觉!” 她抚了抚眼下,委屈道:“这眼底的乌青,敷了几层粉才遮住呢。” 秦奉天没看到什么乌青,但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月麟香的香气。 与相府里常用的醇厚的苏合香不同,她身上的香气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啊……那倒是本王的不是了,害得年姑娘睡不好。”秦奉天傻笑。 “不不不!”年宿宿摇头,头上的簪子跟着晃起来,流金璀璨十分夺目,“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说王爷的。为了给王爷赔罪,我想请王爷今夜一同去逛夜市。” 她失落地垂眸,“不过方才在门外听王爷的口气,好像心情不好。看来……我的愿望要落空了。” 第32章 想办法啊 “不不不!”秦奉天急得差点站起来,“本王心情很好!” 年宿宿灰沉的眸子突然一亮,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眨了眨狐狸眼,问道:“真的吗?那王爷的意思是愿意和我出去游玩吗?” 秦奉天重重点头,“当然!” 且不说别的,这么明艳的一个美人开口,他很难摇头拒绝。 虽然年宿宿有时不太正常,但大多时候她还是那个温婉、恬静、漂亮的年大小姐,所以秦奉天大可不去想她疯疯癫癫的一面,只论当下。 年宿宿便是拿捏准了秦奉天“难过美人关”的性子,穿成他喜欢的类型,卖一下惨,撒一下娇,他就什么都依你了。 “那今天晚上见。”年宿宿怯生生地扫他一眼,红着双颊将脸别开,不等秦奉天回话,她便起身,莲步轻移至门口。 “年姑娘,等一下!”秦奉天将人叫住,“我们……今天晚上什么时候见?去哪玩?” 年宿宿停了脚步,“王爷等着就是了。”随后头也不回地出了西厢院。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清楚明白,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才能让人心痒痒。 秦奉天看着那抹鹅黄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仍旧在回味她方才娇羞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向上扬起。 年宿宿才出院门,顿时没了在秦奉天面前的羞涩,反而一脸倦容,她反手掐住后脖颈,用力按了按,仍旧觉得不爽。 她加快脚步朝东厢院走去,今天晚上有一场硬仗要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睡觉。 …… 张婆子一直在暗处瞧着,计算着时辰,年宿宿在秦奉天屋子里待了半刻钟都没有,可她走后秦奉天竟命人传膳了。 要知道,年巧月前后来了三四回给他送吃食,他都拒之门外,也未叫人送膳,可年宿宿三言两语就给人哄好了。 张婆子暗自思量,年宿宿定是使了什么狐媚子功夫,将秦奉天迷得晕头转向了。 她又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等里头服侍用膳的丫鬟出来,她立马将人拽到一边。 “你在里头伺候时,可听到什么话了?” 丫鬟被她掐着胳膊,隔着薄薄的布料,那又黑又长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痛得火辣辣。 主子的话,丫鬟怎么敢传出房外,低着头嗫嚅道:“张妈,奴婢不知……啊!” 话未说完,张婆子狠狠扭了一下她胳膊上的肉,“你个死丫头,平时二姑娘待你不好吗啊?现在问你个话扭捏起来了!” 这癞皮蛇,若一点东西都不吐出来,是走不了的,丫鬟收住了要彪出来的眼泪,“奴婢见到王爷吩咐随从将带来的衣裳都摆出来,说要好好挑身好看的,今夜……今夜出门去玩。” 她不敢提年姑娘的名,怕到时候出什么事被担上个诬蔑主子的罪名。 她不说,张婆子也能猜到,恨恨地将人推开,自己紧赶慢赶朝年巧月的屋子去了。 正巧碰上年巧月在叠衣裳,张婆子走过去一把抢过了她手里头叠了一半的裙子,“二姑娘哟,你怎么还有心思叠衣服呢!” 年巧月嫌弃地扫一眼被她抢走的衣服,在那双黑得发亮的手里头被攥得皱巴巴的,也不想要了,转身倒茶去。 “什么事啊?”她坐到圆墩上,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句。 张婆子丢开衣服,凑上前,狠毒的眼神朝西屋的方向看去,“方才年宿宿过来了,去王爷屋里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预备着今晚出去玩儿呢!” 她“哎呀”一声,急得在房内团团转,“年宿宿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王爷迷得团团转了!你倒好,送个粥,连门儿都进不去!” 年巧月捏着茶杯的手颤了颤,嘴唇发白,年宿宿果真是天生要与她作对的! 秦君郁她指望不上,搬就搬了,可秦奉天都住进西厢院来了,年宿宿还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一面吊着秦君郁,一面又勾搭秦奉天,年巧月自认是比不过的。 “行了张嫂,别转了。”看得她心烦。 张婆子愤愤不平,几步到她眼前,“那你倒是想办法啊!把气撒我身上有什么用?” 年巧月懒得与她争论,又起身去叠衣服。 张婆子恨铁不成钢,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不会争不会抢,心里头还没主意的主子呢。 她走到年巧月身后,又道:“二姑娘,庆王背后可是皇后娘娘啊,说不准未来是要当太子的人!你怎么就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呢!” 年巧月三两下拢起衣服,抱着走到柜子前,带着气一股脑塞了进去。 张婆子不死心地跟在她身后,“年宿宿定是不想让你以后嫁个好婆家,才会一边和太子殿下说笑,一边约庆王出去玩,她摆明了是针对你呀!” 这话说到年巧月心上了,可她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一处发了好一会呆,脸上表情淡淡的。 “张嫂,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下去吧,我想睡会儿。” 张婆子嘴一瘪,动动嘴无声地骂了几句,然后才出去。 年巧月全当没看见,她并没有张婆子想得那么柔弱、好拿捏。 相反,她是那种你得罪她,她嘴上不说,心里头已经暗暗规划好了要怎么捅你一刀的人。 …… 弯月将将显形,天色渐渐变暗。 年宿宿换了身雪青色广袖流仙裙,此时正坐在回廊栏台上吹风。 知画抱着首饰盒从房内出来,“小姐,您看看要哪支?” 半个时辰前,年宿宿便已经换好衣服梳好发,在栏台呆坐半个时辰后又突然说要多簪几根簪子,让她去挑来。知画拿不准小姐的心思,便全取来了。 年宿宿扫一眼盒内琳琅满目的簪子,随手挑了几根,“就这些吧。” 样式不重要,显眼就行了。 知画笑着给她全插进发髻内,然后抱着首饰盒回房。 知画刚走,秦君郁便来了。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廊下窈窕的身影。 她倚着廊柱,侧坐在栏台上,风吹动薄纱衣裙,盈盈一握的细腰若隐若现,她仰着头,衣襟处露出半截玉白,眼中有化不开的愁。 皎皎月光之下,她像无意跌落凡间的仙子,蹙眉思念苍穹之上的仙宫,美得不真实。 第33章 欲擒故纵的把戏 年宿宿搅着帕子,有些懊恼,晚膳时就该听知画的多吃些,眼下才过一个时辰她就饿了。 都怪知画,她说不想吃的时候就不会逼她多吃几口吗? 秦君郁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外廊,正朝她走来。 两人对视着,距离越来越近。 廊内还未点灯,月光斜照而下,长廊上只有一段是亮的,他在黑暗的那一头。 年宿宿看着他从黑暗走到月光下,那张如玉似碧完美无瑕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凛冽,可他的眼神是温柔的。 年宿宿惊叹,怎么会有人生得这么完美。 全然不知,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秦君郁长身玉立,站定在她眼前。“年姑娘。” 年宿宿收起心思,笑着应了一声,“殿下。准备好了吗?” 秦君郁点头,年宿宿随后便将知画唤出来,吩咐她去请秦奉天到府门等着。 知画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两人谁也没动,她坐着,他站着,就这么沉默着,心里不约而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秦君郁放出消息,年大小姐今夜与庆王同游夜市,意在做表率,安抚人心,向大家证明歹徒已经被年大小姐捅伤,时日无多,所以不必忧心度日。 坊间还有传言,那杀人魔头其实不堪一击,年大小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能将他捅伤,又何须害怕? 他逃了十年,专挑大户人家下手,明目张胆地闯进她的院子,定是个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之辈,被全盛京的人瞧不起,他怎会甘心? 年宿宿赌,歹徒会出面抓她,好给全盛京来个杀鸡儆猴。 说白了,她以身作诱,引歹徒出来,秦君郁趁机抓人。 那日她说出这个计划时,秦君郁立即就驳回了,就是认为太危险。 在他看来,年宿宿不会武功,万一歹徒一抓住她就动手了怎么办?这不是他想救就能救到的。 在年宿宿看来,她有系统,有道具,大不了作弊逃走就是了。 如今两人面对着待在一处,什么话都没说,却都懂对方想要说什么。 “殿下,我该走了。” 年宿宿起身,踩着满堂的月光,离开了。 …… 与秦奉天走在一起,年宿宿总觉得不大自在,路上不停地有人用打量的目光看他们,她恨不得立马掉头回去。 秦奉天浑然不觉,他今日穿得好看,巴不得别人瞧他呢,这让他十分骄傲自信。 或许这就是i人和e人的区别吧。 走在朱雀大街的闹市中,年宿宿头一次感受到了古代醇厚的烟火气。 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有夫妻二人搭档的,也有青年人独自创业的,由于都是纯手工现场制作,所以得生火,这样一来,整条街便都是食物的香气和木头燃烧的炭味。 没了宵禁,大家都爱在晚上出来逛上一逛,尽管今日不是什么节日,街上有很多人,嬉笑玩乐,十分热闹。 年宿宿和秦奉天挤在人群里,就没那么显眼了,但因为穿着不凡,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年姑娘,你想吃什么?糖人?竹筒饭?还是桂花酥?” 秦奉天像央求父母好久才终于被放出来玩耍的小孩一样,对街上的一切都充满新鲜和好奇。 总是他拉着年宿宿这瞧瞧那看看,他心大,没发现拉着的人心事重重。 “母后诚不我欺,坊间的夜市果然好玩!” 年宿宿见他玩得这么开心,一时间不知怎么将人给支开。 她与秦君郁的计划是,她与秦奉天先逛一圈,好让歹徒在暗中能发现她,然后再支开秦奉天,给歹徒下手的机会。 她侧目看了眼盯着路边变戏法的老头傻乐的秦奉天,有些无奈。 就这么个小孩心性的人,皇后竟想让他和秦君郁争太子之位?若不是作者亲妈溺爱,秦奉天怎么也斗不过秦君郁的。 “年姑娘,你看,他好厉害啊,把手放到热油里面还毫发无损拿出来了!”秦奉天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看街边卖艺的两位青年。 年宿宿配合地笑了笑。 等秦奉天闹累了,她才开口,“王爷,我想起来刚刚路过个老婆婆卖糖葫芦的,刚才看见的时候不觉,现在倒有点想吃了。” 不等她说出帮忙买的话,秦奉天乐呵呵地道:“你想吃啊?我给你买去,你在这等我。” 年宿宿点点头。 秦奉天一跑小跑着去了。 这条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照秦奉天这速度,很快就会回来了,此处人多眼杂,歹徒不好下手,为了创造方便下手的环境和留足充足的下手时间,年宿宿朝边上人少的地方走。 秦君郁一直在暗处跟着她,她能感觉到,这也给了她勇气。 朱雀街的东侧有一条江,几乎横插了整个盛京,那江边现在几乎没有人。 年宿宿就在江边等着。 另一头,秦奉天买到了糖葫芦,还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年二姑娘,您怎么在这?”秦奉天有些意外,她身边没有带人,姑娘家晚上一个人出来很不安全。 年巧月没有应他的话,左右瞧了瞧后问: “听说王爷是与姐姐一同出来的,怎么不见姐姐?” “哦,年姑娘要吃糖葫芦,我来给她买。”秦奉天天真地说了实话。 年巧月哂笑,放低了声音,“果然姐姐还是喜欢把人当仆人使。” 秦奉天眉头一皱,“年二姑娘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随后将人拉到一边,“王爷,我实话跟你说吧,姐姐根本不是真心和你出来玩的,她只是享受这种被男子追捧的感觉,她这是把你当下人使呢!” 秦奉天攥着糖葫芦的手越发用力,他真心约她出来逛夜市,没想到她竟是这种心思! 年巧月察言观色,知道他信了自己的话后,又道: “姐姐以前就使过这招,惹得京中的少爷为她争风吃醋,她在闺房嘲讽他们根本不配,但是在外头又吊着公子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给她为奴为婢。” “没想到她竟是这种人!”秦奉天将手中的糖葫芦狠狠摔到地上。 怪不得拒绝他之后又上门来找他,怪不得说那么多狠话后又来认错,原来这都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 秦奉天怒火中烧,年巧月柔声安抚,“王爷别生气,不如我陪你逛逛吧?” 第34章 二姑娘失踪 月明星稀,江风拂面。 年宿宿在这站久了竟有点凉意,她搓着双臂,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可是无济于事。 她看了看,身后是灯火阑珊的闹市,眼前是寂静、黑暗的江水,站在这交界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还不来抓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歹徒没等到,反而等来了秦君郁。 “年姑娘,要不回去吧?那人奸猾,不见得会上当。” 秦君郁是有私心在的,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他本就觉得危险,可年宿宿执意如此,还扬言他不帮忙她就自己来,无奈只好配合。 他在暗处见她只身站在这里,实在担心,便起了这个念头。 年宿宿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只当他是等久了心灰意冷,她柔声安慰,“再等等吧,殿下你快藏好,万一那魔头来了见你在这,他再胆大也不敢动手呀。” 秦君郁垂眸,掩下眼里的担忧,点了点头。 正转身要离开,阿隼边跑边喘着大气朝他们来了。 年宿宿听到动静也转身去看。 阿隼站定在两人面前,先是看年宿宿,再看秦君郁,拱手道:“殿下,年二姑娘不见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比起年宿宿几近破音的声音秦君郁显然要冷静多了,语气不咸不淡,“什么情况?年二姑娘怎么会失踪?是在相府出事的吗?” 这才是关键之处,他担心歹徒会在他们外出的时候趁机潜入相府抓走年巧月。 阿隼摇头,“不是,属下方才带人跟着庆王,发现年二姑娘与他待在一起,结果就是眨眼的工夫,年二姑娘不见了,庆王也在着急找人。” 秦君郁的脸蒙上了一层阴霾,连眼神都变了。 年宿宿不解,“她怎会和庆王待在一处?” 年巧月虽然不是嫡出,但名声是与整个相府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年丞运对她的看管也很严,怎会同意她大半夜出门瞎逛?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年巧月是偷跑出来的,而且是为了秦奉天而来。 她才和秦奉天分开,年巧月就和人贴上了,这背后的算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这是相府的事,还和秦奉天有关,他们东宫不好做评价。 年宿宿也知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话锋一转,“有看到是被什么人抓走的吗?往哪个方向去了?” 阿隼想了想,摇头,“街上人太多,我们的人又离得远,这估计得问庆王才能知晓。” 毕竟当时秦奉天是离年巧月最近的人。 年宿宿当即就决定与秦君郁去找秦奉天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隼在前头带路。 在路上,年宿宿想明白了,为什么是年巧月被抓而不是她。 秦君郁放出的消息时,说的是年大小姐与庆王在一起,在夜市人多眼杂,歹徒估计也没看年巧月的脸,庆王那么高大的人当标致,便把与他一起的女子当作是年大小姐了。 年巧月耍小心机,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秦奉天。 秦奉天本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看到年宿宿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巴巴地找过去想上手抓她的胳膊,双眼含泪,“年姑娘!你可算来了!怎么办啊,年二姑娘不见了。” 秦君郁眼疾手快,一个跨步挡在两人中间,眼神中丝毫不掩饰他对这个弟弟嫌弃。 年宿宿探出个脑袋,见他情绪实在激动,只好先安抚他,“王爷,您先别担心,告诉我当时是什么情况?抓走妹妹的人从哪个方向逃走了可有看到?” 秦奉天却跟听不进去人话一样,彪了一脸泪,眼珠子左右转,“年姑娘,你说要不要请母后帮忙找啊?年丞相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趁他还不知道,我们请示母后吧?母后一定会把人找着的!” 说罢,他真的转身朝皇宫的方向去。 秦君郁一个眼神,阿隼带着几名暗卫将人拦下。 “你们干什么!竟然敢拦本王!”秦奉天本就心急,被人一拦,火气瞬间大了,指着阿隼一通骂,“等会儿本王见了母后,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让开!” 年宿宿无语。 果然无论现代还是古代,现实还是小说,妈宝男都一样让人讨厌。 “王爷。”年宿宿从秦君郁身后出来,走到秦奉天身后,“我猜巧月妹妹是被那个杀人魔头抓走了,性命攸关!若等您回宫请示皇后再派人去找,黄花菜都凉了!还不如您现在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让殿下的人去找。” “皇弟,且不说现在宫门已经落锁,你能不能进去还是个问题,就算你进了宫,到皇后宫里还得等通宵,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得一个时辰,到时候就不是救人了,是去收尸。”秦君郁语气冷淡,看似是在嘲讽他看不清形势,实际却是在帮他。 年宿宿侧目看他,眼神意味深长。 他与秦奉天一向不对付,大可借这次机会让年巧月丧命,挑拨相府和皇后的关系,可他没有这么做。 秦君郁不需要靠女人、靠婚姻来强大自己的实力,同样的,他也不屑于用女人来挑拨离间。或者说,他足够善良,于心不忍让年巧月白白丢命。 年宿宿更偏向前者,秦君郁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秦奉天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愿意转身面对二人。 他看着年宿宿,语气放软了不少,“年姑娘,我刚刚与年二姑娘在画糖画,就在我转身去取糖浆的时候她不见了,真的不是我故意把年二姑娘弄丢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大约身高七尺的男子捂着年二姑娘的嘴巴,拖着她往西街去了。”秦奉天指了指通往西街的小巷,又补充道:“我当时立马追过去了,但是没有找到人,年姑娘你一定要在丞相面前帮我解释啊。” 年宿宿无心管他,拿到信息后与秦君郁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朝西街走。 阿隼带人去找歹徒曾经的落脚点。 人一下子就走光了,秦奉天左看右看,果断选择跟着年宿宿。 第35章 所见即真 年宿宿虽然不想他跟着,总觉得他会帮倒帮,可秦君郁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她就不好开口了,赶又赶不走,不如省点气力找人。 三人将西街转了一圈都没看到半个身影,最后还是靠阿隼那边传消息过来。 在歹徒曾经住过的一个木材仓库,他们的人发现了火光。 秦君郁立即决定前去查探,阿隼继续在西街附近找。 秦君郁打头阵,随手捡了根木棍防身,身后跟着高度紧张的年宿宿,秦奉天在最后,吓得双腿发颤,手紧紧拽住年宿宿的衣摆,脖着脖子左看右看。 木材仓库几乎是在城郊,周围没有人家,更没有灯火,远远看过去只有仓库是发着亮光的,这让他们非常容易就找到了地点。 三人躲在一个大木箱后头,年宿宿探了个头出去,仓库门是闭着的,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年巧月该不会已经遇害了吧?秦君郁将脑袋叠在她上方,周围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但地势开阔,想要逃跑十分容易,不能轻举妄动。 秦奉天将脑袋放在秦君郁上方,眼珠子转了转,担心杀人魔头会从背后偷袭。 脑袋一个个缩回去,三人蹲成一个圈。 “我和那个魔头接触过,他是个易怒且不顾后果的人,千万不能激他,否刚巧月妹妹……咔嚓!”年宿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嗯!”秦奉天重重点头,深表赞同! “本王觉得,可以引他出来,先让年二姑娘处于安全的情况下再动手。”秦君郁低声道。 “嗯!”秦奉天重重点头,深表赞同! “我去,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更能让他放下戒备,到时殿下你再趁机将人擒住。”年宿宿想得完美,一双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嗯!”秦奉天重重点头,深表赞同! 两人齐刷刷看向他,大有他再敢出声就毒哑他的气势。 他不敢出声了,捂住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二人。 两人继续商议对策。 最后还是启用了年宿宿的方案。 年宿宿胸有成竹,从背包里掏出一颗“所见即真丸”,给系统打那么久工,靠它做一下还不过分吧?况且她救的可是女主年巧月啊,若女主没了,这个系统的运作条件也就不成立了,归根到底,她也是为了系统好。 这么一想,她就理直气壮多了。 她站在仓库门口,叉腰大喊:“妹妹,你在哪呀?巧月妹妹~” 果不其然,仓内立即传出了一声女子的喊叫,“我在!……” 只听见两个字,便没了后话,最后一字也喊得憋屈,大概是被人捂住嘴了。 确定人就在里面,还活着,年宿宿总算松了口气。 她提着裙摆,边喊边往仓库门走,作出寻找的姿态。 “巧月妹妹,你在哪?父亲母亲在西街等我们呢,跟我回去吧。” 喊了好一会,都没见人出来。 年宿宿不由得心急起来,若引不出歹徒,她的道具完全派不上用场。 也不知歹徒是不是再确认过来的只有她一个人,总之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年宿宿又喊了几声,最后决定放弃了,大不了硬闯进去把人劫出来。 紧绷着的肩头一松,她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就在转过身的一刹那,身后传来老旧木门开关而发出的“吱呀”声,这声音又尖又急,可见开门之人动作之快。 年宿宿心一揪,暗道:终于出来了。 “你居然还敢自己找过来!” 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抵上她白皙的脖子,因为没把控力度,立马渗出了一层血珠。 歹徒一手持刀,一手反扣她的双腕,她动弹不得,双眼紧紧盯着那口大木箱,秦君郁就在那后面。 这让她镇定不少,立即使用了“所见即真丸”。 【宿主使用道具*所见即真丸*,效果持续时间为三分钟】 这个药丸,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受用者会对使用者的话深信不疑,所听、所见,都认为是真的。 “那个……哥,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年宿宿不敢确定这药丸是不是真的有效果,所以只得先试探一句。 歹徒明显愣了一下,连带着握刀的力度都撤去几分。 年宿宿感觉脖子上的重量一轻,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你……来找我干什么?”歹徒的声音浑厚中带着沙哑。 他架着这金枝玉叶的千金大小姐,自己粗糙的掌心还捆着她嫩滑纤细的手腕,两人离得近,他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说没有歪心思是不可能的。 年宿宿笑了笑,“实不相瞒,自那夜与大侠一面之缘后,便日思夜想,更是在听闻关于您的事迹之后,深深折服了!” 她忍着恶心,又道:“面对您这样一位绝世无双、武功高强的男子,谁能不动心呢?” 安静了片刻。 身后的人才说话,“那你来找我,是打算追随我吗?” 年宿宿仗着自己背对他,他看不清表情,翻了个白眼,“对,没错,我要跟你在一起,今夜我跟那个庆王出来,就是知道你会来找我,我等了好久了都不见你,这才找过来了。” 说罢,她抽泣几声,装作委屈的模样。 木箱后。 秦奉天惊掉了下巴,摇了摇秦君郁的胳膊,“年姑娘……年姑娘在干什么啊?不是说引诱歹徒出来吗?她怎么……” 这无异孔夫子搬家——礼崩乐坏。 年宿宿可是相府大小姐啊!怎么会对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说这种话! 秦奉天幼小的心灵被狠狠伤害了。 秦君郁用一种看弱智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问:“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回年宿宿那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无缘无故被骂,秦奉天一阵面红耳赤,正要理论一番,秦君郁抄起木棍冲出去了。 身后一阵拳脚相接的响声,他抱着膝盖,缩起脖子,靠紧木箱,害怕得牙齿打战,虽然不喜秦君郁,但此刻秦奉天真心希望他赢。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恢复了平静,秦奉天小心地探了个脑袋出去。 秦君郁已经将人擒下,年宿宿则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歹徒,一阵鄙夷之色,“你什么身份本小姐什么地位啊?居然还想让我嫁给你?你做梦呢!” 第36章 好处就是没有好处 年宿宿实在生气,这人被秦君郁抓住后还不死心,再次向她求爱,她置之不理,他就用粗鄙之语辱骂她,所以她才怼了回去。 秦君郁锁着他的双臂,一脚抵在他的后背上,听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又重重地压了一脚,“咔嚓”一声,任年宿宿多年行医的直觉,秦君郁是给人脊椎踩断了。 死尚不足惜,何况一块骨头? 年宿宿又狠狠啐了他两句,绣花鞋一抬,往他嘴上狠狠碾了两脚,他这才老实下来,不敢再胡说。 “年姑娘,皇兄!”秦奉天姗姗来迟。 他看着这凶神恶煞的魔头还有些发怵,颤颤巍巍地自请去寻年巧月去了。 阿隼此时也带着暗卫赶到,秦君郁将人交由他带回慎刑司,转身要进仓库内看年巧月如何。 年宿宿一把将人拦住。 “殿下!”她只顾着将人拦住了,要说什么还没措施好。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她弯了弯眉眼。 秦君郁不放心地看了仓库一眼,随后点点头。 秦奉天独自入了仓库内,一眼望过去满是木材、木箱,两条逼仄的小道在两排木箱中间,他摸索着往里走。 仓库内只点了几盏灯,但因木箱叠得太高,挡去大部分光线,所以靠近门口的地方并不大明亮。 他害怕魔头有同党在,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更不敢出声。 快走到小道的尽头处时,他发现了,后面是空着的,并没有放东西,年巧月想来就在那里。 吓得惊魂未定的年巧月此时正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惊恐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两条小道的路口,仿佛在盯什么恶鬼一般。 听到有人走路的动静她更是攥住衣襟紧张地颤抖起来,面色如土,嘴唇发白。 那木箱后头突然伸了个脑袋出来。 年巧月呼吸一滞,显然吓晕过去。 当她看清那人的脸时,眼泪一下就潮水般盈满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滚烫地洒落,她哽咽地唤了声,“王爷……” 秦奉天听到声音后大胆地朝她跑来,脸上带着欣喜地笑,“年二姑娘,你没事吧?” 他跑到年巧月面前,蹲了下去,想要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可年巧月不由分说,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整个人小小一只缩进了他怀里,哭泣声由压抑到释放。 年巧月在他怀里痛哭了一场。 这是第一次有女子在秦奉天面前哭,他顿时手足无措,想回抱住她,感觉有点冒犯,于是改为了拍拍她的背。 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没事了年二姑娘,坏人已经被本王打跑了,你不用害怕。” 年巧月的哭声变小了些,可仍旧没有停下。 “年二姑娘,你……不会怪我吧?”秦奉天担忧地问。 万一年巧月真觉得是自己害得她被歹徒抓走的怎么办?年丞相因此恼了他,恼了母后,怎么办? 他不得不试探一下,好为自己做辩解。 年巧月松开手,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低着头,擦去眼泪和鼻涕,才抬眸看他,一双圆圆的杏眼哭得通红,像只受伤的小兔子。秦奉天有些于心不忍在这种时候问她这些问题。 可她却摇了摇头,破涕为笑,“王爷救了巧月,巧月感激不尽,怎么会怪王爷呢?” 刚才秦奉天朝她跑来时,像浑身镀了层光的救世主,救她于水火之中,一颗死去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就在那一刻,她是真的想嫁给他,不带任何目的和算计,也不图名利权势,只是想嫁给他。 秦奉天还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做就将年巧月深深给迷倒了,还在担心年丞运会生自己的气。 “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那等会儿回相府丞相问起来你可要帮我解释。这后半句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因此年巧月目光中的崇拜和不太明显的爱意,他细微地察觉到了,虽然不是很理解,可让她帮自己说话感觉太窝囊了,他不想破坏自己在年巧月心中的形象。 年巧月点点头,“真的,真的很多谢王爷来救我。” 秦奉天颇为心虚地挠了挠后脑勺,其实都是年宿宿和秦君郁的功劳,他什么都没干。 不过谢都谢了,他且受着吧。 仓库外。 秦君郁看着年宿宿那双美得摄人心魄的狐狸眼,不可思议问了一句,“年姑娘是认真的吗?” 年宿宿点头,“是啊,殿下是没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她不过是央求秦君郁和自己逢场做戏,好让秦奉天以为她己意属太子殿下,彻底断了联姻的念头,有这么难理解吗? 还是说秦君郁不愿意帮这个忙? “哦,殿下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年宿宿补充了一句。 看似无所谓,实际心里一直重复地念叨: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秦君郁侧过脸,那一边的嘴角扬了扬,“本王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没有好处。”年宿宿理不直气也壮。 帮就帮,不帮就拉倒,她确实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回报他的。 但若真深挖其中的内涵,也不是没有益处的。比如她不嫁给秦奉天,皇后就不能借相府的势力对抗秦君郁了,秦君郁就能稳坐太子之位,这难道不是好处? 可至于秦君郁需不需要这点好处,年宿宿不确定,干脆不说了,免得被嘲讽。 秦君郁气笑了,拳头抵下嘴巴笑得肩膀直抖。 “殿下笑什么?不帮算了,也不用笑话我吧?”年宿宿气恼。 秦君郁连忙敛下笑意,摇头道:“不是,本王只是觉得年姑娘说话很有趣。” “这就算有趣,那你的人生也太无趣了”年宿宿心中嘀咕了一句。 最后秦君郁还是答应她了,年宿宿也承诺,自己绝不会嫁给庆王背刺他。 秦奉天扶着年巧月从仓库出来时正好看到秦君郁与年宿宿在说笑。 他眉头一拧,顿时不悦。 想起年巧月和他说的,年宿宿就喜欢吊着京城的公子哥,让所有人为她争风吃醋,鞍前马后,现在一看,果真不假!前脚约他逛夜市,后脚趁他不在勾搭秦君郁! “水性杨花的女人。”秦奉天低声嘲讽了一句。 果然长得美的女人都最会骗人,不像年巧月,看着就很老实。 比起年宿宿,他对年巧月更有好感。 第37章 知道疼老婆了 闻声,年巧月朝不远处两人看去,眼底闪过一抹讥讽,很快稍纵即逝,她虚弱地咳了几声,刻意往秦奉天身上靠去,“王爷信我说的了吧?姐姐一向如此,这么些年来我们一同长大,我对她的性情最了解不过了,王爷你不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想起年宿宿那张艳绝盛京的脸,以及婀娜娉婷的身姿,秦奉天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男人嘛,会被美色迷惑也正常。 “好了,年二姑娘,我们先回相府吧。” 秦奉天与她一同去与年宿宿会合。 年宿宿知道年巧月没事,也知她此刻狼狈定不想看见自己,于是什么关心的话都没问以降低存在感。 否则以“年陵容”的性子,一定会以为自己在看她笑话。这种事又一次地教训,她不想再来第二次。 但在秦奉天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认为年宿宿只顾着与秦君郁说说笑笑,连自己亲妹妹的安危都不担心,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好感又下降了…… 若让年宿宿知道,她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可惜此刻她与秦君郁走在前头,没看到秦奉天嫌弃的嘴脸。 四人一同回到相府。 年丞运和杨月蓉早就收到了消息,焦急地在中堂等候着。 以往这个时间已经熄灯的相府灯火通明。 年丞运在堂中来回踱步,神色凝重,黑暗中他紧拧的眉心已说明了他此格的心情。 下人大气不敢出,府上两位小姐深夜未归,遇上歹徒生死未卜,只有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回来报了信让他们不必担心,这怎能担心呢? 茶上了凉,凉了上,一口未动。主子们揪心,下人们也跟着不好过。 杨月蓉坐在圈椅上,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抵着腰,脸色不比年丞运好。 “转转转,就知道来回转,有什么用!看得人心烦!” 净秋给杨月蓉按摩着太阳穴,时不时往府门瞧几眼。她是杨月蓉的陪嫁丫鬟,平时也最稳重,如今却不得不急。 殿下与庆王都去寻人,这过了两个时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那歹人又是个杀人魔头,保不齐四个都有去无回了。 不怪老爷夫人心急如焚。 年丞运知道,自家夫人哪是烦他啊,分明是借机把气撒到他身上。 他一振袖,正要坐下,门口小厮欢欢喜喜地跑了进来,报:“老爷!夫人!殿下、王爷、大小姐、二小姐回来啦!” 夫妻俩惊喜之余,对视一眼,相携着匆匆出了中堂往府门去接人。 两位小姐一回府,相府沉重压抑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几名年纪小点的,一直在中堂跟老爷夫人候着的小丫鬟几乎要哭出来了。 一群人乌泱乌泱地挤到府门,簇拥着将人迎回了前厅。 年宿宿有些受宠若惊。 几名丫鬟又哭又笑地奉上热茶,年丞运满脸疲倦,满眼担忧,一肚子关心的话却因当久了沉默的严父角色,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月蓉则是不顾形象抱着年宿宿又是哭又是笑的,“娘的亲亲姎姎啊!幸好你没事,否则娘也不活了!姎姎以后去哪娘就跟去哪,再也不让姎姎受这种罪了!” 这一通话给年宿宿吓得够呛,杨月蓉本就是个女儿控,将女儿管得死死的,今夜闹这么一出,以后岂不是严上加严? 她不动声色地推开杨月蓉,温柔地笑着,“娘我没事,被歹徒抓走的是巧月妹妹,不是我。” 众人这才注意到头发凌乱,裹着庆王的外衣缩在圈椅上瑟瑟发抖的年巧月。 一回来这一大家子几乎都围着年宿宿转了,没人关心年巧月,她身后只有个秦奉天陪着,手边放了盏茶,年宿宿知道,那还是秦奉天问奉茶丫鬟要的,否则那盏茶也会送到她这边,尽量几案上已经有三盏不一样的茶了。 秦奉天丝毫不掩饰对年巧月的心疼以及对杨月蓉的鄙夷,他不冲年丞运作什么表情,只得在杨月蓉身上给年巧月出气。 “年夫人,受惊的是年二姑娘,您身为她的母亲,怎的就不知道关心一下?只顾着年姑娘呢!” 此话一出,整厅的人都沉默了。 管家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不动声色地带着一群丫鬟撤了出去,气氛更压抑了。 秦奉天不知道相府后宅的秘密,秦君郁却是有所耳闻,为了两名长辈以及年宿宿没那么难堪,他连忙打圆场:“年夫人与年姑娘亲近,第一时间关心年姑娘也正常,皇弟谨言慎行,不要伤了夫人与年二姑娘的母女情分。” 秦奉天是个直肠子,“什么母女情分,本王怎么没见到有?” 年巧月适时去拉他的袖子,怯怯道:“王爷,别说了。巧月知道王爷是为巧月好,但是姐姐一向与夫人亲,夫人担忧不已,一时疏忽也是正常的。” 她甚至没喊“娘”而是称呼“夫人”。 秦奉天更深觉不公。明明都是相府小姐,年宿宿就所有人围着转,年巧月这个二小姐连盏热茶都喝不上,这就是相府大世家的作风吗? 秦君郁真的被他蠢到了,也难怪皇后每回召他进后谈话都要发脾气,就秦奉天这脑子,皇后不用他对付,就先气死了。 杨月蓉扶着年宿宿的肩膀,端起了当家主母的气派,凝视着秦奉天,将他盯得步子一晃,“王爷,这是相府的家事,我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与王爷无关吧?” “怎么无关?本王是奉母后之命住进相府,本王在这,相府的事就与本王有关!”秦奉天稳了稳心神,继续怼回去。 他们吵得起欢年宿宿就越兴奋。 秦奉天这小子,知道疼老婆了,她甚是欣慰啊! 杨月蓉越漠视年巧月,秦奉天就越心疼她,感情升温得就越怪。 原书就是秦奉天知晓了年巧月幼时经历的黑暗后对她越发心疼,然后在帮她一步步复仇中爱上了她。 年宿宿莫名有一种养成系的快乐,特别是秦奉天这性格,很像情窦初开的傻小子。 她掩饰不住笑意,为了不被发现,只好将脸别到一边,是躲开杨月蓉等人了,但被秦君郁抓了个正着。 那边吵得热火朝天,她笑得这么欢喜,秦君郁静漠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 第38章 芳心暗许 年宿宿立马收起笑容,心虚地朝他扬了扬嘴角。 秦君郁挑眉以作回应。 两人默契地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年丞运一拍几案,站起身来,堂内瞬间安静了,唯有几案被掌击后留下的余震,他怒视年巧月以及秦奉天。 “好了!吵什么!成何体统!” 年丞运朝中为相几十年的压迫感一下子就起来了。 秦奉天虽然想为年巧月讨个公道,却也不敢得罪年丞运。 见他发这么大火,一下子就成缩头乌龟了,垂眸耸肩,看着年巧月的发顶,一阵心慌。 就连杨月蓉都被夫君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屏住呼吸,但想着秦奉天一个外人在相府多管闲事,年丞运的面上挂不住,发火是应该的,她一个女人也不该越过他去。 于是她敛了敛怒气,瞪着年巧月坐下。 震住场子后,年丞运抚抚袖也坐了下来。 安静一会儿后,年丞运方才问起今夜的情况。 他瞧一眼年宿宿,语气温和,“姎姎跟着王爷去逛夜市,是来请示过我的。”视线移至年巧月身上,目光冰冷,就连话都说重了不少,“你呢巧月,你为何会出现在闹市街头,还被那歹人劫了去?” 言语之间大有责怪年巧月私自出府的意思,否则也不会被恶人盯上。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遭受这样的事回家后非但得不到父母亲的安慰,还要被责问,任谁都会心寒,更别说是敏感的年巧月,她脸上瞬间就挂了两行泪。 年宿宿还想看她要怎么圆回来,就听到系统提示音响起: 【请宿主在五分钟之内为私跑出府的年巧月背锅】 她大脑一下子就空白了,光顾着看戏,差点忘记还有个背锅系统了。 年巧月正要开口,只见年宿宿一个箭步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年丞运面前,杨月蓉想拉都没拉住。 年宿宿垂眸,语气诚恳,“请父亲责罚,是我让妹妹出门的。” 年巧月眉头轻蹙,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盯着她单薄的背影,消瘦的身板,腰杆挺得倒直。 “姎姎,爹知道你心疼妹妹,但是做错事就该罚,你护着她只会害了她!幸亏这次没出事,那下次呢?”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可次次如此他就不得不怀疑了。 每每年巧月闯祸,审问之时年宿宿总会挺身而出,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这点年丞运早就心中生疑了,今日一验,果真又是如此。 年宿宿真的很想点头认同她爹的话,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帮年巧月背的锅,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认命。 “父亲,我没有包庇妹妹,今夜确实是我让妹妹跟着王爷一起出门的。若非如此,妹妹也不会被歹徒抓去,一切过错在我,请父亲不要责怪巧月妹妹。” 她坚持这么说,年丞运也不好再将错推到年巧月身上,否则也太偏心了。 他又问:“你带巧月出门是为什么?今夜不是你与王爷游街吗?” 年宿宿侧目,朝年巧月与秦奉天扫了一眼,看着怪登对的。 她心生一计,既能帮助年巧月,也能给她一点教训。 她端正姿态,朗声道:“巧月妹妹对王爷芳心暗许,托我帮忙牵线,所以今夜本该我与王爷逛夜市,最后变成巧月妹妹。” 这话不算作假,年巧月的确有意攀附秦奉天,今夜还刻意截她的话,她不过是换了个说法告诉年丞运。 看秦奉天一路上对她横眉立目的,年巧月指不定在秦奉天面前说她多少坏话呢。 再说,深夜私自出府可是大罪,还连累年巧月差点没命,她若不给自己找条后路说不定又要挨板子。 年宿宿目光越发坚定,就是要咬定年巧月喜欢秦奉天。 就看她怎么选了,是要借此表明心意还是保全自己的名声。 “什么?!”年丞运直接端起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砸,瓷器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这一砸也狠狠砸中了年巧月的心。 年巧月本就苍白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惶恐地回头看了秦奉天一眼,他刻意躲着她的眼神。 秦奉天一拱手,语速极快,“丞相,年姑娘和年二姑娘的计划本王并不知情!从出门是年姑娘,后面年二姑娘突然出现本王也深感疑惑!” 其中细节他不敢说,一方面怕年宿宿会讨厌年巧月,让她在相府活得更如履薄冰。 另一方面是那些诋毁年宿宿的话他不能说,母后若知道,他就死定了! 但他也不能承认自己和年巧月私下有什么往来让丞相误会,否则母后知道,他就死定了! 年巧月像个皮球一样被推来推去,到最后落得个单相思、不矜持的臭名声。 她噙着泪,起身跪到年丞运面前认错,承认自己喜欢秦奉天,所以托年宿宿带自己出门。 年丞运一共就两个女儿,都不让他省心。 他想赏两人各二十板子,但碍于秦君郁和秦奉天也在,想到两个女儿以后还要嫁人,说不定还是嫁入皇家,便算了。 杨月蓉适时上前给他捶背,又替年宿宿说了几句好话。 年丞运眼一闭,手一挥,让他们散了。 年宿宿与秦君郁朝东走,秦奉天与年巧月往西走。 年巧月身上还披着秦奉天的外袍,她想脱下来还回去,被按住了。 “年二姑娘,刚刚……抱歉。”秦奉天自认对不起她。 年巧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抓走,他有责任。 与年巧月一同逛夜市,被问责时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心中有愧。 年巧月就着他的话拢紧外袍,她自嘲一笑,“无妨,王爷本也不知情,何苦为了我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而得罪父亲呢。” 秦君郁反复斟酌着“不受宠的庶女”这几个字,又听见她说,“王爷与姐姐门当户对,不该被我牵连,所以是我该向王爷说抱歉。” 她侧过脸,朝他弯了弯眉眼,眼波粼粼,可怜又柔软。 秦奉天脸红了,不知是因为“门当户对”还是因为她朝自己笑,总之他脸红透了,一时想不出怎么答她的话。 为了逃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他话锋一转,问:“年二姑娘不是年夫人所出?” 年丞运就一个夫人,就是杨月蓉,年巧月怎么会是庶出呢? 第39章 经验值+100 他自小活在宫里,养在皇后膝下,一直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春宫图的生活,别说相府的事不清楚,就连宫里头每日晨昏定省来给皇后请安的娘娘们他都没认全。 诸如此类的还有父皇的生辰是哪日,该送什么礼,宫中祭祀祈福的日子是哪天,该着什么服饰,哪位大臣要送礼、哪位大臣要敲打……这些事母后都替他周全了。 久而久之,他自己便也不大记这些事了,没心没肺地活了十几年。 所以年巧月说自己是庶女,以及在前厅年丞相和年夫人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他真不知道为什么。 年巧月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散乱的发髻、不整的衣裳、憔悴苍白的脸庞,她忽然有些同情自己。 “王爷想知道吗?”她问。 秦奉天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年巧月转身继续往前走,秦奉天愣在原地,片刻后才跟上去。 “我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嬷嬷们说是我克死我娘的,也有的说我娘是遭报应被老天爷惩罚了。”她说的时候表情平常,像是在谈论一位无关紧要的人。 秦奉天蹙眉:“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骂你娘?” 年巧月嘴角勾了勾,带着些自嘲,“我娘本是年夫人的一个丫鬟,年夫人怀胎八月时她爬上了丞相的床,便怀了我。年夫人起先并不知,我爹也没想到她会怀上。直至显怀了,不得已才说出来,所以他们对我都不待见。” 两人并肩在月下走着,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重叠在一起。因话题的沉重,步子也变慢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秦奉天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呢?知道你母亲怀孕了,年丞相纳你娘为妾了吗?” 她摇头,“没有。所以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相府二小姐。年夫人恨我娘,也讨厌我,所以我自小是跟着嬷嬷们在后院长大的。他们不把我当主子,常常用粗鄙之语辱骂我娘,连带着觉得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经常不给我饭吃,在前院侍候受了气便撒到我身上。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年巧月能风轻云淡地说出自己黑暗的过往和令人不齿的身世,不是她看开了,也不是她放下了,而是她深知,自怨自艾没有用,她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 秦奉天一贯乐观的性子,此时竟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来。 回想在前厅时自己说的话,本意是想为她讨个公道,殊不知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年二姑娘,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年巧月朝他笑,“王爷能听我说这些,我很高兴,以前从没人在意过我的想法,王爷是个很好的人。” 秦奉天被这么一夸,又不知所措了,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笑意过后不免对年巧月心疼。 年宿宿有爹疼有娘爱,是尊贵的相府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年巧月却如履薄冰,受尽冷眼,说心中不怨恨是假。 所以秦奉天很能理解她讨厌年宿宿,尽量他是被宠在手心里长大的,也能共情年巧月的情绪。 “年二姑娘,你以后若有需要,可以找本王,本王能做到的都会帮你的。”秦奉天拍拍胸脯,大有英雄救美的气势,“再不济还有母后呢。” 年巧月配合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不指望他真的能帮自己什么。 秦奉天对她,顶多算同情,这远远不够,她要秦奉天爱上自己。 她垂着脑袋,脸上划过一抹得意的笑容。 东厢院。 年宿宿在脑中过了下剧情,这个时候年巧月应该和秦奉天说起自己的身世了,然后秦奉天心疼不已,许诺以后会帮她。 这也才走到剧情的10%,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背锅999次的指标什么时候才能达成啊。 说到背锅,她猛然想起来刚刚完成任务还没转转盘抽奖呢! 事不宜迟,年宿宿立马召唤出系统,开赌! 按下“抽奖”那一刻指针飞速旋转起来,最后缓缓落在“经验值+100”上。 “啊!”年宿宿激动地跳了起来。 走在她前头的秦君郁吓了一跳,回头看她,见她神情欢喜,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年姑娘,你没事吧?” 年宿宿佯装镇定,强压下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哦,没事,刚刚想到一些开心的事。” 秦君郁一脸莫名其妙,将头转了回去。 年宿宿双脚腾空跳起,朝空中奋力挥了几拳,无声呐喊着:耶斯!耶斯! 经验值+100啊!她看着200点的经验总值,差点没哭出来。那100点经验值可是她大锅小锅一个个背过来的!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转念一想,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要是运气好的话是不是999点经验值可以全靠转盘转来了?不过依照前面那么多次经验来看,显然没有这个好运气。 顿时幻想破灭了。 两人走至东厢院院中,左边是年宿宿的屋子,右侧紧靠着她房间的是秦君郁的屋子。 他们似乎有种奇怪的默契,在房门前同步地停了下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年宿宿搅着绢帕,手心出了层汗,刚才激动的心情归于平静,眼中只剩下面前这个长身玉立、清冷俊逸的男子,她放低视线,看着他那双盘龙缀金的靴子,“殿下,您什么时候走?” 与秦君郁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共同经历过生死,他的脸又长得这么帅,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紧张的情绪也足以说明年宿宿心动了,只不过她思维跳脱,神经大条,对男女感情并不敏感。 “明日。”秦君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和夏夜的晚风一般,带股沁心的凉意。 她低低“哦”了一声。 秦君郁见她好像很失落的样子,想起刚才在院外她激动的样子说想起了高兴的事,这高兴的事不会是以为他今夜就离开了吧?结果知道是明日,所以心情低迷。 他心里堵得慌,语气又快又重:“年姑娘不必担心,我明日一早就走,不会给相府添麻烦的。” 第40章 不是睡了,是死了 年宿宿“嗯?”了一声,又“哦”。 秦君郁气笑了,就这么不在乎他的事是吧?明天就走了,现在和他聊个天都心不在焉的。 年宿宿若在此时使用读心丹,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笑成狗屎。 他大概是真的气极了,丹田处一股真气突然上涌,到了喉咙处味蕾已经感受到了腥甜。 秦君郁眉心一拧,脸色瞬间变了,他控着那口毒血没立马吐出来,匆匆与年宿宿告别回了屋子。 刚阖上房门,他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泄力地靠在门扇上。 试着运气,结果全身的经脉都开始刺痛,由心脏至四肢,由内至外。 他轰然倒地,冰冷的四肢已经没了知觉,内里却如火灼。 算了算日子,上次毒发已是半月前。 每半月一次的折磨他已经习惯了,可这次明显比以往要更加难忍耐。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与凶犯打斗运了功,所以导致封在心脉的毒性游走至全身,这才痛得更剧烈。 他蜷缩着,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曾经一度昏迷过去,然后被痛醒。 秦君郁紧咬着下唇让自己保持清醒,强撑着起身,一路摇摇晃晃走到衣柜前,从里头翻出一身交领金丝绲边墨色长袍,脱去太子常服后胡乱套了上去。 再将玉冠卸下,墨发用一条黑布带随意束起,再从最底下的暗格里拿出金色的蝴蝶面具覆在脸上,惨白如纸的脸被挡去大半。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忘记换一双靴子再出门。 …… 年宿宿洗漱完,穿着单薄的贴身中衣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发。 抚摸着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及腰长发,她不得不感叹一句:保养得真好啊! 不像她在现实世界里的头发,干燥发黄,像营养不良的枯草。 “嘭!”一声,房门被撞开。 年宿宿一惊,差点叫出声来,吓得撒开了手中的缠枝纹玉梳,起立转身对着门的方向,另一只手还攥着半缕长发。 门槛上倒了个人,面部着地,直愣愣趴在地上。 她既害怕又疑惑。这人是谁?大半夜为什么睡在她门口? 她绕过镂空雕花圆凳,往前走了几步。 他看样子好像不是睡了,是死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年宿宿没看到他的脸,但看到了半截金色的蝶翅。 “玄机!” 年宿宿顾不上其他,跑到门口将人翻了个面,确定是玄机没错。 面色如纸,嘴唇发乌,她拉起他的胳膊一把脉,果然是毒发了。 年宿宿试着将人扶起来,可是也只是拽起了他的胳膊。 “公子?” “公子?” 年宿宿尝试叫醒他,回应她的是沉默。 迫于无奈,年宿宿抱起他的双腿,将整个人转了45度角,成功把门关上。 再从榻上拿来一张薄绒毯子给他盖上,生了炉子将火挪近他。 那炉子还是她用来煮夜宵的,现在派上别的用场了。 折腾这一番她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但还得顶着大火炉给玄机施针,调整经脉,压制毒性。 玄机中的是寒毒,所以毒发时才会四肢冰凉,他练的武功又偏火性。 二者相冲,极难调理。 大热天生了个炉子,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年宿宿虽然没对付过这种毒,但怎么说也算中医界的大腕,对付古代这种落后的毒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是麻烦了点。 将毒性压制住后年宿宿又摸黑去库房偷了点药材,借着炉子的火给玄机熬药。 房内没有她忙进忙出便安静了下来,炉子里的木头烧得“啪啪”响,年宿宿盘腿坐在玄机身边,浑身汗涔涔的。 年宿宿盯火盯得无聊了,便将视线移到玄机身上,金色的蝴蝶面具在火光之下显得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要展翅飞走。 尽量面具挡去大半张脸也不难看出他生得十分好看,落下一片阴影的长睫毛,也像蝴蝶翅膀。 时而轻颤,时而静止。 年宿宿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指腹轻贴在他粉白的嘴唇上,他的嘴唇是冰的,她的指尖是热的。 二者相碰,她的手指颤了颤,先败下阵来。 她的手又往上探去,停在他的面具上方。 这是真金做的吗?那岂不是很重? 这么想着,她的手已经往下了,指尖刚碰到面具,身下的男人突然睁了眼,幽深的眸子里窜出两缕火光,带着警告和怒意。 玄机一个翻身将人压下,冰凉的大掌束住柔软的双腕按在她胸前。 年宿宿整个人都懵了,因为他太过用力,两个地方都很痛,痛得她喷出了眼泪,她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公子……” 玄机眸光一闪,冰凉的寒意褪去,他看清了眼前的人,“年姑娘……” 四肢的知觉已经恢复,所以他立马就感受到了拳头之下的一片柔软。 玄机视线往下一移,他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她只穿了单薄的中衣,因为出汗绸布半透不透地贴着身子,更因为他粗鲁的动作那半抹嫩白挤出了衣物之外。 玄机喉咙一紧,连忙松开手,翻身侧倒在地。 “咳咳咳……” “咳咳咳……” 年宿宿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脸也跟着红了。 她坐起来,理了理位移的衣领,极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不去想刚才的事。 见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小心地问:“公子,你没事吧?” 玄机背身对着她,咳嗽的间隙回了她一句:“没事。” “真的没事吗?我给你探探脉。”她往前挪了挪,想要去拉他的手。 玄机胳膊一举,做出防御的姿态,“不用!你……你别靠近我,我……缓一会儿就好。” 年宿宿不再问,转身去看火煎药。 房内又陷入一阵沉默…… 年宿宿时不时会回头看玄机一眼,怕他又倒下,倒是玄机,一直背对着她不肯转过身来。 她往炉子里添了根柴,“你没有按时吃我给你的药吗?” “没有。”他回答得老实。 这十日都在相府住着,他哪有地方煎药?便没吃了,谁曾想这药断了后劲这么大。 他记得年宿宿说过,坚持喝药下次毒发时会好受很多,可她也没说不喝药会痛苦千倍啊。 毒发时他几度觉得自己要交代在相府了。 第41章 玄机宝宝乖 年宿宿愠怒,“都说让你按时吃药了,不听话有你罪受的。” 她将木柴用力往里塞了塞,激起一阵火星,仿佛捅的是某位不听话的病人。 玄机转过身,面对她盘腿而坐,双目紧闭,一副金身圣佛的模样。 “年姑娘,抱歉,方才……失礼了。” 年宿宿扭头看他,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便故意逗他,“玄机公子,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这样那样,可是要负责的。” 玄机阖紧的双目缓缓睁开,眼中有火星撞击,“年姑娘想我怎么负责?” 她笑了笑,继续看火,“自己想。” 玄机滑动喉咙,又闭上了眼睛。 年宿宿似乎听到他重重叹了口气,有一种捉弄人成功的得意感,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药煎好了,年宿宿见他面色红润便用水把炉子里的火给灭了。 用抹布包着药罐的罐柄,将药倒出,刚好一碗。 年宿宿将药端到了玄眼跟前,他还闭着眼睛打坐调息,热气往上翻涌,钻进他的鼻腔。 他动了动鼻子,眉心一拧,睁开双眼,下意识后仰,“闻着就苦。” “你不喝药不会是嫌药苦吧?!”年宿宿被气到了。 换作任何一个医生听到这种话都得气得翻白眼,像年宿宿就不会,只她会把药碗重重扣在他头上。 当然,她不敢这么做。 玄机丝毫没有要靠过来喝药的意思,也没回答她的问题,满眼嫌弃地盯着她手中那碗黑褐色的药水。 “我说玄机大人,你还是小孩子吗?喝药还要让人哄啊?”年宿宿无语。 玄机点头。 她嗤笑一声,一番挣扎过后,臭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眯眼笑,掐着嗓子难得好脾气地哄道:“来,玄机宝宝乖,来喝药药咯,喝完姐姐给买糖吃好不好?” 玄机:…… 他不假思索抢过她手里的药碗,敬向她,仰头一口干了,“好了,可以了。” 言下之意:可以了,可以不再用这种恶心的表情和做作的声音对着我了。 喝个药喝出了三碗不过冈的架势。 年宿宿“切”一声,将药碗拿了回来。 她起身收拾着房内的凌乱,抽空和身后僵硬得跟座雕像的人说:“你没事了,走吧。” 将药箱整理好后,她又补充一句: “记得按时吃药,否则下次华佗、张仲景联手都救不活你。” 他沉默了良久,无厘头地应她:“如果年姑娘要跟着我的话,以后可能会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天玄山庄虽然在江湖中势力独大,却树敌众多,他们虎视眈眈,随时想取而代之。 年姑娘是相府大小姐,身份尊贵,我自认配不上姑娘,而且我身上背负的秘密太多……” “等等!”年宿宿扔下手里的毯子叫停他。 玄机眼神懵懂,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她更疑惑。 “年姑娘……不是说让我负责吗?”他眼里的认真不像假的。 年宿宿忽然有种忽悠老实人的罪恶感,她挥了挥手,一笑而过,“我开玩笑的啦,你乖乖喝药就是对我最好的负责。” 一个病人对医生的负责,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玄机似懂非懂,点头应下。 年宿宿不由分说将人赶走,她忙了一晚上,要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年宿宿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是秦君郁的身影,一会儿又是玄机的。 这两个人完全不一样,又有很多相似之处,而且有一点奇怪的是,她在玄机身上闻到了苏合香的味道。 年府中除了她房中用月麟香、杨月蓉房里用檀香外,其余地方无特殊情况皆用苏合香。 玄机身上沾有苏合香的味道说明他并不是直接进的东厢院,而是还去了府上其他地方。 至于去的是哪里,她暂时还没有头绪。 想着想着,她就睡了过去。 …… 玄机出了年宿宿的屋子,拐个弯就到了他的房间。 阿隼在里面候了不知道多久,地面的血迹以及衣柜旁散落一地的衣服已经被处理好了。 见到门被打开,阿隼又惊又喜,“殿……”看见他脸上戴着面具,又改了称呼,“主子,你没事吧?” 玄机走到书案前,将面具一脱,扣到了案上。 “没事。”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在戴上面具作为玄机时,他的声音要比作为太子秦君郁时要清透、温润,所以年宿宿没有从声音上发现过破绽。 阿隼看了眼东边的方向,试探地问,“殿下您去找年姑娘了吗?” 秦君郁喝了一口书案上的茶,是温热的,“嗯。” 阿隼猜到了。 他知道今日是主子的毒发之日,所以将人犯送到慎刑司之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结果人不在,地上有血,衣柜里的面具也不见了,他就猜到主子是去隔壁找年姑娘了,没敢去打扰,一直备着热茶等他回来。 如今看到主子没事,他彻底松了口气。 阿隼喜笑颜开,“年姑娘真是神医,以前殿下毒发时都要难受一日,没想到她三两下就给治住了。” 秦君郁不可否置,年宿宿确实有办法对付他身上的毒。 想起在在她房里时发生的事,他看着手中的茶盏,眼睛一瞥,注意力落到手背上。 方才他压着她…… “咳咳……” 阿隼见自家主子又是脸红又是咳嗽的,以为怎么了,吓得手足无措。 “本王没事。”秦君郁低着头,抬手安抚阿隼。 缓了片刻,他交给阿隼一个任务——带惊蛰去慎刑司,让他全程跟进对犯人的审讯,并且可以动手,只要不把人弄死就行。 阿隼是负责调查惊蛰姐姐的死因的,知道其中缘由,对这个决定十分认同。他也知道殿下这么做是在帮惊蛰了了一个心愿。 “殿下,我们明日离开吗?”阿隼有些私心,若多留几日,殿下找年姑娘解毒就更方便些,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治疗。 而且他已经事先去打听过西厢院的情况了,秦奉天刚刚才去向年丞运请示,自己要多叨扰几日,年丞运欣然应下。所以殿下不走,也不会太过突出。 第42章 殿下好像要碎了 他垂眸,手一滞,想起来年宿宿今晚听见他说明日走时的失落,心里一阵酸涩,她巴不得自己今夜就走,何苦留下来碍她眼呢? “嗯,明日走。” “可是庆王也向丞相申请了多……” “本王说明日走。”秦君郁不容拒绝地加重语气。 阿隼瘪嘴。 他似乎没发觉阿隼的小心思,将一盏茶喝尽后打发人去收拾行李了。 阿隼憋屈,明明庆王那边可以多留几日在宫外好好逛逛,到了自家殿下这怎么就不容商量了呢? 翌日辰时。 秦君郁负手立在外廊,隔着几根廊柱望向那扇紧闭的门,心中不快,她竟连送都不送他吗? “殿下。”阿隼在屋内喊他,“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衣裳和生活用具他昨夜就整理好了,今日的工作只剩整理床铺,将室内一切规整回他们住进来前的样貌。 阿隼背着个小包袱,手拿佩剑一路小跑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秦君郁淡淡“嗯”了一声,拾步下阶。 阿隼停在他方才伫立的地方,朝他看的方向望去,便知晓是何意了。 趁人还没出院门,他连忙追上去,“殿下,我们真的不打招呼就走吗?” 秦君郁没停下脚步。 “殿下,我们在这住了十几日,叨扰了十几日,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不合规矩呀!”阿隼急了,差点冲到前面去把人拦住。 明明他都看出来殿下想和年姑娘告别了,却死拉不下脸。 秦君郁扫他一眼,“谁说本王一声不吭离开了,这不是准备去同年丞相道谢吗?” 阿隼哑口无言。 出了院门,秦君郁头也不回,阿隼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相处这十几日,他对年宿宿这个大小姐真是改观了很多,而且他能看出来殿下对年姑娘有好感。 殿下喜欢的人,阿隼也喜欢! 年姑娘能解殿下身上的毒,阿隼更喜欢了! 可是年姑娘居然这么无情,都不来送送他的殿下,殿下好像要碎了。 阿隼抱紧小包袱,追上秦君郁。 …… 第43章 斩立决 他虽有心处理国事,但连着两天待在书房里没合眼,是个人都受不了。 秦君郁放下笔,一脸倦意,靠着圈椅眼一闭,就不想再睁开了。 阿隼提着食盒进门,感觉殿下又要碎了。 他低着头,将食盒里的食物摆到外间的梅枝雕方桌上,“殿下,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摆好碗筷,将食盒收好,阿隼没有出去,而是朝里间走,立在书案前。 案上的公文层层叠叠摞得跟小山一样,右边看着已经批复的,左边放着还没看的,中间则是一些扣下再议的。 小山后头的秦君郁,连熬两个大夜,这会儿已有些撑不住了,眼底青紫一片。 阿隼叹气,又劝,“殿下,吃点吧,正好有事要向您禀报,您边吃边听?” 秦君郁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阿隼欢喜得不得了,把人扶到餐桌边上。 秦君郁扫一眼桌上的菜,最终目光落到那碗参汤上,端起来一口干了。 这两天他少说喝了有四五碗参汤了,因为有提神的功效。 阿隼边给他夹菜边道:“刑部和大理寺那边对连环杀人案的判刑结果下来了。” “嗯。”秦君郁应了一声示意他往下说。 “斩立决。明日午门斩首,在上刑台前会流街示众。”阿隼眼中闪过痛快之意。 秦君郁吃了几口菜便没胃口,搁下筷子。 “惊蛰呢?去慎刑司看过了吗?” 阿隼想起那夜的情况,握着木筷的手不由得一紧,脑海里一一闪过血腥可怖的画面,他回道: “那小子看着乐观开朗,实际内心阴暗可怕。前夜我乔装带他进慎刑司见到凶犯,二话不说先将人打得呕血,然后才问起他姐姐的事。” “凶犯承认了是他所为,而且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说起时丝毫不掩得意之色,细细道来他杀人时的细节与心境。” 秦君郁拧起眉头,放在方桌上的手握成了拳,这完全是变态。 阿隼又道:“惊蛰被激怒,便拿刺辫沾上辣油将人抽了一顿,划烂的肉被他割了下来,足足有八十多片,凶犯痛晕过去,惊蛰拿冰水给人浇醒后又挑断了手筋脚筋,最后把他下身那处给切下来剁成肉末喂回了他嘴里。” 阿隼仿佛感同身受般打个寒战,夹紧了双腿。 秦君郁面不改色地听完,抬眼让阿隼把晚膳给撤下去。 听起来是很残忍,但用在那个变态身上,还是太轻了。 惊蛰能把人折磨成这样还不断气,算他有点本事,没有给天玄山庄丢脸。 “惊蛰从慎刑司出来时还让我谢谢您,帮他了个心愿。” 阿隼将菜碟装进食盒,不忘回头转达某位少年的感激之情。 秦君郁点点头,没说什么。 阿隼嘱咐几句让他今夜好好休息便退出书房。 …… 年宿宿特地在流街示众完之后才慢悠悠地赶到刑场,否则会被挤死。 刑台上的人身着破烂的血衣,透过血衣破烂的口子能看到里面血肉模糊的身子,他耷拉着脑袋不知道是死是活,靠两个士兵架着才能跪住。 底下人头攒动骂声一片,大量的烂菜叶子和鸡蛋往刑台上砸,可怜那两名士兵跟着遭罪。 年宿宿好不容易挤到前排,见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惊蛰?你怎么在这?”她瞪大了双眼,嘴角挂着惊喜的笑意。 惊蛰抱着剑学着她的语气道:“大小姐,你怎么在这?” 她一拳打在他结实的小臂上,“少来。” 惊蛰笑不达眼底,心事重重。 “这案子被太子侦破了,你是不是就拿不到赏金了?”她八卦地笑着,撞撞他的胳膊,没发现他脸色不对。 惊蛰叹气,本想找个借口骗过去,但转念一想,那名太子一直看他不爽,但居然让人带他进慎刑司问清了姐姐的死因,放任他将犯人折磨得半死,或许是看在年宿宿的面子上? 毕竟年大小姐可从没表现过对他的恶意,那太子又与这位大小姐有些交情…… 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否则怎么要解释太子乐意帮他呢? 思虑至此,惊蛰决定把真相告诉她。 年宿宿安静地听完,并没有露出害怕或是恐慌的情绪,反而安慰他,“你姐姐在泉下若有知,也能安息了。这十年来你一直活在为姐姐报复的恨意里,以后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惊蛰点头,“等这件事了结了,我就回天玄山庄请罪。” 他身为天玄山庄的人,私自下山查案,这不算什么大事,但要紧的是这案子与东宫太子还有庆王扯上了关系,他甚至跟着太子的人去了慎刑司。这已经严重违反了天玄山庄的规定。 年宿宿虽同情他,但现在他已查清姐姐的死因,该替他高兴才是。 监刑官看着时辰,午时一到,判签丢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人潮涌动,高声欢呼,有的家庭落下了高兴的泪水,也有的在哭自己惨死的女儿。 年宿宿挤出人群,与惊蛰在朱雀大街分别。 相府。 秦奉天收拾好包袱,看到年巧月在门外等他,便先将东宫搁到桌上,让随侍清点,自己出门与她说话。 年巧月站在屋子外,不敢进去,扭扭捏捏地探着脑袋,见秦奉天出来,害羞地侧着身子不敢看他。 “年二姑娘,找本王有事吗?”秦奉天将折起的袖子放下来,没察觉到年巧月那点女儿家的小心思。 他们在西厢院相处这么多天,年巧月早就对他有了男女间的情意,如今要分开,以后能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她自然舍不得。 来找他告别,他竟然问是不是有事? 年巧月恼了,原本准备好的柔情蜜语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讪讪一笑,“王爷要走了,我来送送,感谢王爷这些天的照顾。” 他跟个大愣子一样拍拍后脑勺,傻笑: “年二姑娘说笑了,是本王叨扰你多日,该说谢谢的是本王。” 年巧月搅着帕子,笑得更腼腆了。 屋内随侍清点完物品,来到秦奉天身后低声提醒: “王爷,该走了,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年巧月笑脸一僵,感觉不妙。 第44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秦奉天这才想起来,母后知道他今日离开相府,昨夜命人送信来,让他出了府立马去钟粹宫请安。 他猛拍大腿,“哎呀,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秦奉天匆忙向年巧月告别,“年二姑娘,本王还得进宫向母后请安呢,先告辞了哈!” 年巧月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人跑出去了,叫都叫不住。 她沉着脸,朝地上蹬了几脚,咬着牙将帕子揉成一团以泄愤。 …… 钟粹宫。 秦奉天换了身看着稳重的暗色常服,站在贵妃榻前给皇后请安,他低着头,不敢抬眸,对这位时而威严时而温和的母亲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四名宫女,两名在榻后摇着蒲扇扇风,两名跪在榻边捶腿。 皇后侧倚软枕,手撑着脑袋眼睛半眯。 听到儿子的声音,方才缓缓睁眼,挥退左右。 钟粹宫的里间就剩母子二人。 榻边的香炉烟雾缭绕,缕缕香气四溢。 厚重的安息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压抑在心头, 秦奉天更紧张,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来,天儿,坐到母后身边来。”皇后招招手,自己往里面挪了挪,让出贵妃榻的边沿。 “是,母后。”秦奉天听话坐下,手握成拳放在膝上。 皇后打量他一眼,欣慰地点点头,“在相府这些日子长进了,终于舍得把那些花枝招展、五颜六色的衣裳丢掉了。” 秦奉天不敢接话,他入宫前穿的还是天水碧色的袍子呢,就是怕她又在这方面唠叨,才换了身瓦青色的。 皇后拿起手边的扇子,懒懒地扇风,秦奉天立马懂了,主动拿过扇子,轻摇起来。 皇后笑意更甚。 “和年姑娘相处这十几日感觉如何?” 秦奉天讨好的笑容一滞立马恢复了常态,他斟酌着用词,想要说出实情但不让母后生气。 见他犹豫,皇后脸色已是不悦。 他这般扭捏,定是没把自己交代的话记在心上,现在搞砸了,知道害怕了。 “母后,儿臣……儿臣住在年二姑娘的西厢院,与年姑娘接触并不多,所以……对年姑娘了解甚少。”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皇后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又问: “本宫不是让你多与年姑娘来往吗?住在西厢院就不能去找她了吗?” 听出来她语气的愠怒,秦奉天大汗淋漓,硬着头皮解释:“母后,儿臣并不是不想,而是在相府听说了一些有关年姑娘的事,儿臣认为,年姑娘没有母后想象中的那么好。” 母后对年宿宿青睐有加,不过是和他一样,认为年宿宿温婉、识大体、体己,可那都是她演给外人看的!母后若知晓她的真实人品,也一定会厌恶不已。 秦奉天的信心一下就足了,就连头都抬起来了,“母后,年姑娘的妹妹,也就是年二姑娘告诉儿臣,年姑娘水性杨花,与京中不少公子私下都有往来,而且还引得他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可年姑娘根本不喜与他们待在一起,只是享受男子追捧她的感觉!” “放肆!”皇后猛然坐起,夺过他手中的蒲扇摔了出去,一扫往日的温和,威严地凝视着秦奉天。“年姑娘是相府的嫡小姐,岂容你这般诋毁!” 他不止是诋毁了年宿宿,更是在质疑她选人的目光!绝不能容忍! 秦奉天一哆嗦,退下榻跪倒,“母后恕罪!但儿臣说的都是事实啊!” 皇后讥讽一笑,“这些话都是年二姑娘告诉你的?” 秦奉天应是。 皇后冷哼几声,她在后宫这么多年,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年巧月的小心思,自己的傻儿子看不出来,她怎么会不知道? 年宿宿为人如何,她自会分辨,可年巧月却在秦奉天面前出言损害年宿宿的名声,目的性太强。 皇后觉得她愚蠢至极,儿子也愚。 皇后的怒意渐渐平息,目光变得幽森,落到秦奉天弓着的背上。 “天儿,你可知秦君郁为什么要住进相府?” 秦奉天毫不犹豫地答:“他也想娶年姑娘,好让丞相的势力支持他坐稳储君之位。” “愚蠢!”皇后又怒了,惊得底下跪着的人身子一晃。 她原本也以为是这样的,直至秦君郁回宫,皇帝召他去御书房彻夜长谈,第二日皇帝便称病不上朝,该送到龙案上的折子现在全递进了东宫。 朝中那些墙头草惯会见风使舵,见秦君郁得皇帝器重,纷纷朝东宫进礼,巴不得沾东宫的光好让皇帝高看他们二眼。 秦君郁借杀人案让皇帝看到了他的能力,所以才得到了辅佐政务的权力。 想清其中的关联后,皇后一口银牙咬碎,秦君郁分明是故意住进相府来迷惑她的视线! 让她误以为东宫也有意联姻,从而把重心放到相府,秦君郁在朝堂上暗中操作她都不知情! 秦奉天想不透这些弯弯绕绕,更不指望母后给他解答,只是将头伏得更低,等着下一轮的责骂。 皇后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躺回软枕上。“罢了罢了……事已至此……” 秦奉天听得一头雾水。 “天儿,以后离年二姑娘远些。”皇后语气柔软,完全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对儿子淳淳劝导。 秦奉天直起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眉心紧拧的皇后。 他犹豫再三,还是想为年巧月辩解。 “母后,年二姑娘是个可怜人。她母亲是年夫人身边的丫鬟,生下她就死了,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在相府过得如履薄冰。丞相和年夫人都不重视她,下人们也都践踏她的尊严。” 皇后静静地听完儿子这番话,若是以前,她早就发火了,可如今她被朝廷的事弄得心力交瘁,再生气,也骂不动了。 她揉着太阳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的悲惨与任何人无关,她若真有心证明自己,就该读诗书,识道理,好好孝顺父母,而不是攀龙附凤。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女,不是你该关心的。” 秦奉天低下头,声细如蚊,“若是丞相与年夫人肯多关心她,给她应有的生活,她也不会这么恨年家。” 皇后笑了,气笑的。 她睁开眼,看着秦奉天,字字珠玑:“一个丫鬟趁主母怀孕爬上家主的床,还指望别人给她尊重吗?更何她生下的孽种?” 第45章 逐出师门 秦奉天如鲠在喉。 他以后母后会怜惜年巧月,可是她没有。 他以为母后会对年宿宿失望,可是她没有。 他一直都不懂母后,曾试过理解她的想法,为她解忧,但是母后一直都没给过他这个机会。 每每他不懂她的决定而发出疑问时,母后要么是骂他愚蠢,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要么是拿他与皇兄、皇弟们对比,再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就像刚刚,他说秦君郁住入相府是为了联姻,母后骂他愚蠢,却不解释,便知自己答错了。 他不敢再问,怕母后气上加气。 秦奉天心中一阵酸涩,照例安抚几句好话后退出了内室。 四名宫女在外室候着,同样战战兢兢。 每次皇后召见庆王留他单独谈话,结束后心情都不好,于是就拿她们做下人的出气。 几次下来,她们看见庆王就一阵战栗。 秦奉天没有察觉几名小宫女的心思,嘱咐她们往香炉里添香料,取一瓶正天油给皇后按摩太阳穴,随后离宫。 …… 连环杀人案一了结,年宿宿清闲许多,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除了年巧月偶尔闯祸让她背锅之外,日子倒过得舒心。 这日,她戴着帷帽,甩开知画,悄悄出门去缘来酒楼准备大吃一顿,路上被个小贼撞到了,帷帽直接掀飞,身形一晃,踉跄几步往后摔去。 后脑勺着地,非死即瘫,年宿宿感觉眼前已经开始走马灯了。 就在失重感愈发强烈马上倒地时,却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发髻像是被什么东西顶到了,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呃!”这声音……有点熟悉。 身后的人大掌托着她的背往前一推,她站直了,头还晕乎乎的。 年宿宿扶了扶歪歪斜斜的单螺髻,转身准备道谢。 “喂!大小姐,好狗还不挡道呢,你站这干嘛?”惊蛰一手叉腰,一手揉着红肿的下巴。 是被她头上的玉簪子给戳成这样的。 这话说得难听,年宿宿气得不行,但想到他刚刚救了自己,硬生生将怒气咽回肚子里,朝他抱拳,“多谢大侠的救命之恩!小女子不胜感激,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说完就想溜了,怕被他讹上。 没走几步,领子便被人扯住,往回拉。 惊蛰拎她跟拎小鸡一样,“不用下辈子,现在就能报答。” “若不是为了救你,我都抓到那小贼去衙门领赏金了。”他得意地挑眉,“你得补偿我。” 年宿宿尬笑两声,扭过头眨了眨眼睛,“要房没有,要命一条。” 她虽然是相府大小姐,但是没有相府的财政权。 惊蛰昨天能为在盛京买房“背叛”天玄山庄,今天就能用救命之恩讹她一套房。 这么一笔巨款,确实要命。 惊蛰有些无语,“谁管你要房了,请我吃饭。”他松开她的领子,转为搂着肩膀,拖着她往前走,“走走走!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快饿死了。” “哎哎哎!”年宿宿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带到缘来酒楼的门前了。 他还怪会吃的,居然带她来这。 缘来酒楼是盛京规模最大、味道最好、回头客最多、评分最高的酒楼。她最爱的就是金陵板鸭和玉带虾仁。 两人刚进门,酒楼的老板就认出年宿宿来了。 “年大小姐,今天带了朋友来啊?” 云剑锋一边和年宿宿打招呼,一边挥手叫来小二,吩咐他去二楼备雅间。 惊蛰来劲了,上前攀住云剑锋的肩膀,朝年宿宿道: “可以啊大小姐,你不早说你和云老板认识,这我还用得着饿一天吗?” 他拍拍云剑锋的肩膀,“云大哥,我和年大小姐是朋友,以后我的饭钱都算她账上!” 不等年宿宿开口,惊蛰就跑上楼了,跟逃命似的。 云剑锋回头看着窜上楼的背影,又看看年宿宿,尴尬地笑了。 “云老板,他以后来这里吃饭不给钱的话你就抓他去后厨打工抵饭钱。” 年宿宿恨恨地盯着二楼的廊道,惊蛰趴在栏杆上得意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同云老板寒暄了几句,等她到了二楼的包厢惊蛰已经点好菜了,抓着筷子正眼巴巴等她呢。 年宿宿关上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吃,自己慢条斯理地提裙坐下。 惊蛰饿了一天,早就等不及了,一手抓着猪肘子一手捧着叫花鸡,一边一口,雨露均沾。 嘴里塞满了肉也要含糊不清地说一句:“不愧是缘来酒楼,味道果然比其他地方好!” 年宿宿嫌弃地拧着眉头,小嗫了一口茶。 本来是要来吃饭的,但惊蛰的吃相太埋汰,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于是一大桌的佳肴美味,全进了惊蛰的肚子里。 酒足饭饱,惊蛰摸着胀胀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嘻嘻,好吃,下次我还跟你来。” 年宿宿冷哼,“还想有下次呢?这一顿你可是吃了二十两银子呀!” 二十两是什么概念,惊蛰一个月的月例也才十两。 方才店小二拿账单来让她付款时她心都在滴血! 惊蛰又傻笑,“大小姐,我刚才可是救了你诶,你的命还不值二十两吗?”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争论,双臂一圈,往后一靠,拿出一副审讯的姿态来,“吃饱了,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盛京了吧?” 那日凶犯午门斩首,惊蛰告诉她此案了结了,他要回山庄请罪,今日竟又遇上了。 她心里很难不疑惑。 惊蛰收起嬉笑的嘴脸,目光一沉,变得伤感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年宿宿蹙眉。 玄机几日前毒发,她担心是天玄山庄出了什么问题。 结果惊蛰说:“我被逐出师门了。” 年宿宿松了一口气,“哦,还好是被逐出师门了。”不是天玄山庄出事就好。 惊蛰头一歪,顾不得伤心了,抡起胳膊质问她:“什么叫还好是被逐出师门啊!我现在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无饭可吃,无月例可领啦!多惨啊我!” 他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年宿宿震惊于他变脸的速度。 “我以后怎么办呐呜呜呜……要么饿死、要么冻死、要么就是饿得受不了了偷东西被人打死,总之就是死路一条了呜呜呜……” 哭着哭着,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眼睛来偷看她。 第46章 我把他赶出山庄的 年宿宿被吵得耳鸣目眩,无奈之下大发慈悲,“好了好了,跟着我吧,正好我缺个保镖。” 她是不想收留这个又吵吃得又多的死小孩的,但看在他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又是玄机手下的人。 所以卖玄机几分面子,勉为其难地让他跟着自己了,绝不是因为惊蛰长得好看。 惊蛰立马就不哭了,发着光的眼眸一点水气都没有,拽着她的胳膊要跟她回相府。 年宿宿感觉自己上当了,但为了安抚惊蛰受伤的心灵,但还是开出了一个月一两银子的“高价”工资。 相比于惊蛰跳槽前十两一个月,这一两实在太低了。 讨价还价之后,两人达成了一个月五两的共识。 这是年宿宿最开始的心理价,所以答应得十分爽快。 惊蛰感觉自己上当了。“喂喂喂大小姐!八两行不行!” 年宿宿走得飞快,惊蛰在后面追,穿过相府前厅的假山,进了东厢院。 “七两!六两!” 年宿宿充耳不闻,多一两她都不会给的。 在惊蛰不甘心的哀嚎中,知画硬生生拖着人去后院安排住处了。 明明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怎么知画就成熟稳重,惊蛰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年宿宿咋舌,以后东厢院可就热闹了。 她正准备拟一份“卖身契”让惊蛰签字,免得他跑路,结果惊蛰的前老板来了。 她拿着“卖身契”,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 “那个……”她挥了挥手中的纸,“我刚刚招了个保镖,正准备和他签合同呢。” 人一尴尬,就会假装很忙。 年宿宿将“卖身契”不经意地往袖中一藏,十分殷勤地搬来雕花镂空圆凳示意他坐,又贴心地倒好茶推到玄机手边。 玄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热得满头大汗,嘴唇却微微发白,僵硬地立在他身侧,跟伺候人的丫头似的。 “年姑娘说的保镖是后院那个和你的丫鬟抢桃花酥的小子吗?” 他端起茶盏,云淡风轻地道,听语气不像生气。 年宿宿暗暗骂了惊蛰一句,才来第一天就惹事! 她扶着圆桌,走到凳子前坐下,“呵呵,应该是。” “嗯。”玄机放下青花瓷盏,“我认识他,前几天就是我把他逐出天玄山庄的。” 年宿宿一怔,好似被雷劈中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看玄机对现在的情况并不反感,才斗胆问了其中缘由。 玄机:“惊蛰犯了门规,我不把他赶出来难以服众。这趟下山本想着给他安排别的差事,没想到他自己找好下家了。” 年宿宿了然,杀鸡儆猴嘛。 两人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玄机来找她是来复诊的,而年宿宿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他说。 年宿宿关紧门窗,从枕头下拿出一纸药方,上头写了好几种药材。 她递给玄机,“这是我初拟的解毒药方,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七成还是有的。” 玄机接过,又听见她说:“不过这几种药材十分罕见,盛京以及北方一带是没有的。” 他看过之后,握着药方的手微微发颤。 年宿宿能明显感觉到他不大对劲,面具阻挡,所以没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玄机好像在生气? “我知道这些药材谁有。”玄机语气冰冷,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来,恨意、怒意的交织让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那汪平静的潭水底下似有暗流涌动。 他一向似三月春江水,温润如玉。 年宿宿少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不像他,而是像……秦君郁。 年宿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怎么会突然想起东宫那位。 玄机已经恢复常态,将药方收好,“多谢年姑娘,等我找到这些药材再送到相府给姑娘。” 年宿宿回过神,点了点头。 他知道哪里有就好,尽早帮他解了毒,也好了一桩心事。 年宿宿将人送走,自己在房里缓了许久。 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了玄机的另一面还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了秦君郁。 托着下巴看窗外繁花似锦,脑中思绪万千。 其实她不是没见过玄机冷若冰霜、杀气腾腾的模样。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缘来酒楼。 她撞见他杀人,他将刀架在她脖子上扬言要杀人灭口,那时的玄机就像地狱修罗。 刚刚的玄机就是她初见时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会想起秦君郁…… 说来也怪,自从秦君郁回东宫后,她时常会想起他,在极安静或极热闹时都会想到。 她自以为是耿耿于怀那天睡过了头没起来送他,心中有愧,便时常记起。 年宿宿往桌上一趴,叹了口气,无聊地翻起系统的背包。 经验总值:232,背包:52/1000,纹银:两。 她回家的路遥遥无期啊…… 一怒之下,年宿宿拿着“宝娟我的嗓子丹”跑到西厢院,对准年巧月使用。 不出一刻钟,西厢院就鸡飞狗跳。 “玉珠!我的嗓子……”年巧月捂着脖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试探地说了几句话,发出的声音还是公鸭嗓。 玉珠不知情况,急哭了,边给年巧月倒水,边让张婆子去请府医。 “玉珠,我……我的嗓子不会好不了了吧呜呜呜……” 年巧月吓哭了,她原本的声音又甜又软,现在听着比男人的嗓音还粗,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主仆二人哭成一团,年巧月房里的其他丫鬟陪在旁边手足无措,也跟着哭起来。 年宿宿扒着门框,看着院内的情况笑出了眼泪,这下真成安陵容了。 她高兴地拍拍手掌,哼着小曲儿回东厢院,正好与匆匆赶去西厢院的府医遇上了。 张婆子一脸急色,遇上她没给好脸色,也抽不出空来啐她,拽着想请安的府医往前走。 年宿宿心情好,不与张婆子计较。 东宫。 秦君郁甩给阿隼一张药方,绢绣的小楷,一看就是女子的字。 阿隼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给殿下写的情书呢,笑着展开细读,垮着脸合上,神色凝重。 “殿下,这些药材……生长在南方的湿润沼泽,罕见难得。据属下所知,皇后娘娘就是南疆人,她当年嫁给圣上时,从南疆带来的嫁妆里就有不少南方的珍稀药材。” 秦君郁颔首,吐出一口浊气,平静道:“这是年姑娘拟的解毒的方子。” 寻遍天下名医无一人能解的毒,皇后却刚好有解毒所需的药材,这说明什么? 第47章 西肃国公主进贡 阿隼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攥着方子,怒气从鼻孔嗤出,“哼!早就猜到是她了!如今这方子不过是捶实了心中的想法!” 几年前秦君郁无端中毒,差点就没命了。 毒素侵蚀了全身的经脉,躺在床上整个人都乌黑发紫,不成人样。 幸得阿隼寻到了一位自称“运游四方”的绝世神医,出手帮秦君郁将全身的血都换了一遭这才保下一命。 但是毒在心脉,且深入骨髓,那名神医只能救回他的命,却不能彻底将毒清除。 于是每隔半个月,他毒发一次。 届时四肢冰凉,经脉疼痛。 外感如同浸在寒冬的冰水,内里却似猛火灼烧,里外冰火两重天。 换作常人早就撑不住自尽解脱,可秦君郁却靠着每月进补吊着一口气硬生生挺了好几年。 但那名神医救活他时曾断言,此毒若不解,他就算命再硬,也活不过十年。 今年,是第五年。 天玄山庄的眼线遍布天下,太子的势力日渐强大。 即使这样,秦君郁依旧没有找到能帮他解毒的人。 年宿宿的出现就像是一束光照进暗无天日的黑洞里,像是石投进湖里得到回应荡起涟漪。 他死灰般的心终于复燃。 阿隼将方子藏好,平复心情,“殿下,您准备怎么办?” 有了方子,就说明有解毒之法,还确定了下毒之人是皇后,不算太糟。 “先派人到南疆去寻,寻不到再从皇后身上下手。” 秦君郁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拐子龙纹松木书案,神态自若。 对于解毒他已经想开了,遇到年宿宿前,他就做好只活十年的准备。 如今有解毒之法,有了希望,却也做着最坏的心理准备。 阿隼点头。 …… 八月底的盛京,炎热褪去,留有淡淡的余温,枝叶不复盛夏时的繁茂翠绿,叶尾已经开始泛黄,街头巷尾飘溢着糯米香气,预备做立秋糕,秋天要来了。 相府虽然是大户人家,也不能免俗,杨月蓉带着净秋北厢院的前院晒糯米粉,预计立秋那日做立秋糕。 年宿宿帮不上忙,便在廊下的栏台上坐着吃点心。 知画去帮忙了,听着净秋给她说哪个节气要备什么东西,要做什么礼,要全什么俗,说她以后嫁到夫家这些都是要懂的。 十八岁的知画脸红成了熟柿子。 年巧月不在跟前碍眼,杨月蓉难得的好脾气,也开始打趣儿起知画来,羞得知画跑去找小姐给自己做主。 “小姐还没嫁呢,我才不急。”知画朝年宿宿撒娇,“就算小姐嫁了,我也不嫁,我要一辈子服侍小姐。” 杨月蓉和净秋对视一眼,摇头笑。 这丫头年纪虽小,倒是忠心耿耿。 说笑间,门口的守卫进来通报,说是宫里头来人了。 年丞运去御书房议事了,家里头杨月蓉做主。 她让侍卫将人请到正厅候着,收拾干净身上沾的糯米粉后,携年宿宿过去了。 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周公公——周福海。 年宿宿一进门就与他对视上了,瞧他眼神犀利阴险,她连忙颔首,挪着步子藏到杨月蓉身后。 周福海虽是皇后的人,但传达的却是圣上的意思。 年宿宿听着,大概意思是: 后日西肃国的公主奉父汗之命来琉璃国进贡,以求两国交好,这本是礼部和外交部的事,可这位公主在信中表明了对琉璃国娇养的女儿很感兴趣,有望一睹风采。 皇帝与皇后商议过后,从世家小姐中选了十余位,后日进宫参加接风宴。 年宿宿就是其中之一。 但令她意外的是,年巧月竟然也在其中。 这就是女主的光环吗?虽然其中包含各种因素说明了年巧月不得不去的理由,但事实就是她一个名不副实的庶女,出席了接待西肃国公主的接风宴。 杨月蓉颇为自豪,给周福海塞了一锭银子将人送到门口,回头吩咐人去成衣铺给年宿宿裁衣裳,料子要最好,颜色要最正,花色要最时兴的。 年宿宿坐在圈椅上,仿佛事不关己。 “姎姎啊,你说圣上是什么意思呢?那位西肃国的公主又是什么意思呢?她点名要见见京中的世家小姐,肯定会借机刁难,你可得小心应对,不能给我们相府丢脸!” 杨月蓉来回踱步,生怕自己漏了什么细节,圈了两圈后又叫人去重新打一件首饰,要纯金的。 年宿宿好意提醒:“娘,你与其在我身上花功夫,不如给巧月妹妹裁两身新衣裳吧,她若出丑,丢的也是相府的脸。” 年巧月那几身衣服都洗得褪色了,年宿宿觉得无伤大雅。 可在接风宴上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当话柄,再扯出她爹当年那些风流韵事,可就不得了了。 提及年巧月,杨月蓉脸色一下就变了。 刚想发火,转念一想女儿说得也有道理,便让净秋多做两身了。 年宿宿无心添置这些身外之物,不像杨月蓉如临大敌的模样,她悠然自得地回了院子。 相信消息传到西厢院,年巧月又要睡不着了。 西肃国公主入京那日,正好是立秋。 年宿宿在临上进宫的马车前,偷偷抓了两块立秋糕藏在手里,一入马车就甜滋滋地吃起来。 知画觉得好笑,“小姐,等会儿进了宫好吃的更多呢,您留点肚子呀。” “放心,这两块糕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年宿宿三两下就吃完了。 立秋糕香甜软糯,十分可口,马车轧在青石路上发出轱辘的声响。 年宿宿摇摇晃晃,头上的头饰仿佛有千斤重,得靠手托着才不会压得太痛。 今日的妆造是杨月蓉在一旁盯着完成的,由不得她做主。 发型是普通的圆髻,但不普通的是那顶点翠嵌珠金冠,重工的程度可以说她头上顶着惊蛰的一套房。 知画看出她难受,坐近了些帮她扶着金冠,“小姐,再忍耐一会儿,等入了宫道,马车就不晃了,您就不会那么难受。” 年宿宿除了忍着,也没有办法。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问起了年巧月。 知画思考过后才答,“年二姑娘的马车在后面,衣裳是夫人今早送过去的,但是她穿没穿就不知道了。首饰夫人没有给她打,而是从房中挑了些不常戴的拿给她。” 年宿宿咋舌,她妈可真够心狠。 第48章 你最漂亮 照年巧月能屈能伸的性子,一定会穿杨月蓉的衣裳,也一定会用她送的首饰。 有仇归有仇,不能跟自己的面子过不去嘛。 马车停在西华门外,隔着车帘能听到外头有说话声。 年宿宿由知画搀扶着下车。 有不少小姐已经到了,身边少说有四五位丫鬟随侍。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议论那位西肃国的公主,又或揣度圣意,更多的是在暗暗比美。 年宿宿以为她穿着碧霞云纹花缎裙已经够惹眼了,没想到走进姑娘堆里反倒成了最素简的。 她们仿佛是来参加选美大赛的,不是来给西肃国公主接风的。 但也情有可原,谁让那劳什子公主点了名要见识见识琉璃国女子的风姿呢,她们若不打扮得好看点,岂不是让别国笑话? 杨月蓉也是这个心思,所以给年宿宿打扮得光彩照人,因为顾及是国宴不能太抢风头,所以奢华又低调。 她想不到,别家小姐都是往高调了穿金戴银的,和那群花团锦簇对比下来,年宿宿反而有种清雅的高贵感。 年巧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年宿宿身后,幽幽地开口: “姐姐真是漂亮,特别是头上这顶金冠,真是让妹妹羡慕不已呢。”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 年宿宿慢悠悠转过身,因为低头皇冠会掉,她只能挺直腰杆和脖子,眼神往下看向阴阳怪气她的妹妹。 这在年巧月看来,她在故意端架子,端相府嫡女大气端庄的架子。 “妹妹也漂亮,至于这金冠嘛……好看是好看,但也得看是谁戴着嘛。” 她含沙射影地怼了回去,既然要搞阴阳怪气这套,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年宿宿抬手抚了抚冠心的红宝石,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啊,妹妹我可不是说你啊,我是说这冠让知画小丫头戴的话,就一定衬不起来。” 知画是个没心没肺的,没听懂小姐的内涵,更不觉小姐是在贬低自己,笑盈盈地答: “是,这顶金冠原本普通,是戴在了小姐的头上才……”她想不出来词语夸奖这张艳美的脸和金冠的适配度,憋了半天吐出来“好看”两个字。 年宿宿被她逗乐了,朝知画皱鼻子。 年巧月被冷嘲热讽多了,但当着这么多世家小姐的面下不来台还是第一次。 年宿宿说话不遮掩,旁边的小姐们自然是听到了,还用手帕掩嘴偷偷笑话她。 年巧月不想更难堪,冷着脸离开了,去找她的小姐妹玩儿。 刚送走一个,来了一大批。 因为年巧月的话,站在年宿宿附近的姑娘们都注意到了她头上的点翠嵌珠金冠,纷纷上前表达羡慕之情,顺带夸她生得好看,不经意地拿嫡庶身份贬低年巧月,试图哄年宿宿开心。 年宿宿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直到公公来召姑娘们进去,她才得以解放。 接风宴安排在庆晖殿,皇帝坐在高台的龙椅上,皇后坐在左下首,右下首是皇帝最爱的宠妃——宁妃。 姑娘们进去时人已经到齐了。 年宿宿站在首排,她左侧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沈江月,是位娇弱的江南美人。 其余人便排在她们身后,列队入殿。 先给皇上、皇后见礼,再给诸位大臣见礼,最后皇帝让她们一一上前同西肃国的公主打招呼。 年宿宿是第一个。 她端正身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走到西肃国公主面前。终于有机会看清这位西肃国公主的真面目了。 都说西肃乃干旱之地,但公主生得十分水灵,脸蛋圆圆的,额上系锦带,锦带上挂着各色珠宝串成链子。 如此成小半块面帘,挡住左额与左眼。 她穿的是西肃的民族服饰,貂绒大衣和翻领束袖长袄。 年宿宿不动声色地敛目,墩身,行的是平辈礼。 塔亚丽歪着脑袋看她,“你很漂亮,叫什么名字?” 她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用词不讲究,所以让人觉得很不礼貌。 此话一出,殿内已经议论声四起,皇帝抬手按了按示意他们安静。塔丽亚不觉她的话有什么问题。 年宿宿莞尔一笑,“回公主,臣女是丞相之女年宿宿。” 塔亚丽露出个天真的笑容,“你是她们中最漂亮的,我喜欢。” 说罢,举起酒杯敬她,一饮而尽。 宫女也端了酒上前,递给年宿宿。 年宿宿也十分豪爽,一口闷了。 她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喝点小酒。 其他姑娘听到塔亚丽对年宿宿的评价这么高,心中嫉妒,也有不服。 年宿宿长得是漂亮,可她们也毫不逊色。 于是在接下来的见礼中,她们的花招层出不穷,但塔亚丽始终板着脸,这惹得大臣们不快,其中不乏自己女儿在其中的,更觉得脸上挂不住。 等姑娘们见完礼落座后,就有人提出不满了。 首当其冲的是大理寺卿,“都说西肃人野蛮,既不懂礼,也不讲礼,老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工部侍郎接话,“臣附议!这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是朝中重臣,咱们的女儿给公主行礼问安,公主连个笑容都不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咱们琉璃国吗!”他怒拍几案,发出巨大的声响,身后服侍他的宫女都跪了下去。 “皇上,公主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西肃国并不把琉璃国放在眼里,依臣看,这不是来朝进贡!是来下战书的!”中书令脾气火爆,说话又直,一句话就把两国的关系给闹僵了。 年丞运身为丞相,最该主持局面的,但这几位大臣不满的是公主给他们的女儿甩脸色。 那他不满什么呢?不满公主夸他女儿漂亮吗? 年丞运刚刚的一点小骄傲现在都被吓没了。 作为当事人,塔亚丽像是听不懂他们说话一样,又或是说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依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任凭他们怎么发火,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这让大臣们更生气了。 秦奉天眼观鼻鼻观心,忐忑地朝年宿宿靠了靠,低声问:“年姑娘,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年宿宿扫他一眼,“不会。” 她的位置居然和秦奉天靠在一起,她看向上头端坐着的皇后,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 第49章 比舞 如果说她和秦奉天同侧而坐是无心之失,那对面的秦君郁旁边坐着年巧月一定是故意的。 连一个庶女都能坐在太子殿下身边,也不知道皇后是想侮辱秦君郁还是折辱皇家的颜面。 秦君郁对殿内争吵的话题并不感兴趣,盘腿立膝独自喝着闷酒,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就连坐在旁边的大臣都不敢上前搭话,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他。 他似乎察觉到对面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一抬眸,便撞上了那双妩媚的狐狸眼。 她托着腮,看着他,目光澄澈,像在发呆,也像在端详。 秦君郁挑眉,嘴角向上一勾,拿起酒盏朝年宿宿隔空敬酒。 年宿宿视线聚拢,看清人时他已经一盏酒下肚,她连忙回敬。 秦奉天看着两人这暗戳戳的小动作,突然很不爽。 年宿宿是母后给他挑选的王妃,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和秦君郁眉来眼去呢。 “年姑娘,本王也敬你一杯。”他故意把蒲团坐垫往前挪了挪靠近她,向秦君郁宣示主权。 年宿宿没有动,一旁的宫女颇有眼力见儿,把酒满上了,但她还是没有动。 秦奉天怒意渐显,握着酒盏的骨节发白。 在他发火之前,年宿宿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朝他盈盈一笑,“王爷恕罪,我不胜酒力,方才敬了公主,又与殿下饮了一杯,实在不能再喝了。” 她扶着额头,摇摇欲坠的模样,“喝酒误事,在这种场合,王爷也不要多喝。” 知画跪坐在身侧,贴心地倒上热茶服侍她喝下。 秦奉天吃了个哑巴亏,怒哼一声,把酒喝了下去。 秦君郁目睹全程,心头漾开一圈涟漪。 诸大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塔亚丽还是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她向皇帝拱手: “圣上,本公主听说琉璃国的女子学富五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既然你的臣子们都认为西肃国不如琉璃国,不如挑一位小姐与本公主比跳舞,看哪国更胜一筹。” 她语气生硬冰冷,像个传达话术的机器,让人捉摸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年宿宿盯着她,心想语言不通也有好处,根本听不出来她是在挑衅你还是想和你友好交流。 方才出声责骂的几位大臣冲出来赞成,他们不信,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书香小姐会比不上西肃蛮荒之地的野人公主! 已经有人开始举荐自己的女儿,坐在席间的姑娘们蠢蠢欲动,都希望圣上能让自己来出这个风头。 皇帝往下扫了一眼,没一个合眼缘的。 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难登大雅之堂。 倒是相府家的大小姐,生得好看,穿着得体,甚得他心。 皇后挪了挪身子,仰头往上与皇帝商议人选。 “皇上,臣妾觉得,年姑娘就不错。就是坐在天儿旁边的那姑娘,她是年丞相的女儿。”皇后提醒道。 皇帝笑了,他怎么不认得年家的姑娘?就算她进宫的次数甚少,他也不大关心世家小姐的情况,但年宿宿的名号在盛京格外响亮,有“倾国美人”之称,想不知道都难。 今日一见,果然担得“倾国”之名。 “就依皇后的吧。”皇帝的视线落在年宿宿身上,她正吃着糕点,模样娇憨,人也水灵,可见年丞运把这个女儿养得有多好。 皇后端庄一笑,心里已经打好算盘了。 既是比较,塔亚丽公主自请先献舞,再由琉璃国出人。 众人没有意见。 在所有人以为塔亚丽公主会跳西肃国大大咧咧的民族舞时,她的随从送上了一把仿真木剑。 塔亚丽公主献剑舞一曲。 她在大殿中央,十分尊敬地朝高台上的皇帝行了个琉璃国的礼,然后开始献舞。 大殿内只剩轰轰烈烈的鼓声、号角声以及悲戚急促的琵琶声,前者沉重压抑,后者哀鸣泣血,交织在一起仿若置身战火纷飞的沙场,士兵们呐喊着举刀冲锋,随着琵琶声泣泣,一个一个倒在血泊里,前仆后继。 塔亚丽的挥剑随着乐声在殿中使了一套江湖剑式,豪迈奔放,但又穿插进一些柔美的舞蹈动作,让人看到了女子的柔情,二者相撞,就像背景的鼓声与琵琶声一样,纠缠、交融。 因为常年练武,塔亚丽挥剑的动作十分利索,尽管手执木剑,却刀刀带剑气,眼神中的杀气与凛冽,让人不禁代入她是位浴血而战的女将军。 舞毕,殿内落针可闻。 塔亚丽额间有层细汗,她小口喘着气,执剑上前揖了一礼,随后回座。 那几位认为西肃国不如琉璃国的大臣此刻哑口无言,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年宿宿认为她舞得很好,比以前在视频上看专业舞者跳得还要好,而且这种身临其境的震撼感是电子视频带不来的。 她带头鼓掌,随后又有零星的掌声。 他们都不愿给西肃国的公主鼓掌,更不愿意承认琉璃国不如西肃国,所以个个板着脸,一杯杯地灌着酒。 塔亚丽朝年宿宿点头,以示感谢。 年宿宿同样朝她甜甜一笑,女孩子就该多夸,而且她跳得很好,更该夸! 皇帝面上不显,心其实已经凉了一半了。 年宿宿是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理,但在这舞姿上可还真不一定能比得过塔亚丽。 若塔亚丽跳得不好,年宿宿还能靠那张脸取胜。 可她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他若不公正,只会让人觉得琉璃国的人心胸狭隘。 但是作为东道主,被一个使者给生生压一头,他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左右难办。 皇后对年宿宿倒信心十足,她先是说了一通夸赞之词来赞美塔亚丽的舞姿优美,然后假意从姑娘们中挑选。 在一众人翘首以盼中,皇后的目光落在年宿宿身上。 年宿宿也在看她,顿时感觉不妙,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 皇后给她使眼色,“本宫认为,年家的姑娘最适合上前献舞。”她笑得慈善。 年宿宿心死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她没准备,机会给她干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到年宿宿身上,盯得她如坐针毡。 就在她做好赴死的准备时,对面的年巧月站了出来。 “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女一定不让皇上、娘娘失望。” 第50章 妹妹别拉了我害怕 年家的姑娘,年二姑娘怎么不算年家的姑娘呢? 年巧月走到殿中,乖巧地行了个大礼。 她穿着葵扇色菊纹百褶裙,颜色鲜艳调皮,但头上却戴绿宝石的翡翠簪,耳坠子是珍珠的,口脂便紫。 可以说她的佩饰以及妆容都与衣裳格外不搭。 年宿宿突然想起来自己玩过的一个换装游戏,为了拿高分,把所有元素和属性的饰品都往人物身上堆,所以看着很突兀,年巧月就像是游戏里那个人物。 皇后正要开口解释,年家的姑娘是指年姑娘而不是年二姑娘。 可年巧月却并非误会,她是故意的,所以在皇后开口前,她先一步请示了塔亚丽公主,“公主的剑舞英姿飒爽,臣女舞姿拙劣,还请公主不要笑话。” 塔亚丽应了一声,“不会。” 群臣议论纷纷,只知道相府有位大小姐,这位二小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其中有知情但不完全知情的人出来“解释”。 其实这位年二小姐是庶出,但因为那房妾室生下二小姐就死了,所以二小姐养在年夫人名下。 因为年大小姐的光芒太甚,所以提起相府小姐,大家都只想到大小姐,慢慢地二小姐便被遗忘了。 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年巧月跟年宿宿长得一点都不像亲姐妹,原来是同父异母。 这下皇后想换人都换不了了,否则塔亚丽一定会借此笑话他们。 年巧月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皇后刮目相看,借此机会让各世家都知道,相府二小姐并不比大小姐差! 也只有这样,皇后才有可能放下嫡庶的偏见,同意她嫁给秦奉天。 年巧月深呼吸一口气,与乐师沟通过后回到殿中央。 殿内安静下来,都在期待年巧月有不俗的表现,狠狠打塔亚丽的脸。 他们不知道年巧月的实力,年宿宿还不知道吗? 就年巧月那三脚猫功夫,糊弄糊弄后院里没见过世面的嬷嬷、丫鬟们还差不多,摆到国宴上来只会贻笑大方,何况前面有塔亚丽公主打板,她在后面做对比只会显得更难堪。 年宿宿心如止水,已经预料到等一下要替年巧月背祸了。 既如此,那不如就让这次出丑更彻底一点吧!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板“响屁炸弹”隔空投送给准备翩翩起舞的年巧月。 年巧月摆好了起舞的姿势,双掌合十位于胸前,右脚膝盖抬高,脚尖前勾,动作仿的是敦煌壁画上的神女,准备音乐一起她就开始跳。 哪知先响彻大殿的不是乐声,而是屁声。 巨大的轰炸声让众人以为房梁塌了,纷纷抬头往上看,房梁完好无损,等闻到臭鸡蛋、死老鼠般的臭味后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声轰炸是有人在放屁。 年巧月面露尴尬,她放的屁,她当然清楚。 不过看众人捂着鼻子到处寻找屁味的源头时,她放心了,应该没有人发现是她放的。 殿内仍旧充斥着浓郁的臭味,皇后赶紧命宫人把窗户都打开通风散味。 年宿宿幸灾乐祸,想笑又不敢笑,万一别人以为是她放的怎么办? 但是年巧月那一脸难为情的模样真滑稽。 乐声起,年巧月专心起来,把尴尬的情绪置之脑后。众人也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年巧月身上。 下一秒,年巧月姿势一换,猛然觉得一股巨大的风暴从腹腔冲至某处出口,她心中大叫不好。 果不其然,她放了个更响的屁,威力之大,直接把裙子顶飞了,这甚至是个连环屁,裙子飞起落下、飞起落下…… 殿内“哀鸿遍野”。 “好臭啊!” “救命啊!我要被臭晕了!” “你吃什么了!” 年宿宿在一片混乱中偷偷喊了声:“妹妹你别拉了我害怕……哈哈哈……”笑得前倒后昂。 由于她也用手帕捂着脸,大家都被臭得摇摇欲坠,所以没人发现她在笑。 “皇上!臣申请把年二姑娘请出去!” “臣附议!” …… 他们很愤怒,但声音不大。 因为都是扯起衣襟捂住口鼻憋着气喊的,生怕吸多了中毒。 年巧月脸色十分难看,捂着肚子原地下蹲,尴尬得头都不敢抬。 本想借这次机会令所有人刮目相看,声名远播的,没想到变成了“臭名远扬”。 原本正襟危坐,勉强维持淡定表情的秦君郁,在年巧月崩出连环屁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抬起胳膊用袖子捂鼻子,眉头紧拧。 年宿宿忍俊不禁,难得见到高冷淡定的秦君郁这么狼狈的时候。 在所有人都被臭得无法呼吸时,年宿宿早就从背包里拿一颗“嗅觉失效药水”给自己服下了,所以她根本闻不到年巧月的屁。 皇后被臭得没法说话了,皇帝屏住呼吸准备说话,眼睛一闭又觉受不了,来回好几次,才勉强说出:“年二姑娘,偏殿。” 宫人们忍着恶臭,将年巧月拖走,又拿着几把大蒲扇站在窗口、门边大力往外扇风,企图把臭味扇走。 “年姑娘,你妹妹今天吃什么了?怎么……怎么放的屁这么臭啊!”秦奉天忍不住低声问她,一看就是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屁给震撼到了。 年宿宿扭头看他,一脸不屑,“闻闻得了,你还想偷配方?”她咋舌,“小馋猫。” 秦奉天:呵呵。 塔亚丽已经由宫人搀扶着去殿外透气了。 皇帝不走,大臣们自然是不敢走,只能憋着。 等气味消散后,塔亚丽回座,年巧月被宫人拉回殿内等皇帝降罪。 “她不会再放屁了吧?” “谁知道呢,我还从来没见过谁放屁这么惊天动地的。” “要不是亲鼻所闻,谁能想到一个姑娘家能放这么臭的屁。” “这绝对是琉璃国有史以来最响、最臭、最持久的屁!” …… 这话题离不开屁了。 年宿宿听着他们并不遮掩的“悄悄话”,差点笑晕过去。 年巧月这回丢人丢大了! 她跪在高台之下,接受帝后威严的审视,屁都不敢放一个,物理意义上的不敢再放了。 第51章 敦煌神女 “年二姑娘,朕念得举止得体、礼仪周全,才同意让你当众献舞,你……你怎么……”皇帝几番斟酌,说不出那个字来,更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心中的震撼和愤怒。 “你怎么能让塔亚丽公主受这种罪呢!”他恨恨道,怒拍龙案,借着塔亚丽之名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皇后仿佛找到了个可以发泄的理由,将胸口里不上不下的怒火全喷到了年巧月身上。 “年二姑娘,本宫本意是让年姑娘献舞,和公主进行切磋,友好交流的。你倒好,不声不响地就上来了,本宫念在你同为年丞相的女儿,给你一次机会。” 年丞运脖子一凉,大祸临头了。 皇后咬牙切齿,“没想到你非但不认真对待,还做出如此有辱我国形象的事!不可饶恕!” 年巧月的背越伏越低,最后头都要埋进地里了。 其他大臣有一种“皇后娘娘英明!分毫不差把我心里话说出来了!”的欣慰感。 年宿宿正襟危坐,她现在就是隔壁家的孩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可不能让人抓到小辫子了。 【请宿主立即为闯祸的年巧月背祸,倒计时,十、九、八……】 倒计时伴随着警示音,如同催命符一般在耳边震荡。 年宿宿吓得够呛,扶着金冠快步走到殿中央,“扑通”跪下,最完美的背锅,往往采用最简单的方式。 “皇后娘娘,是臣女的错,这舞是臣女教予妹妹的,子不教父之过,长姐如父,请娘娘罚我,饶了妹妹。” 她毫不犹豫叩了个响头,直起身后神色自若,正义凛然,仿佛一名即将上战场赴死的战士。 皇后“打五十板子”的话都到喉咙了,硬生生咽了下去,毕竟是年宿宿,这五十杖若真打下去,别说联姻了,年家往后几十代都得和她有仇,所以不能打。 年巧月没想到这种时候年宿宿还会出来给她顶罪,果然人越多,场合越大,她就越要表现自己,立好姐姐的人设。 年宿宿一直都将她当做垫脚石! “就算舞是你教的,可她当众……当众失仪不能是你的原因了吧?”皇后仍旧试图帮年宿宿撇清关系。 年宿宿一口认下,“是我的原因,今日我带妹妹吃了许多地瓜与鸡蛋,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情况。” 年巧月尴尬得想给自己一巴掌,特别是听到有人说“怪不得威力这么大,原来是吃了这么些好东西”时,她真的想一了百了了。 一个姑娘家家,被人这么议论,日后说起她的名字都会想到“臭屁”,这谁受得了。 皇后真的无话可说,年宿宿显然是铁了心要把错全都揽到自己的头上。 身为两名当事人的父亲——年丞运,在下首接收到了皇帝的眼神,皇帝想让他来递台阶,西肃国公主还在,当着她的面责罚年巧月,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年丞运老脸都被丢光了,还得硬着头皮上前。 他跪在两个女儿的前方,“圣上,子不教父之过,宿宿与巧月都是臣的女儿,臣有责任,但请皇上念在今日是给西肃国公主的接风宴上,饶恕小女。” 他看向皇后,补充道:“娘娘方才也说了,本意是想让宿宿上前献舞,不如就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请圣上、娘娘开恩。” 年丞运伏地一拜,两个女儿也跟着磕头。 年宿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根本不会跳舞。 要是说吟诗作对,她好歹能“借鉴”一下李白、杜甫的诗来应付一下,可跳舞是她实地真刀真枪地干啊,这要怎么投机取巧? 在皇上答应让年宿宿将功赎罪时,她终于从背包一堆没用的道具里翻出一个名为“惊鸿舞”的符箓给自己贴上。 年宿宿申请去偏殿更衣,临走前让知画按照她的吩咐给殿内布置一下。 偏殿里,她用“暖暖衣柜”给自己变了一身“敦煌神女”的装扮。 这些小道具,平时放在包里积灰,没想到还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年宿宿斜向下反手抱着琵琶,踏着两排的烛火缓缓入场,手臂上缠绕着纱罗长条织金披帛迎风飞舞。 那一刻,像敦煌壁画里的神女现身了。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男子眼里是欣赏和爱慕,女子眼里是惊叹和羡慕,没有一人会在此刻生出嫉妒心,担心会亵渎神女。 年宿宿感觉贴在背后的符箓在发热,然后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舞动起来。 一些高难度的动作摆出来时,她自己都震惊了。 不过很快她就适应了,神态更自然,顾盼生姿,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神性。 当然,这多亏了“惊鸿舞”符箓,否则她和年巧月没什么区别。 一曲终落,年宿宿莲步轻移退出大殿,仿佛是敦煌的神女要回到原本壁画中。 众人还停留在刚才的敦煌飞天舞中,久久不能回神。 等年宿宿换回原本的衣裳,回到殿内向皇帝致意时,才响起轰鸣般的掌声。 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还很多,有贪婪的欲望,有嫉妒眼红,她独独注意到了右侧那抹仅是欣赏与赞赏的目光。 年宿宿微微扭头,就能看到那目光是来自何人。 秦君郁久久平静地看着他,惯是阴郁的黑眸里此时漾着笑意,像是正在融化的冰水,混杂着冬的寒气和春的暖意。 她回眸一笑。 皇帝与皇后几乎用尽了书上最好的词来夸奖年宿宿,并且还要重重地赏赐她。 年宿宿不敢得寸进尺,能不让她吃板子已经是最好的赏赐了,便温柔乖巧地谢辞了皇帝的好意。 年丞运摸了摸脖子,长吁一口气,这项上人头算是保住了。 年宿宿获得一众好评,就连塔亚丽都承认自己的舞姿不如她,还说改日要与她好好研究一下这门艺术,自己那小学广播体操级别的造诣年宿宿实在不敢答应她, 应付完塔亚丽后,年宿宿正要回座,才发现她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年巧月。 年巧月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道在与秦奉天说什么,秦奉天心疼不已,还听得拧起了眉头。 不用猜,年巧月在跟秦奉天说她的坏话。 年宿宿想都不想,一屁股坐到秦君郁旁边。 第52章 最好公民的典范 年巧月占她的位置,她也占年巧月的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君郁目不斜视,“不经意”地往旁边扫了一眼后,惊讶道: “年姑娘怎么过来了?你的座位不是……”他看往对面,随后恍然大悟。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年宿宿甚至没看出来他是装的,朝他笑了笑,“殿下,好久不见。” 不知道他还气不气自己那日没起来送他离府…… 她不由得紧张,但耿耿于怀的是她自己。 秦君郁面色如常,还主动同她说话,哪里像是在生气的模样? 他点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没想到年姑娘的舞跳得这么好,方才看的时候真以为神女下凡了呢。” 年宿宿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讪讪一笑,“多谢殿下夸奖。” 刚才的她与现在的她就像是两个人,一个是充满神性、不可亵渎的神女,一个是温婉端庄的年大小姐。 秦君郁喝了一口酒,眼神不自觉地温柔起来,波光潋滟,她从来不只有一面。 面对歹徒时她能临危不惧地谈判,也会在需要引蛇出洞时挺身而出当诱饵,她很勇敢。 与玄机在一起时她就像个小女孩,没有那么多顾忌,叽叽喳喳地,天真烂漫。 在长辈面前,她又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年姑娘。 甚至在他面前,她好像也不敢太放肆,有东宫太子这层身份在,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条暗潮汹涌的大江。 发现他用这么柔软的眼神盯着自己,年宿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心中慌乱,手足无措地抓起酒盏,打破暧昧的气氛。“殿下,我敬您一杯,当作赔礼道歉。” 秦君郁脸发烫,但表情还是淡淡的,“年姑娘何时做了对不起本王的事?” 被他这么一问,年宿宿反倒不好意思说了,他早不记得的事,她却抓着不放,搞得好像她在多在意他一样。 可是她道歉的话已经说出口,不能再撤回,只好继续往下说,“殿下,那日您离府,我并非有意不去送您,而是贪睡误了时辰。” 她微微低着头,眼眸也垂着,从他的神角里只能看到她微红的脸颊和如蝶翅般扇动的长睫。 她握着酒盏,指尖捏得发白,“可能您公务繁忙,并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但是我过意不去,所以借此机会同殿下道个歉。” 年宿宿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每每面对秦君郁,都会紧张,明明与玄机、秦奉天、惊蛰相处时都不会出现这种情绪。 秦君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难掩轻盈的笑意。 年宿宿敢抬眸看他了,举杯敬他,带点撒娇的语气道:“殿下会原谅我吧?” 秦君郁难掩笑意,轻咳两声敛起情绪,正要与她碰杯,发现酒盏已经空了,便侧目示意身旁的宫人斟酒。 他只扫了一眼,并未细看,所以没有察觉不对劲。 可年宿宿却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环顾一周,各小姐、大臣们身边服侍的都是宫女,可为何给秦君郁倒酒的是一名太监? 那太监倒完酒后便低着头退到了他身后,太监帽落下的阴影覆盖在他的脸庞上,遮住了他的表情。 秦君郁抬了抬胳膊,敬她。 年宿宿认出来了,那太监是皇后的人,上回皇后召她进宫商议婚事时,就是这名小太监随侍左右的。 “等等!”她压抑着声音,按住秦君郁的胳膊。 秦君郁有些疑惑。 年宿宿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余光向上扫了皇后一眼,果不其然她在看秦君郁。 她笑了笑,恢复常态,抢过他手中的酒盏,“殿下,既是我向您请罪,也该是我先自罚三杯。” 她将自己的那杯酒喝下去,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腹部,一个激灵,脖子缩起。 这酒真烈啊,比她在秦奉天那边喝的度数高多了,这也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想让秦君郁喝醉没有防备,好下手。 “殿下,这是什么酒,真烈啊!”年宿宿拿着本属于秦君郁的那杯酒,放到鼻下闻了闻,眉头轻蹙,果然加了东西。 虽然酒味浓烈,但对于她这种常天和中药材打交道的人来说,很容易就能闻出来。 里面加入了大量的川芎和郁金。 川芎、郁金是活血化瘀的药物,而酒有通利血脉。 如果在服用这两种药物时饮酒,特别是酒盏里这种高度数的烈酒,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血管扩张,气血上涌,导致心脑压力过大,心力衰竭而亡。 古代的医疗技术太落后,说不定根本查不出死亡原因是什么,因为川芎和郁金这两种药并不是毒药,他们也没办法解释心力衰竭的情况。 秦君郁不傻,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年姑娘,酒烈,本王喝吧。”他作势去抢。 年宿宿胳膊往后一躲,“不行不行……” 然后酒就洒了,正好倒在她身后的地板上,裙角微脏。 皇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年宿宿也松了一口气,她还想着喝的时候把酒倒进袖子里呢,没想到秦君郁这么快就懂她的意思了。 若是秦奉天那个蠢蛋,指不定乐呵呵地让她喝了。 想到秦奉天,年宿宿往对面看去。 秦秦天与年巧月坐得极近,两人低头说着悄悄话,笑容满面。 就是皇后看了脸色不太好,派了周福海去提醒秦奉天。 秦奉天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蔫蔫儿地与年巧月拉开距离。 年巧月就像被婆婆欺负的小儿媳一脸委屈样,一声不敢吭。 年宿宿莫名觉得好笑。 “年姑娘,谢谢。”耳边传来秦君郁的声音。 年宿宿一看,那名太监已经不在了。 她大手一挥,豪迈地喝下一杯酒,“小事儿,保护太子殿下是每个琉璃国的臣民都应该做的。” 多么大义!多么无私!多么令人感动啊!她简直是最好公民的典范。 只希望日后这位太子殿下和秦奉天争皇位的时候,念着她这一刻的好,不要加害于她,这样,也不枉一片苦心。 她说得一本正经,慷慨激昂,秦君郁笑出了声。 第53章 醉酒 “年姑娘真可爱。”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两个人同时怔住,默契地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一个尴尬到忙碌地整理衣摆、收拾几案上摆放凌乱的糕点,一个害羞地猛喝了两杯酒。 年宿宿在穿书前就爱喝酒,特别是在科室里熬了大夜做研究时,第二日她一定会去大醉一场。 穿书后,在相府里被杨月蓉管着,被知画唠叨着,库房里的酒又不易拿到,她就只能在偷溜去缘来酒楼吃饭时喝上。 现在这么多酒摆在眼前,她得好好过过瘾。 这古代的醇酒技术还不成熟,所以酒并不够纯,多喝一些也没事。 这么想着,她一个人就喝了五六壶。 秦君郁因为刚刚的事谨慎许多,并不怎么碰酒,只在某位大臣酒壮怂人胆来给他敬酒时会喝上一杯。 年宿宿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大,刚下肚时只觉灼喉,酒劲一上来便头晕了。 偏偏这时塔亚丽来给她敬酒。 塔亚丽是接风宴的主角,自有不少人去给她敬酒。 皇帝与皇后旁敲侧击打探西肃国派她来琉璃的真实目的,直到后半场,她才抽出身走到年宿宿的案前。 年宿宿晕晕乎乎,坐都坐不稳,秦君郁扶了她一把。 “塔亚丽……公主,嘿嘿,你跳舞很好看……我喜欢。”她双颊酡红,笑得天真无邪,“我……我敬你一杯!” 她直接抓起酒壶,刚要喝,发现空了,拍拍旁边的秦君郁,“知画,给我再……再拿一壶来!我要和公主痛饮一场!” 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抓着秦君郁的胳膊不放。 塔亚丽本是想和她痛饮一场的,但见她已经醉了,不好再要她喝,便向秦君郁看去,“她……没事吧?” 都说琉璃国的女子娇滴滴的,因为要守各种规矩平常不饮酒,年宿宿手边倒着六个空酒壶,她也只是说胡话,并没有醉倒,塔亚丽有些意外。 秦君郁一边暗暗托着年宿宿的肩膀不让她倒在自己怀里,一边答塔亚丽的话,“年姑娘不胜酒力,并无大碍,公主若想饮酒,本王敬你。” 这一杯,是替年大小姐喝的。 相比起殿内其他人来说,塔亚丽对这两人还算有好感,所以没有驳秦君郁的面子,本来要敬年宿宿的酒,敬了他。 塔亚丽回座。 这在其他人看来,西肃国的公主特地穿过殿堂众目睽睽之下给太子殿下敬酒了。 他们顿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西肃国想与琉璃国联姻,所以才派了个公主来,目的就是让公主嫁给太子殿下或其他皇子。 殿内有五位皇子,手握东宫重权的大皇子秦君郁、清风朗月的二皇子秦冠清、背靠皇后的三皇子秦奉天、活泼开朗的四皇子秦逸思,以及年龄尚小的五皇子秦文渊。 这位塔亚丽公主显然是看上他们的太子了。 若真如此,圣上会同意一个西肃国的女子嫁给太子吗? 西肃国是战斗民族,无论男女都骑马狩猎,粗鲁莽撞,女子和他们温香软玉的琉璃姑娘根本没法可比,男子空有一身蛮力无智慧。 所以他们能保证西肃不被他国吞并,却没办法在政治上治理好城邦。 西肃国此番派公主来朝,说是进贡,其实不然。 几位大臣的视线齐刷刷看向顶上的皇帝,皇帝与宁妃在说笑,似乎没注意到下面的动静。 宴后。 年丞运被皇后留下来谈话,皇后假借担心年宿宿醉酒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让秦奉天将她送回府。 秦天天知道母后的用意,不愿意,但不敢拒绝。 等大臣们都退出去,皇帝与宁妃回了养心殿,庆晖殿里只剩皇后和年丞运。 后宫嫔妃与朝廷大臣私下议事是不合规矩的,皇后担心惹人非议便将他带至里间,这样好像更不合规矩了。 年丞运汗流浃背,立在下首双手紧握,“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屏退左右,脸上挂着端庄大气的笑,转身将几案上的安息香点燃,“丞运不必紧张,本宫想与丞运说一说家事。” 不是国政就好…… 年丞运悬着的心只放了一半。家事不会是要罚他教女无方吧? 皇后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合上香炉盖子,坐回贵妃椅上,又道: “也不是要责怪年姑娘和年二姑娘。” 他彻底放心,擦去额角的冷汗,问:“那娘娘所为何事?” “本宫想与丞相说一说年姑娘的婚事。” …… 知画扶着年宿宿往外走,一步一踉跄,秦奉天双臂环手,心不在焉地陪在旁边,无聊的看看月亮,踢踢石子,全然不顾狼狈的知画和年宿宿。 年宿宿口齿不清地道:“我想回家。” “小姐,我们现在回家,你再撑一下好不好?” 知画真怕她睡过去,秦奉天一看就没有要帮忙扶一把的意思,她一个人指定扛不动小姐。 秦奉天悠闲地吹着口哨,他就是故意不扶年宿宿的,一路上期待着她摔个狗吃屎,那才好呢。 想到年巧月在庆晖殿和他说的话他就生气。 年宿宿料准了塔亚丽公主会挑选世家小姐表演才艺,所以在出发前故意在立秋糕里给她下药,让她出丑。 谁让年宿宿在皇后要惩罚年巧月时出来说好话,让大家都觉得她是个袒护护妹妹、心地善良的好姐姐。 由于年宿宿在秦奉天心中的形象就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所以年巧月的话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现在看年宿宿都带着恶意和厌恶。 三人行至东直门外,相府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其余姑娘没喝醉,走得快,已经与父亲一同离开。 东直门外孤零零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相府的,还有一辆是东宫的。 东宫太子就在东直门的门口。 四人打了个照面,知画托着年宿宿,行礼的动作十分不规范,秦奉天也敷衍。 “皇兄怎会在这?不回东宫吗?” 他在东直门,明显是要出宫。 秦君郁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皇弟怎么会在这?本王方才还看见年二姑娘着急寻你呢,看样子是被人欺负了。”他说得云淡风轻。 “什么?”秦奉天急了,“年二姑娘在哪?” 第54章 你最好 秦君郁用眼神往官道指:“年二姑娘的马车坏了,她刚走。” “走”是真的走。 秦奉天皱眉,一边是年宿宿,一边是年巧月。 他的私心是想去追年巧月的,毕竟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 可若让年宿宿一个人回去,母后知道了…… 黑暗的官道,不敢想她该得有多害怕。 “本王还以为皇弟要送年二姑娘回去呢,刚才她在这等了一会儿,见你和年姑娘一齐出来,便急匆匆离开……” 秦君郁话还没说完,秦奉天给知画留下一句“照顾好年姑娘!”就跑着去追年巧月了。 “哎!王爷!”知画想叫他,人已经跑进了黑暗里。 正巧年宿宿一个不稳,往前栽去,知画身子骨小,哪里拉得住她,“小姐!” “嘭”一声闷响。 年宿宿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扑进了秦君郁的怀里。 秦君郁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搂着她腰,清新的月麟香钻入鼻尖,混合着酒味,又是别样的感觉。 年宿宿似乎也很喜欢他身上雪松的气味,抱紧了他的腰身往怀里蹭。 “小姐……殿下……我……”知画吓得不知所措,差点想跪下来给秦君郁磕头代小姐赔罪了。 秦君郁深吸一口气,“无妨,年姑娘喝醉了,本王送她回府。” 知画唯唯诺诺地应是。 秦君郁抱起年宿宿,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两人的心脏贴得很紧,心跳声似乎同步了。 在知画惊恐的目光中,他抱着人上了东宫的马车。 秋风萧瑟,知画拍了拍自己发红发烫的脸,她刚刚没看错吧!太子殿下!抱了她家小姐!上了东宫的马车! 她很想尖叫,硬生生忍住了。 她不敢上东宫的马车,便回了相府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东直门。 秦君郁正襟危坐,一身正气,眼神却慌乱。 年宿宿还坐在他身上。 因为上了马车后她抱着他不肯松手,鼻子凑近他的脖间轻嗅一口,迷迷糊糊地道: “你好香啊殿下。” 他咬牙,“你还知道本王是谁呢!” 年宿宿傻笑,不回话。 马车驶动,他不能抱着她站着,只能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没想到她更过分了,葱段般的玉指攥住了他的衣襟,将他往下一拉,两人的脸距离不过一指。 秦君郁慌了,目光开始闪躲。 年宿宿眼神迷离,晶亮的狐狸眼湿漉漉地盯着他看,像极了小动物。 “殿下。”她的声音闷闷的,很轻。 秦君郁心尖仿佛有羽毛划过,痒痒的。 “嗯。”他看着她,喉咙滚动。 “殿下。” “嗯。” “殿下。” …… 她跟逗猫似的,她叫他,他一应声,她就眯着眼睛笑,跟小孩子拿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满足。 他不出声,她就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去扭他的脸,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这么放肆! 秦君郁倒吸一口凉气,她是下死手拧他的啊。 年宿宿玩累了,脸贴着他的胸口,要睡不睡,马车摇摇晃晃的,跟坐摇椅一样很舒服。 她轻笑,“殿下,你生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作者怎么想的,你人设这么好,为什么不让你当男主呢?” 后半句秦君郁听不懂,以为她在胡言乱语,前半句他听懂了。 垂眸看她闭着眼睡在怀中,一向寒冷的心变得温热起来。 “那我和秦奉天谁更好看?”他改了自称,直呼秦奉天大名,怕她听错。 为什么要问秦奉天呢,因为每次见她与秦奉天说说笑笑,拌嘴吵架,他心里都觉得酸溜溜的,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如秦奉天? 所以当她说比所有人都好看时,他想知道这个“所有人”里包不包括秦奉天。 年宿宿睁开眼,妩媚的狐狸眼弯得像月牙,她抬手摸摸他的脸颊,有一块红着,是被她掐的,突然就笑了起来。 秦君郁抓住她发凉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轻佻,“嗯?谁更好看?” “你。”年宿宿轻声吐出一个字。 秦君郁手上力度一松,她的手滑落。 她又抬起,轻轻摸着他的脸,“你更好看,你比秦奉天好看,比秦奉天聪明,比秦奉天温柔,比秦奉天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一股电流穿过全身,他指尖颤了颤。 一直都有人拿他和秦奉天作比较,可从没有哪个人像她一样,坚定地告诉他,他是最好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处心积虑,阴郁沉闷,不配得到哪个人的温柔相待,直到遇到了年宿宿。 无论是秦君郁还是玄机,年宿宿都像是照进他阴沟般的世界里的一束光。 秦君郁抱紧了她,“谢谢。” 年宿宿缩了缩,在他怀里彻底睡过去。 相府。 杨月蓉与一众丫鬟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相府的马车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东宫的车马。 她吓得嘴唇发白。 秦君郁抱着年宿宿从马车上下来时,杨月蓉差点没晕过去。 主仆二人诚惶诚恐,不敢说太子的不是,可年宿宿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被他这样抱着成何体统! 初秋天气尚且留有余热,年宿宿穿得单薄,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肌肤之亲! 杨月蓉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活像个调色盘。 知画知晓夫人脾性,跟在秦君郁身后头都不敢抬,两人走到相府门口阶下。 杨月蓉行了礼,才问起年宿宿,“殿下,您怎么会送姎姎回府?年丞运……丞相呢?”她客气地笑着,眼底的火都要烧到秦君郁身上了。 秦君郁放年宿宿下地,几名丫鬟马上上前搀扶住已经不省人事的大小姐。 杨月蓉这才注意到他用一件披风裹住了年宿宿,怒气消了不少。 秦君郁给她揖礼,“年夫人,本王在此给年姑娘赔个不是。” 吓得杨月蓉气都不敢出声了,东宫太子给她揖礼,她何德何能? 秦君郁又道:“年丞运被父皇留下来议事了,本王见年姑娘醉酒一个人回来不安全,便让她上了本王的马车。年姑娘在马车上睡着了,但本王并没有逾矩的举动,请夫人放心。本王实在是叫不醒她,事急从权,这才将姑娘抱了下来。” 第55章 抽奖概率 可是看着躺在床上、双颊红热、一身酒气的年宿宿时,她就没有那么好笑脸了。 知画打了温水来,要给她擦身子,杨月蓉坐在床边怒目圆瞪,紧紧盯着年宿宿憋了一肚子火,没有让位的意思。 她只好抓紧盆沿站到一旁候着。 卧房内很安静,唯余蜡烛烧得啪啪响,偶尔年宿宿发出几声嘟囔声。 “小姐怎么喝这么多?”杨月蓉侧目,用余光去瞥站在她身后的知画,跟块木头似的。 知画咬紧下唇,吓得脸色惨白,夫人生气了可是很恐怖的,路过的狗都得踹两脚。 “回夫人,小姐在宴会上展示了舞姿,赢得圣上、皇后以及一众大人的好评,就连西肃国的公主也折服了。”知画小心地观察着杨月蓉的脸色。 杨月蓉最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女儿,这让她非常有成就感,紧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些,流露出自豪来。 知画松了口气,夸小姐总是没错的。 她又接着道:“公主觉得小姐是可交心之人,便拉着小姐喝酒,小姐担心惹公主不快会激怒圣上,牵连相府,只能就着公主。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杨月蓉把视线拉回到年宿宿身上,眼神又恢复了温柔,她给女儿掖了掖被角,手拨开鬓边的碎发,道:“我们姎姎真乖。” 杨月蓉叮嘱知画照顾好年宿宿,回了北厢院。 知画死死抓着水盆,惊出一身汗来,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这么快! 她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出去换了盆热水给年宿宿擦身子,在屋中点起月麟香去一去酒气。 …… 年宿宿醒来时头痛欲裂,急得狂扇了自己脑袋几巴掌,结果更痛了。 知画入内时看到那场景,吓得够呛,以为她喝酒喝到痴傻了,怎么有人打自己下手这么狠的。 “小姐!小姐你干嘛呢快住手!”知画撒腿跑过去控住年宿宿两只手,“小姐你别吓我。” 年宿宿咬牙,“我要让它知道,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不知道是系统故障还是她幻听了,一醒来脑子里就是急促又刺耳“滴滴滴”的提示音,加之昨夜大醉,头痛得快炸了。 【宿主请注意!由于您并未及时完成任务,系统已经对您进行了电击惩罚,并且播放十分钟的提示音以警告宿主请务必注意任务的接收!严重违背系统命令者,将会被抹杀!再次提醒宿主,由于您……】 年宿宿抱着脑袋倒回床上,痛苦地缩成一团,脑子里还是系统令人烦躁的机械音,真想扣了它的电池! “啊啊啊!破系统!闭嘴啊!吵死啦!”她撕心裂肺地喊。 怪不得她醒来后身体这么难受,原来是睡梦中被电击惩罚了。 幸好,不是她喝酒的能力变弱了就好。 “小姐,您怎么样?要不我去请大夫吧?”知画担心地看着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时不时抽自己脑袋几拳的年宿宿。她只知道宿醉会很难受,还从没听说过有谁精神失常殴打自己的。 年宿宿勉强挤出“不用”两个字。 十分钟后。 年宿宿虚弱地呈“大“字躺在凌乱的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头顶的房梁,累得喘气都费劲。 这种感觉,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脑子里就像是有几百个小孩在尖叫。 知画端了热水来帮她擦身子,换身干爽的衣服,又让她喝了些醒酒的汤药,眼里这才有了一点光。 人一清醒,想的就多了。 年宿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马车里的场景。 她无论多醉,都不会断片儿,所以她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干了什么。 比如坐在秦君郁的怀里说他香、抱着他的脖子跟饿狼扑食一样猛嗅、攥着他的衣襟夸他比秦奉天好一万倍、不爽的时候把他的脸掐得红肿。 秦君郁竟然也没有发火? 当然,她也记得那句“谢谢”。 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年宿宿握紧拳头咬紧牙死死闭上了眼,企图忘掉那些事。 她怎么会……她怎么敢……调戏秦君郁的?她伸出手右,摊开手心,就是这只手,昨天晚上掐的他的脸,攥的他的衣领,摸的他下巴。 年宿宿心里一阵酥酥麻麻,羞耻之余,还有点激动,就像看电视剧时看到男女主暧昧期间的极限拉扯一样。她攥紧拳头,忍住了想尖叫的冲动。 平复情绪后,年宿宿决定先把奖给抽了。 【恭喜宿主获得“违背系统指令一次”!物品已存进背包里。】 年宿宿听着这机械音好像比平时要激动,怎么她能违背系统指令,系统比她还高兴? 【违背指令类的道具在奖池里抽到的概率仅为0.02%哦!】 “所以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啊,把概率搞这么低?”她鄙夷地皱眉,“你们这个系统的前身是做卡池抽奖游戏的吧?” 就像乙女游戏里把几个男主的卡或相关的互动道具放进一个池子里,概率降到最低,玩家抽不到自己想要的男主就得充钱。 再如王者荣耀以及和平精英的游戏皮肤,也通常采用转转盘的方式来大捞一笔。 【系统创始人有过在腾讯工作的经历哦】 “怪不得……”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 这个系统什么时候变智能了?以前问十句答不上一句,现在居然能进行对话了。 【随着宿主经验值的积累,系统开发的程度也会更高哦!所以请宿主务必认真遵守规则。】 年宿宿懒得理这个破系统,她可没忘记自己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被电击了。 于是将知画叫了进来,问年巧月是不是又闯祸了。 知画觉得她料事如神,“小姐,您都醉成那样了还知道二小姐出事了啊!” “快说快说。”年宿宿催她。 “昨夜二小姐是被庆王送回来的,夫人说她不知廉耻,不守女德,罚她在中堂里跪一夜,结果老爷回来后见到二小姐,想起宫里的事,觉得二小姐让他颜面尽失,便让人打了二小姐十板子。” 知画想起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害怕地抖唇,“然后二小姐就顶着伤口在中堂跪了一夜。” 第56章 做事罪名 这对爹娘也真够狠心的,十板子下去年巧月那副身子骨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给人打得奄奄一息之后还得跪一夜。 年宿宿又震惊又欣慰,震惊的是她爹娘对年巧月一点都不手下留情,欣慰的是他们间接地帮自己报了背锅的仇。 但代价是她被系统电击且轰炸了十分钟。 年宿宿从自己的库房里拿上几样补品,前往西厢院看望年巧月。 系统说了,她经验积累得越多,系统开发的程度就越高,这让她不由得畅想起未来能得个金手指或者全能百宝箱之类的东西。 所以就要让年巧月多多闯祸,她多多背锅! 年宿宿一脚踏入西厢院,左右手拎着几个大盒子。 正巧碰到张婆子骂骂咧咧地退出年巧月的屋子。 “这个赔钱货!自己不争气比不过大小姐就算了!怎么还天天闯祸!害得整个西厢院都不被人待见!跟着她真遭罪!”张婆子脸颊凹陷,那双混浊的老眼倒是犀利。 她在相府待了十几年,伺候过两任主子,怎么说也是老人,可还比不上年宿宿身边的知画小蹄子日子过得滋润,这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张婆子一边数落年巧月一边往外走,见到站在院门的年宿宿,顿时换了一副嘴脸。 “哎呦喂!大小姐!大姑娘!姑奶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张婆子弓腰驼背,搓着掌心屁颠屁颠凑到年宿宿跟前,盯紧了她手里拿的东西。 东厢院的东西,可比西厢院的好多了。 年宿宿看都没看她一眼,问:“你家二小姐在吗?” “大小姐这话说的,怎么就是我的二小姐呢?二小姐是相府的二小姐,一是相府的下人,也是大小姐的人呀,大小姐以后有什么尽管吩咐!我必定替您办妥咯!”张婆子笑出两排黄牙,几次想要动手去拿那几个盒子。 年宿宿听着这话怪怪的,没有多想,越过她去进到院内,直接往西屋走。 张婆子在后面跟了过去,“大小姐,您拿的东西是给二小姐的吗?二小姐的东西一贯是我收着的,不如……” 年宿宿停下脚步,回头瞪她一眼,“滚!” “是是是!”张婆子点头哈腰,“我滚我滚!” 年宿宿提着东西进了西屋。 屋内用的是相府库房统一发的苏合香,阵设十分简单,家具旧得掉漆,纱帐和帷幔用的是前几年老旧的款式。 年巧月这个二小姐过得是真惨! 玉珠在服侍年巧月喝药。 年巧月趴在床上,面色如纸,抬头喝药都费力。 “妹妹,一夜不见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年宿宿把礼盒随手放到桌上,信步到床边,居高临下凝视年巧月。 年巧月气若游丝,双臂交叠在枕上支撑着头部,没有看年宿宿,给玉珠使眼色让她出去。 玉珠看着只喝了一半的药犹豫不决,又看看年宿宿。 年宿宿挑眉,嗤笑:“妹妹,把药喝了吧,好的快些。” 玉珠继续喂药,等药碗见了底才出去。 房内只有姐妹二人,年宿宿懒得装了,拖来一张圆凳,坐在床头边,正好看清年巧月的表情。 “年巧月,挨罚的滋味儿不好受吧?”她翘着二郎腿,幸灾乐祸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她给年巧月背锅,受的罚可不少,这回让年巧月也尝尝挨板子是什么感觉。 “呵……”年巧月眼皮沉沉,依然掩盖不住眼里对她的恨意,“年宿宿,你不是爱出风头吗?昨天晚上怎么不凭空出现了?” 年宿宿脸突然沉了下来,果然年巧月就是吃准了自己每次都会替她收拾烂摊子,做事才肆无忌惮。 若让年巧月知道她有个强制背锅的系统,到时候估计系统任务派发的速度都赶不上她闯祸的速度。 她松了眉头,盈盈地笑着,“妹妹,你是不是真以为每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救你啊?” 年巧月抿着唇,没有说话,被她猜中了。 她起身坐到塌边,挑起枕上的一缕青丝,在手里玩弄,明显能感觉到年巧月整个人紧绷着。 “那你就错了。”年宿宿语气骤然降到冰点。 既然年巧月总认为自己利用她立人设,不如就坐实了这个罪名,再恐吓她一下,不至于年巧月总想着有人当替罪羊就什么人都敢得罪了。 “我既然把你当作一个立人设的工具,又怎么会为了你而搭上自己呢?你惹爹娘生气,我能顺势做个孝顺长辈的乖乖女,你在皇上皇后面前出丑,我也能护着你让大家以为我是个呵护妹妹的好姐姐。” “但是你要是敢胆大包天,做一些违反琉璃国法的事,又或是惹不该惹的人,就别想着我会出头给你顶罪了。” 她一掌扣住年巧月的后脑勺,掐住脖子往上提。 年巧月本就虚弱,被她这么一抓,牵动了伤口,发出痛苦的低吟声。 年宿宿俯下身,手上力道加大了些,年巧月眉头紧锁,大汗淋漓。 “知道了吗?妹妹。” “咳咳咳……你,放开我!” 年巧月喘气都难了,但还是反手去拍那只掐住她脖子的手。 年宿宿嗤笑一声,松开她。 “这十板子是我给你的警告,以后好好给我当个工具人,我会考虑不让你吃苦头的,但你若敢触碰我的底线,你就死定了。” 年巧月侧着脑袋,眼睛死到钳住年宿宿,状态像个濒死但心中不甘仍在挣扎的人。 年宿宿走了,一个施舍的眼神都没留下。 年巧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缓缓闭上眼睛,小口小口喘着气。 张婆子等在门口,一见到年宿宿就迎上去溜须拍马。 “大小姐,您是来教训二小姐的吧?我也觉得二小姐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昨天晚上老爷夫人罚了她,她还不服气呢,今早问她什么都不说,像我打的她一样!大小姐您这次来得好,是该有个明事理的人骂骂二小姐了!磨一磨她的脾气!” 年宿宿特地加快了脚步,非但没甩开张婆子,后者还越走越快,直接越到她前头去了。 她猛然停下脚步,张婆子没刹住往前走了三四步,随后又倒退回来。 第57章 男女通吃 “大小姐,您就说我讲的对不对吧。二小姐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她的为人和性情我最了解不过了!”张婆子上手拉住年宿宿的袖子,压低声音,笑得奸诈,“您若是大小姐想要治一治二小姐,我有的是办法。”她挤了挤眉眼。 这话里有话。 年宿宿想起她刚进门时张婆子的表现,结合现在的暗示,该不会是想跳槽吧这槽老婆子。 背刺前主人的狗奴才她可不要,说不定转头将她也给卖了。 年宿宿嫌弃地打掉那只皱巴巴黑、黢黢的手。 “张婆子,你的工作是服侍好二小姐。若让爹知道你背地里抵毁巧月妹妹,还想挑拨离间我们姐妹间的感情,你猜爹会不会打你二十板子然后再赶出相府?” 张婆子不敢说话了,哆哆嗦嗦地收回手,缩头乌龟般含胸驼背。 张婆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今日是年宿宿,明日就可能是杨月蓉,又或是别的什么人,最好的办法的是吓一吓她,让她安分跟着年巧月,正好年巧月是个敏感自卑又自诩清高的,得让张婆子这种粗人来搓一搓她的傲性。 年宿宿走时张婆子没再敢跟过去,就是苦了年巧月,尚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还要看张婆子的脸色。 别看年巧月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伤好得倒好,只养了八日就能下地走路了。 年宿宿震惊于她的恢复速度,更震惊年巧月伤才好,就迫不及待去惹事了。 想来是在试探年宿宿的态度。 那日她说了,只要不触及底线,她都会帮忙收拾烂摊子,所以年巧月这是在验证这话的真假。 年宿宿歇不了一点,刚完成完一个任务,系统就又提示她年巧月闯祸了。 三天下来,她的业绩蹭蹭往上涨,经验总值积累到了285点。 好不容易年巧月把自己折腾累了,她正要好好睡一觉,塔亚丽上门来找她了。 整个相府如临大敌。 塔亚丽风风火火走在前头,年丞运和杨月蓉带着一众丫鬟和侍卫跟在后头,问也不敢问,拦也不敢拦。 公主说要找年大小姐,他们只能派人带路。 一行人涌入东厢院,吓坏了知画。 年丞运使了个眼色,“姎姎呢!快把人叫出来。” 塔亚丽认得知画,一把将人从年丞运身后拉出来,笑着问她:“年姑娘呢,本公主要出去玩,叫她一起。” 塔亚丽也才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和知画差不多高,话说得生硬,但并没有恶意,听着并不会觉得是命令,配上她圆嘟嘟的脸反而觉得可爱。 知画看了年丞运一眼,年丞运又使眼色让她去叫人,这才转头跑往年宿宿的屋子。 这么大的阵仗,张婆子收到风声后又去年巧月耳边吹风。 “那什么西施国的公主去找年宿宿了,二姑娘您怎么不着急哟!”张婆子急得团团转,“年宿宿那狐媚子,勾引男人还不够,还要媚惑女人,男女通吃!伤风败俗!” 年巧月放下花样,她准备给秦奉天绣个荷包,布料都挑好了,就差选个花样了。那一沓花样她拿起来还没看两眼呢,张婆子就火急火燎回来报信,把她的好心情全搞没了。 “张嫂,急有什么用啊,公主想去找她我能拦得住吗?” 张婆子“哎呀”一声,手指头点着她开始说道:“你拦不住你好歹去看看啊!实在不行把公主往外一拉说年宿宿身体不舒服,这表现的机会不就是你的了吗!把公主伺候好了,皇上少不了你的赏赐!” 年巧月听得烦了,抓起绣框往桌上一砸,“行了!我知道了,每回都唠叨个不停,我听都听烦了!” 张婆子不服,想反驳。 “你一个下人,要教主子怎么做事吗!”年巧月冷下脸,瞪着她。 张婆子没想到年巧月居然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一口气在胸口里出不去下不来,胸膛起起伏伏,她憋红了脸。 “我看在你与我娘一同进府做工,她怀孕后你又贴身照顾的份上,我喊你一声张嫂。”年巧月也气极了,她早就受够张婆子总是不分尊卑来说教了,今天就把话与她说明白! 张婆子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作声。 “但是你呢,心里有把我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吗?还是说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年巧月故意把张婆子的心里话说出来,好叫这婆子知道,她不是那个软弱无力、任人欺负的二小姐。 “哎呦我的二小姐!”张婆子膝盖一弯跪倒在她面前,哭着往前扑,“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相府尊贵的二小姐呀!我给你想法子帮你打探消息,帮你防着东厢院和北厢院那两位,到头来被说成是个没良心的!” 她的哭声拉得很长,脸上没有一滴泪下来,像人办丧事时花钱请的专业哭丧人,一哭一拜,一哭一拜。 年巧月冷眼看她,讥讽一笑,随后换了个温和的表情,伸手将人扶起,“张嫂,你看你说的,我那不过是气话罢了,怎么会怀疑你待我的真心呢?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 张婆子抹了把老脸,止住哭声,“二小姐,可别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了,险些把我吓死。” 若年巧月真把她的事报给年丞运听,那个视规矩、面子如命的老古板,一定会让她吃板子的。 张婆子属实是捏了把汗。 “不会了不会了。”年巧月笑得甜甜的,“我知道张嫂心里是把我当主子的。” “是是是。”张婆子此时流的汗都比她哭时的眼泪多。 年巧月将人给遣走后,也坐不住了,立马将东西收起来匆匆赶去东厢院,结果人已经走光了,抓住侍卫一问才知,半刻钟前,年宿宿就与公主前往缘来酒楼用膳了。 “那……老爷和夫人去了吗?”年巧月又问。 侍卫挠挠头,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但答得诚实,“就大小姐和公主,其他人没去,一个随侍也没带。” 年巧月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提起裙摆跑出府,往缘来酒楼的方向去。 第58章 驸马 缘来酒楼。 年宿宿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玄机。 玄机与一群兄弟在喝酒,他们的装扮与惊蛰很像,她猜测这些都是天玄山庄的人。 他们的包厢在二楼的第二间,门是开着的,所以年宿宿与塔亚丽一上楼就看到对门而坐的玄机。 她并不准备打招呼,毕竟自己的身份特殊。 金色蝴蝶面具之下的一双古潭般的深邃眼眸,不知刚才淡到什么话题,他眼角盈着浅浅的笑意,不经意地往外扫一眼,玄机也看到她了。 凤眸一怔,有些诧异。 年宿宿突然觉得那双凤目很熟悉。 “年姑娘,你在看什么?”塔亚丽侧头,朝包厢的方向看。 她收回视线,朝身边的塔亚丽笑,“没什么。公主,我们的包厢在前面。” 塔亚丽本是站在她右侧的,往她左侧的包厢看了一眼,像是被勾了魂一样,从年宿宿面前走过,往包厢里去。 “公主!”年宿宿用压抑的气声喊塔亚丽,“别过去。”她伸手想抓住塔亚丽的胳膊,没想到滑脱了,人已经进了包厢里。 几名喝酒说笑的青年人停下来,纷纷扭头看塔亚丽。 塔亚丽穿着西肃国的传统服饰——元团窠纹织金锦窄袖袍,头戴镶满翡翠、珊珊的翻檐尖顶帽,梳八条辫子,两肩各四条,辫上缀满宝石、玛瑙,和她面帘上的宝石装饰一样。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女子,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那姑娘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庄主,莫不是庄主在外头的露水情缘? 年轻气盛的青年们会心一笑,都懂了对方的意思,默契地转头看向玄机。 玄机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腰间束一枚青玉玉佩,端坐着,通身矜贵自持的气派。 “年姑娘,好巧。”温润如玉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年宿宿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硬着头皮走到塔亚丽身后,给房内一干人赔罪,“抱歉各位公子。这位是西肃国的公主,我们今日本想寻个地方用午膳,不曾想公主走错包厢,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我们现在就离开。” 她扯了扯塔亚丽的袖子,低声道:“公主,我们走。” 她人都已经转身走出半步了,塔亚丽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年姑娘,你认识他们?” 年宿宿用余光扫了一眼,几双眼睛盯着她们俩,如芒刺背,她赶紧摇头,“不认识。” “他与你打招呼了。”塔亚丽指着玄机,笑得天真无邪,露出上齿两颗小虎牙,用最稚嫩的声音说最吓人的话,“本公主要他,当附马。” 几名青年闻声起哄,拍桌的拍桌,鼓掌的鼓掌,还有的掌心击嘴发出“喔喔喔”的猴叫声。 年宿宿头大,想起了读书时坐在后排的调皮的男生,一但发现哪个男同学和女同学走得近,就会出现这种反祖的现象。 更让她头大的,是身边这位“童言无忌”的小公主,明明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卖糖人的,撒着娇要亲自动手画个她的坐骑——乌孙马,现在竟挑起附马来了。 “公主,不是大街上随意抓个人来就能当附马的,你乖乖听话,我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年宿宿哄小孩似的,俯身低头,轻声细语。 塔亚丽眨了眨拥有金色瞳孔的大眼,道:“是呀,在西肃,看上哪个就可以带回家,本公主喜欢,是他的荣幸。” 年宿宿扶额,文化间的差异实在太可怕了。 在西肃,女子是男人、勇士的战利品,是附属强者的弱者,是繁衍的公具,而塔亚丽作为尊贵公主,她看上的男子,自然就成了附属于她的一个男宠。 她没办法给塔亚丽解释在琉璃国这是强娶的违法行为,更不奢求她能理解并遵守这个规则。 塔亚丽一看就是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的天真的小女孩,对世界的理解很单纯,在西肃野蛮思想的熏陶下,她的行事风格就是简单粗暴的。喜欢谁就抢回家,讨厌谁就手起刀落把人杀了。 “哦呦,西肃国的公主?”其中一名绿衣青年摸着下巴打量塔亚丽,语气有几分轻挑,“那你知道这位是谁吗?” 他指的是玄机。 塔亚丽:“不认识。” 一旁的紫衣青衣站了起来,一手叉腰,语气十分夸张,“这可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盖世无双!超凡入圣!鼎鼎大名的天玄……” “咳咳咳!”玄机重咳两声,轻飘飘扫他一眼。 紫衣青年的气势立马就弱了,嘿嘿笑了两声一屁股坐下。 蓝衣青年和黑衣青年忍俊不禁,极力憋笑。 塔亚丽眼睛微微瞪大,“所以……他叫天玄?” 年宿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包厢内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哄堂大笑。 玄机:…… 最后还是玄机结束了这场闹剧,他提议和公主进行比试,若他赢,公主便死了这条心,若公主赢,他便做附马。 公主欣然应允,战斗民族,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年宿宿劝不住,只能跟着。 年巧月真是来的好不如来的巧,她赶到时,一行人正下楼,迎面遇上。 她挡在楼梯口,一群人被堵住。 紫衣青年走在最后,探了个脑袋出去,看到前面被人挡住了,吆喝了一嗓子:“喂!好狗不挡道,快让开!” 年巧月脸一红,囧迫地揉着手帕,泫然欲泣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塔亚丽,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后面的年宿宿,用一种讨好的语气道:“公主,你们要做什么?可以带上我吗?算是为接风宴的事给公主赔罪。” 塔亚丽呆呆地看着她,迟钝了几秒才点头,“哦。好。” 于是原本是玄机和塔亚丽两个人的比试,变成了三个人。 年巧月知道事情经过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塔亚丽是个较真的人,年巧月说要一起,她答应了,那就一定要参加。 一群人寻寻觅觅,要找块空地。 几名青年人最积极,叽叽喳喳走在前头,要下赌注赌谁会赢。 玄机与年宿宿走在最后面。 玄机问她:“年姑娘,要是我输了怎么办?” 年宿宿眼珠子一转,打起了坏主意,“你知道吗?在西肃国,外族人是不能当附马的,你赘过去了顶多算男宠!” 第59章 菜就多练 “哦?”玄机眉头一挑,语气上扬,似乎很意外,“当真?” 年宿宿笑得神秘。 都说天玄山庄的情报网遍布天下,但玄机这位庄主似乎并不了解西肃国的风俗。 “当然!我能骗你吗?”年宿宿煞有其事扯着他袖子将他拉近了些,盯着前方塔亚丽的背影低声道:“这是公主告诉我的,你要是输了就会轮为她的男宠,她府上的十几个男子都是在街上看到、喜欢上了就抓回去。” 她拍拍玄机的背,“加油!” 玄机难以掩饰笑意,幸好有面具掩护才没让她看到。 一行人来到一片空地,黑衣青年双臂抱胸,视线在三个参赛者身上转了一圈,“要怎么比?规则是什么?” 塔亚丽不假思索地答:“打架。” 玄机没意见。 年巧月急了,“不公平!我不会武功,那不是直接输在起跑线上了吗?” 紫衣青年“切”了一声,鄙夷道:“谁让你要插一脚进来啊?” 比起这个娇柔做作的二小姐,他还是更喜欢年大小姐。 年巧月被呛得脸红。她还以为他们要去玩才提出要一起的,谁知道是比试啊!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没事。”年宿宿上前一步,一掌按在年巧月肩头,年巧月一个踉跄,她安慰道:“输在起跑线,总比输在终点好,省了一顿跑。” 年巧月觉得自己被打懵了,这话怪怪的,又好像是这个道理。 公平起见,决定让塔亚丽和年巧月各想一个比试规则,玄机来选。 塔亚丽“不忘初心”,毅然决然说出“打架”两个字。 年巧月沉吟片刻,在几人期待的眼神中说出了“猜丁壳”三个字。 玄机:…… 年宿宿:…… 塔亚丽…… 紫衣、青年、黑衣、蓝衣青年:…… 毫无悬念,玄机选了塔亚丽。 猜丁壳虽然能在最短的时间间决胜负,但没什么实力成分在,完全靠运气,玄机还真担心自己会输,至少打架他在行。 第一场塔亚丽对年巧月,一招制敌。 第二场玄机对年巧月,年巧月直接认输。玄机一掌下来,能把她打瘫了。 最后就是玄机对塔亚丽。 年宿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玄机上场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热了。 在玄机轻松赢了塔亚丽后,年宿宿忍不住把紫衣青年拉到一边。 “干嘛啊年大小姐,是不是被我们庄主迷倒了想打听一下他的情感状况啊?” 紫衣青年也不管年宿宿无语的表情,反客为主,将她拉得更远了。 玄机在几十步开外,迷惑地看着他们。 “年姑娘我跟你说,你要是喜欢我们庄主呢你就大胆放心出手!我加入天玄山庄这么久,跟着他这么长时间,还从没见过他身边有哪个姑娘呢。” 他喘口气的时间,年宿宿把说话权抢了过去,“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你们庄主有没有去过西肃国?” 方才玄机与塔亚丽对打前,在她耳边说的就是“我在西肃国住过一段时间”。 她霎时就脸红囧迫了,本以为耍了玄机,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完全是个小丑。 “这你就问对人了。”紫衣青年摆起架势,“想当年,我跟着庄主东奔西跑,叱咤南北!别说西肃国了,就连南疆、北戒等地……” 年宿宿打断他,“那就去过了?” 他点点头。 年宿宿转身走了。 回到玄机身侧,她哼哼两声,冷脸相待。 玄机觉得好笑,分明是她先诓他的,怎么反倒先生气了? 年巧月输给了他们,由于并没有事先说好对她的惩罚,只能由最级获胜者——玄机,现场想一个。 玄机将决定权交给年宿宿。 年巧月感觉大事不妙,在年宿宿思考的时间里去找玄机撒娇。 “公子~”年巧月不知道玄机的身份,以为他是京中哪个世家的公子哥,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一个弱女子,您武功高强,我输了不是很正常嘛,要不就不要罚我了好不好?” 玄机视线下移,扫到她那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表情,有些嫌恶,抽出了被她拉住的袖子,“愿赌服输,你玩儿不起是吧?” 年巧月气愤,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年宿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年巧月身后,阴阳怪气道:“菜就多练,输不起别玩儿。” 在年巧月落泪之前,她赶紧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免得她哭两次,“你平时也没做什么好事,这回我让你积点德。” “什么意思?”年巧月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知道在相府做工的王大爷吗?”年宿宿笑意渐显,“他家里有十亩菜地,平时呢就爱挑挑粪水淋淋菜,不幸的是他前几天扭到腰了。你的任务就是去王大爷家,挑粪,把那十亩地给淋了。” 年巧月如晴天霹雳。心里做好了年宿宿会整她的准备,但没想到整得这么狠。 “可以换一个吗?”年巧月可怜巴巴地问。 年宿宿点头,让她燃起了一点希望,但当她听到另一个惩罚的时候,毫不犹豫选了去挑粪。 因为第二个惩罚是:从城门沿着朱雀大街一直跳到宫门,边跳边喊“我不是年巧月,我是是乌龟王八蛋,我是年巧月,我不是乌龟王八蛋”。 相比起满大街丢人,年巧月更愿意独自干苦力。 玄机派了紫衣青年监督年巧月,若今天完不成,明天就执行第二个惩罚,以防年巧月装蒜偷懒。 紫衣青年求之不得,他早看年巧月不顺眼了。 在前往王大爷家前,紫衣青年拍着胸脯向年宿宿保证,“大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秉公执法的!” 年宿宿欣慰点头。 其余几个人也要跟着去,于是年巧月在四个人的“押送”下,前往王大爷家。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塔亚丽看着玄机,很认真地问他:“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西肃?你武功很好,父汗一定喜欢,你当附马,可以给你管理一支兵队,我保证。” 玄机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你们一支兵队有多少人?” “一千人。”塔亚丽十分骄傲。 玄机轻笑,摇了摇头,“多谢公主美意,我难担大任。” 他信步离去。 第60章 西肃国之旅 年宿宿也摇头,天玄山庄治下,明面上少说也有几万人,更别说那些暗卫和死士,一千人对玄机来说太大材小用了。 塔亚丽有些不甘心,金色的曈孔暗淡了。 年宿宿将她送到驿站后回了相府。 翌日,年宿宿收到一封信,信纸上有蝴蝶暗纹,是天玄山庄的信,她原以为是玄机,没想到是那名紫衣青年。 他叫九月,专门写信来告诉她,昨日在他和三名师兄的监督下,年巧月把十亩菜地全浇完了。 有意思的是年巧月浇完第二亩地就累得不行了,去打粪水时不小心栽进了粪坑里,还是王大爷的孙子不嫌弃给她捞起来的,年巧月想回府换衣裳,他们几个不让,等到年巧月淋完菜地时,身上的粪水已经凝结了,臭气熏天。 怪不得昨天夜里西厢院的动静那么大,年宿宿光是看纸上的文字都笑得直不起腰,不敢想现场得有多滑稽。 她有些后悔没跟着去了。 知画匆匆跑进门,左右扭头,发现小姐躺在里间的软榻上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一声过去将人拽起来,“小姐,快快快,去前厅接旨!” 年宿宿听到“接旨”两个字,吓得不知所云,匆匆穿上鞋子与知画赶过去。 年丞运和杨月蓉已经在候着了,年巧月也在,只等年宿宿。 来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太监,一大家子提心吊胆地跪下接旨,除了年丞运,他并不紧张,反而像提前知道了圣旨的内容,有些担心。 太监清嗓子,展开一纸圣书,捏尖了嗓子诵读起来。 年宿宿战战兢兢地听完,颤颤巍巍地接了圣旨。 明日塔亚丽启程回国,皇上让她和太子以及庆王一起,把琉璃国的书本典籍、丝绸瓷器等物品随公主的仪仗一起送回西肃国,以示两国交好。 年宿宿双手捧着圣旨,仿佛拿了个烫手山芋。 塔亚丽是邀请过自己去西肃国玩,她也确实应付式地答应了,但是没说过是以这种方式啊! 运送邦交物资,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这些货品在途中出现问题,破坏两国友谊,麻烦就大了。另外两名是皇子,她只是一个闺阁小姐,皇帝要降罪,她一定是被推出去顶罪的那个。 年丞运将传旨太监送走后,神色凝重,将年宿宿传到书房问话。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年宿宿迫不及待地问。 塔亚丽为什么突然要回国?琉璃又为什么要送礼给西肃?还派她和两名皇子押运,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合理。 年丞运眉心不展,吐了口浊气,“我刚刚从宫里出来。依照圣上的意思,是想和西肃达成友好的合作关系,公主正好进宫提了西肃国派她来琉璃的目的。” “西肃也想和平交往?”年宿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嗯。”年丞运点头。“西肃承诺会管住西北一带保证我国边境的安全,并且每年会进贡战马、牛羊和兵器,作为回礼琉璃也要送他们书籍、绸段、药材和瓷器。” 他坐在圈椅上,身子往前一倾,补充道:“圣上原本只派了太子一人押送物资,皇后提议让庆王跟着去锻练,公主点名要你跟着去,最后就成了你们三人。” 年宿宿茅塞顿开,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这样的话,负责人是秦君郁,她只是个随行的,出了什么问题应该赖不到她头上吧? 年丞运见她松了口气,忍不住提醒,“你虽然只是个随行的,凡事也要谨小慎微,别惹怒了公主,更别得罪太子殿下和庆王。” 随后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话,这才放她离开。 年宿宿回到东厢院时杨月蓉站在衣柜前指点江山。 “眼下是秋季了,盛京尚且有凉意,更别说西肃那种塞外的苦寒之地,厚的袄子、狐裘、大氅也要多带,贴身穿的厚棉里衣……” 知画不依照吩咐不断从衣柜里把衣裳一件件掏出来,另外几个小丫头负责叠衣裳打包起来。 年宿宿走上前拽拽杨月蓉的胳膊,“娘,我只是把东西送过去就回来了,来回也就一个月的路程,用不着带这么多厚衣服的。” 杨月蓉拍开她的手,“别捣乱,该带就带别嫌麻烦,到时候冷了有你好受的。 年宿宿拦不住,劝不停,干脆进内室睡觉。 …… 公主的仪仗队加上十几辆装满物资的木箱子,将朱雀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有百姓出来看热闹,人头攒动,纷纷仰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载人的马车事先停在城外。 塔亚丽牵着年宿宿的手说几句话便上了她的马车。 秦君郁与年宿宿还在等秦奉天。 “他还去吗?已经迟到一刻钟了。”年宿宿叉腰,看眼顶上的太阳,等得不耐烦了。 秦君郁看着朱雀大街,眉心轻拧,“他做事一向拖拉。” 原来是已经习惯了,怪不得一句抱怨都没有。 两人刚吐槽完,秦奉天就来了,身后的四名小厮大汗淋漓,吃力地抬着个大木头箱子。 “不知道的以为你搬家呢。”年宿宿吐槽了一句。 秦奉天冷哼一声,没有理睬,让人将那大木箱塞进那辆大的马车里去。 这是准备给他们三人一同乘坐的,还有一辆小的是备用马车。 秦奉天将这个大箱子往里头一塞,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年宿宿和秦君郁根本没法儿进去。 秦奉天兴高采烈地登上车,撩起帘子准备进去,又回头朝两人道:“这辆马车只能放我和我的宝贝,你们俩去坐那辆马车吧。”他用眼神指了指旁边简陋的小马车。 “哼!凭什么他一个人占一辆车!”年宿宿不服,朝大马车的方向踢去一颗石子。 秦君郁嘴角一勾,或许不是一个人呢。 因为秦奉天,他们已经耽误得够久了,人一齐车队便立马出发,往西进发。 城里的百姓好奇地将浩浩荡荡的队伍送出城,又收回目光,继续麻木地干活。 此番出门,年宿宿带了惊蛰,没带知画,一来是因为惊蛰会武功能保护她,二来知画是个小姑娘,年宿宿怕她在路上吃苦,便让她看家。 秦君郁身边还是雷打不动的阿隼。 第61章 鸿雁南飞 由于队伍十分庞大,车马拉的重物多,所以他们的速度很慢。 秦奉天等队伍驶出盛京的边界才敢将那大木头箱子打开。 里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宝贝,而是——年巧月。 年巧月缩在黑暗狭小的木箱里,全身又麻又痛,忍了很久终于等到秦奉天将她放出来了。 她攀着箱沿坐了起来,发髫已经散乱,头发上还沾着些铺在箱底的稻草,跟逃难似的。 “王爷,我们这是出盛京了吗?”年巧月难掩语气中的雀跃。 秦奉天伸手去扶她,“先出来再说。” 年巧月也不矫情,握上他的手从木箱里跨出来,她迫不及待坐到车窗边,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瞧。 一望无际的田地和落日余晖,秋风吹来的是自由的气息。 这是已经离开盛京了。 年巧月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她放下帘子,将视线收回车内。秦奉天已经拿工具将那木箱给拆了,六块木板整整齐齐地叠方在角落里。车内空间瞬间变大不少。 “王爷,谢谢你愿意带我出来。”年巧月低下头,嘴角噙着笑,双手放在膝上,娇羞地揉着帕子。 那日相府上下跪接圣旨,她满怀期待,可直到圣旨放到了年宿宿手里,都没能听到她的名字。 她当然不甘心。后宅里的女子有多少个终其一身都不曾出过盛京的?而年宿宿同样身为闺阁小姐,却能随着公主的仪仗队去西肃国,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一定是她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所以她也要去! 她当日就去找了秦奉天,央求他带上自己一起,撒娇、卖惨让他心软,秦奉天最后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秦奉天挠挠后脑勺,“这有什么,举手之劳罢了。”话虽这么说,但看到年巧月对自己崇拜、敬佩的眼神,他心里很爽。 年巧月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可是这样会不会给王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那黄纸上没有她的名字。 秦奉天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随行的人那么多,多带你一个怎么了?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本王的贴身丫鬟,他们定不敢再多嘴!” 说完后,他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解释道:“年二姑娘你放心,本王并不会真让你干丫鬟那些粗活的,这只是对外的说辞。” 年巧月又感动又害羞,“多谢王爷费心为我周全。我定安安分分,不会给王爷惹事的。” 这下又轮到秦奉天感动了。 …… 虽然不同侧而坐,但由于马车空间狭小,年宿宿仍能清晰地闻到秦君郁身上淡淡的雪松香的味道,苦涩中带着冷冽,似寂静的雪山,又似远古的深林。 都说味道是记忆的载体,她现在闻着雪松香,不免想起那日醉酒她坐在他怀里…… 年宿宿感觉自己的脸又红又烫,就连呼吸都变急促了。 秦君郁正襟危坐,侧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年姑娘?不舒服吗?” 不然脸怎么会这么红? 年宿宿不敢看他,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实际根本掩盖不住慌乱,“没……没事,殿下不用管我。” 她这哪像没事的样子?秦君郁深吸一口气,往前移了移,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年宿宿下意识往后缩。 秦君郁直接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没办法躲,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 他面露不解,“没发烧啊,怎么脸会这么红。” 年宿宿眼巴巴地看着他,“殿下,我真没事。” 她的心快跳出来了。 近在咫尺的帅脸,平静却温柔的目光,苦涩的雪松,这三样足以让她所有感观都放大了。 秦君郁松开手。 年宿宿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奇怪。秦君郁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以前就连直视自己都觉得是冒犯,这会怎么直接动手摸她额头? 难不成是她那日的举动让他产生误会了? 可是年宿宿并不反感这种肢体接触,反而会因为他的靠近而脸红心跳、不知所措。她在和异性相处时从未产生过这种情绪。 她偷偷瞄了一眼秦君郁,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他正好朝她看来,两人的视线撞上。年宿宿来不及躲闪,直愣愣盯着他几乎不敢呼吸。 秦君郁轻笑,“怎么了?年姑娘好像很怕本王?” 她自上车以来就像个落入兽窝的小白兔一样,总是躲着他的眼神,狭小的车间,她几乎缩到角落里。 年宿宿打直身子,掩下慌乱的情绪,淡定回道:“没有,我就是觉得这车太小了,闷得慌。” 说罢,她伸手去掀车帘。 风吹进车内,吹散了少女的春心萌动的局促。 一望无际的原野,太阳隐匿于远在天际边的山后,火烧云红霞漫天,整片天都被染红了。 年宿宿干脆掀开整个帘子,趴在窗边静静欣赏这奇美的景色。 突然,一群大雁闯入视线。 “殿下!快来看!”她的眼睛舍不得离开,手却向后招了招。 秦君郁犹豫片刻,凑上前去,下巴几乎抵着她的发顶。 他朝外看去,灿烂的云霞之上一群呈“人”型排开的雁群正朝南方飞去,偶尔传来几声嘶哑而具传透力的鸣叫声,那是雁群沟通的信号。 “好美啊……”年宿宿忍不住感叹,眼睛紧随着鸿雁南去。 秦君郁低头看她,“嗯,很美。” 车马往西,雁群往南,就这么交措开了。 年宿宿有些遗憾,因为是南方人,所以从没有在秋天看过大雁集体飞往南方过冬的震撼景象,如今见过了,也只有那么十来秒。 她收回视线,忘了身后还有个被她叫来看雁群的秦君郁,一转身就撞进他怀里。 “嘶!”清冽的雪松钻入鼻尖,她一个激灵,抬眸向上看,只看到了他的下巴。 秦君郁不敢低头看她,正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车轱辘不知道是辗到了石子还是别的东西,马车晃了一晃。 他重心不稳,向前扑去。 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右膝盖还支在她身下的座板上。 两人距离更近了,她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 年宿宿听到一阵慌乱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第62章 都有美好的未来 “咳咳……”秦君郁试图用咳嗽掩饰自己刚才没站稳的尴尬。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心虚地问道:“抱歉年姑娘,方才没弄伤你吧?” 年宿宿尬笑两声,“没有。“ 她又想掀车帘透气了,感觉是这个车太小了,所以才会觉得心慌、呼吸急促。 一想到这个车,她就愤愤不平,“凭什么秦奉天能坐大车,我们两个人挤一辆小车啊!不公平!” 话题转得太快,秦君郁险些没跟上。 她大概只是一时气急吐槽了一句,并不打算深究,刚骂完秦奉天便又扭头掀车帘去看风景了。 秦君郁哑然失笑,她的思维好像一直都这么跳脱…… 队伍赶了一天路,没有停下来休整过,直至最后一抹残阳被黑暗吞噬,他们才终于找到一定驿站落脚。 十几车货物停在驿站外的空空地,这些东西不能没有人看守,守卫们只能轮班吃饭。 年宿宿在秦君郁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她站定脚根,回头眺望,黑压压一片,不过能确认已经看不到盛京了。 “殿下,我们这是到哪了?” 秦君郁看了一眼右侧连绵起伏的山峰以及头上的群星,道:“刚出雁门关,明日再赶一天路应该能到楼烦。” 年宿宿“哦”了一声,她地理知识一般,所以对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没有清晰的概念。 塔亚丽带着几名侍女从驿站里面出来。她去盛京时在此落脚过,和驿站老板有点交情,所以才会让年宿宿等人原地等候,她前去打点。 塔亚丽和几名侍女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侍女会去马车的后厢上拿东西。 年宿宿与秦君郁走上前,她往里面看了眼,人好像不少,“公主,沟通好了吗?” 塔亚丽点头,“有六个房间,给我们。” 此处驿站来往人流频繁密集,能留出来六个房间,已经很不错了。 “辛苦公主。”年宿宿朝她笑了笑。 三人准备进驿站,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他们几乎同步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秦奉天在马车旁,臂弯里还扶着位女子。 年宿宿眯起眼睛,总觉得那道身影很眼熟。 年巧月下马车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正巧跌进秦奉天的怀里。 “年二姑娘,没事吧?” 年巧月站直,转动脚踝,没有明显的不适感,松了口气,“没事。” 两人准备进驿站,发现前面三个人正盯着他们。 “年巧月?你怎么会在这?”年宿宿震惊。 秦奉天把人拉到身后,怒目圆瞪,“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你想干什么?” 年宿宿无语了,她又没说什么,秦奉天搞得好像她要把年巧月吃了一样。 “年二姑娘什么时候成了皇弟的贴身丫鬟了,本王怎么不知道?”秦君郁似笑非笑地看着上演英雄救美的两人,冷冽的黑眸让人不寒而栗。 这套说辞用来应付应付别人还行,但秦君郁是个较真的,而且根本不论什么人情世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秦奉天想蒙混过关,怕是不行。 “皇弟若真想要这个丫鬟,待回宫本王立马请示父皇,将年二姑娘列入奴籍,赐给皇弟做丫鬟。” 年宿宿侧目看秦君郁,他一如既往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很想知道他是怎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吓死人的话的。 别人不说,年巧月第一个就吓得站不住了,上前两步跪在秦君郁面前,将他身边的年宿宿吓得后退了一步,这可是要折寿的。 年巧月泪眼婆娑,“请殿下不要责怪王爷,是我执意要王爷带我出来的。” “幸好你说了实情啊,不然庆王多冤枉!”年宿宿张大了嘴巴,狗仗人势般躲到秦君郁身后,“殿下,她都说是她的错了,千万不要连累其他人啊!” 既然要装,那就帮她装到底! 年巧月的眼泪卡在眼框里,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掉了,她只是说个场面话好让庆王知道自己心意,哪知年宿宿直接坐实她的罪名了。 她回头去看秦奉天,眼泪一下子就滑下了,哭得梨花带雨。 年宿宿觉得她真应该去应聘琼瑶剧的女主角,哭的时候不仅能控制眼泪什么时候掉,还有表情管理,这项技能挺牛的。 秦奉天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心一软也跟着跪在秦君郁面前。 年宿宿吓得又退了一步,要不说古代人短命呢,短短几分钟折寿两次,一天下来倒欠阎王爷几十年寿命。 “皇兄,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月儿。”秦奉天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男人一样扛起肩上的责任。 从前有母后周全,他从不需要背负什么,也不需要承担什么,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年巧月唯一的依靠,有护好她的责任。 “哟哟哟,月儿~月儿~”年宿宿阴阳怪气学了两句。 秦奉天听着了,气得脸色青紫。 秦君郁扫一眼,回头问年宿宿,“你想如何?” “啊?”年宿宿措不及防,“我吗?” 沉吟片刻后,她叹气道:“算了,来都来了,让她跟着吧。” 有年巧月在,她就有刷经验值的机会,况且她和秦秦天正在感情上升期,得让他们多多待在一起。 今天秦奉天敢为了年巧月对抗秦君郁,明天他就敢为了年巧月对抗皇后! 秦奉天主动抗婚,她坐享其成,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最后五个人一起进了驿站。 驿站不大,一楼大堂是吃茶用膳的地方,二楼是住房。 大堂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年宿宿刚进门,就查觉到一丝不太友善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周,最左侧里桌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眼里的欲望和占有丝毫不加掩饰,那目光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年宿宿感觉很不舒服,跟着秦君郁坐了下来。 她是侧对着那个男人坐的,余光仍能查觉到那道不友善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这里不是盛京,他们又是作为使者运送物资去西肃,年宿宿不想节外生枝,便尽量让自己忽略那个男人。 第63章 猥琐男 她握着发烫的茶杯,看了四周一眼,“殿下,阿隼和惊蛰呢?他们不进来用膳吗?” 他们俩一直骑马随行在马车周围,奔波一日定是疲惫不堪。 秦君郁看了门口一眼,还有几匹马仍立在黑夜中。“他们牵马去马厩喂草了,马上就会过来。” 随行的人并不多,守车的侍卫尚且轮班吃饭,更调不出人来喂马了,秦君郁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俩了。 店小二端上来一盆干巴巴的馕饼和一碟花生米,态度极傲慢地放下,转身就走。 “诶!”年宿宿将人给叫住,“你们驿站就这些吃的吗?我们奔波了一日,连口热汤都不给啊?” 哪有驿站这么对待客人的?分明是故意的。 小二一脸不耐烦,拿起一张馕掰出一小块,投进她手中的茶杯里,得意地扯起嘴角,“喏,这不就有了,热汤。” 年宿宿蹙眉,隐忍着没有发火。 等店小二走后她伸长脖子去看塔亚丽和秦奉天那两桌,他们桌上也都只有馕饼和花生米,反观隔壁桌的商队,好酒有肉。看他们的打扮,与那个盯着她看的男人是一伙的。 难不成是那个男人买通了店小二针对他们?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年宿宿立马转头去看坐里最里侧的男人。 他一直在盯着她,满脸胡须也挡不住猥琐的笑意,还故意炫耀般举起手中油光发亮的鸡腿,往嘴里塞了一口,闭上眼睛享受地咀嚼起来。 年宿宿一阵恶寒,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秦君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猥琐的男人在很猥琐地吃鸡腿。 年宿宿压低声音,“我觉得那个男人一直在盯着我看,而且眼神很不友好。”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穿着,就是正常的齐胸襦裙,因为夜里会凉,她特地披了条薄披风,“我穿的也不暴露啊,不会说我故意勾引他吧?” 现实里女孩遭遇到侵害,很多人第一反应不是谴责犯罪分子应该去死,而是责怪女孩们穿的太暴露。 年宿宿嘲讽地笑了笑。 秦君郁似乎有些意外,虽然不懂为什么她看待这件事的角度这么刁钻,但还是温柔地安慰道:“年姑娘,你没有错,不要把矛头对准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这么想的话,让那些担心你的人怎么维护你呢?” 心中的酸涩一下子就被暖意给覆盖了,年宿宿感动得差点落泪,要是人人都这么想就好了。 秦君郁扫了那男人一眼,眼神霎时变得冰冷,“他现在还在看!” 年宿宿看他握紧的拳,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抡拳上去揍人了。 “算了殿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什么也没做,真打起来了我们不占理。”年宿宿掌心覆在他的拳上,柔声安抚。 这要是在盛京,不用秦君郁出手,她抄起板凳就过去了,但这里是雁门关,那店小二都敢明目张胆怠慢他们,若惹到地头蛇只会吃力不讨好。塔亚丽虽是公主,但此地离西肃尚远,她也不见得能帮上忙。 年宿宿给他倒了杯茶,“好了殿下,消消气吃饭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她坐侧身子,将后背对着那个男人,这样能减少一点她的恶心感。 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再一想到猥琐男的眼神,更吃不下了,于是只吃了几口便回房休息。 年宿宿的房间与秦君郁是挨着的,其次是塔亚丽、秦奉天、年巧月的房间,最后一间房让阿隼和惊蛰挤挤将就过一晚。 住进驿站里的都是奔波赶路的人,吃了晚饭大家都早早歇灯休息,一楼大堂也恢复平静。 年宿宿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她矫情,而是这床跟一块木板上铺了块布没什么区别,这块布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躺过,多少年没洗过了,她躺在上面总能闻到一股怪味。 她试着入睡,心里挣扎一番后还是坐起来了,在这睡还不如在马车上睡呢,马车起码干净。 她穿鞋下地,真的打算去睡马车。 走到门边,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立马警惕起来,手死死按着门栓。 门上突然贴过来一个高大人影,她是贴着门的,吓了一跳。 “大小姐,刚才有人在你门外鬼鬼祟祟,你别出来,我去追他。”是惊蛰的声音。 年宿宿冷汗淋漓,脑海里立马想到那个满脑胡须的猥琐男。 惊蛰跑去追人了,脚步匆匆,跟她的心跳一样快。 年宿宿扶着门又站了一会儿,确定没人靠近后才松了口气。 她转身,想要坐下喘口气,哪知她身后站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须的男人,她吓得退后贴在门上,房内没有点灯,黑暗中他像是索命的恶鬼,张开了血盆大口。 男人搓着手,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看他那猥琐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 年宿宿有些庆幸她听不懂,否则她的心理防线一定会被击溃,现在她还能冷静地想办法。 “那个,你……有话好好说,你想要金银珠宝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年宿宿一手挡在身前,一手藏在背后小心地推动门栓。 男人听完她的话后笑得更放肆了,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说道:“果然是中原的女子,怪不得生得那么水灵!让我摸摸看是不是手感和棉花一样软。” 说着那双手已经袭向她。 年宿宿来不及想那么多,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拔掉门栓,门还没拉开,“救命”还没喊出口,她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在解她的束带。 “唔!唔……” “美人,你越是挣扎,我就越喜欢!哈哈哈!” 男人身材高大,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男人抗起她,粗鲁地摔到床上。 年宿宿被冰冷的木板硌到彪出泪花。 男人好像更兴奋了,着急地脱去他自己自上的衣裳,只留了条亵裤,又俯身去解年宿宿的裙子。 她系的结十分复杂,男人不会解,一拉给扯成死结了。 年宿宿只庆幸了几秒,下一秒就听到“嘶”一声,她的裙子被撕成两半,露出最底下洁白的里衣来。 第64章 别怕,我来了 “救命啊!”年宿宿伸脚去踹他,踹中好几脚后男人抓住了她的脚踝。 男人凑近嗅了嗅,露出享受的表情,“嗯~美人的脚都是香的。” 年宿宿更觉恶心,这简直是个变态。 “放开我!”她怒吼,被抓住的脚还在奋力乱蹬,试图挣脱控制。 人在生死关头总能爆发自己的潜力,年宿宿那么一蹬还真让她踹中了男人的下巴,男人似乎咬到了舌头,痛呼一声,捂着嘴巴侧倒在床上。 年宿宿趁机翻下床,连滚带爬朝门口扑去。 男人反应过来,顾不得疼痛,跳下床去抓人。 年宿宿心如擂鼓,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像电视剧那样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比如跑着跑着平地摔了,比如慌乱之中拉不开门。 万幸的是她没有。 她拉开门了,但身后的魔爪似乎也伸了过来,弄得后脖梗一阵发凉。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抓回去时,门外突然闪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速度快到她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便被他搂到了怀里,雪松香扑鼻而来。 年宿宿猛烈跳动的心在此刻平静了,仿佛在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找到了庇护所一般,强烈的求生意识使得她抱紧了他的腰。 秦君郁搂着年宿宿,一身杀气,眼底寒光乍现紧紧盯着那个朝她扑过来的男人,他咬牙一个侧踢,将人给踹飞了。 男人身材魁梧,却被这一脚踹腾空了,笨重的身体重重落下砸碎了木桌,烟尘飞散。 他挣扎着想爬起身,刚支棱起的半边身子,又重重跌了回去。 “别怕,我来了。”秦君郁低头看她,眼神变得柔和,哄小孩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生怕吓着她。 年宿宿在他怀里抬眸,湿漉漉的一双狐狸眼盯着他,如受惊的小兽,泫然欲泣。 “殿下……” 她是真的吓傻了,不敢想刚才要是真的被抓回去了,她得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只有她自己时她可以坚强地对抗,如今被人护在怀里,委屈和害怕一下子就爆发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呜呜呜……” 给年巧月背锅挨骂受罚时她没有哭,说错话差点被系统抹杀时她没有哭,被变态杀人魔头劫持时她也没有哭。 唯独这一次,她抱着秦君郁,在他怀里放肆地大哭了一场。 因为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独自去面对,哭是最软弱无用的。 现在突然有了肩膀可以依靠,有人告诉她“别怕,我来了”,她好像就有了可以哭的理由。 “没事了没事了……” 秦君郁也是没见过她哭得这么狠,手足无措只能轻轻地拍她的背。 年宿宿眼泪都哭干了,拿他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妩媚的双眼水光潋滟,她抬头看他,伸手指着房间里倒在地上的男人,瓮声瓮气地道:“打他。” 秦君郁温柔地道:“好,打他。” 年宿宿自觉地退至一边,秦君郁进到房里,关上门。 下一秒,房内传出来男人的哀嚎以及拳拳到肉的声音。 年宿宿贴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估计那猥琐男不死也没半条命了。 阿隼赶过来的时候秦君郁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护腕,脚下还躺着个脸肿得像猪头饼一样且生死不明的男人。 秦君郁让阿隼将男人剥光了拖到后厨的砧板上放着,再在旁边放几把刀。 阿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头“死猪”拖走。 年宿宿跌坐在床上,仍旧心有余悸。 “年姑娘,你……还好吗?”秦君郁走近了些,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年宿宿双手撑在榻边,抬眸看着他,眼角泛红。 秦君郁以为她又要哭了,连忙单膝跪下,将手帕塞到她手里,“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她笑了笑,“没有。” 秦君郁垂眸,她看起来并不像无事的样子。 他不明白女孩子的小心思,以前与几位皇弟在学宫念书时,倒时常听那位深受姑娘欢迎的四弟念叨“女孩子说不要就是要,女孩子说没事就是有事,女孩子说滚就是你快来哄我”。 但他觉得,无论男女都有表达自己想法的自由,这样曲解女孩子话中的意思,让那些真心想拒绝的姑娘们要怎么说呢? “真的没有?”他又问了一遍。 “真的。”她郑重点头。 秦君郁会心一笑,她说没有,就是没有。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都警惕起来,听起来,对方好像只有一人。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惊蛰冲进房里,一个滑跪到床边,握起年宿宿的手,目光虔诚,“大小姐!你没事吧!”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我现在没事,但是你再不放手,我就有事了。” 她咬牙切齿地抽出自己那只被掐得发紫的手。 惊蛰“嘻嘻”两声,起身坐到她旁边,“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呢!我就是猛虎,嗷呜!” 秦君郁沉着脸站起来,月光照进来,他的影子笼罩到惊蛰身上,他冷声道:“还有心情说笑?你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年宿宿瞄惊蛰一眼,丢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她往旁边缩了缩与惊蛰拉开距离。 秦君郁发火,她也惹不起。 惊蛩仰头看着他,一脸不服,“怎么了?我说笑怎么你了?我刚才追人追出十几里了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 “呵,天玄山庄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秦君郁嘲讽一笑,“在主子有危险的时候丢下她一个人去追所谓的可疑之人,以为自己很聪明?” “你骂我就骂我,扯上天玄山庄干什么?”惊蛰瞬间就怒了。 “你不是天玄山庄出来的吗?怎么,你们庄主没教过你怎么当好一个贴身保镖吗?” 惊蛰一拳砸在床板上,双眼猩红扬拳砸向秦君郁,“庄主岂容你这鼠辈质疑!” 秦君郁伸掌接住那一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惊蛰反擒住。 他嗤笑,“你还挺忠心护主。但这不是你逃避责任的理由。” 惊蛰愤愤地瞪着眼,他知道自己处理得不够妥当,让年宿宿受了惊吓,险些受到伤害,但在秦君郁面前,他就是不愿服输。 第65章 小狗狗 “就算有错,也是年大小姐罚我,干你什么事!放开我!”惊蛰扭动着身子。 秦君并没有放手,“本王看你是懒散惯了,被年姑娘宠坏了,根本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年宿宿:心虚。 她对惊蛰确实疏于管教,也没有说过要给他定规矩,以至于他像个闲人一样,没有一点侍卫该有的信念感。 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阿隼身上,他一定会坚定地守在年宿宿身边,确保她的安全。 因为阿隼常年跟着秦君郁,他的任务就是保护秦君郁,无论发生什么,他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护好主子。 惊蛰心里有鬼,被秦君郁这么一戳,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他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又道:“你若不想跟着年姑娘,大可离开去自寻出路,本王自会挑比你好、武功比你强、智商比你高的人来保护年姑娘。” 惊蛰一激动,又挣扎起来,急得面红耳赤,“谁说我不想!我……”他平静下来,声音也小了许多,“我被逐出山庄,是年大小姐不嫌弃,收留我还给我饭吃,我要报答她。” 秦君郁朝年宿宿看去,眉宇间似有得意之色。 年宿宿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他这是在帮她“调教”反骨的小保镖呢。 他将人给放开,拍拍手上的灰尘,欣慰道:“算你有良心,懂得知恩必报。去,给年姑娘赔罪,再拿出诚心来,否则立刻把你换了。” 惊蛰红着脸别别扭扭地走到年宿宿面前。 年宿宿小脸一板,在惊蛰这十八岁的小屁孩面前她也是正儿八经的长辈了,她端起架子,挑眉,“只给你一次机会啊,去留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惊蛰低着头,单膝跪地朝她抱拳,做好思想建设后抬头真诚地看着她: “大小姐,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保镖,但是我正在努力学了!以前我活着就是为了查清姐姐的死因,为姐姐报仇。凶手被砍头的那日,你跟我说,以后要为自己而活。我当时就在想,什么是为自己而活?” 他看了一眼腕上已经掉色的银色镯子,眼中的哀伤渐渐消散,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其实现在我也没想明白。” 年宿宿被气笑了,这一笑,煽情的氛围就被打破了。 惊蛰挠挠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有目标了,以后为你而活。” 她愣了一愣,这话怪暧昧的。 “你就当我是个小狗狗,看我烦了就把我关起来,开心时想起我再放出来,就是别赶我走,行不行?”惊蛰举起两只拳头“汪汪”喊了两声。 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还真挺像狗狗的。 年宿宿笑得眉眼弯弯,揉揉他的脑袋,“好啊,小狗狗。” 秦君郁:……怎么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翌日。 年宿宿起床时一楼大堂已经有不少人在吃茶了,但是没见到昨天那支商队,猥琐男估计吓得带着他的人一大早逃走了。 “早啊姐姐。” 年宿宿闻声转头,年巧月神清气爽地朝她招招手,她身后还跟着个秦奉天。 “早。”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逃到楼下去找秦君郁。 塔亚丽见到她下来拉着她问了昨夜的情况,还说等回到西肃会让她父汗查那伙商人的来历,再给他们吃点教训。 年宿宿又想起猥琐男被秦君郁教训,揍成猪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秦君郁云淡风轻地喝茶,仿佛事外人。 给他们上菜的还是昨天的店小二,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姑娘,公子,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哈!”他点头哈腰地端上来一盆羊肉汤,两碗米饭还有三个小菜。 “你说,他是怎么做到昨天狗眼看人低,今天就给人当狗的呢?” 年宿宿扒着饭,百思不得其解。 那店小二见年宿宿盯着他,讨好地点了点头。 秦君郁一口汤还没咽下,听着这话直接呛到了,她身上总是有一种不顾人死活的幽默感。 用完膳,队伍继续向西进发,与秦君郁的推测相差无几,他们用一天到达了楼烦,又花三天赶到雕阴,雕阴北面邻长城,往下走就是延安。 有两天晚上他们没能按计划赶到驿站休整,年宿宿只能挤在狭小的马车上睡觉,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 而秦君郁为了避嫌,让她在车内睡,他在外面守了一夜,第二日赶路时他坐着睡着了。 年宿宿又想起了她的大马车,愈发不爽。 “殿下,能不能想个法子把大马车抢过来呀。”年宿宿眼巴巴看着他。 秦君郁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乌青。 她凑过去扯他的袖子,“我是这么想的啊,他们已经享受那么多天了,接下来该我们了呀,而且接下来几天说不定都要在路上过夜,你总不能每晚都在外面站着吧。” 秦君郁眉心一拧,不想再回忆那两晚。“我会想办法的。” “耶丝!”年宿宿握拳。 …… 第八日,到达盐川。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天蓝如海,秋高气爽,这种气候最适合骑马在草原上迎风驰骋,感受风和自由的气息。 队伍停下来休息时,年宿宿迫不及待牵着马跑到了草原上,正准备一展身手,然后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会骑马。 天时地利人和。 年宿宿开始翻找背包,企图找到一个“骑马速成丹”,然而翻到底了都没有一个适合的道具。 “怎么了?”秦君郁疑惑不解。 他远远地就看到她攥着马绳,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像被点了穴一样。 年宿宿眨眨眼,回过神来。 虽然她不会骑马,但是秦君郁会啊! 她理直气壮地把马绳塞到秦君郁手里,“想骑马,你教我。” 秦君郁握着马绳,发现她现在和自己说话是越想越不客气了,有时候还一本正经地使唤他。 “行。”秦君郁翻身上马,递手示意她抓住。 年宿宿莞尔一笑,抓住他的手,踩着马镫借力稳稳落到他前面。 “呜!”她又害怕又兴奋,死死抓着秦君郁的胳膊。 “年姑娘,你要掐死本王吗?”秦君郁幽幽地道。 年宿宿立马收回手,改为抓着缰绳。 第66章 骑马 “年姑娘是打算自己骑吗?” 年宿宿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怜巴巴地撒开抓着缰绳的手。 这不让抓那不让抓,那她只能…… 秦君郁看见她双手抓起马的鬃毛时双眼都瞪大了。 “你还是抓着我吧。”秦君郁抓起缰绳,双臂圈住她, 她也是不客气,立刻松开马去抓他的胳膊。 “骑马,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轻踢马腹,马慢慢走起来,平稳而有节奏。 年宿宿看着前方,沉吟片刻,道:“节奏?” “是核心。”他加快了速度。 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年宿宿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青草味。 秦君郁贴近她的耳边,“核心力量足够强才能控好马。你若想学骑马,还得从核心练起。” 学而不思则罔,不思不学则爽,年宿宿睁开眼,非常坚定,大喊:“好,我不学了!” 秦君郁头一次见到这么容易放弃的人,无奈地笑了笑,“不学也可以,我带你骑。” 她噙着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整个人放松地靠着他。 距离近了,心也近了。 年巧月本来只是想随意走走,看到秦君郁带着年宿宿在骑马,于是缠着秦奉天要他带自己骑。 秦奉天骑马的技术很一般,但经不住年巧月一顿撒娇和戴高帽,只能硬着头皮去牵了匹马来。 “年二姑娘,你是不是没骑过马?”秦奉天心里打起算盘。 “没骑过呢,所以觉得会骑马的人都很厉害,比如王爷这样的。”年巧月笑得娇俏。 本来不自信的秦奉天被这么一夸,瞬间自信满满。他先扶年巧月坐上马,然后自己才摇摇晃晃地坐到她后面。 秦秦天上次骑马还是去年狩猎时,他跟着队伍装装样子跑了一圈,险些被突然闯出来的兔子吓得坠马,自那以后他就有心理阴影了,一上马就哆嗦。 “年二姑娘,你没骑过马,以防伤到你,本王待会骑慢些。”秦奉天擦去额头上的虚汗,死死攥着缰绳。 年巧月乖巧地点点头。 秦君郁带着年宿宿已经骑完一圈回来了,准备开始第二圈时与年巧月擦肩而过,她招招手打招呼:“hi!” 年巧月没来得及开口,马带着两人已经跑出去十几米远了。 “王爷!快追上他们!”年巧月不满地扭动着身子。 这不动不要紧,她一动,秦奉天觉得自己连平衡都控制不了了,边哄着她说好,边小心翼翼地踢马腹试探了一下。 马走了起来,年巧月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喊着要超过年宿宿。 但过了半刻钟后,她发现年宿宿又兜完一圈回来了,而他们才走出一小段距离,走路都比骑马快。 她不好明说秦奉天,只能旁敲侧击,“王爷,这儿的草原这么大,跑起来一定很舒服,要不试试加快一下速度?” 她指着前头的年宿宿,“你看太子殿下都已经骑完两圈了,王爷也不想等一下被姐姐笑话吧?” 秦奉天思来想去,觉得年巧月说得有道理,他都带人来骑马了,这么慢悠悠地走确实不合适。一咬牙,夹紧马腹,马儿立马就窜了出去。 秦奉天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因为惯性,他整个人向后倒去,连带着他怀里的年巧月也害怕地大喊:“王爷!坐直啊!” 哪有人躺着骑马的! “年二姑娘!我……” 话没说完,秦奉天四脚朝天摔下马去了。 年巧月不会骑马,没有秦奉天在,她胡乱拽着缰绳喊了几句不起作用的“吁!”,也跟着摔下去了。 两个人滚了好几圈,衣服、头发全是草屑,幸亏草地柔软,摔得并不严重。 “你们俩这是骑马还是滚草地啊?怎么躺下了?” 秦君郁和年宿宿正好骑着马过来。 年宿宿特地叫他放慢了速度,好趁机嘲笑一下两人,她刚才在那边可都看到了他们摔下马时的滑稽样。 年巧月扶着后腰坐起身,嘴巴里吃了几根碎草,她朝年宿宿的方向呸呸两声,将草吐掉。 “年二姑娘,你没事吧?”秦奉天心虚得不行,身上几处擦伤都顾不上就忙着关心年巧月。 就算是他技术的问题,年巧月也不能说,还得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在年宿宿的嘲笑声中,秦奉天死要面子说自己太久没骑导致生疏了,刚刚只是个意外,不是他真正的实力。 于是秦君郁顺水推舟,提出要和他比赛。 秦君郁的骑术是几位皇子中最好的,他们的马术课是一起上的,秦奉天最清楚不过,若比赛,他必输无疑。 “王爷,你不是说刚才是失误吗?那就让他们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年巧月期待地看着他。 秦奉天还是犹豫。 秦君都知道他在害怕,于是压低声音问年宿宿,“想不想要大马车?” “想!”年宿宿双眼放光。 她每天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自己睡在大马车里,怎么会不想! “想就说服他跟我比赛。” 这还不简单?年宿宿胸有成竹,跳下马,走到年巧月面前。 想要说服秦奉天,就得先让年巧月心动,然后让年巧月去撒娇求他,这才是最管用的。 她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道:“你刚才摔了个狗吃屎我已经看到了,很好笑。” 年巧月又羞又恼,伸手去拽秦奉天的袖子,想让秦奉天帮她说话。 “年姑娘,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说话呢!”秦奉天象征性地怼了一句。 年宿宿很满意她的反应,又道:“那这样吧,如果庆王赢了殿下,我就当众跪下来给她磕三个头赔礼道歉,怎么样?” 这个赌注,秦奉天不一定心动,但年巧月一定会心动。 年巧月早就不爽她很久了,苦于没找到机会报复,一直憋在心里,如今有这么一个当众羞辱自己的好机会送到她面前,她怎么能拒绝? 果不其然,年巧月听完后把秦奉天拉到一边。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可以看得出秦奉天十分为难,但架不住年巧月的苦苦哀求,只能应战。 其实,他心里是没什么胜算的。 第67章 什么都不要记住 比赛的规则十分简单,骑马跑三圈,谁先跑完谁就获胜,起点是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拐点是两公里外的一个羊圈。 秦君郁胜券在握,上马后俯视着哆哆嗦嗦的秦奉天,忍不住催促道:“等什么呢?是想拖到队伍出发,然后就不用比了吗?” 他们已经在这逗留够久了,再不回去,塔亚丽该派人来催了。 “不会是怕了吧?”年宿宿又激了他一番,“要不你现在认输算了。” 她晃到秦奉天面前,问道:“你听说过输在起跑线,总比输在终点好吗?” “什么意思?”秦奉天没听懂。 他身后的年巧月杏眼圆瞪,愤愤不平地盯着似笑非笑的年宿宿。 这话她听过,上次与秦君郁和塔亚丽比武的时候,年宿宿告诉她“输在起跑线,总比输在终点好,省了一顿跑”,结果她是没跑,但淋了十亩菜地。 这次又是这句话,心里有阴影,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 年宿宿没回答秦奉天,而是盯着年巧月笑,这笑得让她发怵。 在年巧月马上就破防时,年宿宿扭头走了。 年巧月调整好情绪,给秦奉天打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秦奉天上马,打马上前与秦君郁平齐。 年宿宿脚一踏,指着鞋尖朝两人道:“这儿就是终点,记住了啊。” 她伸直双臂,双掌合十,“准备好了啊。” “预备备……”双掌一张,再往下一拍,“开始!” 秦君郁一夹马腹,马儿快如闪电冲了出去,草地被马踏得微微震动,那道玄色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我去!”年宿宿叹为观止,张大了嘴巴盯着秦君郁消失的地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看来刚才自己的存在影响他发挥了。 旁边突然传来年巧月急促的催促声:“跑起来啊王爷!” 她转过头,发现秦奉天还待在原地,死死抓着缰绳,满头大汗,为难地看着年巧月。年巧月再催他,他估计能当场哭出来。 年宿宿扶额,看来只好帮他一把了。 她走到马旁边,在两道疑惑的目光中,她轻轻抚摸上马的后臀,对秦奉天说道:“王爷,你记住了。” 秦奉天认真地等着下文。 只见她郑重其事,语重心长道:“你记住了,什么都不要记住!”然后咬牙猛拍了一下马臀。 一声鸣叫响彻晴空,连人带马冲了出去。 “啊!救命啊!”秦奉天人出去了,魂还没跟上,眼泪鼻涕被风刮得往后甩,愣是死抓缰绳没敢松手。 已经绕完半圈返程的秦君郁,在路上看到被颠得屁股不着马鞍的秦奉天,忍不住笑出了声,于是“好心”帮他抽了一辫马腿。马是跑得更快了,人也叫得更大声了。 年宿宿站回原位,双臂环抱,见年巧月怒气冲冲地过来,连忙抬手挡住她的脸,“哎,不必谢我,等会儿记得兑现承诺就行。” 年巧月这才想起来,她刚刚根本没说若秦君郁赢了,要什么样的奖励,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整自己吧? 她眉心轻蹙,本来是想斥责年宿宿鲁莽,会伤到秦奉天,话锋突然一转,问:“什么承诺?你还没说呢,你赢了要我做什么?” 这可没有菜地,更没有粪池。 年宿宿扫她一眼,语气略带嘲讽,怎么?你也觉得殿下一定会赢吗?所以急着来领罚啦?她笑着眨眼。 秦奉天在起跑时就落后一大截,注定要输给秦君郁的。 但年巧月不死心,仍抱着一丝希望,她冷哼一声,站到一边去,不再和年宿宿搭话,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道朝她们奔来的身影。 不出意外的话,那是秦君郁。 年巧月失落地叹了口气,心里愈发着急。 “殿下!加油!”年宿宿边喊边蹦,手舞足蹈地挥动着胳膊。 秦君郁面不改色地从她面前奔驰过,开始了第二圈……第三圈…… 在秦君郁开始第三圈时,秦奉天才刚开始第二圈。 此时年巧月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垂头丧气地踢着草地,她脚底下那一小块都秃了。 惊蛩气喘吁吁跑过来寻人。 “大小姐,玩够了没?该走了。”他嘴里含着一根草棍,胳膊攀在年宿宿肩膀上,吊儿郎当地没个正形。 年宿宿回头看了眼官道上的队伍,士兵们已经在调整状态,准备启程了。 而前方秦君郁的身形出现在视线里。 “马上马上!”年宿宿肩膀往下一沉,惊蛰滑脱了,整个人栽了一栽,她举起双臂朝秦君郁喊:“殿下!我们要赢了!” 惊蛰吐掉草棍,看着她视线所在的方向,皱眉道:“这么远的距离,他听不到。”随后他又得意地补充:“如果是我们庄主,他肯定能听到。” “你是说玄机?”年宿宿下意识反问。 “啊?!”惊蛰大惊,指着她指尖发抖,“你你你……你认识我们庄主?你还直呼他的名号!你这是大不敬!” 年巧月站得远,没听到他们俩在说什么,只知道一个淡定从容,一个急得快炸了。 年宿宿见他反应这么大,便故意吐着舌头做鬼脸又喊了两声:玄机!玄机!略略略! “你你你……”惊蛰生气,又拿她没办法,最后双臂环胸,怒哼一声生起闷气来。 据她的观察来看,玄机对惊蛰来说,好像是偶像般的存在,既敬佩又不可亵渎,他不行,别人也不行。 年宿宿深思起来,惊蛰知道自己是被玄机亲自下令逐出山庄的吗?应该不知道吧,这跟偶像塌房有什么区别?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惊蛰一眼,这孩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秦君郁稳稳地将马勒停在终点。 秦奉天在姗姗来迟。 “王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不会骗我一个小女子吧?”年宿宿两根食指对中戳了戳,一脸委屈。 秦奉天翻下马,与年巧月走到她面前。 他看看年宿宿,又回头看阴沉着脸的年巧月,硬着头皮道:“当然不会,愿赌服输!” 得到肯定的答案,秦君郁背着手信步离开,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68章 做自己就好 几人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回到年宿宿身上。 她已经收起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得!那就收拾东西,搬走吧,大马车现在是我的了!” 年巧月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扭曲起来,原来她打的是马车的主意!怪不得一直怂恿秦奉天和秦君郁赛马!怪不得开出那么诱人的条件来引诱她去说服秦奉天! 一切都是她计划好了的! 她气得握拳,蔻丹甲陷进了柔软的掌心。 “年姑娘,你可没说输了要把大马车让给你啊!”秦奉天观察到年巧月脸色不对,试图挽回局面。 年宿宿和秦君郁挤那辆小马车有多难受这几日他们有目共睹。就在昨天,年巧月还夸他聪明,知道把大马车占过来,否则苦的就是他们了。 一语成谶。 他们真的要受苦了。 “我说了,刚刚说的,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年宿宿冷脸,“还是说,王爷想反悔啊?” 见状,惊蛰掰响十根指头,一脸狠劲晃荡到秦奉天面前,咬牙切齿道:“怎么?是想打架吗?” “哎哎哎!”秦奉天面露惧色,边摆手边拉着年巧月退后,“没有!愿赌服输嘛,年姑娘想要大马车,我们换就是了。” 年宿宿很满意,挥挥手召回惊蛩,两人去和队伍会合。 秦奉天与年巧月走在最后。 “王爷,您怎么就答应把大车让出去了呢!”年巧月憋了一路,在快回到马车旁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她看到年宿宿在往大马车里运东西了,而她的包袱则被人塞到了一旁的小马车。 两辆马车放在一起作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宫殿一个茅草屋! 被埋怨的秦奉天并不生气,反而安慰她,“愿赌服输嘛。况且这辆大车本是我们几人同乘的,被我们俩占了那么些天,也该轮到年姑娘了你说是不是?别生气了。” 他心态倒是好。 年巧月瘪着嘴,不甘心地瞪着年宿宿那边。 …… 年宿宿坐在马车里,惊得瞪大了眼睛。这简直是古代版的房车啊,三面座板白天能坐人,晚上铺上软垫就能睡觉。中间是升降的桌子,降下去后那空间又大了足足一倍,她打直躺下完全不是问题。 头顶上还有五六个壁橱放东西的,她打开看了眼,是些茶叶、茶具、香料还有点心,可以说一应俱全。 “怪不得年巧月脸那么臭呢,原来这大房车住得这么舒服啊!”年宿宿侧着躺倒在座板上,她对面的秦君郁坐得板直,双手握拳放在膝上,黑眸如一潭静水,定定地看着她。 因为躺着,他的脸也倒了过来。年宿宿捉摸不透他的表情,干脆坐起来,歪脑袋问:“怎么了殿下,搬到大马车来,宽敞明亮,你不喜欢吗?” 秦君郁看向窗外,淡淡道:“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你板着脸?”年宿宿起身,走到他面前,那一双狐狸眼带着一丝狡黠,她弯了弯眉眼,“你的人设在我这里只是一堆文字,所以你不用时时刻刻都端着,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秦君郁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情绪比在其他人面前要多许多,有过很多不符合他人设的行为。 也是因为这个,她认识到,他不是那个冰冷文字堆砌出来的乖僻邪谬、阴郁黑暗的太子,而是有血有肉的秦君郁。 他时刻冷着脸,对人拒之千里之外,是因为作者创造他时就已经设定好了的。但这个小说世界因为她的到来,出现了裂痕,人物开始鲜活起来,她可以改变剧情的走向,同样也会影响书里的人。 年宿宿想告诉他的是:做你自己,顺从内心就好了。 她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 秦君郁认真地思考着她的话,马车摇摇晃晃,窗外光晕闪烁,她的笑容也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他攥紧了膝盖处的衣料,忍住了想要动手抱她的冲动。 “嗯,好。”他配合地勾了勾嘴角。 年宿宿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 她蹬蹬后退,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这马车大了也不好,两人中间隔张桌子跟隔了十里地一样,说话稍微小声点都听不到。 后面几天他们傍晚时都找到了落脚的驿站,所以年宿宿还没机会体验睡在马车上是什么感觉。 越往西,路就越平,视野也越开阔,眼睛所及之处都是幽绿辽阔的草原。 半个月时间,他们穿越了凉川、会宁、平凉等地,在饶平做最后的休息,准备一举回到西肃。饶平距西肃不过一日半的车程,习惯了连赶三日路都不停歇的队伍自然没有意见。 年宿宿坐在山丘上,他们在官道旁停脚,离山下的草原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她百无聊赖地拔着脚边的野草,思考人生。 “系统,出来。” 【宿主,未检测到您有新任务,请耐心等待哦!】 系统已经习惯了她这一路有事没事就把自己叫出来,每回都拿这句话来搪塞她。 “谁要做任务啊。”年宿宿不耐烦地道,“好不容易过两天安生日子,我又不是自虐狂,还求着盼着年巧月闯祸我给她背锅啊?” 【只有完成系统背锅999的任务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哦!】 “哎呀,你来来回回就这几句,就不能像个人一样和我聊聊天嘛。” 年宿宿往后一倒,躺下了。 碧空如洗,风景如画,而她却无聊到和一个人工智障没话找话。 她翻了个身,趴着去看那边的人群。 塔亚丽一如既往地在磨她的剑,秦君郁一如既往站在没人的地方眺望,想什么没人知道。 而年巧月不知道拉着秦奉天跑去哪玩了,她这几日看他们俩是越来越如胶似漆了,果然恋爱还是要看别人谈有意思。 她躺回去,眼睛缓缓闭上。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声。 “大小姐!” 能这么喊她的,除了惊蛰还有谁。 她换了个姿势躺着,懒得睁开眼睛,懒懒地问道:“要走了吗?” “大小姐,你怎么还睡得着。”惊蛰拿起她的头发去挠她的鼻尖,见她痒到耸肩去躲,他乐得嘎嘎笑。 “别烦我。”年宿宿恼火。 惊蛰撒开手,语气严肃:“大小姐,你的马车出事了你知道吗?” 第69章 谈心 “什么马车?出什么事了!”年宿宿睡意全无,连忙爬了起来,扭头去看她的马车,确实好些人围在那,不过看外表还是完好无损。 惊蛰盘腿坐到她旁边,悠然自得地道:“我方才去拿东西,发现里面全是牛粪、羊粪还有一些食物残渣。” 想起那恶心的画面,惊蛰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仿佛又闻到了那刺鼻的味道。 “我已经让他们去收拾了,公主也知道了,说等清理干净再出发。” 年宿宿气冲冲地站起身,俯视惊蛰,眼冒火星,“谁干的?” 惊蛰无辜:“不知道啊,不是我干的。” 他连忙把自己摘清,年宿宿那眼神像要把他吃了似的。 年宿宿就知道问他也是白问。 她冷静下来思考过后,马上就知道是谁干的了,除了年巧月还能有谁?还有个秦奉天应该是帮凶!他们俩定是不甘心把大马车让给自己,抱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将马车给搞脏了。 往里头丢牛粪、羊粪,就算清走了也会有味道,在里头待着就觉得膈应,亏他们俩想得出来! 年宿宿跑回马车旁,秦君郁也在。 “殿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若是有人看到能证明是年巧月干的,就有理由罚一罚她了。 遗憾的是,秦君郁摇了摇头。 几名宫人将里面的东西全清空,用布擦拭了一遍,等着去取水的人回来再清洗。因为附近没有水源,他们得到几里外的小溪取水,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自然就多了。 年宿宿闻着臭味觉得心烦,看着被搬出来的杂物更烦,眼不见为净,她朝秦君郁道:“殿下,要不我们去走走吧,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好呢。” 秦君郁看了一眼马车,犹豫片刻后点头,“也好。” 两个人离了官道,顺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 天边的月牙渐显,碧蓝的天空逐渐暗淡下来,快到晚上了。 并肩走着,小路狭窄,肩膀难免会摩擦到,隔着薄薄的衣料,年宿宿能感觉得到他发烫的体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每每她和秦君郁独处,她都会觉得紧张、心跳加速、整个人也变得不像她自己。 难道是被冻的?毕竟这是秋天,晚上降温明显。 “入秋了,以后夜里会凉,多穿点。” 他明明目不斜视,却好像能洞察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年宿宿愣了愣,半晌后才晓得“哦”一声回应他。 “这一路感觉怎么样?” “风景很美,烤羊肉很好吃,呃……驿站的床很硬。” “后悔吗?” “什么?”她扭头去看他。 秦君郁停下脚步,回看她,同样认真,“后悔跟着我走了一路吗?” 年宿宿眼珠子转了转,回头看那条走过无痕,遍布野草的小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忍着笑,“有点。” 秦君郁伸手弹她的额头,带了股劲,嫩白的皮肤一下子就红了一片,明明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 “哎哟!”年宿宿捂着额头,痛得龇牙,他下死手啊! 秦君郁失笑,抬起步子朝前走去,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会跟过来一样。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身边很快就挤上来一团身影,羊肠小道再次变得拥挤起来。 年宿宿好声好气地哄他,“刚刚开玩笑的嘛。不后悔,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他没停下脚步,反而因为这段是下坡路,脚步更快了,“不后悔什么?” 年宿宿觉得他是故意的。他步子跨得大,又抢着走到前头去了,导致她看不到他此时得意的表情。 她咬牙切齿地对着他的背影隔空打了两拳,然后没脾气地追了上去。 “不后悔跟着殿下一路从京城到饶平,不后悔与殿下经历生死,不后悔与殿下同甘共苦呀。” 她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这话听着像玩笑来哄他的。 不过他很受用。 秦君郁嘴角都要翘上天去了,就是不愿意承认,冷冷地“哦”了一声。 年宿宿找到一块还算平坦的空地,两人并肩坐下。 她看了眼头顶高悬的月亮,既皎洁又明亮,繁星闪耀,仿佛浩瀚的宇宙就在眼前。 在盛京很少能看见这么多星星。 头仰着,她顺势就躺了下来。 “你真是走到哪睡到哪啊。”秦君郁轻笑,也跟着躺下。 年宿宿不与他计较,美景难得,她可不想破坏这个气氛。 安静了不到一会儿,她开始没话找话,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内容,秦君郁偶尔会被她无厘头的话逗笑,氛围还算轻松愉悦。 她侧躺着,手支起了脑袋看着秦君郁,他静静地看着夜空,眼中不悲不喜,那双黑眸少见的清澈如水。 心中萌生出一个很想问他,但很危险的问题。她垂眸,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秦君郁见她盯着自己发呆,也侧了侧身子,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便说,此地只你我二人,就算你说的是大逆不道的话,本王也念在你一路贴身服侍的份儿上,留你全尸。” “切。”年宿宿翻了个白眼,“真会破坏氛围。” 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明显是想听她的实话嘛。 她俯低了些,压低声音,周围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她缓缓道:“殿下,您想当皇帝吗?” 她的眼睛很亮,很澄澈得没有一丝杂念,仿佛一只刚出生的小兽对外界有天然的好奇。 秦君郁看着这样一双眼睛,什么防备都卸下了。 他摇头,“不想。” 虽然他一直在争,但他不想。 他的答案令年宿宿有些意外,她眉心轻蹙,又问:“为什么?殿下与皇后斡旋斗争多年,所求的……”不就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吗? 原书里,作者对秦君郁的描写不多,表现得最多的就是他阴郁的一面,他的一生都在与身为男主的秦奉天斗争,他的目的也很明显——皇位。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作者没有给他一个立体的人设,但他在读者看不到的视角里,挣扎着长出了血肉,他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有待人处世的原则,有不得已,有情,有心。 所有不曾见过的那些,她都想了解。 第70章 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秦君郁叹息,抬眸看着浩瀚星辰,苦涩一笑,“五弟年纪尚小,二弟沉醉于风花雪月,四弟无心朝政,志在山野,至于三弟……” 三皇子秦奉天,是出了名的懦弱无能,若不是有皇后这个母后替他费心安排,又怎能得个“庆王”的封号?更别说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了。 依他那蠢笨莽撞的性子,一句话就能将皇帝惹恼,两句话可以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如今皇后一心想要庆王当太子,日后继承皇位,可是庆王真的有能力坐稳那个位子吗?只怕到时候宦官干政,外戚掌权,琉璃国的基业毁于一旦。君王无能,官员贪污受贿,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他身为嫡长子,有义务承担起这个责任。 年宿宿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她懂他的言下之意,也懂他的不得已。 她安慰道:“殿下有治世之能,确实是太子之位最合适的人选。” 秦君郁侧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朝中上下都觉得本王是扶不上的阿斗,怎么年姑娘有不一样的看法?” 年宿宿一怔,心想完了,秦君郁锋芒毕露、野心尽显那都是中期的事了,剧情才过不到十分之二,她空口无凭说他有治世之能,这算什么?拍马屁吗? 那就当她是拍马屁好了,总比让一个隐忍蛰伏了多年的太子爷发现自己的计划被人看穿的要好。 她谄媚地笑了笑,“殿下可是太子,难道我还要说殿下德不配位吗?这可是大逆不道!” 秦君郁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你问本王想不想当皇帝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还怕再犯一次吗?” 年宿宿哼哼唧唧,捂着发烫的额头躺了回去。 秦君郁学着她的样子支起脑袋看着她,“你问完了,该本王了。” 她抬抬眉眼,一副“尽管放马过来”的模样。 他沉吟片刻,随后一双充满侵略的鹰眼直直地钳住她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庆王?” 他曾以玄机的身份问过她这个问题,那时她回答得认真透彻,现在以秦君郁的身份再问一遍,想看她是否会对自己说实话,或者答案有没有变? 原以为她会不想回答,但她并不避讳这个问题,反而大大方方地反问:“如果殿下娶巧月妹妹做太子妃能让你稳坐太子之位,你会娶她吗?” 这么问其实并不贴切,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女人就像衣服,随时可以更换,娶了谁回家,若不喜欢便让她对着那四角的天地守活寡一辈子就是了。可对女人来说,嫁给一个自己不爱,同样不爱自己的男人,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年宿宿正想着如何换个说法让他明白自己的心境,但秦君郁的回答是“不会”,她便知道不用多说了。 她会心一笑,“这不就是了,殿下尚且做不到,何况是我一个小女子呢?” 她枕着胳膊,叹了口气,“以后要嫁人,我就得嫁一个两情相悦之人。” 秦君郁若有所思,“年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他带着一点私心,补充道:“惊蛰那样好动的?” 想起惊蛰那个小屁孩,年宿宿忍俊不禁。 这在秦君郁看来却很不爽,她笑是什么意思?是喜欢? “惊蛰嘛,确实挺招人喜欢的。”一个忠诚又听话的小狗狗,谁不喜欢呢? 秦君郁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果然喜欢惊蛰那款。 “话多,聒噪,麻烦精”这就是他又惊蛰的评价。 “不过……”年宿宿话还没说完,头顶上响起惊蛰的喊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君郁现在一听到“大小姐”三个字就烦,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抬手掐了掐眉心,闭上眼无奈叹气。 惊蛰从坡上一路连跑带滚地冲到年宿宿前面,一脸惊喜,“大小姐,原来你在这啊!可让我好找。” 他看了旁边的秦君郁,语气瞬间变冷,还带着几分不屑,“太子殿下也在啊,闭着眼睛是睡着了吗?” 年宿宿去撞他的胳膊,让他别乱说话,他这才闭了嘴。 马车已经收拾干净,惊蛰来找她是塔亚丽下令准备一刻钟后启程,他们现在要去和队伍集合。 秦君郁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上的草屑,什么话也没说,不等年宿宿起来,自己先走了。 惊蛰免不了要在背后蛐蛐他。 年宿宿心事重重,总觉得秦君郁好像不高兴了。 三人前后脚回到队伍中。 年宿宿惊奇地发现马车里面不仅没有臭味,而且还有淡淡的月麟香,她环视一圈,果不其然在角落里发现一个小香炉正往外冒着缕缕香烟。 秦君郁在一旁看书,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她蹲在角落里正研究着什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然后就见到她捧了个香炉往车门走,他连忙收回目光。 惊蛰就在车轼上候着,见她开门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怎么了大小姐?” 年宿宿把香炉递给他,眉眼带笑,“这个,是你弄的吗?” 惊蛰点头,“是啊,出门前什么都带了点,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他拿过香炉,拍拍胸脯邀功,“怎么样?小爷我贴心吧?快夸我!” 年宿宿就知道他臭屁,将香炉夺回去后也不说话,朝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喂!大小姐,怎么说我也算立了小功吧,没有赏赐就算了,口头夸奖都没有吗?”惊蛰不服,“那你还给我。” 他作势扑去抢香炉。 年宿宿一闪,躲开他的手,还嘲笑他扑了一鼻子灰。 两人的嬉笑打闹秦君郁看在眼里,想起她说喜欢惊蛰这样的,心里一阵不快。 他将书摔到桌上,发出的声响惊动了两人,抢香炉的动作僵持住,纷纷回头看他。 “有时间多花心思练练武功,才能保护好年姑娘,而不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浪费时间。” 他冷着脸,连个眼神都没给惊蛰,看似是对着空气说话,实则将惊蛰点了个透彻。 惊蛰也不与年宿宿较劲了,撸起袖子就要入内,“你什么意思啊?” 第71章 抵达西肃国 年宿宿将人拦下,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冲动。 惊蛰甩开那只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怒喝:“大小姐你别拦着我,我今儿倒是要和太子爷好好讨论讨论,哪些是重要的事,哪些是无关紧要的事!” 年宿宿看他说的讨论,是动手讨论吧。 男人间的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秦君郁侧目看过来,幽暗的马车内还未点灯,朝他开着的一扇窗射进来皎洁的月色映在他脸上,衬得他越发清冷无情。 “好啊,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他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嘲讽意味明显。 她打了个寒战,想让惊蛰别再激怒秦君郁,可惊蛰的脾气哪有那么容易收得住。 惊蛰翻身爬起,将年宿宿推到一边,“大小姐,这事你别管,我和他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年姑娘,您请下车稍等片刻。”秦君郁温声说道。 两人难得意见这么一致。 年宿宿隐忍着吐出一口浊气,拽住惊蛰的胳膊,鼓起腮帮子像个炸毛的狮子。 对上她那怒气冲冲的双眼,惊蛰的气势一下就弱了。就连秦君郁也心虚地别开头不敢看她。 她朝两人喊道:“行了!都给我闭嘴!你们俩一天不吵就浑身难受是吧!这屁大点的事也能争个不停!从盛京到这你们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吵多少次了啊?你们自己数数!” 秦君郁、惊蛰:心虚,害怕。 年宿宿推开惊蛰,怒气冲冲下了马车。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教训了,让他们自个反思,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互相不服又不敢再闹。 惊蛰将门一关,把秦君郁的视线隔绝了。 他抱着剑,靠着车门生闷气。 跑开的年宿宿很快又折返回去,躲在一辆马车后面偷偷看那两人的反应,又好气又好笑,果然还是得治一治他们,否则一路吵到西肃,她头都大了。 既生气,就不能那么快回去,正好趁这个时间去给年巧月点教训,好报了她把自己马车搞臭的仇! 年宿宿哼着小曲儿,在几辆马车中找到了那辆最矮小、最破旧的。 夜色正浓,没人注意到她,她凑近马车,车窗半开半掩,她正好能透过那个缝隙看到里头的情况。 里面传来男女交谈的声音。 “王爷,你都不知道年宿宿那个脸有多难看哈哈哈……”是年巧月幸灾乐祸地笑声。 不用想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年宿宿恨得牙痒痒,等会有她好看的! 秦奉天道:“月儿,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呀?若是年姑娘发现了,告发我们怎么办?而且那车上还有太子,太子万一把今日的事告诉父皇……” “哎呀!王爷你怕什么!”年巧月安慰他,“我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有谁知道?就算年宿宿猜到是我,她也没证据啊!这山高皇帝远的,你难道还怕圣上千里迢迢来治你的这往马车里扔牛粪的罪不成?”她笑得开怀。 秦奉天仔细一想,是这个道理。 年宿宿蹲在马车外,冷哼一声,圣上是来不了,可不代表不用付出代价! 她打开系统背包,大多是些捉弄人的东西,挑来挑去,最后选择了个“蜜蜂小狗”。 所谓蜜蜂小狗,就是一只小狗被蜜蜂蜇了之后,脸肿成面包,样子十分滑稽,这次要让年巧月变成蜜蜂小狗! 她拖动道具,对准了车里的年巧月,出现锁定的提示后点击“确定使用”。这还不够,她在周围捡了根木棍,斜对角立在车门外边,这样年巧月想出也出不来。 完成这两个步骤,年宿宿就等着好看戏。 很快,一大群蜜蜂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从窗户的缝隙钻进车内,里面立马传出年巧月惊恐的叫声。 “救命啊王爷!救命!” “年二姑娘!别……别挠我啊!” “我要出去!” 车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推动,木棍纹丝不动,反而整辆马车都晃起来。 车内全是蜜蜂,年巧月无处可逃,偏偏那些蜜蜂只蜇她不蛰秦奉天。 年宿宿在外头笑弯了腰,本还想再多看一会儿的,但年巧月似乎有翻窗逃出来的想法,她只能跑远了些,躲在别的马车后看着那边。 年巧月艰难地将半个身子挤出车窗,屁股似乎卡住了,蜜蜂还在照着她的脸蛰,她出不来,也回不去,卡在半空更没办法阻挡蜜蜂的攻击。 她哭喊着让秦奉天踹她,秦奉天只好一脚踹在她屁股上。 年巧月脸先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蜜蜂群绕着她飞了好一会没找到她的脸后飞走了。 “哈哈哈……”年宿宿躲在车厢后眼泪都笑出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原来你出来这么久,就是为了捉弄年二姑娘?” 他怎么来了!年宿宿震惊。 她止住笑声,乖乖站好转过身,“殿下。” 本来想用完道具就回去的,没想到看戏误了时辰,还让秦君郁当场抓获,这让她面子往哪搁? 身后传来年巧月惊天动地的哭声以及秦奉天安慰她的声音。 年宿宿又想笑,又不敢,憋得红脸 秦君郁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玩够了,回去吧。” 年宿宿抬眸,他已经先走了。 他居然什么也没说? …… 一点小波折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行程,塔亚丽鼓舞众人的情绪,结束最后一次休整,队伍启程朝西肃出发。 年宿宿发了那次火后,秦君郁和惊蛰就安分多了,没有再吵架,但两人见到对方都拉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总比天天吵架得好,年宿宿很满意。 至于年巧月,她被蜜蜂蜇了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来找麻烦,年宿宿难得清静。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西肃。 西肃的可汗带着可敦在城门口迎接。 塔亚丽率先跳下马车,蹦蹦跳跳跑过去,用西肃国的语言亲昵地喊:“父汗,额吉,我回来啦!” 坷罕纳摸摸女儿的脑袋,让她到自己身后。 年宿宿与年巧月跟在秦君郁和秦奉天身后,上前与西肃国的可汗、可敦相互见了礼。 她听到秦君郁与可汗说话时用的是西肃国的语言,便低声问身边的阿隼,“阿隼,殿下……来过西肃国吗?” 第72章 再舞一曲 阿隼先是“啊”了一声,看着前面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摇头,“回姑娘话,殿下没有来过西肃国。” 太子殿下没来过,天玄山庄的庄主倒是在这住过几年。 年宿宿更不解了,“没来过吗?那他为何懂西肃语?” 西肃和琉璃隔着十万八千里,琉璃国说的是中原话,西肃说的是他们的方言。如果这次不是塔亚丽出使琉璃,提出两国合作,那他们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到西肃来,秦君郁就算要学他国的语言,也该学与琉璃邻近的,而不是西肃的。 阿隼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哦,东宫里当差的有几个西肃国的人,殿下闲来无事便跟着学了。” 怕她不相信,他补充道:“就连我耳濡目染都学会了几句呢。” 年宿宿将信将疑。 秦君郁与可汗还在说话,她趁机打量起这位君王来。 西肃国是马背上的民族,无论男女都身材高大、结实耐摔,可汗也不例外,面宽嘴阔,一脸胡须,笑起来中气十足,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 他有着与塔亚丽一样的金瞳,像鹰的眼睛。 他身旁的可敦面容可亲,戴着与塔亚丽同样的面帘,不过她戴的是右额,珠宝帘子遮住右眼。身材苗条、举止端庄,眉宇间带有江南女子的愁绪,一点都不像西肃人。 年宿宿认真端详着可敦的长相,觉得她应该是中原人,至于是琉璃、南疆还是北戎,不敢确定。 怪不得塔亚丽生得那么娇小可爱,原来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 秦君郁不知与可汗说了什么,可汗看了眼他们身后十几辆货物,笑得合不拢嘴,搂着秦君郁的肩膀往城里走。 年宿宿也低头跟随人群进了城。 可汗在宫殿里为他们设宴接风洗尘,西肃并没有这样的习俗,是因为琉璃国有,他以示尊重,便办了。 年宿宿落座后发现对面有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便抬头去寻,发现是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男人头戴毡帽,身着棕色翻领长袍,腰带火镰,大咧咧地叉腿而坐,丝毫不掩饰眼里对她的垂涎之色。 这眼神让她想起了在驿站遇到的猥琐男,一阵胆寒。 这里是西肃国的宫殿,这男人与她同席而坐,身份定与不一般,他应该不敢对自己怎么样。这么想着,她喝了口烫烫的马奶酒压惊。 “怎么了?”身边的秦君郁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快就明白了。 几案下,他温热的大掌握住她冰凉的五指,用力紧了紧,“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点点头,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席间,塔亚丽拉着可敦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在琉璃国的见闻,还夸年宿宿舞跳得好。塔亚丽指着年宿宿给她介绍。 可敦注意到下面那个安安分分坐着的姑娘,她就是年姑娘?模样十分出众,舞跳得好也是情理之中。 年宿宿似有所觉,迎上了可敦那含笑的目光 可敦握着塔亚丽的手,笑道:“年姑娘,听说你舞跳得很好?塔亚丽从城门就开始跟我夸你,赞不绝口呢。” 年宿宿本不想出风头,可不得不起身回话,“公主过奖了,与公主相比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罢了。” 可敦笑意更甚。 年宿宿果然猜对了,可敦是中原人。西肃国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关公面前耍大刀”是什么意思,唯独可敦,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还能听懂典故。 说起跳舞,年巧月就生气,那次不仅自己出丑,还让年宿宿出尽风头! 她生闷气,对秦奉天也就没有好脸色了。 剥好了葡萄递过去还要遭受白眼的秦奉天十分委屈,低声问她,“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谁又惹你了?” 年巧月不说话,别过头去不理他。 秦奉天讨好地又剥了一颗葡萄,“小祖宗,这可是在西肃国的宫宴上呢,你就安分点好不好?” 一向爱闯祸的秦奉天居然说出了这话,可想而知一物降一物有多厉害。 他看了对面一圈,都是西肃国的大人物,万一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到时连小命都得丢了。 年巧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不敢甩脸子了,乖乖地坐端正,但心里仍旧盘算着要怎么样治一治年宿宿。 她眼睛一动,落在年宿宿对面那个男人身上。那男人一直色眯眯地打量年宿宿,想必是看上她了。 “王爷,您知道那是谁吗?”年巧月推了推秦奉天。 秦奉天嘴里塞着干果,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哦,那个啊,那是二王子。二王子骁勇善战,为西肃国拿下不少城池,可汗很喜欢他,并且有意让他当……当……”他一时想不起来西肃的太子是怎么称呼的了,便换了个说法,“当下一任可汗。” 年巧月恍然大悟,“王爷你居然知道这么多,真厉害啊。” 秦奉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这些事都是在来的路上,他无聊时听塔亚丽身边的下人说的。 他们说二王子是整个西肃国中除可汗外,最令人尊敬的人。 年巧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既然这个二王子立下这么多功勋,那他看上的女人,可汗一定会赐给他。如果能让他当众求娶年宿宿…… 她光是想想年宿宿要远离故土,嫁到千里之外的西肃,以后都见不到这个讨厌鬼,就乐得能笑出声来。 秦奉天有些担心她,刚刚还黑着脸生气,现在又偷着乐,情绪起伏这么大,不是有臆想症吧? 年巧月突然站起身来,朝可汗可敦见礼,“可汗,年姑娘一舞动京城,公主是见识过的,如今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西肃,可汗与可敦好酒好菜招待我们,何不让年姑娘再舞一曲,给大家助助兴呢。” 年宿宿的舞姿,她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美得像九天下凡的仙女,只要让二王子见识过,他一定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年宿宿。 “月儿,你干什么呢。”秦奉天伸手拉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别惹事啊。” 他不知道年巧月想干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第74章 我们的确定亲了 秦奉天扶着年巧月回座,两人皆是汗涔涔。 年巧月小口喘着粗气,转头安抚秦奉天,猝不及防与隔了几个位置的年宿宿对上目光。 年宿宿也正扭头和秦君郁说话。目光相接的那一刻,看到年巧月对她满满的恨意,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她没有躲,而是用比年巧月更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果不其然年巧月立马怂了,缩到秦奉天身后。后者立马瞪向年宿宿,带着警告。 “还挺护犊子。”年宿宿不屑地“切”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喝酒。 这次她不敢喝得肆无忌惮了,而是小口小口嗫着,浅尝辄止。 秦君郁似笑非笑,“年姑娘怎么了?本王记得姑娘酒量很好的啊。” 年宿宿一怔,想起刚才塔亚丽来找她,发出“一醉方休”的邀请,她拒绝了,秦君郁是为这事笑话她呢。 她哪还敢喝醉啊,上回醉得不省人事了还不忘抱着秦君郁耍流氓,她现在想起来都觉脸红。 秦君郁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的,每每遇见她喝酒都要明里暗里地点她。 这次也是。 年宿宿用手挡脸,翻了个白眼,“呵呵,我们可是来出差的,这要是喝醉了,显得我很不敬业啊。”她小声咕噜了一句,“回去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哦~”他把尾音拉得极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她挪开手,煞有其事地朝他点点头,“你以为呢,我有分寸的好不好?” 秦君郁挑眉,语气轻佻,“我还以为年姑娘是怕像上次那样喝醉了,抱着本王不撒手,觉得丢人呢。” 他懊悔不已,摇头叹息,“看来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年宿宿挤出一抹假笑,咬牙切齿道:“殿下知道就好。” 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好! 喝醉一次,让人唠一辈子,她也是无语了。 她抱着果盘侧了身子。背对着秦君郁默默吃起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酒过三巡,二王子似乎还不死心,竟当众问起年宿宿的婚姻状况。 除了年巧月暗爽外,所有人都很震惊。 年姑娘的确是倾城之姿,但怎么说也是从琉璃国远道而来的客人,二王子此举是否不太恰当? 大臣们还在忖度这是不是冒犯到这位年姑娘时,年姑娘已经承认自己有婚配了。 年宿宿迎上二王子带着赤裸裸的欲望的目光,牵起身边秦君郁的手,声音不大,却足以令所有人听清,“多谢二王子关心,家中父母的确已经为我订下了婚约。” 她侧目,含情脉脉地看着秦君郁,澄澈如明镜般的双眸,深情而柔软,“我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等回到琉璃国,不日就会成婚。” 她收回视线,朝二王子颔首,“若有机会,请二王子到场观礼。” 别看她这一套小连招这么丝滑,但年宿宿心里其实没底,万一秦君郁不配合她怎么办? 她本想将皇后有意联姻的事说出来,但秦奉天这个因素更不确定,万一当场驳了她,岂不完蛋?于是只能委屈一下秦君郁了。 年宿宿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希望他能懂自己的意思。 “太子殿下竟与年姑娘有婚约?”坷罕纳似乎很意外。 就连身为她知心之交的塔亚丽都露出惊讶之色,坷罕纳觉得很奇怪。 别人不知道,年巧月和秦奉天却清楚得很,年宿宿压根儿没有定亲,不过是为了躲过二王子的追求,死马当作活马医拉秦君郁下水。 但秦君郁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捆绑他的婚事,就连皇帝,深知他的脾性也从不自作主张为他指婚。年宿宿这次是打错算盘了。 年巧月得意,等着看秦君郁怎么揭穿年宿宿,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秦君郁含笑回握她的手,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近自己,“诚如年姑娘所言,我们的确定亲了,等两国事情了结,就会举办婚宴。” 年宿宿的脑袋靠在他肩上,心跳得极快,在一众道贺声中,她只能听见秦君郁的道谢声。 二王子十分不甘心,但没再说什么,脸色铁青地喝着闷酒。 接风宴总算平安度过。 可敦很喜欢年宿宿,众臣散去后拉着年宿宿说了好一会儿话。 年宿宿从中得知后天是西肃国的一个传统节日——鸣福节。届时,全城的百姓都会到城外的大广场,聚在篝火旁吃酒、烤肉、歌唱、跳舞,可汗与可敦会在城内宫殿最高处,鸣响礼炮与烟花,以向上天祈福来年他们的将士能战无不胜、百姓安居乐业。 可敦邀请年宿宿一起参加,年宿宿是爱凑热闹的,毫不犹豫答应了。 到了那日,年宿宿入乡随俗,换上西肃国的民族服饰,头戴镶满宝石的翻檐尖顶帽,长发束成四根辫子,辫上也缀满了珠宝、珍珠,看上去活像当地人,就连塔亚丽看了都称赞一句“年姑娘比我还像西肃国的公主”。 换好衣服,年宿宿去找秦君郁,西肃国的人已经默认他们是一对了,为了防止被二王子盯上,她这两日除了待在自己房里就是与秦君郁待在一起。 “年姑娘,您来啦?”阿隼将她拦在门外,他笑着朝里看了眼,“殿下还在换衣服呢。” 年宿宿瘪嘴,在门外等了会,无聊地揪起两根辫子把玩,忍不住小声吐槽,“怎么比女孩子还磨蹭呢。女孩子出门要人等,他倒要我等他。” “你说什么呢?”秦君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似乎听到了她的碎碎念,又凑近她耳旁道:“下回我等你。” 年宿宿耳根子红得发烫,慌乱转过身,结果他贴得极近,两人猝不及防撞到一起,她吓得往后跌了几步。 阿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他连忙背过身去“面壁思过”,生怕看到什么小孩子不该看的。 做侍卫他有三不看。 一,殿下杀人他不看,殿下杀人如麻,眼睛只有一双,看不过来。 二,殿下洗澡他不看,殿下高贵如神明,不能亵渎。 至于这三嘛…… 第75章 篝火舞会 三,殿下和年姑娘有肢体接触他不看,殿下清心寡欲一辈子,不曾有过心仪的女子,好不容易动情一次,临了临了让他破坏了这暧昧的氛围,心不忍。 在阿隼看不到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君郁正要伸手去拉她,见她已站稳,便悻悻收回手,“没事吧?” 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事。” 偷偷松了口气,她抬眸去看他的穿着,让自己等了那么久,倒要看他能穿出什么花来。 年宿宿上下打量,又觉不够,绕着他转了一圈,边走边沉思。 秦君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不觉有什么问题。 “殿下为什么没穿可敦准备的衣服啊?”她站定在他面前。 据她所知,西肃国男子的衣裳多为肥大的窄袖长袍,颜色要么为棕色,要么为蓝色,较为单一,且不讲究美观,只求实用方便。 她还想看看秦君郁这张清冷的帅脸穿上那些丑衣服是什么样呢?没想到他压根没穿。 他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墨色金丝绲边暗纹直裰,束发用的是简单的黑绸缎,这么单调的配色穿在他身上却由内而外散发出矜贵的气质。 “丑。”他回答得实在。 年宿宿忍俊不禁,“殿下也在乎美丑吗?我还以为殿下只在乎今天落了哪本公文没看呢。” 秦君郁睨她一眼,无奈道:“平时不大在意,不代表本王连最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西肃国的男子服饰确实不大美观。随即想起什么,她往后退开几步,转了两圈,“那依殿下的审美,我这身怎么样?” 四根辫子四散开,缀满的宝石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像铃铛,像风铃。 秦君郁突然红了脸,明明是发凉的秋季,他却觉得浑身燥热。 年宿宿停下来,期待着他的答案。 “好……好看。”他结结巴巴说出来三个字。 “我好看还是衣服好看?”她故意追问。 秦君郁连看她都不敢看,肯定是害羞了,她偏不肯放过他,故意调戏。 秦君郁飞速扫她一眼,落荒而逃。 阿隼听到声响,大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他家殿下步履匆匆离开了,可是这个同手同脚是什么目的呢?他不懂。 最后年宿宿还是追上了秦君郁,与他一起到城外广场去。 临近傍晚,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男女老少,不分尊卑贵贱,也不论是否有交情,都在饮酒吃肉,其乐融融,十分热闹。 整座城的人都聚到此地,城内几乎成了空城。 年宿宿跟在秦君郁身后,路上遇到几位认得他们的上前来打招呼,一一应付过后,终于到了广场中央,挤进人群中,她看到了年巧月和秦奉天,以及接风宴上几位眼熟的大臣,还有……二王子。 她往秦君郁身后躲了躲,怕被二王子看到。 “别怕。”秦君郁安抚她。 年巧月带着秦奉天来同她打招呼,“姐姐,今天穿得真漂亮。” 他们俩穿的是西肃国的服饰。 秦奉天那靓蓝宽大长袍穿上身,显得他整个人都臃肿,加上他呲个大牙嘎嘎乐,看着更傻了。 年宿宿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奉天见她看一眼自己后立马笑了,便知她笑什么,顿时恼了,“你笑什么!”上前几步似要动手,被秦君郁一掌推得倒退好几步。 纵然再恼,有秦君郁冷着脸,跟个阎王一样守着,谁还敢靠近? 年宿宿朝秦奉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悄悄对秦君郁说:“看来殿下选择不穿是对的。” 她不敢想那一身衣服穿在秦君郁身上的样子,那感觉大概是往刘亦菲身上套土色过时棉袄,衣服丑,全靠脸撑着。 年巧月被忽视,不想自讨没趣,便带着炸毛的秦奉天离开了。 塔亚丽来找年宿宿,说要亲自给她烤肉吃,拉着她找了个绝佳的好位置。 广场中央是烤肉的地方,人们围成圈,谁想吃便自己动手烤。 有塔亚丽在,年宿宿就只动嘴,不用动手。 黑夜降临时塔亚丽被叫走了,她身为公主,要和可汗、可敦一起点燃礼炮。不止塔亚丽,年宿宿注意到几位王子也离开了。 于是就变成了秦君郁给她烤肉。 秦君郁烤肉、切肉的手法,烤出来的味道都和塔亚丽无异,甚至更好吃。年宿宿不禁又疑惑起来,阿隼不是说他没来过西肃吗,会西肃语是跟下人学的,这烤肉的手法也是在东宫学的? 年宿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把这本小说看完了,这作者前面都在埋伏笔,重要内容都在后面揭晓,以至于她知道前面很多剧情,但不知道内幕。 连最大的反派男二——秦君郁,她都不了解。 “怎么了?不好吃吗?”秦君郁见她拿着个小半块羊腿肉一直盯着看,也不吃。 她回神,连忙吃了两大口以示对肉的尊重,“没有没有,很好吃。” 秦君郁笑笑,继续烤。 斟酌片刻后,她故作不经意地问,“殿下,您这跟谁学的烤肉啊,真好吃,在盛京可不常有烤羊肉吃呢。” 秦君郁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他慢悠悠地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意思就是看书学来的?年宿宿半信半疑。 “嘭”一声巨响,头顶炸开绚烂的烟花,人群欢呼起来,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牵着身边人的手。 年宿宿还没来得及欣赏烟花,忙着拿帕子擦手,学着他们的样子牵起了旁边人的手。 她左边是个小姑娘,右边是秦君郁。 握上手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些紧张,要握不敢握,放手又不舍得,这么拉扯一会儿后,年宿宿的脸被火烤得快熟了,他才加了点力攥住她的手。 她咬着能滴血的红唇,悄悄侧目看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便慌慌张张看向别处。 “咳咳咳……”右边的人似乎也很慌乱。 秦君郁还是忍不住去看她,她似有所觉,颔首笑了起来,篝火映照,人声鼎沸,烟花璀璨,她笑得明艳动人,令人移不开视线。 周围人很多,声音很杂,但他眼里只剩一人。 第76章 要饭你还挑食? 他们在唱歌,围着篝火跳简单的舞步,看起来只是前后左右地走,但气氛到位,大家都很亢奋,歌声几乎盖过了烟花的炮响。 年宿宿的紧张渐渐得到缓解,舞步也变得轻松了。 一刻钟后…… 秦君郁的胳膊几乎被甩上了天,身边传来别样的歌声——“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吼嘿!吼嘿!参北斗啊!” 周围的人唱的是西肃国的传统歌曲,他能听懂,但玩疯了的年宿宿唱的是什么?什么河啊星啊。 年宿宿只顾着自己嗨了,不顾身边人的死活,她左手牵着的小女孩受不了,和旁边的大姐换了位置。 大姐是个爽快人,掏着耳朵问她,“姑娘你唱的是什么歌啊?感觉我的耳朵被攻击了。” 年宿宿的歌声戛然而止,尴尬地应付过去后稍微收敛了一点。 秦君郁感觉世界都清静了…… 烟花盛宴持续了有两刻钟,待烟花放完,欢呼声消散,歌声渐息,众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饮酒、吃肉、聊天。 这热闹的宴会年巧月并没有参与,她一个人等在城门口,因为皇室的人点完烟花后会出城与民同乐,二王子也会来。 她立在暗处,刚好能看到城门,也不至于让人发现。等到没耐心时,可汗终于带着一家老小出城了。 塔亚丽挽着可敦的胳膊,与可汗走在最前面,二王子与其他王子有说有笑走在一起。 年巧月正思考着要怎么将二王子叫出来还不引人注意。搜寻一番后她果断捡起了地上的石头,等二王子走到离她最近的位置时,拿石头朝二王子脚下砸去。 人没提醒到,二王子踩到那块石子倒是崴了一下脚,还用西肃语啐了一嘴。 年巧月又拿石子砸他,这回二王子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一双金色的鹰眼迸发出怒气,朝暗处射去,他看到黑暗里似乎有个身影在朝他招手,他走过去,抓住了害他崴脚的人。 二王子掐着年巧月的脆弱的脖子将她按到石墙上,粗糙的掌心毫不怜香惜玉,他用蹩脚的中原话问她:“就是你害的我!你有什么目的?” 年巧月被掐得快断气了,感受有一瞬间看到太奶在向她招手,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结果“呕”一声,她吐了。 因吐得福,二王子嫌弃地一蹦三米远,她得救了。 年巧月怕他一怒之下把自己掐死,连忙解释道:“二王子,我没有害你,我是来帮你的。” 她捂着喉管,仍旧心有余悸,对二王子多了几分防备。 “帮?帮我什么?”二王子问。 她翘起嘴角,笑得阴险,“你不是想要得到年宿宿吗,我有办法能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 只要能让年宿宿永远地留下,她什么都可以做! 二王子往前几步,认真端详着这个柔弱无能的女子,她眼中噙着泪,似乎很害怕自己,他一有动作,她就耸起肩膀往后缩。 他很享受这种让女人惧怕的感觉。嚣张地大笑数声后,决定听一听她的想法。 年巧月示意二王子靠近,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二王子听完,面沉如水,睨了年巧月一眼,“没想到你的心思这么恶毒。” 都说中原女子最在乎的就是贞洁,若婚前失身于人,宁愿死去也不愿活着受人非议,而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竟让他先斩后奏,让年宿宿失身于他,如此,年宿宿非嫁不可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二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年巧月照计划行事。 两人在暗中分开,一回往城外,一个往城内。 彼时,年宿宿正与惊蛰在抢肉吃。 惊蛰边吃边吐槽:“这很一般啊,很一般,我们庄主烤的肉,那才叫一个地道呢!”他竖起大拇指,骄傲!自豪! 秦君郁放下手中调料,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当着人家的面将一块吱吱冒油的羊肉三两下吞下肚,惊蛰颇为心虚,但仍旧嘴硬道:“看什么?我们庄主烤的肉和你比起来,只能用遥遥领先来形容。” 在一旁打下手的阿隼:……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能说,有时候憋笑也挺辛苦的。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惊蛰手肘顶了顶埋头苦吃的年宿宿,那架势像几百年没吃过肉一样,“大小姐,你说,谁烤得更好吃。” 有此一问,就是想打压一下秦君郁嚣张得意的气焰!免得他以为自己的技术了得,膨胀升天! 年宿宿嫌弃,“要饭你还挑食?再多嘴你就别吃烤肉了,给你吃大嘴巴子。” 太子殿下产的粮,就算是屎也得开心吃下然后说谢谢咪,咪是古希腊掌管烤肉的神! 她吐槽完立马又埋头苦吃,甚至挪动屁股离惊蛰远了点,怕秦君郁迁怒于她,到嘴的肉该没了。 多说一句就少吃一口,这是她看黄磊做饭综艺多年所得的经验。何炅是高情商,懂得这个道理,吃饭的时候不停夸菜好吃,既捧了黄磊,又能少吃几口。 而她也是高情商,非必要不张嘴,但惊蛰贬低秦君郁,她就得伸张正义!既维护了秦君郁,又表明立场——哪有吃饭还骂厨子的道理? 黄磊做饭好不好吃她不知道,但秦君郁烤的肉是真美味,她除了能边吃边发出“嗯~”的感叹声外,真的腾不出嘴巴来说话。 惊蛰见她非但不配合,还骂自己,哼哼两声背过身去,又从盘子里拎起一块羊排,刚仰头看天张开嘴,那块到嘴边的羊排被人夹走了。 “这是我的!”他的眼睛跟着羊排离开,结果羊排移到了秦君郁那张阴沉的脸面前。 “叫你的庄主给你烤去。”秦君郁将羊排放到年宿宿的盘子里。 年宿宿眼睛一瞪,好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真惊蛰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那表情分明在说:现在知道得罪厨子是什么后果了吗? 惊蛰嘴一瘪,“哼!不吃就不吃,男子汉大丈夫小心眼儿。” 秦君郁挑眉,对惊蛰的话没做出任何反应,而是反手给了身后的阿隼一拳。 阿隼在偷笑,他听到了。 第77章 外室子,发卖! 阿隼痛得弓腰抱腹,他压低了声音,无奈道:“殿下,您又何苦跟自己置气呢?” 惊蛰夸庄主,不就是在夸他吗? 秦君郁没解释。 年宿宿边吃边寻思,玄机堂堂一个天玄山庄的庄主,怎么沦落到给下属烤肉了?她狐疑地瞥了惊蛰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惊蛰盯着她手里的肉如狼似虎。 就这还嘴硬说人家烤得不好呢,现在好了吧,没得吃了,活该! 趁着秦君郁背对他们,她招了招手,笑得神秘,“过来。” 惊蛰总觉是陷阱,可她竟拿羊排做诱惑,于是他屁颠屁颠“爬”过去了,笑得谄媚,“主人,请尽情吩咐惊蛰。” “咦~”年宿宿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将盘子里的羊排递给他,“说说吧,你和玄机什么关系?” 惊蛰嚼肉的动作一顿,眼睛缓缓移到另一边,他盘腿坐到她身边,语气明显低落许多,“能有什么关系,前东家的关系呗。”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现东家问你话呢,如实回答。” “也没什么特别的。”惊蛰莫名扭捏起来,“就是我八岁那年,被人牙子拐了,我逃走的时候被发现,他们就当街将我打得半死,是庄主救我回山庄的。”他苦笑,“估计庄主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不能忘记,庄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越说越激动,前面的秦君郁闻声扭头看他,见到惊蛰手里拿着肉。 那两人跟小鸡仔一样惶恐地看着他,他无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宿宿:“你小声些,难道光彩吗?”她指的是偷偷给他吃烤肉的事。 惊蛰“哦”了一声,继续道:“后来我就加入天玄山庄了,跟着部长出生入死,其实在山庄里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庄主,更别说亲近。是那年元龙比舞大会,我们山庄拿下第一,庄主召集大家一起吃酒烤肉,我才有幸尝过庄主烤的肉,一直念念不忘。” 年宿宿总算明白了,原来玄机和惊蛰还有这层缘分,怪不得惊蛰对玄机那么敬重。 等回了盛京见到玄机,得好好和他提提这事,可以的话让惊蛰跟他吃口饭,就当作她这个老板给员工的入职福利吧。 “殿下,惊蛰那小子跟年姑娘那么亲近,您不着急吗。”阿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帮着烤肉一边注意年宿宿那边的情况。 秦君郁面无表情,“急什么?” 阿隼恨铁不成钢,看一眼身后,眼一瞪,发现年宿宿不在,直起腰在周围寻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影。 惊蛰跟个老鼠一样在偷吃,没心没肺。 阿隼抹汗,“殿下,真的该急了,年姑娘不见了。” …… 年宿宿跟在年巧月身后的刻意与她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万一她偷袭怎么办? 烤肉吃得正起劲呢,年巧月偏要拉她出来,说有重要的事跟她说。便宜惊蛰那个大馋币了。 可她跟着走了一路,年巧月也没说是什么事,眼看就走到城门了,离广场有几百米的距离,心中愈发不安。 “你叫我出来到底什么事儿?不说我可回去了。”她停在原地威胁年巧月。 年巧月转过身,月光下杏眼泛着水光,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姐姐,随我进城就知道了。” 年宿宿觉得这是个陷阱,满脸拒绝,“这又没人,你现在说不行吗?再说了,我跟你还没好到可以秘密会谈的程度吧?” 年巧月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也不大好,但想到她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她就沉住了气。 她往前走,靠近年宿宿,“姐姐,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这是西肃,我无权无势,你还怕我害你不成?” “真好笑。”年宿宿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你手无缚鸡之力,我就能倒拨垂杨柳了吗?” 她可是比脆皮大学生还脆的脆脆鲨。 年巧月见这招不行,决定动之以情。她突然落了两滴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年宿宿,“姐姐,我比不上你是年家的嫡女,知书达理、给家中长脸。在父亲母亲面前,我从来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怕从他们眼里看到失望……” “哎哟喂。”年宿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叫一个嫡嫡道道哇。” 有一种穿到了《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里面的感觉。 在年巧月疑惑的目光中,她敛起笑意,板着脸恐吓道:“我是嫡长女,你是外室子,等回去我就把你发卖了!” “啊?”年巧月吓得惊惶失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攥着手帕在胸前,姿态柳扶风。 以年宿宿近几个月来疯疯癫癫的做派,还真有可能将她给发卖了,不得不留个心眼儿。 年宿宿懒得与她浪费时间,大手一挥,“行了行了,去哪赶紧带路吧。” 年巧月一喜,连声应是,转身带她往城里去。 年宿宿不紧不慢跟着,年巧月没回头看她,她步子越放越慢,直至离年巧月有三米远的距离,她毫不犹豫,扭头朝回跑。 这么明显的陷阱她要是还跟着去,那不是蠢,是该请个大夫来看看脑子了。 依照小说套路,她猜年巧月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弄伤自己诬陷她,另一个是想毁她清白。无论哪个,苦的还是她。 年宿宿跑出几百米开外,实在累得不行了才停下来,弯腰撑着膝盖喘大气,心中感叹:要是她上学跑800时有这能耐,还怕体育不及格? 等年巧月发现时,为时已晚。 她愣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后背恨恨地跺脚,“年宿宿!又耍我!” 二王子仍在等她,为今之计,只能去找二王子解释清楚了。 年巧月到两人约定好的地点,是城内的一家小商铺。城中空无一人,那商铺又是二王子手底下人的,所以很安全。 商铺的门敞开着,似乎是故意的。 年巧月在门外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进去。 人才进门,侧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影将她抱住,力气之大,让她觉得骨头都碎掉了。 “美人儿,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第78章 老子先甜后死 秦奉天在找年巧月,在年宿宿那碰了一鼻子灰总算得到了点有用的信息。 她的原话时,“什么?!巧月妹妹不见了!这么大的事三省六部那边怎么说?圣上的批红还没下来吗?” 在阴阳怪气地呛了他一顿后,年宿宿告诉他看到年巧月进城了。 秦奉天一路跑着去的,放烟花时年巧月就和他分开了,说自己有点事要处理,如今快过去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影,他担心出事,于是满世界地找人。 城内冷清,街道空旷,没几家店是亮着灯的,在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商铺,不仅亮灯还大门外敞,或许年巧月在里面。 带着猜测,秦奉天三两上跨上台阶,进了商铺,结果看到一地散落的货物,货架那边两个身影扭打在一起,准确来说,是一个男人在对一个女人施暴。 “这么点事你都办不好!你姐姐不来,那就你来代替她!”男人掐住女人的脖子,上下其手。 男人是背对着他的,看穿着和身形是西肃国的人。 而那个女人,自然就是年巧月了。 秦奉天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对男人的后背来了一拳,“你个混蛋!放开她!” 年巧月眼泪簌簌落下,泪眼婆娑惹人怜爱。 二王子挨了一拳,缓缓转头看向他,鹰隼般的金瞳迸射出怒意,死死盯住秦奉天,“你拍我背干嘛?不知道男人的背是不能随便拍的吗?”咬肌处发来“咯咯”的磨牙声。 秦奉天甩甩红肿的拳头,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他用尽全力挥出去那一拳,男人竟说自己在拍他的背?这让他面子往哪搁? 虽然这个男人很眼熟,但西肃国的人长得都差不多,满脸胡茬,五大三粗,管他是谁,欺负人就得付出代价。 他咬牙,给男人脸上来了一拳,这一拳他下了牛劲,将男人的脸揍出了个红印。 二王子不是吃素的,第一次拍他背,第二次打的是男人的尊严! 他吐掉一口的唾沫,红着眼,单手、不费吹灰之力将秦奉天拎了起来。 年巧月吓得尖叫。 双脚腾空的秦奉天也不想着出头了,什么英雄救美,哪有小命重要! 也是此时,被那双鹰眼擒住,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谁,根本不是街上见过的那个人,而是西肃国的二王子! 二王子打沙包一样对着秦奉天的肚子框框来了两拳,后者立马吐了一地,酒啊、肉啊,进了肚子还没来得及消化,什么形态进去的,就什么形态出来。 二王子既嫌弃,又不甘就此放过他,于是将人按到角落里,一阵拳打脚踢。 商铺里传来秦奉天喊破喉咙的惨叫声以及年巧月极压抑的哭声。 这事被巡逻的守城士兵见着了,以为二王子和哪个贵族起了冲突,二话不说将事报到可汗那去。 …… 二王子挺直腰杆跪在殿中,看了眼旁边鼻青脸肿,要依靠年巧月扶着才能跪稳的秦奉天,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战场上厮杀,英雄他见多了,这狗熊还是第一次见,没那个实力还要学人英雄救美,刚才就应该多揍他两拳!心中一阵懊悔。 “怎么回事啊你们三个。”坷罕纳脸色阴沉,俯视三人。 他的儿子打了使国的人,这人还是琉璃国的三皇子,搞不好两国大战一触即发,可西肃国前半年向西扩张未果,元气大伤,若此时开战,定不是琉璃的对手。 所以他才如此苦恼,也是气自己的儿子竟如此冲动! 二王子鼻孔出气,冷嗤一声,“是三皇子先动的手,我这是正当防卫。” “明明是你……呼……嘶…”秦奉天一激动,不小心扯到脸上伤口,痛得轻捂着火辣辣的双颊倒吸几口凉气。 年巧月扶着秦奉天,心思却不在他身上,她心慌,二王子不会把两人的计划说出来吧?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 二王子虽然脾气火爆,又是个有野心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胜在性子直,做就是做了,没什么不敢认的。 在可汗的逼问下,二王子马上将年巧月与他的计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秦奉天愣住了,事实竟是这样——年巧月答应帮二王子得到年宿宿,但没能成功,二王子一怒之下拉年巧月当替身,于是就有了商铺里那一幕。 坷罕纳清楚儿子的为人,知道他不会撒谎,所以阴狠的目光落到年巧月身上。 年巧月立马跪下,“可汗……可汗饶命。” 她知道怎么辩解也是没用的,有二王子做人证,想赖都赖不掉。 在一旁看热闹的年宿宿成了受害者,坷罕纳有些愧对于她,连带看她的目光都于心不忍起来。 但年宿宿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是担心年巧月,而是担心她自己。 【请宿主立马为年巧月背锅!】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年宿宿宿悬着的心死了又死。 年宿宿:我靠!这下受害者直接变成施暴者了,天杀的,这种活动我以后再也不参加了! 高度开发的系统通人性,这次竟和她聊了起来,【宿主,你难道不想快点完成任务然后回家吗?每一次背锅都是在你成功的路上添砖加瓦啊!先苦后甜嘛!】 年宿宿:什么先苦后甜,老子先甜后死不就行了?正所谓吃得苦中苦,伺候人上人,谁爱吃谁吃去,我宫寒,吃不了。 【宿主,您怎么又来了,这种思想是不行的啊。】 年宿宿:我是不是你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老实说,是的。】 年宿宿:那就对了,一定是你的问题,给你个机反思一下,下次不许这样了。 “多指责别人,少内耗自己”,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系统被干沉默了。 抱怨归抱怨,发完牢骚她还是得乖乖给年巧月背锅。 年宿宿深呼一口气,冲到年巧月面前,一把将她护住。 那句台词她都说烂了:“可汗,是我的错,请不要责罚巧月妹妹。” 可汗还不知道年巧月是年二姑娘,她也就不能用长姐管教不当这个理由了,只能另寻他法。 “其实这一切都是误会。”她笑了笑,企图缓和一下殿内压抑的气氛。 “误会?”坷罕纳皱眉。 第79章 恋爱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年宿宿突然觉得头上顶着巨大的压力,等这事完了,她得用系统道具报复年巧月!否则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提醒宿主,系统道具是辅助宿主完成任务而存在的哦!切记不能伤人,特别是年巧月,被发现后果十分严重!】 年宿宿在心里给它竖了个中指。 年宿宿:我记得,只要不让年巧月发现是我干的就行了,别想威胁我。 这个漏洞都钻那么多次了她能忘?这破系统觉醒后除了废话多了点,其他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甚至觉得系统(觉醒版)是年巧月派来的卧底。 吃里扒外,胳膊肘总是往外拐! 她回拢思绪,回话,“回可汗话,确实是误会。” 强忍恶心,她夸起了二王子,“昨日我无意间在妹妹面前夸了二王子英姿飒爽、勇猛善战,本是有感而发,不想妹妹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对二王子……”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只要能完成任务,又不用受罚,就算让她后半辈子住大别墅、开豪车她也愿意啊,更别说动动嘴皮子说几句违心话。 【禁止连吃带拿!】 她无视系统的吐槽,继续道:“妹妹估计是想撮合我和二王子,所以才给二王子出谋划策,不料自食其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不过也怪我没表达清楚,叫妹妹误会了。” 年巧月还在庆幸年宿宿这个冤大头又给自己背锅,只是话越听越不对味,年宿宿这哪是帮她啊,分明兜着圈子把锅又甩回了自己头上。 可她又不得不认,否则就要担下与二王子串通一气加害亲姐姐的罪名了,她倒不在意自己在西肃的名声如何,可万一传回盛京…… 那些自诩清高的嫡小姐们一定会把问题根本扯到嫡庶上,庶出就是没教养,庶出就是上不了台面之类的话她听得多了。 本就在京中举步维艰,断不能再落人口舌。 所以不管年宿宿是怎么兜圈子把错推回她头上,也不管年宿宿是怎么解释事情始末,她都认了。 年宿宿话术怪好的,句句都是将错都揽到自己头上,却又句句都在内涵年巧月偷鸡不成蚀把米。 坷罕纳深知此事闹大对两国都不好,于是命二王子给年宿宿赔礼道歉,他又赏了好些东西给她作为补偿,此事算完。 一行人从宫殿里出来。 秦奉天为年巧月出头被二王子打得路都走不了,由他的侍卫搀扶着一步步挪行,年巧月非但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反而自己气冲冲地丢下秦奉天先离开了。 “王爷,小心些。”侍卫于心不忍。 他都替自家王爷觉得不值!年二姑娘分明是自作孽不可活,王爷蒙在鼓里被人当枪使,白白挨一顿打,到头来还没得她一个好脸看,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没事,你叫几个人去看看月儿,她刚才伤心极了,万一想不开伤害自己怎么办?”秦奉天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年宿宿与秦君郁从他身边走过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咋舌,“顶极恋爱脑啊,真逆天。” 两人走得不快,但总比行动不便的秦奉天快,三四步就越过他去了。 秦奉天盯着年宿宿的背影,眼神极为复杂。 他其实不讨厌年宿宿,但他怜惜年巧月,所以当她们俩发生争执时,他毫不犹豫站在年巧月那边,可要说他有多恨年宿宿吧,也不见得。 就如刚才,他得知是年巧月提议二王子先斩后奏得到年宿宿时,他第一反应是愧疚。心中对年宿宿有愧。 纵然年巧月犯错,犯的还是大错,他对她也恨不起来,她是个可怜人。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十分矛盾。这种矛盾很像他对母亲的感情。 面对母后,他害怕、敬佩、依赖,虽然他很多时候并不认同母后的想法,但依旧会照着做,因为怕看到母后失望的眼神,他甚至会尽全力去做到最好。 年宿宿的背影渐行渐远,秦奉天沉重地叹了口气,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 侍卫以为他在担心年巧月,便宽慰了几句,殊不知没一句说到点上的,他仍旧眉头紧锁。 第80章 回京 年宿宿在西肃还没玩够,京中就来了信,圣上急召,要他们即刻启程回京。 惊蛰在房内帮忙收拾东西,身后坐着个愁眉苦脸的年宿宿。 唉声叹气一轮接一轮,他想忽视都难。在她数不清第几次长吁出一口气时,惊蛰将包袱往桌上一砸,转了身面对她坐下,跷起二郎腿,一副无奈模样,“我的大小姐,又怎么了?你坐这叹一天气了。” 不就是盛京送了信来召他们回京吗?秦君郁亲自去拜见可汗说明缘由,而他的人过来通报时表情并无异常,说明不是什么性命攸关之事,大小姐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闹哪样? 年宿宿托腮,呆看着外头碧空如洗的蓝天,恋恋不舍,她又叹了口气。 本来和塔亚丽说好今天教她骑马的,衣服都换好了,结果突然通知说要回京,让她怎能不伤感? 惊蛰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去拽她的胳膊,试图将人拉起来,“不就是骑马吗,来,我带你去!骑一圈再回来也是赶得及的。” 他朝外头看了一眼,“那劳什子太子爷去见可汗还没回来呢。” 年宿宿一脸生无可恋,跟滩烂泥一样,任由胳膊被拽出二里地,屁股稳若泰山。 她眼一闭,认命,“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快收拾东西吧,我懒得动。” 她甩开惊蛰的手,上身一侧,趴倒在几案上。 心情沉重,感觉猛然回到了年假最后一天要回公司当狗而她躺在床上懒得起来收拾行李的时候。 这种情形下,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在这种恍惚的精神状态下,她告别塔亚丽和自由的大草原,随秦君郁上了马车,一行人踏上回京之路。 人已经立在平凉的地上,年宿宿仍旧没缓过神来,跟做梦一样。 “大小姐,你在干什么?” 闻声,年宿宿醒神,嘀咕了一句:“干什么?我站着就是在给这个b世界竖中指。” 肩上一重,她低头扫一眼,身上已经披了件大氅。 如今十一月初,正是深秋,西北风大却并不冷,但惊蛰与秦君郁总觉她穿得少,日日唠叨,这不,又被缠上了。 惊蛰皱着眉绕到前面帮她系鞋带,“都说几回了,出来就多披件衣服嘛。” 年宿宿不当回事,扭头看了眼在官道旁休整的随行队伍,约莫有一百人,没了来时的几十车货物,他们走得轻松,速度更快,才用三日就赶到平凉了,照这个速度,在十一月中旬就能回到盛京。 她问过秦君郁,圣上急召他们回去,是因为月底的木兰秋弥,往年都由他一手操办,今年朝廷上下公务繁忙,实在没人敢接这个陌生的活计,圣上无奈只能让他们提前回去。 按原本的计划他们十一月中旬启程回京,刚好赶上月底的围猎,如今却提前了大半个月。 “对了,殿下呢?”她找一圈都没看到秦君郁在哪。 提到“秦君郁”三个字,惊蛰跟触发了被动一样,要么跳脚要么不屑。 他冷哼,“多大人了还玩失踪这一套。” “失踪?”年宿宿诧异。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惊蛰不会这样说的。 惊蛰梗着脖子不说话。 她不指望惊蛰对秦君郁的事上心,沉着脸转身往回走。 惊蛰跑过去将人拦住,“好了你别急。”他叹气,很不情愿地把实际情况说出来:“刚才阿隼通知军队原地休整一晚,明日再启程,有人问起是不是出事了,他什么也没说。 但我猜这跟太子有关,我们一停下来他就离开了,现在都不见人影,如今又闹这么一出让大家等他,太自私了!” 眼下才到晌午,按惯例他们休息半个时辰就得再出发,可秦君郁却下令让他们直接原地待到明天,自己不见了踪影,惊蛰对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深恶痛绝!特别是有这行为的人是秦君郁!罪加一等! 年宿宿越发担心起来,尽管惊蛰让她放宽心,承诺会帮忙找人,她还是待不住。 秦君郁不见人影,就连阿隼也不在。 周围是荒山野岭,怕徒增麻烦,她不敢走远,只能在附近找,最后都无功而返。 秦君郁会去哪呢?他能去哪呢? 年宿宿倚靠着车窗,掀开车帘,入眼即是群山,高耸入云,眼见天色渐晚,不由得更忧心了。 傍晚时分,阿隼终于回来了。 年宿宿立马将人传入车内。 “阿隼,殿下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不见他踪影?又为何要等明日再出发?”她几连逼问,阿隼头越埋越低。 心里谨记主子的吩咐,阿隼压下眼帘,恭敬回道:“年姑娘,殿下的确有事要处理,不方便相告。不过请姑娘放心,殿下绝对没有危险,今夜请姑娘好生休息,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阿隼一脸为难。 年宿宿掐了掐眉心,郁闷得很,秦君郁有意瞒她,看来从阿隼这里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只能挥手让他退下。 不过阿隼既然说了没有危险,她便放心了。 外面传来吵闹声,一听就知道是年巧月,不知道又与秦奉天起什么争执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年宿宿听得耳朵发嗡,不过年巧月这三天除了闹秦奉天外,其余时间十分安分,没过来惹她,如此最好不过。 将软垫铺到座板上后,她躺了上去,身上盖着厚绒毛毯,这深秋夜里凉,也不知道秦君郁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多穿衣。 她翻了个身,掐着日子算了算,猛然想起今日是玄机半月一次的毒发之日,就算不是今日,也是这几日的事。 上回玄机毒发,因没有按时吃药受尽了折磨,强撑着倒在她门前,她用了药才让他好受些。这回她远在西北,若玄机再像上次那样,她也爱莫能助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夜深人静。 阿隼抱着一件大氅钻入了小道,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一路往深处走。 风吹得四肢发凉,可他却心急如焚,焦灼不安,急出了一头汗。 “殿下?”他估摸着是附近了便小声地叫起人来,“殿下?您在吗?” 第81章 毒发 四周寂静无声,唯余秋风凛凛,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更将人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忽然,他听到右边有压抑的咳嗽声,连忙跑了过去,果然找到倒在地上的秦君郁。 秦君郁整个人卷成一团,嘴唇发紫,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一点血色,只有颤抖的四肢说明他还活着。 “殿下!”阿隼扑了过去,跪在他旁边,将大氅紧紧裹住他,声音止不住地发颤,“殿下,您还好吗?” 他知道年姑娘给殿下开的药须得按时服用,如此对病情有好处,毒发时也能好受许多,如若不然,则要承受加倍的痛苦。 前半个月在前往西肃的路上,殿下连喘口气的时候都没有,更别说煎药喝,所以这次他才这么难受。 看他如此,阿隼于心不忍,“殿下!我去找年姑娘过来,让她给您解毒!” 他撒开扶着秦君郁肩膀的手,起身要跑,被一把拽住。 阿隼跌回去,摔了个屁股墩疼。 “不……不许去。”秦君郁闭着眼,极费力说出这三个字来,气息一紧,又捂着胸口猛咳,几度咳得呕吐反胃。 阿隼更心疼了,拍着他的背道,“好好好我不去,殿下您别激动。” 他跟着殿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其实鲜少见过他毒发时的样子。每逢毒发之期,殿下都会将他遣开,又或让他在门外守着,独自一人在房内熬过那折磨、痛苦的一夜。 这次是特殊情况,殿下吩咐他安顿好队伍,叮嘱他安抚年姑娘,唯独没说自己会怎么样,一个人躲了起来,他实在担心才寻了过来。 秦君郁猛咳出一口黑血,这次比上次还要难受。 若让年宿宿知道,她肯定又要气得鼓起腮帮子,骂他是个不让大夫省心的病人。 想起她叽叽喳喳的样子,他心里突然涌过一股暖意,再难熬,他也要挺住了。 “阿隼,你到附近守着……别让人靠近。” 秦君郁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将头埋在大氅里,喘息沉重。 阿隼哪里放得下心离开,可不想违了他的命令,便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十几步远,停在一个殿下喊他能听到的距离。 他盘腿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明月,心中祈祷——殿下千万不要有事。 毒发可大可小,万一毒素在游走全身经脉时攻破了心脉那道关卡,就真的无力回天了。所以相当于每半月,秦君郁就要在鬼门关过一趟。 翌日清晨。 年宿宿伸了个懒腰,窗外的阳光刺眼,她拉起毯子挡住半张脸,正想再睡一会儿,突然感觉到马车在晃动,她立马坐了起来。 旁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 她侧目看去,正好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秦君郁回来了。 “要再睡会儿吗?”秦君郁目光移回书上,轻描淡写道: “队伍已经启程,见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或者说,他在装淡定,故意扯开话题不让她有机会问昨晚的事。 年宿宿带着疑心,缓缓躺了回去,可余光仍停在他身上。 他嘴唇发白,拿书的手微微发抖,以为借马车晃动之势她就看不到了吗?看他眉心紧锁,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年宿宿想问他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可话到嘴边意识到,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他的私事呢? 若他冷冷来一句“关你什么事”或是“年姑娘逾矩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虽然她脸皮厚得像城墙,可一想到秦君郁可能会对自己说这种话,就不想开口了。 深思一番,她迂回道:“殿下,我见你脸色不大好,正巧我学过医,不如替你把把脉吧?” 秦君郁的目光在书上一定,呼吸滞住了,车内气氛立即降到冰点。 年宿宿紧张地攥紧袖口,“连日赶路,舟车劳顿,殿下要注意身体,回京后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他放下书,抿了口茶,“多谢年姑娘关心,我没事,把脉就不必了。” 说罢,他往下一躺,闭上眼睛,“我要休息了,年姑娘请自便。” 他被那毒折磨得一夜未睡,天亮之前匆匆返回,守着见她醒来后,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懈,这会儿觉得累极了,一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后面一路,年宿宿和秦君郁间的氛围变得奇怪,她心里介怀他有事瞒着自己,而他有意无意躲着她。 两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阿隼郁闷不已,惊蛰高兴不已。 十一月上旬,顺利回到盛京。 只休息了一日,年宿宿觉都没补完皇帝就在庆晖殿设家宴,点名要此次西肃之行的随行人员出席。 既是家宴,相府两位小姐都去了,年丞运没有不去的道理,于是父女三人一同入了宫。 庆晖殿内。 这家宴简单,帝后坐上席,下首左边坐着年丞运,依次是年宿宿和年巧月,右边则是秦君郁和秦奉天。 皇帝设这家宴目的明显,左右不过为了问清他们去西肃国的情况。 场面话过了一轮,皇帝终于切入正题,他大有深意地看着秦君郁,“郁儿,此番去西肃,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年宿宿听出来了,皇帝是在打探西肃对琉璃的态度,重视或怠慢使臣,背后都是对这个国家的不屑。 皇帝这么拐弯抹角地问,既能达到目的也不会失了一国之君的风范。 秦君郁坐得端正,“回父皇,此行十分顺利,可汗对我们十分尊重,不仅亲自出城迎接,还安排了最好的住所,回京时他托儿臣带一句话给父皇。” “哦?”皇帝十分感兴趣。 “可汗说,琉璃有大国风范,日后若有机会,定要亲自走一趟,与父皇把酒言欢。” 皇帝开怀大笑,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连声应好,“朕就等着这一天!” 可汗能有这番话,等同于对琉璃表示了臣服之心,皇帝不用再猜疑西肃提出的合作共赢是别有用心。这才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 年宿宿松了口气,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皇后突然提起:“年姑娘到该婚嫁的年纪了吧?” 第82章 王爷你快说句话呀! 年宿宿如遭雷击,嘴里咬了半块的糕点悄然无声地落回盘子里,她怔住了。 皇后早有意将她指给秦奉天,说给时间她考虑,实际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让皇帝指婚,如今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两国交好,皇帝龙颜大悦,秦奉天护送塔亚丽公主回国有功,而她作为随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一定会大赏。 皇后就是想借此喝酒的兴头上让皇帝大手一挥,把婚事定下来,君无戏言,就算事后斟酌觉得不妥,也不能反悔。 皇帝放下酒盏,笑意收敛了几分,目光在秦奉天和年宿宿间游走,最终落在年宿宿身上,“是啊,年姑娘越发亭亭玉立了,正是婚配的好年纪。” 涉及女儿婚姻大事,年丞运自然少不了要出来说话。 “谢皇上、皇后关怀。”他战战兢兢地揖礼,回头一眼看年宿宿,见她神色平静,不失大家闺秀风范,心中十分欣慰。 换作别家小姐,帝后亲自过问婚事,要么是惊喜到失了矜持,要么吓到殿前失仪,年宿宿却镇定自若,不罔他寄予厚望。 年丞运抹了把汗,余光落到上头那位身上。 他知道皇后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并不想让年宿宿嫁给秦奉天,至少现在不行。 他猜,皇帝也不会同意的。 身为开国老臣,他跟着皇帝也有二三十年了,虽不敢私自揣摩圣意,但他自诩是最懂皇帝的人。 如今这局面,他要做的就是依照皇帝的意思递个台阶。 他笑了笑,自嘲道:“只不过这孩子在府中被臣与夫人娇宠惯了,越发没规矩,若现在让她嫁人,岂不是让人笑话?等臣回去后让夫人好生教她规矩,再议婚也不晚。” 皇帝似笑非笑,使眼神让身后侍女倒酒,不紧不慢地将酒饮尽了。 年宿宿抬眸看秦君郁,他对此事是什么看法呢? 秦君郁压着眼帘,把玩酒杯,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这时机他说什么都不对,皇后的目的,皇帝不会不知,就看他要不要让秦奉天来坐太子之位了。 若想,便允了这亲事,若不想…… 他冷笑,看年丞运这老狐狸的反应,不难猜测皇帝的意思。 他灌下一杯酒,目光与她擦过,两人几乎同步闪躲。 皇帝不表决,皇后坐不住了,“丞相此话差矣,年姑娘蕙质兰心、心思剔透本宫是知道的,何来没规矩一说呢?”她看着下方敛目垂眉的年宿宿,眼中流露出欣慰来,“本宫瞧着这孩子是越发喜欢。” “诶?”皇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天儿也到娶妻的年纪了,别家公子和他一样年纪的孩子都会跑了,本宫羡慕不已。天儿呢……王妃之位空着倒也罢,连个侧妃、妾室都不肯娶,本宫想到这事儿就头疼。” 年宿宿看了秦奉天一眼,暗自诽腹:你的孩子也会跑啊,到底在羡慕什么? 听着皇后的话,众人心照不宣,都等着最后那句重点。 皇后噙着笑,“正好,年姑娘与天儿年纪相仿,相处得又不错,如若能成就一段佳话,本宫就十分高兴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帝再一点头,这桩婚事就板上钉钉了。 年巧月急得眼歪嘴斜,不停地给对面的秦奉天使眼色,那表情分明在说: 王爷!你快说句话呀! 秦奉天咽了咽口水,不敢看年巧月,难不成要他忤逆母后吗?他不敢。 但若让他娶年宿宿,他也是不肯的。 且不说年宿宿处处针对年巧月,心肠坏透,光是她“当面一套人前背后一套做法”这一条,他就不想娶。 在回京路上,年巧月要他承诺,不会娶年宿宿,并且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位份。 当时他沉浸在温柔乡中,年巧月连哄带骗让他答应。 现在细想,觉得当时太冲动了。 两头压着,秦奉天愁都愁死了。 “天儿,你意下如何啊?”皇后给秦奉天使眼色。 他立了功,开口让皇帝赐婚,皇帝想来不会拒绝。 年巧月委屈极了,泪眼婆娑地看着秦奉天,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怜惜。 秦奉天只看她一眼,便心软了。 他抖如筛糠,“回母后,儿臣认为,年二姑娘也甚好,不比年姑娘差。” 母后只想让他娶相府的小姐好拉拢年丞运,那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一样吧?抱着这个想法,他大胆许多,“母后,此行儿臣与年姑娘接触不多,反倒与年二姑娘相处得十分融洽。” “天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后旁敲侧击警告他。 秦奉天从小到大,从没违背过她的命令,如今和年巧月认识不到半年了就敢在大事上忤逆她,一看就是被年巧月教坏了! 她越想越气。 年巧月直觉顶上一道犀利的目光射来,吓得低下头,面上淡定,实际手帕都要搅烂了。 年宿宿眼观鼻、鼻观心,在场的除了皇后对这门亲事都持反对意见。 皇帝不想让她嫁给秦奉天,一来是怕皇后党势力过大,他的皇权被夺,二来是他目前还不想让储君之位易主。 太子党与皇后党明争暗斗,刚好形成制衡关系,维护了朝廷的稳定,若皇后党得相府支持,定会一方独大,不仅秦君郁会失了太子之位,就连他这个皇位恐怕都坐不稳。 年丞运最懂皇帝,晓得其中利害便拐弯抹角替年宿宿辞了这门亲事。 秦奉天为了年巧月挺身而出,刚好给了皇帝一个拒绝的理由。 皇帝朝皇后挥了挥手,暗示她冷静,他问秦奉天: “这么说,天儿是对年二姑娘有意,而并非年姑娘?” 年巧月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年丞运站中立这么久,断不会为了一个庶女而站队皇后,所以儿子若想纳她为妾,他不会阻拦。 年巧月脸一红,心跳得极快,期待着王爷会借此机会请皇上赐婚。 皇后是知晓自己儿子的心思的,真怕他一时冲动,开口讨了年巧月去。 她不停地给秦奉天使眼色,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相府就两位小姐,断没有两位都嫁给天儿的道理,天儿若娶了年巧月而放弃年宿宿,岂非丢了西瓜捡芝麻?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83章 皇叔 她说了这么多,皇帝都没有表现出让年宿宿嫁给天儿的想法,她大致猜能到其中之意。为今之计,是要阻止年巧月嫁给秦奉天。 其他的,日后再议就是。 皇后起身,行了跪礼,“皇上,天儿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臣妾看他是被些心术不正的人带坏了,所以才胡乱说话,哪里就分得清谁好,谁不好呢。” 言语间含沙射影,无一不是在点年巧月。 年巧月又是个敏感的,一听就懂其中之意。 被皇后当众这么羞辱,她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整个人都在发抖。 偏偏秦奉天是个没担当、没胆量的,被皇后一瞪,顿时跟缩头乌龟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更别说请皇上赐婚。 她的愿望,要落空了,两门亲事最后都不了了之。 年宿宿心胸舒畅,一高兴就喝多了两杯,席间总觉得对面的秦君郁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大有深意。 好嘛,喝醉一次被人唠一辈子。 宴后,秦奉天被皇后留下,随她去了钟粹宫。 他忐忑不安,亦步亦趋地跟着。 母后脸色难看,过来的路上一语不发,一定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他脑一热才为年巧月说了话,现在追悔莫及。 皇后坐在太妃椅上,挥退左右,手上端着杯热茶,正欲品尝,只见秦奉天面带惧色,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儿臣知错,请母后责罚。”秦奉天低着头,态度诚恳。 皇后不紧不慢抿了口茶,发觉这茶比平时要苦,便不想喝了,用了些力将茶盏往桌上一放,盏盖和盏身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动。 她皱着眉,语气还算平和,“哪错了?说来听听。” 秦奉天咽口水,“回母后,在庆晖殿时,儿臣不该多话,不该将……年二姑娘牵扯进来。” 皇后不喜年巧月,不仅是因为出身低贱,更不喜她攀龙附凤的下作行为,可自己的儿子一心扑在她身上。 她身为母亲,无奈又痛心。“还有呢?”皇后沉声问。 “还有……还有……”秦奉天哆哆嗦嗦,脑子飞速转动,灵光一闪,道:“儿臣应该听母后的话,娶了年姑娘。” “嗯,不错。”皇后欣慰,“天儿懂事了许多,母后很高兴起来说话吧,别跪着了,地上凉。” 秦奉天松了一口气,得到母后的夸奖,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觉得难过。 是因为不得不听话,做违心之言,所以他心里难受,面上不露只是撩袍起身。 皇后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皇后垂目,“天儿,你可知为何皇上今日没有表态?” 秦奉天知道这是一道新的考题,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也从来猜不准父皇母后的心思,但还是拧起眉心认真思考起来。 年宿宿身份特殊,她身为相府嫡小姐,她的立场很大可能代表着年丞相的立场。 就算丞相中立多年,或许不会因为女儿而轻易改变。 可真到不得不选一方的那天,血肉亲情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父皇不同意,无非是不想他得到丞相的支持。 他自嘲一笑,“父皇觉得我比不上皇兄,难担大任。” 皇后点头,又摇头,“是,也不全是。” 自己儿子的秉性她最清楚不过,能想到这个层面已实属不易。 她又问:“那若是太子求皇上赐婚,将年姑娘许配给他,你觉得皇上会同意吗?” “会。”秦奉天答得毫不犹豫。 皇后摇了摇头,“不,他不会同意。” 无论是秦君郁还是秦奉天,哪一方独大对皇帝都没有好处。 不然这么多年来他也不会对两方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秦奉天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正要问,门外守着的宫女却匆匆进来通传: “娘娘,贤王来了,正在门外候着。” 宫女瞥了秦奉天一眼,犹豫道:“娘娘要见吗?” “皇叔来了?”秦奉天惊喜,“皇叔已经有一年没来见过母后了吧?” 宫女吓得要给这位口不择言的爷跪下了。后宫嫔妃和外男私下见面是杀头的死罪,特别是贤王身份特殊,身为皇上的弟弟,和皇后嫂嫂多有来往,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后宫早些年就有流言传过贤王与皇后娘娘关系不清白,后来那些传过谣的宫人都被皇后娘娘击杀,这才扼住了流言蜚语。 如今庆王这么一句直接坐实了贤王与皇后常有来往,宫女生怕自己会被灭口。 皇后面色如常,对宫女挥了挥手,“传吧。” 她愠怒地瞪着秦奉天,“天儿,以后这种话不能再乱说了,今天这儿没有别人,你说了倒不要紧,万一哪日被有心人听去又要大做文章,传到皇上那儿就麻烦了。” 秦奉天自知说错话,乖乖地“哦”了一声,低着头站到一旁。 贤王风尘仆仆地来,一身鸦青色直裰,青竹暗纹若隐若现,外披墨绿色鹤氅,走起路来衣袂翻飞,尽管眼角有细纹,可丝毫不掩饰他身上儒雅的气质,反而更添几分韵味。 早些年皇帝还曾玩笑过,说三皇子不像他,反而像他的皇叔,特别是那一双浓眉大眼。 皇后听到,吓得摔了茶盏,直到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也吓得一身冷汗,尤为心惊。 秦奉天笑着揖礼,“皇叔。” 秦泽海从进门时就紧绷的眉心在这一刻放松,眼神变得柔和,他拍上秦奉天的肩膀,语气欣慰,“天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是啊。”秦奉天笑得没心没肺,“皇叔已经有快一年没进宫了吧?” 一年前贤王因属下犯下大错被皇帝扣了个“管教无方”的罪名,派去守皇陵。直到上个月,皇帝肃清朝野,处置了一部分贪污的官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便召他回京复职。 秦泽海点头,“是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一见天儿,果然如此。” 皇后笑容满面,娇嗔:“你就别夸他了,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秦奉天不好意思,笑着挠挠头,“母后若没什么吩咐儿臣先告退了。” 第84章 死装的 每回皇叔过来,母后都要单独与之谈话,因两人身份有别,他担心不已,所以曾问过所为何事,母后暗示说与争储有关,让他不要多问。 他便再没问过,只当皇叔是支持他的,所以才与母后私下常有往来。 皇后点头,他退了出去,顺带将门关上。 房内只剩两人。 秦泽海将鹤氅脱下丢到一边,迫不及待地上前拥住皇后,字字情真,“二娘,我很想你。” 皇后下巴垫在他肩头,听到久违的一声“二娘”,眼泪夺眶而出,她在家中排行老二,除父母外,只有他会温柔地唤她“二娘”。 久别一年,沉重的思念化作无声的泪水,有再多话此时都只剩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秦泽海紧紧抱着她,“二娘,我好怕这也是梦,一醒来你就消失了。”他伏在她颈窝,怅然失意,“回京已一月有余,我却不敢来见你,怕你……” 皇后推开他,泪眼婆娑,“怕我什么?”她心中有了答案,气上心头别开脸,面带愠怒,“怕我忘了你,怕我爱上秦则明吗?” 她苦苦等了这么久,没有一日是不牵挂着他的,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竟是这种人,怎能不伤心? “二娘!”秦泽海捂住她的嘴巴,“你糊涂啊!怎能直呼圣上名讳!”他冷静下来,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二娘,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怕委屈了你,等我这么久。 如今想一面都得掩人耳目,担着砍头的风险,我是不怕,但你不同,你贵为皇后,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何必为了我冒险呢?” 皇后瞪他,将他的手拉开,“我看是你糊涂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心里怎么想你不清楚吗?若真觉委屈跟了你,当年就不会冒险将天儿生下来了。” 秦泽海更急了,“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不说这种话了,天儿的事……你也不许再提。” 皇后怒气不减,秦泽海好说歹说才将人哄好。 两人相依相偎,皇后靠在他肩头,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娇憨,“泽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秦泽海若有所思,没有立即回答。 皇后叹气,苦笑道:“这样也好,只要你好好地,我就安心了。” 他们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两情相悦,如今却成了他的皇嫂,她不敢奢求其他,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心满意足。 “二娘,会有机会的。”秦泽海将她抱得更紧,“只要天儿坐上那个位子,我们就不用再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了。” 皇后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才更要步步为营,小心行事,帮儿子坐上皇位。 秦泽海不方便多待,说了几句体贴话,又嘱咐皇后照顾好自己,便悄悄离开了。 …… 年府。 “小姐。”知画拿着个盒子,兴致勃勃地进门,放到年宿宿面前,一脸八卦,“小姐,快看看殿下又给您送什么新奇玩意儿来了。” 自打从西肃回来后,太子殿下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东西来,要么是京中哪家新开的糕点铺子的点心,要么是些新奇的解闷的小玩意儿。 知画年纪虽小,也不懂男女之情,可见到小姐收到礼物时高兴、娇羞的表情,也能明白几分。何况殿下对人一向冷淡,对小姐却这么上心,她想不误会都难。 年宿宿不知道知画内心的小九九,怀着期待的心将盒子打开。 不知道秦君郁这次会给她送什么东西。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支木兰簪子。 她有些意外,秦君郁从未给她送过饰品,没想到竟是簪子。 她小心翼翼拿起,认真观察起来。碧玉通透,花纹雕刻细致,木兰栩栩如生,一看就是手艺极好的玉工师傅雕琢的。 “哇,这簪子真好看啊。”知画瞪大眼睛,她不懂玉,可见多了夫人小姐戴的金饰、玉饰,也能分辨出来好与不好,这么剔透的玉她还是第一次见。 “小姐平日爱穿素色,与这簪子最配不过了。殿下真了解小姐!” 听着这话,年宿宿转动簪子,眼中甜蜜的笑意溢出。 “诶?小姐,这底下还有一张字条呢。”知画眼尖,那张字条大小和盒子正好吻合,又是反扣,不细看很容易以为是纸垫。 年宿宿心一动,将字条拿了出来。 秦君郁的字很有特点,下笔锋芒强劲,点画细瘦,骨力刚硬,行笔迅速,带着铁画银钩之美,有宝剑出锋的凌厉之势。这就是宋元代皇帝所创的瘦金体。 知画不识字,凑近看了看,疑惑道:“小姐,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她莞尔一笑,“庭前木兰花,皦皦扶春阳。” “嗯?什么木兰太阳的,奴婢听不懂。”知画还以为是什么情话呢,原来竟是一句晦涩难懂的诗。 年宿宿忍俊不禁,“这句诗啊是宋代的一个诗人写的。意思大概是他看到木兰花在阳光下绽放,光彩耀眼,木兰美丽如此,看见它的人也会感到愉悦和希望。” 知画似懂非懂,“那殿下写这句诗给小姐,是说小姐如同这木兰花,看见小姐的人都会被小姐的美貌折服,感到身心愉悦吗?” 她知道,诗寄托着诗人的情感。写诗送人,要么是觉得这人和诗句贴切,要么就是表达诗人自己的心境。 殿下送木兰簪子给小姐,又写诗夸木兰,这哪里是夸木兰,分明夸的是小姐! 知画偷瞄一眼,见小姐含笑不语,便知自己猜对了。心中感慨,原来这就是文人间的风雅情趣吗? “死装的。”惊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一脸不屑,“以为认识几个字了不起啊。” 年宿宿将簪子和字条放回盒子里,叫知画收好。 “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我也略懂些拳脚。”她按响十指关节,目光愠怒。 也不知道惊蛰为什么对秦君郁意见那么大,难不成是第一次见面时被他当成歹徒给擒住,所以结下这梁子了? 第85章 你的强来了 惊蛰秒怂,若和大小姐打起来,他哪敢还手?大小姐不会给面子,他只能挨嘴巴子。 他抱着双臂,悠哉悠哉晃到房内,依旧脸黑。在年宿宿严厉的目光中,他放软了语气,“知道错了大小姐,我保证以后不会在你面前说他的不好了。” “背着我偷偷说是吧。”年宿宿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模样。 惊蛰“嘿嘿”笑了两声。 知画将盒子收好,过来帮惊蛰说话,“小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嘴上从不饶人,其实心眼不坏的。” 惊蛰故意怼她:“虽然我嘴巴贱贱的,但其实我心眼儿也很坏。” “啧!”知画给年宿宿捶着背,使眼色让惊蛰离开,否则凭他口无遮拦的性子,还要再惹小姐生气。 惊蛰眼珠子一转,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大小姐,我……” 话未说完,屏风后的窗户传来声响,似是被人打开了。 惊蛰立即警惕起来,知画惶恐,攀着年宿宿的肩膀惴惴不安。 年宿宿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 他们在外间说话,屏风后是年宿宿小憩时用的软榻,就放在窗户边,究竟是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相府? 看来对头方不容小觑。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 惊蛰朝知画使了个眼色,让她带年宿宿躲到角落里,他则轻手轻脚摸到屏风前,准备一探究竟。 他手上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若打起来只能肉博。 一声闷响,那人跳进来了。 惊蛰一个闪身,越到屏风后面。 年宿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屏风后传来打斗声,但……两人似乎只过了两三招。这说明两人中有一个武功高强,一招制敌,另一个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是惊蛰,还是…… 不等她细想,惊蛰就被人掐着后脖梗拎了出来。视线上移,最后落在金色蝴蝶面具上,面具后一双柔情似水的丹凤眼正朝她笑。 年宿宿眨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玄机怎么会过来?难不成是为了解毒一事?可她不是已经开药方让他去寻药材了吗?不是因为这个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事关他前几日毒发。 “年姑娘,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还要跟你的人过两招呢。”玄机玩笑着,将惊蛰往前一推,人踉跄几步跌回年宿宿身后。 “大小姐……”惊蛰心虚。 他怎么也没想到屏风后的人是庄主,而且他还没出手就被制服了,真丢人!这让他怎么敢说自己是从天玄山庄出来的! 惊蛰懊恼,庄主肯定很失望吧。 他转念一想,觉得奇怪。明明在大小姐口中,她与庄主只是萍水相逢,可为何庄主会偷偷翻窗来见她?庄主是正人君子,品行端正,若非事出有因绝不会做这种事。 且庄主最讨厌和皇家人来往,大小姐是相府嫡小姐,老爹是丞相,和皇室来往甚密,庄主应该避之不及才对。 他们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推测到这,惊蛰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玄机。隔着面具,他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但总觉得庄主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而且这感觉似曾相识! 年宿宿看一眼身后红着脸低着头的惊蛰,忍俊不禁,他那紧张的模样跟小姑娘参加偶像的粉丝见面会一样,手不知道该往哪放,脸上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她朝玄机笑,“好了,你就别吓他了,他对你可是很崇拜的,这回把他吓到,下次见着你都要躲起来了。” 这是惊蛰今天晚上睡着了都得坐起来骂自己一顿的程度。 玄机清咳两声,拉了张圆凳在她对面坐下,“是他先吓的我,年姑娘怎能恶人先告状。” 年宿宿是个护短的,立马与他争论起来,“谁让你偷偷摸摸翻进我屋子?分明是你有错在先,惊蛰只不过是尽到应尽的职责,他没动手打你就不错了。” 玄机:“他打不过我。” 年宿宿垮脸,好像是这样。 但这也不是他强闯民宅的理由! 惊蛰虽然武功高强,但对上玄机一点胜算也没有。 “大小姐,庄主,你们别吵了,是我的错。”惊蛰怏怏道,“是我太冲动,差点伤了庄主。” 年宿宿一副见鬼的模样,她认识惊蛰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对谁服过软。纵然在她面前听话,但也强势的很,行事风格一向是“别人朝我扔泥巴,抡起拳头呼死他”,对人对事秉持着“看我不爽,你就去死”的态度。这两点她和惊蛰还挺像的。 特别是对上秦君郁,惊蛰从来没好脸色,十句话有十句是阴阳怪气。可如今在玄机面前,惊蛰就像变了个人,装起三好学生来了。 这难道就是一物降一物? 玄机不屑,“凭你的实力,还伤不到我。” 惊蛰不但不生气,还乐呵呵地点头,“庄主说的是,我还得多学习。” 年宿宿:??? 玄机眉头一皱,也觉得诧异,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么听话的一面?他握紧拳头,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年姑娘刚才说,你很崇拜我?” 惊蛰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嘿嘿,庄主胆识过人有勇有谋,武功高强无人能敌,天玄山庄上下有谁不崇拜庄主?” 年宿宿很难想象这种话会从惊蛰嘴里说出来,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肯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玄机“嗯”了一声,又问:“你是时令部的?” “庄主记得我?”惊蛰惊喜不已。 “不记得。” 惊蛰闪亮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也是,庄主日理万机,怎会记得他这么个无名小卒? 时令部上下十二号人的名字都是从十二节令中选取,立春、惊蛰、清明、立夏……庄主能猜到他是时令部的并不奇怪。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看到惊蛰吃瘪,年宿宿觉得好笑。 太子殿下以后不用要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惊蛰——避雷所有人,单推玄机。 玄机又问了几句他在天玄山庄的事,惊蛰一一告之,聊得火热,意犹未尽时玄机却挥手让他退下。 第86章 想回天玄山庄 “我有事和年姑娘说,你去外面守着。” 惊蛰忙不迭应“是”,拉着知画退到了外廊。 直到房门关上,年宿宿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惊蛰也有今天,哈哈哈……” “始作俑者”玄机,若有所思,“他是不是有二个人格。” 年宿宿认同地点点头,“如果真的有,那你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第二人格现身的人。” 看玄机无语的表情似乎并不想要这种独一无二的技能。 “我找你有正事儿。”玄机朝窗外看了一眼,站在外廊下的两个身影正叽叽喳喳地在讨论什么,争得面红耳赤,无暇盛及其他。 年宿宿倒了杯茶推过去,托着下巴思考起来,“让我猜一下。” 玄机不着急,喝着她的茶,等待下文。 “想借钱?”她眉头一皱,觉得事态严重,两手一摊,一本正经道:“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玄机眼疾手快,在她将手收回前,抬手打了一下她的掌心,力气不大但还是听到清脆的“啪”声,“能不能正经点儿。” 他翻了个白眼,“就你那三瓜两枣,扒手摸了你的荷包都得放两钢蹦进去痛哭流涕地还回来,然后大骂自己不是人。” 年宿宿气急败坏,哪有这么羞辱人的!如果非要羞辱,就不能拿钱狠狠砸到她脸上吗? “我要跟你们有钱人拼了!”她龇牙,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玄机失笑,和她聊天,总会跑题。 为了防止聊半天都聊不到重点上,玄机不等她再猜,直接说明来意。 “前几日毒发,除了四肢冰凉僵硬、经脉疼痛外,又吐血了,这是为何?” 他倒在年宿宿门口那次,也是毒发吐血,可在此前从未有过这个症状,所以他怀疑是喝了年宿宿开的药的作用。 至于是好是坏,他不敢论断,只能来问问年宿宿。 事关他体内的毒,年宿宿不敢掉以轻心,替他把了脉,发现脉象和之前比要差了一点。 她的眉心越拧越紧,最后幽怨地盯着玄机,沉声问:“你是不是又没按时吃药?” 眼中积压的怒火随时要爆发。她再三叮嘱,要他一定按时用药,否则遭罪的只是他自己,他倒好,嘴上答应,背地里不听,现在出事知道来找她了。 她真想撒手不管了。 玄机心虚,本想瞒着她的,可他忘了她是大夫,一把脉就什么都知道了,哪能瞒得住? “是。”他大方承认,在年宿宿甩脸走人前他连忙解释,“这次事出有因,我不是故意不喝药的。” 年宿宿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看你怎么狡辩”。 玄机认错态度极好,又是说山庄公务繁忙又是说外面麻烦事太多,一忙起来就顾不上自己了,顺势卖波惨,让年宿宿不好再说什么。 天玄山庄是江湖上顶半边天的大组织,他忙点很正常,可无论如何也不该耽误治病。 她一想到他的毒就发愁。 年宿宿没好气地拟了张新方子给他,“吐血不是什么大事,反而对你排毒有好处。这个新药方我改进过,按时服用有益无害,中途停药也无妨,全看你自己。” 以前的方子药效好,可不按时服用会导致毒发时痛苦加倍,新方子药效减弱,但停药不碍事。她显然已经做好这一个月玄机依旧不会按时喝药的准备。 玄机接过后道谢。 这样也好,后半个月他要安排木兰秋弥的具体事宜,宫里、猎场两头跑,估计没时间喝药。 门外响起叩门声。 “大小姐,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我给你拿吃的来了。”是惊蛰的声音。 两人面面相觑。 年宿宿摇头表示她没说过自己要吃东西。惊蛰一向直来直去,今日见到玄机,却举止异常,话里有话。 能看出来他对玄机很尊敬,说话时眉飞色舞,但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玄机挑眉,心中疑惑,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玄机将药方收好,年宿宿将人喊了进来。 惊蛰将糕点放到桌上,十分乖巧站到一边,“大小姐,快吃吧。” 年宿宿看看糕点,又看看心事重重的惊蛰,“你下毒了?” 以前没见他关心过自己的饮食起居,只知道和知画抢吃的,今天不仅亲自送过来还在旁盯着看。 惊蛰翻白眼,“对,哑药,毒哑你免得你老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年宿宿无语,“我的话都是至理名言好不好? 惊蛰点头,“对,乍一听没什么道理,仔细一想更觉降智。” 年宿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心肌梗塞,谁都不肯退让。 一直沉默的玄机突然开口,“好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这话是对惊蛰说的。他能看出来惊蛰有事要说,和年宿宿吵得面红耳赤估计也是为了壮胆。 争吵声戛然而止。 年宿宿原本吵得侧了身子,现在双手交叠在桌上,正襟危坐。 惊蛰眼一闭,下定决心坦白。 他走到玄机面前,单膝跪地,拱手抱拳,态度诚恳,“庄主,我想回天玄山庄。” 玄机沉吟片刻,“为何?年姑娘待你不好吗?” 年宿宿在他落魄时收留他,他现在转头要回天玄山庄,弃年宿宿于不仁不义。他都替年宿宿生气。 玄机侧目,余光看到她颔首沉思,眉心不展。 遇上这种事谁能不心寒呢? 年宿宿若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气死,她只是在想,惊蛰是犯事被开除的,再托关系走后门回去,脊梁骨肯定会被人戳烂。 惊蛰一根筋,估计没想过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但玄机不同,他心思缜密,定不会同意惊蛰回去。 惊蛰的愿意要落空,替他难过罢了。 “大小姐待我很好。”惊蛰心里有愧,不敢看年宿宿一眼,只是将头压得更低,双拳举过头顶,“只是我自幼在天玄山庄长大,部长和师兄弟们待我极好,山庄对我来说早已像家一样。” 玄机冷冷道:“你违背庄训,已是背叛天玄山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若让你回山庄,岂不是让其他严格守训的弟子寒心?” 第87章 挪用公款 当初将惊蛰逐出山庄,为的就是杀一儆百,让其他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好不敢兴风作浪。如今断没有再让他回去的道理。 退一万步讲,就算让他回去,山庄里必定有人不满,若联合起来针对他,以惊蛰的性子,免不了要与人起争执。到最后要么是犯错再次被赶出山庄,要么他不忍受辱主动离开。 与其对身心反复折磨,不如让他绝了这条心,以后安心跟着年宿宿。 惊蛰不明白这些人情世故,他只当玄机铁面无私。 “庄主……”他还想求求情。 年宿宿打断他,“惊蛰,我有话跟你说。” 她朝玄机点了点头。 玄机会意,离开了。 惊蛰仍旧跪着,失魂落魄,双目无神,完全不复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姿态。 年宿宿叹气,“先起来吧。” 他没动。 “跟头驴一样。” 既然叫不动,年宿宿只好先劝一劝,若他听不进去,就让他跪着,等累了、痛了,自然就知道起来了。这招对付熊孩子特别好使,对付惊蛰这种倔驴,应该也不成问题。 她语重心长地道:“我先问问你,你觉得你那些天玄山庄的师兄弟们有几个是真心想让你回去的?和你同一部门长大的自然不必说,那其他人呢?”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妒忌,有不满,有针对,她不了解天玄山庄的情况,惊蛰自幼在那长大,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盼望着他回去的,他最清楚不过。 惊蛰没应声,只是整个人泄气地跪坐下来。 “你违反庄规被逐山师门,大家有目共睹,这事本就是你的不对,玄机不答应合情合理。” 她担心惊蛰会对玄机产生别样的情绪,所以想帮玄机说句公道话,不过看惊蛰听后的反应,她知道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惊蛰握紧拳头,“我知道,庄主一向秉公执法,赏罚分明,我只是难过而已。” 年宿宿点头,“那就好。” “总之,你现在回天玄山庄只会害了你,倒不如在外面自在。” 看一眼惊蛰,她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人各有志,你要是不想跟着我,去找管家结了这个月的例银,就可以走了。” 她从不强人所难。 惊蛰心如死灰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他站起身来,“大小姐,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走的。” 因为不能回天玄山庄才选择留下,就算年宿宿不计较,他也没脸待下去。 “我不是要赶你走。”年宿宿就知道他会误会自己的意思,十分无奈,“无论是想回天玄山庄还是被拒后继续跟着我,都是人之常情,不必觉得愧对任何人,人性之下的权衡利弊罢了。” 她是真不介意。 惊蛰摇头,“不了,我准备回家一趟,去祭拜姐姐,告诉她我已经替报了仇,让她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年宿宿一听,觉得也好,是该回去一趟,便不强留了。 管家给他结例银,年宿宿又悄悄在他包裹里塞了五十两的银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惊蛰临走前,她留了句话,“如果你想回来,东厢院随时欢迎”。 惊蛰离开,没人和知画吵嘴,东厢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木兰秋弥在即,秦君郁忙得脚不沾地,连续三日不曾睡过觉,但朝中还是有人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明德殿。 皇帝拿着折子,一目十行看完,气得手直发抖。 堂下,秦君郁站在中间,左右两侧是负责此次木兰秋弥人员、银子调动的官员。 一位是户部侍郎,一位是度支尚书,这两位都是庆王党的人。 秦君郁知道这两人想趁机搞事,已经小心提防,可百密一疏,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户部侍郎举报秦君郁贪污公款,将木兰秋弥的经费挪自私用,导致工钱无法按时发放,底下人怨声载道,有罢工的势头。 眼见还有十几天围猎就要开始,户部侍郎心急如焚,无奈之下呈奏皇帝,秉明此事。 “太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皇帝将折子劈头盖脸摔了下来,砸到他的肩上又落到脚边。 秦君郁稳站不动,看了眼脚边的奏折,撩袍下跪,朗声道:“父皇,儿臣并没有挪用公款,请父皇明察。” 户部侍郎战战兢兢跪下,“皇上!臣若非迫于无奈,也不想揭发殿下啊!臣深知皇上对殿下寄予厚望,可殿下竟恃宠而骄!行为不端!贪赃枉法!实在有负皇上所托!我琉璃的储君竟是如此,臣心甚痛!”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秦君郁冷笑,他们暗中将那笔钱投入了他的铺子里,然后说他贪污,真是好一出自导自演的大戏啊。 “太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皇帝怒意不减。 他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儿臣没有做过,请父皇明察。”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清者自清?”皇帝冷笑,将另一本奏折摔到他脚边。 贤王上奏,查到太子手下的一间铺子近几日进账数额巨大,足足有三百五十万两,而公款数目对不上的账也是三百五十万两,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皇帝很想相信自己的儿子,可在实证面前,所有愤怒都化作了失望。 秦泽海上前,“回皇上,臣以为太子殿下是一时糊涂,被底下的人挑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殿下乃东宫之主,如若重罚,颜面何存?请皇上从轻发落。” 贪赃枉法、公款私用不是小事,秦泽海在此事特地点起秦君郁太子的身份只会让众人觉得太子德行有亏,德不配位。 届时,再煽动他们上奏提议废太子,民心所向,皇帝不能不从。 皇帝一股怒气直冲命门,闭了闭眼差点晕过去。 “皇上,殿下身为储君,不仅没有以身作则,还带头作恶,臣以为应该重罚!” “皇上,臣相信殿下不会有此种恶劣行径,定是有奸佞小人陷害,请皇上明察!” “皇上……” 朝中意见各异,是太子党和庆王党之间的较量。 以年丞运为首的中立派,静站不动,无一人敢作声。 皇帝怒拍龙案,“够了!” 他指着年丞运,“丞相,你怎么看?” 第88章 相信殿下 年丞运吓得冷汗淋漓。 本来是太子党与庆王党之争,皇帝却让他表态,到底是在试探他的立场还是真想让他来了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饶是他伴君二十几年,小心谨慎,察言观色,也有猜不透帝王心的时候。 殿中跪倒了一大片进谏的官员,秦君郁在最前列,腰杆挺得笔直,神色平静,镇定得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众臣的目光纷纷落到年丞运身上,特别是追随他的中立派官员,咬紧了牙将心悬到嗓子眼儿。 年丞运已是而立之年,鬓边苍白,下跪的动作缓慢而稳重,“皇上,臣以为挪用公款仍大罪,若不严惩恐会助长贪污腐化、营私舞弊之风,于我朝子民不利啊!”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秦泽海笑意渐显,庆王党的人心中也多了几分把握。 年丞运这个老狐狸,平时惯会打太极,说话模棱两可,让人挑不出错处,此次却当众痛斥太子,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要站队庆王了? 皇帝最恨贪污腐败之风,太子此番是犯了大忌,皇帝一怒之下废了他的储君之位也是有可能的。 年丞运为官多年,自然懂得“禽择良木而栖”和“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个道理,选择在此时表态与太子撇清关系,倒也能理解。 御史中丞与年丞运同为中立派,平日私下来往甚密,此时也站不住了。 朝中氛围紧张,众人心思各异。 年丞运又道:“太子殿下入主东宫多年,一直恪尽职守、克己奉公。不久前奉旨出使西肃,宣扬我国国威,于琉璃有功,圣上急召,更是毫无怨言赶了回来,立马经手木兰秋弥的事务。 臣相信殿下不会做这样的事,请皇上彻查此事,还殿下一个清白。” 殿内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年丞相帮太子说话,是否意味着什么? 秦君郁仍旧没什么表情。 他心里清楚,年丞运会帮他说话只是因为此事不足以让皇帝废太子,而且年丞运信他有对策化解危机。 身为重臣,与人结党营私污蔑太子的罪名可不小,为免落人口实,年丞运只能选择帮他说话。 到最后,皇帝命大理寺卿彻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细枝末节,秦泽海虽不甘心,却也不敢说什么,否则皇帝该起疑心了。 下了朝,大臣们退出明德殿,乌泱乌泱一片往西值门走,有结伴而行,也有孑然一身。 秦泽海和几个信得过的大臣一同往外走,聊了几句发现秦君郁一个人走在前头,便辞了几人,加快脚步朝去追那个孤独的背影。 秦君郁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余光向后看了一眼,并未放缓步子,反而走得更快了。 “殿下!” “殿下!” 声音逼近,他不好再视而不见,只能停下来。 秦泽海气喘吁吁跑到他侧方,这秋高气爽的天气他额头上竟然渗了层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在明德殿里被吓的。 “皇叔,有事吗?”秦君郁态度冷淡,并不想与他交谈。 秦泽海野心不小,为人阴险狡诈,与这笑面虎打交道,一个掉以轻心他就会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秦泽海把气喘直,语重心长地道:“我是想劝殿下一句,做事要知分寸,收敛着点,不然被人抓住把柄就难搞了。” 秦君郁睨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不屑,“多谢皇叔提点。” “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秦泽海笑得意味深长。 性子冷淡,不喜与人打交道,不懂人情世故,易得罪人,这是他对秦君郁的印象。离京一年,没想到秦君郁一点儿也没变。 本来是想激一下秦君郁,但他不冷不热,秦泽海顿时没了心思,连场面功夫都懒得做,甩袖离去。 秦君郁朝西值门去,发现年丞运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见到他时立马端正了姿态。 年丞运在等他。 西值门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秦君郁走到年丞运身边,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秦君郁没有走向东宫的马车,而是往侧边的小道里去。 年丞运左右观望,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才跟上去。 两人在甬道中,面面相觑,入口有阿隼把守,出口离他们尚远,说话没有人能听到。 不等年丞运说明来意,秦君郁颔首,先开口道:“多谢丞相。” 刚才年丞运在朝中帮他说话,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该说句“谢谢”。否则贤王等人定会紧抓这事不放,当场紧逼皇上下旨降罪,他连自证清白的机会都没有。 年丞运摆摆手,“臣相信殿下为人清白,说了句公道话罢了,不必言谢。” 秦君郁没再说话。 既是年丞运特地等在西值门,有事也该他主动提。 秦君郁面无表情,年丞运却面露难色。 这种事本不该由他开口,可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他再不提醒着点,外面谣言定越传越离谱。 他紧了紧拳头,“臣有一事想提醒殿下。” 秦君郁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年丞运脸色沉重,“小女虽不比殿下身份尊贵,但也是大家闺秀,自幼安分守己、乖巧懂事,未曾做过逾矩之事。 殿下是男人,或许不明白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臣身为人父,不得不斗胆同殿下说一句:请殿下自重,不要再做令人误会的事。” 说完,年丞运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压在心里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下,一身轻松。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退后几步朝秦君郁作揖,“臣在此谢过殿下。” 秦君郁一头雾水。 年丞运已经离开,步子走得缓慢而坚定。 秦君郁没听明白刚才那一番话从何而来,但听出了年丞运的意思——请殿下放过我女儿吧! 他拧起眉头,将近几日发生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想到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给年宿宿送东西,给她造成了困扰,碍于身份又不敢明说,所以才托父亲来向他说明心意吗? 长长的甬道只剩他一人,他垂眸,掩住了眼中的失落。 第89章 事已至此,先睡一觉 秦君郁在原地缓了片刻,心情沉重。直到下朝的大臣全部走光,他才出甬道。西值门外冷清,只停着东宫的马车。 阿隼发觉他脸色不太好,猜测年丞相肯定说了些什么,但不敢问。 秦君郁一语不发,坐进车内。 阿隼坐在左侧驾驶位上,身后车门紧闭,他叹了口气,调转车头,驶离西值门。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节奏很有规律,行得并不快。 阿隼身子往后靠了靠,朝里头问:“殿下,我们回府吗?” 回府,回的是他在宫外的宅子。 那宅子是他成为太子前居住的府邸,后来搬进东宫,便去得少了。 里头的人没说话,阿隼知他心情不好,犹豫着要不要再问。 往日下了朝,殿下一般都是回东宫处理政务,今日却出了宫,可殿下又没有任务吩咐下来,阿隼一时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回府。”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来。 阿隼应了一声,抽打马臀加快了马车的行驶速度。 秦府书房。 侍女端了热茶入内,放到书案上。阿隼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秦君郁抿了口茶,愁眉不展,想到今日朝中发生的事,眉眼间隐隐生出了怒意。 “殿下。”阿隼敛目垂眉,“人已经审过了,他承认是受人胁迫才接下那三百五十两赃银,但他不知道那些是贤王的人。” 昨日殿下发现账目异常便让他去拿人,铺子掌柜被压入地牢,还未用刑他便全招了。 “掌柜的说,来人黑衣蒙面,抬了几箱银子,只说让他暂时保管着,过几日会来取,还亲眼盯着他入了账。 那人用家人性命做威胁,让他不得告诉任何人,掌柜的吓破胆便将事隐瞒了下来。” 秦君郁握紧拳头,“是我疏忽了。” 他气的不是被贤王摆了一道,储位之争本就是腥风血雨,贤王阴险狡诈,会用这么下流的法子完全不意外。 他气的是他手底下竟有这种背主弃义之辈。 阿隼解释:“掌柜是新来的,跟着殿下做事才半年有余,况且贤王又用家人性命做威胁,他自然不敢不从。属下会将底下的人肃清一遍,决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秦君郁闭了闭眼,怒气渐渐消散。 幸好他发现得及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他忽而想起什么,又问:“大理寺卿把人带走了吗?” 皇帝下令让大理寺接手此案,与其有关的人员皆不能放过,一一缉拿审问,掌柜自然难逃一劫。 阿隼点头,“属下昨天夜里就放他回去了,并且承诺会保护他的家人,他到了大理寺会如实说话的。” 只要掌柜一口咬定此事与秦君郁无关,贤王等人再怎么想泼脏水,也无济于事。 秦君郁“嗯”了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案。 “对了。”他迟疑了一秒,看着阿隼的目光变得幽深,“相府可有什么发生什么事?” 今日年丞运和他说的话大有深意,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这半个月他忙于公务,除了差人送些小玩意儿到东厢院外,几乎没打听过关于年宿宿的消息。他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才让年丞运拉下老脸来同他说那番话。 阿隼的脑筋峰回路转,将近几日发生的事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而且殿下此一问的目的,不像是关心相府,而是担心年姑娘。 有关年姑娘的……倒是有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有话直说。”秦君郁发话了。 阿隼清嗓子,“殿下,近来京中有传言,年姑娘与您的关系不清白。口口相传就变成了年姑娘不顾父母阻拦,与您私会,死缠烂打不知检点,人尽……人尽可夫。”最后见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敢说清楚。 “人尽可夫”这罪名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 秦君郁面沉如水,周遭的气息都是带着寒意的。 “还有吗?”他问,嗓音被压得极低,被压抑着的还有他心中的怒火。 阿隼一个哆嗦,如果眼神和语气能杀人的话,他现在已经是皮肤碎片了。 他眼皮直跳,“殿下,这些都是传言,作不得数的,况且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们把这些事当乐子互传,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现在没有实证能证明年姑娘做了那些事,他们笑了便过了,可如果您出面澄清,他们就会觉得您在包庇年姑娘,反而坐实了罪名。” 秦君郁是在气头上,没想那么多,但听阿隼这么一分析,他立马想清了其中利害。 他确实不能出面,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他疲倦地按了一下眉心,焦头烂额的事一件接一件,让他没法喘息。 怪不得年丞运要冒着被人非议的风险将他拦在西值门,他女儿的名声几乎都毁完了,当父亲的怎能不急? 秦君郁知道这事是他的错,若非他差人送东西给她,外面就不会有那些流言了。 “年姑娘知道吗?” 阿隼摇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此时的相府。 年宿宿看完知画绘声绘色的演绎,已经能想象外面那些人是怎么抵毁她的了。 知画急哭了,“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您分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他们三言两语坏了名声,若让老爷夫人知道,定要生气的!” 年宿宿挥手,一脸生无可恋,“这个不用担心,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她这个有事没事就躺下睡觉的都知道了,更何况是天天在外奔波的年丞运和爱听点小八卦的杨月蓉? “那怎么办呀!”知画抹了一把眼泪。 “事已至此……”年宿宿叹了口气,步履摇晃地走到榻边,屁股重重一坐,双脚把鞋蹬飞,她躺了下去,拉起毯子盖过脸,“先睡一觉吧。” 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有的话就睡两觉。 知画“唉呀”一声,急得跺脚,蹬蹬走到榻边,拽着她两条胳膊将人拉了起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睡觉!那些话若传开了,是要浸猪笼的你知道吗!” 第90章 娱乐圈公关法则 “反正死了也是躺,我现在躺躺怎么了?”年宿宿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个难看的笑容来。 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们既有心传,便不会听你解释。 你拿出证据来,他们会怀疑证据的真实性,你就得证明证据是真的,如此循环往复,跳入自证陷阱,不但没能还自己清白,反而加重焦虑,旁人还觉得你是在狡辩。 况且,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先传的谣!没办法从源头解决,这事就解决不了。 知画小脸皱成一团,扶着年宿宿的肩膀以防她又躺回去,“小姐呀,难道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你吗?” 年宿宿有气无力地点头,“惹到我,他们算是捏到方圆百里内最软的柿子了。” 知画有一种太监看美女的无力感。 年宿宿则像是太监自摸,怎么都没反应。 知画不知道为什么小姐要自暴自弃,明明年二小姐每次上门找茬,她都会拼个你死我活,绝不肯吃一点亏,这次怎么…… 她松开年宿宿的肩膀,人直愣愣躺了回去。 知画灵光一闪,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压低声音,神秘地朝年宿宿道:“小姐,您是不是不知道这些谣言是谁传的呀?” 年宿宿终于有反应了,睁开眼睛看着知画,满眼求知欲,“谁啊?” 对方踢到的是铁板还是棉花,取决于年宿宿能不能惹得起他。如果对方位高权重,一句话就能要她小命,退一万步来讲,被人造谣她就没有错吗? 知画朝西厢院看了眼,“喏,小姐你懂我意思吧?” 年宿宿一个死鱼翻身,从榻上坐起,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遍:“年巧月干的?” 从几乎破音的声音中能听出来她是真的怒了。 知画点点头,“奴婢也是听后院的嬷嬷说的,外头的人丝毫没有怀疑消息的准确性,是因为消息是从相府里传出去的。” 年宿宿咬碎后槽牙,她早该想到了,秦君郁掩人耳目给她送东西,除了相府的小部分人知道外,外头的人是如何得知她与秦君郁来往甚密的?还把话传得那么难听。 相府上下,除了年巧月看她不顺眼,其他人对她都是极尊敬的,而且身为下人,断不敢把主子的事情传出去。 那就只能是年巧月了! 年宿宿极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镇定下来想法子。 是年巧月传的谣,那她就不用辟谣了,直接把话题转移到年巧月身上。 这就是的娱乐圈公关法则——想要压某个瓜的热度,就爆出另一个更震撼的瓜来。 这样吃瓜群众们的视线都在年巧月身上,自然无心顾及她。 她知道这段时间年巧月经常乔装打扮出门与秦奉天约会,她戴着帷帽,穿着低调,路上也不怕被人认出来,两人光明正大地牵手逛街,好不甜蜜。 年宿宿前几天还在为男女主感情发展迅速而高兴,没想到现在就利用上这一点了。 “知画,年巧月今天出门了吗?”年宿宿掀开毯子,穿鞋下地,斗志满满。 知画嘟着嘴巴想了想,“应该是出门了的,早晨夫人传二小姐到中堂问话,张婆子说她不在。” 年宿宿得意地“哼哼”起来,这次就让年巧月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年宿宿带着知画从后门溜出府,到街上一路东躲西藏,跟做贼一样。 “小姐,我们这是在干什么?”知画不理解,但还是跟着躲到一辆推车后面。 “等会你就知道了。”年宿宿一脸神秘。 功夫不负有心人,年宿宿终于在一个簪子摊位前看到了秦奉天的身影,他身边站着个头戴帷帽,身材娇小的女子,铁定就是年巧月。 年宿宿拉着知画躲到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后面,老板的架子上挂满面具,刚好将两人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们隔得远,没听到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秦奉天拿着簪子隔着帷帽在年巧月头上比画,年巧月扭捏作态,害羞地低下头。 随后秦奉天大掌一抓,捞起摊上好几根簪子,捧到年巧月面前,面带微笑地说了几句话,年巧月点头。 秦奉天将簪子递给摊主,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仔仔细细地将簪子包好,双手奉上。 两人离开簪子摊位。 年宿宿给知画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两人鬼鬼祟祟地跟在秦奉天和年巧月后面。 等他们俩再次在一个摊位前停下,年宿宿趁着这个空档打开了系统背包。 划到后面,她的目光落在一个道具名为“抓耳挠腮”的小玩意儿上。 年宿宿:复活吧我的爱人! 【在的,亲。】 年宿宿被脑子里的淘宝客服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问它:这个“抓耳挠腮”是干什么用的? 都说系统开发程度变高了,问一问道具的作用总可以吧?记得她刚绑定系统那会儿,这破系统跟哑巴一样,任凭她喊破喉咙也不吱一声,道具的作用全靠猜。现在时代变了,她能和系统对话了。 【痒痒粉的升级版,药效更强、效果更持久哦!】 年宿宿视线往下滑,又问:那这个“给我来点大嘴巴子”又是什么? 【顾名思义,受用者会疯狂扇自己巴掌,直到药效过时。】 年宿宿:那这个“月球表面”…… 【可以让您光滑的脸蛋变得像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哦!】 年宿宿嘴角忍不住抽动,这些逆天道具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名字奇葩,作用更奇葩。 知画拍拍她的肩膀,“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年宿宿吓了一跳,眼前还是背包的页面,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三样道具,她一次性投到了年巧月身上。 一想到年巧月等会狼狈的模样,她就止不住笑意。 知画一看,她侧着身子,双手捂脸,肩膀剧烈抖动。 知画慌张地安慰道:“小姐,您别哭了,要不我们回去吧,这么跟着二小姐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叫你伤心。” 年宿宿抬起头来看着她,嘴唇比Ak47还难压,哪有半点伤心的样子。 “小姐您没哭啊?”知画松了一口气。 年宿宿嗤笑,“该哭的另有其人!” 第91章 剩下的交给报应 年巧月抱着秦奉天给她买的簪子,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她就知道秦奉天是喜欢自己的,否则这几日就不会陪着她逛街了。 秦奉天左右看了看,“月儿,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并买了,差人送到相府去,这样就不必日日出来了。” 这么说是因为这几日出门的次数太多,他心里觉得不安。 毕竟母后不喜欢他与年巧月来往,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哪日被母后发现,可就完蛋了! 记得第一次答应陪年巧月出来逛街,是那天在街上遇到她在卖绣帕,他便问了两句。 年巧月说年夫人和年宿宿克扣她的月银,导致西厢院过得十分拮据,她迫于无奈才将自己绣的帕子拿出来卖,补贴家用。 他十分心疼,大手一挥问她缺什么,他一并买了。 自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年巧月天天递帖子到王府喊他出门,说自己又落了什么东西忘买了,要不就是发现家里某样必需品用完了,央求他陪她去买。 秦奉天是个好面子的,既答应了给她补齐所缺的物品,便不好再拒绝,只能一趟又一趟地陪她逛。 今天是第五天。 听着秦奉天这话,年巧月帷帽下的脸瞬间垮了。 她搓着手帕背过身去,娇弱的声音染上哭腔,“王爷,您是不是嫌月儿麻烦,不想陪月儿出门了?若是如此,王爷大可直说,而不是拐着弯儿说话来羞辱人!” 她侧身将那包簪子往秦奉天身上一砸,作势要走。 秦奉天急了,一手捧着簪子,一手去拽她的胳膊,“月儿!我什么时候嫌弃你麻烦了?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怕你累着。” 他心里是有过几个瞬间觉得年巧月事儿太多了,但一想到她身世可怜,那点不耐烦便被压了回去。 眼下年巧月发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心虚得不得了,想着赶紧给自己狡辩,不能破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年巧月并不是真的要走,她刚才往前走那两步刻意放慢了速度,就怕秦奉天没把她拉住,更怕秦奉天不挽留她。 现在好了,秦奉天不舍得她走,说明他心里是有她的。 她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得装作生气的样子,“真的吗?王爷真不觉得月儿麻烦吗?” 秦奉天连忙摇头,“不麻烦……不麻烦。” 年巧月娇“哼”一声,正要把那包簪子拿回来,手一抬,却不自主地往自己脸上扇去。 “啪!”一声,很响,很亮,像下了牛劲打的。 她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发红的掌心,她刚刚干了什么? 打一秒,巴掌又盖到了脸上,力气之大打得她身子往旁边踉跄了一下。 “月儿!你……你干嘛?”秦奉天吓得去抓她的手,“好端端地打自己做什么?我都说了不嫌你麻烦嘛,你不用自责的!” 年巧月已经听不清秦奉天在说什么了,身体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不知道哪里来得那么大力,挣开了秦奉天的手,继续甩自己大嘴巴子。 两边脸又痛又辣,这还不足算,奇怪的是她觉得脸奇痒无比!很想去挠,可是两只手只顾打自己的脸,根本控制不住。 知画惊呆了,“小姐,二小姐……二小姐是不是疯了?她怎么不停地打自己巴掌啊?就算想用苦肉计让王爷心疼也不用这么狠吧。看她抡圆了胳膊的样子是把自己往死里打啊。” 知画不理解,但尊重。 年宿宿爽到了,哈哈笑个不停。 “小姐,不会是您给二小姐下了什么盅吧?”知画害怕地问。 否则二小姐行为这么反常,小姐怎么会一点都不震惊?反而像意料之中一样。 她听说给人下蛊自己也会受到反噬,如果为了教训二小姐而把小姐自己搭进去,实在不值。 年宿宿敛了敛笑意,安抚道:“放心吧,就是让她吃了点药丸,不是什么巫术。” “哦……”知画似懂非懂,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药丸,能让吃了的人狂扇自己? 不过她还是担心,“小姐,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二小姐固然有错,可罪不至此啊。” 知画并不是心疼年巧月,而是见痛苦得倒在地上,一边扇自己,一边抓耳挠腮,动作怪异,扭得跟蛆一样,十分恐怖,好像要变异了。 年宿宿无所谓地耸耸肩:“对得起自己就好剩下的交给报应吧。” 她拉上知画,“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街上人多,年巧月和秦奉天很快就被人围住。 “这谁家姑娘啊?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怎么躺街上打自己巴掌啊?” “看着挺吓人的。我只知道被狗咬了会得狂犬病,不仅学狗叫还会喊人,她这个症状是被什么咬了?诸比吗?” “诸比是谁?是什么怪物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诸比是上古十大僵尸王之一,传说他被砍头而亡,但头与身体并没有完全地分开,整个脑袋就耷拉在后背上面,乌黑的长发飘散。他看不见前面的路,所以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 听完这段科普,围观的人以一种惶恐的神情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真心怕她是被诸比咬了,而祸及自己。 特别是这女子头戴白色帷帽,白帽下黑发披散,和诸比的形象完全一致!说不定她戴着帷帽就是想隐藏自己的断颈! 众人似乎都在同一时间想到这种可能,倒吸一口凉气又往后退了几步。 年巧月听着周围的非议声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偏偏她死不得,双掌已经麻木,胳膊没了力气,但还在施力打自己。而且脸上的瘙痒不止,她抓了也挠了,十指指甲缝鲜红,不知是血还是她扣下来的肉。 “公子,您认识这位姑娘吗?”有人问道。 所有人都害怕地躲得远远的,秦奉天却还呆站在年巧月身边,几十道灼热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一哆嗦,把手上那包簪子扔了出去,“我……我不认识。” 他也不知道年巧月怎么了,说着话好好的就突然犯病了,他还担心事情闹大,万一传到年丞相耳朵里,丞相误以为是他把年巧月害成这样的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行!秦奉天抹了把额头的汗,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 第92章 戏还没演完 “王爷……”年巧月痛苦地喊着他。 帷帽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清是什么情况。可她听到了秦奉天那句“我不认识”。就连秦奉天都躲着她,她还有谁能依靠? “王爷,救我……”年巧月艰难地爬起,扑到他脚边,哭得可怜,“王爷……” 秦奉天心又软了,无论怎么说,先把她带回相府吧,年巧月这个状态,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他咬牙正要上前将人扶起来,前面的人墙突然被人挤开,一道轻俏的女声传来,“让开让开!” 秦奉天抬眸,年宿宿风风光光地闯进了“包围圈”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年宿宿回头朝那几位被她挤开的人敬礼。 年巧月听到年宿宿的声音,想死的心都有了,怎能让年宿宿看到她这狼狈的模样呢。 “年姑娘,你怎么来了?”秦奉天很意外,他低头看了一眼年巧月,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来找月儿的?” 年宿宿抱臂,“本小姐听说这边有诸比,过来凑热闹。”她挑眉,扫年巧月一眼,诧异道:“你刚才说她是月儿?难道是巧月妹妹!” 闻言,年巧月往后缩了缩。 年宿宿宿靠近了些,上下打量坐在地上的人。 年巧月没再扇自己巴掌,而是双手伸进帷帽里抓挠自己的脸,看来是“给我来点大嘴巴子”的药效过了。 她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怎么可能是巧月妹妹呢!王爷你别污蔑人!”年宿宿冷脸,“妹妹虽是庶出,但到底是相府小姐,身份尊贵,王爷贵为皇子,应该懂得谨言慎行!” 年巧月心里暗喜,年宿宿真是个蠢货!来凑热闹没想到反帮了她。 因为这种时候她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当众丢脸的事,光是与庆王私会就能让她名声扫地! 她前几天让人散播谣言,说年宿宿与太子有奸情,结果话越传越难听,她自然知道流言蜚语的恐怖,所以年宿宿越是咬定自己不是“年二姑娘”,她就越安全。 秦奉天不明白年宿宿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真不知道这是年巧月?还是说她和自己一样,嫌弃年巧月疯疯癫癫的模样,不想认这个妹妹? 他还想着年宿宿来得正好,顺路把年巧月带回相府去,这样他能把自己摘得干净。 否则到了相府年丞相问起来,他不知如何解释。 如今年宿宿不想认,他更不能管了,亲姐姐都急着撇清关系,更何况他一个外人? 他皱眉,“年姑娘,你连自己妹妹都认不出来吗?”他食指一伸,指着年巧月问道。 年巧月崩溃了,原本两只手都在挠脸,愣是抽出了一只去扯秦奉天的衣摆,暗示他不要再说了。 可秦奉天急着把烫手山芋丢到年宿宿手里,哪里还顾得上她。 他嫌弃地把袍子抽出来往后退了几步,连看年巧月的眼神都是鄙夷的。 年宿宿的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端着大小姐的庄严架子,她厉声道:“王爷,您可知道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私会有什么后果吗?那是要浸猪笼的!”她把知画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秦奉天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嫌弃地道:“什么浸猪笼,你快把她带回去吧。” 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周围的人从两人对话的内容中发现了身份信息,反应过来这是相府的大小姐——年宿宿,这几日有关她的传言也不少,他们都是听过的。 年宿宿自己都不检点,居然还有脸说别人? 议论声四起。 知画气得眼睛发红,扯了扯年宿宿的袖子,小声道:“小姐,要不我们走吧?” 年宿宿冷笑,戏还没演完呢,怎么能走? “王爷,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很重要,你或许不知道,但我深有体会。”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这几日京中关于我与太子的谣言传得满天飞,我内心委屈,却不知该让谁还我一个清白。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男的面都不曾见过,又何来与太子殿下私会一说? 这也就罢了,有些人生来嘴贱心黑,爱造谣传谣,我不是圣人,没办法改变他们。可恨的是这些流言蜚语竟是从相府传出去的!我平时待府中下人不薄,却被如此编排,名声尽毁,真让人心寒啊!” 年宿宿落下两行悲凉的泪。 字字啼血、情真意切,叫人闻之落泪。 知画好像看出来了小姐的目的,也跟着哭了起来,“我们家小姐平日与人为善,相府的人无一说她不好的!到底是哪个黑心肝的造我们家小姐的谣! 若是小姐真与太子殿下关系亲密,早叫殿下将传谣的人抓去刑狱,割了舌头叫他不能乱说话!挖了心看是不是黑的!小姐也不至于这几日在府中以泪洗面!有冤无处诉啊!” 年宿宿心里给知画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她的人,怪有眼力见儿的。 知画扶住年宿宿,愤恨的目光将在场的人都扫了一遍,盯得他们头皮发麻,心虚不已。 他们其中不乏有传过此事的,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哪里想过会得罪太子殿下? 况且正如这丫头所说,若年大小姐真和太子有什么,太子早派人来将传谣的人抓去,割了舌头以儆效尤,哪会让年大小姐饱受非议这么多天? 一想到自己的三两句话对年大小姐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他们愧疚得抬不起头,不敢看年宿宿那伤心欲绝的表情。 “所以年姑娘是被人冤枉的吗?”不知谁问了一句。 年宿宿擦了擦眼泪,温声道:“我与太子殿下清清白白,绝不是传言中说的那样。 再说殿下是正人君子,圣上对其悉心教导,寄予厚望。品行端正、八面玲珑的太子殿下又怎会做出与女子私会的事来呢?” 一句话,把矛盾上升到皇帝身上,他们若再敢说太子与人私会,不就等同于骂皇帝教子无方吗? 市井小民爱八卦很正常,但谁敢说皇帝的不是? 第93章 老子把你打成三星折叠屏 年宿宿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定是哪个黑心肝的想坏了太子殿下和年姑娘的名声,才传的谣。” 一个个抢着在年宿宿面前表现,生怕说慢了会被皇帝砍头。 此时的“黑心肝”年巧月终于明白了年宿宿的真实目的,她根本就是想借此机会为自己澄清那些谣言! 秦奉天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怎么话题从“地上躺着的人是否是年巧月”跳到了“太子殿下和年姑娘名声被坏”。 而且年宿宿泪水涟涟,实在是我见犹怜。 再一看还在抓挠自己脸的年巧月,他心中顿时就对年巧月厌恶致极。 年宿宿擦干脸上泪痕,示意众人安静。 她绕着年巧月转了一圈,目光时不时看向秦奉天,“王爷说这姑娘是巧月妹妹,不会是想坏我相府的名声吧?” 相府两位小姐,一位被人传与太子殿下不清不白,一位今日与庆王私会,外头的人定会说是相府的家风不好,家教有问题,才会教出这么两个女儿来。 秦奉天被冤枉,气得不行,“人就在这,是不是一看便知,何来我想坏相府名声一说!” 得罪相府,他就别想坐上太子之位了,所以断不能让这样的话流传开。 此话正合年宿宿的意。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今日我就要证明巧月妹妹的清白。” 年宿宿弯腰,握住了年巧月头上的帽檐,她使了点劲,没拉开。 年巧月死死拽着帷帽,不肯松手。 她用气声朝年宿宿说,“姐姐,这次你放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的脸又肿又辣又痒,不用镜子也能猜到是个什么可怖模样,断不能让秦奉天看到她现在这张脸。 年宿宿当然不可能答应她,正要双手齐上,系统突然跳了出来:【警告!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年宿宿两眼一黑,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了。 “不可能”三个字都说到嘴边了,硬生生咽了回去。 年巧月松了一口气,她还没彻底放松下来,就听到年宿宿说: “王爷,人是您带出来的,你动手吧,免得日后传出去说我欺负王爷的人。” 年宿宿捂着假笑,仪态还算端庄。 年宿宿的内心:这b系统,关键时刻掉链子,老子要把你打成三星折叠屏! 【……】 秦奉天二话不说就动手了,今天他和年巧月只能活一个。 要么是他被传故意诬陷相府二小姐,与相府不和。 要么就是年巧月被传与男子私会,不守妇道。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能委屈年巧月了。 “王爷……”年巧月打算故技重施。 秦奉天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将帷帽掀开,轻纱飘逸,一阵风带过,她散乱的头发被吹开,露出整张脸来。 见到年巧月的真容后,众人异口同声惊呼“哇!”,一群人跟浪潮一样上半截身子齐齐往后仰。 这种震惊不是惊喜,不是惊讶,而是惊吓。 那张脸又红又肿,上面满是往外渗血的红点子,几十道抓痕已经令皮肤面目全非,但仍能看到原本的脸全是坑坑洼洼的小洞。 “怪物!怪物!”秦奉天离她很近,入目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吓得瞪大眼睛,丢了帷帽,左脚绊右脚往后摔去。 “滚开!”他顾不得被摔痛的地方,连滚带爬地扒开人群冲了出去。 而年巧月嘴唇发白,满眼惊恐,她托着双颊,“啊”一声痛苦地叫了出来。 秦奉天被吓成那样,她不敢想自己的样子究竟有多吓人。 “所以这真是相府二小姐吗?怎么长得这么吓人啊?” “是相府二小姐,虽然长得很恶心,但是能认出来,我去相府送菜时见过她几次。不过脸没烂前长得也不好看,现在更丑了,还吓人。” “相府的大小姐才澄清是被人诬陷的,这二小姐就被当场抓获了,真是有趣。” “世族大家的生活我不懂。” “可我觉得她还挺惨的,那公子见她长这样直接吓跑了,看来也没有多喜欢嘛,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反而为了他白白落得一身骂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若是不与人私会,又怎么会被人骂?” 议论声将年巧月淹灭,她捂着脸,发了疯似的去找帷帽。 帷帽被秦奉天丢在人群脚边,她扑过去拿,众人以为她要咬人了,吓得连连后退,一蹦三尺高。 年巧月手忙脚乱地将帷帽扣回头上,然后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众人好奇又恐惧的目光还追随着年巧月狼狈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处。 主角都走了,戏也就演不成了,众人散去。 年宿宿松快地吐了一口气,“呼……真是大快人心!” 这次总算好好出了口恶气!也不枉她给年巧月背那么多次锅。 “小姐。”知画却是忧心忡忡,“这样真的好吗?万一二小姐把今天的事告诉老爷夫人怎么办?” 虽然二小姐不得宠,但到底是相府的人,她的名声就是相府的名声,今日事情闹得这样大,相府日后免不了被人非议。知画担心小姐会被罚 年宿宿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她不敢说的。” 知画不解,“为什么?” 二小姐当众受辱,定会让老爷夫人给她做主的,断不会忍气吞声。 年宿宿搂着她的肩膀往相府的方向走,给她分析道: “你看啊,前几日有关我和太子殿下的谣言传得满天飞,这是年巧月干的,她若敢告发我,我就顺势将这事捅出来,你觉得爹和娘会帮我还是帮她?” 知画:“小姐。” “那不就对了。”年宿宿挑眉,“她做贼心虚,巴不得这事传不到爹娘耳朵里呢,又怎会主动去说?再说了,她今天和庆王出来约会,本就不合规矩。” 年巧月只要不蠢到无可救药,都不会拿这事到年丞运面前说。所以她是放一百个心。 “对了,你刚刚表现得不错!”年宿宿揪揪知画的小脸蛋,高兴得不得了,“说吧,想要什么奖励,本小姐都满足你。” “嗯……我想想。” 主仆二人脚步轻松,有说有笑地离了现场。 第94章 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族谱 在朱雀大街的某条小巷里,停着一辆低调而不失豪气的马车,车上挂着的两个灯笼上赫然写着“东宫”二字。 有过路人远远看一眼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生怕得罪什么人。 秦君郁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他是准备回东宫的,结果路上听到了不小的喧闹声,掀开车帘一看,竟是秦奉天与一名女子被围住,他便多留了个心眼儿,让阿隼将马车停靠到隐蔽的巷子里,再去探听是个什么情况。 眼下阿隼也该回来了。 “殿下。”外头传来阿隼的声音,马车往下一压,多了些重量。 秦君郁没有睁眼,懒懒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隼语气雀跃,带着些幸灾乐祸,将刚才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甚至连年宿宿哭得梨花带雨的神情以及秦奉天被吓得摔了个狗吃屎这种细节都一一详述。 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的事,阿隼硬生生说了半刻钟。 秦君郁静静地听着,从始至终没有发表过想法。 阿隼意犹未尽地收了声,见里头的人没动静,试探地问了句:“殿下,您在听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阿隼又来劲儿了,他驾驶着马车出了巷子,压低声音继续道:“殿下您是没看见,年姑娘痛斥他们造谣诬陷时那些人愧疚的表情有多解气!我在一旁看着都想上去帮忙说两句! 年姑娘身边的丫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哈哈哈……三两句话就击中要害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随便造谣!” “……”秦君郁没有任何反应。 阿隼感叹道:“不得不说年姑娘是真聪慧,经此一番,不仅证明她和殿下是清白的,还把庆王吓得半死,那二姑娘再想攀上庆王这根高枝怕是没戏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年巧月的心思,阿隼也不例外。 而且这段时间殿下有吩咐过多关注相府的情况,他知道殿下想知道的是年姑娘的消息,但还是将整个相府都盯住了,得知年巧月经常约秦奉天出门,他鄙夷得不行。 阿隼从不会以身份地位来看一个人好坏,但嫡庶之别在相府两位小姐身上真的体现得淋漓尽致。 嫡出的年大小姐,知书达理,聪慧过人,长相更是倾国倾城,虽偶尔会有异于常人的想法,却很有趣。 反而添了几分“人气”,不像那样恪守家规的世家小姐,就像展台上精致的木偶,一点都不好。 反观庶出的年二小姐矫情做作,心肠恶毒,一股小家子气,敏感又自卑,甚至为了攀龙附凤,不惜用自己的名声作赌。 这次被人当场抓住,不浸猪笼,以后也没有哪家公子敢娶她了。 若年姑娘做东宫的女主人,阿隼双手双脚赞同,不敢想到时候死气沉沉的东宫得变得多有生机。 阿隼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笑容一下收住。他是不是想太远了?年姑娘和殿下八字还没一撇呢。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他听到秦君郁淡淡地“嗯”了一声。 阿隼颇为挫败,明明他的转述感情丰富!细节到位!他自己听了都觉得热血沸腾,可为何殿下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呢? 难不成是因为殿下觉得年姑娘这么做太张扬了? 不应该啊,殿下没法出面澄清谣言,年姑娘自己解决了,不正合他意吗? 阿隼越发不懂了。 而车里的秦君郁,看似淡定,实则心情和阿隼差不多。 听着阿隼慷慨激昂的描述,他甚至能想象到年宿宿当时是何种表情、何种语气、何种动作。 以她的性子,一定是表面柔柔弱弱,实则心里毫无差别地攻击了所有人的族谱。 想到她骂骂咧咧的样子,他嘴角不自主轻轻往上一勾,漾出一抹春风拂面般的笑意来。 “确实聪慧。” …… 西厢院。 年巧月一路哭着跑回了院子里,张婆子正好要出门,两人在院门的拐角处撞得人仰马翻。 “哎哟!”张婆子痛得目眦尽裂,一把老骨头摔得粉碎,她感觉自己的尾椎骨被坐断了。 又痛又怒,她瞪大眼睛,指着撞倒她的那人,正要破口大骂,“天杀的!你……” 年巧月这么一摔,帷帽被掀飞,露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来。 张婆子看到年巧月的脸吓得手脚并挪着屁股往后退了几步,手指指着她颤抖地喊:“妖……妖怪!退退退!” 她害怕得差点要念咒了,心道下次出门一定要看皇历。 张婆子的话让年巧月想起来秦奉天说她是个怪物,她更伤心了,双腿一蹬,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眼泪滑过伤口,带着口子上的血一起落下,像哭出了血泪,十分渗人。 而且伤口被眼泪一腌,似乎更痛了。 年巧月虚捧着脸,想摸又不敢摸,想哭又不敢哭,扯着嗓子干嚎: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所有人都嫌弃她,王爷被吓跑了,名声被也毁了,就连张婆子这个老不死的都说她是妖怪,她活不下去了! “呜呜呜……年宿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年巧月瘪着嘴,恨恨地盯着东厢院的方向。 若不是年宿宿执意要掀她的帷帽,她又怎会被秦奉天看到这么狼狈的模样,那些人又怎么会知晓她的身份? 这一切都怪年宿宿!都是她的错!年巧月心里恨极了年宿宿。 张婆子心有余悸,也听出来了这是年巧月的声音,但还是有些害怕。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身,往前靠了靠,“二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 张婆子实在好奇,年巧月平时最注重的就是她的外表,脸蛋早晚都要抹珍珠露保养,今日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要身份有身材,要地位有脸蛋。 这一张脸保养得好了,说不定能让庆王多看她两眼,日后凭美色嫁进王府里去。 可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张婆子也不由得心死。 她前阵子在年宿宿面前旁敲侧击表明自己想到东厢院去伺候,可年宿宿非但不领情还警告她要好好跟着年巧月,否则就将她赶出府去。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为年巧月谋个好出路,好让自己也跟着风光起来,日子不至于那么难过。 第95章 太子妃也做得 所以年巧月的事她不想管也得管,不仅要管,还要加倍上心。 年巧月本就号哭不止,一说到她的脸,哭得更大声了。 张婆子头疼,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跟了她这么蠢的主子。 等年巧月哭累了,情绪稳定下来,张婆子才上前将人扶起,只不过仍旧不敢直视她的脸。 年巧月被搀回了屋子里,她坐在木凳上,目光扫到里间梳妆台的铜镜。 她很想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可又怕接受不了。 “二小姐,喝杯茶缓缓吧。”张婆子小心翼翼地把茶盏推到她手边,带着明显的警惕和防备。 毕竟年巧月大受打击,情绪激动,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 年巧月面无表情,声音哭哑了,所以听着像公鸭嗓,“张婶,给我拿铜镜来。” 脸毁了,嗓子也坏了。 年巧月心如死灰,闭了闭眼,落下两行清泪, 张婆子面露难色,搓着手往后退了几步,“呃……二小姐,要不还是别看了吧?” 她怕她看了又发疯。 年巧月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拿来。” 张婆子见她执意如此,只好去梳妆台上拿了一面小铜镜,反扣着递给年巧月。 年巧月深深吸了口气,拿过铜镜,小心翼翼地从下到上对准自己的脸。 当看到自己整张脸出现在铜镜上时,年巧月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杏眼外凸,眼中满是惊恐的情绪。 她手颤抖着去抚脸上的伤口,铜镜里,玉指在伤口上一按,那不深不浅的口子便渗出血珠来。 “啊!”她像见着怪物一样,瞪着眼将铜镜摔了出去。 她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若说那些抓痕是痒得受不了自己挠出来的,那她脸上坑坑洼洼的小洞是怎么回事? 在精心地保养下,她的脸可是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如今这个皮肤状态,连常年在边境受风吹日晒的糙汉子都不如。 怪不得秦奉天被吓成那样,连她自己看了都接受不了。 张婆子扫了一眼一地的碎屑,又看着惊喜万分的年巧月,叹了口气,“二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你说出来,我好歹能给你想想法子呀。” 年巧月是个爱在心里藏事的,有什么想法从不告诉她,面上情绪淡淡,实际手段比谁都狠。 张婆子今日若不逼她说出来,怕是以后都没机会知道。 年巧月心里憋屈,身边除了张婆子再无人可信任,便将在街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激动,又哭了起来,伤口更痛了。 张婆子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看惯了她的脸,好像也没那么恐怖了。 “你今天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吃,怎么会突然发痒呢?”张婆子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是不是上街时被什么东西咬了?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年巧月也觉得这事奇怪,抹了把眼泪,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碰。而且我戴着帷帽,更不可能是被咬了。” 张婆子面色难看,“还有不受控制地打自己巴掌……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年巧月本人也说不清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只觉得好像有人在控制她的身体一样。 “不会是什么巫术吧?”张婆子瞠目结舌。 本来只是觉得疑惑的年巧月听到“巫术”二字,吓得顿时站了起来。 她发了疯似的大喊:“什么巫术?谁害得我?是不是年宿宿!肯定是她!我要去找她算账!” 张婆子连忙将人拦住,按着她坐回凳子上,“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无凭无据,你过去问她也是不承认的。”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找她算账,而是想想你以后该怎么办。” 张婆子无语,年巧月脸一毁,脑子怎么也坏了,以前可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 年巧月:“什么意思?”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样貌好,家世好,名声好。你虽说是庶出,但到底挂着的是相府的名号,无论如何人家明面上不会小瞧你去。 这家世是有了,可样貌呢?名声呢?你当众被人瞧见了与庆王私会,如果他不娶你,以后还有哪家公子敢要你? 庆王原先对你也是上心的,你还有机会能嫁到王府做个侧妃或是妾,可如今被这么一吓,就连庆王也不敢要你了,你说你以后该怎么办?” 张婆子说话本就不留情面,直白的话语直戳年巧月的肺管子。 年巧月被她这么一说,已经顾不得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扇自己巴掌,也没心情去追究为什么脸上发痒,她只知道要尽可能想办法挽回秦奉天的心! 否则以后没有公子敢娶她,杨月蓉那个毒妇指不定会把她卖给哪个老头做妾呢。 年巧月被吓得狠了,去拽张婆子的衣袖,“张婶,你是个有主意的,快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我不要嫁给老头做妾,我也不要被人唾弃!我要嫁给王爷,我要做王妃!” 张婆子心中鄙夷,都这样了还做王妃的春秋大梦,但嘴上却说着安慰她的话。 “我看今天的事和东厢院那位脱不了干系!她一向和你不对付,处处给你使绊子,定是见你这几日和王爷走得近了,所以才想方设法让王爷厌弃你!” 听着张婆子的话,年巧月一脸愤愤,十指攥得紧紧的,但还是压制住了火气,继续听张婆子说。 “依我看,大小姐是不会让你嫁给庆王的,有她在,就算你做再多努力也没用,倒不如你去与她说和,让她以后别同你作对。 最好,你能让大小姐答应你,帮你嫁给庆王,她有相府大小姐这层身份,又深得皇后喜爱,在皇后面前上上眼药不是问题。再让老爷去皇上面前提一嘴,把这亲事定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若能得她相助,别说嫁给庆王,就是太子妃你也做得!” 张婆子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能看到年巧月风风光光嫁入东宫,凤冠霞帔的模样了。 第96章 打多少巴掌都可以吗 年巧月难掩笑意,庆王和太子,她嫁给谁都行,只要身份地位尊重就没人再敢瞧不起她。 她立马擦干眼泪,满怀希望地看着张婆子,“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年宿宿答应帮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泄气地垂下眼眸,“你也知道,我和她一贯不对付,别让她上帮我了,她不害我就不错了。再说,这种事……我去央求她帮忙,是不是不太合适?” 年巧月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说起男婚女嫁,不由得脸红。 可张婆子是个不要脸的,“这有什么?你去求了再说呗,万一她顾念姐妹情分同意了呢?不然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在东厢房闹她,到时候她烦了,受不了了,自然就答应你了。 依我看,她阻止你与庆王在一起就是怕日后你当上王妃会反过来报复她,你只要承诺当上王妃后不仅不会针对她,还会给她好处,她巴不得让你立马嫁过去! 况且又不用她做什么,只是让她在皇后面前帮你说说好话,再暗示老爷给你和庆王定亲,动动嘴皮子的事。” 年巧月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年宿宿和太子走得近,对庆王没什么别的心思,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见年巧月动了这个心思,张婆子又劝:“你想想,以前你闯了多少祸?大小姐给你背了多少次锅?这次求她帮忙,她肯定会答应的。” “好!”年巧月一口答应下来,也不哭了,瞬间斗志满满。 只要年宿宿答应帮她,一切都好说。 经过张婆子这一通分析,她是看得透彻了,为今之计,要么让年宿宿答应帮她嫁给皇子、公子,最好是庆王或太子。要么就等着到了年纪被杨月蓉卖给老头做妾。 她的名声已经损坏,回不了头了。 年巧月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硬生生看顺眼了自己那张斑驳的脸,这种情况是上不了妆了,她也没打算上。 甚至用粉把自己的嘴唇涂成白色,看起来虚弱又可怜。 忙活完这一切,她才戴上帷帽前往东厢院。 路上不少下人盯着她看,她庆幸自己戴了帷帽。 东厢院。 年宿宿正津津有味吃着芙蓉糕,知画笑容满面地给她倒茶,“小姐,今天真是太解气了!听说二小姐回西厢院后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呢!看她下次还敢不敢惹小姐。” “小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知画冥思苦想,终于记起来了,“惹到小姐,她算是踏到铁板啦!” 这话配上知画幸灾乐祸的语气,年宿宿莫名觉得好笑。 只是她还没高兴一会儿,门外的小丫头来通报:“小姐,二小姐求见。” 她一口芙蓉糕噎在了喉咙里。 “年巧月这会儿不在房里哭,来找我干什么?不会是要找我算账吧?” 知画安慰道:“她怎么敢?小姐的实力她不是没见识过,上门挑事就是主动送死啊。” 年宿宿认同地点点头,让人将年巧月请进来。 年巧月戴着帷帽,立在桌前。 年宿宿坐着,面前放着碟芙蓉糕,她看看拘谨局促的知画,使了个眼色,“知画你先下去吧。” 知画应“是”,退到了廊外。 年巧月将帷帽拿下来,帷帽之下,她一脸平静。 年宿宿有些诧异,按理说道具的时效一过,她脸上的伤也会消失才对啊?怎么还是这么恐怖? 记得在前往西肃的路上,她用系统的道具——“蜜蜂小狗”,变出蜜蜂把年巧月的脸蜇得像猪头饼一样,但第二天就恢复正常了,年巧月还很震惊自己竟然好得那么快。 但其实是道具一失效,它所带来的效果也会消失。 年宿宿细细端详着年巧月脸上的伤,坑坑洼洼已经没有了,都是细长的抓痕,应该是她痒得受不了自己给抓出来的。 她自己伤自己,不是道具的作用效果,所以就算道具失效,她脸上的伤也不会消失。 想通原因,年宿宿松了口气,这算不算她对这个系统又了解多了一点? 年巧月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脸,但被这么盯着看还是会不自在,她侧了侧脸,温声道: “姐姐,我过来是有事想求你。” 年宿宿更震惊了,年巧月心比天高,居然对她说出“求”这个字? 难不成是想让她帮忙治脸?可年巧月并不知道她会医术,也不知道她的脸是系统道具造成的,要求也该去求她那个便宜爹给她找个好大夫吧?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用眼神指了指桌边的凳子,“坐吧。” 年巧月也不扭捏,攥着帷帽抚裙坐下,心里很紧张,怕年宿宿不答应,更怕她会羞辱自己。 年宿宿拿起一块芙蓉糕丢进嘴里,“说吧,求我什么?我只答应我办不到的事,办得到的不行。” 就像有人来找她借钱,借2千万可以,借200不行,因为她真有。 年巧月差点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听懂后心凉了一大截,她都还没说是什么呢,年宿宿就表明态度了,让她还怎么开口? 她盯着芙蓉糕,忧心忡忡。 年宿宿察觉到她的视线,护食地将芙蓉糕圈在臂弯里,“想吃自己买。” 年巧月有些无语,年宿宿的脑回路越想越奇怪了。 想到张婆子的话以及自己的未来,她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好声好气地道: “姐姐,其实我是来和你和好的。” “和好?”年宿宿眼睛一眯,透露出几分不解,“我们什么时候好过?” 年巧月:…… 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理解“话不投机半句多”是什么意思。 忍住,忍住…… 她勉强保持着微笑,“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做过很多得罪姐姐的事,是我不懂事,姐姐要打要骂都可以,我……” “真的吗?”年宿宿惊喜地问,连听她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撸起袖子,朝两个掌心呼了口气,狡黠的狐狸眼迸射出精光,“打多少巴掌都可以吗?” 年巧月:…… 和年宿宿聊天比杀了她还难受。 年宿宿见她不说话,还黑着脸,鄙夷地“切”了一声,“输不起别玩,给你装上了还。” 第97章 卡上编制了 年巧月见她这敌视自己的态度,瞬间急了,伸手想去拉她,“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眼泪欲落未落,好不可怜。 她那不过是客气话、场面话罢了,哪里想到年宿宿真当真了,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就在两个时辰,她的脸才被自己打了几十巴掌,疼得火辣辣,敷了冰好不容易舒服了点,现在一听年宿宿说要打巴掌,她就跟应激似的,脸又疼了起来。 年宿宿嫌弃地盯着那只朝自己的左胳膊靠近的手,在要抓上她时,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盖在年巧月手背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回去,动作行云流水。 “啪”一声,白嫩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 年巧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又低头看自己红肿的手背,眼中有震惊,有委屈,有愤怒,最后都化作泪水,簌簌落下。 “打止!”年宿宿五指并拢挡在她面前,正好遮住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我不是秦奉天,这招对我没有用。你最好别在我面前用,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反倒让你吃嘴巴子。” 两句话,让年巧月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心中羞愧难当,又愤愤不平,她不服,但是得憋着,因为年宿宿是真的会动手。 年宿宿收回手,上下打量她一眼,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我再奉劝你一句,以后这招也别在秦奉天面前用。” 她小声补充了一句:“怪吓人的。” 本来“诸比现世”只是传言,但年巧月这一哭,倒真像枉死的人来哭冤了。 年宿宿再小声,年巧月也听到了,瞬间就懂了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说她现在的样子吓人,会把秦奉天吓跑,这情形刚才已经上演过一次了。 想到这,她的心就抽痛不已,若不是还怀着对年宿宿的恨,让她不容忍自己在年宿宿面前失态,否则早涕泗滂沱了。 她稳了稳心神,秉持着早说完早解脱的心态,她开口道:“姐姐,不管你信与不信,月儿这回是真心来求你帮忙的,请姐姐一定要帮我。” 如果年宿宿不答应,她就如张婆子所说,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之一定要达成目的。 如果年宿宿答应,那最好不过,她顺势卖一卖姐妹情,许诺会给年宿宿一大笔好处,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服务。 无论如何,她都要借年宿宿的势,嫁入富贵人家。 有了这层心理建议,年巧月脸皮都厚了不少,在年宿宿说出“我再说一遍,能做到的不帮,做不到的可以”时,她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自己的诉求了。 年巧月将帷帽往桌上一搁,屁股贴着凳子往前一滑,直接跪倒在年宿宿脚边。 年宿宿坦然接受了这一个大礼,折寿不折寿的,她已经不在乎了,烂命一条就是干! 年巧月见她没躲,心里多了几分把握,“我想求姐姐帮忙,让我嫁给庆王。”她嘴唇嚅动了几下,十分为难地补充了一句:“再不济,太子殿下也行。” 年宿宿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吐槽起比较好。 是说好她没有自知之明,癞蛤蟆想吃猪肉要嫁给庆王呢。 还是吐槽她眉毛底下挂两蛋,只会眨眼不会看,竟把秦君郁放在秦奉天后面呢。 秦君郁明明是planA,是topone。 不过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她、干、不、了! 其实不能全怪年巧月,毕竟她一开始是心怡太子殿下的,但自从那次送汤去给秦君郁被吓了之后,她见到秦君郁就跟避瘟神一样,看都不看多看一眼,更别说想嫁给他。 秦君郁那人,阴暗又抑郁,对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传言他有“厌人症”,不是厌男,也不是厌女,而是厌人。 他不喜欢同人打交道,也没人喜欢凑过去受他的冷眼。 这样的人,嫁过去就是守活寡,与其困在四角天地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丈夫一面,倒不如死了痛快。 所以年巧月能把秦君郁放到选项中,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见她不说话,年巧月慌了,犹豫着小声道: “就算是其他公子也行,只要家世好,家中父兄或本人在朝为官就行。” 年宿宿嘴角一扯,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她上下打量着年巧月,“你还卡上编制了?” “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大字不识几个,小学文凭都没有,你还要求人家是公务员儿?!” 骂完后她是解气了,但发现年巧月好像听不懂,眼神巴巴地盯着她。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我说话难听,先闭嘴了。” 年巧月垂下杏眼,伸手拽了拽年宿宿的裙角,“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是真心喜欢王爷的。今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如果不能嫁给王爷,以后……以后没有公子肯要我,夫人一定会把我嫁给老头做妾的!如果姐姐不答应我,我就在这跪着不起来了!” 她哭得稀里哗啦,已经不顾形象和尊严了,把自己的处境全盘托出,企图激起年宿宿的同情心。 但年宿宿是个缺德的,听到她这么说只会想笑。 况且年巧月不见得真的喜欢秦奉天,只是看中了他“王爷”这个身份,而秦奉天待她也还不错,所以成为了最优选。 否则她刚才就该坚定地求自己帮她嫁给庆王,至于秦君郁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人都排不上号。 年巧月今天肯放下身段来求她,也不是她有多爱,是因为她名声已毁。 万一秦奉天就此厌恶了她,她是真的没人要了。 年宿宿心累,年巧月害她吃了那么多苦,让她帮年巧月,她做不到。 能让年巧月开心的事,她也不想做,她找不到任何一个说服自己帮年巧月的理由。 她双手一摊,无奈道:“你喜欢跪就跪,总之我……” 【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年宿宿眉头一皱,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年宿宿:天杀的!我就不信了,我倒是要看看谁才是这具尸体……身体的主人! “我……” 【再次提醒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第98章 不是风光大嫁,是风光大葬 她闭了闭眼,好,很好,非常好。 年巧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表情似在痛苦挣扎,难不成是在帮与不帮之间犹豫不决? 年宿宿依旧不死心,“我……” 一句话,说不出,咽不下,如鲠在喉,如蛆附骨,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宿主,你就从了吧。】 她从冰冷的机械音里听出了一点无奈的感情。 挣扎无果,她幽怨地看了年巧月一眼,认命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年宿宿:我承认你才是这具尸体的主人。 【系统设定就是这样的,宿主你第一天被控制吗?】 年宿宿:你再多说一句试试呢? 【我说话难听,我先闭嘴了。】 【……】 年巧月又惊又喜,还以为年宿宿会再刁难她一番,让她跪个二三个时辰或是借机羞辱,但是都没有,年宿宿就这么答应了。 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好消息。 年宿宿是相府嫡长女,得年丞运和杨月蓉的宠爱,私下里和太子有些交情,明面上又得皇上欣赏、皇后的青睐,有她为自己从中周旋,还怕嫁不到好人家吗? 年巧月脸上难掩笑意。 年宿宿却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泪水打湿芙蓉糕,破系统你个杀千刀。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毫无征兆地背锅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不能拒绝年巧月”任何要求这一条? 年宿宿:天杀的!我也要当女主!我也要女主光环! 【已收到宿主请求,请宿主耐心等待哦!】 年宿宿:这跟投简历,hr跟你说回去等通知有什么区别?我看是没戏了。 她并不指望这个毫无人性的系统能给她发福利。眼前还跪着个年巧月要处理。 “你要是想跪我没意见,烦请跪到门外去,我这小房间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年宿宿没好气地说道。 年巧月破涕为笑,她肯定不想跪的,立马扶着桌角站了起来。 瞧着年宿宿脸色难看,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年宿宿该不会是骗她的话?或者把她嫁到官位不大破事不少的哪个纨绔少爷府里。 这样自己的一生就毁了,她压下心中的忧虑,笑着问: “那姐姐打算怎么做?我能嫁给王爷吗?” 问清楚总是没错的,有年宿宿一个准信,她也能安心些。 年宿宿语气淡淡,“你想嫁给庆王吗?” 年巧月:“是。” “万一他不愿意娶你呢?” 这把年巧月给问住了。 庆王若不愿意,她确实强迫不了,而年宿宿虽身份尊贵,也不能拿一个皇子怎么样。 思来想去,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办法。 “姐姐,不如你去求皇上给我与王爷赐婚吧?或者让爹去求也行,只要皇上点头,就算王爷再不愿,他也不能抗旨。如此一来,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年巧月越说越觉得可行。 倘若只是两家说亲,从定亲到成亲少说也要准备个大半年,中途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故,这桩婚事就黄了。 可若有圣旨,只要她待嫁期间安分守己,让人挑不出错处,皇后与王爷就没有理由能阻止她进门。 年宿宿听完,眉心紧蹙,并不觉得是个好主意,这分明是强买强卖啊。 秦奉天是个傻的,可皇后不傻。 皇后厌弃年巧月,自有一万种办法不让她过门,就算有圣旨又如何?为了秦奉天的成皇之路,她可以铲除一切障碍。 到时等着年巧月的就不是风光大嫁了,而是风光大葬。 这并不是恶意揣测,而是前车之鉴。 记得上次皇后单独召她去钟粹宫谈话,说的就是与秦奉天的婚事,那会她还太单纯,毫不掩饰地拒绝了皇后,结果得到的却是系统提示她达成隐藏结局——远离故土,番邦和亲。 一个相府嫡女尚且落得这么惨的结局,更何况是年巧月这个不受宠的庶女? 留她一具全尸就不错了。 “不……”年宿宿正要拒绝,脑子里又响起:【宿主……】 不等系统说完,她立马笑盈盈改口:“好,就照你说的办。” 只说不能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没说一定要去做吧?更没说一定要做到吧?也没说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吧? 【宿主,您这是作弊行为!被管理局发现了要受到惩罚的!】 年宿宿:闭嘴!我做过的弊比你吃过的电池还多。你不说,我不说,管理局的人怎么知道?除非你背刺我。 【我不吃电池。】 年宿宿:…… 年巧月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脸上又划过一抹疑惑。 年宿宿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姐姐,你……” 年宿宿暼了她一眼,“我以前骂你给你骂爽了是吧?” 年巧月咽了咽口水,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她能和年宿宿这么心平气和地对话,画面挺诡异的。 年宿宿拿了块芙蓉糕丢进嘴里,大言不惭道:“我现在金盘洗嘴了,以后都不骂人了。” 年巧月当然不信。 只不过得了年宿宿的承诺,她的目的就达到了,甚至没说要给年宿宿好处的事,抱着帷帽,踩着雀跃的小碎步出了东厢院。 知画见年巧月走得这么高兴,心里很不是滋味。 进门见年宿宿一脸淡定地喝着茶,更不明白了。 两位小姐从前见面,要么双方都争得面红耳赤,怒目圆瞪,要么一方笑眯眯,另一方气冲冲。 今儿倒是怪了,一个面色如常,一个欢天喜地。 “小姐。”知画小碎步挪到年宿宿身侧,给她添茶,“二小姐刚才说什么了呀。” “她想让我帮忙求皇上赐婚。”年宿宿也不瞒她,直接说了出来。 知画手一抖,险些没拿稳茶壶,二小姐一个姑娘家,怎么来找小姐说这种事?也不觉得羞!她不要脸,小姐还要脸呢!若被人不小心传了出去,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 不,就算传了出去,也是二小姐传的!想故意坏了小姐的名声。这次与太子殿下的事就是她干的!保不齐还有下次,小姐你可得多加防范呐。 看着炸毛的知画,年宿宿忍俊不禁,果然小孩子就是心直口快。 骂了年巧月一通,知画又问:“二小姐想嫁的是庆王吗?” 第99章 王爷恕罪 “嗯。”年宿宿点头。 “可刚才王爷都被二小姐吓得站都站不稳了,怎么可能会娶她呢。”知画挠了挠头,“二小姐对王爷的情义自不用说,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但王爷对二小姐嘛……似乎不是那么上心。” 知画年龄小,对情爱之事还不开窍,但她也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她的全部,而不是只爱她漂亮的那一面,看到狼狈不堪的一面就吓跑了。 年宿宿不置可否,耐心地给知画解释: “所以年巧月才让我请皇上赐婚啊。有了圣旨,除非庆王敢抗旨,否则还是要娶的。” 关于皇后那头的猜测,她没说,怕吓着知画。 而且就算说了,知画只会天真地回一句:“不会吧,皇后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那小姐你答应她了?”知画这话不像疑问,像在求证。 想起年巧月出门时容光焕发的样子,她就算不问也知道答案。 可还是想问问小姐,为什么? 虽然小姐对庆王没有男女之情,二小姐若嫁给庆王对小姐也无任何坏处,可她就是觉得,小姐不应该帮二小姐。 年宿宿知道知画想问什么,但她没办法解释自己身不由己,只能寻了个借口骗她。 她装作无奈的模样,“你都不知道,刚才她一来就给我跪下了,还说我不答应她就长跪不起。我一想,这哪行啊,她的脸都成那样了,晚上待我房里我不得吓死,只能先假装答应咯。” 知画一副“小姐英明!”的表情,“是!虽然说拿外貌攻击人不好,但是二小姐先拿外貌攻击我们的。我们这顶多算……算……” 年宿宿:“正当防卫。” “没错!正当防卫!”知画笑得合不拢嘴。 此时的庆王府。 秦奉天两手握拳,在中堂来回踱步,底下两名幕僚大气不敢出,颔首低眉立着。 “你们两个倒是给本王出个主意啊!成天就知道王爷稍安毋躁,王爷息怒,王爷恕罪!本王养你们是为了听这些的吗!”秦奉天气得鼻孔喷气。 两名幕僚很少见秦奉天发这么大的火,此时同步跪了下去,齐声喊:“王爷恕罪!” 秦奉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 他往圈椅上一坐,大掌拍在几案上,震得琉璃盏响叮当。 一旁传话的公公大汗淋漓,不敢走,更不敢劝。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后让他来传庆王进宫时脸色很不好看,到了庆王府发现庆王亦是面色如泥。 战战兢兢传完了话,庆王又急又恼,让人传了两名幕僚来问话。 直至现在,过了一刻钟,庆王也没有动身进宫的意思。 太监觉得自己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两名幕僚更是莫名其妙,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忙地赶来,就听到王爷问: “母后怎么会这个时候传我入宫?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然后手指头一一点过两人,急声高喝:“你们俩说!母后召本王进宫是不是要兴师问罪!” 他们不敢说,不敢动,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惶恐和疑惑。 皇后又不是第一次召他进宫,为何这次这么激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 秦奉天气得翻白眼了,“就知道你们两个废物靠不住!” 其中一名幕僚斟酌着开口: “王爷少安毋躁,说不定皇后娘娘只是传王爷进宫说些家常话呢。” 另一名紧跟附和,“是啊,王爷息怒。皇后娘娘常有传王爷进宫的时候,所说之事或大或小。属下无能,无法猜透其中之意。” 两人伏地一拜,齐声道:“请王爷恕罪。” 秦奉天闭眼按了按发胀的额头,他有预感,这两个人再说多一句话,他就要炸了。 “滚。” 两名幕僚面面相觑,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滚!” 两人麻溜地滚出去。 只剩个传话太监,如履薄冰。 看了眼时辰,再不过去皇后娘娘该生气了。 幸亏秦奉天缓了一会儿就随他进宫了。 钟粹宫。 秦奉天心不在焉,忐忑不安地拾步上阶,没看到从里头出来的人,两人差点撞上。 两名随行太监吓得魂都丢了,上前将两人搀住。 秦奉天一肚子火正无处发,这人算撞枪口上了,他横眉竖眼,正要开骂,抬眸一看清来人,怒气一下就咽了回去,连忙拱手行礼,“皇叔。” 秦泽海被外头的日光晃了眼,直皱眉,“天儿,你母后心情不好,待会可别惹她生气。” 他能做的就是提个醒儿。 秦奉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将两名太监赶走,拉着秦泽海走到一边。 “皇叔,你刚从里头出来,可知母后传我来所为何事?” 万一是因为年巧月,他可不好交代。 毕竟与年巧月私下约会是他,当街当众被人揭穿也是他。 年巧月固然有错,可母后三番五次提醒过,让他不要与年巧月有来往,他非但不听,还丢人丢到大街上。 不知母后知道了该有多生气,多失望。 秦泽海看了四周一眼,见没人,才压声告诉他:“多半是因为年二姑娘的事。” 他来钟粹宫有一两个时辰了,和二娘浓情蜜意,谈笑风生。 偏偏这时周福海来报,说庆王出事了。 听完周福海将事情始末讲述一遍,他大概也知道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完了。”秦奉天面如苦瓜,五官拧成一团。 “皇叔救我……”他可怜巴巴地拽了拽秦泽海的袖子,“皇叔,你最懂母后的心思了,你快告诉我,我要怎么说,怎么做,母后才肯原谅我?只要母后肯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秦泽海:“那让你和年二姑娘老死不相往来你愿意吗?” 秦奉天犹豫了。 想到年巧月那张脸……也不是不行。 想到年巧月可怜的身世……不行。 想到年巧月面目全非的脸……也不是不行。 想到年巧月吃过的苦……不行。 两种念头在脑海里不停交战。 他愁得很。 秦奉天抓耳挠腮,“哎呀,除了这个没别的法子了吗?” 秦泽海:“没有。” 第100章 想争储吗 秦泽海本想吓一吓他,好叫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见他一副死到临头的哀怨模样,便于心不忍了。 秦奉天是个单纯的,皇后让他做什么,他便去做,自小如此。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秦泽海怕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他拍拍秦奉天的肩头,宽慰道:“娘娘一向疼你,你若好好磕头认个错,再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一哄,她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秦奉天苦大仇深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容。 但转念一想,这事闹得这么难堪真有那么容易收场吗?母后一生气,可是谁都哄不好的。 他的脸又垮了下来,抬头看了眼“钟粹宫”的匾,那三个字越看越像“阎罗殿”。 秦泽海笑了笑:“皇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也是。”秦奉天嘴一咧,悬着的心落了大半。 辞了秦泽海,秦奉天进入钟粹宫。 皇后早已经屏退了所有侍候的宫人,殿内静悄悄。 秦奉天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步子不由得变慢。 往里面走,他的目光落在凤凰朝天雕花大屏风上。 缕缕香烟从屏风后飘出,钻入鼻尖的是浓郁的安息香的香气。 秦奉天低着头,拨开垂下的帷幔,绕过屏风入到内室。 皇后侧躺在软榻上,眼睛微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揉着太阳穴,眉心轻蹙。 “母后。”秦奉天试探地唤了一声。 皇后缓缓睁眼,见到他又闭上了,什么话也没说,呼吸却明显变沉重了。 秦奉天脑子里过了一遍秦泽海的话。 只要他态度好点,乖乖认错,母后一定会原谅他的! 嗯!没错! 他握了握拳,信心满满。 “母后,儿臣知错了。”秦奉天将头埋得极低,“儿臣不该违背母后的命令,不该私下和年二姑娘见面,更不该……不该被人当众看到。” 说完一通,他抬眸打量皇后一眼,又快速垂眸。 母后反应平平,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可他从出府到进宫,反思了一路,所犯的错不过就这几样,难得成是还遗漏了什么? 他正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皇后突然发话了。 “天儿,本宫为你操心这么多年,事无巨细地给你安排好一切,煞费苦心为你铺路,唯恐你心思过纯被人所害,做得也算够多了。”皇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儿子,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苦心经营,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所求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儿子这么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就算了,她自会安排好一切,扶他上位,可如今儿子竟敢忤逆她!今天敢忤逆,明天就敢断绝母子关系。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她多年的心血就毁了。 皇后攥紧了五指,指甲陷进掌心也不觉得痛,这点痛远不如她的心痛! 秦奉天:“是,母后为儿臣做的一切,儿臣都看在眼里。” 皇后见他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道:“你如今长大了,若不想由母后管着,母后便依了你,干脆撒开手,什么都不理了,你愿意做什么就什么,本宫绝不多说一句。” 秦奉天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母后怎么说得好像要跟他断绝关系一样?还说以后都不管他了! 这怎么能行!若没有母后帮他在朝中打点关系,他是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更别说与秦君郁争什么。 他攥紧拳头,直挺挺跪下,“母后,儿臣真的知道错了,您别说这样的话来吓儿臣好不好?” 他伸手想去拉皇后的衣袖,皇后往回一抽,他抓了个空。 皇后坐起,抚平衣裳上的褶皱,语气既平淡又疏远,“你回去吧,本宫没有话要说了,以后也不会再传你来。” 秦奉天又急又怕,连忙膝行往前,双手抓住皇后的胳膊,“母后!” 他是真没想到事情竟严重到这个地步。 皇叔明明说了,只要他肯认错,就一定没事的,可母后这个态度,分明是要与他断绝来往了呀! “母后,你要打我骂我都行,我都认了,可是……可是您不能不管我呀!”秦奉天几乎要哭出来了。“母后最疼我了,定不忍看我一个人对付秦君郁的是不是?” 他吓得连秦君郁都搬出来了,事涉储君之争,他心里觉得母后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手。 皇后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容,很快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她俯下身,凝视着秦奉天。 秦奉天感受到头顶的压迫感和目光,不自主地缓缓抬头。 两人对视着,一个惶恐不安,一个阴沉冷静。 她压低声音,问道:“天儿,母后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争储吗?” 话题转移到储位之争,氛围一下就不同了,就连周遭的空气都沉寂了。 秦奉天收回手,颤颤巍巍地低下头,内心不停重复着:我不想。 他不想,可母后希望他当太子。 他不想让母后失望。母后想要的,他要尽可能地得到,所以他坚定地点头,“想。” 反正有母后在,就算日后他当上太子,也能活得逍遥自在。 问完这句话,皇后几乎筋疲力尽,她松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不由得心软。 她将秦奉天扶起来,语气柔和,恢复了往日慈母的形象,“天儿,你若是还想本宫帮你,便要答应以后不能再和年二姑娘见面,你可能办到?” 秦奉天一怔,这个问题皇叔在门外也问过,不愧是最了解母后的人。 他在皇叔面前没能选出答案,在母后这也一样。 他的顾虑很多,不止是因为看到了她吓人那一面还心有余悸。 而是若就这样避着年巧月,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以貌取人之辈? 见着她面目全非的脸就不愿同她来往了。 这不是大丈夫所为,他不能坏了在年巧月心中自己高大伟岸的形象。 尽管他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让年巧月知道! 第101章 王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他踌躇起来,好不容易才把母后哄好,再说不肯,她定要生气。 这回可能真就和他断绝母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半晌没说话,皇后语气立马冷了下来,“怎么了?不愿意?” “不是不是!”秦奉天脱口而出,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就是不能违背母后的任何意思。 皇后莞尔一笑,“本宫就知道,天儿最懂事,知道轻重,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 秦奉天看到皇后露出笑容,暗暗松了口气,连说话的语气都轻快许多,“我都听母后的。” 至于年巧月那边……现在不能与她决裂,便拖到以后再说,反正他一想起那张可怖的脸就吓得双腿打战,这面不见也罢。 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 皇后心情大好,命人布了晚膳留秦奉天下来一起用膳。 用膳时她明里暗里为年姑娘说了不少好话。 知道儿子对年姑娘不感兴趣,她便专挑那些优点说,什么样貌、性格、家世……然后再告诉他娶了年姑娘的好处。 见儿子没有反感,还听得仔细,偶尔赞同地点点头,皇后很是高兴。 她知道,天儿这是把这些话听进心里了。 以往有年巧月在,天儿一听到“年姑娘”这三字就直皱眉,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意见很大,听她夸年姑娘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当回事。 这回总算是能好好听进耳朵里了。 秦奉天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只有在聊到年宿宿时才有几分精神。 比起年巧月,年宿宿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都是上乘的,就是这性子……他不敢恭维母后所说的“温柔恬静”,当初“大葱蘸酱”和“夜半惊魂曲”可给他留下了不小阴影。 从钟粹宫出来时,想到年宿宿的行事做派,他仍旧觉得害怕。 不过若非要娶年宿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性格可以装,脸却是实打实的,美便是美,丑便是丑。 爱美女之心,人皆有之,秦奉天也不例外。 想通这一点,秦奉天也不恼了,美滋滋出了宫。 回府的路上路过相府,他想起来年巧月。 既不能让年巧月发现自己是因为她的脸烂了才疏远她,现在就该有所行动才是,于是吩咐下属到府中库房拿些去疤痕的药送去给年巧月。 相府,西厢院。 年巧月看着一桌子瓶瓶罐罐,感动得几乎要落泪。 碍于旁边还有个外人在,她矜持得没把情绪表露出来,只是放在膝上的双手激动地攥住了手帕。 “年二姑娘,东西已经送到了,小的回去复命了。” 侍卫恭敬地揖了一礼,转身正准备离开。 年巧月将人叫住,“等等!” 侍卫又转过身来,看着她,“二姑娘还有何吩咐?” 年巧月欲言又止,一副女儿家娇羞的模样,她咬着下唇,看了旁边的张婆子一眼。 张婆子立马会意,笑眯眯地问道: “王爷只是叫你送药过来?可还留了什么话给二姑娘吗?” 年巧月脸红得发烫,虽然是张婆子开口问的,但还是会不好意思。 本以为王爷会被她吓得以后都不理她了,没想到转头就命人送了药过来,这说明王爷心里还是有她的。 想到这一层,年巧月的脸更红了。 侍卫脑中过了一遍王爷吩咐他送药时的场景…… 王爷在回府的路上就下了令,让他送一些去疤痕的药到相府给年二姑娘。 他斟酌了一路,送一些是送多少? 到了王府,他见王爷心情似乎不错,便壮着胆子问了句: “要送多少?除了去疤的,要其他的药吗?” 哪知王爷立马怒了,大声吼道: “这种小事也要问本王!本王的府上难道还缺这些药用吗!有多少送多少去!” 侍卫见他暴怒,不敢再问,庆王府库房里所有去疤膏如今都在这桌子上了。 原本他还不知道为何要送这种药,但进来见到年巧月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 “王爷没有留话。”侍卫如实回答。 见到年巧月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又怕惹二姑娘不高兴,王爷会怪罪他,便又补充道: “王爷才从皇后娘娘宫中回来,心情不佳,只吩咐小的把库房里所有去疤膏都拿来给姑娘,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年巧月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使眼色让张婆子将人送出去。 年巧月看着满桌的去疤膏,心里跟吃了蜜枣一样甜。 张婆子将侍卫送走,忙不迭地将门关上,凑到年巧月身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二小姐,王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你听到那小侍卫刚刚怎么说的没,王爷才从皇后娘娘宫里回来,心情还不佳,可就算是这样也没忘记派人给二小姐送药来! 王爷当真有情有义,对您也上心!依我看呀,您嫁入庆王府当王妃是迟早的事!” 年巧月害羞地娇嗔了一句,“张嫂,你说什么呢。王爷是心善,才记着我脸上的伤,怎么就扯到那事上去了。” 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听张婆子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还是要假装矜持,实际上她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张婆子哪能不知道年巧月的心思,拿起一个小瓶子塞到她手里,揶揄道: “二小姐,也就您不知道王爷的心意,明眼人儿都看出来了。 您看刚才王府的下人对您的态度,他之所以恭恭敬敬,还不是得了王爷的命令要对您客气些吗? 二小姐还没过门呢,就先立起主母的威严了!” 张婆子一脸得意,心中觉得自己也跟着威风了起来。 年巧月又害羞又高兴。 张婆子说话是直了点,但胜在中听,三两句话就让她忘了脸上的伤,满眼都是幸福。 年巧月突然想起一事,笑容收敛了几分,“张嫂,你说,王爷既然没有嫌弃我,那是不是就不需要求年宿宿帮忙了?” 毕竟她不信年宿宿是真心帮自己的,若非迫不及待,她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特别是年宿宿。 张嫂不以为然,“大小姐既然已经答应帮您,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再说,王爷现在不嫌弃您,保不齐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若比这次还严重,别说王爷如何想,就是皇后娘娘那关,您都过不了。” 第102章 太子是冤枉的 是了,还有皇后那关…… 年巧月的甜蜜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取而代之是无尽的愁绪。 皇后本就不喜欢她,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出身,二是样貌才情,这两样她都比不过年宿宿。 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皇后对她的印象只会更不好,日后真的能顺利嫁入庆王府吗? 张婆子见她忧心忡忡,提醒道:“所以呀二小姐,有圣上赐婚才是最稳妥的。” “嗯。”年巧月不置可否,她还是需要年宿宿的帮忙。 …… 明德殿。 大理寺卿呈上折子,是关于太子挪用公款、以权谋私的调查结果。 五日前丞相请皇上彻查此案,皇上便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大理寺。 查得好与不好,无非是让他选得罪太子还是贤王。 太子是冤枉的,这是事实,可他若将这件事实摆到皇上面前,贤王必定不满,连带着庆王党的人也会对他有意见,如此一来,就算他是中立派的,也跟站队太子没什么区别了。 大理寺卿知道,皇上如此放心将案子交给他,无非是看中他平时克己复礼,老实本分,跟着年丞相勤勤恳恳做事。 他也知道丞相这次是站在太子那边的,并不打算与贤王同流合污,于是他只能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报上去。 至于结果如何,全凭皇上定夺。 在皇帝看折子的期间,大理寺卿已经出了一身汗。 皇帝眉头紧锁,将折子扣下,审视着高台之下、颔首低眉立着的大理寺卿,“所以,太子是冤枉的?” 大理寺卿应“是”。 明德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情况不明,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语气平淡,让人猜不透他的态度,“你与众卿说一说此案吧。” 大理寺卿咽了下口水,依言道:“臣已查明,关于太子殿下挪用公款三百五十两种情况不实。那三百五十两的确进了殿下的铺子,但殿下对此事并不知情,是掌柜的鬼迷心窍,借着殿下的名号吞下银子,而后被贤王查到,掌柜怕惹来杀身之祸,便栽赃是殿下吩咐的。” 皇帝:“木兰秋弥是皇家围猎的活动,银子也都是由户部侍郎和度支尚书经手签字下发的,一个小小的掌柜,如何有能力吞了三百五十两?” 银子是掌柜吞的,可若没有秦君郁从中协助也说不过去。 如果真与秦君郁无关,那问题就只能出在那两个拨银子的人身上。 户部侍郎与度支尚书汗流浃背,听到皇帝点自己的大名,两人同步出列,跪倒在殿中。 户部侍郎:“皇上,臣一贯恪尽职守,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来呀!请皇上明察!” 度支尚书:“皇上,臣在朝为官多年,怎会不知公款私用,贪赃枉法是大罪!再怎么样,也不敢在木兰秋弥的大事上动手脚啊!” 两人悲愤交加,字字啼血,真像被冤枉的忠臣。 皇帝按了按眉心,这套戏码他每天都要见不下三次,早就厌烦了。 抬了抬手,他示意大理寺卿继续往下说。 大理寺卿将头伏低了些,下面的话才是最要紧的。 “掌柜的招了,说银子是户部侍郎送到铺子里的。” 众人唏嘘不已,没想到户部侍郎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好了!”皇帝怒拍龙案,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秦泽海悄悄看了秦君郁一眼,发现他神态自若,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再结合大理寺卿的话,他不由得怀疑,掌柜是不是反水了? 不应该啊,他查过了,那名掌柜在秦君郁手下做事不过半年,是个胆小怕事的,最在乎的就是他一家老小。 他派去的人抓了掌柜的母亲、媳妇和孩子,用他们的性命做要挟,掌柜怎么可能敢不听话? 想到此处,他额上已经渗出一层细汗。 若掌柜真的反水,户部侍郎大概是不中用了。 听大理寺卿所言并未提及他半句,说明秦君郁不打算将他牵扯进去,是担心皇帝起疑吗? 秦君郁似有所觉,微微侧目,余光便见到秦泽海紧盯住自己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视线,心中冷笑。 秦泽海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他只是动户部侍郎这枚棋子,而不顺势把他拉下水。 是因为掌柜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本就有替罪羊的嫌疑,他若再大肆把贤王牵涉入内,难免令人怀疑,他是以身入局,想嫁祸给贤王。 虽有机会让皇帝对贤王起疑,但于他自身而言亦弊大于利,所以只能把户部侍郎推出去。 贤王失了一个得力助手,他全身而退,不亏。 皇帝抬手,指着户部侍郎,厉声呵斥:“你说,可有此事?” 度支尚书吓得脸色发白,户部侍郎更是抖如筛糠,如今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们预测的那样,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户部侍郎胸膛剧烈起伏,脖子转动朝秦泽海看去,企图求一个指示。 秦泽海也不知秦君郁的目的,到底是只针对户部侍郎一个,还是冲他来的? 户部侍郎若不认,皇帝必定要再往下查,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可若认了,万一秦君郁还留有后手,把他也供出来,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帝等得不耐烦了,目光阴冷,“户部侍郎,朕问你话呢,若敢有半句假话,朕现在就叫你人头落地!” 公款私用,罪不至此,皇帝是气极了才会说这种话。 户部侍郎的心死了又死。 秦泽海看着他,于心不忍,最终闭上眼点了点头。 户部侍郎得了指令,苦笑一声,攥紧拳头,他取下官帽,伏地叩拜,“大理寺卿所言非虚,臣鬼迷心窍,见钱眼开,贪赃枉法,罪不可赦,请皇上降罪。” 皇帝手里拿着大理寺卿呈的折子,又看了一遍,咬牙切齿道:“好,好一个户部侍郎,竟敢背着朕做这种事! 来人!把他拖出去,杖责五十!削去官爵,即日起不准再踏入皇宫一步!” 户部侍郎一直含在眼里的泪,终究落了下来,他又拜,高声道:“谢皇帝恩典。” 第103章 李代桃僵 几名护麟卫将户部侍郎拖了出去。 大理寺卿回头看眼,见他泪流成河,满面悲怆,自己也不由得心惊。 站队,说好听点是找个靠山,说难听点就是一场豪赌。 站对了,等事成那天自然风光无限,但也有在这条路上成为牺牲品的,户部侍郎就是最好的例子。 倘若站错了,后果不堪设想,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大理寺卿看了眼站在前头的年丞相,更坚定了要追随他站中立的想法。 事情到此,太子党的人皆松了口气。 用一个不忠不义的掌柜,换一个户部侍郎,他们不仅是赚了,而是赚得盆满钵满啊! 可就在大理寺卿要起身入例时,有一人站了出来:“皇上,臣有一处不明。” 大理寺卿本就如惊弓之鸟,被这么一吓,还没完全站直的腿一软,“扑通”又跪了回去。 他面色如纸,汗如豆大。 说话的是贤王秦泽海。 秦奉天前几年就自请不上朝了,所以替他在朝堂周旋的是贤王以及庆王党的人。 秦泽海走到大理寺卿旁边,垂眸睨了他一眼,眼中蕴蓄着怒意和不屑。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刻板守旧,死都不懂得迂回的老古板。 很显然,年丞运、大理寺卿都是老古板,中立派的人更是! 他明明已经派人送了礼到大理寺,希望大理寺卿能懂他的意思,在呈词上做些手脚,好让皇帝对太子失望。没想到那份礼连大理寺都没进去,就完璧归赵了。 若非如此,秦君郁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吗? 他失了一个得力助手,秦君郁却全身而退,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如果他受的伤是十分,那也要让秦君郁承受五分! 一想到这,秦泽海就怒上心头。 他跪了下来,“皇上,臣觉得此案疑点过多,并不像大理寺卿所说的那样。” “哦?”皇帝眉尾一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秦泽海:“一个小小的掌柜怎么会有胆子私吞国库的银子?如果说没有人授意,臣是万万不信的。 再说,此事是发生在太子眼皮子底下,难道太子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管不住吗? 就算太子对此事不知情,也有连带责任,对属下疏于管教,以致滋生贪赃枉法之风! 如若以后谁犯了事,都将底下的人推出来顶罪,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国将不国,法将不法!” 他说得慷慨激昂,额角青筋暴起。 如果说前面的话是想把责任推到秦君郁头上,那么后面的话直接就给秦君郁扣上一个“李代桃僵”的帽子。 不仅是秦君郁,连大理寺卿也要被治个“以权谋私,包庇太子”的罪。 大理寺卿不敢说话。 贤王摆明了是要拖太子下水,他敢多话,不仅讨不到好处,反而死得更惨。 神仙打架,凡人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君郁,他又怎会不知此案了结突然,一切都太过刚刚好。 先是掌柜承认是自己一人所为,与太子无关,供出了是户部侍郎是主谋,而后户部侍郎直接认罪,无一句辩驳。 党派之争,牺牲已经常态,他立即当众削了户部侍郎的官爵就是为了给众人一个警告,让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 可此事究竟是贤王做局,栽赃陷害太子,还是太子以身入局,想断掉贤王的左膀右臂。 如是前者,太子将掌柜推出来倒也可以理解; 如是后者,贤王被摆了一道后恼怒要让太子也付出代价,也能说得过去。 究竟是谁做的局,皇帝暂时没有定论。 太子党的人坐不住了,纷纷进谏。 “皇上,太子殿下自从西肃回来后便接手木兰秋弥的事务,忙得脚不沾地,几日不曾休息!前几日晕倒在猎场,殿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瞒下了此事,唯恐圣上担心!殿下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 “皇上!太子殿下是东宫之主,手底下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朝中事务繁忙,殿下无暇顾及其他,才让人有可乘之机,与那背信弃义之辈苟合诬陷殿下,殿下何其无辜啊!” “皇上!殿下为人如何臣放在眼里!此事殿下定是为人所害,险些让皇上与殿下父子离心,何其可恨呐!” “皇上!若是如贤王所说,底下人犯事,就是上头的人管教不当,应连坐受罚。那么贤王身为殿下的皇叔,是不是也可以说贤王对殿下的教育不到位,才使殿下行差踏错,也该罚。 臣再冒着杀头的死罪斗胆说一句,天下人皆是圣上的子民,那么天下人犯错,岂不是都是皇上的责任!” …… 追随贤王的人不甘示弱,也纷纷进言,将秦君郁一顿批。 一个个,说得有理有据,愤愤不平。 不一会儿,站着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殿中央跪倒了一大片。 皇帝被吵得头疼。 秦君郁气定神闲地出列,在各色的目光中,他拱手,声音清冷,缓缓道: “父皇,儿臣对此事并不知情,大理寺卿已查明真相,户部侍郎对罪行供认不讳。父皇若还是认为儿臣不清白,儿臣愿受任何责罚。” 反正户部侍郎已经认罪伏诛,事实摆在眼前,贤王纯属是无理取闹。 只要他不认,贤王就没有任何办法。 秦泽海知道他这是以退为进,正要出言驳斥,便又听到他道:“皇叔既然不信儿臣,儿臣只好请父皇将木兰秋弥的事务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去办,以此自证,儿臣从无非分之想。”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把头埋进了胸口里,全然没有进谏时当仁不让的气势。 当时皇帝将远在西肃的太子急召回京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朝中无人能担此大任吗? 圣上登基以来,这项工作每年都是太子经手去办的,他们不清楚围猎的流程,其中细节更不用说,也拿不准要用多少银子。 哪些地方要多花,哪些地方可以少花,心里没个底,便束手束脚,哪能办成事呢? 皇帝对木兰秋弥很是重视,眼前月底就要开始了,太子却在此时撒手不管,试问谁敢去接这个烫手山芋? 第104章 再敢有意见试试看 朝中竟无一人敢言,他们都怕太子真撂开手,皇帝把这活儿塞到自己手里。 就连秦泽海都不由得忌惮几分。 他一进言,秦君郁就一副“你不信我,我就不干了”的模样,到时皇帝一定会让他顶上的。 他一年不曾回京,对朝中事务还未熟悉,万万不能接手这个烂摊子。 皇帝沉吟片刻,脸色缓和了几分,他看着秦君郁,“太子言重了,贤王只不过是依着案子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又不是真的怀疑你,何必要闹得这么严重呢。” 众人都听出来了,皇帝也不想撤秦君郁的职,于是纷纷附和道: “是啊,殿下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若没有殿下,木兰秋弥定办不下去。” 三个党派难得意见一致,话术几乎相差无几。 秦泽海不甘心,双拳握得极紧,手背青筋暴起。 皇帝扬了扬下巴示意众人安静,他合上大理寺卿的折子,“诚如太子所言,户部侍郎已经服罪,此案到此为止,日后谁都不准再提。” 朝臣伏拜,齐声高呼:“皇上圣明!” 秦君郁静跪不动,眸中闪过一抹得意。 他身旁的秦泽海也没动。 秦君郁依旧不买单:“父皇,儿臣的确难担大任。 依儿臣看,皇叔对儿臣颇有疑虑,既不信儿臣,不如就让皇叔接手吧,父皇以为呢?” 言简意赅——父皇,这还有个人不服呢,您看怎么办吧? 皇帝瞬间沉了脸,扫视下方的众人,天子不怒自威,惊得他们纷纷低头,心中默念: 不关我事,不要看我…… “贤王,你对此案还有什么看法吗?”皇帝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压迫和威胁,似乎在说:你再敢有意见试试看。 秦泽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惶恐不安,与身侧心如止水、神色自若的秦君郁形成鲜明对比。 秦君郁用木兰秋弥作筹码,现在皇帝和众臣都站在他那边,生怕一个不小心激到他,自己就会惹祸上身。 他再不服,又有什么用呢? 秦泽海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朗声道:“皇上,臣相信太子殿下是清白的。” 挪用公款一案,到此了结。 众人各怀心事,起身站回自己的位置。 通传太监来报,司马将军在前线率三万士兵将南疆五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直追到南疆边境才罢休。 皇帝大喜,群臣朝贺。 四月前南疆大军在琉璃边境滋事,隐约有进犯之势,皇帝派司马将军率兵出征,两方周旋、交战四月之久,直至今日才传来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明德殿内紧张压抑的氛围一扫而光,众人喜笑颜开。 皇帝大手一挥,决定今夜在庆晖殿设家宴,宴请百官及其家眷,共同庆贺。 而在明德殿内伺候的宫人一律得了赏。 下朝时,众人脸上不可多得地挂了份笑容。 年丞运与大理寺卿并肩往外走着。 “丞相,留步。” 闻声,年丞运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是秦泽海。 秦泽海步履匆匆,朝他走来。 年丞运给大理寺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 大理寺卿先行出宫。 周围都是下朝正往西值门走的官员,并不方便说话,两人默契地下了台阶,移步到不远处的石狮像后,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丞相怎么走得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呢。”秦泽海揶揄地笑着。 年丞运就没他那么好心情了,抬头看了眼还未完全升起的太阳,他眯了眯眼,双手背到身后,“王爷,有话直说,老夫不喜欢拐弯抹角。” 贤王虽是皇帝的亲弟弟,但与皇帝并不亲,又是一个月前才回京,身份和地位自然不能和年丞运这个深受皇帝信赖的开国元老比。 所以与秦泽海说话,他不必溜须拍马。 见他态度如此,秦泽海并不恼,反而笑起来,“丞相还是那么直白。” 年丞运没接话。 “既如此,本王不妨直问了。”秦泽海朝明德殿瞧了一眼,“丞相以为,皇上大办家宴,意欲何为?” 如果只是为了庆祝琉璃大获全胜,便宴请百官,下发赏赐到各府便是,可皇帝却特地说了“携带家眷”,这四字耐人寻味。 加上前几日到钟粹宫时,二娘告诉他,皇帝有意给几名皇子说亲,准备寻个由头将各世家小姐召进宫中,好好相看,若有合适的,便当场定下婚约。 两件事联系起来,秦泽海不由得琢磨起皇帝是否要在今夜的宫宴上为皇子们选妻。 毕竟秦奉天正值成家的年纪,若要娶,必须得是相府家的大小姐。 所以他就先来年丞运这探探口风了。 年丞运睨了他一眼,“王爷以为圣上是什么意思?” 秦泽海:“丞相最得圣心,也是最了解皇上的人,本王自然比不上。” 他说了一番好话,但并不指望年丞运能给他好脸。 年丞运是个圆滑的老古板。圆滑在于他伴君多年,最会洞察人心,最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懂得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并贯彻到底。 古板在于,他认定的事,凭你威逼利诱,他的心不动一点。他认准的人,凭你三寸不烂之舌去离间,他一个字也不信。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站中立这么多年,不倒向任何一方,皇帝其实很欣赏他。 秦泽海若是不把话挑明,估计能和他在这明德殿门口打一天太极。 于是秦泽海清了清嗓子,用自以为很平常的口吻出声了,“本王觉得,皇上应该是想借此机会给四位皇子选妻。” 皇帝有五个儿子,最小的老五才十岁,自然不在定亲行列内。 说完,他特地观察了一眼年丞运的表情,然后才问:“丞相觉得呢?” 年丞运语气平平:“臣不敢揣测圣意。就算皇上当真是这么想,也自有皇上的道理,我们身为臣子,尽心为皇上分忧就是。” 四名皇子已是成家立业的年纪,皇上为他们选妻,没有不妥,王爷何必忧心忡忡。 一套话术妙语连珠,秦泽海真想给他鼓掌。 秦泽海敛起笑意,一脸阴险,“据本王所知,丞相家的两位小姐,正是及笄年华,待字闺中。” 第105章 嘘寒问暖不如v笔巨款 年丞运脸色阴沉,目光却锐利,“王爷是什么意思?” 秦泽海是支持庆王的,说这话是想暗示什么?想让他的女儿嫁给庆王?还是想老牛吃嫩草? 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年丞运黑脸。 秦泽海见他变脸如此之快,也有些慌了,连忙解释,“丞运不必紧张,本王只是想问问丞相的意思,在几位皇子中,有没有属意的女婿人选。” 如果年丞运属意庆王,那么今晚他与皇后推波助澜,定能让这婚事定下。 如果年丞运属意秦君郁或其他皇子,他也好早做防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相府大小姐嫁给其他皇子。 秦泽海身为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能这么客气地和年丞运说话,还让他主动在几名皇子当中给女儿挑女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但年丞运并不承这份情。 “小女脾性顽劣,臣自认配不上几位皇子但圣上若有意赐婚,是臣全府上下无限的荣光。” 秦泽海真是要被气死了,和年丞运聊天总有一种你问他,他答了,但是又什么也答一样。 猜不透他的意思,这天一点也聊不下去。 秦泽海连场面功夫都懒得做,怒气冲冲地走了。 年丞运同样冷哼一声,甩袖朝西值门去。 …… 东厢院。 年宿宿正坐在廊中的栏台上,数着系统背包里的银子。 经过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背锅大半年,现在已经攒有两万纹银,简直是富豪啊! 盛京里的房子已经是天价了,区区五十平就要1000两,但她有两万,一座宅子按200平来算的话,她能在盛京买5座宅子! 5座宅子这是个什么概念,大概是惊蛰不吃不喝不花钱给她打333年工,才能攒到买下5座宅子的钱。 可这些钱要怎么用呢?能变现吗? 年宿宿想了想,把系统给叫了出来。 年宿宿:我包里这些银子是可以取出来用的吗? 【不可以哦。】 年宿宿黑脸:那我要这些银子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多抽两次奖实在,好歹能换点道具。 【系统的银子是虚拟货币,不能直接用在现实世界,宿主有需要的话,可以申请兑换成现实世界的银子。】 年宿宿眼睛瞬间亮了:汇率是多少?是1:1吗? 【系统的100两纹银可以换现实世界1两银子哦。】 年宿宿:?!谁教你们这么设定的?你们背后的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居然敢这么压榨员工!杀千刀的!好好的2万怎么就变成二百了! 二百两够干嘛?连个首付都凑不上。 忙活大半年,她还是穷b一个! 年宿宿瞬间暴走了,抱着柱子哐哐往上撞,但到底因为怕痛没撞上去,虚空晃了几下以发泄她心里的怒气。 还想着攒了这么多钱够她吃喝玩乐的了,没想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宿主,您没事吧?别难过,钱慢慢攒总是会有的。】 年宿宿停下来竖了个中指:嘘寒问暖不如v笔巨款。 【您进度条一半都没过呢,有的是机会赚钱子。】 年宿宿又开始哐哐撞柱子:有什么办法让智能化的系统变得不智能吗? 【已闭嘴。】 自从系统智能化程度变高之后,说的话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将背包关闭。 眼前的画面变成现实世界后,她发现有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疑惑和震惊。 发现了她在看他,他甚至后退了半步。 “殿下……”她连忙站起身,敷衍地行了个礼,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头越埋越低,看秦君郁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刚刚发颠的模样。 丢人!真丢人了! 尴尬!太尴尬了! “年姑娘,你没事吧?”秦君郁一脸担心。 他刚才一进门就见到她一个人坐在栏台上,对着空气竖了根手指头,一脸愤愤,然后又是龇牙,又是撞柱的,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跑过来后,发现她盯着空气在发呆…… 年宿宿眼神乱飞,唯独不敢看他,“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她唯恐秦君郁再继续问下去,自己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连忙转移话题: “殿下,您怎么会来东厢院?而且……这么光明正大?是不是不合规矩?” “你好歹……好歹背着点人啊!”年宿宿恨铁不成钢。 一个男子,就这么进了她的院子,万一被传出去,她又要被人骂“人尽可夫”了。 秦君郁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院子,“要不……我去后院翻窗进来?” 这样算是掩人耳目吗? 记得几日前他以玄机的身份翻窗进她房里,她好像没说什么,就是被惊蛰吓了一跳。 想起惊蛰,当时他先走了,然后惊蛰留在房中,他们究竟俩说了什么? 秦君郁十分好奇,回想起来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走得太早了。 年宿宿赞同地点点头,“下次记得这么做。” 两人说话的间隙,院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年宿宿突然想起来,半个时辰前她让知画带几个丫头去库房领过冬的衣裳和银丝炭,现在也该回来了。 如果让她们看到秦君郁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知画还好,就怕另外几个丫头嘴不严实,万一传到西厢院,年巧月肯定要故技重施,坏她名声。 年宿宿二话不说,拽着秦君郁的胳膊将他往屋里拖。 “年姑娘!这……这更不合规矩吧?”秦君郁惊状万分,人已经进到屋里了。 年宿宿大手一挥,“没事,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 玄机还在她房里睡过一觉呢,那会儿他毒发,就晕在门口,若不是拖不动,她肯定要将人搬到榻上去的。 她一个现代人,对男女间的距离比古代人的接受度要高很多,所以男人进她房间,她并不觉得有失规矩。 至于刚才在门外让他背着人过来,单纯是怕传出去了对他们俩名声不好。 “不是第一个……?”秦君郁一脸震惊,他几度欲言又止,“难道还有别的男子进过你的房间?” 若是阿隼在此,一定要吐槽一句:殿下,您不是明知故问吗?除了您还有谁进来过,您不清楚? 第106章 喜欢秦君郁 年宿宿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时,已经迟了。话已出口,她再否认倒像欲盖弥彰。 她下意识不想让秦君郁误会自己,于是真话假话半掺着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 她背过身去倒茶,以防自己心虚的表情被看到,“他是个江湖中人,受了伤后来找我,我收留了他一夜。” 不知道这么说秦君郁能不能接受? “朋友……”秦君郁喃喃重复了一遍,“你很重要的朋友吗?” 年宿宿扶着桌子坐下,两盏茶,一盏在手边,另一盏往前推了推,秦君郁会意,坐到她对面。 “嗯……对我来说算是很重要的朋友吧,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毕竟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多,虽然与玄机初识时各自带着目的和算计,但相处这么久,她早把玄机当作自己朋友了。 年宿宿有些奇怪,秦君郁不是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她抬眸看去,不知为何,总觉他脸上写着淡淡的失落。 秦君郁垂眸,很想问她一句:只是朋友吗? 他只有以玄机的身份出现时,才敢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将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都展现给她,她却只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虽然她藏得很好,但秦君郁能感受得到,她在和“太子”待在一起时,明显要拘束很多。与“玄机”相处,她能开怀大笑,能畅所欲言,会耍小性子,爱发脾气,这样的她才是鲜活的。 如果这是她与朋友的相处模式,那么“太子秦君郁”是否连她的朋友都算不上? 秦君郁握紧了白瓷盏,极力着控制自己的情绪。 年宿宿见他沉默,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挑起话题,“殿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秦君郁从情绪中抽离,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失态,平静道:“我来找丞相。” 年宿宿:…… 所以她是误会了? 秦君郁并不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只是来找年丞运谈事,然后顺路来了东厢院? 那她刚刚还让人翻窗!搞得像偷情一样! 太丢人了!!! 年宿宿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此时又蔓延开来。 “哦……啊……这样啊,哈哈哈……”她尬笑着捧起茶盏猛灌了一口进去,想压一压心火,结果反被呛到,“咳咳咳……” 秦君郁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引得她反应这么大,手忙脚乱想给她拍背,又觉得不太合适,伸出的手飞速地收了回去。 “年姑娘,你……” “我没事我没事!”年宿宿脸红得不行,他一凑近过来她心跳得更快了,连忙直起腰擦干下巴的茶水,朝他扬了个笑容,“我没事了……” 秦君郁半信半疑。 面红耳赤,她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年宿宿懊恼,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难道是因为与异性独处时会导致心态发生变化?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她与秦奉天、玄机、惊蛰待在一起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紧张、局促、心跳加速、担心自己失态、怕说错话惹他不高兴…… 年宿宿搓着手帕,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不会是,喜欢秦君郁吧? 想到这个可能,她瞪大了双眼看向他。 “她喜欢秦君郁”这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秦君郁一抬眸就与她的视线撞上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目光,他从未见过哪个人眼中能有这多复杂的情绪。 似是疑惑,又似震惊,却又有点心虚和不安。在这之下,还有些他看不到的东西。 年宿宿深深吐了口气,安慰自己,或许是错觉呢,或许她只是害怕秦君郁,所以与他独处才会感到紧张和不安。 找到了个宽慰自己的理由,她一下子就好受多了。 可刚刚她看秦君郁的目光太过直白,怕引他疑惑,便故意将话题引向别处,“对了,殿下您这么光明正大来找父亲,不怕被误会吗?” 年丞运是顽固的中立派,人尽皆知。秦君郁亲自来见年丞运,不知情的只会说秦君郁想拉拢相府,自降身份求上门了。 若再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传到皇帝耳中就会变成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是任何一位帝王都不能容忍的行为,尽管这个人是太子,是他的儿子。 秦君郁却笑了,这一笑,很轻,又消失得得快,“无防,今日丞相在朝廷上帮了我,我登拜谢是应该的,他们不敢说什么。” 年宿宿更疑惑了,年丞运会帮秦君郁? 看出她的疑惑,秦君郁将挪用公款的案子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年宿宿恍然大悟,但还有一点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帮殿下说话呢?” 年丞运是个老狐狸,他若不想帮,任你怎么问他都能与你说八百个来回,就是吐不出一句实话。 一抹笑意浮上秦君郁的嘴角,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就连眼中都溢满了柔情。 一双狭长而阴郁的丹凤眼,难得盈满春风。 他轻启薄唇,“因为你。” “我?” “是。” 年宿宿蹙眉,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对朝廷的事不太上心,更不了解他们间的党派斗争,只知道自己身为相府嫡女,她的婚事起着关键作用。 可她与秦君郁并无婚配,年丞运何必如此…… “前阵子京中有关你我的谣言满天飞,丞相曾找过我谈话,是在西值门外。”秦君郁语气平淡,静看着一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丞相以为我对年姑娘情根深种,死缠烂打,警告我,不要与姑娘走得太近。” 年宿宿越听耳根子越烫,明明他语气平常,可为何她听出了调戏的意味。 秦君郁又道:“虽然谣言已澄清,但两件事挨在一起,丞相应该是怕我出事,会牵连到相府,所以才说了句公道话吧。 况且,我本就无辜。” 若非贤王设局,他又怎么陷入这一场风波中? 年宿宿了然。 没想到一向自诩清高的年丞运竟然会去拦秦君郁说这么一番话,真是难为他。 大概也是怕相府名声被毁吧,世家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了。 一想到她爹那个老古板被秦君郁气得鼻子出气,横眉竖眼的模样,就觉得十分好笑。 第107章 怎么有脸来 她咬紧了牙才没让自己笑出来,疑惑道:“那殿下过来东厢院……” “我来是想提醒年姑娘一句,今夜的宫宴,父皇会给几位皇子选妻。” “什么?!” 年宿宿的表情瞬间崩了,此时顾不得什么矜持优雅,眉心紧蹙,起了身在房里来回踱步。 边转边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皇后想让她嫁给秦奉天,她尚且有考虑的余地,倘若是皇上下旨赐婚,她除了选择遵旨,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秦君郁被她绕得眼花,“你害怕吗?” 年宿宿蓦地停下脚步,鼓着腮帮子,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语气发冲,“当然怕啊!皇上若是让我嫁给庆王怎么办?” 她想了想,猛地摇头,“其他人也不行啊,我还不想成亲呢!” 她肩上还扛着背锅的任务,暂时不能离年巧月太远。 这在秦君郁听来,却别有一番深意,她不想嫁给庆王,也不想嫁给其他皇子,包括他自己。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苦笑着摇了摇头。 本想来探探她的口风,若她愿意嫁给自己,今夜他便主动开口请父皇赐婚,总好过被动地看着她被指给其他人。 无论父皇同意与否,有他求娶在前,其他几位皇子断没有与他抢的道理。 就算皇后出手,皇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不会同意将年宿宿指给庆王。 现在看来,他这一趟是白来了。 她对自己无意,那样做只会平白惹她烦恼。 于是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没用上。他温柔安慰道:“父皇不会轻易把你指给皇室中人的,特别是三弟。年姑娘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年宿宿一怔,猛拍额头,她一慌起来把这个都忘了。 她早就分析清楚了,皇室要制衡各党派的势力,不能让任何一方独大,所以相府尤为关键,无论她嫁给哪位皇子,朝廷都势必会卷起一番风云。 目前来看,她是安全的。 她从不想卷入党派斗争,但没想到,自己早已是局中人了。 后知后觉的年宿宿发了一身冷汗,虚脱地坐回凳子上。 秦君郁该说的已经说完,让她好好准备今夜的宫宴,便离开了。 秦君郁前脚刚走,知画后脚就来了。 她带着三个丫头,一人端一个承盘,上面放着三个款式的衣裳以及配套首饰。 瞧这花里胡哨的风格就知道是杨月蓉命人送来的。她消息倒是灵通,估计费了三寸不烂之舌才从年丞运那套出来的。 年宿宿依次扫了一眼,兴致缺缺,“太惹眼了,收进库房里吧。” 她对知画道:“从柜子里挑套素点的就行,首饰也不要太招摇。” 知画懵懵懂懂地点头,不知是何用意。 去取衣服时,夫人说了今夜的宫宴尤为重要,让她们仔细伺候小姐更衣、梳妆,万不能被别家小姐压了一头。但小姐却好像并不想出风头。 知画使眼色让三个丫头将衣服拿走。 年宿宿又补充了一句:“别让母亲知道。” 丫头们恭敬应“是”。 傍晚时分。 相府门口停了三辆马车,一辆大,两辆小。 年丞运负手立在最大的那辆旁边,抬头看看西沉的太阳以及渐暗的天空,又朝府门看,焦急万分。 一旁的管家忍不住劝:“老爷,时辰还早呢,两位小姐梳妆打扮确实需要些时间,老爷别急。” 年丞运黑着脸,“女人出门就是麻烦。” 话音刚落,年宿宿就带来知画出来了,先到年丞运跟前见了礼,才问:“巧月妹妹还没来吗?” 她这是撞枪口上了,年丞运本就等得不耐烦,她再一问,一点就炸。 “哼!这都什么时辰了,难不成让皇上等我们一家子吗?” 年宿宿闭了嘴,往旁边挪。 管家也不敢吱声。 两人立在瑟瑟的秋风中等了一刻钟,年巧月才姗姗来迟。 年丞运第一眼就注意到她身上的绯红色的衣裳,很扎眼,头上繁琐的步摇随她走路的节奏晃动,不细看像是缠在一起了。 再转头看他身侧的年宿宿,雪青色罗裙,头上也没插几根簪子,虽不出众,但规规矩矩,让人看着舒服。 他顿时就觉得年巧月太不懂事了。 这种宴会,想出风头是人之常情,但你若做得太明显,只会惹别人笑话,说这是小门小户的做派,丢相府的脸! 年巧月偷偷扫了眼年宿宿,心里有底了,觉得今晚一定能将她比下去。 她走到年丞运身前,规矩行了礼,“女儿来晚了,请父亲恕罪。” 年宿宿看了眼她的脸,似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还有几处抓得狠的,疤痕尚未全消,但只要不凑近看,几乎看不到。 年丞运懒得说她,点了点头便转身上车。 两姐妹相顾无言,也各自上了马车。 三辆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东值门,官员们要先去庆晖殿,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女眷则等人齐了统一由太监领进去。 年巧月先下了车,她穿得好看,正想惊艳众人,没想到她一露面,人群中就传出唏嘘声。 “她怎么还有脸来啊,前几日不是被人抓到与庆王爷私会吗?如此不检点的人,皇上是怎么同意她来赴宴的。” “我要是她,早一头撞死了,怎么还有脸出来见人?也不怕被笑话!我看啊,若不是有相府二小姐这一层身份在,她早被浸猪笼了!” “你别说,她这相府二小姐的身份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听府里嬷嬷说她娘不过是个奴婢,趁年夫人怀着年大小姐的时候爬上了年丞相的床才有的她。她娘死了这么多年,年丞相也没说要给她抬妾呢。” “这么说来,她跟外室子有什么区别?怪不得这么不要脸,竟敢勾引王爷与她私会。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疯了吧!” 年宿宿在马车里听着这些话都觉得闹心,更别说当事人年巧月了,她又是个心高气傲的,这会儿不得气死? 按理说,男女私会,两个都该骂,但是谁让男的是庆王呢?背后又有个皇后撑着,谁敢说他一句不是? 反正这些世家小姐不敢,所以一个劲儿逮着年巧月骂,有些话不堪入耳。 第108章 风水轮流转 年巧月对这些话习以为常,所以尽管心中不平,面上仍能保持镇定,污言秽语就如风吹过耳,她没当回事。 却将藏于宽袖下的十指攥成了拳,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会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的! 这个想法,就如同她的拳头,藏在袖中,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她仍旧笑着,朝前走了几步,“各位姐姐……” 她想与她们友好相处,做一做表面功夫,但姑娘们并不屑与她维持这个表面关系,她一往前,她们就退后,动作十分一致。 几个昔日好友,此时也躲得远远的,不敢与她对视,生怕与她扯上关系。 年巧月心智再强大,也做不到被人嫌弃鄙视,自己还巴巴地贴上去。 她压下心中的怒意,朝没人的空地走去。 年宿宿听着外头没了动静,才敢下车。 哪知她才下地,姑娘们就涌了上来,连知画都被挤出去了,和年巧月的待遇形成鲜明对比。 “年姑娘!听说您当街将传谣的人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叫苦连天!是真的吗?” “你这版本一听就是假的!年姑娘是大家闺秀怎会动粗!分明是年姑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那造谣传谣的贱人给感化了,当众给年姑娘磕头认错呢!” “什么嘛,你这版听得也不全。听说啊年姑娘不仅为自己澄清了谣言,还想为她那个妹妹证明清白呢,没想到与人私会的正是年二姑娘!这下非但清白没了,还坐实了罪名!年姑娘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年姑娘当众斥责年二姑娘,说她败坏相府的名声,有辱年家的家风,年二姑娘不仅不认错,还与她对骂起来!年姑娘就被气晕了。” 年宿宿:……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谣言会越传越离谱了,不仅坏事越传越坏,好事也会越传越神。 再这么传下去,怕是要将她幻化成九天神女下凡来感化恶男恶女了。 年宿宿当时没晕,但年巧月此时是真的要气晕过去。她也见识到谣言的可怕了,怪不得当时年宿宿的事能传得那么难听呢,现在是风水轮流转,转回她自己身上了吗? 年巧月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得亏旁边有棵树让她扶了一下。 年宿宿假笑着应付了几句,然后逃命似地从姑娘堆里挤出来,带着知画跑得远远的,生怕再被缠上。 一群弱不禁风的世家小姐,在东直门外的秋风中立了半个时辰,终于挨到太监来传唤了。 人群瞬间静了下来,她们列了两队,跟在太监后头,沉默地前往庆晖殿。 嘴巴闭上了,她们的心却是无法平静,仗着夜色正浓,宫道灯光昏暗,她们悄悄整理被风吹皱的衣裙,摆正头上稍稍跑偏的簪子,一场无声的竞争在寂静的宫道上展开。 年宿宿安分得很,既不在意头发乱不乱,也不在意会不会被别人比了下去。 她只担心等会年巧月若是让她开口求皇上赐婚,该怎么办? 一行人到了庆晖殿门前,里面灯火辉煌,丝竹管弦悠扬,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皇帝在高台之上坐着,府下是他的臣子。 姑娘们寻着自己父亲的位置,坐到了他们的身后。 年宿宿自然与年巧月并排坐在年丞运后方。 年丞运官职高,坐得靠前,离皇帝近。他对面就是秦君郁,秦君郁的左侧是最小的五皇子,右侧是二皇子,再往右依次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皇帝免不了要说一番场面话,年宿宿无心听讲,抬眸打量着对面几位皇子。 二皇子秦冠清,相貌堂堂,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长得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坐姿却豪迈,一腿盘着,一腿立起,拿起酒壶就往嘴里倒灌,酒顺着嘴角溅了出来,他便拿袖子豪迈一擦,不顾形象。 四皇子秦思逸,用“心宽体胖”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自从进殿就见他呲个大牙傻乐,这种憨劲是装不出来的。他的样貌虽不出众,但性子应该是个讨喜的。 五皇子秦文渊,虽只有十岁,但气质沉稳,老成持重。眉头微微拧起,看什么都是面无波澜,坐在秦君郁身边,两兄弟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仅那一双带邪性的丹凤眼像,就连身上抑郁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经过这么一番观察,年宿宿发现秦君郁和他的五弟关系还不错。按辈位来排五皇子应该在四皇子之后,现在却坐在秦君郁身边,两人时不时还会说上几句话,虽然两人都面无表情,但能和秦君郁对上话的人还真不多。 皇帝说完了开场白,一阵道贺声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提及南疆的战事了。 年宿宿随波逐流,起身举了杯敬酒,又坐下。 皇帝发挥完,到皇后了。 “此次举办宫宴,除了庆祝我军大获全胜,击退敌军之外,还有一个目的。”皇后笑意盈盈。 底下小姐们紧张的心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们来之前多少听到了点风声——皇帝要给几位皇子选妻。所以才别出心裁地打扮,企图艳压群芳。 现在皇后要宣布这个消息了,她们就算提前知道,也难免激动起来。 皇后扫视诸位小姐,见她们翘首以盼,便不卖关子了,“几位皇子中,除了五皇子外,都到了成家的年纪,皇上与本宫准备在诸位小姐中给几位皇子挑选王妃和侧妃。 当然,样貌和家世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人品和才情。” 年宿宿咂舌,这话听听就得了。 “本宫久居深宫,对各位小姐的了解少之又少,甚至有叫不上名的,更别说是知晓性情如何。若有哪家姑娘愿意上前来一展才艺,让本宫好好了解了解,不管好与不好,本宫都重重有赏。” 说好听点是展示才艺,说难听点是毛遂自荐,若有机会被皇子看上,便能一朝飞上枝头。 皇后说完,殿内安静了一瞬。 姑娘们自然都想借此机会表现自己,跃跃欲试,你看我,我看你。但谁也不想当第一个,那样显得太不矜持了,有失大家风范。 第109章 如听仙乐耳暂明 皇后看了一圈,都不见有姑娘要出席,脸上有些挂不住。 安静的庆晖殿响起一道温柔的男声:“不如儿臣来起个头吧。” 年宿宿顺势朝声源处看去,是二皇子。 秦冠清笑着起身,就像是知道皇后不会拒绝一样,他身后的宫人已经双手将萧奉上。 皇后铁青的脸缓和许多,朝他点了点头,“好,那便二皇子先来。” 此话一出,原本寂然无声的庆晖殿突然喧腾起来。 “都说二皇子的箫声是盛京一绝呢!传闻不如一见,今日终于有机会一饱耳福了!” “何止是盛京一绝啊!说是天下一绝都不为过!二皇子四处游历,遇到过不少爱箫、擅箫者,他们对二皇子甘拜下风,二皇子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这明明是几位皇子选妃,二皇子奏完这一曲,估计在场的小姐们都想嫁给他了吧!” “何止啊,二皇子风流倜傥,才情横溢,风月无边,想嫁他的女子都从盛京排到南疆了!听说前年二皇子在江南用一曲箫声将一位世族小姐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嫁呢!” 年宿宿将议论声尽收入耳,心中腹诽:这二皇子当真有那么厉害? 秦冠清顶着各异的目光走到殿中央,握箫朝皇帝致意。 皇帝听到了世家小姐们对儿子的夸奖,高兴地大笑,揶揄起秦冠清,“老二啊,你的风流韵事可都传遍盛京了,到时哪还有姑娘敢嫁给你呀!” 皇后附和:“二皇子面如冠玉,又颇有才华,想嫁予他的姑娘十双手都数不过来呢。” 秦冠清转了转手中的玉箫,姿态慵懒,“父皇,若是没有姑娘肯嫁儿臣,儿臣伤心欲绝,便只能孤身一人,走遍这大江南北去散心,到时父皇可不要再用什么‘木兰秋弥将至’、‘皇后娘娘寿辰将至’之类的借口召儿臣回京了。” 众人齐声笑起来。 朝中谁人不知道二皇子志不在朝野,只想游遍大好河山。 这一点无人质疑,毕竟秦冠清曾在明德殿的早朝上用一首诗来形容他所向往的生活——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且这几年他在盛京的日子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这样的人你说他想争储或是称帝,怕无人敢信。 所以皇帝想见他一面实在是难。 皇帝指着他点了几下,难掩语气中的宠溺:“你呀,就知道玩儿。” 父子间的玩笑话淡化了君臣间的拘束,殿中的氛围一下就变得其乐融融。 秦冠清的演奏开始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手上那管玉箫。 年宿宿托着腮,目光越过秦冠清,最后落到秦君郁身上。 他一身黑金太子常服,不苟言笑的脸就像他身上平整得没有一丝皱褶的衣裳。 查觉到她的目光,秦君郁回以疑惑的眼神。 年宿宿笑着摇了摇头。 一丝悠扬悦耳的箫声传进耳中,似六月的清甘泉般沁人心脾,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尽情享受着这场听觉盛宴。 她不懂箫,更不懂音律,但《琵琶行》中所写的“如听仙乐耳暂明”在此刻突然有了实感。 她相信了小姐们说的——二皇子箫声是盛京一绝。 一曲完毕,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有不少姑娘已经将矜持抛之脑后,明目张胆地用崇拜的目光紧紧盯住秦冠清。 “二皇子好帅啊!我就知道传言不假!” “世上怎么有像二皇子这样才貌双绝的男子啊!” “可惜啊,二皇子来去如风,潇洒不羁,应该不会喜欢规规矩矩的深闺小姐吧……“ 这话年宿宿倒是同意。 秦冠清这样的人,应当最想要一个懂他的知己。能让他动心的也是与他一起把酒言欢、四海为家的豪情女子,而非一个墨守成规的大小姐。 皇帝带头称好,其余人纷纷鼓掌。 秦冠清回座,第一件事就是拿酒壶凑到秦君郁身边邀夸:“怎么样皇兄,我方才吹得不错吧?” 秦君郁点点头,“二弟的箫声自然是极好的。” 他十分满意,点头如捣蒜。 他甚至连十岁的小孩都不肯放过,侧着身子去问秦文渊:“小五,你说呢。” 秦文渊点点头,“二哥的箫声自然是极好的。” 这一大一小,说是父子也不为过,一言一行都如出一辙。 秦冠清摇头,咂舌道:“怪不得你们俩能玩到一起呢。” 他挪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忽觉对面有一道灼热的目光。 一抬眸,就看到年丞相身后的姑娘正托着腮,盯着自己的方向发呆。一双狐狸眼明明最是妩媚,却因眼睛很大而偏圆,平白添了几分无辜可爱。 就像刚出生的单纯小狐狸。 想到这个极形象的形容,秦冠清忍不住笑。 小狐狸查觉到他在笑,突然警觉起来,用一种防备的目光打量他。 秦冠清觉得更好笑了,明明是她一直盯着自己,而他什么也没干,她倒像小猎物防猎人一样警惕。 他拎着酒壶的壶口,虚空朝她敬去,随后仰头将壶中所剩无几的酒一饮而尽。 年宿宿收回目光,心里暗道:这二皇子真奇怪。 她朝上头看去,皇帝与皇后明显很高兴。 目光扫过坐在皇帝右下首的宁妃时,宁妃突然点她的名:“都说年姑娘冰雪聪明,学富五车,不知道对二皇子这箫声有什么见解呢。” 宁妃是秦冠清的母亲,也是后宫中最受皇帝宠爱的嫔妃,无论在何种场合,总是坐在皇帝的右下首。 她与皇后向来不对付,加上两人都有儿子,年纪又相仿,免不了要被人拿来比较。她们明面上是共同服侍皇帝的好姐妹,背地里暗中较劲。 皇后想要的,宁妃一定会不择手段抢过去。皇后喜欢的,宁妃得不到也要毁掉。 而年宿宿,因为身份特殊无形中卷入了她们的纷争。 因为争储的皇子都希望能得到更多势力的支持,联姻就是一个最简单且有效的办法。 皇后想让年大小姐嫁给秦奉天,宁妃又怎会不知道? 第110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所以她故意在秦冠清演奏完后点名让年宿宿评价。若回答得好,他们俩就是心有灵犀,默契十足。若回答得不好,至少让皇帝知道这两人是有牵连的。 在宁妃的计划里,年宿宿表现极好,引起了自家儿子的注意,说不定一冲动就让皇帝赐婚了。 这宴会本来就是为了给几位皇子选妻,秦冠清若求娶也不算失礼。 如此一来,皇后一定会被气死。 光是想想皇后因不甘心而扭曲的五官,宁妃就觉得痛快之至! 年宿宿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两个女人的宫斗中,深感无奈。 皇帝似乎也被勾起兴致,饶有兴趣地在席间寻找着“年姑娘”的身影,然后锁定在年丞运身后。 “年姑娘,你不防来说说,从老二的箫声中你听到了什么?” 因为宁妃与皇帝这一问,年宿宿再次成为众矢之的,招惹不少嫉妒的目光。 有多少姑娘想引起二皇子的注意都苦于没机会,对接下来的才艺展示跃跃欲试。 可年宿宿却平白捡了个大便宜,无论她怎么答,都算是让二皇子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了,她们怎能不嫉妒眼红? 若是眼神能杀人,年宿宿觉得自己已经是人民碎片了。 年宿宿硬着头皮起身,答道:“回皇上,臣女并不精通音律,也就谈不上‘赏析’二字,但二皇子的箫声自然是清耳悦心的,臣女一个外行人都能听出来吹得极好。” 她本想蒙混过关,但宁妃却不依不饶,“无防,年姑娘读的书多,若让你用一首诗或一句词来形容我们二皇子的箫声,你觉得哪句最合适?” 年宿宿紧张地攥紧了手帕,“请娘娘容臣女思考片刻。” 答得好了,怕人说是故意谄媚二皇子,答得不好,又要被人说相府大小姐不过如此。左右两头都是死。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冠清,发现他正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秦冠清悠哉悠哉地喝着酒,眼里溢满了笑意。 “年姑娘……”他喃喃道。 一旁的秦君郁对这三个字格外敏感,尽管秦冠清说得小声,但他还是听到了。 侧头看去,秦冠清的确眼含柔情地看着为难到红脸的年宿宿。 “二弟什么时候也会盯着姑娘家看了。”秦君郁颇具阴阳怪气地吐槽了一句。 秦冠清没听出来他语气不正常,笑道:“其实我挺好奇她会怎么说的。” 秦君郁没接话,喝了口闷酒,将酒杯放下时用的力道比刚才的要大几倍,惊得一向沉稳的秦文渊斜睨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酒杯有几条裂痕…… 年宿宿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将毕生所学的诗词都想了一遍,觉得都不大好。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斟酌片刻后,她突然想起来有一首歌的歌词正合适。 “姐姐,你学的东西不会都还给夫子了吧?”年巧月压着声音嘲讽她,“若是答不上就说不会,别让所有人都巴巴等着你。等会娘娘怪罪下来,可就没人能保你了。” 年丞运就在她们前面,自然也听到了年巧月的话,表情变幻莫测。 年宿宿向下睨了她一眼,十分不屑,“这么关心我?你暗恋我啊?” 若不是周围还有人,她定要让年巧月知道,上一个敢嘲讽她的人现在已经不敢在她面前开口说话了! 年巧月撅着嘴,没有接这句无厘头的话,而是说:“哼,反正你答不上来就等着丢脸吧。” “再丢脸也比不上你和庆王私会被人当众抓到丢脸。” “你!” 年巧月破防了。 年宿宿怕自己再说下去就要被问罪了,于是忽视即将发火的年巧月,朝宁妃福身,“娘娘,臣女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二皇子的箫声了。” 宁妃噙着笑,示意她往下说。 众人都看着她,有等着看她丢脸的,也有真心期待的。 目光如炬,年宿宿心如擂鼓。 她将那首歌过了一遍,忍着唱出来的冲动,字正腔圆地道:“春露初霭,朝华始敷,文羽清喙,飞鸣自如,清耳悦心,听者为娱。” 话音落,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年宿宿更紧张了,难不成这词用在这不合适? 她朝上看,皇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一脸深沉模样,皇后也蹙眉,眼中似有不解。 她朝前看,秦君郁没什么表情,但手中的酒杯在掌中转圈,眼睛定定看着一处,像在细细品味。 其他人也都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她。 当然最要紧的是秦冠清。箫是他吹的,其中之意他最清楚不过。 秦冠清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但她悟出了一丝……欣赏之色? 皇帝的声音打破殿内的寂静,他笑眯眯道:“年姑娘不愧有才女之称,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了词来夸赞老二,而且用词……十分精妙啊!” 秦冠清也开口道:“儿臣也觉得年姑娘所作的词很好,很妙,很巧。” 三个“很”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其他姑娘再嫉妒,也不得不服,年宿宿说的那几句词就是给她们一个月都不见得能作出来,可见才华出众。 年丞运回头对她投以一个赞赏的眼神。 就连一向看她不惯的年巧月,等着她出丑的年巧月,此时也惊讶地说不出来话。 年宿宿惊掉了下巴,这词出自张耒的《鸣蛙赋》,怎么就成了她的了? 冰冷的机械音出现得很及时,系统提醒她:【宿主,这是小说世界,有作者设定的一套世界观和文化体系,所有在书中没出现过的东西对书中角色来说都是陌生且全新的哦!】 年宿宿似懂非懂:所以就算作者写文时提过李白,他们知道这么一个诗人,但如果李白有某一首诗从没在书中提起过,他们也不知道那是李白的诗,是吗? 【是的。小说就像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一切都是设定好的,照着某个既定的轨道运行,既不会有新的事物出现,旧的事物也不会被改变。】 年宿宿:那我的到来算是新的事物出现吗?因为我的到来而发生的蝴蝶效应又要怎么解释?如果我的选择改变了角色原本的结局,那我会被抹杀吗?这个世界还能照常运行吗? 第111章 小狐狸 好几个疑惑一下就在脑中炸开,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但系统没有回答她。 年宿宿隐隐觉得系统瞒了她很多事,心情越发沉重,以至皇后和宁妃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 她心不在焉地落座,脑子想的还是刚才的问题。 系统明明说这个世界是设定好的,可为什么她选择拒绝皇后的联姻会触发隐藏结局? 为什么有好几次她帮年巧月背锅后都会引发一些原书没有的剧情? 为什么年巧月的行为越来越偏离原本的轨道? 原书是年巧月成长的大女主文,但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她发现年巧月该做的事一样也没做,反而把一些不必要的小细节放大。 比如年巧月早该让年丞运把她娘抬为妾位了,如此她就不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女,可她穿书这么久,剧情都发展到年巧月和秦奉天互相看对眼了,年巧月却没有做这件事。 这究竟是剧情顺序被打乱了,还是因为她的出现,导致年巧月的人生偏离了航线? 如果她真的会影响故事的发展和结局,那是不是说明书中的人也会改变? 年巧月不再是坚韧而温柔的大女主,而秦奉天也不会爱上她…… 年宿宿越想越觉后背发凉,一个激灵震得她头皮发麻。 “小姐,怎么了?是冷吗?”知画一直在她身后伺候着。 年宿宿摇了摇头,目光发散,随意寻了一处落脚,刚巧就落在秦冠清身上。 秦冠清冁然而笑,与旁人豪迈地饮酒。 她的目光但凡再往左移那么一点,就能看到秦君郁阴沉的脸,以及醋意满满的目光。 年宿宿唉叹一声,殿中央正在抚琴的姑娘丽质天成,一颦一笑都带着书香气,姿态万千。 年宿宿听出来了,她弹的曲子与二皇子弹的是同一首,但古琴与箫的音色不同,所以同一首曲,听起来却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她选这首曲子,意味明显。无非是想表达对二皇子的情意,这种方式既矜持又隐晦。 弹者有意,听者却无心。 秦冠清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 知画像瞧出了什么端倪,蹲身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小姐,您怎么一直盯着二皇子看呀?” 年宿宿心虚,“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可以乱讲啊,我哪有盯着二皇子看啊。你站在我身后怎么知道我在看谁?” 知画笑盈盈,“小姐啊,二皇子坐在您侧上方呢,您的脸别过去,眼睛都粘二皇子身上了,我想不看见都难。” 年宿宿慌乱,假装自己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又是理衣袖又是扯衣摆的,“想不看见容易,闭上眼睛就行。” 知画怏怏地“哦”了一声,正要站回原位,年宿宿反手将人肩膀给按住了。 她朝弹琴的姑娘挑了挑眉,“那是谁家的姑娘?你认识吗?” 知画先是扫了场内一眼,然后才分析起来,“应该是工部判部事大人的二女儿,李瑶鸢。李二小姐是出名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由其擅古琴,奴婢虽然不懂,但听着就觉得很厉害。 李二小姐若是与二皇子在一起的话,倒也挺配的,一个弹琴,一个吹箫,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知画把脑子里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成语都用上了。 年宿宿点头,又摇头。 单看外表和爱好,是挺配的,可二皇子似乎对李瑶鸢没什么感觉。 李瑶鸢弹完了琴,不顾身份,含羞带怯地让二皇子点评,二皇子也只是淡淡地恭维几句,听不出真心。 李瑶鸢失落不已。听到周围有人说她好不矜持,想嫁二皇子想疯了,居然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引二皇子注意。 她差点当场哭出来,狼狈地落荒而逃。 名节对女子来说很重要,特别是李瑶鸢这样清高的世家小姐,若是名声被毁,忠烈一点的能直接以死明志。 其余姑娘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纷纷报名要才艺表演。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这会儿怎么又不矜持了? 对面。 四皇子秦思逸一口酒喷了出来,哭笑不得。 秦秦天嫌弃地皱眉,“四弟,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喝酒还呛到?” 烈酒灼喉,秦思逸咳得没法说话,朝他摆了摆手。 咳了好一会儿,他的脸憋得涨红,嘴角却仍旧下不去。 “怎么了?又发现什么趣事了?”秦奉天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目光落在殿中跳舞的姑娘身上。 母后吩咐了,让他好好看,若有适合的小姐,便给他纳回府上做侧妃或妾,正妃的位置只能是年宿宿的。 所以他看得无比认真,秦思逸几次想与他说话,他都没搭理。 秦思逸斜睨了年宿宿一眼,兴冲冲道:“就刚刚,我看到年姑娘翻了个白眼,那眼球跟个圆珠子似的,转得丝滑,只见白不见黑,我从未见过有人白眼能翻得这么彻底的。” “皇兄,你说我的白眼翻的标准吗?”秦思逸将脸凑到秦秦天跟前,眼珠子转了几圈。 秦奉天现在就很想给他翻白眼,忍不住吐槽:“四弟,你这不是翻白眼,是斗鸡眼。” “哦。”秦思逸秒变脸,若无其事地将脑袋缩回去。 不过眨眼间的事,他又做了个斗鸡眼凑到秦奉天面前,“真的不是翻白眼吗?” 秦奉天懒得理他。 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是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就连十岁的五弟都比四弟都稳重。 秦思逸是个心大的,根本没发现自己被嫌弃,巴巴地又给秦奉天倒酒。 另一头,秦冠清也看到年宿宿那一记超绝白眼,同样忍俊不禁。 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小姐会在这么隆重的场合做出如此……失态之举,年宿宿是头一个。 秦君郁:“你又笑什么?” 四弟爽朗的笑声,隔几个座位他都听到了,而身边这位,笑得隐晦,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秦冠清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小狐狸,真有趣。” 秦君郁如临大敌,凤眸微微眯起,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小狐狸? 他看向年宿宿,眼神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 第112章 倒反天罡 年宿宿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一抬眸去寻,那道视线就消失不见,众人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或许是她想多了,她这么安慰自己。 年宿宿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酒杯。她无心欣赏各世家小姐的才艺表演,只想回东厢院睡觉。 “姐姐。”年巧月突然侧着身子凑近她,一脸精明。 年宿宿极为防备地往后一仰,“干什么?” 年巧月笑盈盈道:“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答应过我的事现在就可以兑现了。” 那日她顶着面目全非的脸去求年宿宿,求年宿宿想办法让自己嫁给庆王。 当时她还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向皇帝开口而担忧。 现在面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好机会。 年宿宿没忘,她轻蹙眉心,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是说现在?” 年巧月:“当然。” 年宿宿一脸无语,没法理解年巧月的脑回路。 年巧月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今天是各皇子选妃,不是皇子与小姐相亲啊! 皇后之所以让有意嫁入皇家的小姐们表演才艺,就是给她们一个引起皇子的注意,从而让皇子从中进行挑选。 这是一个单向的选择。 她若开口让皇帝赐婚,不就变成年巧月在四位皇子中挑夫婿了吗?她年巧月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简直倒反天罡! 有损皇家颜面,拉低了皇子们的身份不说,同时也会得罪其他世家。 大家都在一个舞台上竞争,凭什么年巧月能这么不要脸?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者是男方求娶,哪有女子要求嫁给男子的道理? 要说这么做犯法吗?那倒不是。就是她们做不到这么不要脸,其他人也不能破坏这个规则。 年巧月已经计划好了,不管年宿宿的表情多么难看,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出自己的想法。 “等刘小姐吹完笛子我就上去跳舞,这次我一定会一舞动京城的!届时你就向皇上提我与王爷的婚事,再说几句好话,皇上不会不答应的。”年巧月信心满满。 年宿宿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她红唇一勾,朝四周扫了一眼,目光带着明显的恨意,又似不屑,“若那些大臣、小姐们有意思,你就搬出相府小姐的身份,他们定吓得闭嘴!” 年宿宿很想拒绝,但这个心思刚冒头,系统就跳了出来:【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她只好作罢,点头答应了。 刘小姐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她表演完后年巧月立马起身,生怕被别人抢先。 年丞运总觉得这个二女儿会给自己丢脸,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年宿宿身上。 他转头,“姎姎,你想好要表演什么了吗?” 年宿宿摇头。 “没想好?” “不表演。” 年丞运黑着脸将头转了回去。 看来想靠大女儿挽尊是行不通了。只能祈祷年巧月不要太出格,给他这张老脸留点体面。 当年巧月说出自己要展示的才艺是跳舞时,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可没忘在西肃国公主的接风宴上发生的“连环屁事件”,尽管过去了好几个月,仍旧历历在目。 深吸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臭气熏天的夏天…… 秦冠清并没有参加西肃国公主的接风宴,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周围的人都在笑,便侧目去问秦君郁。 结果秦君郁态度十分冷淡,甚至有些敌意。 秦冠清十分委屈。 “二哥,这是年二姑娘。”秦文渊提醒他。 秦冠清长长“哦”了一声,接上一句:“原来是小狐狸的妹妹啊。” “咳!”秦君郁重重咳了一下。 秦冠清不解地挠了挠头,“明明是两姐妹,怎么小狐狸比她好看这么多?” “咳咳!”秦君郁更用力咳了两下。 秦冠清:??? 另一边。 年丞运悬着的心死了,还没开始表演呢就被人嘲笑了,要是才出一次丑那还得了? 坐在他右侧的大臣十分没眼力见儿,是庆王党的人,一向与中立派不对付,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当然得嘲讽一番。 大臣幸灾乐祸地笑着问他:“年丞相,这是您的二女儿啊?怎么相府两个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说着,他回头睨了年宿宿一眼,“相府想要将女儿嫁入皇家,怎么也得挑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去吧?” 年丞运气得脸跟调色盘一样,五光十色。 但心里不可否认,大臣说的是实话,连他自己也觉得年巧月上不了台面,所以对这番明目张胆的嘲讽,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年宿宿翻了他一个白眼。 虽然她不喜欢年巧月,对年丞运这个老古板也没什么父女之情,但禁不住她是个护犊子的。 有一种我爹只能我吐槽,我妹只能我嘲讽的战斗欲腾腾燃起! 年宿宿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表情,怼回去:“父亲与大人可不同,需要靠嫁女儿入皇家来戴稳自己头顶的乌纱帽。 妹妹上不上得了台面我不知道,但大人一定是那种在背后嚼舌根上不了台面的小人。跟市井小民一样,没素质,没道德!” 大臣笑容一僵,气得手发抖,指着年宿宿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你……你……” 年宿宿爽了,又问:“我怎么?我说中了你破防了?你恼羞成怒,狗急跳墙了?” 大臣原本指着她,食指一屈,整只手握成了拳头。 “怎么?大人要打我一个弱女子吗?”她眨眨无辜的狐狸眼。 大臣攥着拳头,鼻孔喷气,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怒哼一声将脸别开。 年宿宿得意洋洋,总算出了口气了。 年丞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手给她竖了个拇指。年宿宿没看到他的表情,但也不难猜,一定在憋笑。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是年巧月要开始跳舞了。 众人翘首以盼,不敢眨眼,生怕错过笑话。 但意外的是,年巧月跳得还挺好的,步步生莲,舞姿柔美,和那个当众出丑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第113章 让你当太子妃 他们还等着看好戏呢,没想到年巧月的表现实在出乎意料。 但年宿宿并不意外,毕竟是女主,总要有点技能傍身的。 况且,有了上回的出丑在前,这次但凡年巧月肢体协调,大家都会刮目相看。 她十分平静地看完了这场中规中矩的舞蹈。 舞毕。 年巧月朝皇帝福了福身,颔首低眉,目光却斜睨年宿宿,用眼神暗示她现在就是开口的好时机。 年宿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低头抓了两把葡萄塞进嘴里,心中默念:别看我别看我…… 只要年巧月不开口,她就不会被系统强制势行命令,这也是逃课的一种办法,所以这种眼神、手势之类的暗示她可以视而不见。 系统忍不住跳出来吐槽:【宿主,您又做弊。】 年宿宿:什么做弊,说话真难听!如果上帝把你的门关上了,你该怎么做吗? 单纯的系统:【开一扇窗?】 年宿宿:愚蠢!那你就再打开,因为这就是门,门就是这样用的。系统的bug同理,我要是不利用起来,这个bug就失去它原本的价值了! 【好像有道理。】 年宿宿:我说过,我说的话都是至理名言。别愣着,拿笔记下来。 【……】 每次与系统的对话,都是以系统无语、沉默而结束。 因为没等到年宿宿行动,皇后又催问年巧月是不是还有才艺要表演,她只准备了一支舞,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座。 屁股刚沾上座垫就开始兴师问罪了,“不是说好了,我跳完你就出手的吗?你为什么临时变卦!” 年宿宿无辜:“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 “我把计划说完,你点头,难道不是说好了吗?还是说你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打算帮我? 在东厢房答应帮忙是假的,刚刚点头也是假的,你耍我!?” 年巧月茅塞顿开,这么想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年宿宿不可思议地问:“你才发现呀?我们俩什么关系你心里没点数吗?我凭什么帮你?” 年巧月气急败坏,恨得牙痒痒。 但细细想来,她现在不能和年宿宿撕破脸,非但不能撕破脸,还要好声好气哄着,最好能让她主动求皇帝赐婚。 年巧月按下心头的怒气,抛出了她的底牌——那张在东厢院没有用上的底牌。 她面上努力维持着笑容,手搭上了年宿宿的胳膊,隔着薄薄的月影纱,温热传至她冰凉的掌心,红唇轻启:“姐姐,你若答应帮我,等我成为王妃后,我可以助你嫁给太子,让你成为太子妃,怎么样?” 年宿宿和秦君郁关系不一般,她早就发现了。 若用这个条件做交换,她赌年宿宿会心动。 “太子妃……”年宿宿重复着这三个字,下意识朝秦君郁的方向看去。 他正襟危坐,身上不经意透露着肃杀之气,让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偏偏他神态自若,举手投足间都是儒雅。两种相斥的气质在他身上同时存在,却一点都不突兀。 一种念头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她迅速收回目光,将那个危险的想法屏蔽掉,默念着: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目标是完成任务然后回家…… 年巧月得意一笑,督定了年宿宿想当太子妃,继续添了把火:“够诱人吧这个条件?我当上王妃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快现在求皇上给我和王爷赐婚。” 年宿宿回过神来,紧紧盯着年巧月,攥紧了双拳。 这是一个明确的指令。 她很想说“不”,但脱口而出却是“好”,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皇后正在挑选下一个表演才艺的姑娘,见年宿宿突然站起,便朝她看了过来,柔声问:“年姑娘,你也想展示才艺吗。” 话一出口,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年宿宿身上。 惊艳的敦煌飞天舞仍历历在目,他们都好奇年大小姐还有什么样的惊喜,故而十分期待。 年宿宿如芒刺背。 年巧月低声提醒:“姐姐,快让皇帝赐婚。” 年宿宿就像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麻木地开口:“不是,我想请皇上给三皇子和巧月妹妹赐婚。” 众人哗然。 就一瞬间的事,庆晖殿内就像热油里倒水——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吧?年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还做起妹妹的主来了。” “年二姑娘和庆王不是前几日私会被人抓到了吗?年姑娘是想借此把婚事定下,好让年二姑娘不再受人非议了吧?” “年姑娘真是个好姐姐。我听说年二姑娘闯了不少祸,都是年姑娘给她收拾的烂摊子。”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嘛,年二姑娘自小没了母亲,有这个好姐姐宠着她,倒也挺幸福的。” “可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说也该是年丞相来提吧?”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年丞运身上。 当爹的在场,大女儿给小女儿求一门婚事,这是在打这个当爹的脸。 年丞运如坐针毡,回头斥了一句:“姎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年宿宿却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三皇子仪表堂堂,德才兼备;巧月妹妹人美心善,聪慧伶俐,两人在相处的过程中产生情愫,互通心意,请皇上开恩,给他们赐婚,喜结良缘,得偿所愿。” 年巧月正掩嘴偷笑。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得有点懵,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年姑娘是说,要朕给年二姑娘和天儿,也就是三皇子,赐婚?” 年宿宿:“是。皇上有所不知,半月前巧月妹妹随三皇子一起去西肃,路上与三皇子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相依相伴,两人现在是两情相悦,请皇上成全他们二人。” 年宿宿表面淡定,心里已经将年巧月骂了个狗血淋头。 因为年巧月一句:“姐姐,你若不知道怎么说,便跟着我学,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她变成了个复读机。 不学还不行,系统直接弹提示:【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第114章 求皇上赐婚 于是就有了年巧月黄婆卖瓜——自卖自夸这一出戏。 年宿宿心里急得不行,年巧月这个没脑子的,说的这些话跟告诉皇帝她与秦奉天有私情,不成亲不行有什么区别。 说好听点是两情相悦,说难听点是不知检点,私定终身。 再有一个最糟糕的结果,就是秦奉天不肯娶她,那年巧月算是毁了。 另一个当事人秦奉天的脸色不比年丞运好多少,特别是在年宿宿说出“两情相悦”这个词时,他慌得洒了手中的酒。 身边的秦思逸还看不清形势,调侃道:“三哥,你艳福不浅啊。年二姑娘虽然不及年姑娘貌美,但姿色尚可,给你当个妾室是可以的。” 考虑到年巧月庶女的身份,秦思逸甚至没想过她能当侧妃,直接就往妾室的位置上放了。 秦奉天笑不出来。 他怜惜年巧月,这不代表他要娶她。 他朝上看去,把希望都寄托在皇后身上。 心中坚信,母后一定不会让他娶年巧月的。 皇后眼皮直跳,接收到秦奉天求救的目光心中又烦躁多几分。 若儿子当初肯听她的话,离年巧月远些,或许就没那么多事了。 如果没闹出那么多丑闻,或许她会同意让年巧月嫁入王府,当个小妾,顶多是多养了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经过这半年观察,皇后觉得年巧月不是省油的灯,既有城府,野心又大,心眼儿还坏。秦奉天是个单纯的,这样的人放在他身边,定会被利用。 所以现在就算是纳妾,皇后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皇帝看了眼皇后,见她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模样,又去询问秦奉天:“天儿,年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皇帝心里想的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庶女,儿子若喜欢,纳了回去做妾就是。至于他们是不是私相授受,他都不计较,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秦奉天太过紧张,听到皇帝点名,蹭一下就站了起来,神色慌张。 皇后朝他摇了摇头,他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立马稳住心神,应声:“父皇,儿臣对年二姑娘多加照顾,只是出于礼貌和仁义,并非男女之情,年姑娘想来是误会了。若年二姑娘觉得本王的行为逾矩了,本王在此向姑娘道歉,并且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这是要与年巧月保持距离的意思了。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年巧月巴巴地贴上去,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秦奉天根本看不上她。 别说秦奉天看不上,就算看上了,皇后那关也未必过得了。 众人心中激动不已,一场皇子选妃的宴会,不仅有歌舞表演,还能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皇后听完秦奉天的话,总算松了口气,朝他赞赏地点点头,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皇帝“哦?”了一声,视线落到年宿宿身上。 年巧月没想到秦奉天会这么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在她的计划里,秦奉天应该会承认,然后顺势请皇上定婚,而不是……与她撇清关系。 她怔住了。 年宿宿总算脱离控制了,但事已至此,她没办法给年巧月找补,只能顺势说下去。 “那应该是我误会了三皇子。”她睨了年巧月一眼,“是巧月妹妹告诉我,她与三皇子情投意合,请我在宴会求皇上赐婚,看来情况并非妹妹想的那样。” 年宿宿绕开桌案,出席跪了下去,“臣女没搞清楚清况就擅自主张,乱点鸳鸯谱,请皇上恕罪。” 年巧月更慌了,原本年宿宿只要承认是误会一场,此事便这么过去了。 可偏偏年宿宿还要多提一嘴,赐婚是她的主意,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周围复杂的目光赤裸裸地盯着年巧月,仿佛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非议声不绝于耳。 “她这么恨嫁吗?竟然让长姐做这种事?” “你们不知道吗?她与三皇子私会,名声尽毁,谁还敢娶她呀,当然要想尽办法嫁给三皇子啦。”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没想到这么有心计,利用年姑娘的善良来给自己铺路。” “依我看呀,她知道三皇子对她没那种意思,所以才求皇上赐婚,否则完全可以双方长辈商量着把亲事给定下来。” 世家小姐们虽自诩清高,但八卦起来是一点也不马虎,跟市井妇人没什么区别,说的话更是句句扎心。 年巧月羞愤得无地自容,头越埋越低,最后皇帝怒喝一声:“这是年二姑娘的意思?” 吓得她往侧边一扑,以头伏地,朝皇帝的方向跪着。 年巧月瑟瑟发抖,“皇上……臣女……臣女知罪,请皇上责罚。” 知罪,知的是什么罪?误会三皇子对自己有男女之情的罪,还是不顾法纪与男子私定终身的罪,或是挑唆长姐帮她求一门亲事的罪? 无论她心里认的是哪一项,众人都当她对所有罪名供认不讳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的情绪,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笑盈盈,现在直接挂脸,天子威严,不容挑衅。 在场的要么是老谋深算的大臣,要么是在后宅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的深闺小姐,大家都是会察言观色的,见皇帝稍微不对劲,庆晖殿内立马安静下来。 年巧月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皇帝大掌一拍,震得几案上的酒盏响叮当。 宁妃连忙出声安抚,“皇上,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啊。” “年二姑娘年纪尚小,三皇子对她好点,她会误会也正常,并非故意。再说,姑娘家家的不好意思做主自己的婚事,便让长姐来向皇上讨恩典,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宁妃一开口,皇后脑子立马飞速运转起来,宁妃不会无缘无故帮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说话,除非她有别的目的…… 她能有什么目的呢? 皇后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年丞运身上,她立马悟了。 年巧月再怎么不堪,她也是年丞运的女儿,若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罚年巧月,这不是打年丞运的脸吗? 皇帝一定会给年丞运几分薄面,不会做得这么绝,这时候就需要有人递台阶。 第115章 本王吹得比他更好 从父亲的角度来讲,年丞运也不会想自己的亲女儿遭罪,这时宁妃替年巧月说话,就是救了他女儿。 三两句话,既避免了让皇帝陷入两难的境地,又卖了年丞运一个人情。 一箭双雕。 皇后不得不佩服,宁妃心细如发,就连她都没想得这么全。 皇帝被宁妃这么一哄,气焰消了不少。 皇后见缝插针,也开始上眼药,“是啊皇上,宁妃妹妹说得对,两个孩子心思单纯,又没什么坏心眼,皇上就饶了年二姑娘这回吧。” 宁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皇后这人,两面三刀,她早知道的,但今日这一出才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自己的儿子坏了人姑娘的名声,当母亲的也没说要把人娶了,还让儿子和人撇清关系。 等皇帝怪罪下来,她还要轻飘飘说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们计较了。 宁妃打心眼儿里看不起皇后。 皇帝盯着年巧月看了好一会儿,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年丞相,这是你的女儿,你说该怎么处置吧?” 年丞运知道皇帝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忙不迭地出席下跪,“皇上,是臣教子无方,才让小女冲撞了皇上,犯冒了王爷,待回去后臣定会好好管教她的。” 皇帝一挥手,准了。 年巧月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呼出的一口气仿佛抽走了最后一丝精力,她浑身上下都绵软无力,撑着地板想站起来,最后又坐倒在地板上。 年丞运给随侍使了个眼色,“把二小姐带回府,让她在中堂跪到我回去。” 随侍诚惶诚恐,悄悄将烂泥一样年巧月拖了出去。 年宿宿的目光追随着随侍的身影,年巧月消失在门口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她冷笑,这次的事就当作是给年巧月一个教训,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胡来。 经年巧月这么一闹,众人都兴致缺缺,皇后便撤了后面的才艺表演。 有些准备了一晚上的姑娘得知这个消息,既不甘又不满,心中对年巧月颇有怨言。 借着喝酒的空档,皇帝问起四位皇子,是否有中意的人选。 姑娘们害羞得面红耳热,既想假装矜持,又忍不住将目光放到几位仪表堂堂的皇子身上。 秦君郁:“父皇,眼下朝中事务繁忙,南疆战事又刚刚平定,西部战乱又起,正值多事之秋,儿臣身为储君,理应为父皇分忧,给众臣作表率,暂时无心儿女情长,更没有做好成亲的准备。” 以国家大事为重,把个人私欲放到一边,没人敢说太子的一句不是,也因为这个理由够充分,皇帝不好再催婚,直接把目标放到了老二秦冠清身上。 秦冠清知道逃不过,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父皇知道儿臣做惯了闲云野鹤,在京城里待不住,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在府里住上半个月。若是把这些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姑娘娶回去,岂不是害了她们?所以啊,儿臣还是不与皇兄、皇弟争贤内助了。” 皇帝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几个儿子中,老二虽是最解风情,性子最豪爽,也最招姑娘喜爱的,但有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一个浪子呢? “罢了罢了。”皇帝无奈地挥了挥手,“那老三和老四呢?” 秦奉天:“两位皇兄都尚未成亲,儿臣怎能越过他们去?” 秦思逸:“三位皇兄都尚未成亲,儿臣怎能越过他们去?” 五皇子自不用问,他才十岁。 大费周章地搞了这么一个宴会,想让几位皇子早点成家,结果一个两个都说不想成亲。 皇帝头疼。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府中已经妻妾成群,孩子都能跳会跳了。 可这几个儿子的脾性他是最清楚的,勉强不来,只好依着他们的意思,先把这事放一放。 几位皇子都无意娶妻,姑娘们怅然若失。 宴会结束。 年宿宿跟在年丞运后面,两人前后出了庆晖殿。 秦君郁等在殿门,见父女俩出来,目光一直在年宿宿身上,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明显是在刻意等他们。 年丞运在他面前三步的距离停下,回头看了年宿宿一眼,低声道:“我在西值门等你。不要耽误太久了。” 年宿宿:“是。” 年丞运先一步离开。 庆晖殿来往人多,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顺着长廊往前走,在尽头拐个弯就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了。 他背对身后一轮弯月,看不清神色,但周围的空气骤然冷冽了几分。 她眼中装着皎洁的月光,纯净,清透。 这里是风口,秋风萧瑟,她冷得搓了搓双臂。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年宿宿忍不住蹙眉,他把自己拦下,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想到她爹还在等自己,便只好先出声询问:“殿下,何事?” 秦君郁仍旧静静看着她,鹰隼一般锐利的黑眸像钳住了心仪的猎物,紧咬不放。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她所谓何事。脑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只是心中有这个冲动,便这么做了。 所以她的问题,他没法回答。 年宿宿更疑惑了,默默地经历一场头脑风暴后,她试探地问:“殿下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求皇上给巧月妹妹赐婚?” 四下寂静,从耳边刮过的风送来庆晖殿门口的纷杂的说话声,忽远忽近。 他们好像与外界隔了着屏障,那些声音与他们无关,更无法扰乱此刻的平静。 秦君郁喉结滑动,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本王想问你,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二皇子看。” “啊?”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年宿宿不以为然,“二皇子长得帅,箫吹得又好,我还从未见过人吹箫呢。” 她笑了,眼波潋滟,盛了满满一汪秋水,随时都会溢出来。 秦君郁胸口堵得慌,“本王吹得比他更好,他的箫都是本王教的。” “哦……怎么从未见过殿下吹箫?” “不想。” “不喜欢?” “不是。” “你只能说两个字?” “没有。” 年宿宿真想知道37°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文字的。 第116章 打烂这贱婢的嘴 年宿宿心生“邪念”,故意道:“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殿下不会是因为怕输给三皇子被人笑话才不吹箫吧?” “当然不是!”秦君郁气急败坏,“我是不想吹,不是不敢吹!这根本不能一概而论!” 他气得连自称都改了。 年宿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殿下是可以说超过两个字的嘛。” 秦君郁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脸红一阵白一阵。 没等他回话,年宿宿又狐疑地问:“殿下当父亲的面拦住我,冒着被人非议的风险,把我带到这四下无人的地方,就是为了问这个?” 前面的措词更显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秦君郁哑口无言。 “还真是问这个啊?”年宿宿张大了嘴巴。 虽然刚刚那一句是开玩笑的,但现在看他的反应,好像真被她说中了…… 可秦君郁为什么这么关心她盯着谁?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更为细思极恐的是,秦君郁居然知道她一直盯着三皇子看,是不是反过来说明了,秦君郁一直在看她? 难不成……心中一个离谱的念头油然而生。 秦君郁:“还有一个问题。” 年宿宿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殿下请说。” “你与二弟……从前认识吗?” “不认识。” “真不认识?” “不认识。” 四句话接得紧密,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皆是凭心脱口而出。 两人又沉默了。 年宿宿心里犯嘀咕,他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喝大了? 秦君郁没有要问的了,背过身去看着下方人影幢幢的丹墀,只见黑影不见真容,他们都在朝西值门的方向走,如潮水一般。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离开了。 阿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殿下,要回东宫吗?” “嗯。” 他转身,沿着来时的长廊,折返回去。 阿隼亦步亦趋地跟着,无心地说了一句:“看来年姑娘回去要挨罚了。” 秦君郁的步子顿住,阿隼心不在焉,险些撞上那个结实的后背。 “什么意思?” “啊?”阿隼一脸懵。 他重复:“你说她回去会挨罚是什么意思?” 阿隼战战兢兢地答:“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年丞相……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刚才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丢脸,他肯定会迁怒年姑娘的。” 听完,秦君郁抬脚住前走,步子明显快了许多,阿隼要跟上时,他抬手制止了。 阿隼呆呆站在长廊下,看着殿下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灭入黑暗中。 但是,那不是回东宫的方向,而是西值门出宫的方向。 …… 年丞运步履匆匆,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得可怕。 他带着怒气,进了相府。 年宿宿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 知画跟在年宿宿身后,惶恐不安。 才进门,就听到中堂里传来妇人尖锐的斥骂声,年宿宿眉心蓦地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以为只有你自己丢脸吗!我们整个相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早知道当时我就该一把将你掐死,让你去陪你那个下贱的娘! 有其母必有其女说得真没错!你娘是个下贱的,你也是个贱蹄子!竟敢挑唆姎姎说那种话!若把姎姎带坏了,你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越接近中堂,声音便越清晰。 年宿宿心惊肉跳,她能听到,年丞运自然也听到了。 年丞运虽然不喜这个二女儿,但心里最深处是对她有愧疚的。 碍于面子又不能直接承认,更不想让人发现他最隐晦的秘密,所以他对年巧月的感情一向是逃避,似乎不提不想,就能抹掉他与那个低贱的奴婢不堪的一段“情”。 这也就导致了他对年巧月的态度极为复杂和矛盾。 年宿宿猜,他听到这些话一定不好受。 这不止是年巧月的痛处,也是年丞运心里的一根刺。 “净秋,给我狠狠地打烂这贱婢的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教坏姎姎!” 杨月蓉到底是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骂人最难听的话也仅限于“贱”这个词。 巴掌声清脆地荡进耳中,一下……两下…… 父女俩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绕过假山便能看到中堂的景象。 年巧月跪在青石板上,双腿已经软得跪不住了,更像是坐着,身后两个丫鬟架着她的胳膊让她支起上半身。 净秋发了狠,咬着牙一手掐她下颌,一手甩巴掌,节奏很快,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 杨月蓉把自己的女儿当作池中莲,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更无法容忍有人亵渎。 年巧月被年丞运的随侍送回府,随侍将庆晖殿内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 杨月蓉被气得脸色铁青,先是让年巧月跪了一个时辰,然后带了人来准备给她些教训。 没想到正巧碰上年丞运回府。 “住手!”一声怒喝。 净秋停了手,愣愣地看向声源处。 见年丞运横眉怒目,她嚣张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与另外两名小丫头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回杨月蓉身后。 杨月蓉的泼辣劲儿也没了,讨好地朝年丞运一笑,“老爷,我在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死丫头呢。” 她也怕刚才的话被年丞运听到从而毁了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现在正想补救。 年巧月没有两个丫头架着,虚弱地倒在地上,双手撑地。 年丞运走到杨月蓉身侧,并未斥责她,而是斜睨一眼地上的人,冷声道:“她跪了多久?” 杨月蓉答道:“有一个多时辰了。” “那就继续跪着!跪到天亮为止!” 年巧月眼角落下一滴泪,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她的父亲对她居然一点怜惜都没有…… 年丞运在庆晖殿颜面尽失,他心里对年巧月仅存的那点愧疚,早被愤怒冲淡了,所以才会对杨月蓉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宿宿静静注视着三个人,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沉默地看了一出戏,她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请宿主为闯祸的年巧月背锅,代她受罚。】冰冷无情的机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第117章 反正不是我祖宗 【请宿主注意,这次任务有附加条件,要成功替年巧月受罚,否则算任务失败。】 年宿宿:艹! 年丞运正要甩袖离开,年宿宿一个箭步上前跪倒在他脚边。 杨月蓉脸色大变,想伸手去拉她,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那只手。 “爹,今夜的事,是我的错,你别怪妹妹,要罚就罚我吧。”她声音极平静,比这堂内徐徐吹过的风还静。 年丞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大有深意。 “姎姎,你干嘛呢,快起来。”杨月蓉又去拉她。 生怕年丞运会迁怒于年宿宿,她边拉小的边哄大的,“老爷,姎姎也是受这死丫头蛊惑,才会说出那番话,怎么能算是她的错呢,您别生气,我立马把她拉回东厢院去。” 说着,手上又用了些劲儿。 年宿宿纹丝不动。 “爹,是我请皇上给妹妹赐婚的,您若觉得丢脸了,日后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想找一个发泄口,便把气撒在我身上吧,让妹妹回去休息。” 她直戳年丞运的痛点,就是想让年丞运把怒火从年巧月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样才有可能完成“代年巧月受罚”的任务。 否则以年丞运的脾气和杨月蓉心里的恨,年巧月就算不跪上一晚也要再跪好几个时辰。 年丞运胸膛起伏剧烈,自己最敏感的点就这么被女儿当众点出来,他脸上如何挂得住? 杨月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姎姎!你胡说什么呢!” 拉不动年宿宿,她又去扯年丞运的衣袖,“老爷,你别听她瞎说,我为你顿了参汤,你……” 话未说完,年丞运挥手将她甩开,脸色铁青。 杨月蓉受用往后退了几步,被净秋扶住。 父女俩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坚毅,都不服软。 或许年宿宿肯在这时候认个错,年丞运就放过她了,可她没得选。 罚跪和被电击,她选择前者。 年宿宿最终被罚去祠堂跪一晚,代替年巧月受过。 杨月蓉一路哄着年丞运回了北院。 年宿宿站起身,睨了年巧月一眼,从容地走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年巧月撑着地坐起身,泪眼婆娑的杏眸逐渐变得凌厉,被恨意一点点占满,她抹了把眼泪,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回了西厢院。 祠堂。 年宿宿跪在薄薄的蒲团上,膝下一片柔软,心里有了一点慰藉,这儿可比跪在青石板上吹风可好多了,但跪久了还是会腿麻腿酸。 她把抽奖次数给用了,结果抽到一个“真心实意丸”,看起来像是让人说真话的道具。 百无聊赖,她将祖宗牌位研究了个遍。 这种感觉就像……拉屎的时候没带手机,只能研究卫生间里沐浴露、洗发水的配料表。 门外是没有人把守的,但偶尔会来人查岗,所以年宿宿不敢不跪。 夜越深,外头的风就吹得越猛,特别是祠堂的位置在风口,窗户被吹得抖动,木板相击发出“吱吱”的响声。 突然,一阵妖风刮进来,供台上一排燃着的蜡烛火舌晃动,摇摆几下,灭了三根。 年宿宿朝窗户看去,有一个人跳了进来。 就是因为他开窗,风才会吹进祠堂,窗户关上,屋里又归于平静。 久违的金色蝴蝶面具,在烛光下格外亮眼。 玄机悠哉悠哉晃到她身边,盘腿坐下,与她隔了一个蒲团的位置。 “年姑娘,怎么又被罚跪了?”他幸灾乐祸地问,“记得上次,哦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你被打得皮开肉绽,央求我去找侍女来给你上药。” 年宿宿磨牙,“我怎么记得是某人央求我帮他解毒呢,还说不帮忙就杀了我。” 利刃架在脖子上,害怕到无法呼吸的濒死感她记忆犹新。 玄机咳了一下掩饰尴尬,“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年宿宿不想告诉他。 她将脸别到一边。 玄机轻笑着起身,在供台拿起一根燃着的蜡烛,将那三根被吹灭的依次点上,动作有条不紊,慢条斯理。 年宿宿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月牙白的长袍比窗外的月还要皎洁几分。 很多时候她觉得玄机更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而不是混迹江湖,杀人如麻的天玄山庄庄主。 玄机点完蜡,坐回原来的位置,发现她还盯着供台的方向。 “都被罚跪了还有心情发呆呢,难道不应该向列祖列宗忏悔你的罪过吗?” 年宿宿侧目一扫,“这就是你对待我年家列祖列宗的态度吗?” 玄机低头,入目就是盘着的双腿,“反正不是我祖宗。” “所以你来找我干嘛?”年宿宿没好气地问。 玄机被问住了。 在庆晖殿门口,阿隼说她会被罚,他马不停蹄地出了宫,到私宅换上这一身皮,暗中潜入相府。将所有地方都摸了一遍,还是没发现她的身影,他便来祠堂了,没想到她真在这。 至于来这干什么?他也不知道。 就像在庆晖殿外,她问他“殿下,何事?”,他答不出来。 年宿宿打了个响指,“说话呀,不会是又有哪里不舒服吧。” 玄机来找她,除了解毒,还能有什么事? 这话提醒玄机了,他拉起袖子,露出一节结实的小臂,递到她面前,“嗯,我感觉这几天头晕眼花,疲乏不堪,是为何?” 年宿宿给他把脉,沉吟片刻后,表情凝重地道:“你这种症状……很少见啊。” “还有救吗?”玄机单刀直入。 年宿宿见他一点都不紧张,便也没了逗他的兴致,将那条胳膊推回去,她道:“你这是觉睡少了累的,回去睡个三天三夜就好了。” 玄机恍然大悟。 “还有啊,我上次给你开的药你为什么又没喝?”她有些生气,“下次毒发你别来找我啊,更不能死在我门口。” 玄机自知理亏,不敢与她吵,采用迂回战术,“我要是死了,年姑娘也脱不了干系,往轻了说是医术不精医死人了,往重了说是草菅人命啊!年姑娘也不想被人抓去狱牢吧?” 他说这话一点威胁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像服软——能不能别让我死,我死了你也有责任的。 第118章 撒谎 年宿宿没来得及怼回去,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都慌了。 祠堂空旷,除了放着牌位的神龛和置香炉、贡果的供桌基本没别的东西,想要藏人根本不可能,而脚步声近在咫尺,玄机想要在短时间内到达窗户边再翻出去,这风险太大,很可能会被杨月蓉撞个正着。 年宿宿急中生智,目光锁定在供桌上。 桌上铺着的黄绸缎直达地面,供桌下方的四角空间刚好能藏下一人。 玄机没想到这点,准备选择最冒险的方式——翻窗。 才刚起身,胳膊被人一拽,他跌回了蒲团上。 年宿宿推着他的肩膀将人塞进了供桌底下。 玄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黄布一盖,外头的视线就隔绝了。 祠堂点的几盏蜡烛光线太弱,根本不足以穿透黄绸缎,所以供桌底下一片黑暗。 玄机弓着身子,单膝跪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年宿宿吓出了一身汗,惊魂未定。 才将人藏好,杨月蓉就到了,她挪了挪膝盖跪好,双目紧闭假装思过。 杨月蓉没带随侍,她从容地跪在年宿宿身侧,已经不似在中堂那样急赤白脸。 “姎姎,你告诉娘,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宫里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虽然性子软,但绝不是那种容易被怂恿的人。你为什么要帮年巧月?她与庆王在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 还有刚才在中堂外,你爹明明不想责罚你,你偏偏要与他对着干,还要当众揭他伤疤,你是故意想激怒他,好替年巧月受过吗?” 她越说,语气越掩饰不住地发抖,或许是气的,又或许觉得不可思议。 年宿宿缓缓睁眼,看着六阶神龛,烛火在眼中跳跃。 心思百转千回,她若说是真心想帮年巧月,杨月蓉肯定会觉得她背叛了她。亲手呵护着养大的宝贝女儿,到头来却帮着她的敌人来对付她。 杨月蓉一定会疯掉的——年宿宿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作为一个控制女儿到丧心病狂的程度的母亲,如果年宿宿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一定会使用极致的手段来再次控制住女儿。 但如果她撒谎,杨月蓉再去审年巧月,两人的口供对不上不就露馅了吗? 那后果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我和她达成了交易,我帮她嫁给庆王,她许诺给我好处。”年宿宿平静地回答。 杨月蓉脸色一变,面目突然狰狞起来,“交易?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贱婢的女儿能给你什么好处! 难道我平时对你还不够好吗?吃的用的哪一样少着你了!你为什么要和那个贱人做交易!” 年宿宿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跳。 为了防止杨月蓉情绪失控,年宿宿只好放低姿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胳膊,用一种撒娇的口吻道:“娘,你对我自然是很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杨月蓉脸色缓和了不少,只是胸脯还在剧烈地起伏。 她又道:“可是年巧月许诺给我的东西是娘给不了的。” “什么?” “年巧月说,若我助她嫁给庆王,等她成了王妃,就会想办法让我嫁给太子殿下,让我做尊贵的太子妃。” 玄机呼吸一滞,心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是激动?意外?惊喜?庆幸? 无论是哪一种,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变快了,如擂鼓般轰动,震耳欲聋。 心乱如麻,耳边再不见风声,脑海里一直重复回荡着她的话, 她说,想做太子妃。 他有一种冲动,想不顾一切冲出去告诉她,他听到了,听到了她想做太子妃,而他可以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这疯狂的想法。 他只能藏在供桌下,如同他的感情,只能藏在心中。 “姎姎……你想当太子妃?为什么?”杨月蓉震惊,“是因为调查杀人案的那段时间,太子住在东厢院,与他日久生情了?” 她以为女儿还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心里一时无法接受女儿有嫁人的想法。 年宿宿顾及玄机还在,怕他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不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假装害羞,扭扭捏捏道:“哎呀,娘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心里有数的,总之我以后不会再信她的话了。” 杨月蓉就当她是情窦初开,羞于启齿,加上得了一句保证,她没再多问,嘱咐了一句让年宿宿以后离年巧月远点便回北院了。 年宿宿将人送到门口,直至杨月蓉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拍了拍胸脯,她退回屋里将门合上。 一转身,一股熟悉的雪松味扑鼻而来,很淡,但因为长期和中药接触,所以她对药、香类的味道很敏感。 雪松是秦君郁爱用的香料,玄机身上为什么也有这个味道? 他高大的身形挡在前面,两人距离不过半臂。 年宿宿抬眸看他,闪过一丝慌乱,她往后退一步,后背就抵上木门,退无可退。 玄机往前一步,他们的距离近得只有一指。 雪松气更浓,缕缕钻入鼻尖,蝴蝶面具之下,那双邪肆的丹凤眼像个未知的迷洞,既危险又迷人,她莫名心跳加速,脑中浮现那个穿明黄长袍的身影,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但这种感觉和面对秦君郁时又是不一样的。 连她自己都诧异,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秦君郁?是因为雪松?还是因为那双很像的眼睛? “你想当太子妃?”玄机沉声问。 他掩饰得极好,让人听不出来情绪。 年宿宿眼神闪躲,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她伸手抵在胸膛上推他,没推开,反而被扣住手腕。 心跳的震动,隔着衣料传至她的掌心,无声声诉说着他心中的秘密。 “你……”年宿宿逼不得已直视他的眼睛。 “回答我的问题。” 她心虚,“不是,我刚才撒谎了。” 玄机沉默。 她解释:“母亲对巧月妹妹怒气积压已久,我若不撒谎将这场闹剧归结为交易,母亲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她把玄机也骗了。 第119章 大型的相亲节目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她懒得解释,干脆找个简单粗暴的理由搪塞过去,好尽早结束这个话题。 “原来是假话。”玄机有些失落,松开了她的手。 年宿宿眉尾一挑,这语气听着甚至……有点难过? 天玄山庄杜绝和皇家的人来往,若她成真太子妃,玄机找她解毒岂不麻烦?按理说,他应该不希望自己嫁给秦君郁吧? 可他看起来真的有些失落。 直到玄机翻窗离开,年宿宿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门口时不时会过来查岗的守卫被杨月蓉带走了,她将蒲团列成一排,然后给那六排牌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嘴里振振有词:“晚上能睡,出类拔萃,早上能醒,前程似锦。” 然后她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倒头睡了过去。 …… 年宿宿做了个梦,一个很诡异的梦。 在大雾迷境里,玄机穿着秦君郁的太子袍牵她的手往前走,他戴着面具,她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眼睛在笑。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诡异的是走着走着玄机回头时他的脸就变成了秦君郁。 画面一转,她躺在床上,秦君郁睡在她身边,撑着脑袋支起身子,邪魅一笑,用顶极气泡音问她:“你想当本王的太子妃?” 她娇羞地点点头,“想。” 秦君郁嘴角扯起一个更大的弧度,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他钳住她的下巴,吻了下去,缠绵悱恻…… 梦到此处,年宿宿惊醒。 睁眼看见那几排肃穆庄严的牌位,心更虚了。 她居然在祠堂这么神圣的地方做这种梦?!对象还是秦君郁?! 还有个乱入的玄机。 她坐起身,盘着腿,百思不得其解。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因为昨夜杨月蓉和玄机都问了她想不想当太子妃,所以她才会做这么离谱的梦吗? 虽然很奇怪,细细回味那个梦,竟觉得有些甜意。 特别是秦君郁那张帅脸吻过来时,她心猛跳,都不知道是梦里残留的情绪还是又实实在在心动了一回。 年宿宿捂着发热的脸,喜笑盈腮。 在心底深处,有根情丝在悄然生长。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年宿宿条件反射一般,只用了一秒中时间就换了姿势,由坐变跪,表情控制得也相当好,呆若木鸡。 “小姐。”知画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发现年宿宿竟没有在睡觉,很是意外,“小姐,您还真跪了一夜啊?也太诚实了吧。” 知画钻进祠堂里,扶了一把要起身的年宿宿。 知画来寻,那就说明她能离开了,年宿宿一秒都不想多呆,拉上知画住外走。 回东厢院的路上,知画告诉她,皇后派人送了请帖来,邀她明日去菊香园赏寒菊。 届时几位皇子和各世家小姐也会到场,主打一个吟诗作对,赏菊喝茶,文人风雅。 知画激动地不得了,将菊香园一顿夸,生怕年宿宿不去。 “小姐,菊香园可是全盛京最大的菊花种植地!那儿不仅有常见的黄菊和白菊,还有红、蓝、紫好几种呢! 而且听说菊香园今年又培育出了新品种,有红白相间的‘二乔’,还有红黄相间的‘三色’,一定很漂亮!” 两人进了东厢院,知画仍旧喋喋不休。 “小姐,您那么会写词,到时若有作诗环节,一定能艳压群芳!把所有小姐……哦,不!是所有人!把他们都打败!”她激动地喊破了音。 年宿宿忍不住笑,贴心给她倒了杯茶,“什么吟诗、赏菊,这明明是一个大型的相亲节目好吗。” 皇后的意图太明显了点。 小姐们去,皇子们也去,这和昨天的宴会差别在于这次没有大臣和帝后,这样反而更能让他们近距离接触,敞开心扉交谈。 知画立马就蔫儿了,“那小姐您是不是不想去?” 年宿宿摊手:“皇后亲自下请帖,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宅在家里容易抑郁,可以多出去走走,跳跳楼,跳跳海,碰碰车,人生有很多选择。 而她,选择去赴会。 知画眼睛一亮,差点欢呼尖叫。 因为知画的期待期太高,年宿宿也被感染了,还真想看看这落后的古代是不是真有能力培育出杂交菊花来。 系统听到了她的心声,好意提醒:【宿主,这个世界出现的所有东西都是作者设定并赋予的,所以就算古代没有这项技术,作者写了,就能种出来。】 年宿宿的好奇值瞬间归零。 内心os:下次这种破坏气氛的话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系统委屈。 …… 临近十二月,风带了些寒意,大户人家的府上已经开始烧炭盘、做冬衣,准备好迎接冬季的来临。 知画从箱底翻了条白色的狐绒大氅,强硬地要年宿宿披上再出门。 菊香园在城北的一座矮山上,气温要比山下还低一些。 年宿宿穿的裙装还是秋装,薄绒不加棉,若不添一件外袍,肯定会冷死,所以并没有拒绝知画的好意,乖乖披上。 坐上马车出了门,她才想起来问知画:“二小姐去吗?” 知画搓了搓冰凉的手心,“应该是不去的,我没听说有送请帖到西厢院。” 她拿起角落的暖水釜,灌了个汤婆子塞到年宿宿手里。 年宿宿戴着手捂,正感叹这个没有热水袋好用,突然接就到一个汤婆子,她朝知画笑了笑,将手捂往旁边一扔,抱紧汤婆子暖手。 “小姐不是说这次的赏菊会其实就是相亲大会吗?二小姐在庆晖殿闹了那么一出,庆王不愿娶,其他皇子更不敢要了,所以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 知画天真笑着,“二小姐不来也好,那些小姐对二小姐没什么好脸色,来了平白招人嫌,还要受气,倒不如待在家里。” 年宿宿十分认同,这是实在话。 皇后因为讨厌年巧月,故意没下帖,这对年巧月来说反而是好事。 菊香园。 年宿宿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望着牌匾,朝里头看了眼,发现这菊香园不像种植基地,更像一个气派的园林。 知画将请帖递给侍卫过目。 侍卫看过后胳膊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年大小姐,请进。” 第120章 难不成她社恐? 等过了月洞门,知画收起请帖,脸上止不住笑意:“小姐,这侍卫对您态度真好,方才我瞧见前头进了一位小姐,那侍卫黑着脸,凶神恶煞的,啧啧啧……变脸真快。” 年宿宿提醒了一句,这儿人多眼杂,不能乱说话,知画乖乖闭嘴。 穿过斜廊,再过一个长八方门,面前景象豁然开朗。 几处亭子与楼阁掩映于山水林木之间,进退起伏,错落有致,环绕着园中一池锦鲤,碧波万顷,鱼游濠上,山曲之间水涧蜿蜒,池中小蓬莱岛浮现于碧波之上,当真是人间仙境。 年宿宿与知画都惊得愣住了,定定立在长八方门的入口处。 她想的没错,菊花只是菊香园的招牌,但其实这并不是专门用来赏菊的园子,而是供人游玩赏景的园林。 许多人慕名而来,为了避免被人非议,所以园子随处可见菊花。 知画也得偿所愿,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二乔”和“三色”。 园子里小姐们三五成群,喂鱼的喂鱼,赏菊的赏菊,还有一些围坐在园内的石凳上品茶。 欢声笑语,岁月静好。 年宿宿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正好能看到园中全景,也能避开事非。 “小姐,您不去逛逛吗?”知画看着满园秋景,心早就长了翅膀飞出去了,可惜小姐一来就坐下,根本没有要闲逛的意思。 难得出来一趟,不看个全貌岂不可惜? 年宿宿坐在游廊上,头倚廊柱,兴味索然。 她看出来了知画的小心思,柔声道:“来都来了,你去逛逛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知画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小姐,来都来了,您不去看看吗?” 年宿宿叹气,她本不想来,被逼无奈才赴会,心情自然低下,更别说有兴致闲逛了。 人一但提不起精神,“来都来了”都不好使。 劝不动她,知画只好一个人去看景。 年宿宿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入门处,一个品貌端庄,身着天水碧刺绣妆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步步生莲,仪态极好。 她拢紧身上的狐绒大氅,吸了吸鼻子,感叹: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若非自己穿书,把原书的年宿宿身体给占据了,她应该也是这么优雅高贵吧? 年宿宿对自己的礼仪和规矩一点自信都没有。 那女子走近了,年宿宿才认出来,这是在宴会上弹琴的那位小姐。 知画说她叫什么来着……她爹是…… 她还没记起来,人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李瑶鸢嫣然一笑,朝她福身,“年姑娘。” 年宿宿不敢受这一礼,吓得站了起来,虚扶一把,“你我同辈,见面不必行礼。” 李瑶鸢笑笑,“我过来不会打扰到年姑娘吧?” “我与其他姑娘无甚交情,说不上几句话,见年姑娘一个人在这,便过来打声招呼,姑娘若觉冒犯,我现在就离开。” 年宿宿连忙摇头,与她一同到游廊中的石桌前对坐。 她和这大小姐虽然不熟,但是感觉她挺温柔的,说话又轻又慢,像羽毛一样在心头来回轻扫,让人不忍打断。 这么有分寸又温柔的人,在这园子里竟然没有一个朋友?难不成她社恐? 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年宿宿否决了,社恐是决不会主动找人搭话的,特别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年姑娘估计不认识我。”李瑶鸢说得坦然,一点也不觉得被轻视,“家父是工部判事官李知义,姑娘若不嫌弃,叫我瑶鸢就好。” 年宿宿终于想起来了,知画那天说的那三个字是什么——李瑶鸢。 “李小姐,你好你好。”迟来的招呼,她硬着头皮打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年宿宿知道了李瑶鸢家里有个在考功名的弟弟和一个尚未及笄的妹妹,弟弟是二房的,妹妹与她一母同胞。 她娘早亡,爹将二房抬成了正房,自那以后,她与妹妹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说到底还是后宅里那点腌臜事。 谈及婚事,李瑶鸢苦笑,说自己可能会被当作弟弟平步青云的工具,等哪天弟弟需要人脉了,自己便会被强迫定一门亲。 她平淡的样子让年宿宿心疼。这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命运,而李瑶鸢就是那个缩影。 正说着话,长八方门那边传来一阵说话声,男子爽朗的笑声传进园内,姑娘们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站在原地,注视着门洞,做好了迎接的姿态。 年宿宿和李瑶鸢同样被吸引了。 看过去,两名侍卫开路最先进来,两人各立在门的一侧,紧接着秦冠清与秦文渊的身影出现。 姑娘们忍着没叫出声来,但难掩激动,纷纷转头与同伴夸起二皇子的风姿。 秦冠清笑着与秦文渊说话,“小五,你说你,大人的聚会,一个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大哥不在,我可没功夫照顾你啊。” 秦文渊神色平静,朝园内看了眼,“我才十岁,当然要出门玩儿。而且,我不需要人照顾。” “好好好。” 两人身后是秦奉天和秦思逸。 秦思逸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张着嘴仰天大笑,刚才传入园内的笑声就是他的。 “三哥,这蓝色的菊花真稀奇啊!你说他们是怎么种出来的呢?会不会是把种子染成蓝色?” “三哥,别板着脸吗,难得来一趟菊香园,开开心心赏景嘛。” “三哥,别生气了。” “三哥,我以后不玩你玩笑了行不行?我再也不提年二姑娘了,你别生我气嘛。” 没人和秦思逸说话,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思逸觉得自己还挺委屈,不就是在马车上揶揄了一嘴他与年二姑娘嘛,不至于气到现在吧? 秦奉天脸都绿了,加快脚步甩开后头的碎嘴子。 每次和秦思逸待在一起,他都有一种当爹带孩子的感觉。 “感觉三皇子也挺俊俏的呢。” “我倒觉得四皇子的性格好。” “我还是喜欢二皇子,二皇子才是最好的。” 姑娘们乐此不疲地小声争论着。 一群人说说笑笑气气地穿过斜廊,朝锦鲤池去。 姑娘们春心荡漾,不动声色地往那边聚拢,心里期待着能有机会和几位皇子说上话。 第121章 话糙理也糙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那群高大的身影从八方门移到锦鲤池,但年宿宿仍旧盯着洞门,迟迟不见那个身影出现。 接受了他今日不来这个事实,心中顿感失落。 年宿宿收回目光,发现李瑶鸢也呆呆看着那边,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正好落在秦冠清身上。 秦冠清侧站着,与上来搭话的姑娘们说着话,保持了一个客气的距离。 他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最特别的还是瑞凤眼下的泪痣,尤如美画上的点睛之笔。 这样的男子,很难不叫人动心。 “要过去看看吗?”年宿宿主动提起,是担心李瑶鸢害羞而不好意思说。 这可是个难得和心上人近距离接触的好机会。 李瑶鸢却摇了摇头,“年姑娘若想去便去吧,我还是喜欢在这儿坐着。” 这么说着,但她仍旧看着秦冠清,眼中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了,嘴角挂着浅显的笑意。 年宿宿没再提,但她也没过去。 她对那几位皇子不感兴趣,自然不用凑过去与姑娘们争风吃醋。 两人各怀心事。 坐了一会儿,李瑶鸢有事离开。 年宿宿一个人待着,不知道为什么想回府的想法更强烈了。 原本她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觉着这处有某个人值得她来一趟。在等待的过程中,心也跟揪了起来,激动、兴奋又紧张。 可现在如坐针毡,怅然若失。 “年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身后传来清润的男声,比流水击石还清脆。 年宿宿回头,见是秦冠清,正要起身行礼,他一句“免了”,让她生生止住动作。 “我与其他姑娘无甚交情,说不上几句话。”她借用李瑶鸢的话答了他的问题。 秦冠清在她对面坐下,那是李瑶鸢刚才坐的位置。 她不由得惋惜,李瑶鸢若晚走一步,说不定就能和心上人说上话了。 回头看了一眼,四皇子不知道在变什么戏法,惹得姑娘们掩口而笑,一片莺声燕语。 怪不得这个深受姑娘们喜爱的二皇子能抽身出来。 年宿宿笑了笑。 秦冠清看着她的笑脸,脑海中又跳出了个“小狐狸”的形象来。 “年姑娘,其实本王很好奇,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作出那首词的。” 年宿宿眼珠子转了转,后知后觉他说的是张耒的《鸣蛙赋》——一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词。 这并不是她的原创,所以对上秦冠清求知欲满满的目光时,心里一下子没了底气。 “嗯……就随便想的,呵呵……”她企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怎么本王随便想想不出来?”秦冠清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起来,“难不成是读的书不够?或者说……见识浅薄?不对,本王三岁识字五岁读文,这几年虽在处游历但也没有荒废功课,反而时常作诗写词,怎么会呢……” 年宿宿被他这较真劲儿给打败了,出言安慰:“王爷不必妄自菲薄,我读的书未必有你的多,见识更不能同日而语。王爷游历山水,胸襟和眼界都非旁人能比。那首词是我以前冥思苦想写的,并不是随堂作的,所以……”她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 秦冠清恍然大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笑过之后,他无意地说了一句:“什么胸襟眼界,不过是好逸恶劳,穷奢极欲罢了。” 以一种自嘲的语气,轻飘飘地将他这几年的经历归结为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的生活,年宿宿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这句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 但她还是想说:“如果你年纪轻轻的就会贪图享乐,那么你就会发现你的人生基本上没有什么遗憾了。” 秦冠清噗嗤一笑,“你……” 笑了半天,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最后他对这句话的评价是:“话糙理也糙。” 或许是从未听过如此新奇的观念,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就像是规矩之外的一个奇女子。 他很好奇她对于其他事物的看法,于是又问:“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故而推崇先苦后甜的活法,对此年姑娘怎么看?” 年宿宿莞尔一笑,“先苦不一定后甜,先甜一定是甜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有的人选择先苦后甜,而我一定会选择先甜后死。主要是吃不了一点苦。” 秦冠清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说得好!” 虽然听着离经叛道,但他还挺认同这种说法的。 年宿宿对pua这套已经免疫了,主打一个多埋怨他人,少内耗自己。 秦冠清又向她“请教”了许多问题,到最后她都能从奇怪的角度入手,然后说一个出奇不意的答案来。 秦冠清醍醐灌顶,感觉自己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年宿宿说得口干舌燥,但此处并没有茶水,回头看了眼,发现原本在假山下嬉笑的姑娘们不知道什么离开了。 诺大的园子锦鲤池只剩下她与秦冠清。 周围很静,静得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吹堂而过的风声,时间仿佛停止流逝。 秦冠清也觉得奇怪,看了眼日头,还未到正午,并非用膳时间。而且整个菊香院风景最好的就是锦鲤池,人怎么会走光呢,甚至连他那三个弟弟都不在。 突然一个侍卫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年宿宿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侍卫朝秦冠清揖了一礼,喘着粗气说道:“不好了二皇子,有两位小姐打起来了!” 两人紧张地站了起来。 秦冠清问他:“怎么回事?” 秦冠清身为皇子,又位列第二,秦君郁不在场,他自然成了话事的那个,所以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要稳住局面。 若在皇后组的局中出了什么意外,不仅丢皇家的脸,大臣们也会因女儿牵连其中而不肯罢休,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 侍卫看了眼年宿宿,眼神闪躲,支支吾吾没敢说。 “让你说你便说。”秦冠清发怒。 侍卫不敢再隐瞒,“听说是为了二皇子才动的手,具体情况属下也不知。” 第122章 两位小姐打起来了 秦冠清的脸闪过一丝疑惑。 从小到大,他知道有很多女孩子为自己争风吃醋,互相酸言酸语,但打架还是第一次。 不敢耽搁,两人跟着侍卫过去现场。 出了斜廊,绕过一座亭子,穿越九曲回廊,终于在假山下看到了闹闹哄哄的人群。 假山下的小道本就狭窄,姑娘们一涌进去,立马堵得水泄不通,只能看到一个个窈窕的背影。 侍卫高呼:“二皇子来了!快让开!” 姑娘们立马收了音量,改为窃窃私语,然后往两旁退开,硬是挤出了一条小道,刚好容得下一人通过。 秦冠清走在前头,年宿宿便跟在他身后。 “年姑娘怎么会和二皇子一起过来?难不成他们俩刚刚待在一处?” “或许是路上刚好碰到了呢,年姑娘和二皇子只在宴会上见过一面,一点交情都没有。” “我刚才分明看到二皇子与年姑娘在斜廊里说话呢……” 都这时候了,她们也不忘八卦,更不愿因此错过一点有关“情敌”的消息。 年宿宿宿无视各色的目光,走进人群中心。 很快,让出来的小道又被人占满了,形成一个小包围圈,而两名当事人也被围在其中。 年宿宿看到靠假山站着的人时,瞳孔颤了颤,怎会会是李瑶鸢?她怎么可能会和人打架?说她被人打还差不多。 李瑶鸢衣衫不整,肩头的布料被撒碎,堪堪挂着,勉强挡住衣下的雪肩,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幸亏在场的都是姑娘,那名侍卫很识趣,一直低着头不敢朝李瑶鸢的方向看,否则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但她的脸还是红得能滴出血来,一声不吭咬着唇,没看任何人。 年宿宿往另一边看去,一名身着粉色丝带襦裙的女子被两名丫鬟左右拉着胳膊,张牙舞爪地瞪向李瑶鸢。 一看便知是谁欺负谁了,年宿宿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这粉衣女子她不认识,听周围人的非议声才知道,她是度支尚书的女儿王月娇,从只言片语中能听出来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好,平日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仗着父亲的官职比旁人高些话又与庆王走得近,总瞧不起人。 秦冠清双手背在身后,声色俱厉,“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二皇子温润如玉,待人彬彬有礼,还从未有人见过他这么严肃的一面,都下意识绷紧神经,生怕惹得他不快。 秦冠清敛了敛气焰,他其实是听到那些非议他与年宿宿的声音所以才发的火。 处理两个姑娘打架的事,最好留点情面。 他先看向李瑶鸢,才一眼,立马就撇开了目光。 年宿宿的反应很快,立马解下自己的大氅给李瑶鸢披上。 光顾着打量王娇月,把李瑶鸢给忘了。 这么多人围着她们俩这么久了,竟没有一个人对李瑶鸢施以援手,年宿宿心中对这些冠冕堂皇的世家小姐嗤之以鼻。 刚才隔了些距离,现在走近一看,才发现李瑶鸢左脸上有个巴掌印,五指清晰的红痕,印子已经有些发肿,可见下手之重。 李瑶鸢朝她道谢,一滴滚烫的泪落了下来,她避开众人的目光将泪水擦干。 “别怕,我在。”年宿宿轻声道。 这句话给了李瑶鸢莫大的安慰,心头酸涩,她眼泪落得更狠了。 秦冠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王月娇却趁两名丫鬟松懈,挣脱了束缚,面目狰狞地朝李瑶鸢扑去,嘴里还骂着:“你装什么可怜啊!是看二皇子在这所以想装弱柔博同情吗!” 她动作太快,又过于突然,导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她话没说完,人已经冲到了年宿宿面前。 年宿宿站的位置刚好横在李瑶鸢和王月娇中间。 王月娇扬起手要打她身后的人。 众人皆是一惊,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幕。 秦冠清是离她们最近的,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要拦下那一巴掌。 但还是年宿宿更快一点,她左手格挡,右手扬起。 “啪!”一声,巴掌落在王月娇脸上,白嫩的小脸立马就红了。 “啊!”紧接上的是姑娘们的尖叫声,谁都没想到年宿宿会反手打王月娇。 秦冠清抬手的动作猛然收住,眼神错愣。 王月娇捂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脸上情绪变化极快,由震惊到愤怒,只用了一秒,她红着眼,抡圆了胳膊扬起另一只手作势要打年宿宿。 年宿宿动作极快,右手精准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没让巴掌落下,左手又是一嘴巴子杀了过去,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儿,王月娇被打得趔趄了几下。 她松了手,一脸平静,只有剧烈热伏着的胸膛在彰显着她的怒气。 年宿宿的目光阴狠,盯得王月娇头皮发麻,她捂着脸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已了嘴边的斥问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被年宿宿这一举动给震撼了。 要说围观的姑娘们此时心中有什么想法,用一个字概括就是“爽!”,用两个字概括是“很爽!”,三个字是“太爽了!” 王月娇在她们圈子里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蛮横无理,但凡是与她出席过同一场聚会或活动的,十个里就有六个受过白眼,三个被冷嘲热讽,还有一个就是挨打那个。 李瑶鸢是那十分之一的“幸运儿”。 年宿宿是什么呢,她更像是来专门制裁恶人的清天大老爷。 姑娘们心里乐,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看年宿宿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王月娇退回到两名丫鬟的位置,确保年宿宿抬手抡不到她,气焰又嚣张起来,“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月娇显然不知道年宿宿的身份。如果昨天的宴会她去参加了的话,估计就认识了,但偏偏她昨日高烧不退,没去成。 加上年宿宿鲜少参加京城小姐圈的茶话会,心比天高的王月娇当然不会关心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小透明。 年宿宿冷哼,活动活动手腕,刚才那两巴掌掌下去差点给自己整成脱臼了。 她笑了,“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是要我把你打死之后还帮忙刻个碑吗?” 第123章 忍一时心梗阻,退一步脑死亡 王月娇脸一抽,五官变得扭曲。 姑娘们掩嘴偷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是带着嘲讽和笑话的。 她恨得磨牙,只是脸一扯动,又疼得要命,原本摆出的嚣张姿态瞬间破功,捂着两边脸疼得抽气。 年宿宿心中爽快,回头看了眼李瑶鸢脸上的巴掌印,又对比了一下王月娇的,后者的明显更红更肿,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月娇打一巴掌,她还了两巴,值! 李瑶鸢扯扯她的袖子,担心道:“年姑娘,多谢你帮我出头,但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得罪人。王姑娘的父亲是度支尚书大人……”最后这句话包含了多层意思。 一层是以为年宿宿不知道对方身份,借机告诉她。 一层是提醒年宿宿,王月娇父亲身居要职,权力大,不能轻易得罪。 还有一层…… 年宿宿猜李瑶鸢是怕因为这事导致王家恨上李家,直接影响了李知义大人的官途。 李瑶鸢是位很懂事的女儿。 可年宿宿不这么想,王月娇既然动手打了李瑶鸢,说明早记恨上她了,今日若不给个教训,以后只会越发猖狂。 忍一时心梗阻,退一步脑死亡。 有仇当然当场就报! 年宿宿按了按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我父亲可是度支尚书!你会后悔的!”王月娇对自己的家世十分自信。 眼前穷酸丫头穿得朴素,头上没几根簪子,定是小门小户,她有信心能压过她一头。 “好好好。”年宿宿咬牙点头,“要比家世是吗?” 既然如此,那她只好把年丞运搬出来了。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敢对我动手,你有几颗脑袋?” 王月娇见她没被自己震住,一时间有些怂了,硬着头皮问:“你爹是谁,不会是个九品芝麻官吧!” 年宿宿笑里藏刀,“家父仍当朝丞相年丞运,我是相府的嫡大小姐,王妹妹若是懂规矩的,便给本小姐规规矩矩见个礼吧。” 李瑶鸢心头一颤,这话好耳熟…… 当朝丞相,相府嫡女。王月娇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年宿宿咂舌,“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王月娇不服:“你我同辈!我凭什么要对你行礼!” “方才李姑娘就见了礼,我还以为能被皇后娘娘邀请来的各家姑娘都这么懂事呢,没想到这有个没教养的。是我没有了解清楚情况,这次就原谅你了。” 王月娇气得脸色发青。 若要比家世和父亲的官职,园子里确实没有人能比得过年宿宿。 有些姑娘规矩学得好又谦卑的,知道对方身份比自己尊贵,见面都会行一个平辈礼,比如李瑶鸢。 也有些觉得给年纪相仿,位份相近的姑娘行礼会自降身价,所以不愿遵守这条不成文的规定。 渐渐的,约定俗成同辈见面不必行礼。 可若要较真,就是王月娇的错。 王月娇不敢再造次,潦草地行个礼,迅速起身,恨恨地瞪着她。 看似是年宿宿出了口恶气,其实所有人都在暗爽。 秦冠清出声让众人安静,叫侍卫上前问情况。 侍卫跪在地上,态度恭敬:“二皇子,属下是在巡逻时看到两位小姐发生争执,王小姐动手打了李小姐,还说了些和二皇子有关的话。 属下不敢上前,怕冒犯了二位小姐,于是便赶过去寻了王爷过来。” 就在他去搬救兵的途中,锦鲤池的人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赶过去看热闹。 所以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两位姑娘又是因什么而争执? 秦冠清看着李瑶鸢,“李姑娘,你说吧,当时是为什么与王姑娘吵起来的。” 有了王娇月的泼妇行为在前,秦冠清更愿意相信李瑶鸢的话。 可李瑶鸢攥着大氅的带子,将头埋得低低的,摇了摇头,不肯说。 无论年宿宿怎么劝,她都不愿开口。 一个小姐,被人撕烂了衣裙,还打了巴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羞于启齿大家都很理解。 “她不说,我来!”王娇月底气不足,仍要摆出无所畏惧的模样,“我动手打她是为了二皇子好!” 秦冠清皱眉,脸色不悦。 “这狐媚子不知从哪学来的媚惑人的功夫,竟敢借才艺表演来勾引二皇子!这样的人以后若嫁到王府里也是个祸害!我打她是想警告她别再打二皇子的主意!”王月娇说得振振有词,“我也是为了二皇子好呀!” 李瑶鸢羞愤欲死。 王月娇说的是在宫宴上弹琴的事,她选的曲子与二皇子吹的箫是同一首,当时就有人怀疑她别有用心,没想到传出宫去,传到王月娇耳中,就变成了她借机勾引二皇子。 她百口莫辩。 王月娇骂人的词十分难听,李瑶鸢羞愧难当。 年宿宿“呵呵”两声,“王月娇你要不要脸!” 李瑶鸢连忙去抓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说了。 年宿宿骂起人来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先让自己爽了才最重要,她指着王月娇的鼻子就开炮了:“一口一个狐媚子勾引人!你还好意思说李姑娘学了媚惑人的功夫,我看是你每天耳濡目染听惯了学多了所以才懂那么多吧?在你面前连青楼的花魁都甘拜下风!” 王月娇气急败坏,她竟敢拿青楼的女子和自己作比较!这是侮辱人! 虽说母亲是暗中曾找过一些“雅伎”来给她传授过一些经验,但也没有年宿宿说的那么难听,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她急于掩盖事实,矢口否认:“你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年宿宿气笑了,“都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学了规矩,懂了道理,说话都再三斟酌,怕用词不当。你倒好,不仅说话难听,用词也讲究,若没人教你,难道你是无师自通? 你问问在场的姑娘,哪个张口闭口是狐狸精、勾引媚惑这些词的?” 她伸出手指,可汗大点兵似的一排扫了过去,“你吗?你?还是你?” 一片否认声此起彼伏。 谁愿意在二皇子面前毁自己的形象啊,头摇慢一秒,今天晚上睡前都得懊恼地睡不着觉! 第124章 帅是一种感觉 年宿宿对王月娇翻了个白眼,“听到没有,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的。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自己藏着,不要说出来,免得被人笑话。” 王月娇脸色铁青。 这还没完,骂人就要挑痛处下手。 她伶牙俐齿,又道:“还有啊,我知道你爱慕二皇子,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自己相貌平平,无才无德,所以才会嫉妒样貌才情都出众的李姑娘,把她当作假想敌。 嫉妒她,又比过她的滋味不好受吧? 于是呢,你恼羞成怒,找了理由来撒气。说什么是为了二皇子好,可是李姑娘和二皇子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昨夜宫宴才见第一面,你说这话不觉得搞笑吗?下次要编借口前先过过脑巴好吗?”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把王月娇的心一层层剖开,将她心底最隐晦不堪的恶念公之于众。 年宿宿看王月娇跟看小丑一样。 周围的人听完这一通,佩服地五体投地,若让她们遇上这种事,估计和李瑶鸢一个反应。 李瑶鸢在年宿宿身后站着,眼眶发红,柔弱地像随时会被风吹倒。 她心中对年宿宿既感激又敬佩,这种据理力争的强势,她这辈子都学不来,可年宿宿仿佛生来就气场强大,自信又不骄不躁,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让人破防,对方急地跳脚,她从容不迫将对方最后的心理防线攻破。 年宿宿将李瑶鸢护在身后,盈盈伫立,坚毅的目光中带着凌厉,虽然身形单薄,却有着千军万马立阵前的安全感。 如果她是男子,估计在场的姑娘都要为之心动。但是她也收获了不少迷妹,帅是一种感觉,无关性别。 王月娇被年宿宿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年宿宿是帮着李瑶鸢的,她说不过她,只能红着眼去看秦冠清,毕竟他是话事人。 “二皇子您信我,我是真心为您好的!” 秦冠清听了年宿宿的话,现在看王月娇都带着厌恶,“王姑娘说是为了本王才动手打人的?” 王月娇连连点头,“是!” “那请问王姑娘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以什么身份来为本王做这些事呢?”秦冠清目光骤然变冷,“本王的王妃吗?” 如果年宿宿的话是致命一击,那么秦冠清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月娇没有资格打着“为二皇子……”的旗号来做任何事,因为她与二皇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涉及二皇子的王妃,姑娘们又激动起来。 “也太不要脸了吧!且不说李姑娘什么也没做,就算真的别有用心,她王月娇又有什么资格去教训人!” “我觉得年姑娘说得对,她就是嫉妒李姑娘才貌双全,生怕二皇子被抢了所以气急败坏来打人撒气。” “是呀,二皇子自己都不觉有什么,她倒好,二话不说就给李姑娘扣了个狐媚子的帽子,真不要脸!” 王月娇深觉汗颜无地,将头埋得低低的。旁人说她,她尚能诡辩,但二皇子本人与她撇清关系,她今天做的一切都成了没事找事、无理取闹。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二皇子好帅啊……凶人的时候也帅……” 话风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走。 秦冠清咳了几声缓解尴尬,没想到这么严肃的场合姑娘们也能犯花痴。 说了这么多,大家都知道是王娇月的不对,只等看二皇子怎么处置。 “此事是王姑娘不对,但年姑娘已出手教训了她,不如王姑娘给李姑娘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毕竟是皇后请过来的人,他不好做得太过分,万一事情闹大,对年宿宿也不好。 年宿宿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她觉得就应该立马把王娇月给赶出菊香园。 但为了不让秦冠清为难,她没有说,点点头接受这个提议。 李瑶鸢自然没意见。 王娇月再不情愿,也得忍气吞声朝李瑶鸢行大礼道歉。 潦草地敷衍完后王娇月气鼓鼓地带着丫鬟离开了。 姑娘们没了热闹看都各自散去。 狭窄的小道中就剩三人。 秦冠清恢复了往日温润的模样,关切地问李瑶鸢:“李姑娘没事吧?” 看那张红肿的小脸就知道挨的那一巴掌不轻,也不知道王月娇哪来的那么大仇恨,竟对一个风吹就倒的弱女子打这么重的手。 风月无边的秦冠清惯会怜香惜玉,他当即又斥了一句:“这么一张眉目如画的脸王姑娘竟也下得去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瑶鸢害羞地不敢看他,从脖子到耳根都是红的,嘴角却溢出笑意。 秦冠清让年宿宿带李瑶鸢先回厢院换衣裳,自己则去寻太医。 两位姑娘刚离开,头顶便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二哥,托你的福,让我能亲眼看到两位世家小姐掐架!” 秦冠清抬头,假山上站着两个人——秦奉天和秦思逸。 秦奉天幸灾乐祸,“是啊二哥,艳福不浅啊,那么多姑娘对你芳心暗许,这两位直接因为你动起手来了,啧啧啧……真精彩。” 这两人一看就是已经在这待了许久,目睹全过程。 秦冠清无语地留下一句:“这福气给你们。”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哎哎哎!”秦思逸拔高声音朝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喊:“下次有这种热闹看记得提前通知我啊!” 他走得更快了,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了九曲回廊,消失在月洞门口。 兄弟两对视一眼,又大笑数声。 …… 菊香园提供了住宿的厢院,院门的牌匾上写着:“如坐春风”,非常雅致的名字。另一个厢院是“春和景明”,各有十五个厢房,来的姑娘大概有二十多个,两个院子绰绰有余。 李瑶鸢住在如坐春风,年宿宿则被安排在春和景明。 回到李瑶鸢的房间,她的随身侍女送来了新衣裳,年宿宿怕她会不好意思,于是便回避到门外。 正等着,就看到秦冠清带着太医过来了。 “年姑娘怎么在门口站着?” 年宿宿先行了礼才回答:“李姑娘在换衣裳。” 秦冠清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第125章 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两人站在廊下,太医在阶下候着。 “年姑娘今天可谓英勇,本王想英雄救美都没机会,真是佩服。”秦冠清笑着调侃她,语气轻快。 年宿宿斜睨他一眼,同样用着调侃的语气道:“等着被二皇子英雄救美的姑娘从盛京排到西肃了,这次就让让我吧?” 秦冠清笑得直咳嗽。 “年姑娘,你说你,一个大家闺秀,是怎么做到骂起人来有理有据,还不喘气的?是不是有过这方面的专项训练啊?” 他是真的很好奇。因为在他印象里,姑娘们要么是像李瑶鸢那样娇娇柔柔,被欺负了都不敢哼声,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么是像王月娇那样蛮横无理,跟泼妇一样大喊大叫,谁要是惹到她,就跟被鬼缠上一样,逃都逃不掉。 李瑶鸢太过软弱,王月娇太惹人嫌,都不好。 而年宿宿,身上有一种正义感,听她骂人你非但不会反感,反而觉得她说得很对,针针见血! “还行吧,练过十几年,你若想学的话交学费来,我必定倾囊相授!” “十几年啊?那你岂不是……” 秦冠清估摸着她不过才十七八岁。 “没错,别家小孩出生——哇哇哇,我出生——你过来看我骂不骂你就完了。” “哈哈哈……小狐狸你也太可爱了。”秦冠清脱口而出。 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他怎么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她会不会觉得他很轻浮?她会不会感觉被冒犯了? 秦冠清心乱如麻,眼神慌乱。 年宿宿迟疑了一秒,才缓缓开口:“小、狐、狸?”她蹙眉侧过身去看他,有一种“你给我解释解释”的架势。 “这个嘛……”秦冠清难得在姑娘面前红脸,“一个形容词,夸你呢。” 不等年宿宿追问,身后的门被打开,一个小丫鬟出来,朝两人行礼,“二皇子,年姑娘,小姐已经换好衣裳了。” 秦冠清松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年姑娘,请吧。” 年宿宿冷哼一声,进入房内。 太医给李瑶鸢看过伤,并无大碍,只要按时用药,脸上的红痕很快就能消下去。 秦冠清挥手让太医退下。 “啊嚏——”年宿宿揉了揉鼻子。 从九曲回廊出来时她就觉得手脚冰凉了,现在竟觉得鼻子堵得慌,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瑶鸢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大氅借给自己用了,她身上穿的是薄棉的裙装。 “年姑娘,不会是感冒了吧?” 李瑶鸢在房中寻起那件白色的狐绒大氅,最后发现挂在衣桁上,想来是刚才换衣服时丫鬟给挂上去的。 她取了下来给年宿宿披上。 年宿宿笑道:“哪有那么矫情,就是鼻子有点……阿嚏——阿嚏——” “让太医顺便给你开点药吧。”秦冠清提议。 年宿宿拒绝了,因为菊香园没有可以煮药的炉子和药罐,若拿了药,定还要差人去买煮药的工具,折腾来折腾去实在麻烦,干脆没接受这份好意。 秦冠清和李瑶鸢拧不过她,只好顺着她的意来。 两人叮嘱李瑶鸢要按时涂药膏,又让她以后见到王月娇能避则避,随后一起出了如坐春风。 “年姑娘你真的没事吗?换季的时节容易生病,要不还是让太医给你瞧瞧吧,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到时候难受的还是自己。” “二皇子您少操我份心吧,有这时间不如多去园里看看,看还有没有姑娘在为您掐架。”年宿宿忍不住呛他。 秦冠清也不恼,“是是是,希望下次打架的当事人别是年姑娘就好。非要动手的话记得下手轻点,不然本王不好包庇。” “切!” 秦冠清要去寻五皇子,而年宿宿要去找知画,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年宿宿回了锦鲤池,没看到知画,反而遇上了秦冠清要找的五皇子秦文渊。 秦文渊一个人站在池前,负手而立,眉头紧锁,一副老练深沉的模样,仪态还真像秦君郁。 年宿宿走到他身后,看着满池锦鲤,脑子首先想到的就是柳宗元在《小石潭记》中提到的:“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秦文渊回头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些小孩的婴儿肥,但五官立体,眼神凌厉,身上的气质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年姑娘?”秦文渊语气不确定地问。 年宿宿行了礼,“五皇子认得我?” 秦文渊将头转了回去,继续看池里的锦鲤,面无表情地答:“认得,你作的词很好。” 停顿了几秒,点着头又补充:“这句诗也不错。” 她无奈扶额,怎么跟那首词过不去了。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年宿宿上前来打招呼其实还有一个目的,这事她想了很久,不敢问别人,也不能问别人,刚好碰到五皇子在这,她产生了个大胆的想法。 根本宫宴的情况来看,这个五皇子和秦君郁似乎挺亲近的,虽然两个人都生人勿近,但气场合得来,所以五皇子或许会知道秦君郁的行踪。 一个十岁的小孩,她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五皇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也不找个人陪着?”她没话找话。 秦文渊没有立刻答话,安静的这几秒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你不也是一个人,你都不需要人陪,我为什么需要?”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感觉这小屁孩比秦君郁还难对付。 既然这么冷漠,那么她就只好使出对付小学生的杀手锏来了! 她俯下身,好奇地问:“你学习成绩怎么样?考试考得好吗?有没有被老师叫过家长?” 秦文渊:…… 他睨了年宿宿一眼,依旧不冷不热,“自古以来,读书人都以科考为奋斗目标,夜以继日地读书、写文章,试图任一举夺魁改变人生。 但名额有限,所以参与者众多,落榜者也数不胜数。有些人读半辈子书也不见得能成功,只有最优秀、能力最强者才能脱颖而出。” 年宿宿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提起科举。 紧接着他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考过科举吗?” 第126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年宿宿眼珠子转了转,这个问题跟问“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学生去参加高考结果没考上大学吗?”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深思,随口一答:“因为你读的书还不够多?” 秦文渊摇头,“因为我才十岁,科举考试要十七岁及以上才能参加。” 年宿宿惊得张大了嘴巴,所以他说的“没考过”是没有参加过,而不是考了没有上榜。 十岁的小孩子去参加高考,她都不敢想这孩子得多牛。问人家成绩完全是自取其辱。 “还要问成绩吗?” “不问了不问了……” 年宿宿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给干破防的一天。 下面的话她都不好意思问出口了。 秦文渊突然蹲下去,把手探进池中,一条锦鲤从他手上滑过,倏然潜入池底,没入了鱼群中。 他沉吟片刻,嘴里念了一句:“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啊?”年宿宿拧起眉头,他不是不知道这诗吗?怎么把后半句给读出来了。 秦文渊回头,目光澄澈平静,“怎么了?作的不好吗?” “你作的……?”她有些不敢相信。 “随口一说。”他傲娇地将头扭了回去。 年宿宿跟被雷劈了一样,瞳孔地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秦文渊明显不知道《小石潭记》的存在。她只说了上半句“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他却把原文的后几句作了出来,这是巧合?还是世界出bug了? 她心情复杂,把秦君郁的事给抛诸脑后了,直到秦文渊问她是不是有事找自己,她才记起来。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开口:“五皇子和太子殿下走得近,我想问问为什么殿下今日没来菊香园?” 提及秦君郁,秦文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冷漠之外的表情——疑惑。 他眉头一拧,活像小秦君郁,“你找大哥有事吗?” “没有。” “那你问这个干嘛?” “不说算了。”年宿宿扭头就要走。 秦文渊急地起身将她叫住,“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年宿宿停下脚步,双臂环胸,眼中闪过得意之色,她转身,朝秦文渊挑了挑下巴,“那你说,殿下为什么没来。” “再过几日就是木兰围猎之日,但是安全设施还没完善,大哥这几日都在围场监工,所以今日没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 她还以为秦君郁与皇后的争斗已经到明面上了,亲自下帖请都不来。 知道答案后她明明应该轻松才是,可心里却堵得慌。 秦君郁不在京中,也就是说他不止今日不来,明日后日也不会出现。 年宿宿瞬间没了在这待下去的兴致。 正准备离开,秦文渊小小的身子张臂拦住她的去路,“你问完了,该我问你了。” 他用目光打量着她,并无恶意,而是带着一种好奇,专属于小孩子的稚气眼神。 一个人的外表可以伪装,眼神却骗不了人。 年宿宿料他一个小孩子也问不出什么惊人的问题来,便点头应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他语气肯定,并非在向她求证。 年宿宿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她就知道不能把眼前这个小人精和一般的孩子相提并论。 她不想骗一个小孩子,于是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秦文渊见她垂着眸思考,也不着急,就那样定定看着她。 然后发现,其实这位年姑娘长得十分好看,比他见过得所有女子都好看,性子也活泼,和大哥沉默寡言的性格正好互补。 当然,外貌是次要的,若想当他的大嫂还要经过重重考验。 “不喜欢。”年宿宿心虚地给出一个答案。 她自己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喜欢秦君郁,只能说,有好感。 秦文渊对这个答案很意外,小小的五官挤成了一团,苦恼不已,“不喜欢吗,难道我的推理是错的……” 连“推理”都用上了,着实把年宿宿吓了一跳。 趁着秦文渊懊恼地反思是哪里出了错时,她偷偷溜走了。 直至离开锦鲤池,确保秦文渊看不到自己才彻底松了口气。 此时的另一边。 秦冠清在回廊上遇到了知画。 他并不认识这个小丫鬟,是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才把人叫住多问了一句,结果小丫鬟说她是年府的丫头,找不到她家小姐了所以着急。 他一听是年府的,不就是年宿宿的贴身丫鬟吗。 秦冠清将人带到一边,用皇子的身份一顿恐吓,让知画不准把接下来他说的话告诉第三个人,知画诚惶诚恐答应了。 知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二皇子问她机密,说出去会被砍头,不说二皇子就将她灭口的那种机密,但转念一想,她哪知道什么机密?于是轻松多了。 在知画忐忑不安的眼神中,秦冠清问:“年姑娘最喜欢做什么?” “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几秒后连忙答:“嗯……睡觉,吃饭。” “不是,我是说兴趣爱好。” “骂人算吗?” “也……算吧。” “小姐不仅骂人,她什么都骂的,出门被绊骂门槛,太晒骂太阳,喝水呛到骂杯子,狠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骂呢!”知画脑海里一一闪过自家小姐日常的所做所为。 秦冠清试图理解这段比孔夫子的道理还要晦涩难懂的话,“所以……是无差别攻击所有事物?” 知画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秦冠清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找错人了,可是把这些答案放到年宿宿身上又十分合理,犹豫过后,他决定再信这小丫鬟一回。 “那年姑娘喜欢吃什么?” 这个总能答点正常的食物来了吧。 知画如他所愿,说了个“芙蓉糕”。 “但是小姐最爱的其实是喝酒……啊!这是可以说的吗?”知画惊恐捂嘴。 秦冠清却像是中奖一样,高兴地笑起来,他也爱喝酒啊!共同爱好这不就有了吗。 于是又问:“年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你知道吗?” 知画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把小姐的私事往外说,特别是这人是二皇子。 第127章 月下星前 二皇子的风流韵事她早有所耳闻,哪个姑娘爱上他最后都会落得个爱而不得,伤心欲绝的下场。 他对哪个姑娘好,也大概是一时兴起,不会太用情太深。 知画不想自家小姐和二皇子牵扯太深。 她咬着唇低下头去,“回二皇子,奴婢不知道。” 秦冠清叹了口气,“好吧。” 知画终于能离开,小碎步走得极快,边走边拍胸脯。 …… 菊香园的夜景要比白天更美。 春和景明正对着留园三峰,冠云峰居中,瑞云峰、岫云峰屏立左右,如游龙起伏,隐于浓浓夜色之中,沐浴于皎皎月光之下,神秘又雄伟。 年宿宿坐在窗前,双手托腮看着冠云峰峰顶的天阁,像天上宫阙,遥不可及。 “啊嚏——” 她揉揉堵了半边的鼻子,已经有预感会感冒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病倒。 她关上窗,脱下狐氅正准备睡觉,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空灵通透。 这样好的箫声,应该是秦冠清吧?这么想着,她已经掀开被子躺下了,能伴着这箫声入睡,梦都是甜的。 但听了一会儿,她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月光落到眸中,她坐起身,总觉得这并非秦冠清所奏。 鬼使神差,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出了门。 春和景明的厢房一片黑暗,只庭前落下一片月光。 年宿宿左右看了看,寻着箫声的方向出了春和景明,一路往东走,穿过一个月洞门就能看到廊桥,桥上是鹤鸣阁。 阁顶有一人伫立着,双手执箫,腰细膀宽,长发束冠,发尾飞扬,衣袂飘飘,如谪仙一般。 夜色中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年宿宿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快步往廊桥走。 “咳咳咳……”夜里风大,她出来得急,竟忘了多穿一件衣服。 年宿宿上了廊桥,在距离桥中心的鹤鸣阁几米远时,她停下了脚步,抬头静静望着阁顶的男子,月光将他精致的棱角打磨得柔和,他似乎查觉到有人接近,停下了吹箫的动作。 此时春和景明和如坐春风两个院子的姑娘们纷纷竖起耳朵,疑惑着怎么箫声戛然而止了? 她们一致认为这是二皇子在吹箫,甚至这次吹得比在宫宴时更为动听。 至于二皇子是吹给谁听的呢?她们心中都有期待,一边私心认为是吹给自己的,一边理智又说二皇子与自己交情不深。 无论二皇子的目的是什么,听到就是赚到。 —— 秦君郁侧目,看着廊桥上她单薄的身形,影子拉得极长,他笑了笑,“要上来吗?” 她点点头。 秦君郁将箫往腰带上一插,飞下阁顶,稳稳落到她面前,“得罪了年姑娘。” 他揽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夹紧,随后用轻功飞上鹤鸣阁顶。 年宿宿还是第一次体验起飞的感觉,既兴奋又紧张,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他的手心很热,隔着薄薄的绸缎将温度传递给她。 因为穿得单薄,高处不胜寒,她一到阁顶就被风吹得瑟瑟发抖,浑身发冷,唯独他手心捂着的腰侧感觉烫得能将衣服烧穿。 秦君郁的手从她腰侧离开,一路向上握住她纤细的胳膊,“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忘了。”年宿宿心虚。 巧的是他也没披披风出门。 “咳咳咳……”她又咳起来。 秦君郁扶着她坐下,“生病了吗?嘴唇怎么这么白。” 年宿宿曲起双膝,双臂环着双腿,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殿下继续吹吧,很好听。”她的眼神往他腰间那管箫看去。 秦君郁也坐了下来,两人紧紧挨着。 “本王吹得好还是二皇子吹得好?”玉箫在他指间转起了圈,大有她不说他就不吹的意思。 年宿宿忍俊不禁,他还着记着这事呢。 那夜在庆晖殿她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结果他耿耿于怀,今夜特地来证明自己。 她故意道:“二皇子吹得更好。” 他指尖一顿,毫不犹豫将箫收回了腰间,面沉如水,“本王技不如人,还是不吹了,免得被年姑娘笑话。” 年宿宿身子前倾把脸凑过去看他,他堵气把脸别到别一边。 她又凑近了些,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若非已经到了人体极限,他能把脸转到后背去。 “生气了?”年宿宿继续逗他。 “嘶——”秦君郁忍无可忍,头往回一转,鼻尖与她相撞,两人同时瞪大了双眼。 温热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已分不清彼此。 年宿宿心如鹿撞,手胡乱一拽,抓紧了他的胳膊。 秦君郁呼吸沉重,粗砺的大掌握住了她的肩膀,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只有他一人的影子,这种感觉仿佛心房被填满,很沉很沉……喉结滑动,一个冲动的念头应运而生。 另一只手伸出来,食指挑起了她小巧的下巴,近在咫尺的红唇,他闭上眼睛缓缓靠近。 沉浸在暧昧气氛中的年宿宿突然清醒过来,在他就要亲到自己时,她往后一仰,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笑着说:“我逗你的,你比二皇子厉害多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拉开距离,就像刚才靠近时默契地没有推开对方一样。 秦君郁一笑而过,继续为她吹箫。 箫声悦耳动听,年宿宿听着听着,脑袋越发沉重,明明感觉得到冷,可她身体滚烫,迷迷糊糊中她靠在秦君郁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此时鹤鸣阁的廊桥下,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 王月娇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附近的假山后探个脑袋出去,她看清了在阁顶上的人是年宿宿,而那个她靠着的男人是谁并未看清。 听这箫声,是二皇子无疑。 她在厢院中本已睡下,梦中听到箫声惊醒,猜测是二皇子在菊香园中吹箫,便起来匆匆忙忙收拾打扮了一番,准备来个月下偶遇。 没想到顺着声音一路寻过来,竟看到鹤鸣阁阁顶有一男一女相依在一起,箫声便是从阁顶传来的。 王月娇立马就想到一个可能——二皇子与年宿宿深夜私会。 第128章 死三天都没这么白 如果说二皇子与年宿宿有私情,那么今日发生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年宿宿跟李瑶鸢是一伙的,二皇子看似是在帮李瑶鸢,实则护的是年宿宿! 王月娇心中一道惊雷轰鸣,整个人靠在假山上,缓了许久。 等她接受这个事实后再抬头,阁顶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她攥紧十指,寇丹甲深深陷进掌心,心里暗暗下决心,定不能让年宿宿就这么把二皇子给独吞了! 在回厢院的路上,她已经想好要如何利用今天晚上看到的一切,让年宿宿名声扫地! …… 秦君郁抱着年宿宿,在错落有致的楼阁与假山之间飞檐走壁,最后稳稳落在春和景明的庭前。 年宿宿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只知道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头靠着结实的胸膛,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她也跟着安心了。 “年姑娘,你住哪间房?”他低声问。 她迷迷糊糊地说了几个字,口齿不清。 秦君郁怕站久了被人看到,只好先躲到内廊,月光照不到,隐藏在黑暗中,安全感便多了几分。 “年姑娘。”他又叫了一声,“你住哪?” 年宿宿掀开沉重的眼皮,双目疲惫又迷离,“嗯?” 缓了一会儿,她抬手指了个方向。 秦君郁抱她回房。 将人放到榻上后她嘴里一直呢喃着“冷”,他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到了两床厚被子,叠在一起给她盖到身上。 他又出门去弄了盆温水来,给她擦脸、手、脖子,按理来说擦身子会更好些,但男女有别,他是个正人君子,不能那么做。 等年宿宿不再说胡话,肯安安静静睡觉了,他才歇了下来。 秦君郁坐在床边,看着她姣好的睡容,心里一片柔软。 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状态不对了,直到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睡了过去,叫都叫不醒,他一探额头才发现是烧起来了。 早知她身体不舒服,就不带她到阁顶吹风了。 秦君郁顿时有些后悔。 他想守她一夜,但又觉得不太好,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知画叫过来照顾她,可他不知道知画住哪,这个情况把她叫醒也不太好。 病人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秦君郁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在天亮之前悄悄离开。 年宿宿睡得很沉,但并不好,她做了很多个梦,破碎的、零星的片段毫无章法地堆到一起,就形成了她的梦。 期间她醒来过,但只是睁了一下眼睛又马上睡着了。 在不知道第几次从那个杂乱的梦境中醒来时,她终于有了一点意识。 窗外很亮,屋里也洒了一地月光,一直流淌到塌边。 身上不知道盖了几层厚被子,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动了动胳膊,酸软无力,连掀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视线往床尾一看,秦君郁竟然还在。 他靠着床柱,双目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咳咳咳……” 刻意压抑的咳嗽声还是把他吵醒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问题从他嘴里吐出来,年宿宿都不知道回答哪个好,张了张嘴巴发现嗓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秦君郁会意,倒了水递到她嘴边,缓慢地喂下。 水是温热的,说明他一直备着,等她醒了随时都能喝。 年宿宿喝水时一直看着他,目光平静,带着几分病中的疲惫,却很纯净。 见底的瓷杯被他随手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坐回榻边给她掖紧被角。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秦君郁问。 她试探着发出声音,发现嗓子没那么干了,才道:“你不是在忙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菊香园?还那么有闲情雅致跑到鹤鸣阁顶吹箫,生怕别人没发现你吗?” “忙,但总有点私人时间吧。” 年宿宿不可置否。 “本王大半夜跑到这吹箫,还不是因为某人。” “关我什么事?”她可太冤枉了。 “本王没说是你。”秦君郁嘴里噙着得意的笑,幸灾乐祸。 年宿宿哑言,他这是挖坑给自己跳呢。她哼唧一声,把头缩到了被子里,堵气不再理他。 秦君郁自作自受,自己把人惹毛了最后还得亲自哄。 一番拉扯过后,年宿宿决定原谅他,因为她把细细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梳理一遍后发现,其实她也有错。 如果不是她先逗秦君郁也就没有后面这一出了。这气生着生着就心虚起来,最后只能“大度”地原谅他。 说了一通话,她的体力所剩无几,后面又沉沉睡了过去。 秦君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并不知道,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年宿宿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烧已经退了。 今日所有人都会到鹤鸣阁赏秋菊,她不想被当作特殊的那个,免得招人闲话,于是尽管身子再沉重,她还是起床了。 拖沓着步子走到桌边,发现桌上的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记得吃药”,力透纸背的瘦金体,除了秦君郁还能是谁。 纸条旁边有一小包药粉,大概率是退烧药或感冒药。 年宿宿拿着纸条,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就连精神都好多了。 服过药后知画来给她梳洗打扮。 “小姐,您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是昨日吹风,染了风寒吧?”知画边帮她系襦裙的带子边问。 年宿宿不想她担心,便撒谎说没事,直到她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脸才知道这脸色还多差。 可以说死了三天都没这么白。 她皮肤本就白皙,再加上这么一病,面色如纸,脸上瞧不出一点血色,说是病入膏肓了也有人信。 知画给她盘起发来,仍旧担心,“小姐你确定没事吗?” “没事,昨天是有点难受,今天好多了。等赏菊会一结束我就立马回来睡觉。没有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知画学会了抢答:“如果有的话就睡两觉!” 年宿宿笑出声来,结果一笑又咳嗽不止,咳得自己喘不过气。 穿戴整齐后年宿宿抱着汤婆子出了门,知画把她里里外外裹了五六层,想受寒都难。 第129章 奸夫是温太医 从春和景明到鹤鸣阁其实也就几百步的距离,昨天晚上出去寻秦君郁时她都没怎么走就已经到了。但年宿宿今天却感觉这条路有几公里那么远,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 步子沉重,身体疲惫,她走到一半瞬间想调头回去睡觉。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优良品质,她还是硬着头皮撑到了终点——鹤鸣阁。 鹤鸣阁是一个建在廊桥上的亭子,桥下的聚缘河四通八达,贯穿整个菊香园,水流缓慢,清澈见底。 阁内已经聚了不少姑娘,叽叽喳喳地在说着话。 年宿宿走上廊桥,阁里有姑娘看到了她,纷纷推搡同伴,互通消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只用了几秒钟,鹤鸣阁内瞬间没了声音,众人纷纷看着她,眼神都算不上友善,甚至有几个恨意明显。 知画查觉到气氛不对,上前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问:“小姐,她们怎么都盯着您看啊,而且还挤眉瞪眼的,真没礼貌!” 年宿宿心中也疑惑,一夜之间,她们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没发生点什么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是昨夜她与秦君郁在一起被看到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已经开始忐忑不安,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走进阁内。 王月娇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身后和两侧有几个狗腿子拥护她,皆用嘲讽不屑的眼光打量年宿宿。 另外的姑娘不与她们站在一处,但也都三三两两站在一起。 只有李瑶鸢,她是一个人站在最边边上,脸色不大好看。 年宿宿寻了个位置坐下。 她本就不舒服,现在更是累得话都不想说,所以只要没有狗来咬她,她就不会主动去招惹狗。 李瑶鸢毫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大剌剌地从中间走过,来到年宿宿身边。 她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年姑娘,你没事吧?昨天就觉着你是染上风寒了,今日一见,更确定了。” 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可吃药了?” 年宿宿不明白,为什么李瑶鸢这会要表现得与自己很要好的样子。 她已经被人议论了,李瑶鸢这么做只会让她自己被牵连。 见她不说话,李瑶鸢又自顾自地道:“等明日回府定要请个大夫好好瞧瞧,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怕是要苦上一阵子了。” 周围恶意的目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强烈了。 “李姑娘什么时候跟她这么好了,难不成是之前就有交情?”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看李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 “我们以后得离她们远点,这么有心机,哪天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她们说得很小声,但年宿宿还是搏抓到了一些字眼,大概拼凑出了她们话里的意思。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宿宿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王月娇身上,她什么也没说,眼中不带一点情绪,王月娇却心虚地不敢看她。 她心里督定:王月娇有问题。 “李姑娘,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她压作声音问李瑶鸢。 李瑶鸢的脸立马就变了,她咬着唇不肯说。 “李姑娘,我虽然不知道她们说了我什么坏话,但我知道你是信我的,对不对?”年宿宿反握住她的手。 李瑶鸢于心不忍,为难地看着她。 “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我才能为自己澄清不是吗?” 李瑶鸢被劝服了,把她今早过来听到的内容统统说了出来。 短短几句话,年宿宿听得心情跌宕起伏。 王月娇说,昨夜看到她与男子在鹤鸣阁阁顶幽会,两人相依相偎,亲密无间。 她吓得心悬到了嗓子眼。 万一传出她与太子有私情,那么之前的谣言一定会被再次翻出来,白的说成黑的,假的说成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月娇还说,虽然当时很黑,但躲在假山后清楚看到了她的脸,千真万确是“年姑娘”。 她悬着的心死了,甚至有点想把王月娇给揍一顿。 果然高处不胜寒,她就不该到阁顶去。 王月娇最后说,虽然没看到那男人的脸,但箫是男人吹的,一定是二皇子无疑。 听到李瑶鸢说出“二皇子”这三个字时,年宿宿是有一点想笑的。 她想起了那年杏花微雨,瓜六要告发熹妃传私通,结果说奸夫是“温太医”。 没想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她身上了。 李瑶鸢气得不行,觉得她们在胡说八道。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在年宿宿耳边道:“一定是王姑娘记恨上你了,想报昨日的仇,所以才胡乱编排这些话来诬陷你。” “更可恨的是她们居然也信!”这才是李瑶鸢最生气的地方。 明明知道王月娇不是什么好人,偏偏凭她三言两语她们就对年宿宿指指点点。 李瑶鸢胸口发堵,想骂又觉着攻击力不够,难抒胸臆。 年宿宿摇摇头,“她们才不关心真相是怎么样,风吹就倒的墙头草,被人当枪使的工具人罢了。” “她们要说什么我拦不住,只要不在我面前犯贱,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给自己找不痛快。但是要是敢舞到我眼皮底下,我就让她的脸痛得很快。” 李瑶鸢被逗笑了,“年姑娘,你说话真的很有趣。” 本来是她安慰年宿宿的,现在反倒变成年宿宿开解自己了。 这么相安无事挺好的,可偏偏有人见不得她们高兴,非要多嘴。 王月娇身边的一个狗腿子冲到年宿宿面前,阴阳怪气道:“年姑娘看着像是染了风寒的模样,是不是昨天晚上和二皇子私会时穿得太少了呀!” 姑娘们立即炸开了锅,纷纷不顾形象地笑出声来。 故意穿得少去勾引二皇子,结果染上了风寒。 年宿宿听了都要笑。 李瑶鸢提醒她这是林家的姑娘,平日与王月娇要好,两家走得近,所以林姑娘的做派和王月娇是一样的。 “咳咳咳……”她捂着鼻子咳了几声,然后拿帕子在面前挥舞几下,嫌弃地睨了林姑娘一眼,“不好意思林姑娘,你嘴巴味儿太大,把我给呛着了。” 第130章 你牙齿上有菜 姑娘们哄堂大笑,笑声比刚才更大,嘲笑意味更明显。 虽然她们都不喜欢与自己抢二皇子的年宿宿,但对和王月娇蛇鼠一窝的林姑娘也没什么好感。这两人掐起架来,真可谓是精彩,无论一方赢,她们都乐见其成。 林姑娘被嘲笑声淹灭,饶是她平日那么嚣张跋扈,狐假虎威,此刻也羞得红了脸。 她捂着嘴往手心里哈了口气,自己闻了闻,发现根本没味道! “我嘴巴哪有味儿了!年宿宿你骗人!”林姑娘气得直跺脚。 年宿宿攥着狐裘的襟带笑得直咳嗽,“哈哈哈……对,你嘴巴是没味儿,但你牙齿上有菜。” “哈哈哈!”阁内又是一阵浪潮般的笑声。 林姑娘吓得捂住了嘴巴。她今日的早膳确实用过羊脂韭饼,但是出门前她明明已经用茶水淑口了,怎会有残留? 虽然她怀疑年宿宿又是骗自己的,可想到等会要见几位皇子,容不得一点差错,她偏捂着嘴巴蹬蹬跑到她的好姐妹——王月娇的面前。 林姑娘咧开嘴把两排牙齿整齐露出,含糊不清道:“娇娇,我牙齿上真有菜吗?” 因为凑得太近,王月娇闻到她嘴巴都散发出浓郁的韭菜味,立马捂鼻皱眉,嫌弃地将身子往后仰。 “没有,她骗你的。”王月娇几乎是屏气敛息说的这句话,心里祈祷着她赶紧离开,否则自己要窒息了! 林姑娘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怒发冲冠,甩着胳膊往年宿宿而去。 王月娇一口气猛地吐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往胸腔里吸气。 心中暗道:年宿宿说她嘴里有味还真一点没骗人。 “年宿宿!你别太过分!”林姑娘怒视年宿宿,嘴巴撅得能挂篮子。 年宿宿捂着胸口又咳起来。 李瑶鸢给她顺背,不悦地瞪着林姑娘,“是林姑娘别太过分。年姑娘本来就身体抱恙,你欺负一个病人还觉得自己很正义是吗?” 她的火气上来了,心里积压了很久的怨气也一并发作,“同为女子,你们应当知道名声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你们无凭无据却一口咬定年姑娘与二皇子私会,你们和市井小人有什么区别? 若是年姑娘因此想不开轻生了,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鹤鸣阁的氛围变得微妙。 姑娘们不敢再嬉笑,心中揣着各自的想法,有认同李瑶鸢的,也有对年宿宿存疑的。 年宿宿喘直气,按了按李瑶鸢的手背,气若游丝,“我没事,你别……淌这趟浑水。” 李瑶鸢低头才发现她嘴唇白得吓人,若非还喘着气,都不敢信这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状态。 “年姑娘,你怎么样?” 年宿宿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刚才呛林姑娘那几句有点像“回光返照”,她现在脑子沉得没法思考,坐也坐不得,只想躺下睡觉。 林姑娘冷哼,“我就说是昨夜染的风寒吧,白天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谁知道她晚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遭报应了!” 李瑶鸢忍无可忍,从凳子上站起来,目光如炬。 李瑶鸢比林姑娘高,有着天然的优势。 林姑娘被这么俯视着,身居下位气势自然就弱了,再加上李瑶鸢那目光的确吓人,她忐忑不安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这一幕,姑娘们也惊呆了,李瑶鸢平时待人一向温柔有礼,说话不急不缓,受了委屈也都尽数咽进肚子里,今天怎么会露出这么狠的一面来? 李瑶鸢冷笑,“昨天因为王姑娘的刁蛮任性,无理取闹,我平白无辜挨了一巴掌,衣裳也被撕裂了,王姑娘应该还记得吧?” 王月娇脸色铁青,没有应声。 李瑶鸢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又道:“年姑娘不仅为我解围,还把她的狐裘给我了,她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秋衣,一路将我送回如坐春风,诸位亲眼所见。” 事实如此,无人敢反驳。 “年姑娘想来是那时染上的风寒。”她盯着林姑娘笑,笑不达眼底,“林姑娘还有疑惑吗?” 林姑娘恨得牙痒痒,不甘地瞪了她好一会儿,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却突然站过来一个人,她回头,是王月娇。 有王月娇在,她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王月娇打量着虚弱的年宿宿,“我昨天晚上可是亲眼所见,年姑娘不会敢做不敢当吧?” 年宿宿靠着身后的知画才勉强坐住,说话几乎是用气声吐出来的,“王姑娘说我昨夜与二皇子私会?” “是。”王月娇趾高气昂,“大家应该都有听到二皇子的箫声吧?” 姑娘们纷纷点头。 “我听到了,而且特别清晰,感觉就在厢院的附近。” “我也听到了,这箫声的风格和吹箫技巧都与二皇子特别像。” “我虽然不懂,但李姑娘学过箫,我信她,昨夜吹箫的肯定就是二皇子。” 王月娇胜券在握,“听到没?大家可都听到了,而我又清清楚楚看见你的脸,你还想抵赖?” “昨夜我没有与二皇子见过面。”年宿宿平静地回答。 这不算撒谎,因为与她待在一起的男人是秦君郁,而非秦冠清。 “你当然不敢承认!”王月娇怒不可遏。 就在这时,廊桥入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是以秦冠清为首的四名皇子过来了,身后还跟着菊香园的侍女,手里捧着的菊花正是今日赏菊会的主角。 一行人进了鹤鸣阁。 “发生什么事了?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了。”秦冠清环顾一周,不怒自威。 姑娘们纷纷羞愧地低下头。 王月娇敛下嚣张的气焰,与众人一起行礼。 年宿宿是由知画搀扶着才勉强地起身,见完礼后她才又坐下。 秦冠清立马注意到年宿宿的状态不对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关心地太过明显,只好看向李瑶鸢。 李瑶鸢与王月娇针锋相对,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上廊桥时就看见了的。 他问:“李姑娘,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事?不会又是因为本王吧?” 看似是开玩笑,实则暗藏威胁。 第131章 不可能是二哥 第一次他可以从轻处理,再有一次他只能公事公办,绝不手软。 李瑶鸢看了眼王月娇,不卑不亢地朝秦冠清道:“二皇子问王姑娘吧,她最清楚不过了。” 王月娇把头埋得极低,完全没了刚才面对年宿宿时的嚣张气焰。 让她当着二皇子的面说他坏话,她怎么敢? 且不说皇子身份尊贵,容不得他人在背后议论,就是出于私心,王月娇也不想让二皇子觉得她是个爱嚼舌根的毒妇人。 当秦冠清再一次出声询问时,王月娇在害怕、紧张、无助几种情绪的交积下,直接吓哭了。 “二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直接把人姑娘吓哭了呢!”秦思逸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兴奋地扭头去问其他姑娘,“你们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有一个人敢回答他,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 秦思逸瞬间兴致索然,“切,不说算了。” “二哥,你不是挺会怜香惜玉的吗,怎么这会反而辣手摧花了?”秦奉天又往烧得正旺的炉子里添了把柴。 秦文渊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真的很想把两个哥哥给拖走。 “李姑娘,还是你来说吧。”秦冠清最后还是妥协了。 虽然他对王月娇没什么好感,甚至有点厌恶,但面对女子的眼泪,他手足无措,不想再逼她。 李瑶鸢言简意赅,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王月娇忐忑不安地观察着秦冠清的表情变化。 他由平静,到诧异,再到愠怒。 “本王与年姑娘昨夜在鹤鸣阁阁顶私会?”秦冠清尾音高挑,疑惑极了。 他转头去看年宿宿。 她整个人都被裹在毛绒绒的狐裘里,脸色白得几乎和狐毛一个色,看着虚弱又可怜。疲乏不堪的双目没有一点光亮,平静地看着他。 秦思逸大手一挥,“怎么可能!二哥昨夜一直与我和三哥在一起喝酒,哪有时间和年姑娘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啊!” “三哥,你说是不是。”他拿胳膊肘撞顶了顶秦奉天。 秦奉天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秦冠清的脑子千回百转,也没有出声。 鹤鸣阁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查觉到气氛不对,秦思逸摸摸鼻子,没再作声。 “王姑娘,你确定你看到本王与年姑娘在一起吗?”秦冠清这次是真心带着疑惑问的。 他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王月娇想报复年宿宿,从而编这些话出来毁她名声,这是有可能的。 但秦冠清可以肯定,就算给王月娇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造他的谣。 所以这事如果是编的,王月娇没必要信誓旦旦说那人就是“二皇子”,十分容易穿帮。 如果这事不假,年宿宿昨夜的确见了一个男子,并且被王月娇撞见。 传出去,年宿宿一定会受人非议。 秦冠清大胆猜测,王月娇看见了年宿宿的脸,但没看清那男人的容貌,所以才误会了是他。 王月娇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二皇子,我……我是真的瞧见了年姑娘与一名男子在阁顶赏月。但是那男子的脸,我没看清……” “既然你没看清,那为何会觉得那男子是本王?” “因为……因为他会吹箫,箫声悠扬婉转,与那日宫宴上二皇子的箫声十分相像,所以我才觉得那是二皇子。”她越说底气越不足,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瑶鸢:“你没看清男子的脸?究竟是没看清还是根本没这回事啊! 最开始你信誓旦旦说年姑娘勾引二皇子,让姐妹们都防着点。现在又说自己没看清,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年宿宿看李瑶鸢竟然这么维护自己,心里愧疚不已。 若李瑶鸢知道真相,会不会也那些人一样,觉得她是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咳咳咳……” “小姐,您还能撑住吗?”知画担心得眉心都拧到一起了。 她伸手将掌心覆在年宿宿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烫得可怕,果然是烧着。 几位皇子和姑娘们都没注意到她们这边,知画想找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年宿宿摇了摇头。 知画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没事”还是“不行”。 “小姐,她们怎么能这么说您呢,我听着都觉得委屈!”知画红了眼,“若不是小姐今日生了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否则她们一定不敢这么嚣张!” 就差踩到头上去了! 年宿宿眼睛一闭一阖都费力,更别说是为自己辩驳什么,她心累,不想再管这些破事,大不了就名声扫地,反正又不会死。 无论如何,她不是无路可退,她还有死路一条。 王月娇声泪俱下,“二皇子,我所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啊!” 秦思逸凑上前盯着王月娇,“王姑娘,你肯定是认错人了,不可能是二哥的,我可以作证!” 这个“认错人”说得很微妙。 认错人只能说明秦冠清是清白的,年宿宿就不一定了。 整个菊香园除了姑娘外,就剩四名皇子是男子。不是皇子,就是外头的人进来了。 年宿宿若胆敢让外头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与自己幽会,这罪名可不小。 且不说世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就算淹不死,皇后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毕竟这局是皇后组的。 他一把将秦奉天拽上前,拍拍胸脯:“三哥也可以证明二哥昨夜一直和我们呆在一块!” “二哥,你说是不是啊!”秦思逸还洋洋得意自己用聪明的脑瓜给二哥解了围,殊不知他的二哥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认下这个罪名了。 秦冠清并不担心自己会被非议,他担心的是年宿宿的名声。 沉吟片刻后,他想明白了,与其被说“与不明身份男子深夜私会”还不如“与二皇子月下星前”好听。 在开口前,他看向年宿宿。 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相接。 年宿宿大概猜到了他要干什么,她摇了摇头。 李瑶鸢已为了她和诸位小姐站在对立面,她不想再把秦冠清牵连进来,而且,他没必要那么做。 秦冠清眼神坚定,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昨天晚上与年姑娘在一起的人……” 第132章 殿下我要嫁给你! “是本王。” 一道男声从廊桥上传来。 众人同步侧目,朝声源处看去。 男人一身黄白相间的圆领长袍,腰间挂羊脂白玉佩,一手负身后,一手置腹前,步步平稳,朝鹤鸣阁走来。 秦冠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一脸悻悻。 其实他猜到是自己的大哥了。 李瑶鸢将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目光逐一落到年宿宿、秦冠清、秦君郁身上,这三个人的关系好像没那么简单…… 秦奉天本就拉着个脸,见到秦君郁出现,心情更不好了,倒是秦思逸这个没心没肺又爱热闹的开心得不得了,他恨不得把水搅得更浑。 姑娘们看清来人后瞪大了眼睛,再回想秦君郁的话,接上秦冠清那半句不就是——昨天晚上与年姑娘在一起的人是本王! 大家心照不宣,互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没有人敢出声,但什么都不需要说,就知道她们的想法一定高度一致。 昨天晚上和年宿宿“私会”的不是二皇子,而是太子殿下! 这个消息更炸裂了。 太子昨天并没有来菊香园,昨夜却突然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大半夜专门为年宿宿赶过来的! 相比起计较年宿宿的对错,她们更好奇年宿宿与太子殿下到底有什么故事?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就连年宿宿也很震惊,他此时应该在木兰猎场吧?怎会出现在菊香园?还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昨夜的事!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年宿宿一思考,脑子就沉得不行,干脆不想了,摆烂,把所有事情都丢给秦君郁。 事由他而起,也该他来处理。 秦君郁步入阁内,第一眼就是落到王月娇身上,那眼神既阴冷又霸道。 这眼神比秦冠清吓人多了,王月娇瑟瑟发抖,抬眸看了一眼,遂立马低下头去。 “见过太子殿下。”姑娘们战战兢兢地行礼。 四位皇子抱拳作揖。 秦君郁和秦冠清,两人的行事风格完全不一样,前者唱白脸,后者唱红脸。 方才是秦冠清话事,一切都好说。现在秦君郁来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这十一月底的深秋,王月娇竟吓出了一身汗,后背的里衣已经湿哒哒地贴到身上。 姑娘们为王月娇和年宿宿捏了把汗,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参与进去,一边默默往后退,生怕祸及自己。 “王姑娘,昨夜与年姑娘在阁顶私会的是本王,你有什么不满吗?”他特地强调了“私会”二字。 王月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敢不敢,我……我只是觉得年姑娘这么做不太好,所以才把这事说给大家听,让大家来评评理……”她越说越心虚。 秦君郁沉声:“好,既要评理,那本王就把事情始末说一遍,让你们来评评理。” 这句话可把在场的姑娘们吓得不轻,谁敢说这个阎王爷一句不是?是活腻了吗? 秦冠清忍不住低声提醒:“皇兄,别把事情闹大了,对年姑娘也不好。” 秦君郁斜睨他一眼。 秦冠清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自觉地闭了嘴。 “本王对年姑娘倾慕已久,奈何有心栽花花不成,年姑娘对本王并无男女之情,反而一直避着本王,理由是未婚男女私下见面不合规矩。 本王昨夜思念之情难消,便不顾男女之防,以太子的身份命令年姑娘与本王一同赏月,年姑娘迫于无奈同意。 整件事情就是如此,还有人有疑问吗?一并提出来本王亲自解惑,免得日后再传出闲言碎语坏了本王的名声。” 秦君郁心如止水地说完,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而他的听众心里已经在尖叫呐喊了。 陈家小姐:啊!什么情况!太子殿下居然暗思年姑娘!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沈家小姐:我听到了什么!?这是可以听的吗!太子殿下藏得也太深了吧! 方家小姐:天爷呀!太子殿下也太有担当了吧!为了年姑娘的清白竟然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苦追年姑娘多日无果!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是何等屈辱啊!而且他还是尊贵的太子! 杨家小姐:太子殿下好帅!就喜欢这种深情且有责任感的男子!我不喜欢二皇子了!我喜欢太子殿下!殿下我要嫁给你! 年宿宿:我去!秦君郁你小子太够意思了!下次还和你深夜私会! …… 若非年宿宿难受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她一定要给秦君郁竖个大拇指。 王月娇抖如筛糠,“没……没有,没有疑问了。” 林姑娘跪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心里求神拜佛,祈祷这个阎王别盯上自己。 幸运的是秦君郁来得迟,并没有听到她羞辱年宿宿的话,所以逃过一劫。 他的注意力都在王月娇这个主犯身上。 “你们呢,还有问题吗?”秦君郁侧头环顾一周。 无一人敢出声。 安静片刻,他将目光收回,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殿下,所以昨天晚上是您在吹箫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引线,一点燃,全场都炸了。 姑娘们压抑许久的八卦之心、好奇之心在此刻爆发!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个姑娘附和道:“是呀殿下,我们昨天晚上都听到了箫声,可谓是玉石之声,让人心旷神怡。我们还以为是二皇子吹的呢!” “感觉殿下比二皇子吹得要好呢。” “怎么从来没听过殿下吹箫呀?” 有人带头,她们对秦君郁仅存的一些畏惧消声灭迹,将八卦的目标转移到他身上。 探索一个冷漠、神秘的男子,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像秦君郁这样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人,他会单相思已经很让人不可思议了,她们深信,他一定还有更不为人知的一面。 画风的走向越来越奇怪…… 秦君郁沉着的脸,瞬间变得有些无措。 让他主持公道,审犯人还行,但让他应对这么多姑娘…… 他果断把秦冠清推了出去。 “二皇子清楚,你们问他吧。” 第133章 晕倒 秦冠清措手不及就成了挡箭牌。 姑娘们好奇的目光将他淹灭,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本王的箫是皇兄教的,所以你们听着觉得皇兄吹得更好很正常,毕竟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嘛。” 姑娘们发出惊叹声。 二皇子已经吹得那样好了,不敢想太子殿下有多厉害,心中顿时懊悔不已,早知昨天晚上竖起耳朵来听了。 太子殿下可不是那么轻易展示才艺的人,想再听到他吹箫要等到猴年马月。 突然,一声尖叫。 “小姐!” 众人看去,年宿宿靠着身后的小丫鬟,双目紧闭,血色全无,看似是晕过去了。 秦君郁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过去。 和他同步反应的还有秦冠清,但他比秦君郁慢了一步。 在众人的震惊、惶恐的注视下,他将年宿宿打横抱起,快步走出鹤鸣阁,知画立马跟了过去。 廊桥上留下一个逐渐远去背影。 秦冠清悻悻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手里空空,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李瑶鸢就站在他侧边,目睹了他整个心路历程。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平静地道:“二皇子,年姑娘身体不舒服,劳烦您请个太医到春和景明给她瞧瞧。” 秦冠清怔怔地应了一声,失魂落魄地离开。 李瑶鸢跟在他身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在廊桥口分开。 鹤鸣阁内剩余的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今天发生的一切足够她们消化好几天的了。 秦思逸看了眼秦奉天,发现他脸色阴沉,随口开了个玩笑想逗他开心:“怎么了三哥,你也喜欢年姑娘?和大哥一样爱而不得?” 没想到秦奉天突然发怒,“你别乱说!我才不喜欢她!” 他震袖离去。 秦思逸一脸懵逼,“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秦文渊:“四哥你可能猜对了。” 他两只小手往后背一放,悠哉悠哉地走上廊桥。 “哎!五弟你等等我!”秦思逸追了上去,“你说我猜对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三哥真喜欢年姑娘?” 两人的说话声逐渐变小,直到完全听不见。 阁内的姑娘们立马唧唧喳喳激情讨论起来。 王月娇与林姑娘却是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头都抬不起来。 两人一阵后怕。 “你们刚才看见了吗!!!太子殿下说‘是本王’的时候把我帅得心神荡漾了啊!” “看到了看到了!没想到昨夜和年姑娘在一起的是太子殿下啊!而且殿下吹箫真的比二皇子好听!” “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但是我都好喜欢!无论让我嫁哪个我都愿意!” “太子殿下别想了,殿下喜欢的是年姑娘,或者说年姑娘那种类型的女子,你们敢说自己的容貌能和年姑娘相提并论吗?” “这倒也是……” 一向爱八卦的王月娇此时一点参与的心情都没有,听着“太子殿下”四个字都觉得心惊肉跳。 王月娇与林姑娘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方姑娘盯着两人的背影嗤之以鼻,“这王月娇还是死性不改,竟然敢造年姑娘和二皇子的谣。若非太子殿下今日亲自来澄清,年姑娘岂不冤死?” 沈姑娘:“是呀,这名声对女子最重要了。若不是太子殿下亲口说出来,谁又会相信年姑娘是被下了命令,迫于无奈才与殿下见面的呢?” 杨姑娘:“可是我们刚才没搞清楚真相就对年姑娘指指点点,是不是也有错……” 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 春和景明。 知画守在床边,双手端着热水盆,目光紧张地盯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年宿宿。 秦君郁坐在榻边,将冷了的帕子从她额头上拿下,侧过身放到知画手中的盆里浸了浸,拧干,展开,叠好,转身覆到她额头上。 知画的眼神也随他的动作来回转动。 “她吃药了吗?”他突然问。 知画“啊”了一声,“什么药?” 秦君郁沉思片刻,“没事。” 李瑶鸢来了,身后跟着秦冠清,秦冠清身后跟着太医。 两人让开一条道让太医进去。 太医一看太子殿下居然也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抓紧医箱的带子,小碎步极快走到榻边。 秦君郁自觉起身走到一边,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她昨夜就发过一次烧了,今早服用了退寒散,现在又烧起来了。” 太医打起十二分精神,把每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尽心医治。” “嗯。” 秦君郁转身,看见三人一脸惊讶。 知画内心委屈,明明她才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还有太子殿下知道她却不知道的事? 秦冠清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皇兄,借一步说话。” 几人一同往外间走,只留太医在里间诊治。 “皇兄不是应该在木兰猎场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菊香园?”秦冠清好奇。 秦君郁坐下,知画颇有眼力见儿地沏了三杯热茶。 李瑶鸢和秦冠清也只得坐下,没有站着和人说话的道理。 他端起热茶,用盏盖不紧不慢刮去面上浮沫,摇着头轻抿了一口,“你是问昨晚还是现在?” 室内沉默下来。 李瑶鸢眼神下移,盯着手里冒热气的茶,直觉她应该离开。 据她观察,兄弟俩明显都对年姑娘有意思,火药味十足。 万一他们吵起来,这是属于皇家私事,她不能听。 秦冠清笑笑:“可以两个都问吗?” 秦君郁嘴角一勾,“行了,不瞒你。木兰猎场的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剩余的有度支尚书盯着,闲着没事儿顺路过来看看。 至于昨晚……只能算作意外。” 当时正值休息的时辰,他在鹤鸣阁阁顶,眺望着春和景明,心头一动便吹起了箫,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她会寻过来。 所以除了在阁顶吹箫是刻意为之,其余都是意外之喜。 他又抿了口茶,止不住溢出的笑意与那口茶一起又吞回了腹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秦冠清无奈地笑着摇头。 李瑶鸢心生疑惑,怎么感觉气氛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说着说着反而变缓和了。 莫非二皇子并不喜欢年姑娘?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第134章 我是要给你撑腰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秦冠清,发现他面色如常。 她不禁怀疑自己在鹤鸣阁中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其实是错觉。 太医从里间出来,双手给秦君郁奉上一张药方,“殿下,年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普通的风寒,加上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晕倒,只要好好将养,按时吃药,五日便能痊愈。” 秦君郁接过药方直接递给了知画,挥挥手示意太医退下。 秦冠清一口茶没喝,起身朝里间看了眼,“皇兄,既然年姑娘没事,我就先走了。” “嗯。”秦君郁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他早已经习惯皇兄这冷漠的态度,朝李瑶鸢点点头后便离开了。 李瑶鸢和秦君郁待在同一个空间也觉不自在,便紧随秦冠清而去。 “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到鹤鸣阁旁边的侧院左数第三间房找阿隼。” 秦君郁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语速太快,知画甚至都没过脑,凭着记忆呆呆地重复了一遍:“鹤鸣阁侧院……左数第三间……阿隼……” …… 年宿宿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了,她整个人都软绵绵、轻飘飘的,眼前温风旭的一幕仿佛是幻觉。 她动了动胳膊,酸酸的。 环顾四周,这简约朴质的风格是菊香园没错。 知画推门而入,手里端着冒热气的药汤。 “小姐!您醒啦!”她飞奔到榻边,药汤却稳稳的一点都没洒出来。 “呜呜呜……小姐您吓死我了!”知画委屈地瘪着小嘴,“怎么染个风寒烧了两天天夜呢!怎么喝药擦身子都没用,殿下吓得差点去宫里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了。” 年宿宿扯出一个浅笑,“傻丫头,我只是染了风寒,又不是要快死了。” 知画侧着脑袋:“呸呸呸!小姐您别说这种话,太不吉利了!” 年宿宿缓缓吐气,脑子里整理着知画话里的内容。 她烧了两天两夜,也就是说赏寒菊的活动已经结束,姑娘们昨天就已经全部启程回府,现在菊香园里就剩她一个人。 还有秦君郁……她烧了两天两夜他都知道,是不是意味着他一直在菊香园守着她?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里淌过一股暖意,嘴角的甜蜜笑意溢出。 “年姑娘醒了?”门口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年宿宿掀起眼皮看过去,李瑶鸢噙着笑朝榻边走来。 知画退到一旁,把榻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李姑娘怎么还在菊香园?昨日没有跟姑娘们一起回去吗?”年宿宿问。 李瑶鸢拿走知画手里的药汤,勺子轻轻搅动,热气蒸腾得更多了,她盛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年宿宿配合地喝下。 “本来是要走的,但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回了府心里也不踏实,干脆留下来,还能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她又喂了一勺过去,“等你醒了再一起回去也是一样的。” 年宿宿笑着,没有说话。 李瑶鸢说话温温柔柔的,让人听着心软软。 一碗苦涩的药喝到见底,李瑶鸢做主让知画去收拾包裹,她们今日便启程回府。 知画觉得太赶了些,小姐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怎么能舟车劳顿呢? 可李瑶鸢对年宿宿说:“菊香园在山顶,气温比山下低不说,还又湿又冷,实在不适合养病。太医说你醒来就无大碍了,能尽早回去还是不要待太久。” 她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太医还说这种阴湿的地方对女子身子有损。” 知画一听,立马赶着收拾东西去了。 年宿宿是无所谓的,她也想早点回家,这菊香园住得实在不舒服。 一个时辰后。 三辆马车停在菊香园门口。 年宿宿里得跟粽子一样,由李瑶鸢和知画共同搀扶着上了马车。 她看了眼驾车的车夫,总觉得十分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弓着腰,掀着车帘,站在车门处,既不进也不退。 知画和李瑶鸢对视一眼,两人都摇摇头。 阿隼被盯得脸都红了,手心紧紧攥着马绳。 他没办法,只好拱手低头道:“年姑娘,太子殿下让我安全送您回府。” 心中忐忑不安,殿下有说过不能暴露身份吗?殿下没说过吧? 年宿宿想起来了,这人是秦君郁身边的贴身侍卫——阿隼。 “殿下呢?”她又问。 阿隼心里苦啊,如果年姑娘问起殿下去哪里了他要怎么答?殿下也没教啊! 如果说错了导致年姑娘生殿下的气,那就死定了! 如果故意说好话被年姑娘查觉,她一定会认为是殿下教唆的,从而对殿下的形象大打折扣,那就死定了! 横竖都是死,他不是无路可退,他还有死路一条。 内心戏很丰富,但他表面仍旧保持着淡定,“殿下在猎场,忙得晕头转向,抽不开身,所以命我来送像回府。” 这么说总没错吧? 年宿宿点点头,钻进车内。 李瑶鸢与她共乘一辆马车,另外两辆装的是她们从府里带到菊香来的东西。 李瑶鸢见车内有暖水斧,便给她灌了个汤婆子。 年宿舍手心暖和,心里更愧疚了。 纠结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李姑娘,抱歉。我与殿下的事……” 无非赏菊会那天的闹剧。 她与秦君郁深夜见面是事实。王月娇和林姑娘为难她时李瑶鸢二话不说为她辩驳。 她辜负了这份信任。 李瑶鸢忍俊不禁,“年姑娘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心事重重就是因为这个?” 年宿宿紧抿着唇,默认了。 “我若是真生你的气,就不会在菊香园守着你醒来了。” 李瑶鸢握上她被汤婆子暖得温热的手,“其实无论你有没有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我与她们争执,并非是要以理服人,我是要给你撑腰!让她们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 “虽然我的话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若能让你心里有点慰藉,便是最大的用处。” 她拍拍年宿宿的手背,“你病还没好全,不要胡思乱想。等你病愈了,我们再一起喝茶聊天。” 年宿宿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只认识了几天,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投缘”。 李瑶鸢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好朋友。 第135章 殿下心里有你 路上,年宿宿又问了些当日的事。 当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听得并不真切,烧一场后那段记忆更混乱了。 李瑶鸢耐心地把当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连一些极小的细节都照顾到了,比如她晕过去时秦君郁和秦冠清都冲了过去,但秦君郁动作更快。 年宿宿心里咯噔一下,“我与二皇子真的没什么交情,一共才见了三四面。” 换作以前,她是懒得解释的。但现在她怕李瑶鸢误会,误会她与二皇子关系。 李瑶鸢喜欢二皇子,她是知道的。但二皇子对李瑶鸢没感觉,她也知道。 她并不想打击眼前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李瑶鸢却笑道:“我知道。二皇子或许对你有意思,但是你并不喜欢他。 就算你们有什么,也轮不到我来多嘴啊,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最后那句“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年宿宿听出来了浓浓的苦涩。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一天你我到了争一个男子的地步,我也会选择让你幸福。”李瑶鸢说得真诚,并非是场面话。 年宿宿的心再一次被击中了,她何德何能能交到李瑶鸢这种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还仗义的朋友啊! “首先,多谢李姑娘的大义!”她郑重其事地道:“其次,就算你把人让给我了,我也不要。一个男人罢了,哪有朋友重要。” 两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开怀大笑。 笑声时不时传出去,一部分被车辘轳碾碎在土里,另一部分精准落入了阿隼耳中。 阿隼竖起耳朵,企图捕抓到一些信息。 年姑娘有提到殿下吗? 李姑娘有提到殿下吗? 年姑娘知不知道殿下默默为她做了很多事? 李姑娘有没有告诉年姑娘殿下做了什么? 年姑娘有夸殿下吗? 李姑娘有在年姑娘面前夸殿下吗? 阿隼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问。 总觉得殿下的付出应该让年姑娘知道。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在他的祈祷下,他终于听到马车里传来“太子殿下”四字,是李姑娘的声音。 年宿宿靠着车窗,姿态慵懒,她看着李瑶鸢,听她讲话。 “太子殿下心里是有你的,我这两日在春和景明,没少见他守在你门外。”她看了眼车门:“但据他的侍卫所说,殿下这几日很忙,猎场的事等着他处理,他只能两头跑。 你高烧那两日,他急得要去把整个太医院都给请过来。 就算他抽不出空也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来护送你回府。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年宿宿沉吟不语。 她一听就知道李瑶鸢是信了秦君郁的鬼话,什么倾慕已久,什么爱而不得,那都是编的。 对,是编的…… 她脑子里不停重复着,警诫自己,那些话作不得真,可每每想起,她还是会雀跃。 在别人查觉不到的地方,她会自私地把那些当成真话,当作一颗糖喂给自己。 “怎么了?你不信他的感情?”李瑶鸢问她。 她摇了摇头,“不是不信,是不能确定。” “也是……”李瑶鸢叹了口气,“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又是太子,心里的想法是什么我们都无法窥探。 怕就怕……他是看上了你相府大小姐的身份才接近你,对你好。”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可见李瑶鸢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的。 年宿宿怏怏点头,“我会小心的。” 交淡声戛然而止。 阿隼也没听清她们说的什么,只知道提起了他家的殿下。 但他相信一定都是好话! 一个时辰后。 三辆马车入城门,直奔李府。 李瑶鸢提前在车上与年宿宿告别,免得她等一下还要下车吹风。 两人在李府门前分别,一辆马车留了下来,另外两辆前往年府。 马蹄踏过青石板格外清脆,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不多时就到了年府。 下马车后,知画去叫人来抬行李。 年宿宿把阿隼叫到一边。 “年姑娘,有何吩咐?”阿隼心里紧张。 “怎么了?我又不会吃人,怎么感觉你那么怕我?”年宿宿拧眉。 她病着,说话也有气无力,可这句话却像一座大山压在阿隼身上。 阿隼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自以为自然地答:“年姑娘,您误会了,我没有怕您。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 “怕说错话。” “为什么怕说错话?你是殿下的人,我不能打你,更不能罚你。” 阿隼心中叫苦连天:姑奶奶!别再问了!他能不能说其实是因为心里觉得殿下对她与旁人不同,他自动把她当作未来太子妃了,所以要小心伺候,不敢说错话。 这是可以说的吗?这敢说吗? “因为殿下吩咐了,不能惹年姑娘不高兴,否则就扣我月银,所以紧张。”阿隼瘪嘴。 这可不是撒谎,殿下真那么说过。 年宿宿将信将疑,没再吓他。 “那你帮我带句话给殿下。” “得嘞!”阿隼巴不得天天干这等美差,他拍着胸脯保证:“年姑娘您尽管说,无论多少个字,多少个句子,我都会一字不落,一字不差地带给殿下!” “谢谢。” “不客气,嘻嘻。” “我说,谢谢。” “我说,不客气,嘻嘻。” 年宿宿紧急按人中,“我是说,让你代我给殿下说声谢谢。” 阿隼大失所望,瞬间不嘻嘻了,“就这两个字吗?” “对,就这两个字。” 年宿宿转身就走,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阿隼呆站在原地,凄凄惨惨戚戚…… …… 钟粹宫。 “你是说,太子对年姑娘倾心已久,甚至用太子的身份逼她与自己相会?!” 皇后听完秦奉天的话,五官拧成了一团。 秦奉天点头,同样不可思议,“是啊!这是大哥亲口说的!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皇后冷静一想,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偏偏在传出年宿宿和秦冠清有私情后秦君郁出来承认了,很难不怀疑这是秦君郁故意为之。 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倾心年宿宿。一个姑娘的名声一但与男子挂上勾便很难摆脱了。 到时皇帝心一动,把年宿宿指给秦君郁,这样她不就白下那么大一盘棋了吗?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皇后一掌拍在几案上,目光阴狠。 第136章 病好了 秦奉天双眼一亮,“那我们该怎么办啊母后?” 皇后冷着脸沉吟片刻,从胸腔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后,她缓缓道:“生米煮成熟饭。” “生米煮成熟饭?”秦奉天挠了挠头。 脑子千回百转后,他悟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要让年宿宿与他有夫妻之实嘛,如此一来,年宿宿就非嫁他不可了。 “天儿,你觉得呢?”皇后嘴角挂着笑,这笑容让秦奉天头皮发麻。 秦奉天咽了咽口水,虽然他不喜欢年宿宿的性子,但一想象到年宿宿玲曼妙的身姿,隐藏在重重绸缎下的冰肌玉骨,用那张娇艳貌美的脸做一些销魂的表情,他瞬间觉得血气上涌。 “母后,儿臣都听您的安排。”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往他手里塞了两包药粉。 她点了点上面那药,“这个,你用。” 又指着下面那药,“这个,给年姑娘用。” 包装都是一样的,为了以防混淆,上面的药用红水墨写了个一,下面的用绿墨水写了个一。 “母后,这两包是什么药啊?” 皇后笑得神秘,“一包是助眠的,一包是助兴的。” 不用说,助眠的肯定是给年宿宿用的。 秦奉天收好药,重重点头,“母后放心,这次儿臣决不会让您失望。” 突然,窗外闪过两道人影,紧随着一声怒喝:“什么人!” 是钟粹宫的守卫在追捕什么人? 皇后顿感不妙,慌得站了起来。 他们的谈话不会被听去了吧?那人是谁?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潜入后宫埋伏在她窗外的? 秦奉天再蠢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怎么办啊母后!那人不会把我们的对话告诉年姑娘吧?” “那我们的计划还要实施吗?万一被识破怎么办?”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皇后按下心底的不安,“现在不能确定是谁在偷听,如果是太子的人,那更要尽快把年姑娘拉到我们这边,否则被太子抢了先机,就一切都迟了。” 秦奉天觉得有道理:“那我明天就去找年姑娘。” 东宫。 阿隼回到东宫,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空无一人。 “奇怪了……”阿隼满头问号退了出来,“殿下不是说今日会在东宫处理公务吗?” 他握紧佩剑,往外走,结果还没出院门就看到一身着黑丝织金长袍的男人风尘仆仆而来。 “殿……”阿隼刚要开口,秦君郁三两下解了蝴蝶面具丢到他怀里,快步越过他朝书房走去。 面具下的脸面沉如水,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杀气。 阿隼不敢再问,拿着面具亦步亦趋跟上去。 “这几日加派人手盯着皇后和庆王。还有年姑娘那边,调一队影卫去暗中保护她,有什么事随时来汇报。” “是。” 阿隼犹豫着要不要把今日发生的事上报。 年姑娘问起殿下了,殿下若知晓该很高兴吧?可当下这个氛围好像不适合谈论这些。 两人已走到书房门口。 阿隼想着事情险些撞上秦君郁的后背。 秦君郁回过头来,沉寂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露出几分疑惑,“还有事吗?” 阿隼:“属下已将年姑娘安全送回府。” “嗯。”他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 年宿宿这场病总共持续了六日,在第七日时,两个鼻子都通了气,喉咙不再发痒,她整个人才算是活过来。 东厢院因她病倒而死气沉沉,也因她痊愈而变得生机盎然。 知画抱着个食盒蹦蹦跳跳跑进东厢院,“小姐……” 她看到院里站着的人时立马收起了方才嬉皮笑脸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走上前行礼,“夫人。” 杨月蓉点点头,“小姐病好全了吗?” 知画答:“大夫说今日可以停药了,小姐的精神也比前几日要好许多,大概是好全了。” 虽然杨月蓉并不苛待下人,也很少有动怒的时候,但知画每回见她都觉得紧张忐忑,好像对上位者天然有一种恐惧,无论是夫人、老爷又或是太子和庆王,她都战战兢兢地应付着。 “小姐现在可在休息?” “小姐今日精神头好,正在练字呢。”知画如实答。 杨月蓉睨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眉头微微拧起。 知画连忙将盖子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夫人,这是小姐让我去买的芙蓉糕,小姐说喝了几天药,嘴巴里都是苦味,想吃点甜的。” 杨月蓉没再说什么,往年宿宿的屋子里去。 知画盖好食盒,忙不迭跟上。 年宿宿的确是在练字,但并不是照着什么名师的字帖练,而是手边放着的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记得吃药。 这是秦君郁留给她的。 就这么四个字,她练了一早上都没什么进展,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照猫画虎”,她写的字根本算不得字,只能说是条条框框的符号。 本来就不精毛笔字,一上手就是瘦金体,难上加难。 年宿宿将手下的宣纸揉成一团,塞到抽屉里,抽屉里已经多到塞不下了。 笔一搁,她走出书案,决定不折磨自己了。 杨月蓉正好带着知画进来。 “娘?您怎么来了?”年宿宿有些意外。 她朝知画看去,递了个“求解答”的眼神过去。 知画苦着脸摇头。 杨月蓉先是环顾房内一圈,顿时黑了脸。 “怎么榻上的毯子不叠好?” “那个花瓶,和你房里的风格不搭。” “这书案怎么这么乱?书和宣纸不要堆到一处,各按各的摆好。” “那墨不要用了,去库房拿一方新的香檀墨来。” “还有那个柜子,那么多瓶瓶罐罐是干什么用的?也不放好。” 知画已经吓得大气不敢喘了。 而年宿宿死猪不怕开水烫,任杨月蓉有三寸不烂之舌,她也绝不皱一下眉。 杨月蓉忍无可忍,冲着那个柜子去。 年宿宿慌了,连忙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柜子前,“娘,这些都是我研究的新口脂。” “真的?”杨月蓉并不相信。” “真的!”年宿宿拍着胸脯保证,她转过头随手拿了一瓶递到杨月蓉面前,“您看,这瓶“姹紫嫣红”就是紫红色的。” 杨月蓉无奈地白她一眼,没再打柜子的主意。 第137章 请你吃饭 年宿宿松了口气,那是她的药柜子,平时闲着无事时她会研究些奇奇怪怪的药,为了掩人耳目,瓶子上的标签都很隐晦。 比如刚才那一瓶“姹紫嫣红”的真实用途其实是能让人身上起红疹、紫斑的药,无性命之忧,却很折磨人,和系统给的道具差不多。 就连玄机的药也都在那个柜子里,所以决不能让杨月蓉发现。 年宿宿拉着杨月蓉坐下喝茶,“娘,所以您找我什么事嘛?”她把控着撒娇的度,娇柔柔地来回推动杨月蓉的胳膊。 杨月蓉突然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地道:“十二月初的木兰围猎你知道吗?” “嗯嗯,知道。” 秦君郁负责的就是这个项目。 围猎是琉璃国的传统,每年一次,时间是在十一月底,十二月初。 因为琉璃国算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民族,开国皇帝就是从西北一路征战至如今的琉璃国地盘,而后天下战乱,四分五裂,西北的城池丢了好几处,版图最终定下来,西北一带成了西肃国的地盘。 尽管现在天下太平,但每任帝王都格外重视木兰围猎,他们希望通过围猎活动,让子孙们保持骑马射箭的技能,以防战乱再起时无人可用。 杨月蓉轻握住她的手,“皇上钦准了四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一同前往猎场,欣赏战士们骁勇善战的风采。” 话到此处,意思已经很明显,也就是年宿宿也要去。 年宿宿脑子一转,又钻起了漏洞:“皇上说了官员可以带家眷,也就是说我可以选择不去?” 杨月蓉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当头给她浇了盆冷水下去,“不行,皇后娘娘亲口说了,你要去。” 年宿宿的脸抽搐了几下,心中不满:又是皇后! “娘来是想提醒你,届时人多眼杂,你要保护好自己,切记提防着身边的人,哪怕是信赖的,熟悉的也要多留个心眼儿。 万一到时传出什么疯言疯语,对你名声不好,娘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杨月蓉抚着胸口,底下一颗心不安地跳动着。 年宿宿连连点头答应。 “特别是太子殿下,能避开就避开。”杨月蓉又补充了一句。 年宿宿恍然大悟,杨月蓉前面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句吧? 那日在菊香园的事恐怕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对年家大小姐倾心,苦追无果。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骂年大小姐不识好歹,还是会夸太子殿下用情专一呢? 年宿宿更倾向于前者。 这个风口浪尖上,她若是与秦君郁走太近,就会有欲擒故纵之嫌,若疏离太远,又要被扣上不敬重太子的罪名。 夹在中间,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想到这些斗争,年宿宿身心俱疲。 叮嘱完女儿,杨月蓉回北院了。 年宿宿趴在桌上,目光呆滞。 知画的心情也跟着低落,她把食盒放到桌上,试探地问:“小姐,芙蓉糕您还吃吗?” 她看了眼食盒,并没有吃芙蓉糕的欲望,但是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开心的办法——去缘来酒楼大吃一顿! 说起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去过酒楼了,现在突然记起,还真有点想金陵板鸭和玉带虾仁,若是能再来上一壶醉春闺……不敢想那滋味有多爽! 光是想想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于是拍板决定,她要去缘来酒楼! 年宿宿从后院溜了出去,没让知画跟着,万一杨月蓉突然来访好歹有个打掩护的。 才上朱雀大街,年宿宿就碰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秦奉天。 秦奉天见到她也很意外,本来是在袖口藏着什么东西,一见到年宿宿连忙把手放下了。 年宿宿懒得理他,眼神往旁边一移打算装作没看见。 秦奉天却凑了上来,挡着她的路,笑眯眯道:“年姑娘,好巧啊。” “是挺巧的。”她敷衍地扯出一个笑容。 “本王正要去找你呢,没想到竟在这碰到了。也好,免得本王白跑一趟。” “找我?我一没欠王爷钱,二没钱借给王爷,王爷找我干什么?” 秦奉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本王想请你吃饭。” 年宿宿扬起的嘴角猛然落下,丢下一句“不要”,就越过他朝前走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才不信秦奉天会这么好心请自己吃饭。 “哎!年姑娘!”秦奉天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干脆,连忙追过去。 她逃,他追,两人的步子越走越快。 “年姑娘,本王真有要紧事与你商量,你别走啊……” “王爷若有事可递帖子到年府,待父亲同意了我再与王爷见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王爷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秦奉天都快跟不上她的脚步了,人不高,两条腿捣腾起来却跟风火轮一样。 他只好在确保她能听得见的距离,飞速说出目的:“是有关年姑娘的婚事的!” 年宿宿一愣,停了下来。 秦奉天还落后她两步,他叉着腰,喘着粗气走上前,“年姑娘……你……你这体能是真好啊!” “什么婚事?”年宿宿冷眼相待。 秦奉天被她冷冰冰的眼神给吓到了,顿时不敢再吊儿郎当,他顺直气,道:“说来话长,是母后的意思。” 在年宿宿开口前,他提议:“本王还没吃饭呢,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年宿宿犹豫。 秦奉天见她动摇了,立马乘胜追击:“只是吃个饭,在酒楼里人来人往难道你还怕本王欺负你不成?” “好吧。” 事关婚事,又是皇后的主意,年宿宿不敢掉以轻心,否则自己哪天稀里糊涂被卖了都不知道。 秦奉天心中暗喜:母后果然料事如神! 皇后预料到年宿宿不会那么轻易相信秦奉天,更不会与他共处一室,所以特地帮儿子想好了约人的理由,再帮他制定好计划——把人带到云集酒楼,在饭菜中下药。他只要按计划行事便可万无一失。 年宿宿上当了。 她随秦奉天进了一家名为“云集”的酒楼,她从前从没来过。 第138章 下药 与此同时,某个小巷的拐角处,一名侍卫正紧盯着两人的背影,待两人一进酒楼,他立马回头朝同伴道:“快,去秉告主子,年姑娘与庆王一同进了‘云集酒楼’。”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像他们这种心腹暗卫,收到的情报要比普通人多的多,所以也就知道这云集酒楼其实是庆王名下的。 庆王把人带到自家酒楼,若想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们奉命暗中保护年姑娘,不能有任何闪失。 同伴立马警觉起来,飞上高墙隐匿在雕梁画栋的建筑群中。 年宿宿一进去就觉得不太对劲,他们明明穿着简单,身上也无贵重佩饰,可店小二和掌柜似乎格外留心他们二人,打着算盘还时不时偷瞄一眼。 那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秦奉天没有让掌柜的开包厢,而是带着年宿宿直接在一楼大堂里找位置坐下。 年宿宿没有意见,一楼人多,她安全感也足。 店小二上前询问两人要吃什么。 秦奉天突然起身,“年姑娘,你先点菜,我去方便一下。” 年宿宿没有查觉不对劲。 她正好饿了,随手点了几个菜。 秦奉天溜出门后,从后院绕到了厨房,那早已有人等好。 厨子奉上一个小本子,“王爷,这就是那位姑娘点的菜。” 秦奉天扫了一眼,眉心轻拧,都是些肉类的东西,他不爱吃油腻的。 把本子丢回厨子手里,他从袖子里拿出两包药粉,记号一红一绿。 “把这包……” 他突然想不起来了,母后说哪包是给他用,哪包是给年宿宿用来着? 秦奉天喉咙一梗,说不出来是红还是绿。 皇后千算万算,精准地制定了每一步骤,不放过一个仔细,却唯独漏算了秦奉天会把两包药混淆。 秦奉天想半天没记起来,厨子战战兢兢也不敢出声,唯唯诺诺地看着他手里那两包药粉。 一包助眠的,一包助兴的…… 只要他不吃到助眠的就没事,至于其他……他不用药也可以。 秦奉天把药往厨子手里一塞,“这个绿的每个菜都放一点,红的放到那姑娘的米饭里。” 这样就算他没记住什么药该谁吃,只要年宿宿吃了饭又吃了菜就能万无一失! 秦奉天忍不住感叹:我真是个天才! 他心情舒畅,哼着小曲儿回了一楼大堂。 年宿宿等得无聊,茶水已三杯下肚。 见秦奉天回来,她立马就问:“现在总可以说婚事是什么情况了吧?” 秦奉天拉开椅子坐下,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蒙混过关。 母后只教了他要用这个理由把人骗进云集酒楼,却没说年姑娘若问起其中细节他要怎么答。 菜还没做好,他的目的就是先把年宿宿稳住,等她吃了菜就一切都好说了。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沉思许久。 年宿宿急得不行,“你说啊,是皇后娘娘要我嫁给你?” 秦奉天灵光一闪,“对!没错!母后是这么说的!” 年宿宿无语地吐了口气,“这个皇后娘娘早就找我说过了。我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皇后娘娘要让皇上赐婚还……” “对!没错!母后就是这么说的!”秦奉天一脸坚定。 见他跟个二楞子一样,年宿宿有些无奈,“你到底知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啊?” 她现在严重怀疑秦奉天是意外偷听到了皇后与皇帝商议他们的婚事,但具体细节他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跟个复读机一样。 “我当然知道啊!”秦奉天心虚。 正巧这时店小二来上菜,秦奉天把话题叉开:“我这不是正要说嘛,你就全给猜出来了,但是我还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先吃饭,听我慢慢告诉你。” 年宿宿瘪嘴,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吃的过不去。 她心里其实还有点顾虑:秦奉天这个蠢货应该不会算计她吧? 秦奉天见她不动筷子,便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双眼放光:“这个好吃!年姑娘你也吃!” 他一夹夹一大把放到了她的碗里。 年宿宿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会耍心眼的,便把疑心暂且放下,猛猛扒拉了几口饭,又尝了口肉,虽然比不上缘来酒楼,但也能下嘴。 就是饭的味道有点怪,感觉是米的问题…… 秦奉天用筷子小口小口挑饭吃,他不确定菜里下的是助眠药还是助兴药,保险起见还是别吃的好。 至于年宿宿…… 一碗饭很快见底,几个菜也都吃了大半。 “你不饿吗?怎么不吃?”她抽空问了一嘴。 秦奉天只好装模作样道:“你点的菜都不是我爱吃的,你吃吧。” “不爱吃拉倒。”年宿宿白了他一眼。 一刻钟后…… 年宿宿趴倒在桌上不醒人事。 掌柜和店小二一直关注着那边的情况,人一倒下,他们立马涌了过去。 掌柜道:“王爷,厢房已经备好,随时可以过去。” 秦奉天喝了口茶漱口,将年宿宿架到胳膊上,在掌柜的搀扶下把人带到了二楼。 二楼是雅间,专供文人雅士品茶饮酒的,而尽头那间上锁的屋子,其实是一个临时的休息间。 秦奉天把人温柔地放到床上,回头一记眼刀,掌柜立马懂了,乐呵呵地退出去把门带好,还留了两个守卫在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秦奉天捶了捶有点晕晕乎乎的脑袋,终于确定了,那包做绿色标记,下在菜里的是助眠药,他只吃了几口菜就有反应,可见药效之强。 而那包红色标记的,是助兴药,下在饭里被年宿宿全吃了。 这么烈的药……若她是醒着的…… 秦奉天甩了甩脑袋,不敢想那场面得有多香艳。 色心一起,他立马就上前去掐年宿宿的人中,企图把人弄醒,但没有效果,看来不能小瞧助眠药。 秦奉天深吸一口气,睡着醒着最后结果都一样的,他得抓紧时间。 于是他坐在床边,伸手去解年宿宿的大氅,外衣……最后只剩一件白绸缎中衣。 她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面容皎好,双颊微微发红,眉心轻蹙,平添一份忧郁的破碎感,让人忍不住起怜惜之心。 薄薄的里衣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半截玉白瓷胳膊露在外面。 秦奉天滑动喉咙,身体燥热起来。 第139章 缠绵悱恻 这般尤物,要是性子再柔软一些就好了…… 秦奉天把手伸到了她中衣带子上,越到这种时候,他就越紧张,大汗淋漓。 “嘭!”一声,有什么东西被重击撞破,伴随着木板撕裂的声音。 秦奉天吓得一抖,连忙扭头。 他身后是个窗户,声音就是从后面传来的。 眼睛刚落到那破烂的窗扇上,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反手擒住,头碾压到床上。 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人下半身的黑袍,以及一双黑靴。 下一秒,头皮一阵撕扯的密密麻麻的痛感。 那人的黑靴踩在他后腰上,一掌将他的双腕紧紧锢在后背,一掌拽着他的马尾往后扯。 人体向后折叠的角度到达了极限。 秦奉天目眦尽裂,“放开!你知道本王是谁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玄机怒喝一声,松了手一脚将他踹下床。 秦奉天滚了两圈,顾不得后腰的痛,挣扎着起身,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竟敢动手打琉璃的皇子! 玄机一脚踩在床上,威风凛凛,以一种胜者的姿态怒目视之。 在看到他戴着那副金色蝴蝶面具时,秦奉天四肢颤了颤,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你是谁!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算什么……呃!” 话没说完,玄机一个飞踹踢中他的胸口。 身后的门直接就撞裂了,秦奉天屁股着地整个人往后移了好几米,飞到二楼的走廊。 门口两个守卫惊呆了,交换一个震惊的眼神后忙不迭去扶人,“王爷!您没事吧!” 秦奉天甩开两人的手,“你们是废物吗!给本王抓人啊!” 这一吼,又牵扯到胸口的伤处,痛得他倒吸几口气。 两名侍卫转身跑进房里,脚才踏进去,就被人踹飞出来。 “哎呦!”两人一坐一右摔坐在地,中间夹个秦奉天。 秦奉天给两人的后脑勺各来了一掌,“本王养你们有什么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具男把年宿宿带走。 玄机用大氅裹紧年宿宿,抱着她从窗户离开。 云集酒楼楼下某个小茶摊。 暗卫紧盯着窗口,忽见一个男子抱着人跳了下来。 “主子?”暗卫发出疑问。 阿隼瞬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逐渐走远的背影,那身衣服显然是玄机的。 他摸了摸下巴,疑问地问:“你说主子为什么要用庄主的身份去救年姑娘呢?” 这样年姑娘的好感都加在“玄机”身上了,哪还有他家殿下什么事啊? 默默付出的都是太子殿下,库库刷好感的都是天玄山庄的庄主。 阿隼觉得殿下也太偏心了!顿时愤愤不平。 暗卫:“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阿隼咂舌,“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觉得很有必要要区分一下。年姑娘现在还不知道主子和殿下是同一个人呢,万一到时候年姑娘爱上主子了,看不上殿下了怎么办?” “那年姑娘爱上主子不就等于爱上殿下吗?” 阿隼恨铁不成钢,“榆木脑袋!” 他和这人没法儿沟通。 东厢院。 玄机把年宿宿放到床上。 她双颊泛着异样的红晕,眉心紧拧,额上渗了层密密麻麻的细汗,看上去很难受。 一猜秦奉天就知道给她下药了。 一种是使人昏迷的,另一种……便是催情的,否则她不会这个状态。 “年姑娘?”他单膝跪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冰凉的手掌覆上她发烫的脸颊时,她本能地把脸贴过去,蹭了蹭,眉心舒展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猫在朝主人撒娇。 玄机留恋地舍不得将手抽出来,顺势捏了捏脸上的软肉。 恍神了片刻,他抽离出来,依照记忆找到了年宿宿的小药柜。 他想找一些能让人清醒过来的药,先把助眠的药效给去了,再让她自己来配另一种药。 但翻箱倒柜了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瓶瓶罐罐上贴的标签太过奇怪,他看不懂,不敢乱用。 最后拿起了贴着“斗志昂扬”的小瓷瓶,拔开小塞子,里头是精油状的液体。 玄机放到鼻尖嗅了一下,的确很上头,那种冲击感直击大脑,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这应该是提神醒脑的药油。 玄机拿着小瓷瓶在床边坐下,目光再次落到年宿宿身上。 她的睡姿并不好,就他去拿药的这么会时间,她已经将裹在身上的大氅给踢开了。 轻薄的里衣之下,线条若隐若现。 玄机缓缓闭眼,呼吸越发沉重,身体某处在发热、膨胀,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 玄机一向自诩自控力了得,这会儿却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秦奉天在那房里也燃了什么让人动情的香? 还是说秦奉天趁他不注意给他也下药了? 不然他怎么会…… 他睁眼,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儿,就跟看到了洪水猛兽一样,惊得立马闭眼。 玄机捏紧瓷瓶,在心里背诵起《金刚经》。 他怀疑秦奉天,都没怀疑是自己拿错药了。 等了一会儿,确保那药闻了对身体无害之后,他将小瓷瓶放到年宿宿鼻下,为了达到最佳效果,他甚至倒了点出来抹在她鼻尖。 用完药,他将小瓷瓶放到床头的柜子上。 本来想等她醒了他再走的,但是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终于,他的视线落到那个小瓷瓶上,红色的标签格外醒目,他心中有了答案,这个“斗志昂扬”别有深意。 他气笑了,亏她想得出来这个名字。 知道这药的实际作用后,玄机起身要走,免得自己把持不住出什么意外。 他刚站起身,手便被人拉住。 年宿宿醒了。 她侧躺着,双手拽他的手腕,用力一拉,玄机整个人跌坐回床边。 “别走……”她的声音很软,像是撒娇,又像委屈,以一种央求的眼神可怜地看着他。 玄机喉咙滚动,浑身燥热更甚。 “年姑娘,你……” 他想挣开,可是身体不受控制,非但没有甩开她的手,反而俯身贴近。 “留下来,陪我。”她笑得娇媚。 第140章 不要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玄机声音沙哑。 年宿宿没有说话,小狐狸狡黠的双眼水灵灵,她盯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在他要开口时,她按住他的后脖颈,手向下用力,她的头微微抬起,两人的嘴唇贴到一起。 很软,很热…… 隔着面具,他仍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喷洒在周围。 强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耳膜,但他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了。 蜻蜓点水的一吻,她很快就离开了。 玄机看到她眉心轻蹙,很不满的模样,紧接着,她那只原本按在他后脖上的手往上一移,精准地解开了面具的带子。 “真碍事!”她嘟囔了一句。 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具已经被丢到一边,玄机有一瞬间的心惊,下意识将头转开。 满脑子都想着:她一定很生气。 年宿宿却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神迷离,喃喃道:“太子殿下……” 秦君郁一怔,这反应不对劲。 或许她根本没有清醒过来,是两种催情药的强烈刺激下让她的身体做出了反应,但她的脑子并不清醒。 她的双眼中,只有欲念。 年宿宿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这一次是毫无章法,生涩的吻。 她试图找诀窍,但因为生疏她没能掌握精髓,最后只能像舔棒棒糖一样,舌尖在他唇上轻轻扫过。 秦君郁混身酥麻,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击溃了。 他托着她的后脑勺,同样青涩地回应着。 唇舌相交,缠绵悱恻。 她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哼哼唧唧着双手游移往下,一路滑至他的腰带处。 她并不熟悉他的着装,胡乱扯了一通也没能将衣带解开,只好继续往下…… 触碰到某处,秦君郁脑子“嗡”一声,战粟了一下。 他寻回了一点理智,连忙推开年宿宿。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她意犹未尽,坐起身疑惑地歪头看他,双眼雾蒙蒙的,双唇却水光红润。 “秦君郁~”她柔柔地喊了一声,“不要走嘛,过来。” 秦君郁几近崩塌,一边是克制清醒,另一边是沉沦陷落。 只用了短短几秒,他就下定了决心,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往胳膊上划了一刀。 痛感瞬间放大,暂时盖过了其余所有的情绪。 将匕首收好,他回到床边将角落里的被子抖开,往她身上裹去,确定她不能轻易逃出来后他才俯身去拿那副被丢到床角的面具,重新带好,整理自己被她扯乱的腰带。 做完这一切,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秦君郁~”年宿宿被缠在被子里动弹不动,只能眼巴巴看着他。 可怜兮兮的眼神让人忍不住顺从她。 因为身体难受,她不停蠕动着,像个蚕蛹。 秦君郁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 他上前一个手刀将人给打晕。 年宿宿总算安静下来,倒在床上,脸上红晕未消。 秦君郁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痛得拧眉。 这东厢院好比龙潭虎穴,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他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手刚要碰到门扇,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 知画惊掉下巴,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听到这边有动静,还以为小姐回来了,结果开门的却是一位与小姐关系匪浅的公子。 虽是青天白日,但这样是否也不合规矩? “你……公子……” 知画对玄机的印象不多,第一个记忆点是夜黑风高的那晚,他翻进东厢院将她拎到祠堂给小姐上药。第二个记忆点就是惊蛰被他一招制服。 现在有第三个记忆点了,他与小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出来时神色慌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秦君郁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心里踏实多了,刚才被年宿宿掀了面具,他总觉得自己身份暴露了。 “我与年姑娘清清白白,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公子觉得我在想什么?”知画反问。 秦君郁哑言,是他心虚,所以才急于解释,倒显得欲盖弥彰。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等年姑娘醒了,你告诉她,别害怕,什么都没有发生。” 知画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正想问,人已经离开了。 知画急匆匆进到房里,就看到年宿宿被裹得跟蚕蛹一样,只露个脑袋出来。 她喊了几声,没叫醒,便坐在一旁等着。 …… 钟粹宫。 秦奉天扶着后腰拖沓着两条软绵绵的腿进到里间。 皇后头疾又犯了,贴身宫女正在用精油给她按摩,她闭目养神,并未查觉有人进来。 见到秦奉天,宫女想见礼,被他抬手按下了。 宫女颔首,继续按摩。 半晌后,皇后舒服惬意地睁眼,见到秦奉天黑脸,满肚子怨气地立在一侧,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云集酒楼和年宿宿待在一起,怎会来钟粹宫? 只有一种可能——有变故。 皇后挥退左右服侍的宫女,坐直了身子。 “说吧,怎么回事?” 秦奉天一脸愤愤,“母后,本来计划进行一切顺利,我已经将年姑娘迷晕,带上了二楼厢院,又让人把守着门,只临门一脚了!” 皇后本就觉得心不安,毕竟自己儿子她是知道的,让他做的事,很少是有哪一件真的办成的 现在整这一出,她说不上是震惊还是习以为常,只觉得惋惜,自己布了那么大一个局,精准设计了每一个环节,就这样也还能出错。 只能说是这个儿子太不中用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原本激动的情绪很快平复下去,她淡定从容地问:“那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秦奉天有些意外她的反应,这么平淡的回应让他都不好意思发火了。 他悻悻地答:“就在我要动手时,一个男子破窗而入,把年姑娘给救走了。” “而且!他还踹了我两脚呢!” 这才是最可气的! 秦奉天指着胸口的脚印给皇后看,又转过身去将后腰的脚印展示出来。 他揉着腰,委屈地嘟囔了一句:“现在还疼着呢。” 皇后掐眉心,忍住要骂人的冲动。 第141章 什么都没发生 让她气的不是计划失败,而是秦奉天在计划失败后的态度。 不是反思,不是检讨,也不是与她说当时的情况进而商议对策,而是跟三岁小孩在外面摔跤回家撒娇要母亲安慰一样。 儿子这副永远长不大的样子让她感到心力交瘁,但更多的是无奈和后悔,她就不该太过宠溺儿子,否则也不会养成他现在这没主见、懦弱的性子。 “你可看清救走年姑娘的是谁?” 秦奉天摇头:“那人戴了个面具,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是他武功了得,不仅能一脚将窗户踹烂,就连云集酒楼的两个守卫都被他三两下打趴了!” 皇后无语:“云集酒楼的守卫都是些三脚猫功夫,但凡练过的都能将他们打得三天起不来。 不过你说那人戴了面具,是什么面具?” “一个金色的蝴蝶面具,很好看,很酷。” 皇后平静如水的脸上出现裂痕,她瞪大双眼盯着秦奉天,“你确定没看错?是金色蝴蝶面具!” 秦奉天:“怎么会看错,若是普通的面具看走眼倒能说得过去,可那是金色的蝴蝶形状啊,我从没见过有人戴这么显眼的面具。 如果他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才戴面具,难道不应该低调点吗?” 他挠了挠头,没想明白。 ”母后,是这面具有什么玄机吗?为何您这么激动?” 皇后握紧了手中的汤婆子,冷声道:“那日在门外偷听我们讲话的人,也戴着金色的蝴蝶面具。 守卫把人跟丢了,但他最后逃的方向是往东,很有可能是太子的人。 而这次年姑娘被救走,也一定与太子和神秘的面具人脱不了干系。” 秦奉天愣愣地点点头,“母后八面玲珑,这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联,儿臣实在佩服。” 皇后抬眸,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没放在心上,于是挥了挥手放他走。 …… 东厢院。 年宿宿醒来时头疼欲裂,她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系统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来了一顿电击。 【不要冤枉我,我没有。】系统突然跳出来自证清白。 年宿宿此时没有心情和它辩论。 她看着顶上的红木横梁,脑子里突然涌现了一些不太真实的记忆…… 她捶着脑子,恢复了一点神智,想起来她原本是与秦奉天在酒楼吃饭,吃着吃着就晕过去了,然后……她和秦君郁酱酱酿酿…… 虽然后面的记忆像是梦,但前面的她可以肯定是真实发生的。 所以秦奉天那个王八蛋真的摆了她一道! 年宿宿气上心头。 然后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秦奉天把她迷晕后做了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裳,虽然裹在被子里,但能从露着的半截白色里衣看出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 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浮现——秦奉天把她迷晕后来了个霸王硬上弓,而她迷迷糊糊地把秦奉天想象成秦君郁了,所以才会有那段荒诞的记忆。 “哇——呜呜呜……” 如果她真成秦奉天的人了,那就非嫁不可了。 她不要嫁给秦奉天,不要被当成夺权的工具,更不想参与皇家的勾心斗角,不想有皇后那样的阴险婆婆…… 嫁给秦奉天的坏处太多,甚至找不出来不个优点。 年宿宿忍不住嚎啕大哭。 吓坏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知画。 “怎么了怎么了!小姐!”她冲到床边,关切地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年宿宿。 “怎么睡一觉起来就这样了?公子也没说有这种症状啊……”知画疑惑。 年宿宿的哭声戛然而止,“什么公子?”她蛄蛹着坐起来,眼眶红红,“知画,我是怎么回来的你知道吗?是不是秦奉天那个混蛋送我回来的!” 知画摇头,“奴婢不知道。” 见年宿宿又要哭了,她立马补充:“不过我过来时看到玄机公子一脸慌张地从小姐房里出去。应该是玄机公子送小姐回来的吧?” 年宿宿吸了吸鼻子,“真的?” “真的。公子还让我转告小姐一句话,他说,别害怕,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此处,年宿宿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死灰复燃,破涕为笑。 她心里感动不已,决定好好报答玄机这份恩情。 知画觉得更紧张了,小姐又哭又笑的,像精神失常。 “小姐,您没事吧?” 年宿宿摇摇头,后脖梗一阵酸痛,像被人打过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秦奉天还偷袭她了? 她揉着后脖,从棉被里脱身出来。 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中衣,角落里还有一件她出门时披的狐氅。 事情的经过她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秦奉天将她迷晕,脱了她的衣服,只剩最后一件时玄机赶到,把秦奉天干飞,然后拿狐氅裹上她回了相府。 至于和秦君郁的那个吻……她猜是药物的作用下产生的幻觉。 吃饭的时候她就查觉到浑身发热了,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细想才发现其实秦奉天破绽百出。 只不过她轻敌,觉得秦奉天是个二愣子,不会耍心眼所以放松戒备,让他有机可乘。 她忘了,秦奉天背后可是皇后!一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又伪善的女人。 年宿宿让知画去准备汤浴,她要好好洗一下身上的味道。 秦奉天的催情药下得太猛,她现在还能闻到身上有淫羊藿和阳起石的味道,挥之不散。 知画应了一声,立马就去了。 年宿宿穿鞋下地,突然发现床边的柜子上放着她的“斗志昂扬”。 这是她研制的一种春药,没有用过,一直都是放在柜子里的,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她心里飘过一团疑云。 步履匆匆地走到药柜前,果然是乱的。 有人翻过她的药柜了,这个人大概率是玄机。 玄机亲眼见过她配药,所以知晓房里有药柜,否则一般人根本想不到那些贴着奇怪的标签的小瓶子里头是什么,杨月蓉就是最好的例子。 年宿宿踱步回床边,握着小瓷瓶陷入沉思。 第142章 让我抽几下你就懂事了 将整个事件又梳理一遍,她茅塞顿开。 她一直觉得周围有淫羊藿和阳起石的气味,其实不是秦奉天的药所致,而是玄机给她用了这瓶“斗志昂扬”。 玄机只看表面没能理解这个标签的特殊含义,所以把它当作了提神醒脑的药油,双重催情药的作用之下,她才会产生幻觉。 想通了这一点,年宿宿终于放下心来,只要没让秦奉天得逞就好。 但是还有一个疑惑的点就是玄机怎么会知道她在云集酒楼遇到了危险?就算是路过也不可能会那么精准“路过”秦奉天的犯罪现场吧? 她打算找个机会给玄机道谢,顺道问一下当时的情况。 年宿宿披上外氅,准备去瞧瞧知画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她房门——年巧月。 年巧月站在门口不知道踌躇了多久,没敢进来,直到年宿宿发现她,她才咬着下唇移步进屋里。 年宿宿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总觉得嘴唇火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的后遗症。 她灌了一杯水下喉,睨了一眼年巧月,“什么事?” 态度不算好,甚至能听出来她并不欢迎这个人。 年巧月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哭声呼之欲出:“姐姐,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 年宿宿嗤之以鼻:“有事知道来求我了,没事净那死出来害我。” 她甩开这位好妹妹的手,坐下来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没问是什么事,更没说要不要帮,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意味明显——送客。 年巧月囧迫地红了脸。 她抽动嘴角,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柔声道:“姐姐……是我不好,你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就不要和妹妹计较了嘛~” 年宿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很无语,当即怼回去:“不懂事?打得少了,把脸伸过来让我抽几下你就懂事了。” 说着她已经撸起了袖子,往掌心哈了几口气,朝她招手,“来,让我先试打几巴掌找找手感。” 年巧月吓得捂脸后退,瞠目结舌地瞪着她,“我是真心来求你的,你居然要打我!” “我也是真心要打你的,你居然后退!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年宿宿闭着眼唱得投入忘我。 年巧月跟见了鬼一样,退得更后了。 她怀疑年宿宿的精神不正常,不然怎么会经常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年宿宿清了清嗓子,“后面的要收费了,不想掏钱就请现在离开。” 年巧月怔了一下,还真就往外走了。 走到门口又意识到不对,她的事儿还没办成呢,怎么就被年宿宿忽悠走了。 她又转身回到桌前,大言不惭道:“姐姐,你就帮我吧,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不帮,你现在就离开。”年宿宿态度坚决。 她怕年巧月再多嘴一句,系统又要跳出来警告她了。 年巧月不听,非要往下说:“姐姐,你就帮我吧,带我一起去围猎好不好。” 年宿宿黑脸:…… 【温馨提示,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哦。】 “得,我带你去。”年宿宿被迫答应。 年巧月先是一喜,随后看年宿宿臭脸又觉得她在骗自己,保险起见她多嘴了一句:“姐姐不能反悔哦。” “我一定会安安分分的,绝不惹事。” 年宿宿敷衍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三天后我在东厢院门口等姐姐,我们一起出发。” 年巧月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满面春风地出去了。 年宿宿无奈,托腮叹气。 知画正巧进来,在门口与年巧月打了个照面。 “小姐,二小姐来干什么啊?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知画一步三回头,直到年巧月轻快的背影出了院门她才往屋里走。 年宿宿:“让我带她去参加木兰围猎。” 知画:“小姐肯定答应二小姐了,不然二小姐也不会这么开心。 二小姐那样针对您,您还不计前嫌,多次施以援手。 小姐您真善良。” 知画将心比心,换作她有这样的妹妹,她一定会让她自生自灭的。 年宿宿:“呵呵。” …… 三日后。 知画盛了碗粥放到年宿宿手边,朝外头看了一眼,道:“小姐,二小姐天不亮就在咱们院儿门口候着了,要不要叫她进来一起用膳?” 知画想起年巧月背个小包袱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就算年巧月再坏,她也有可怜的一面,而知画又是个心软的。 年宿宿吃着寡淡无味的粥,意兴阑珊,“不用,她爱等就让她等吧。” 心疼年巧月倒不如心疼她自己。 知画低低地“哦”了一声,“听小姐的。” 简单用了几口粥,年宿宿也不着急走,躺回矮榻上翻起了话本。 知画看了眼日头,的确还有时间,皇上让所有随行的人员辰时五刻在城门口集合,现在才辰时二刻。 她便也不急了,在一旁绣起荷包来。 难得的惬意时光,窗外阳光初显,院里很安静,偶尔听到风刮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年巧月进门时就看到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面容皎好的少女侧倚在软榻上,胳膊枕着软枕,手支起脑袋,正惬意地翻话本,眉眼间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春日里绽开的花。 榻下的小丫头拿着花样递给少女挑选,她便认真端详起来,与小丫头有说有笑地选了一个。 年巧月扶着门框,不忍打破这温馨的场景,眼里竟流露出几分羡慕来。 她失落地垂眸,心想:如果她的母亲不是低贱的丫鬟,而是门名大小姐,她也不是见不得光的庶女,而是名正言顺的相府小姐,生活大概也是这般光景吧。 如今,她只有眼红的份儿。 但是,她一定会靠自己拿到想要的一切! 年巧月心中羡慕的情绪很快就消散了,她换上好笑脸,踏进房中。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若是迟到了皇上肯定会生气的,传出去对我们相府名声也不太好。” 第143章 抵达猎场 年宿宿看都没看她一眼,“等会儿吧。” 她抬下巴指了指凳子,“要是站累了就坐下歇会儿,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年巧月脸一热,小心思被发现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她的确是站得太久了,双腿酸软,今日风又大,外头冷得很,她进屋里来只是想避避风。 不过年宿宿似乎并没有为难和嘲讽之意,她便不再多说,坐在了离年宿宿最远的位子上。放在膝上的手小幅度地揉着膝盖和小腿。 辰时三刻,年宿宿终于起身。 年巧月是最激动的,立马站起来,殷勤地主动帮忙拿包袱。 年宿宿才穿上鞋,她就已经大包小包等在门口了,用一种兴奋、期待的目光盯着年宿宿,生怕她不带自己。 年宿宿颇为无语,朝知画使了个眼神。 知画会意,跑过去把属于年宿宿的小包裹拿了回来,“二小姐,这种活我来就行了,怎么能劳烦您动手呢。” 话说得好听,可她并没有帮年巧月拿东西,抱着包裹屁颠屁颠跑回了年宿宿身边。 年巧月嘟着嘴,没说什么。 三人一同出东厢院。 因为年丞运并不同意年巧月去参观木兰围猎,怕她又惹事摊上麻烦,或是丢人让他这个当爹颜面尽失,所以年宿宿只能悄悄捎上她,两人共乘一辆马车。 年巧月在马车上时还算安分守己,偶尔有掀开车帘往外瞧的小动作,她全当看不见。 辰时四刻,相府的马车抵达城门。 城门口停了不少马车,长长地列了个队伍,是各府的小姐和少爷们。 虽说是皇帝恩准大臣们“携带”家眷去参观围猎,但文官们几乎不去,武将都会提前一天抵达猎场,驻扎营地,排除周围一切潜在的危险,做好护驾工作。 所以只是多了个噱头能让久困京中的少年郎和深闺小姐见识一番外面的天地。 皇帝的仪仗队在最前面,已出了城门,御林军严阵以待护在左右两侧,皇帝乘坐的马车被围得严严实实。 年巧月好奇地把半个脑袋探了出去,目光在街上飞快游走,急于要将整个盛况一下子尽收眼底。 她们来得迟,所以排在最末尾,往前看去,长长一条马车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头,实在震撼。往后看,街上挤满了围观群众,或诧异,或兴奋,或好奇地打量着这支整齐有秩的队伍。 年巧月眼睛和嘴巴一同张大,心中感慨万千,这么震撼人心的场面每年都会出现一次,而她居然一次也没参与过。 这是她第一次去参加木兰围猎。 往年只有皇子和公子们伴驾随行,今年小姐们也能去,她才有这个机会见识这种大场面。 她意犹未尽地将脑袋缩了回来,年宿宿闭目养神,似乎并不好奇。 年巧月不免疑惑:“姐姐,你不好奇外面是什么画面吗?” 年宿宿胸膛轻轻起伏,似乎叹了口气,她并未睁眼,“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人吗。” 一句话就将年巧月的嘴给堵住了,悻悻地没再出声。 年宿宿嘴上说着不好奇,其实心里已经按捺不住激动了,只是碍于年巧月也在,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假装沉稳、淡定。 果然人设不是谁都能立的…… 她要憋死了。 时辰一到,马车队伍缓缓使出了城门,犹如一条长龙。 木兰围猎的地点在北郊,围了足足100亩地作为皇家猎园,猎园中有个远古的森林,里面很多猛兽、凶兽,虽然危机四伏,但却让捕猎者充满征服欲,激起最原始的杀心。 马车与马车间离得近,所以行进速度很慢,几乎是人牵着马在往前走,足足用了大半日时间才到达北郊猎场。 秦君郁已经早早候在在猎场入口,身后是几名武将。 皇帝由太监搀扶着下了马车。 秦泽海在后几辆马车,一停车就立马赶到前头,跟在皇帝身后。 皇帝乐呵呵地朝秦君郁一干人走去。 “父皇。” “皇上。” 几人作揖行礼。 皇帝拍了拍秦君郁的肩膀,欣慰道:“郁儿,辛苦你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安排这么多事。” 秦君郁笑:“能为父皇分忧儿臣求之不得,又怎会觉得辛劳。” 秦泽海附和:“是啊皇兄,太子殿下能力出众,能文能武,既得圣心又得民心,简简单单布置个猎场对他来说不是易如反掌?” 站在秦君郁身后的几位大臣一听,立马笑逐颜开,跟着夸起来。 “贤王爷说得对,往年围猎的所有流程都由太子殿下经手,今年自然是得心应手。” “为皇上办事,殿下怎敢轻怠?这一个月来几乎住在猎场,可见殿下用心至极。” 几位武将没听出来秦泽海话里藏着的暗箭,秦君郁却听出来了。 贤王一句话就否定了他一个月来几乎不眠不休的辛苦,还顺势将他捧高。而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太子锋芒太过。 引得皇帝对他猜忌,其心恶毒。 秦君郁心里不屑,面上不显,谦虚道:“皇叔过奖,儿臣资质平平,算不得什么人才,多亏了父皇肯给机会历练,又得几位大臣相助,才能将事情完成得这么漂亮。 儿臣只希望不要辜负了父皇的一片苦心才好。” 皇帝原本听完秦泽海的话黑脸,现在秦君郁三言两语,他的脸色又缓和了许多。 他大笑数声,赞赏地看着秦君郁,“郁儿,父皇果然没看错你!” 秦泽海见计谋没得逞,攥着拳退到了一边。 “皇上,您给了太子这么多历练的机会,什么时候也让天儿多学些本事呀?”皇后笑盈盈地走上前。 “参见皇上。” 皇后身后跟着宁嫔和欣婕妤,三人脸上皆挂着笑,声音也把控得恰到好处,既娇俏又不显做作。 此次围猎,整个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只带了这三个人来,可见她们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轻。 秦君郁自觉地后退。 每次皇帝夸奖他,又或是将公务交由他处理,皇后都要提一嘴秦奉天,他已经习以为常。 他这个时候同意也是错,不同意也是错。 第144章 殿下明明是在看我 同意了让秦奉天帮忙分担,父皇会觉得他没有担当,没有主见,不能成事。 不同意,父皇又会觉得他狭隘小气,甚至有独权的嫌疑。 进退两难,他只能闭嘴以躲祸。 皇后没发现她说完那句话后皇帝的嘴角立马就向下了,还继续道:“皇上,太子殿下虽然是东宫之主,理应为皇上分忧,处理更多公务,但也不能让其他几位皇子无所事事不是?” “皇后娘娘这叫什么话,说得好像皇上偏心了哪个皇子一样。木兰围猎一向由殿下操办,今年照旧罢了。 听皇后的意思是不满皇上的安排呢,还是教皇上做事啊?” 宁嫔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又素来爱与皇后唱反调,说话不留情面,这一通阴阳怪气把在场不少人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也包括皇帝的,恰恰安抚了皇帝的情绪。 皇后立马慌了,“宁妹妹谨言慎行,本宫没有这个意思。” 皇帝震袖发怒:“行了!朕今日是来散心的,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 嘴上骂的是两个人,却牵起了宁嫔的手。 皇后低下头,惶恐道:“臣妾知罪。” 皇帝朝皇后身后看去,四位皇子正有说有笑正朝这边走来,其中属秦奉天和秦思逸笑得最大声,最不稳重。 秦思逸虽然心性不成重,但难得纯真直率。秦奉天呢,本性也不坏,但跟着皇后久了,耳濡目染说不定也学到了耍心眼。 皇帝气从鼻出,就这样还历练什么?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他能不知道? 皇后还觉得是他偏心秦君郁,没给其他人机会。 他没给过吗?是他们自己把握不住啊! 皇帝失望地摇头摇头,牵着宁嫔朝营地走去。 皇后被皇帝当众训斥,脸上挂不住,低着头匆匆往里面走,眼眶似乎是红的。 秦泽海在一边看着,心疼死了,咬碎一口银牙却不能上前安慰。 几位与他交好的大臣拉着他进去。 秦君郁仍站在入口处,朝马车群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四位皇子说说笑笑走到他面前。 秦文渊脸上难得有笑容,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大哥。” 秦君郁回以一个浅笑,宠溺地问:“我不在宫里这一个月有偷懒荒废功课吗?” 秦文渊仰着头看他,嘟了嘟嘴,十分不满:“一个月不见,大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功课。” 他掐了把弟弟的脸,眼神温柔。 “哎呀,果然还是你们俩合得来,一个呢平时跟个小大人一样,在皇兄面前居然会撒娇,另一个呢,不苟言笑、生人勿近,在弟弟面前也有温柔的一面。”秦冠清打趣着两人。 秦君郁敛起笑脸,看向秦冠清身后的两人。 看到秦奉天他就想起那日云集酒楼的事,眼神一下就变得阴沉。 秦奉天不明所以,心虚地摸着鼻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搂着秦思逸的肩膀朝里面走,直接忽视了他。 “哎哎哎!”秦思逸还想打个招呼来着,就这么被拉走了,人走过去了头还往回看。 秦君郁并不在乎他的态度,让秦冠清把秦文渊带进去安置。 姑娘们下了马车三五成群往这边走。 秦君郁身材高大,仪态又好,穿着打眼的明黄色太子常服负手往那一站,就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尽管猎场入口人来人往,姑娘们的心思全扑在了他身上。 “太子殿下好帅啊。”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就是这性子太冷了。” “你前几天还说喜欢二皇子呢,怎么今天又心悦太子殿下了?” “我发现我喜欢的是有才情的男子。自从菊香园听过殿下奏箫后,我现在看他,他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你们才发现殿下的好吗?我早在这之前就觉得殿下是四位皇子中最出众的,就是这性子不如二皇子……” 年宿宿在最末尾,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议论声。 她的好奇心被重重勾起,往那道明黄色身影看去,果然玉树临风,仪表不凡。就算周围再多人,你的目光也只会被他吸引。 隔着人潮如织,他们对视了。 年宿宿的心猛地一颤,抓紧知画的胳膊,下意识,地问:“知画,太子殿下是在看我吗!” 知画呆头呆脑,“啊?是吗,隔得有点远,奴婢看不太清楚。” 周围有姑娘听到她的话,瞬间嘘声:“殿下明明在看我好吗?有些人真自恋!” 有更多姑娘听到了,于是一场争夺赛就此开始。 “殿下看的是我!” “明明是我啊!我一往左,殿下就往左看,我一往右,殿下就往右看。” “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才是最出众的,殿下一定最先注意到我。” 年宿宿咂舌,无心参与竞争,默默离远了点。 一转头,年巧月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知画:“小姐,二小姐一下马车就去找庆王爷了。” 年宿宿“哦”了一声,怪不得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个走神,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她也没看是谁,说了句:“不好意思。”便继续往前走。 王月娇与人在争太子殿下和二皇子谁更帅。她站二皇子。 对方抛出秦君郁一大堆优点,而王月娇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秦冠清一点好处,便恼羞成怒,正巧这时年宿宿撞了过来。 本来无处撒气,这下有了。 “看看看!殿下看过来了!” “是是是!一定在看我!” 年宿宿听着前面的姑娘激动的声音,掏了掏耳朵。 “喂!你是不是没长眼啊!”肩膀被人往后一拽,年宿宿踉跄了一下。 她蹙眉回头,是王月娇。 王月娇一脸愤愤:“原来是你啊!真是冤家路窄!你撞我干什么!道歉!” 知画要上前与她理论,分明是王月娇侧着脑袋与人争得面红耳赤,路越走越歪这才撞上她家小姐,怎么就变成小姐撞她了呢! 知画同样愤愤不平。 年宿宿将她拉住,上前一步与王月娇对视。 两人的眼神都带着凛冽的杀气,恨不得用眼神将对方千刀万剐。 年宿宿冷声道:“首先,是你走路不长眼往我身上撞。其次,我已经道过歉了。” 第145章 殿下说话贱贱的 王月娇叉腰,因为矮了她半个头,要仰着脖子才能勉强找回一点气势,“我没听到,再说一遍。” 她这大嗓门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就连原本往前走的姑娘们都驻足观看,走到前头一点的更是折返回来看热闹。 年宿宿懒得与她浪费时间,直接往前走。 围观的姑娘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王月娇见自己被忽视,顿时不爽,想要追上去与年宿宿理论。 与她交好的小姐妹将她拉住,劝道:“娇娇!太子殿下就在前面呢,万一给殿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王月娇才不在乎,她喜欢的是二皇子,只在乎二皇子的看法,其余人她压根不放在心上。 她的小姐妹深知她的脾性,于是又道:“殿下与二皇子交好,万一他们喝酒或是聊天时提到了你,你猜殿下会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二皇子? 或许原本二皇子对你是有好感的,可只要殿下一句话,他立马就会厌恶你的,这你也不在乎吗?” 王月娇果然怂了。 她瞪着年宿宿的背影,恨恨地跺脚。 没了热闹看,姑娘们又继续往前走。 走在最前头的已经到秦君郁面前,她们含羞带怯上前行礼,心中期待着殿下能主动跟自己说话。 李瑶鸢在这群人中,但心却不与她们一起,她心不在焉地墩了墩身,起身欲走,没想到秦君郁竟叫住了她。 秦君郁问:“李姑娘,方才队伍后方发生什么了?” 李瑶鸢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左右扫了一眼,姑娘们都盯着她看,有羡慕有嫉妒。 有的姑娘进了营地,有的故意放慢脚步想偷听他们讲话。 李瑶鸢摇头,“殿下,我走在前头,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秦君郁颔首示意,她低着头进了营地。 刚才在后面看热闹的姑娘有几个已经走到了前面,更是听到了李瑶鸢的话,心中大喜——和殿下说话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江家姑娘趁机上前,盈盈墩身,道:“殿下,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姑娘、杨姑娘、宋姑娘也过来了,异口同声:“殿下我也知道……” 秦君郁一面对这些叽叽喳喳的姑娘就头疼。 他皱眉,看向杨姑娘,“你来说。” 杨姑娘眼睛瞬间亮了,其他几人黯然神伤。 杨姑娘原本是走在年宿宿右边的,侧头与同伴说话时正好目睹了全程。 加上在菊香园时她没弄清楚真相就和其他人一起对年宿宿指指点点,到现在还愧疚着,于是陈述时难免带点个人感情色彩,天平偏向年宿宿那边。 “殿下,是这样的。年姑娘原本走得好好的,王姑娘和林姑娘说着话没看路便撞上了年姑娘。 这事本是王姑娘不对,她却说是年姑娘撞的她,要年姑娘道歉。 年姑娘道歉后她还不依不饶,一看就是故意为难人!” 杨姑娘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太子殿下喜欢年姑娘。 所以护着年姑娘总没错! 她又添油加醋道:“殿下您也知道年姑娘在菊香园染了风寒,身子虚弱,被王姑娘这么一撞,差点摔倒呢!” 宋姑娘与王月娇有过节,听杨姑娘这么一说,立马动了坏心思,想“借刀杀人”让殿下狠狠罚一下王月娇。 于是她也义愤填膺地说:“我也看到了!年姑娘被撞后身子一晃,人还没站稳立马说了句‘不好意思’,王月娇却借口说自己没听清,要年姑娘再说一遍!” 秦君郁脸上没有太大的波澜,让两位姑娘怀疑自己是不是用词太委婉了?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没有要再往下说的意思。 杨姑娘只好拉着宋姑娘走开,否则就有故意说人坏话的嫌疑了。 等年宿宿走到秦君郁面前时,外面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进了营地安置住处。 “殿下。” 年宿宿目光不敢直视他,见完礼就要走。 大概是以他为男主角做过太多奇奇怪怪的梦,导致她现在看见他都会脸红心跳,一直视他的眼睛就不知所措。 秦君郁叫住她:“年姑娘。” 年宿宿只好停下往前的脚步,抬眸看他一眼,又飞速掩下,“殿下有事吗?” “你很怕本王?” “没有。” “没有你躲什么?” 年宿宿哑言,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他道:“等着。” 年宿宿不知是何用意,但照做,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头低得要埋进胸口里。 沉默了一会,王月娇到了,她走到年宿宿身侧停下。 年宿宿斜睨她一眼,目光淡淡,王月娇却满眼愤怒,脸色铁青。 把脸面向秦君郁时她又换了一副面孔,满面春风,笑意盈盈。 “殿下。” 秦君郁瞥了她一眼,“给年姑娘道歉。” 两人同时怔住了。 年宿宿狐疑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得到答案,但他只是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王月娇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脸上,随后逐渐消失。 她蹙眉,“殿下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我给年姑娘道歉,就不怕传出去说殿下仗势欺人吗!” 她知道秦君郁喜欢年宿宿,不止她知道,这事在盛京已不是什么秘密,每次名门贵女的茶话都少不了八卦一番太子殿下和年姑娘的事。 她与年宿宿起争执,王月娇理所当然觉得秦君郁会偏袒年宿宿。 无论谁对谁错,他都会帮着年宿宿来欺负自己。 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秦君郁脸不心不跳地认下,“是仗势欺人,如何?” 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和不屑,仿佛在说:我就欺负你怎么了? 王月娇气急败坏:“殿下就算再喜欢年姑娘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徇私吧?” “本王就要明目张胆徇私,王姑娘有意见?”秦君郁挑眉。 年宿宿心中腹诽:怎么感觉殿下说话贱贱的? 一物降一物,王月娇既然蛮横无理,要想制裁她就得更蛮不讲理,而且在身份和地位上碾压她,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王月娇要气死了。 偏偏他是太子,王月娇意见再大也没用,更不敢当着他的面说。 第146章 一个严重的问题 秦君郁重复了一遍:“道歉。” 王月娇的脸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揉搓着手帕,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抱歉,年姑娘。”声音细如蚊蚁。 难得见王月娇吃瘪,年宿宿忍住想笑的冲动,正要开口,秦君郁抢先出声:“大声点,听不见。” 王月娇委屈得要哭了,撇着嘴角面朝年宿宿,声音比刚才大了点:“抱歉年姑娘,方才是我不对,不该为难你。” 秦君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王月娇的眼泪呼之欲出,得到准许后她头也不回地朝营地走,从背影可以看出来在偷偷抹眼泪。 虽然年宿宿也没觉得自己受委屈了,但秦君郁这一举动还是让她很感动。 “所以殿下让我等着,是等着王姑娘的道歉?殿下是在帮我讨公道吗?”她明知故问,脸上浮现欣喜的笑容。 “本王一向赏罚分明,有人做错事就该给点教训,否则日后只会变本加厉。今日就算是其他人,本王也一样会管。”秦君郁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年宿宿就知道他嘴硬不承认。 她悠长地“哦”了一声,背着手离开,留下一句“殿下可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秦君郁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他的心意。 …… 营帐里。 知画手脚利索地将从府中带来的棉被、毯子、软垫,一层层在榻上铺好。 看着柔软又厚实的床铺,知画成就感满满,今天晚上小姐睡觉一定很舒服!小姐开心她就开心! 她又拿来火盘点燃银丝炭,帐中一下子就瞬和起来。 年宿宿掀开厚重的帐门入内,暖气扑面而来。 “哇,真暖和。”她迫不及待跑到炭盘边将手放下上方烘烤。 知画将一些日常用品一一摆到桌子上,不忘嘱咐她:“小姐,十二月份天冷,这北郊风又大,您可千万仔细着点,别又染上风寒了。 奴婢不能时时在身旁提醒,您出门时一定记得披件大氅。 您最喜欢的那件白狐氅我给您放在左手边的箱子里,要穿的时候就从那拿。” 年宿宿用发热的手搓了搓两边耳朵,被寒风吹久了这会一摸居然有点刺痛。 “知道了知道了。” 知画说的话她一句不落地听进心里,因为感冒真是太难受了,有菊香园那一次,她永远不想再来第二次。 这落后的古代不比医疗科技发达的现代,生病只能靠喝黑乎乎、苦得发涩的中药来治病,治疗效果慢,折磨人。 所以她宁愿裹棉被出门也不要再受冻生病。 年宿宿揉着耳朵,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扭头问知画:“对了,年巧月住在哪?” 知画想了想,“这营帐都是按照小姐们父亲的官职从高到低往下排的,越高则越靠近主帐。 像小姐的营帐就是所有姑娘中离主帐最近的。二小姐虽是庶出,但到底是相府小姐,应该也靠得比较前。” 听她分析完,年宿宿得出一个结论:知画也不知道年巧月住哪。 不过她还得到几点信息,一是她的营帐离主帐很近,二是姑娘们的住所是按身份地位排的。 知画收拾完年宿宿的帐子,便去整理她今天晚上要住的地方了。 丫鬟们有统一的住所,没有那么多讲究,所有人睡一个大通铺,这个大帐设在离主帐最远的外围。 知画前脚刚离开,李瑶鸢便来了。 李瑶鸢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年姑娘,你这可真暖和”,不带一点阴阳怪气和酸味,只是单纯地感慨。 年宿宿疑惑:“李姑娘帐里很冷吗?” 问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是没烧炭?” 她看了眼烧得正旺的火盆,拉着年宿宿住下喝茶,“猎场不比京里,物资充足,应有尽有。出行一切以精简为主,带的东西少了,可人只增不减,于是每个人能领到的份例也就少了。 内务府的公公把炭发下来时特地提醒了,如果想晚上睡个暖和的好觉,白天便不要烧炭,把炭留着晚上用。” 年宿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可为什么……”她看着烧得噼里啪啦响的炭,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公公提醒了,知画一定会来询问她的意见再决定炭什么时候用,而不是直接就把炭给燃了。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公公根本没和知画提过。 这是故意为之还是…… 李瑶鸢知道她想问什么,解释道:“父亲官居二品以上的小姐可以领供全天使用的银丝炭,不必节省。” 年宿宿咂舌,果然人投胎的时候真的要擦亮眼睛,投个有钱有势的家庭,是生在罗马,还是天生做牛做马,一出生就决定了。 “既然如此,等会我让知画分一些银丝炭给你拿回去用。这眼见就要入冬了,一块布再厚也抵挡不住寒冷,没有炭是不行的。” “多谢年姑娘的好意,但是这炭我不能领,一来,我拿了你便不够用了,二来,我父亲官职二品以下,若被有心之人瞧见我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要生事非。” 李瑶鸢是年宿宿是真心要把炭分给自己的,而不是做场面功夫,所以才会这么认真地解释其中利害。 冷多穿衣多盖被就是了,为了这么一小盆炭与人树敌,实在不划算。 年宿宿也知道她的性子,便不再提这事,打算晚上没人的时候偷偷塞到她营帐里,这样准保万无一失。 两人说了一会话,李瑶鸢离开。 年宿宿一个人静下来时,想了许多,于是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在原书中,女主年巧月在一次围猎中因犯错遭到皇帝重罚,知晓真相的男主秦奉天对其心疼不已,与皇帝起争执,年巧月感动,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改变结果,但两人的感情从此迅速升温。 这也是全书第一个高潮点。 年宿宿将剧情梳理了一遍,书中写的围猎很有可能就是这一次。 而年巧月被罚的原因与“年宿宿”也有关。 换句话说,“年宿宿”是这一环中最关键的人,她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第147章 皇后与人偷情 原书中的年宿宿虽然没有那么恨年巧月,但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埋下了厌恶的种子,久而久之便怎么看年巧月都不顺眼。 一但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第一个就想到是年巧月加害自己。 这也就导致了姐妹俩最后斗得你死我活。 事情的经过是一个讨厌年巧月的姑娘给她下药,是极厉害的能令人神智不清的药,一但服用便会浑身燥热,中药者已经失了神智,只能凭着动物的本能做出反应。 至于这个反应是什么,很显然,热了就得脱衣服。 本来是想让年巧月清白名声被毁,但是那碗下了药的汤不小心被年宿宿喝了,年宿宿便认定是年巧月害她。 下药那姑娘见计划不成,便将计就计,说亲眼看到年巧月往汤里加东西,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大怒,杖责年巧月三十板子。 年巧月挨了那一顿板子之后在半个月下不来床,整个人郁郁寡欢,消沉度日,秦奉天经常偷偷去看她、开解她、安慰她。 年巧月好起来之后开始对付年宿宿。 现在她身上多了个背锅系统,到时候若是照剧情走,年巧月被当众审判时系统一定会让她去背锅。 这样岂不是变成了她给自己下药? 到时别说杖责三十板子了,皇帝极有可能直接处死她!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危机。 至于后面的剧情…… 年宿宿又发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她看过的原书剧情就这么多,后面发生了什么全都不清楚。 虽然蝴蝶效应致使剧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看过心里好歹有个底,现在她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来一眼就望到头了。 通往成功的路,总是在施工中…… …… 此时的皇后营帐。 秦泽海抱着皇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臂圈着杨柳细腰,鼻子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气味。 “二娘,我好想你,你说什么时候咱们能……”他露出个猥琐的笑容来,一只手往下移掐了把皇后的屁股。 皇后一个哆嗦,娇嗔道:“哼!我今天都被骂了,你也不知道安慰安慰我,我就知道你个狼心狗肺眼里只有那点子事儿,根本不在乎我!” 秦泽海连忙解释:“二娘,我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你呢,这不是一甩开那些狗就立马来找你了吗。我恨不得天天与你待在一起!” 皇后哼哼唧唧,撒娇道:“光说不做假把式,你倒是来点行动证明给我看啊。” 只要把秦君郁推下太子之位,再让皇帝立天儿为储君,介时再让皇帝来个意外身亡或是缠绵病榻不治而亡。 那时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又何愁不能在一起呢? 秦泽海刮了刮皇后的鼻子,“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皇后等着下文呢,眼巴巴看着他,他却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 她霎时心寒,“什么计划连我都不能听?难不成你还怕我出卖你啊。” 皇后推开秦泽海,下了地,走到一边的木凳上坐着,脸别到一边作生气状。 秦泽海无奈,上前要拉她的手,她躲开。 “二娘你多虑了,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怕……”他指了指帐门压低声音道:“隔墙有耳。” 皇后不接受这个理由,“你人来的时候怎么不怕被人看见?现在说句话怕隔墙有耳,你自己听听像话吗?” 秦泽海拧不过她,只好将计划全盘托出。 “我今夜会命人去马厩在皇兄的马上动手脚,明日皇兄一骑上那马,奔入危险重重的深林里,你猜会发生什么?” 皇后的脸上浮现笑意。 他掐着她的脸,笑道:“不管发生什么,太子是负责人,这与他脱不了干系。万一皇帝命丧猛兽之口,太子就有弑父夺位之嫌,众臣断不可能让他继位,那么朝中拥立天儿一派的人便是剩余皇子中最多的,到那时……”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就算皇帝不死,幸运地捡回半条命,他也会与秦君郁生嫌隙,处处提防着他,他这个太子可就没那么好当了。 皇后听完忍不住夸他:“泽海,你真是足智多谋!我果然没看错人。” 秦奉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那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奖励啊。” 营帐里传出淫乱之音,但皇后特地吩咐了守卫要离营帐二十步外守着隔得远,并未听到。 反而是在窗口站着的玄机听了个清清楚楚。 从秦泽海进去时他就已经在这了,刚才两人的话听得一字不落。 女子的呻吟,撩拨着营帐里男人的心弦,同时也让营帐外的人回想起了某段记忆。 玄机滑动喉咙,踏着慌乱步子转身离开。 才走两步,他察觉到旁边的木箱后有人。 一个人,似乎是个女子。 玄机不动声色往前走,在营帐的拐角处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年宿宿从木箱后探出一双眼睛,朝四周瞄了瞄,空无一人,她终于松了口气。 谁能想到她只是出来散个心,居然撞到这么刺激的一幕! 有人在皇后营帐外偷听,而皇后在营帐里翻云覆雨。 皇帝此事与人在主帐议事,不可能会是他,那么只能说明皇后娘娘与人偷情! 这个是谁? 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的枕边人和人好上了皇帝一点都没发现?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年宿宿真的很好奇营帐里的人是谁。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那个偷听的男人是谁,夜里太黑,他又是背对着她,根本没看见脸长什么样。 那男人知道皇后偷情后会去揭发吗? 这人是秦君郁的人?还是皇上的人? 她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趟出来看似收获颇丰,实际什么也没捞着。 她正准备回去好好琢磨一下,一转身便被人掐住了脖子。 掌心的厚茧摩擦着她细嫩的肌肤,大掌的虎口握住了她的脖子,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拧断。 年宿宿表情痛苦,紧闭着双眼用手去打那只大手,完全是以卵击石。 她被掐住了气管,没法呼吸,脑子里已经开始走马灯了。 这人是真的想要弄死她,完全不留一丝余地。 第148章 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 危机关头,年宿宿开始用心声疯狂呼叫系统。 年宿宿:系统系统!!!救命!!!我要死了!!! 【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启动求生保护装置,嘀嘀嘀……】 最后这几声机械音跟催命铃一样,既刺耳又急速,但也让年宿宿有了点希望。 【启动失败,未检测到该道具。】 年宿宿:? 所以这个求生保护装置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憋气到了极限时,一队巡逻的守卫经过营帐,那人按着她的肩膀藏到木箱后。 年宿宿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往胸腔里吸气,要不是巡逻队来得及时,她真要死在这了。 但危险尚未解除,等巡逻队一离开,这人还是会弄死她。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于谁手。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逃生才行。 年宿宿压低了声音,求饶:“大侠,好汉,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保证不会将今夜发生的事告诉第三个人,你放了我好不好?我爹是丞相,你要金银珠宝还是权力地位,我都能给你!” 这一大段话她说得极快,生怕没机会说完就被弄死了。 她说完后,他沉默了。 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也撤去些力气,她居然感觉到那只手在发颤。 他是不是对自己开出的条件心动了? 只要有商量的余地,其余一切都好说。 年宿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少侠,能不能冒昧问一下,您是不是太子殿下的人?” 担心他误会她别有用心又起杀心,她连忙解释:“我不是想打听你的身份,只是我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你若杀了我,殿下不会善罢甘休。” 形势所迫,她只能先利用一下秦君郁了。 如果这人是秦君郁的手下,一定不敢再轻易动手,如果这人是皇帝的人,说不定也会看在秦君郁的份上,先将她扣压。 年宿宿说了一大堆,他都没有反应。 巡逻队一离开,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外拉,这次动作温柔了许多。 两人避开耳目,从营地到了郊外无人的空地。 年宿宿害怕,但不敢反抗,乖乖跟在男人后面。 月光之下,她看清了男人的背影,越发觉得熟悉…… 他突然停了下来,松开手,转过身。 看到那副金色蝴蝶面具时,年宿宿瞪大了眼睛,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愤怒? 玄机有些心虚,“抱歉年姑娘,我不知道是你。” 听到她的声音时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控制不住地害怕,他不敢想,当时他要是再用力一点,或者没有巡逻队经过,现在见到的她已经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后半生都在悔恨中渡过。 年宿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玄机不是故意的,她不好生气怪罪人家,可她差点死在他手里,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心里矛盾,眉心也跟着拧了起来。 玄机慌了,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姑娘,手足无措,他说:“要不我让你打一顿?或者用同样的方式,你也锁我喉。” 他说着抓起年宿宿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 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年宿宿应激似地立马将手抽出来,“不……不用了,我没生气,就是有点后怕。” 她躲开了玄机愧疚的目光。 玄机看着空落落的手知道是自己唐突了。 想了一会,他提议:“那我补偿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年宿宿一听这话瞬间就不害怕了,能让天玄山庄的庄主欠她一个人情,这可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她笑盈盈道:“行!” 因为眼下就有一个麻烦想要请他帮忙的,但在提出要求前,她得先弄清楚两件事。 “你怎么会来这?天玄山庄不是不准与皇家的人有来往吗?” 玄机面不改色地答:“我担心庆王上次没有得手会借此次围猎再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所以来打探一下情况。” 年宿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来保护她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保护到皇后营帐外去了,但她知道玄机刻意隐瞒了一些事实,便不再问下去。 姑且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吧,这样等会让他帮忙的时候就有理由了。 还有第二个问题——“我被秦奉天迷晕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又刚好把我救出来?还有我房里那瓶药……” 年宿宿认真地盯着他。 玄机面具下的脸立马就红了,心嘭嘭嘭直跳,脑子里闪过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记忆。 他目光闪躲,随口敷衍了过去。 年宿宿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又让玄机帮她在明天晚上的庆宴上把年巧月劫走。 玄机一听,想都没想就说这个方法不可行。 “我的身份特殊,公然去抢人只会引起慌乱,虽然不知道你让我劫年二姑娘干什么,但如果你不想她名声尽毁,以后都没法抬头做人的话,最好不要这么做。” 年宿宿蔫儿了,劫人不行,她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要自己喝下那碗汤然后给年巧月背锅说药是自己下的吗? 这样就变成她名声尽毁,以后都没法抬头做人了。 她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玄机清咳两声,假装不经意地说:“你为什么不找太子帮忙?他是负责人,又参与到当晚的宴会上,只要他一声令下,年二姑娘随时得离开。” 年宿宿没说话,她从未想过找秦君郁帮忙…… 并非信不过他,是不想麻烦他,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的好。 “刚才还说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他不会这么点小忙都不愿意帮你吧?”玄机阴阳怪气起来,“我看他也不怎么样嘛。” 年宿宿“啧”一声瞪了他一眼,“这事你就别管了,不愿意帮忙还在这说风凉话。” 玄机摊手:“谁让我是个无名小卒,没法参加你们宫里的盛宴呢。只有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才能帮得上你,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同意的。”他说的跟真的一样。 第149章 将计就计 年宿宿没有理睬,双臂环胸,调头回营地。 玄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随后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刻钟后出来,还是以玄机的身份偷偷潜伏到宁妃的营帐外。 宁妃深得皇帝宠爱,又是二皇子生母,营帐所处的位置也是极好的,就在皇后旁边。 玄机避开守卫,闪身到窗后。 掀开一角,可以看到宁妃背对窗户坐着,在梳妆台前梳发,身上着白色里衣,一旁的炭盘烧得正旺,看样子正准备休息。 玄机将袖子往上一拉,臂上藏着个袖箭,他将准备好的纸条穿过箭头,对准宁妃身后的桌子,按下开关,“咻”一声,箭射进去,稳稳扎进木桌。 “啊!”宁妃吓了一跳,丢了梳子猛地站起身来看着身后那张木桌,心惊肉跳。 她以为那箭是冲自己来的,当看到钉在桌上的纸条时就不这么想了。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妃娘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宁妃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看向箭射来的方向——窗户,风吹动布窗掀起一个角,外面并没有人。 她稳了稳心绪,朗声道:“没事,就是被野猫吓了一跳,你们去附近搜一搜把那只猫抓出来,免得跑到皇上的营帐去惊扰了圣驾。” 侍卫应是,脚步声匆匆远去。 宁妃走到桌边,将箭头拔出来,纸上内容用端正的小楷写着六个字:今夜,马厩,皇后。 她将箭藏到床底下,拿着纸条坐在榻上细细琢磨起来。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提醒她皇后今夜会去马厩?皇后去马厩做什么?她又不会骑马…… 明日皇帝会与各位皇子、少爷进林子打猎,难不成皇后是想在马上动手脚? 一想到这个可能,宁妃惊得站了起来,立马就想去告诉皇帝,可是转念一想,万一这是个局怎么办? 谁在给她通风报信尚不可知,对方是敌是友也不清楚,如果就这样通知皇帝去拿人,万一扑了个空,就会被扣上为争宠污陷皇后的罪名。 她不能这么冲动…… 可万一消息是真的,她不行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对付皇后的机会? 保险起见,宁妃传来心腹,让心腹带一小队人马到马厩暗中打探情况。 心腹出发后宁妃看了眼纸条上的字,然后将纸条放到炭盆里,虽然没有明火,但很快纸条便被点燃,剩下灰烬融进炭里,不留一丝痕迹。 床底下的箭她也让心腹一并处理掉,任何有可能置她于险地的东西都不能留…… 不多时,心腹回来了。 宁妃披着外衫坐在榻上听他汇报,睡意全无,甚至惊出了一身冷汗。 心腹弓腰双手抱拳,声道:“娘娘,我们赶到时的确看到有人在马厩里鬼鬼祟祟,但是迟了一步,那人已经对皇上的马动了手脚,似乎喂入了什么药物。”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宁妃,带着试探问:“人已经带回来了,要将他交给皇上吗?” 宁妃沉吟片刻,摇头,“先扣着他。皇后要做什么我们还不知道,但人既然在我们手里,她就跑不了。到时来个将计就计,打她个措手不及。” 心腹又道:“那马要怎么处置?” 毕竟是皇帝的御马,若是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宁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必管。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巡逻时看到有人在马厩鬼鬼祟祟,便将人抓了起来。” 到时就算有人质疑她为什么抓人不交给皇帝处理,她也有理由为自己开脱。 心腹点头,退出营帐。 宁妃脸上的笑容越发阴冷。 她以为皇后只是想帮秦奉天夺储君之位,没想到竟打主意打到皇帝身上去。 皇帝若有三长两短,人是在猎场出事的,又是马出了问题,秦君郁脱不了干系。 这招可谓是一石二鸟,实在高明。 宁妃吹灭帐内烛火,躺在榻上,面对黑暗,心越发觉得不安。 明天注定不得安宁…… …… 玄机避开搜寻的队伍,回到自己营帐,匆匆换好衣服,坐等年宿宿上门来求助自己。 但此时的年宿宿已经躺下了。 帐内没有灭灯,她也睡不着,心里担忧着明晚要怎么办。 她翻了个身,脑袋枕着胳膊,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 “小姐,您睡了吗?”门外传来知画的声音。 年宿宿立马坐起身,她正无聊呢,知画来的太是时候了。 “没睡呢,你快进来。”她的声音难掩激动。 知画掀开厚厚的毛毡门帘,边往里走边唠叨:“小姐您怎么还不睡啊,明日还要早起呢。” 她吹灭了几盏烛,只留床边的两盏,帐内一下就昏暗下来。 知画走到床边,蹲下身去,“小姐您是不是认床啊,要不我唱歌谣哄您睡?” 年宿宿摸摸鼻子,“也不是认床,就是不困。”她拉起知画的胳膊,兴奋道:“你陪我说说话吧!” 知画无奈地答应了,结果一刻钟还没过去,她就睡得跟得死猪一样。 年宿宿平躺着喋喋不休,见没人捧哏了,抬起头一看,人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知画娇小,年宿宿很轻易就把她抱上床,两人盖着一床被子,挤在一起很暖和。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被知画喊醒时天将蒙蒙亮。 被知画拖着穿衣服、梳头、化妆,她全程没有睁眼,一副随时睡过去的模样。 “小姐,别睡了,我们等会就要出去了。”知画到门口掀开门帘朝外头看了一眼,马夫牵着马整齐有序地往营地中央的空地走,场地上已经有不少小姐在凑热闹。 年宿宿勉强掀开眼皮子,“我能不去吗?” 知画:“不行,今日是皇上首征,所有人都要去观礼的。” 年宿宿无语:“什么观礼,整那么正式,不就是鸣个炮,所有人一起抽马屁股往林子里冲嘛。” 年宿宿不是本地人,所以对琉璃国的这些习俗没什么太大感触。 知画不一样,在她记忆里,围猎是很神圣的存在,尽显男子气概和将士勇猛的风范,很多百姓想来都没机会呢,自家小姐竟将围猎贬得一文不值! 第150章 手撕两个鬼子 知画又急又恼,搀着年宿宿将她拖出门。 十二月冷冽的风一扑到脸上,年宿宿立马清醒了不少。 认真一看这场面还真盛大。 光是那几十匹高大威猛的宝马整齐排列在正中间视觉冲击就够大了,更别说御林军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将马护在中间不可侵犯的气势。 排在第一位的马通体雪白,鞍下披着龙纹黄袍,一看就是皇帝的御马。 御马比其他马的个头都要大一些,威风凛凛地站在最前头,带领着后方的队伍,牵马的马夫肩扛大旗,旗帜上用金纹绣着“琉璃”两个大字,迎风飘扬。 这阵仗大的像真要上战场杀敌一样。 年宿宿被震撼到了。 知画得意地问:“怎么样呀,是不是感觉激情澎湃!” 年宿宿点头:“太澎湃了,感觉自己现在能手撕两个鬼子。” 知画挠了挠头:“鬼子是什么?” 年宿宿尬住:“呃……就是恶鬼的孩子,专门屠戮人间的。” 知画似懂非懂,听起来像神话传说,上古凶兽。 两人穿过三层护卫,走到中央。 年宿宿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出,挤进了姑娘堆里。 这些人和那日她在菊香园见到的差不多,其中得有一半传过她谣言,还有另一半是负责造谣的。 总之她能感觉到这些人对她敌意满满。 “年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年宿宿转头一看,李瑶鸢就站在她身后。 “李姑娘!”她不免高兴起来,这么多人,也就李瑶鸢与她交好。 她有一种在陌生的班级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的感觉。 周围三三两两的都在与自己交好的小姐妹说话,两人也开始聊起天来。 因为声音又多又杂,大家都有自己感兴趣的点,所以基本上没有人会偷听别人在说什么。 李瑶鸢看着那些高大的马,眼中流露出几分羡慕来,“若是能骑上去在草原上跑两圈,一定很幸福。” 年宿宿不置可否。 她突然转头问:“年姑娘你骑过马吗?你会骑马吗?” 年宿宿想了想,“骑过一次。” 是在去西肃的路上,秦君郁带她骑的。 在辽阔的草原上,蓝天碧空如洗,一望无际,骑在马背上感受风在耳边呼啸,自由自在,仿佛自己就是奔驰在无尽的原野上的一匹马。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还意犹未尽。 遗憾的她并不会骑马,就算会骑,在琉璃国也找不到那么大一片草地供她自由自在地驰骋。 “好玩吗?”李瑶鸢似乎对骑马很感兴趣。 年宿宿点点头,“挺好玩的。” 李瑶鸢笑了,“听说二皇子的马术仅次于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姑娘家的心事虽然总是藏得很好,但总会在不经意流露出来。 年宿宿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二皇子的。 “或许吧。” 过了半个时辰,皇帝带着五位皇子从主帐中出来,朝马群的方向走。 姑娘们难掩激动的心情,一个个又开始犯花痴。 “二皇子好帅啊!” “我觉得太子殿下更好,一看就是会疼人的。” “四皇子的性格最好了。” 秦思逸搂着秦奉天的肩膀,看到了前方姑娘们激动的表情,于是朝她们做了个鬼脸,引得姑娘们眉欢眼笑。 皇帝立马就明白了,回头朝秦思逸笑:“你呀,最会哄人开心了。” 被父亲一夸,秦思逸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嘿嘿,能让父皇开心才是儿臣的荣幸呢,能让姑娘们笑算什么本事。” 几位伴驾的大臣对这种父子间言笑晏晏的温馨场面乐见其成,连忙附和:“是啊,几位皇子中就属四皇子的嘴最会说话了,不仅哄得姑娘们高兴,就连皇上忙了一天公务浑身疲乏,与四皇子说上两句话,都笑得合不拢嘴。” “按理来说,年纪越小,越会哄人高兴才对,可就连年纪最小的五皇子都不如四皇子,可见四皇子的心性至纯至善。” 被几位大臣连番夸奖,秦思逸脸都红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会哄人高兴是这么厉害的本事。 他想与秦奉天抒发一下自己感想,却发现秦奉天黑着脸离他三步远,故意避着他似的。 秦思逸便歇了这个心思。 前面有人提到了五皇子,贤王紧跟着接上了一句:“五皇子才十岁,却成熟稳重得像个大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看来是跟太子殿下待得久了,连性子都学了个全。” 话题转得太快,笑声戛然而止,都听出来了贤王话里有话,摆明了在指责秦君郁把弟弟带坏了。 秦文渊天生臭脸,现在脸更臭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哥,大哥朝他摇头,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秦文渊只好把话咽下。 皇帝语气淡淡:“依朕看,小五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虽然性子闷了点,但胜在勤奋好学,凡事都肯用心。 朕就五个儿子,一个要做自由的逍遥人,一个无心向学,总该得有两个是要做事的。 像太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自由的逍遥人是指二皇子,无心向学是四皇子,那两个要做事的不用想也知道说的是太子和五皇子。 对三皇子只字不提,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众人心中隐隐不安,不敢再嬉笑。 秦思逸再蠢也知道父皇是在点自己不爱读书,心中不由得郁闷,明明刚才还夸他会哄人,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批评起来了? 他自知不是读书的料子,可这是他的错吗? 大哥读一遍书就能全背下来,还能将其中的道义解释个清楚明白,可他就算是读十遍也记不住。这是天赋问题。 是金子总会发光,那么秦思逸就是块废铁。 秦奉天心中也忐忑得很。 父皇这是没把他放在心上还是说仍旧母后的气,故意忽略了他? 他没有母后的七窍玲珑,猜不透父皇的意思。 话题的主角从秦思逸到秦文渊再到秦君郁,最后一位当事人的表情始终如一——面无表情。 秦文渊不得不感叹自己大哥真能沉得住气,且运筹帷幄。 如果他刚才真的开口与贤王争论,父皇说不定会生气,从而恼了大哥。 第151章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但他不出声,就变成贤王针对他们兄弟俩,离间君臣、父子之心,父皇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父皇就算觉得他性子太沉闷,也会委婉地说出来,护着他与大哥。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现在才想通,大哥却在事情发生的后一刻就料到了。 秦文渊由衷地佩服秦君郁。 一行人沉默地走到营地中心。 皇后与宁妃还有欣常在也到了,她们与姑娘们待在一处,就在离马群不远的看台上。 在后宫的娘娘们面前,姑娘们矜持了很多,也不敢公然讨论几名皇子了,特别是二皇子的母妃——宁妃也在,她们更不能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一个个都文静地不行,就连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经过精准的把控的。 皇帝走到御马前,笑得高兴,他摸了摸马头,回头朝几位大臣道:“这马是真好啊,高大威猛,颜色雪白,一看就是纯种的西凉马。” 大臣们纷纷祝贺皇帝能得此好马。 秦泽海却夸起了太子:“太子殿下不愧是盛京马术第一人,挑选出来的马都是一等一地好!特别是皇上的马,应该费了不少心思才找到的吧?” 秦君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皇叔过誉了,这是儿臣的份内之事,只要父皇高兴,费再多心思也是值得的。” 皇帝欣慰,投之以赞赏的目光,“郁儿有心了。” 秦泽海嘴角勾起一个阴险的笑。 他抬眸,刚好与皇后的目光相撞,他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所有参与围猎的男子挑选好各自的马,等在一边准备听号令出发。 秦君郁就在皇帝的侧后方,他牵的是一匹黑马。 皇帝抚摸着马背,正准备上马,白马却突然躁动不安地低嘶,四只马蹄蠢蠢欲动,左右走动起来。 有马夫在一旁牵着很快就让这乱走的马安分下来,但皇帝还是差点被突然失控的马给撞到了。 “父皇,您没事吧?”秦君郁焦急地问。 若非知道内幕,出现这种情况他早让马医来检查了,但现在他不能说,只能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扮演好孝子的角色。 皇帝似乎也觉得不对劲,再次摸了摸马背,白马这回没再乱动。 秦泽海笑道:“看来这御马也按捺不住激动,想立马随皇兄出征了。” 皇帝豪爽地震袖一挥,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来。 年宿宿远远看着觉得那白马不对劲。 虽然她不懂骑马,但是对围猎还是知道一点的。 能被挑来参加围猎的马,都经过专业训练,不会轻易受惊,不会被猛兽吓到,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暴动。 特别是经秦君郁之手挑选的御马,定要更谨慎,怎么可能会出现刚才那种问题? 她心中总觉得不安。 若是皇帝在围猎过程出事,秦君郁这个太子就遭殃了,指不定会被扣上个弑父夺位的帽子。 想给秦君郁提个醒,可他没看自己这边,她又不能当众跑过去找他。 虽然不确定马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但小心点总没错。 为了引起那群人的注意,为今之计,她只能…… “啊!小姐!” 知画一声尖叫,将所有姑娘们的注意吸引过来。 她们看过去,年宿宿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四肢抽搐,仿佛中了邪。 “啊!” 有几个胆子小的姑娘被吓到了,惊得后退,但身后又都是想挤上前看热闹的姑娘,毫不意外,前面的踩后面的,后面的想躲开往后退,又撞到了更后面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其中不知道谁先没站稳,摔了一跤,姑娘们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产生连锁反应,一个叠着一个依次倒下。 以年宿宿为中心,姑娘们“画”了个圈。 皇后和两位妃子离她们五步远,没有受到牵连。 三人听到声音回头看时,她们已经睡倒一片。 皇后面露不悦,都是名门望族的世家小姐,居然这么不顾形象,有好几个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步摇簪子落了一地。 一个个你埋怨我,我责怪你,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年宿宿翻着白眼什么都没看到,只知道乱成了一团,已经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了。 在听到皇后出言斥问这是怎么回事时,年宿宿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顿时震惊了。 不得不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小姐,您怎么样了?”知画担心得不行,将她扶坐起来。 年宿宿虽然不翻白眼了,但是抽搐没忘记,四肢不停地颤抖。 皇后瞪了眼在台下看热闹的各府丫鬟,“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自家小姐扶起来。” 丫鬟们忙不迭地涌上前,结果人太多,在台阶处有好几个挤成一团摔了个狗吃屎,场面更浑乱了。 宁妃看着年宿宿,莫名觉得好笑,笑出了声,被皇后一瞪,她也不笑了,用更狠毒的眼神瞪回去。 “秋落,快去,把小姐们扶起来。”欣婕妤是个心好的,差使自己宫里的人去帮忙。 欣婕妤从小都规规矩矩,安分守己,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今日看到这么“礼崩乐坏”的一幕,不知所措之余还有点震撼。 年宿宿忍住想笑的冲动,继续装癫。 ——皇帝这边众人纷纷侧目朝看台处张望。 “怎么回事啊?姑娘们怎么都睡下了。”秦思逸不明所以。 秦冠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摔倒了。” 秦文渊:“肯定是摔倒了,当众睡觉的事只有四哥能做得出来。” 秦思逸嘟着嘴不服地“哼”了一声。 大家都对那边的情况很感兴趣,这种时候皇帝也不好再带他们进林子,便只能将出发时间推迟了。 最后皇帝把秦君郁派过去询问情况。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扶起自己小姐,见到秦君郁个个都含胸低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唯独年宿宿,仍在抽搐中…… 皇后这才注意到了她,当着秦君郁的面装模作样地问:“年姑娘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刚才就见她状态不好,这孩子也真是的,难受也不说一声。” 年宿宿明目张胆翻了个白眼。 第152章 鬼上身 知画边抹眼泪边控诉:“回娘娘,我们家小姐已经倒下很久了,刚才场面太过浑乱,根本没人关心我们家小姐。” 这个“没人关心”也包括皇后。 前一秒装腔作势,后一秒就被人拆穿了。 “所以皇后娘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吗?”秦君郁阴冷冷地问。 皇后尴尬到嘴角抽搐。 “殿下!救救我们家小姐吧!”知画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君郁。 她内心无奈,小姐都抽抽这么久了,也没个人管管,净知道站那聊天了。 秦君郁给阿隼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请太医。 阿隼领命,匆匆跑开。 秦君郁上前,蹲下去凑近年宿宿。 “年姑娘?你怎么样?” 年宿宿一副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她一把抓住秦君郁的手,嘴里嘟囔着一些奇怪的话,神戳戳的。 “hi ,i am li hua ,how are you? i am fine,thanks……” 年宿宿边抖边念英语。 姑娘们吓得默默又后退了几步,这症状看着不像病了,倒像疯了。 皇后有些嫌弃。 趁众人不注意,年宿宿在秦君郁手心里写了个“马”字,然后她朝皇帝的白马看去,心里祈祷着秦君郁能懂她的意思。 秦君郁会意,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原来年宿宿根本没事,是为了提醒他皇帝的马有问题才闹这么一出。 就算这个局是他自己布的但还是很感动。 大家都以为他所说的“知道了”是指知道年宿宿犯的是什么病,有个姑娘好奇地问:“殿下,所以年姑娘是怎么了?这病会传染吗?” 一提到传染,又是一阵恐慌。 众人纷纷用帕子捂脸。 她们都不敢想,若是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犯病,那动作、神态得有多恶心。 年宿宿那张脸美得已经句摄人心魂了,还是让人觉得害怕,更别提长相平平的她们。 李瑶鸢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撸起袖子蹲到年宿宿身边,真诚地看着秦君郁,“殿下知道要怎么救年姑娘吗?我可以帮忙。” 怕秦君郁不信任她,她又道:“幼弟儿时被脏东西缠过,时时梦魇,四肢抽搐,也如年姑娘的症状,父亲请神婆来驱邪时我在一旁观看,记得大概流程。” 面对这她这认真的态度,秦君郁反而说不出骗她的话来了。 知画吓了一跳,“那我们家小姐是鬼上身了吗?!” 什么脏东西缠身,还要请神婆来做法,可不就是鬼上身吗? 但皇家最忌讳鬼神之说。 皇后立马就恼了,“李姑娘乱说什么?若让皇上听见了别说是想救年姑娘,连你自己也得搭进去!” 知画反应过来后一阵心惊,她刚才也说了不该说的…… 李瑶鸢悻悻地低下头,她只是太担心年宿宿了。 看在李瑶鸢是唯一一个关心年宿宿且敢于冲上前的人,秦君郁低声安慰了她一句:“她没事,放心。” 李瑶鸢虽然不了解情况,但还是点了点头。 宁妃冷笑,阴阳怪气地说:“皇后娘娘用不着这么紧张,只要你不去给皇上吹枕边风,皇上是不会关注哪家小姐在哪一天说了哪些话的。” 皇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宁妃当着这些晚辈的面让她难堪,她也要让宁妃下不来台! 皇后按下怒火,故作姿态,“本宫是在提点李姑娘要谨言慎行,特别是在这种重大的场合,更要端正自身,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不过宁妹妹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吹枕边风的事妹妹没少干,仗着皇上的宠爱不讲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本宫不与妹妹计较,身为皇后,本就该心胸宽广,不像妹妹,闲来无事只知争风吃醋。” 拿皇后的身份羞辱她只是一个宠妃,只知争风吃醋,无疑是对一个妃子最大的侮辱。 宁妃面色如土。 这两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吵起来,完全不顾别人的死活。 坐在地上的年宿宿:幸好我是装的,要是真病,死了凉透了都没人发现。 此时秦冠清也过来了,他站到秦君郁身侧,先是看了眼年宿宿,又将目光移到秦君郁身上,“怎么回事啊皇兄?父皇让我来问一下怎么还没处理好。” 年宿宿一看,机会来了。 借秦冠清之口将马有问题的事说出来会比秦君郁自己说要好。 她猛地一抽,大吸一口气,双眼用力瞪圆,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清醒过来,双目迷离地看着周围的人。 所有人更加坚信年宿宿是被鬼上身,刚才那一下是“鬼”从她体内出来了,所以她才能恢复正常。 “年姑娘,你怎么样?”李瑶鸢关切都问。 年宿宿摇摇头,“我没事。” 知画和李瑶鸢合力将她搀了起来。 皇后见状,上前两步,问道:“年姑娘,你刚才是怎么了?” 她虽嘴上说着忌讳鬼神之说,但心底到底是怕的,特别是年宿宿那神神叨叨念咒的样子,真的很像神婆在做法。 年宿宿乖巧地回答:“皇后娘娘,我没事,只是被吓到了。” “吓到了?”同时发出这个疑问的有三个人——李瑶鸢,皇后和秦冠清。 她看着秦冠清说:“是被皇上的马吓到的。” 众人疑惑,纷纷朝白马看去,并无异常,而且隔这么远,那马就算有什么动作也不会吓到看台上的年宿宿 秦冠清却是耐心地询问:“怎么被马吓到的?是生性对马恐惧吗?” 每个人都会有天生害怕的东西,这是无法克服的,比如有的人怕虫子,有的人怕蛇,有的人怕猫。 年宿宿可能天生怕马。 年宿宿还是摇头,“不是。” 她难得流露出害怕的情绪来,就连声音都弱了许多,“我看到白马双眼变红,发了疯似的到处撞人,不受控制,所以才吓到的。” 宁妃:“所以你是自己吓自己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被宁妃那种震惊又带着笑的语气一说出来,大家就都笑了。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幻想一些莫虚有的事来吓自己。 与其说被吓到,倒不如说疯了。 第153章 九族都不够砍的 所有人都觉得可笑,唯独皇后,脸色渐渐阴沉。 她知道白马是被下了药的,但年宿宿怎么会知道?是真的鬼上身看到了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还有另有原因? 皇后出声安抚,同时也是帮秦泽海打掩护:“年姑娘肯定是没休息好所以胡言乱语了,大家切勿当真。”她用威胁的眼神盯着知画。“扶你家小姐回营帐休息。” 知画唯唯诺诺,她觉得小姐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她不能破坏小姐的计划。但皇后的话又不敢不听…… 就在她左右为难时,秦君郁出声了,“既然年姑娘觉得御马有问题,便请马医前来一验,这样本王与二弟也可放心,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秦冠清突然被拉出来,愣了愣,附和道:“是,这虽然是年姑娘幻想出来的,但说不定是天意,上天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马有问题。以防万一,还是让马医查一查稳妥。”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还敢说个“不”字,谁就是将皇帝至于险境,九族都不够砍的。 皇后害怕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马医来查! 偏偏秦泽海与她隔得远,想通个气都做不到。 “不用了吧。”皇后苍白地反驳:“这一来一回岂不是耽误了皇上围猎的好时机?” 不用秦君郁开口,宁妃就开口怼她了:“娘娘这叫什么话?殿下是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到娘娘这倒成了浪费时间,延误良机了?” 她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翠玲,去,请马医过来。” 翠玲是个有心眼儿的,知道皇后一定会拦,也不等她开口,拔腿就跑了。 宁妃得意洋洋,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胸地盯着皇后,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了。 等马医一来,检查到那马有问题,皇后吃不了兜着走! 年宿宿与秦君郁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个是高兴自己帮了他一回,一个是高兴她居然这么关心自己。 因为实在耽误太久,皇帝带着几位皇子和一堆大臣走到看台这边。 皇后看着秦泽海,眉心拧成了“川”字,眼中浓浓的不安,但秦泽海并未读懂其中之意。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久也没个回话的。”皇帝语气愠怒。 两个皇子,一个被绊住,两个还被绊住。 他倒要瞧瞧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众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惹上麻烦。 秦冠清将事情的始末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秦泽海越听,心越慌,事情是怎么从年姑娘身体不舒服发展到请马医来来给御马做检查的?他明明哪一步都没听漏,怎么就将注意力转移到马上了? 阴脸毒辣的目光缓缓投到年宿宿身上,难不成她是故意的? 什么看到马发疯撞人,都是骗人的,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让马医给马做检查! 秦泽海气得肺要炸了。 可年宿宿是怎么知道马有问题的?他明明小心谨慎…… 不等他细想,马医和太医一起匆匆赶来。 太医给年宿宿做检查,确认没问题,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精神混乱,休息一会就好了。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李瑶鸢挽着年宿宿的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年宿宿扬了扬嘴角,很快又放下,这种局面她笑不出来。 “皇上,真要给马做检查吗?”皇后最后再问了一遍。 皇帝疑惑:“怎么?皇后觉得不妥?” 他虽然不信一个小姑娘能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但事关生命安全,他不敢赌。 让马医给马做个检查并不会耽误太久,求个心安罢了。 皇后:“臣妾只是觉得,皇上这么做,未免让人非议太子的办事能力。 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御马真的有问题,只凭年姑娘自己的想象就让所有人惶恐不安,这不是在打太子的脸吗? 如果皇上足够信任太子,相信他的办事能力,就不会相信那些虚无之语了。” 宁妃无语,但她不出声,因为等一下她还要给皇后致命一击,若此时开口显得她是故意针对皇后,不能让皇上有这种念头产生,否则那张底牌就不好使了。 皇帝觉得皇后说的有点道理,但不多。 “皇后娘娘多虑了。”秦君郁拱手对着皇帝,“如果因疏忽而让父皇受伤,儿臣罪该万死,现在有避免危险的机会,儿臣不要那些虚名,只愿父皇龙体安康!” 皇后就多嘴提这一句,非但没达成目的,反倒给秦君郁提供了表忠心的机会。 皇帝二话不说,让马医去给御马做检查。 在等待的期间里,几位公公去抬了把龙椅来放到看台上,皇帝坐龙椅,五名皇子侍立左右,其他人以皇后为首立在台下,静待结果。 皇后与秦泽海暗中对视了一眼,从他眼里读到疑惑和质问,皇后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现在除了担心事情败露皇帝会降罪秦泽海外,还担心秦泽海会怀疑她。 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不多,都是他信任的人,而她也在其中,如果计划泄露,她也是嫌疑人之一。 皇后心里很不安。 从秦奉天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皇后的神情,慌恐……心虚…… 他从未在强大的母后脸上看到过这种情绪。 联想起刚才母后阻扰父皇验马,他怀疑这事跟母后有关系。 可母后怎么会害父皇呢? 秦奉天想不明白。 两刻钟后,马医回来了。 皇后和秦泽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马医跪在台下,战战兢兢地说着检查结果:“回秉皇上,御马的确有问题,它食用了大量的癫狂散,在腹中还未完全消化吸收,推测是昨夜服下的。” “昨夜服下”这几个字很关键,为秦君郁洗脱了一点嫌疑。 因为昨日所有人都在营地,谁都有下手的机会。如果是秦君郁,他大可在前一天下药,没必要非等到昨夜人都到齐的时候,被人发现的风险太大。 秦思逸真诚发问:“什么是癫狂散?” 马医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点点头,示意他说。 第154章 对号入座 马医道:“癫狂散是一种含大量红花的刺激性药物。马中了癫狂散,只要一跑起来,血脉偾张,药性发作就会发狂,不受控制,人骑在上面,下不来又停不住,只能被马牵着到处乱撞。” 这段话刚好映证了年宿宿“鬼上身”时看到的画面。 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人用一种好奇打探的目光去看年宿宿,有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谁能想到,年宿宿的疯言疯语竟救了皇帝一命呢? 年宿宿本人也震惊得不行,她本来只是猜测那马有问题,没想到真给猜对了。 不过现在没有人将心思放到嘉奖年宿宿上,他们更关心谁是给马下药想谋害皇帝的那个人。 皇帝震怒,“竟有人想谋害朕!”他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底下的人非常默契,吓得一抖,“扑通”跪倒了一片,一个两个,头底得几乎埋进了土里。 秦泽海抖如筛糠,他昨夜给心腹的药就是癫狂散。 为了确保药没问题,他特地打开检查过,无味的红色粉末,融于水会变无色。 在原本的计划中,皇帝骑着失控的马在林子里发生意外,被人发现后救回,再检查马有无问题,到那时癫狂散已经完全消化,查无实据。 没想到这个步骤提前了这么多,马腹中还有药物残留。 汗如雨下,他不敢擦,挤了挤眼睛把挂在眼皮上的汗抖下。 皇帝召来马奴询问情况。 马奴不敢隐瞒,从实答道:“回皇上,昨夜子时马官带着奴才们将马检查过一遍,均没有发现问题,于是便各自回了营帐,直至今早卯时喂粮,也都没发现异常。 其余的奴才一律不知,请皇上明察!” 马奴也害怕得很,生怕皇帝一个震怒,让他赔葬。 皇帝挥手让马奴退下。 他气从鼻出,胸膛起伏剧烈,可见有多生气。 事已至此,秦泽海没办法掩盖马被下了药这个事实,但他可以把锅甩到别人头上,因为马医只能检测出癫狂散,却查不出谁下的药。 他心里有了点希望。 “皇上。”秦泽海直起腰身拱手作揖,在一众伏地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皇帝:“说。” “臣以为,太子殿下全权负责围猎的事宜,供给皇上使用的御马出现问题,太子殿下应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是要解释,实则将下药的人指向秦君郁。 皇帝仍旧沉着脸,没有说话。 秦文渊小手握拳,忍不住为自家大哥说话:“父皇,儿臣年纪虽小,但是也懂得明辨是非,若是因为围猎由皇兄负责,出了事便全算到皇兄头上,谁还敢做事? 照皇叔所说,若是儿臣与某位大臣不对付,儿臣是否可以在他的地盘上杀人?事后称,地是他的,人定也是他杀的。 若父皇在围猎中出事,皇兄第一个就是被怀疑的对象。这对皇兄有什么好处?这样栽赃陷害的事,明显有人故意为之,皇叔怎么会看不出来?” 秦泽海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孩竟如此伶牙俐齿,自己险些被绕进去了。 “皇上明鉴,臣只是说,太子殿下有责任,并非说太子殿下就是下药之人。”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秦文渊后槽牙都咬碎了。 秦文渊听出来了这位不怀好意的皇叔意有所指,所以针对那一点去驳他。 但没想过秦泽海话里话外隐晦地针对秦君郁,却并没有直白地说出来,你一与他争论,他便说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这种人说话就是让你听得发火,又无从反驳,一反驳反而会被说成对号入座,做贼心虚。 秦君郁暗中伸手将秦文渊拉了回来。 秦文渊一脸愤愤,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儿。平时隐藏得再好,也总有露出小孩心性的一面。 秦君郁:“父皇,那人既然敢在眼皮子底下下药,说明他身份地位都不低,否则断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诚如皇叔所言,这事儿臣有责任,尚未发生任何意外,儿臣就已经是众矢之的了,不敢想父皇若骑上御马去狩猎……那儿臣岂不成千古罪人了?”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秦泽海。 秦泽海立马心虚地低下头去。 他又道:“谁最想儿臣与父皇绝裂,儿臣出事谁获利最大,谁便是给御马下药的人。” 字字句句都指向了“庆王党”。 庆王本人还没听懂秦君郁的意思,皇后与秦泽海听懂了,如临大敌。 秦君郁已经怀疑到他们头上,再往下一查,难保不会查到线索。 就在此时,宁妃站了出来。 宁妃眨着无辜的大眼,战战兢兢地说:“皇上,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后眼睛一眯,觉得危险已经来临。 皇帝以为她又耍小性子或是又要与皇后争什么,无奈地吐了吐气,挥手道:“说吧。” 宁妃娇纵,他一向知道的,这种时候也不指望她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只迁就着她,让她把话说完后能安分待着便是。 但没想到宁妃这次真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宁妃:“昨儿夜里,臣妾营帐外跑来一只山猫又是叫又是闹的,扰得臣妾不得安枕,等派人出去抓时,它便不见了。 这倒不打紧,但臣妾怕这山猫会惊扰圣驾,于是叫人满营地地找,想把它给揪出来。 结果,猫没找着,倒是在马厩抓到了个小贼。” 她特地用了“小贼”一词,以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抓了人。 皇帝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隐约露出危险的气息。 秦泽海心中暗叫不好,怪不得他的心腹一直没回来,怪不得他派人去太子和几位皇子那打探都一无所获,原来是被宁妃的人给抓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真的如宁妃所说,是抓山猫,不小心在马厩抓到了人吗?哪有那么多巧合? 秦泽海的里衣已经湿透。 听到此处,年宿宿越发觉得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秦君郁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没发现御马有问题?就算他疏忽了,在她提醒他时也该有所行动。但是马医是宁妃强硬地差宫女去请来的。 秦君郁从始至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又身在局中。 第159章 姐姐再帮我一次 闹了这么一出,众人心中都惴惴不安。但皇帝并没有取消今日的狩猎,反而要立即出发,想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一行人中,除了皇帝有这个好兴致,其他人都各怀心事,谁还有心情去打猎?但皇帝要去,他们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得陪着。 由于御马出了问题,秦君郁将自己的马给了皇帝使用,他留守营地。 皇帝没有意见,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心也需要安抚。 皇帝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朝林子里进发,轰隆隆响震天的马蹄声逐渐远去,队伍消失在视野里。 姑娘们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真正地松了口气。 皇帝在时她们都胆战心惊,伴君如伴虎果然说得没错,这么一对比下来,就连冷冰冰的太子殿下都亲和多了。 姑娘们聚成一团从大门往营地里走。 秦君郁和年宿宿走在最末尾。 年宿宿心事重重,低着头也没看路,一头撞上了个结实的胸膛,熟悉的雪松味扑鼻而来。 她揉着发热的额头,“嘶”了一声,“殿下您什么时候有挡人路的习惯了?” 秦君郁挑眉,“明明是年姑娘自己走路不看路撞到本王,非但一句道歉都没有,还要把错都推到本王身上?” 年宿宿瘪嘴,丢下一句抱歉,从他身旁走过。 秦君郁急了,又几大步走到她前面去,“年姑娘,借一步说话。” ……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营地东边的斜坡处。 斜坡上长满了杂草,并不高,刚好到脚腕处,在坡下,很远很远的那边,在青草地的尽头,是一条大江,将对面的黑土地和脚下的青草地隔成了两个世界。 秦君郁见她盯着远方发呆,便解释道:“过了那条江就是北戎人的地盘。” 年宿宿点点头,她只是在想,如果从这到江的那头要用多长时间? 她盘腿坐了下来。 秦君郁也不拘礼,在她旁边坐下,甚至往后一倒,躺了下去,双掌枕在脑后。 年宿宿斜睨他一眼,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他们在饶平的那一夜…… 在去西肃国的路上,在饶平停下休整时,年巧月用马粪弄脏马车,她与秦君郁趁马车清洗的时间溜了出去。 他们也是在这样一块草地上,两人并肩躺着,头顶高悬的月亮,既皎洁又明亮,繁星闪耀,仿佛浩瀚的宇宙就在眼前。 她问秦君郁,想不想当皇帝,他说不想。 那时她真正地揭开了他内心深处最隐晦的某一部分,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角色转换,到他提问时,却只是问了“年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 年宿宿轻笑出声,侧躺下去,手支起脑袋看他,嘴角止不住溢出笑意。 秦君郁好奇:“笑什么?” “你还记得在饶平那一夜吗?” 他想了想,“记得。”随后又补充:“你胆子真大,竟敢问本王想不想当皇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他故意恐吓她。 年宿宿一点儿也不怕,反而朝他点头致意,“那我还要多谢太子殿下没有去揭发我咯!” 秦君郁终于忍不住笑了。 心情总算轻松了点。 年宿宿平躺下去,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人都豁达了。 他们肩并肩躺着,脸上都挂着或深或浅的笑,语气轻松平常,停顿和节奏都毫无章法,仿佛在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殿下叫我来所谓何事啊?” “想和年姑娘说声谢谢。若非你想癫狂散中含有大量红花,可以通过检验手上有无残留来确认谁才是那个始作俑者,本王估计还得大费周章来查线索。年姑娘这次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哦?那殿下可得好好谢谢我。” “年姑娘想要什么谢礼?” “嗯……” 年宿宿灵光一闪,知道想要什么了。 “我需要殿下帮我一个忙……” …… 日薄西山,皇帝回营,收获颇丰。 营地中央已经架好了大大小小的火堆,火堆上是结实的铁架子,就等着皇帝狩猎归来,将兽肉架上去烤。 与猛兽经过半日的的激烈角逐,皇帝与同去的大臣、公子们已经忘记了白日里的不开心,个个面带笑容,聊着天进入大营,随后各自回了营帐去清洗身上的血迹,准备参加今天晚上的庆祝夜宴。 宫人们拖着鲜血淋漓的猎物到营地后方处理,路上遇到几个姑娘险些将她们吓吐。 年宿宿倒没什么感觉,她去了趟年巧月的营帐,告诉她今晚与自己坐一块,原因没有说,只警告她,不想被人弄死就乖乖听自己的。 话说得重了点,但能吓住年巧月。 到了夜宴的时辰,年巧月直接在年宿宿营帐外候着,要与她一起过去。 毕竟在猎场,她能倚靠的人不多了。 她白天时本来想去安慰开解秦奉天的,结果被赶出来了。 秦奉天明日就会被压送回京,她来这的目的是为了与秦奉天多接触,如今这个结果,她还怎么实施自己的计划? 年巧月心中一直很不安,想求年宿宿帮忙。 年宿宿出门,见到她并不意外,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走吧。” 年巧月搅着手帕跟在她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眼见就要到主帐,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姐姐!”她突然喊了一声。 年宿宿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眉头稍稍拧起,不悦地问:“怎么了?” 年巧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又求我?!”年宿宿崩溃了,“你……怎么一遇到麻烦就来求我呢?我跟你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吗!” 好笑的是,她每次都答应了,因为那个破系统! 年巧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姐姐你就再帮我一次嘛。你只要把我塞进明天庆王回京的队伍里就行了,我保证安分守己,不会惹麻烦的!” 年宿宿嗤之以鼻,“来的时候是你求我带你来的,现在又求我把你送回去,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不帮!”她怒不可遏,转头就走。 久违的冰冷机械音响起:【警告!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第173章 镇远大将军 系统麻溜地滚出来:【来了,来了。】 她看了眼经验值,正好是300。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这次应该能出个高级货,比如100经验值时抽到个“月光宝盒”,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200经验值时抽到个“还魂丹”,还不知道是什么作用,但光听名字就能猜到和起死回生差不多。 所以这个转盆的保底抽数是100抽——满100抽必出好东西。 这次300经验值又能抽到什么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年宿宿点下抽奖键。 指针飞速运转,最后缓缓在一个格子上停下,她定睛一瞧,图标是一个印有红十字logo的双肩包,道具名称为“求生医疗包”。 年宿宿:感觉会派上大用场,算你有良心。 【?抽到什么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怎么就算我有良心了?】系统十分委屈。 年宿宿:别管,这锅给你你就背着。 【好好好。】 年宿宿关闭系统美美睡去。 翌日。 雪还未停,因为早上冻得人直哆嗦,知画特地让年宿宿多睡了一会儿。 院里的下人在庭院里扫积雪,厚厚一层淹没脚腕,拿着铲子好不容易推开一条干净的道路来,不一会儿就又盖上了薄薄一层白色。 知画在廊下搓着僵硬的双手往掌心哈气。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年宿宿睡眼惺忪,身上裹了张毯子,揉揉眼睛看向外面的天地,“雪还没停啊。” 知画连忙把人推了回去,“小姐,您醒了怎么不喊我呀,外头冷,得穿严实了才敢出去呢。” 她关了门,走到火盆旁拿夹子把炭翻了翻,已经没什么火苗了,房内仍旧暖和全靠余温撑着。 知画又重新烧炭,“小姐您怎么醒这么早?” 年宿宿裹紧毯子又在矮榻上躺下,双目紧闭,“听到外头在铲雪,就醒了。” 知画扭头朝身后的门看了眼,“那明天我让他们动静小些。” 年宿宿没应声,困意来袭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个回笼觉,却突然听到知画说:“殿下一大早差人递了帖子过来,要请小姐去缘来酒楼品茶,小姐要去吗?” 年宿宿猛然睁眼,立马清醒。 知画见她没说话,以为她不想去。 “外面冷得很,雪下不停,路也难走,小姐要是不想去,便让人去辞了殿下吧?” 若是旁人的帖子,不去便不去了,可那是太子殿下,总要给人留点面子。 “去!”年宿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知画吓了一跳。 夏天天气热点晒点小姐都不愿意出门,更别说是这种风雪交加的大冬天。 这次怎么突然转性了? 知画一边疑惑着,一边伺候年宿宿更衣洗漱。 人坐在梳妆台前梳发髻时,知画兴致勃勃地与她说起这几日在外头的见闻。 “小姐,镇远大将军明日凯旋回京,现在外面街上都是为将军牵彩旗挂红灯笼的人呢,可热闹啦!” “镇远大将军?”年宿宿对这号人物没有印象,倒是秦君郁提到过几次关于某位大将军的事。 那位将军征守南疆六年不曾回京,前几个月将进犯的南疆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确保他们近几年内不敢再犯。便赶着在月底前回京述职,顺便过个好年。 毕竟守边的战士也有家人,烽火连天时思念家乡而不得归,如今打了胜仗自然要风风火火地回家,与亲人团聚。 知画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对呀,就是箫将军。听说箫家两位公子自小在军营中长大,有领兵打仗的才能,身高八尺,风姿俊逸,丰神俊朗。”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犯花痴了:“京中许多小姐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都说要趁这次机会不睹雄风呢!” 年宿宿眉心一拧,“箫家两位公子?” 也没印象…… 不过她突然想到一点:“那二皇子岂不是要失宠了?京中那么多小姐对这两位箫家公子好奇,说不定一见倾心爱上了。” 知画拿着两副不同的耳坠子在她耳垂上比对,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也不一定吧,二皇子和箫家两位公子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说不定有的姑娘就喜欢二皇子那样温文尔雅的。” 年宿宿忍俊不禁,“说的好像你见过两位公子一样。” 知画哼哼两声,十分不服,“奴婢虽没见过将军府的公子,却见过将军府的三小姐。” 将军府的小姐……年宿宿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号人物,具体是在哪来着? “将军府的三小姐性子豪爽,女中豪杰不输男子半分!听说她还会射箭骑马用剑呢!不愧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 年宿宿已经看出来了,知画对将军府那一家子都挺有好感的。 百姓们对这位大将军也很是崇拜,否则就不会张灯结彩迎接他凯旋。 “小姐,要不我们明天也去城门看看吧?”知画难掩期待,眼中的祈求都要溢出来了。 年宿宿只好答应,知画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个时辰后,年宿宿撑伞出门,意外的是秦君郁竟在相府门外站着。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他着一身浅青色交襟长袍,外披玄色大氅,手持天青色油纸伞,通身矜贵,大气沉稳。 两人隔着雪帘相望,一个在屋檐下,一个在天地间。 “怎么不进去等。” 年宿宿拾步下阶,走到他面前莞尔一笑。 他勾了勾嘴角,“刚到没多久。”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 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两行脚印。 缘来酒楼。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他们上了三楼的雅间。 三楼并不对外开放,是老板拿来招待贵客或朋友的。 年宿宿猜秦君郁与云老板交情不浅。 两人坐下后立马就有人上了热茶,房内烧的是银丝炭,无烟无味,耐烧。 年宿宿不动声色地将环境观察了一遍,觉得自己以前都白来了,没想到三楼的环境这么好! 她以前吃的都是粗粮,现在终于尝到细糠了。 秦君郁点了几个菜,才问她要吃什么,年宿宿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便也点了几个他爱吃的。 秦君郁心里一阵暗爽,表面还是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