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 1. 01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云京寸土寸金之地,人来货往,热闹非凡,一架马车正穿过繁华街市。 清脆铃声在车檐响动,车身所用上好的漆红楠木,镶金嵌玉,银纱垂挂,不输皇亲国戚的规格。 这一看,就是将军府的马车。 将军府的大小姐顾西瑗,将来是要嫁给太子的,这是皇城内外都知道的事。 顾将军战功赫赫,深得圣心,将军府比一般王府还要气派。 膝下两儿一女,长子顾长意早年随父征战,功勋卓著;小儿顾骁资质聪慧,将来步入朝堂,亦是国之栋梁。 而长女顾西瑗,自小奉为掌上明珠,甚得皇帝喜爱,时时恩赏,年幼便被指婚东宫,是储君未立之时,便由天家钦定的准太子妃。 将军府尊荣至此,本是羡煞旁人。 但近年来,太子殷明荆愈发张狂暴戾,不仅将反对他的朝臣制成人皮风筝,更是手戮兄弟,致使宫中皇子接二连三夭折。 人人都说,这位娇贵柔弱的大小姐,在太子手里恐怕活不过新婚夜。 将军府与东宫这一桩婚约,也从人人艳羡,变成茶余饭后的唏嘘叹惋。 马车缓缓停在街边一大片清凉的绿树荫下,珍珠缀嵌的帘幔披着外纱,被纤细的手指撩起一角。 顾西瑗带着丫鬟小苹,下了马车,直奔街边的老字号白薯摊,熟门熟路买了一包热乎乎的烤白薯揣着。 她捧着暖乎乎的烤白薯,撕开表面那层烤得焦黄的皮,吹了吹气,这才心满意足抿下一口薯泥,香糯软烂的流蜜顿时融化在唇舌间。 这家烤白薯味道是全云京最地道的,她只要出门必会来买。 “想跑?你父兄把你卖到这儿,银子都收了,早点从了吧!” 旁边是一间云京知名的青楼月清阁,此时围满了人。 身材壮硕的鸨母正往楼里拖拽一个姑娘,众目睽睽下四周指指点点,偏无一人上前。 “啊呀!”不知何处飞来的石子打在腿上,鸨母摔了个四仰八叉,松开了手中拽着的人。 如云的鬓发松散下来,被拖拽的美人跌在一边,苍白的脸上泪水涟涟,难掩碎玉般美丽的眼睛。 妇人吃痛爬起,看半晌没发现是谁打的她,继续伸手来拽人。 那美人被揪着头发往青楼里拖,衣裳撕得大敞露出如玉的肩颈,无助地抬头望向人群,盈满泪光的眼睛里仿佛盛着粉碎的月色。 “这个人,将军府要了。” 人群里走出一名衣饰华贵的侍婢,不等那妇人回应,小苹已从锦囊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入她手中:“可还够?” 周遭哗然,这才发现将军府的大小姐也在人群里。 少女生得白净娇小,穿着嫩色襦裙,梳着灵动双髻,一双星眸明亮。 和英姿勃发能提剑上马的父兄不同,一举一动端庄娴雅,不似武将女儿,更似文家温养出来的闺阁小姐。 出身将军府,性情又是标致的贤良淑德,若不是与皇家定了亲,便是这京城求亲场上数一数二的香饽饽。 此时“贤良淑德”的顾西瑗站得端正,襦裙垂下浅青色缎带,手心捏着的一把弹弓早藏进袖子去了。 她乖乖巧巧地站在那里,无辜而无害地瞧着那泪汪汪的可怜人,小小的个子却有种不怒而威。 将军府要人,没有不给的道理,何况这真金白银的交易。 鸨母当即撇下人千恩万谢地捧着金子走了,人群散去,顾西瑗上前解下披风,盖到有些发抖的漂亮美人身上。 “……” 浸着泪水干瘪的唇瓣嗫喏了一下,修长的指尖颤了颤,紧紧攥住了大小姐的袖角。 “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睫毛像清晨悬着露水的嫩芽,眼尾一点泪痣惑人心神,凌乱的鬓发也难掩柔美的姿容。 真是我见尤怜,难怪这鸨母发了癫当街抢人。 “有名儿吗?”顾西瑗问。 差点被卖掉的美人仰头看着她,握着袖角摇头。 顾西瑗垂眸看了看自己怀里那包热腾腾的烤白薯,伸手摸小狗一般抚了一下很好摸的黑发: “就叫阿薯吧。” 买烤白薯的路上捡回来的。 “……”阿薯阴柔的面庞上似乎凝滞了一瞬,像面具裂了一角。 而后眉眼弯弯地向着她笑了,眼含秋水,如雨季里一线破开乌云的朦胧月光。 * 时值朝局混乱之际,皇帝年迈多病,宫中诸皇子明争暗斗。 三皇子殷明荆册为太子后,持东宫宝印行雷霆手腕,纷乱势力一应扫清,血洒玉台。 割腕、上吊、毒杀,上位者的手段血腥残暴,杀鸡儆猴。 众皇子接连陨落,唯六皇子溺毙湖中,未见尸骨,太子仍未放心,大肆派兵全城搜捕,京中人人自危。 将军府与东宫的联姻虽未落到纸面,也算板上钉钉。作为将要送进宫的女儿,顾西瑗要做的只是静待闺阁。 时下的云京面临大洗牌,太子残暴,诸多世家大族陨落,作为曾跟随老皇帝南征北战的老派功臣,将军府今后的优待与荫蔽,竟更多得益于这场箭在弦上的联姻。 这是太子殷明荆拉拢老派势力的契机,也是全新朝局下将军府辉煌未来的开始。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小苹带阿薯去厢房安置梳洗,府中仆役迎上来,毕恭毕敬接过顾西瑗解下的披风抱着,殷切问: “大小姐回了,将军刚下朝回府,可要前去一见?” 顾西瑗应了一声,穿过府中绿树掩映的院落长廊,刚到书房外,就听见谈话声传来。 “爹爹,当真要将瑗儿嫁入东宫?” 书房内,少将军顾长意身材高挑,眉目俊秀,忍不住低声道:“殷明荆……他就是个疯子。瑗儿若嫁过去,岂非羊入虎口?” 逆着光,大将军顾凛之一袭朝服,负手静立在窗棂前,听了这话侧过刀刻一般线条冷硬的脸庞,冷声打断他:“放肆。” 顾长意立时闭嘴了。 室内静默许久,顾凛之眉紧紧皱着,良久才道:“这桩婚事,乃当年陛下亲口定下。无论太子是谁,瑗儿都是钦定的太子妃,陛下金口玉言,岂有悔婚的道理?” “太子不仁,早激得民怨沸腾,群臣上书。大皇子心怀天下,乃正宫皇后所出,堪作良配。我本想着,若能更换储君,于国于民皆是好事。” 他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没想到……殷明荆,他竟胆大包天至此,将上书的朝臣剥皮拆骨,制成人皮风筝在宫墙上挂了三日。就在昨日,宫中压下消息,大皇子薨逝,被太子请入东宫再也没出来……” 顾长意吃惊道:“他……他敢明目张胆杀皇长兄?!” 那可是皇后留下的唯一嫡皇子,就算皇帝宠爱贵妃,册三皇子殷明荆为太子,也不该如此嫡庶不分、尊卑颠倒! “说是心疾突发,且有太医为证,如今连尸首都不肯交出,又有谁能奈他何。” 顾凛之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如今太子监国,贵妃时时守在陛下身侧。大皇子尸骨在前,若此时提出退婚,你可想过将军府的下场?” 顾西瑗在门外站了片刻,揣着她的烤白薯推门进去,眉眼一弯脆声道:“哥哥,跟爹爹聊什么呢,这么严肃?” 她像春天里的一阵风,带进来蜜薯的甜香,一瞬间破开了屋内沉闷的氛围。 顾长意挑眉轻笑,伸手自然地来拿油纸包里的烤白薯:“府里什么吃食没有,你这小丫头就好这口,这么多年都吃不腻。” 顾凛之转过身来,冷肃的眉眼和缓,抬手便拍在顾长意手背上:“既知你妹妹喜爱,抢什么?府里这么多吃食不够你吃?” 顾长意捂住拍红的手背:“……”委屈。 “就是,爹爹说得对。” 顾西瑗偷笑,仰脸注视一袭朝服的高大男人,此时他刀刻般锋利冷肃的面庞如春风化雨,周身煞气皆尽收敛。 顾将军伸出手,粗糙的指腹抚过爱女颊边,语气温柔:“近来云京不太平,瑗儿尽量少出门。需要什么,爹爹派人出去给你买,或让你兄长代劳。” 顾长意:“……”他真的不是爹娘当年在路边捡来的? 顾西瑗歪了歪头,双眸澄亮,很乖顺的模样,一开口足够直白:“可是太子全城搜捕六皇子的事?” 这些年宫中皇子几乎夭折殆尽,连皇长子都被太子铲除,唯独这从未听说过的六皇子生死不明。 云京如今全城封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太子这搜查与追捕,倒有种瓮中捉鳖、尽在掌握的闲适。那位六皇子若真逃窜在外,此时怕是缩在云京城某个角落瑟瑟发抖,连城门都出不去。 本意欲隐瞒的父兄被一语戳破,二人对视一眼,顾长意笑:“你倒是消息灵通。” 顾西瑗只无辜扬了扬唇角。 她可是准太子妃,虽然是炮灰送死的那种。 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了,太子也不是第一天疯的,一举一动自然要密切关注。 父兄二人只当她出门一趟,听了些不怕死的碎嘴子闲话,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少出门、避避风头。 顾西瑗心如止水,听完父亲的叮嘱和长吁短叹,有礼有节地做足了大小姐的礼数,才揣着她的烤白薯回房。 刚跨进门,就见小苹忧心忡忡地凑了过来:“这姑娘一身伤,不让上药,洗澡也不让看,怪得很。” 隔着雅致屏风,可见绰绰人影。 顾西瑗想了一想,穿过屏风径直走了进去。 浮满花瓣的热水里浸着瘦弱 2. 02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稀薄的日光从墙头爬起,天边刚浮出一抹肚白,金光涂抹在苍翠的榆树叶上,熠熠闪耀。 时辰尚早,将军府内已传出整齐划一的练武声。 一众挥汗如雨的府兵前方,少将军顾长意刚练完武,将红缨长枪挂上兵器架,随手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帕擦去汗渍,便娴熟地去往大小姐住的院子蹭早饭。 全府都知道大小姐玲珑心思,时常做一些宫中也未见得的神秘点心。 顾长意绝不承认他一个少将军嘴馋,身为亲哥蹭妹妹一顿饭怎么了? 时候还早,小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小姐一向护短,她的丫鬟们也被纵得懒散赖床,院落里唯有一株高大的红枫树伫立在晨曦中,树冠摇曳,如焰火一般好看。 枫树下立着一个年轻女子,正握着笤帚扫落叶。 她穿着白色的侍女长裙,身姿挺拔修长,墨色长发垂至腰下,身影拢在晨曦中,光是背影就美不胜收。 阿薯醒得早,不习惯赖床,索性起来找点事做。 经过几日调养,她的伤痊愈许多,已经能下地做活。大小姐仁善,允她休养,殊不知要更快融入将军府,她需得证明自身的价值。 阿薯动作麻利,扫地的姿态优雅而不失利落,扫完落叶,又去打水、劈柴。不多时,院里的丫鬟仆从们也陆续起来,各忙各的,目光止不住往那不言不语的美人身上瞧。 他们大小姐向来爱捡小猫小狗,这回竟捡回个大美人来,话少干活又利索,诸位同事都对她甚为满意。 等顾西瑗打着哈欠起床,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井井有条的光景,小厨房炊烟飘起,早膳也备好了。 她坐到枫树下摆着的一张小榻上,还未唤小苹来梳头,墨发白衣的美人已在她跟前蹲下,将暖热的巾帕熨帖上她的脸颊。 水温正好,不烫不凉,是算着时辰早先备好的。 阿薯动作轻缓,像在给小猫洗脸,她身形修长,在顾西瑗面前半蹲下身子,仰头的姿态显得温柔而虔诚。 她眼睫如鸦羽,洒下浅浅的影子,雪肤薄唇,眼尾一颗泪痣清冷昳丽,当真是惑人心神的美貌。 顾西瑗眯眼,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挑起对方的下颌。 阿薯的动作一顿,垂眸任由大小姐的指尖抚过她的脸庞,如猫儿一般温驯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你身子还未大好,不必急着做活。”顾西瑗讪讪收回手。 本是起了点挑逗人的坏心思,对方的反应倒是叫她脸有点发烫。 阿薯清眸如水:“小姐待我恩重,我自要报答,不敢怠懒。” 她的声音清冷温润,不似寻常女子娇憨,透出些雌雄莫辨的磁性,如清涧击石,很是好听。 给大小姐洗完脸,阿薯起身执起桃木梳,修长手指托起她乌黑的长发,手腕起落间,灵活挽了两团髻。 顾西瑗拿镜子一瞧,发髻梳得端正饱满,缎带绑得娇俏灵动,竟不输宫廷嬷嬷几十年的技艺。 她忍不住在心里“哇”了一声。 这是捡到宝了! “怎么还抢活儿呢?”小苹见着,气鼓鼓睁大眼,“小姐,你不要我了?” 顾西瑗笑:“要不你俩比比手艺?” 小厨房早膳端出,一碟碟精致的碗盏排开摆在软榻前的小几上,丫鬟们都凑过来瞧大小姐新绾的发髻,赞不绝口。 小苹瞧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得不服气。 小院红枫树下,大小姐坐在小榻上,丫鬟们围在周边,一齐享用早膳,说说笑笑,像一群叽喳的小麻雀。 这景象不似主仆,倒像姐妹,难以想象是在等级秩序森严的云京将军府内。 阿薯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面前递来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轻薄的面皮包裹着鲜甜虾肉。 顾西瑗握着银筷,看她顿了顿,温顺地张口吃了,又夹来一只蟹黄包:“多吃些,早点好起来。” 丫鬟们对此见怪不怪,她们家小姐就是如此,捡只小猫回来也会亲自照料。 但阿薯显然愣了愣,似乎对这样寻常的关心不适应,多看了她一眼,启唇衔去了那只蟹黄包,脸上少见的多了些腼腆笑意:“……多谢小姐。” 顾长意一进院子,见到的就是这般光景。 “哎呀,竟是我来晚了……”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往前迈的步子也顿住。 清风吹落枫叶,墨发白衣的美人循声瞥了他一眼,她眉眼冷清,很快又侧回头去,专注地听顾西瑗说话,唇边不时有浅淡的笑意浮出,冰消雪化。 顾西瑗正在逐一给她介绍碗盏里的吃食。 水晶虾饺,蟹黄包,酥皮蛋挞,叉烧包…… < 3. 03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殷明垠找到了吗?” 东宫湖畔,一身黑色蟒袍的太子殷明荆正在宦者陪同下射猎。 “回殿下,六殿下娇滑,可惜天命不济。怕是新伤旧伤交加,早溺毙在那血水里,给冲远了。” 年轻的宦臣之首桑梓躬身,眼尾一抹朱砂红透出妖冶。 “孤不听废话。”殷明荆引弓搭箭,羽矢破空而去,险中靶心,落入草地。 他扔下长弓,沁冷的目光扫过桑梓。 “哪怕碎成渣滓,也总要见得尸身才好。你说呢?” 桑梓颔首:“殿下英明。” 殷明荆跨步往山坡凉亭去,桑梓跟随其后,一旁的小宦者拾起太子扔下的长弓,也麻利地跟上去了。 “殿下射猎辛苦,喝口茶歇会儿吧。” 山坡之上的亭台,视野辽阔,可见眼前碧玉一般的湖泊,以及远处重重宫阙。 桑梓捻指斟了一盏茶,放至太子手边,眉目含笑: “奴有一件好物献给殿下,望殿下品茶之余,能添些趣味。” 他拍了拍手:“呈上来。” 一架巨大的纸鸢。 由木片与纸制成,一人多高,两翼伸展,其上架设机关,拖着长长的尾羽。 几个小太监小心翼翼抬着,轻轻慢慢放平在地上。 殷明荆扫了一眼:”这有何趣。” 桑梓笑道:“这是木鸢,传说人绑在上面,可飞天入云,可惜后来失传了。皇帝陛下一向憧憬,早年便派人钻研,集无数能工巧匠才打造而出。可惜如今……” “可惜如今,父皇老了,飞不了天了。” 殷明荆放下玉杯站起身,似乎心情好转:“倒是便宜了孤。” “殿下可要亲自试飞?” “那多无趣。”殷明荆拿过长弓,目光落在那恭顺低眉的小太监身上,“你,上去。” 大半个皇宫都看见了。 飘飘摇摇一只巨大的木鸢,绑着个尖叫的小太监,升上天空。 “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哪——” 殷明荆哈哈大笑,手中弓弦拉到极致,对准了天上一起一伏的巨大木鸢:“飞高一点,蠢货,不想死就再高一点!“ 小太监瑟瑟发抖,木鸢像蝴蝶起起落落。 殷明荆嘴角的笑容散了。 手中弓弦一松,一箭破空而去,透出小太监的胸膛,扎穿了木鸢的纸翼。 空中鲜血泼洒,远处传来观望的侍婢们猝不及防的尖叫。 蝴蝶一样的木鸢落下来,砸进湖里,溅开红色的水波。 殷明荆收起弓,笑了:“这游戏不错。” 桑梓颔首:“日后太子妃入宫,还能陪殿下玩更多。” 殷明荆抬起眼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女人的尖叫声听着厌烦。”他望着湖水中的木鸢,“倒不如把那位顾大将军,还有章恒那帮烦人的老头绑上去,才更有意思……” 旁边站着的几名小太监抖了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桑梓温声道:“殿下慎言。” “怕什么。”殷明荆弯起唇角,“顾凛之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如今也不过仰孤鼻息而苟活。他的女儿也并非倾国之色,当初父皇一句戏言,怎么孤的太子妃是这般随意的吗?” “若和她那个清高的父亲一样不听话,胆敢忤逆孤……” 殷明荆盯着湖水中洇开的血色,眸中几分期许,几分癫狂: “孤就把她也绑上去,剜去双眼,射成筛子,叫顾凛之亲自来收尸。” * 顾西瑗用食指蘸上朱色唇脂,点在阿薯的唇瓣上。 又软又薄的唇,花瓣一般好看,让人想咬上一口。 她扇了扇睫毛,瞧着大美人挺翘的鼻梁,阿薯也看着她,黑白分明的一双桃花眼狭长,眼尾染着浅浅的粉色,泪痣剔透,看久了会有几分摄魂夺魄。 顾西瑗忍不住搓了搓自家侍女的漂亮脸蛋,软软糯糯的手感超好。 “小姐,小姐,到我了,我也要画!”小苹凑上来,拿脸把这两个人挤开,嘟嘴凑到顾西瑗跟前。 阿薯起身退开了几步,乖乖在一边等着了。 她的身姿挺拔,腰线修长。漆黑的墨发顺着背脊垂下,风吹时丝缕拂起,衬着瓷白的肌肤和唇上一点朱砂般的红妆,轻易叫人看晃了神。 几个女孩子出门逛街,免不了化点淡妆。 顾西瑗管这叫“出门前的仪式感”。 奈何阿薯的容貌太出众,又生得高挑,往人群里一扔,就是鹤立鸡群闪瞎眼的程度。 顾西瑗这一番出门是有正事的,为了低调,避免些麻烦,她给阿薯戴上了一层轻薄的面纱。 一路上,马车辘辘行过街市。 主仆三人坐在车里,珍珠帘幔漏入几缕日光,忽明忽灭地闪烁。 云京全城戒严,街头巷尾处处可见官兵,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画着画像的通缉令。 这些通缉令中,除了反对太子正被暴力追捕的朝臣、四处翕动唯恐天下不乱的江湖人士,最醒目的,就是那位逃窜在外的六皇子了。 出于好奇,顾西瑗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当场愣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稀巴烂的儿童简笔画?! 其他通缉令至少还看得出个人样,唯有这六皇子的,画风潦草,怕是本人站在面前都认不出来。 小萍瞧了一眼,压低声:“小姐,听说宫中没有六皇子的画像,这通缉令是太子亲手画的呢。” 顾西瑗:噗。 殷明荆果真脑子不太好,通缉令画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难怪这么些时日了,官兵满城跑都抓不着人。 拿着这样的画像,抓得着才有鬼了! “可宫中怎么会没有六皇子的画像呢?”她心下疑惑。 再没有存在感的皇子,那也是天家血脉,怎会连一张画像都没有? 小苹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若非最近闹得人心惶惶,咱们都不知道,宫中还有一位六皇子呢。” 将军府得天子看重,顾西瑗自小随将军爹爹入宫,算得上在宫里长大的,幼时还曾与一位公主结为挚友。 这些年来,的确也从未听说过什么六皇子。 顾西瑗的目光飘飘悠悠,落在对面的阿薯脸上,朦胧面纱后,美人眸若秋水。 她显然也看到了马车外六皇子的画像,淡淡瞥了一眼,不感兴趣的样子。 顾西瑗在这双清澄剔透的眸子里读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戏谑。 也许只是错觉。 马车行至云京最大的金华楼,里边座无虚席,雕梁画栋的楼宇簇拥着中部的舞台,乐姬正翩翩起舞,食客叫好声连天。 主仆三人点了菜坐下,顾西瑗中途离席,留下阿薯和小苹面面相觑。 又过了一会儿,小苹见对面戴面纱的美人站起身,无奈打趣:“你不会也去小解?” 阿薯应了一声,转身消失在酒楼熙攘的人群中。 小苹瘪嘴,心想幸好出门前没喝多少水,等二人的同时高高兴兴继续看乐姬表演。 顾西瑗当然不是去小解。 她沿着雕梁画栋的楼宇,绕过大半个酒楼,走进拐角一间雅阁。 雅阁里坐着个穿得破破烂烂跟乞丐似的瘦削男人,正在狼吞虎咽,看似衣衫褴褛,实则是云京人称“神算子”的算命先生李寅。 传闻这位神算子神乎其技,替人算姻缘、算仕途,乃至为宫中后妃算胎相男女,一算一个准儿,在云京城中享有盛名。有传言道,他甚至测算出了太子人选,一时间门庭若市,许多人慕名请算。 后来不知如何得罪了缪贵妃,也 4. 04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你怎么过来了?” 顾西瑗看着穿过人群向自己走来的人,上前熟门熟路地挽住她的手。 又警惕地朝那边望了一眼,只见人来人往,那个酒醉搭讪的男子没了踪影。 阿薯低眸,神色无辜:“小姐迟迟未归,我只好来寻。” 顾西瑗看了她一眼,捏捏她手指,忧心忡忡压低声:“可有被人占便宜?” 墨发映着酒楼声色,薄纱掩面的美人挑眉,阴戾尽消,只留温婉柔美的笑意:“没有。” 顾西瑗舒一口气,仍不放心地叮嘱:“以后别一个人走动,省得被有些变态盯上。” 此时的弘遂:阿嚏! 他轻笑:“好。” 顾西瑗护食得紧,大抵是当初在青楼门口阿薯一身伤被人撕扯的场面太过震撼。 女子在这古代父权社会本是势弱,万不该因容貌姣好而致不幸。她若连自己的侍女都护不住,这些年也算白活了。 两人一道往回走,墨发雪肤的人垂眸,目光落在少女毛绒绒的发顶:“小姐去哪儿了?” “遇着了熟人。”顾西瑗面不改色,嗅了嗅空气中饭菜香,脚步便雀跃几分,拉着她摇了摇手,“快回去吧,好饿!”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被紧紧牵住的手指上,不再追问了。 片刻前。 金华楼雅阁中,薄纱掩面的云京贵女与神算子对坐。 “鄙人另有卜算,小主子此道不易,怕是已生变数。”李寅缓缓又道。 顾西瑗把录有太子喜好的小册子收好,淡淡道:“这便不劳先生费心了。” 她起身欲走,顿了一顿回过身,笑容无奈:“月前刚为先生制了新衣,何苦穿成如此?” 李寅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破布衣裳,慢条斯理地笑:“新衣虽好,不如旧衣自在。何况在这云京城内,谨慎一些,也是怕辜负小主子苦心。” 顾西瑗也不多劝,从袖中掏出一只金锭放在桌上,点头致谢:“先生珍重。” 李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愿小主子得偿所愿。” 顾西瑗出了雅阁,揭去面纱收好,一身粉嫩襦裙,又变回那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大小姐。 丝竹缠绵,酒楼上美人凭栏而立。 她弯唇微笑,向那人招手。 世间何来什么神机妙算,能平白窥得天机。 世人皆知,太子殷明荆生性暴戾,阴晴不定,喜怒难测。 若说有人能窥算一二,整个云京还真唯有李寅一人。 云京皇城,天子脚下,暗流湍急,人人都戴着面具假面示人。 李寅此人,真名缪寅,实乃太子母族缪氏之人,缪贵妃血脉相连的远房堂弟。 他醉心卜算之术,在玄学之事上颇有几分造诣。但所谓窥算天机的神算子,不过仗着缪氏一族的庞大背景,信息收放之间,敛收天价财帛。 贵妃贪婪跋扈,而缪寅心性散漫,自由不羁,不堪长久为权术所控,这才姐弟离心,闹得不死不休。 他知道得太多,又屡屡脱离掌控,以缪贵妃与太子一脉相承的阴狠,自要铲除这枚不听话的棋子。 五年前,年仅十岁的顾西瑗借父兄高位之便,探知真相后,以踏青为名,于一个小雨微拂的春日驱车出城,在山道上救下了垂死的缪寅,将其纳入手中。 神算子之名或许有假,但身为曾经的心腹,缪寅对缪贵妃与太子的了解堪为天下第一人。 她的确喜欢捡人,特别是捡有用的人。 皇后早逝,宫中缪贵妃盛宠多年,她的儿子三皇子殷明荆册为太子,彼时东宫的爪牙尚未全然展露,顾西瑗已经从对方的傲慢与戾气中窥见自己的命运。 多年筹算,只为搏得一条生路。 顾西瑗要护的不仅是自己,更是父兄,是整个将军府的生死祸福。 此危急存亡之秋,必要时,她需要妥协乃至讨好,打探与掌握太子的喜好只是第一步。 倘若缪氏与东宫这块横亘于她与家族命途之中的顽石,真有千斤之重,无可撼动…… 那就将其击碎、踢开。 为此不计代价。 * 吃完饭走出金华楼,马车远远跟着,主仆三人又逛了一阵街,吃吃买买。 阿薯臂间抱着烤白薯,跟着大小姐沿街扫荡。 “蹡蹡!”白色的玉兔面具后,露出少女黑亮的一双眼。 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出一丝波动。 不知该作何反应,便抬了抬卷翘长睫,拉扯了下嘴角,以示捧场。 这就像一个人明明板着脸,却用夸张的语调口不对心地说:哇,你好厉害哦。 这场不如不捧。 “……”顾西瑗吐舌,也不在意,转头就把另一张黑兔面具盖到对方脸上。 黑黢黢的小玉兔,眼尾勾着金箔一般灿烂的色彩。 黑兔面具后的人挺拔修长,因遮盖了过于阴柔的面庞而平添几分冷峻。 顾西瑗打量对方,分外满意。 瞧这身段,这腰板。 这进能梳头绾发、退能劈柴干活、力大无穷的一双巧手,想必打架也会是一番好手。 巾帼英姿,天生就该是她将军府的人! 顾西瑗寻思,日后让阿薯跟顾长意学一点功夫,既能防身,又能增进情谊。若真能促成与兄长的一段良缘,也是她的功德。 到时候,她就是她的亲嫂子了。 这样想着,她又高高兴兴地去牵阿薯的手,摇啊摇,冰冰凉凉的手指摸着格外舒服。 温温柔柔的大美人谁不喜欢,别说兄长喜欢,她也宝贝得紧呢。 殷明垠不知她脑袋瓜里转着什么,他一手托着烤白薯,一手被大小姐牵着摇着,不自觉唇角微扬,放缓了脚步。 “阿薯。”顾西瑗摇摇他的手。 “嗯。”他低头来看。 她斟酌着字句,决定为亲哥的终生幸福冲一把:“你觉得我哥哥……” 话音未落,长街那头忽然有一辆马车直冲而来。 那毛发油亮的黑马蹄足高扬,厉声嘶鸣,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向着顾西瑗当头撞来—— 事发突然,她整个人都懵了,像被定在了原地。 距离极近,躲不开了。 这时腰上忽然一紧,脚尖就离了地。 顾西瑗睁大眼,看见飞扬的墨色发丝,她落进一个不算柔软的怀抱,额头撞在对方硬邦邦的胸脯。 阿薯捞起她,手掌护住她的头,足尖轻旋避向旁侧,擦身躲开了那辆车。 烤白薯滚了一地,黑兔面具碾得支离破碎,马车冲垮了卖面具的小摊,许多人围了上来,四周响起议论声。 “小姐你没事吧!” 小苹正在买果脯,见状慌慌张张跑上前,看她没事才放下心,上前对着那马车踹了几脚,气得直骂 5. 05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顾西瑗扇扇睫毛,明知故问。 阿薯追问得紧,不允她装傻:“小姐为何不告知将军,那是一辆空马车,显然有人蓄意而为。” 她一脸的无所谓:“只是一场意外,何必让爹爹忧心。” 太子的疯一向是有逻辑的疯,手段残暴,但目的鲜明。 殷明荆想给将军府下马威,想让爹爹动怒落下把柄,她偏不让他得逞。 “小姐原是如此轻慢自己的性命。” 这话里带些不着痕迹的恼意,顾西瑗听出阿薯似乎有些生气。 她伸过手去,讨好地握住她摇了摇,“放心吧,天子脚下,谁这么大胆子敢来害我。” 对方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肥美不自知的烤乳猪。 “只可惜了那包烤白薯,还有黑兔面具……”顾西瑗嘟囔,“你戴着好好看,我想送你来着。” 可惜被马车压碎了。 “……”玉石一般冷沁的手指从她掌心抽了回去。 身材修长的美人理也未理她,起身拢上床幔,无视大小姐可怜兮兮的挽留,径直跨出了门去。 顾西瑗叹了一声,像一条被生活压垮的小咸鱼心安理得地躺下。 遇事不决睡大觉。 顾西瑗一觉醒来,暮色四合。 窗已拢上了,夜风呼啦啦地正拍在窗格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拉开床帐,屋子里的灯盏悉数点亮,烛光盈盈跃跃,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晚膳备好了,床头还多了一包烤白薯,香味直往胃里钻。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错觉,拿过来一看。 刚烤好的白薯盛在油纸包里,新鲜香甜,还冒着热气,捧在手里热乎乎的,像暖进了心窝去。 顾西瑗盘腿坐在床上吃烤白薯,浑身暖洋洋的,见了跟在小苹身后端着晚膳进来的人,一双眼顿时落满星星,夸张地张开双手,跟她比了个大大的心。 “……”对方不是很想理她的样子,放下玉盘,冷着脸上前在床头蹲下,托起脚踝给她穿鞋。 * “欺人太甚!” 查出“车祸”真相的顾大将军几乎暴怒,气得在寝房将太子殷明荆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回轮到顾长意劝他:“爹爹,慎言。” “还未成婚,已经如此。瑗儿若真嫁过去,还能在他手里活几天?!”顾凛之拂袖甩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 “黄口小儿,是欺我将军府无人了?若非陛下金口玉言,他以为我情愿将女儿嫁过去!” 他瞥了一眼身侧的长子:“此事你如何看?” 顾长意沉声:“太子跋扈,但贵妃一向看重将军府,有意结亲。殷明荆就算不满这桩婚事,也不便悖逆父皇与母妃,宣之于口。” “若今日瑗儿出了‘意外’,这场婚约正好作罢。若只有惊无险,也是他东宫对将军府的震慑。” 顾长意眉紧皱:“这是下马威,太子想逼我们退婚。可若当真如此,岂非平白担了悖逆陛下圣意、蔑视储君与贵妃的罪名?” 顾凛之看了他一眼,点头:“你倒想得通透。东宫就盼着为父去陛下跟前闹上一通,解除了婚约,将军府也有把柄落在他手里,日后要杀要剐,岂不方便。” 书房内陷入沉默,茶香飘绕在洇湿的地毯上,父子俩相顾无言。 顾长意低下头,指骨攥得发白:“难不成……真要让妹妹……” “瑗儿懂事,此事上一向顺从。可为父若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也不必做这护国大将军了。” 父兄二人对视一眼,达成了一致。 顾凛之望向窗棂外沉闷夜色,天色昏黄,风雨欲来:“这婚事就此作罢。我这便入宫,禀告陛下。” * 午后空气沉闷着,雨将落未落,倒是适合瞌睡的时辰。 一方小院里,红枫树擎着鲜亮的叶,树下摆一张小榻,几张矮凳。 小几上摆满果脯酥点,琉璃碗盏里盛着一颗颗水润剔透的葡萄、红润诱人的石榴,旁边摆着栗子糕、豌豆黄和樱桃煎。 一群女孩子在打牌,翻花绳,阵阵笑声如银铃。 顾西瑗耷着脑袋,懒洋洋半睁半眯着眼,困得随时快厥过去。 她手中红绳牵开,编成一副交织的绳结。 身着绯色裙袍的美人墨发及腰,坐在大小姐身畔,垂眸稍作凝神,修长漂亮的手指往花绳中一挑,便轻松翻了个新花样来。 “不玩了不玩了。”顾西瑗泄了气,收回手指来,皱巴巴的脸上已经贴满了纸条。 阿薯没打算放过她,修长手指捻起一张纸条,指尖短暂悬停,最后贴在了唯一的空地——小姑娘挺翘的鼻尖上。 “你!你这是……以下犯上。”她没躲过,气呼呼的,一说话满脸的纸条都在颤微,试图给这个胆大妄为的侍女安个罪名。 怎么有人能一直赢,有人一直在输啊? 一看到这张白净漂亮一张纸条都没有贴的脸蛋,她就生气。 这人就是古希腊掌管翻花绳的神,根本玩不过! 阿薯瞧着终于被他惹炸毛的大小姐,觉得她这样子比平时装乖讨巧要鲜活多了。 杏眼圆睁,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被拿捏住的仓鼠,不由多看两眼。 “你还笑!”顾西瑗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那一丝笑意,好明显地在笑话她,都不加掩饰! 对方一愣,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她已经噌的坐起身,饿虎扑食般扑过来,拽住他的手腕将人按倒在小榻上,抬腿压了上来。 柔顺的墨发铺开在榻上靠枕间,绯红裙袍如花瓣层层叠叠,垂至地面,被她用膝盖压住,变得凌乱皱巴。 殷明垠瞳孔缩紧,躺在榻上怔怔看着身上的人。 顾西瑗骑在他腰上,正一脸扳回一局的得意,手指收紧,从他的手腕移到手心,钻进冰冰凉的修长手指中,十指扣紧,牢牢按在软榻上。 “……”他的耳尖看得见迅速红透,挣了一下,对方不依不饶。 “小姐这是……输不起?”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缓缓启唇,长翘的睫羽轻轻颤动。 顾西瑗挑眉,“都不知道让一让我。” 她看出身下人的窘迫,决定好好报复一下对方。 扣紧了修长微凉的手指,往他头顶移去,牢牢剪住。 “我要惩罚你。”她轻哼,撞了一下对方的鼻尖。 然后满意地看见这双向来平静如水的眼睛波澜骤起。 这姿势不算雅观,但丫鬟们都对女孩子间的嬉戏见怪不怪。 于是等府里的仆役来报时,顾西瑗这才慢条斯理从阿薯身上下来,悠然问道:“何事?” “将军和少将军出门了,小姐可要先用晚膳?” 顾西瑗奇怪地往院外瞥一眼:“出门?去哪儿?” “将军走时神色匆匆,说是入宫觐见陛下去了,让小姐自行用了晚膳早些歇息,不必等他们回来。” 福来眼角眉梢带着喜悦,难掩激动:“小的听少将军提到‘退婚’一事,恭喜小姐,可算脱离苦海了!” 大小姐与东宫的婚事,可称整个将军府的心病。 大小姐仁慈良善,正当妙龄却要夭于太子之手,府中下人都暗暗不忿。 但顾西瑗神色一变,蓦然起身:“坏了!” 联想昨日东宫马车的事,想来爹爹和兄长查出了不对劲 6. 06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雨时停时续,藕断丝连下了两日,终于破开一小片愁云,洒下几缕明丽粲然的光来。 凤瑶台的赤红琉璃瓦洗得明艳鲜亮,折射着金光。 缪贵妃的居所栽满花草,群芳斗艳,名品齐聚,可惜过于艳丽无章,难免落入庸俗。 太子殷明荆行过曲折回廊,一袭漆黑蟒袍显得眉眼肃冷。 虽是晴日,空中尚有小雨微拂,桑梓躬身为太子撑伞,一路迈进了主殿。 殿中燃着银碳,香炉斜斜焚出烟缕,丝丝绕绕如糜丽的蛇无声攀爬。 殿中坐着个美妇人。 云鬓若流瀑,唇红如丹砂,通身的金玉钗环耀目,拢身的华丽轻纱上金线闪着粼粼波光。 妇人保养极好,几乎瞧不出细纹的眼尾精明地上挑着,她的身材丰腴,饱满白腻的酥.胸呼之欲出,腕戴金饰,坐在桌前正信手插花。 太子生母、贵妃缪氏虽算不得倾国之色,一颦一笑却颇具妩媚风情。 这些年来宠冠六宫,连正妻皇后在世时也非其对手,不仅成功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还成了皇帝身边唯一贴心之人。 适逢皇帝年迈多病,贵妃侍疾,太子监国,母子二人把持前朝后宫,可谓挟天子以率群臣。皇帝沉溺于宠妃爱子编织的山河盛景,再看不清外界真实的腥风血雨。 “荆儿,来坐。”见太子进来,缪贵妃扬唇,抬手招了一招。 “母妃何事非要唤孤来这一趟?” 殷明荆眉微皱,这话说得不满,撩摆坐下。 缪贵妃将新插的瓷瓶摆到儿子跟前,笑问:“好看么?” 她插花的方式简单粗暴。 越鲜艳、越大朵、越名贵,便越好。 殷明荆扫了一眼这五颜六色堵得慌的名品插花,一如既往地敷衍道:“母妃喜欢便好。” 缪贵妃抚过一朵明黄大气的牡丹,指尖摆弄着花瓣,笑道:“这叫姚黄牡丹,有花王之称。昔年皇后尚在时,是不能送到母妃我的宫里来的。” 殷明荆嗤笑:“母妃自谦了。如今母妃要什么,儿子都能为您寻来。” 缪贵妃欣慰点头:“是啊,如今这天下皆在你我母子手中,遑论一朵花。” “儿啊,你可知你如今还缺什么?” 殷明荆不以为意:“孤是太子,未来的天下之主,还能缺什么?” 缪贵妃慈爱地注视他道:“是军权。” “……”又开始了。 “顾大将军手握重兵,又有你父皇亲定的婚约在,收服他,我们势在必得。母妃与你说过多次了,你却总是不当回事,叫母妃伤心。” “好在他的女儿对你一片痴心,叫我十分宽慰。”缪贵妃抚着心口,眼中闪着柔光,“如今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那孩子跪在皇城门口,淋着雨不肯走,道是爱慕你多年,恳求她爹爹将她嫁与你。” 缪贵妃说得两眼发光:“连你父皇知晓了这事儿,都实在欣慰!” 殷明荆的表情像吃了苍蝇。 怎会如此? 遭遇了那样的事,这种娇滴滴的京中贵女早该哭哭啼啼找父皇告状退婚了。 难不成将军府如此无能,没看出他的警示? 他皱了皱眉,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想不起那个婚约对象的容貌。 只记得是个相貌平平、装模作样颇会讨长辈喜欢的无趣之人。 难道真是在哪个犄角旮旯偷偷爱慕了他多年? 还大庭广众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来。 可惜他给过唯一的回应,就是那辆险些将她压成碎渣的马车。 若非如此,顾家那两个火药桶怎可能忍到如今。 “你的脾气,母妃是知道的。天下哪里再寻得如此痴情的女子,待你一心一意。” 缪贵妃劝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别以为母妃不知道,你背着我偷偷做了些什么。” “你父皇是老了,不是死了,那顾家父兄手握重兵,都是血性之人,顾家小姐若真是死了,他们谁也不会轻轻放过。” “届时闹起来,对你的皇位和江山都没好处。” 殷明荆“嗤”了一声。 “我儿啊,你记住,绝不许再对将军府、尤其是顾家大小姐动手。”她伸过手去,拎住了太子的耳朵,“记住了么?” “若再不听话,母妃可要打屁股了。” 殿中丫鬟听得这话,不由忍俊不禁,随即被冷肃瞥来的一眼吓得缩紧了脖子。 殷明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蓦地起身掀翻了椅子,扬长跨出了殿去:“……知道了!” 缪贵妃满意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声,继续插花。 这世上也有人痴爱她的儿了。 * 顾西瑗现在特别尴尬。 无论府内府外,如今她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一些如影随行的怪异目光。 这些目光里,有看破一切的姨母笑,有怀疑与难以置信,还有对阿谀讨好的鄙夷…… 总之,全云京都知道了她对太子爱得要死不活,城门大雨示爱。 顾西瑗:要长出恋爱脑了…… 才怪! 现在想起那日的景象,她还会尬到抠出三室一厅。 爹爹看她的眼神充满匪夷所思,甚至出现了入定一般的茫然,顾长意差点没拿住伞,也是一脸她被夺舍的惊诧。 就连城门边的士兵,雕塑般的脸都变得生动起来,努力竖起耳朵听。 也是,怎么会有正常人,会喜欢殷明荆那种不按套路出牌的老阴比呢? 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但顾西瑗面上表现得格外沉痛,还真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大有不让嫁就要拔剑自刎的决绝。 “……” 顾家父兄的内心是崩溃的。 尤其是顾大将军,他在短暂的大脑离线状态后,很快明白过来,这些年小女儿对婚约一事不躲不避,并非他以为的体贴懂事,而是心悦于太子。 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 若她知道那日险些夺去她性命的马车是东宫所派,该会有多伤心? 顾家父子心照不宣地决定将真相永远掩埋。 “瑗儿……你可是认真的?”顾大将军这话问得无奈。 顾西瑗早已想得明白。 殷明荆是个疯子。 幼时她撞见过对方杀猫的样子,偌大的花园百草葱茏,尚是幼童的殷明荆用糕点诱来猫儿,而后掐住脖颈将之提起,生生折断了那脆弱幼小的颈骨。 理由仅仅是那日他受了父皇苛责,宣泄怒火而已。 作为多年假粉,顾西瑗自认非常了解这位太子殿下。 他可以不喜欢一个臣下的女儿,逼迫对方退婚,但若对方真敢这么拂他面子,以他的小肚鸡肠,事后一定会杀之后快,株连九族。 当今局势险峻,皇帝早已不管朝政之事,太子与贵妃一手遮天。云京已有多少世家大族遭难,她不愿将军府步旁人后尘,不愿父兄因此获罪受罚,一世英明尽折于此。 她只身入东宫,保全将军府,这是最好走的路了。 至于未来,这夫妻做得相敬如宾,还是相看两厌,那是后话了。 再不济,她手里有缪寅,相当于捏着殷明荆和缪贵妃的软肋,一辈子长着呢,鹿死谁手还说不一定。 被雨水淋透的小姑娘跪在马车前,城门下,郑重向父兄磕了个头:“恳请爹爹成全。” 顾长意的表情显出一丝绝望。 7. 07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天气很好,粼粼金光布在云海深处。 红枫树在微风里自在地舒展,叶片泛出丹晖,偶有红叶随风脱离枝梢,飘飘悠悠落在树下那张摆满靠枕的小榻上。 殷明垠低着头,狭长深邃的黑眸中,瞳孔缩成圆而小的一粒,像猫瞳在灼目日光下警惕收紧。 他唇边噙着一丝浅淡的讥诮,盯着眼前人,将她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会喜欢太子那般疯子的人,要么没脑子,要么也是疯子。 将军府的大小姐会是哪一种呢? “你不是都知道了么?”顾西瑗大方地承认,轻哼道:“明知故问。” 还以为阿薯冷面冷心,没想到也这么八卦,居然当面来问她。 她现在听到“太子”两个字就烦。 真想给殷明荆绑上火箭,一发奔月上天,从此消失在她的快乐星球,再也不见。 顾西瑗捉住这捏在自己下巴尖的冰冷手指,拿在手里把玩。 反正有口难辩,都以为她喜欢太子也无所谓。 对方见她不否认,脸色更难看了,抽回手去,转身拿笤帚扫落叶去了。 顾西瑗盯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轻手轻脚下榻,跟了上去。 腰被猛地抱住,挺拔修长的女子愣了一下,低头只见一双交叠的小手,藕节一般,牢牢锁着他的腰身。 顾西瑗如往常一样饿虎扑食,像一把锁扣住比她高上一头多的漂亮美人,脸埋在对方清瘦的脊背上蹭了蹭,墨色长发透出好闻的冷香。 “阴阳怪气,跟吃醋似的。”她仰起头嘟囔,一双眼落满日光柔软的清影。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喜欢太子呢!” 那不行,这可是她手把手捡回来的好姐妹,亲嫂子。 殷明垠:“……” 他脸上恼得青一阵又红一阵,后退一步,难得有点粗暴地拂开大小姐的手,红着脸拉开距离。 “……小姐真会开玩笑。”低沉的声线清冷如雪玉。 “太子嗜杀成性,京中人人畏惧,也只有小姐不怕。” 顾西瑗也不气,仍然笑盈盈的,拉住她一截袖角摇了摇:“好啦,你别担心,我自有打算。反正左右这个事儿躲不过,总要面对嘛!” 对方抿了一下唇,目光落在自己被揪住的袖袍上,又看向少女笑盈盈的脸,眼神像在看傻子,不似她平日的温顺恭谨。 “对了,方才东宫传来消息,太子要见你。”他像想起什么,长眉轻挑,勾唇露出一丝略显顽劣的笑,“小姐高兴么?” 顾西瑗嘴角的笑意一僵。 啥玩意?! * 日光穿透厚实的绿树叶片,裁成圆形的光斑,融进大片的绿荫里。 街边的老字号白薯摊生意一如既往的好,香甜的蜜薯气息飘了小半条街。 “太子妃喜欢太子嘛,这多正常。” 弘遂一身紫衣,双臂横抱,靠在树下。 他嘴里叼着根狗尾草,说话间上下摇动。 殷明垠穿一身绯红裙袍,挺拔颀长,往街头一站鹤立鸡群般吸睛。 他臂上托着一包现烤的香甜白薯,足下踩着星星点点闪耀的绿树光斑,一路从人满为患的烤白薯摊子走来。 这家白薯摊生意极好,连将军府的大小姐都格外钟爱,每逢出门必会前来购买。 所以不久前,他们以此为契机,在不远处的月清阁门外,上演了那场相遇。 队排得很长,但年轻的皇子出人意料的耐心,等排到自己时,还费心亲自挑了几个烤得外皮焦酥、薯心流油的,连那对年迈的摊主夫妇,都夸他会选。 给人当保姆越来越娴熟,弘遂不由怀疑他入戏过深。 话说回来,他与这位新主上也不过数面之缘,只觉是位喜怒不形于色、皮囊比女子还昳丽阴柔的主儿。 弘遂本是大皇子殷明意府上客卿,为其鞍前马后。 大皇子乃先皇后嫡出,温文尔雅,大智大善,深受群臣百姓爱戴,在云京城的口碑与太子殷明荆有着天壤之别。 纵有夺江山社稷的智谋与资本,却从不愿悖逆父皇、更无意与兄弟相争。 那日应太子之邀入东宫前,他想必是预感到些什么,提前交代一番,将他们一干人等留给了他同父异母的六皇弟。 叮嘱他们认其为主、护其左右,听任差遣。 不成想太子当真胆大包天,殷明意薨在东宫的那一日,六皇子在宫中几乎同时遇害失踪。 殷明荆心思缜密,手段残暴,这些年被他盯上的,宫里宫外没一个人能逃过。 唯有这位六殿下奇迹一般,单枪匹马躲过了东宫的追兵。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弘遂在城郊芦苇丛深处找到对方时,伤痕遍体的少年正如阴郁的水鬼从河底爬出,披着一身淋漓的血色和泥污,几乎只剩一口气。 新伤叠旧伤,高热不退,踽踽而行的每一步陷入泥泞,洒下滚烫的鲜血。 见到他第一句,便拽住他问皇长兄的境况。 大皇子薨逝,被太子一杯毒酒鸩杀在宫墙深处。 却扯了心疾突发的无耻谎言,连太医也噤声不敢驳斥半句,只手遮天到如此地步,令人胆寒。 弘遂红着眼,话还未说出口,热泪已接连洒落。 少年煞白的脸上最后一丝神采也消散了。 他咬着牙,额上青筋爆出,短暂的悲恸过后,迅速恢复了镇静。 弘遂惊讶地看着对方站都站不稳,满身的血一双眼却清明,在追兵迫近、极短的时间里布了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局。 “我要报仇。” 他几乎失焦的眼里,唯有说到“报仇”二字时,重燃起足以焚尽天地的怒火与戾气。 大皇子一向待这位六皇弟亲厚,兄弟二人情谊深重,一个临死之际不忘为对方打点盘算,一个苟延残喘只为兄长报仇雪恨。 “主上放心,殿下早有交代,我等会誓死效忠于您,助您达成所愿。” 殷明荆贵为储君,手伸得极远,云京城之大,却少有能躲过其层层盘查的地方。 万幸,这位六殿下身世特殊,放眼宫中,连一张正儿八经的画像都没有,要隐藏起来伺机而动,并非难事。 于是便有了青楼之外的鸨母拖拽良家子。 这出戏由殷明垠亲自策划,也亲身上演。 但他浑身几乎濒死的伤是真的,恨至深处时掉下的泪也非有假。 弘遂在人群里,胆战心惊地看着。 这是一招险棋,中间任何一环出错,不仅无法为大皇子报仇,更会赔上六殿下自己的性命。 所幸苍天眷顾,一切都非常顺利。 六殿下入了将军府,以婢女的身份顺利蛰伏在未来的太子妃身边。 将军府显赫,便是东宫也不敢随意盘查搜人,给了他休养生息的时间 8. 08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你知不知道,太子对我做了什么?” 顾西瑗吃着烤白薯,用跟好姐妹讲小秘密的语气,愤愤抱怨:“你一定猜不到。” 殷明垠黢黑水润的眸子注视着她,坐姿本来有些拘谨,在听到这话的瞬间,神色微变。 他牢牢盯住她,不知是警惕还是好奇,背脊绷紧了些,黑眸里无形的戾气涌动,良久才吐出冰冷的两字:“什么?” 顾西瑗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自己也挪了挪屁股,倾身凑到他耳边。 翘起的耳发拂上脖颈,痒痒麻麻的。 樱红唇瓣几乎触上他的耳垂,她唇微掀动,呼出的柔软气息一瞬间便将那白皙的耳廓染红。 暮色渐沉,外面云霞漫天,偶有麻雀团子落在窗格上,啾啼声欢快。 寝屋里静悄悄的,一半挂起一半放下的帐幔隔绝了外界,添了些奇异的暧昧,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靠太近了。 他耳根发热,不由抿唇,方打算抽身避让,袖摆被对方敏锐地捉住,顾西瑗愤愤道:“他给我泡了一杯加了料的茶!” 殷明垠的动作瞬间顿住,不敢置信地抬眼看过去,似乎惊异于殷明荆的无耻。 也顾不上羞赧了,将顾西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虽她面上衣衫齐整,岂知是否受过别的欺辱。 “那你……”清冷磁性的声线难得透出些忧虑。 “我当然没有喝了。”顾西瑗咽下最后一口烤白薯,不疾不徐道。 修长手指一寸寸收紧,攥住了绯红色的裙摆,将漂亮闪着碎光的裙纱揉得皱皱巴巴。 殷明垠将薄薄的唇瓣抿得死紧,眼里的怒意几乎要遏制不住,有一种想即刻提剑入东宫,将太子碎尸万段剁成肉泥的冲动。 卑鄙,无耻。 顾西瑗观察着他的反应,对小姐妹愤怒的表情十分满意。 闺蜜间的吐槽,不就图这点情绪价值么? 她关子卖得差不多了,又或许见对方真的很气,气得那张好看的脸都扭曲了,快要阴暗爬行,这才揭开谜底:“你知道吗?那杯茶里……” “泡了一根手指!” 她杏眼圆睁,满脸写着离大谱:“是不是很变态?!” * 顾西瑗此去东宫,其实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 知道如今小命挂在裤腰带上,她是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从缪寅口中得知,大皇子薨逝的真相,实乃被太子请入东宫,一杯鸩酒封了喉。因而在这东宫西大殿坐了小半日,她是什么都不敢吃、不敢碰。 渴得不行了,才把目光投向那杯看起来比较靠谱的茶。 没想到一揭开茶盖,袅袅热气里一根泡胀发白的手指头,当即吓得她腿脚发软,伏在地上吐得要死要活。 殷明荆捉弄人的方式很多。 突然把人请过去,忐忑不安吹一下午凉风,再草草打发,只是最不痛不痒的一种。 专用于敲打那些不便撕破脸的达官显贵。 很显然,顾西瑗在皇城宫墙下的公然告白给他造成了麻烦。 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不好发作。 殷明荆的逻辑在于,他不舒服了,别人更别想舒服。 于是用了这种方式来宣泄不满。 “下次,我陪小姐去吧。” 阿薯静静听完她的吐槽,抬眸,话说得有些突兀。 顾西瑗把这理解为好姐妹的担忧与陪伴。 “不行。”她十分感动,然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对方。 那双黑黢黢的秋水清瞳便显出几分迷茫,蝶翼般的长睫起落:“小姐……不愿我陪伴左右么?” 瞧瞧。 这天可怜见的样儿。 顾西瑗心想,幸好她不是男人,否则这般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必须捞进怀里亲死。 试图装可怜的殷明垠读懂了她色眯眯的眼神:“……” 他迅速收回柔弱不能自理的姿态,又变回那个冷面冷心、好似被人欠银八百万的死样。 “我是为了你好。” 顾西瑗叹了一声:“阿薯生得这般好看,万一被太子看上了呢?那可是害了你一辈子。” 想她堂堂将军府嫡长女,陛下跟前露过脸的,尚且在太子威慑下朝不保夕。 阿薯一介孤女,万一入了东宫,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然了,她也有点私心,不想看顾长意心碎的样子。 殷明垠眉轻挑,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启唇讽道:“小姐也知嫁去东宫,会祸害了人一辈子?” 顾西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我不一样。” “哦,有何区别?”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怕是小姐心悦太子多年,这砒霜也如蜜饯,甘之如饴吧。” 顾西瑗怀疑对方在嘲讽她是受虐狂。 她动了动唇,想起成年人社交法则,绝不自证:“你说是就是吧。” 对方似乎噎了一下,冷冷一笑,像朵毒罂粟:“小姐这是承认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 殷明垠成功被她气得扭开了脸去。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跟这不可理喻的小丫头扯这些。 * 临近新年。 云京的雪下得又软又密,地面堆起厚实的雪被,屋檐下结了冰棱,将军府的梅花开了,一簇簇红梅映着白雪,美不胜收。 小苹带着丫鬟仆妇们,趁着难得的晴日,勤快地晾晒床褥衣裳,阿薯则承包了整个小院劈柴搬扛的重活。 她生得高挑,似乎天生有一把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力气,伤未愈时尚能抡斧劈柴,如今搬扛桌椅、浣衣扫地、梳发熏衣…… 除了做饭一言难尽,简直是全能型六边形战士。 顾西瑗捧着这方刺绣精美的手帕,举在眼前细细欣赏。 帕子上攀着一只绣到一半的雨燕,针脚精细,是上回在院里见过的,没想到阿薯做针线时,顺手给缝了上去。 这是什么上得绣堂、下得柴房的大力美少女?! “还没绣完。” 偏房窗边的暖炕上靠坐着姿容清隽的美人,抬手将她把玩的帕子抽了回去。 墨色碎发落在瓷白颈间,他精致的眉眼映着窗纸外飘飞的小雪,修长手指灵巧翻飞,穿针引线绣完了剩下的一半。 顾西瑗蹬掉小靴,爬上暖炕蹭过去,拉过一半厚实的棉毯盖在腿上,凑得紧 9. 09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殷明垠怔了怔,定定注视少女的眼睛,鸦青色的睫羽纤长细密,不易察觉地轻轻颤了一下。 他眼里显出些迷茫,似乎听到了从未听过的话语。 这样的眼神,他只在皇长兄眼里见过。 还有一个女人。 一个曾经来冷宫找过他、会给他带甜甜的栗子糕、抱着他哭泣的女人。 后来,女人消失了很久。 他日日盼啊盼,终于等到有一日,她再次出现。 年幼的他丢下手里的活计,将刚捡过炭黑漆漆的小脏手在身上飞快擦了一擦,高高兴兴地向她奔去—— 却见对方从袖袍里拿出一根粗硬的长鞭,抬手抽在他身上,皮开肉绽。 “贱人生的小贱人,你怎么还活着?!” 他吃痛跌滚出去,只能边躲边跑,被女人尖锐的骂声吓得浑身发抖。 这不是曾经那个如母亲一般温柔的人。 她是谁? 后来偶然听仆役称呼对方,他才知那是宫中最受宠的贵妃。 她的儿子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天子,和他有着云泥之别。 那些年战战兢兢,贵妃时不时便会来冷宫找他的麻烦。 宫仆们得其授意,也时时捉弄于他,炭火是下仆也不愿用的最差的炭,熏得人眼酸咳嗽,即便如此也时时克扣。 深寂的冬夜,大雪静静地飘落下来,无人照管的冷宫大殿里,肤白唇红的小皇子瘦弱得像一只猫儿。 他蜷缩在破布般褴褛的床帐深处,裹着唯一的薄薄的一层褥子,搓着通红的小手不断哈着气,祈愿赶快睡着。 睡着了,便不会饿,也不会冷了。 若能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于他也算不错的结局。 但半夜里往往会有一盆冰水,对着他当头浇下,将好不容易攒了一点暖意的床褥彻底浇透。 贵妃不要他死,却也不要他活。 直到被皇长兄发现,彼时殷明意尚未成年,一身书卷气的少年皇子儒雅矜贵,向来温柔端方的面容上难得露出那样愤怒的神情。 “不怕。”皇兄牵起他的手,直面顶撞了贵妃,差点跟太子面对面打起来,因此受了父皇一通狠狠的责罚。 皇兄抱他去上药,教他念书习字,会抚着他的头,教他一些书本上没有的道理,还会支开宫人,偷偷教他些功夫防身。 “皇兄无法接明垠离开这里,但我会永远护着你。” 殷明意说这话时,神色颓然而无力。 但他食言了。 最后一次相见时,明明还约好了下次为他讲学,他却再也见不到皇兄了。 白雪如飞絮,如盐粒,隔着窗纸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与荒僻的冷宫中所见,并无二致。 屋内温暖如春。 殷明垠靠在暖炕上,怔怔看着眼前人,顾西瑗抚摸着他的头,望进这双润泽泛红的眼睛。 狭长绯红的眼尾缀着泪痣,显出几分与生俱来的媚意。 她鬼使神差伸出手,摸了摸那颗痣,对方长睫颤了颤,没有拒绝。 困意泛上来,她揉了揉眼睛,重新坐回去,熟练地抱住小姐妹的手臂,脑袋一歪枕在他肩上,暖和舒坦地开始打瞌睡。 许久后,暖炕上僵坐不动的人微微侧头,下颌擦过少女毛绒绒的发顶。 “……”动了动唇,手微微抬起,终究没叫醒睡熟的人。 他只低下眼,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腿上柔软的毛绒棉毯,连自己那一半,一齐盖到她身上。 他动作幅度很小,似怕扰了身边人的甜梦。 末了拿起针线,手指又似灵动的蝴蝶翻飞起来,渐有了一只香囊的雏形。 肚兜不行。 其他可以。 * 时至岁尾,顾西瑗又接到了几次太子的召请。 每一次都比照着缪寅给的小本本,一丝不苟地盛装打扮了,也每一次都没见着太子本人。 以至于她的心态越来越佛系,到后来,只当是东宫一日游,日常打卡,顺便观赏“节目”。 顾将军父子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唏嘘感叹。 唏嘘的是,他们家娇养长大的闺阁小女儿,竟如此勇猛“为爱冲锋”,谈何不算女中豪杰呢? 感叹的是,她的一番痴情竟真得了回应,不然太子为何一次次热情相邀呢? 顾西瑗:打落门牙和血吞.jpg 太子殷明荆果然名不虚传。 他本人虽从没露面,在整人方面却是花样百出。 除了上回浸泡肢节的茶水,还有泡肿的昆虫,死状奇惨。 剑舞很美,也很危险,凑得可近,恨不能直接在她脖子上抹一圈儿。 顾西瑗面带微笑看表演时,十分警醒地缩着脑袋,一边鼓掌一边东躲西藏。 后来两个舞剑的看刺不中她,急了起来,突然就开始拔剑互砍,砍得那叫一个血雾腾飞。 顾西瑗:“呕……” 殷明荆准备的节目都是血腥残暴的类型,或是在她的食物、桌子椅子上动点手脚,想看她尖叫或当众出丑。 开始顾西瑗还觉得,他是要威慑将军府才拿她开刀,后来她只觉得,这人就是纯粹的疯,折腾别人才会得到快乐。 好消息是,临近年关宫中忙碌,太子很少再召请她了。 大年夜白雪飘渺,橘红色的灯笼挂在檐下,在斜飞的雪粒中摇摆,晕开柔和的光晕。 将军府的年夜饭格外丰盛热闹,正厅里一大家子围坐一堂,除了三少爷顾骁在外念书,如今京中戒严难以赶回,连常年在自己院里安养的老太太也来了,一大家子亲热团聚,嘘寒问暖,唠一唠家常。 顾夫人早逝,顾大将军年年发红包,总要代夫人多行一份,犒赏府中丫鬟小厮。 正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和乐融融,红包发了几轮,行酒令轮了几转,顾长意、顾西瑗兄妹与姑侄们围着祖母翻花绳、讲时下趣事儿,欢声笑语不绝。 问至东宫所见所闻,她都添油加醋、拣好听的说,便也宽了一屋长辈的心。 顾氏一家精忠报国,皆是战场搏杀的英雄儿女,脾性宽和豪爽。 几个姑侄男女都和气没架子,年夜饭上猜灯谜、投壶、击鼓传花,阖府上下都参与其中,一同守岁,好不热闹。 男儿多血气方刚,几盏酒下肚,便要去廊下约战过招。 祖母年岁大了,饭后与儿孙们话会儿家常,早早回院里安置,其余人聚在廊下,看大将军、少将军及一众儿郎比试,鼓掌叫好。 还有的,便兴致勃勃跟着大小姐去院外打雪仗。 白皑皑的雪地上银铃似的笑声不绝,顾西瑗搓着雪团,跟小苹打得有来有回,脸蛋笑得红扑扑的,白里透着红,许久没这样自在放松。 远离东宫阴翳的日子,尤显珍贵。 阿薯在梅树下发呆,垂着睫毛,泪痣昳丽,瓷白的肌肤与艳色薄唇,与那红梅白雪相得益彰,简直是梅树成的精。 “新年”于他而言,向来与往日无甚区别。 不过是深宫墙头传来的鼓乐喧嚣之声,阖宫赏赐,喧嚣热闹,衬得那座冷宫更加荒僻,冷宫里被遗忘的人愈发讨人嫌。 但在这里不同。 大年夜的将军府,上至大将军、老太太、少爷小姐,下至丫鬟仆役们,阖府上下和乐融融,没有深宫里那道向来鲜明的尊卑边界。 他对此感到些许陌生与抵触,好像阴暗墙角里习惯了潮湿与肮脏的老鼠,突然之间被人放到太阳底下,未免 10. 10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刚踏进初春,烟雨如雾,处处透着蓬勃新绿。 安生日子持续了一整个年节,将军府又收到了东宫的邀约。 不过这次的地点,选在了城外的琼林御苑。 送帖的宫人道是春景正好,太子殿下有心邀大小姐一道赏景踏春。 得知这个消息,树下打盹的顾西瑗垂死病中惊坐起,第一个念头,便是殷明荆这回莫不是想将她暗杀在城外?! 但仔细一想,以这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脾气,想杀人不必如此麻烦。 估摸着,晾了她这些日子,威逼恐吓种种手段都用过了,总不能一直避着不见面。 前不久,贵妃专程邀她入宫说话,赏赐了一大堆珠宝,话里话外满意得不行,要她多多担待太子的脾气。 顾西瑗眉一挑,一边毫不脸红地表达自己对太子的敬仰之情,一边倾述爱意得不到回应的悲伤。 还真挤出几颗眼泪,看似无意地抛出殷明荆的一堆恶行,末了加一句“臣女只求殿下的真心,要打要骂都受得的”。 配合小帕子擦眼泪,茶得自己都掉鸡皮疙瘩。 缪贵妃的脸当场气成了猪肝色,估计她一走就找殷明荆算账去了。 缪寅给的小本本上,清楚明白地写着太子唯一的克星——他的生母缪贵妃。 她这尊口一开,果真效果不错。 顾西瑗如往常一般盛装打扮,出门前被顾大将军叫去书房叮嘱了一大堆,无非是不要顶撞太子,却也不要太软任由欺负,若有什么回来定要告知父兄。 顾凛之是个话少的性子,军中一眼瞥过去吓倒一排士兵的那种,在顾长意面前也一向是个严父形象,也唯有此时,他皱着眉满脸忧虑,絮絮叨叨像个护崽的老母鸡。 顾长意插不上话,待出了书房送妹妹上马车,一路又叮嘱了些大同小异的,顾西瑗耳朵快听出茧子。 “小姐。” 春寒料峭,城郊尤甚,阿薯体贴地将薄绒小披风递上马车,由小苹收着了。 此时她站在车窗下,目送顾西瑗上了马车,唇微抿,忽然伸手拉住了大小姐刺绣精美的衣摆。 顾西瑗闻言回头,望入秋水深潭般澄明又深邃的眼眸,对方眸光闪烁了下,似乎欲言又止,末了只柔声道:“小心些。” 顾长意也点头附和。 她应了声,弯腰钻进车厢,车帘放下,马车往城郊御苑出发。 等到了城外,马车缓缓停下,顾西瑗揭起车帘一瞧,满眼葱翠绿意,鸟啼婉转,丛丛簇簇的花朵簇拥着白色的行宫。 这琼林御苑,曾是废妃宫外修行之地,后来经一番修葺,改作了赏景纳凉的御苑。 虽也算花木葱茏,与其他皇家园林一比,便显得偏僻小家子气了些。 一场春雪刚尽,暖阳金灿灿地照着地上薄雪,叶梢枝头传来雪化的滴答声。 顾西瑗在宫人指引下走过洒满光斑的林间小径,小苹抱着件披风,快步跟在她身后。 绕过一面柳叶垂拂的大湖,视野便开阔起来。 一袭白色常服的太子殷明荆坐在湖畔石桌边,正独自下棋,身后柳叶随风而拂,柳条刚抽的嫩叶绿意初绽,衬得那张时常扭曲的脸也柔和了一些。 太子今日看着颇为正常。 顾西瑗在心里暗暗松口气。 宫人将她引至石桌边,向太子恭敬行了一礼,便领着小苹退至一边。 偌大湖畔,风还挟着些寒意,搅动柳枝,便只剩下顾西瑗和自顾自下棋的太子殷明荆。 顾西瑗等了一会儿,对方不搭话,唇边便弯起笑容,开始她的表演:“太子殿下繁忙,小女今日可算得见了。” 她行了个标致的淑女礼,然后被对方当成空气。 殷明荆根本不理她,垂眼一副沉迷棋局的样子,只当没她这个人。 顾西瑗:“……” 这又是什么服从性测试? 从东宫到御苑,约人的是您,晾人的也是您。 面都见了,要杀要剐快点行不行? 她瞄了一眼石桌棋盘上稀稀拉拉的两串黑子白子,想起六皇子那张同样草率的通缉令。 您是在玩贪吃蛇吗? 何况,这位也实在不像能静心下棋的人。 他这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一边礼佛一边杀人的大反派,醉翁之意实不在酒。 久久等不到回应,顾西瑗烦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殷明荆对面的石凳上。 “……”对面的人额角青筋一跳,几乎立刻抬眼,牢牢盯住了她。 大概没料到,还有人敢未经他的允许,自己坐下来。 顾西瑗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捻起一颗玉白的棋子,轻轻巧巧放了上去。 这颗棋子所落之处巧妙,正好将整局棋面连成了一黑一白歪歪扭扭的蚯蚓,怎么看怎么好笑。 小苹听见身边宫人倒抽一口凉气。 “……”殷明荆盯着面前的“蚯蚓”看了会儿,再看她时,眼神有些古怪。 不像在看智障,倒像看心有灵犀的同类。 他自己摆的棋局被扰乱了,便不下了,坐正微微后仰,眯起眼。 顾西瑗在这晦暗不明的眼神锁定下,压力有点大,但努力扬起无害的微笑。 若把殷明荆比作毒蛇或恶犬,对峙之时千万不能表现出害怕。 缪寅的手册列得清楚,面对太子之时,越是恐惧示弱,越会激起对方折磨人的欲望。 殷明荆的目光落在对面少女的身上。 她穿着丁香色上袄,乌黑的发梳成垂髫,绑着缎带,颈间环着一簇毛绒绒的白色兔裘,一双杏眼清润明亮,正晶晶亮地望着他。 幼时他曾在宫中见过这位顾大将军的掌上明珠。 短短几次照面,依稀记得,是个又瘦又小、弱不禁风的模样。 那时候,小姑娘头上扎着小揪揪,穿着厚袄子,乖巧老实地坐在顾凛之腿上,手上捏着块奶糕吃着。 她乖顺又懂事,会甜甜地与父皇母妃道谢,连笑容的尺度都拿捏得刚好,是最讨人喜欢的那种小孩。 也很大方,被他盯得久了,会笑着拿奶糕给他,弯弯的一双眼似月牙。 殷明荆很不喜欢对方这种态度。 他为主,她是客,这奶糕本就是宫中之物,父皇恩赏,他要多少有多少,何时轮得到她来给? 他想也未想,皱眉便拍开了她的手。 11. 11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日光清莹,铺在泛着清波的茶水中央。 杯子里既没有断指,也没有泡涨的□□、蟋蟀。 瞧着像一盏普通的茶。 顾西瑗立马想到了别的可能性。 杯中既无旁的物什,那必是茶水本身有问题了! 是什么? 下毒?什么毒?会否致命? 顾西瑗心口砰砰直跳,在殷明荆沉默却压力十足的注目下,尽量平稳地端过茶盏,放至唇边,闭眼喝了下去。 东宫亲自递的帖子,整座将军府亲眼所见她踏上马车。 她还不信了,殷明荆真敢光天化日之下毫无理由将她毒杀在这皇家御苑。 垂柳拂岸,面色阴沉的太子周身拢着一层柔光,目睹她喝完了一盏茶。 顾西瑗静坐片刻,一颗心悬着,发现无事发生。 对方唇微扬,抬手又给她斟满一杯。 顾西瑗:“……&*#¥” 殷明荆:“?” 顾西瑗擦擦额角:“没事,殿下也喝。” “这是江南进献的贡茶,清幽味甘。清茶寡淡,所以先前孤特意为你加了些旁的,你可喜欢?” 他嘴角露出些恶劣的笑意。 顾西瑗眼角含泪:“殿下的心意难能可贵,是小女辜负了。” 殷明荆一脸的看穿:“你也不用哄孤高兴。这心事藏了多年,若早些告知于孤,或许便不必受这些罪。” 顾西瑗:?这是在怪她没早点告白? 不是,您刚才还一副“你高攀不上”的样子?怎么这会儿瞧着有点高兴呢? 殷明荆瞥了她一眼,继续:“不过,往后别再那般张扬了,丢人现眼。” 他脸上显出几分魅力无法阻挡的无奈,苦口婆心地劝道。 顾西瑗:“……”看不出您还挺普信。 接下来又展开了一番没有营养的对话,内容多是一个自说自话,一个极尽捧哏。 这让顾西瑗想起当年996熬夜陪老板打拼事业、用生命与时间帮老板买车买房走上人生巅峰的悲惨人生,顿感心力交瘁。 茶里似乎真没下东西,顾西瑗瞧着殷明荆喝了,便也放心大胆多饮了两盏。 还别说,贡茶当真好喝。 喝完茶,她兢兢业业又陪太子殿下绕湖走了一圈,好在殷明荆没再发癫,也没趁机推她下水。 午间,日头更盛,宫人们撑起了遮阳的伞具,在殷明荆示意下撤走了石桌上的棋盘,摆上一碟碟式样精巧的菜肴。 顾西瑗伸头一瞧,没瞧见人血内脏之类的,都是些正经菜肴,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抬头却见身着白色常服的太子执玉筷看她,脸上带着点洞察一切的笑。 难以置信。 她竟然跟疯太子相安无事地待了小半日。 也许是日头太晃,明丽的阳光跳跃在伞面,柳叶镀上金边,拂卷时微微闪耀,远处湖水波光粼粼。 用过午膳后,到了最困倦的时辰,顾西瑗有点昏昏欲睡,耳边传来殷明荆的说话声,也逐渐听不太清。 噌—— 刀剑声乍响,最初无声无息,但随着第一声惨叫,拔剑声四起,周围随行的宫人尖叫逃窜,一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与随行侍卫厮打起来。 “殿下!太子殿下救……” 引顾西瑗来此的宫人被当胸一刀,逃窜间撞翻了石桌边支撑的伞具,浑身是血地倒在太子脚下,咽了气。 顾西瑗盯住那张目眦具裂的脸,顿时睡意全无,整个人吓清醒了。 又是整蛊?类似东宫剑舞那种杀人节目? 可看殷明荆的样子,显然也吓了一跳,说明这并非他的安排。 “护、护驾!有刺客——” 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恐地高喊一声。 殷明荆脸色从未这般阴沉,他此刻又惊又怒,几乎难以置信。 这群刺客人数虽不多,却显然做足了功课,不仅精准锁定了他的行程,还提前设下了埋伏,等到这日头最盛、人人放松警惕之时,一击毙命。 此等心计,竟比毒蛇还要阴冷缜密。 琼林御苑清幽偏僻,防御十分薄弱,花树茂密,俨然适于藏身。 殷明荆选在此处,本是折中之法,既不会太过正式,叫这位大小姐恃宠而骄,也算应贵妃的意思,给予了将军府一定程度的重视。 更何况,储君出行向来封锁消息,当今朝堂与天下皆握在他一人之手,无人胆敢悖逆,因此也并未携重兵随行。 殷明荆愤怒的点在于,这是对他皇权的明晃晃的挑衅。 挡路之人早被他逐一拔除,这一群早有谋算、实力不俗的刺客到底从何而来?! 此时增派兵力,显然已来不及了。 黑衣刺客训练有素,身手如鬼魅,一刀一个砍瓜切菜似的,很快倒了一地宫人与侍卫的尸首。 小苹吓软了腿,缩成一团发抖,但那些人理也未理她,似乎不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当回事,一个个提剑往石桌这边逼近。 顾西瑗回头,不经意撞进一个黑衣银面的刺客眼中。 看身形,那是个挺拔颀长的少年。 一身夜行黑衣,宽肩窄腰,漆黑的墨发束在身后,通身杀意如刚从地狱里爬出的修罗恶鬼。 他戴着银灰色的玄铁面具,月光雕刻一般的面具冰冷,将五官遮盖。紧身黑衣裁出腰线,裸露在外的一截手腕肌肤瓷白,墨发雪肤,清冷凛冽。 漆黑如墨的发丝顺着耳鬓洒落,他提着剑,踏过遍地尸首而来,紧握剑柄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剑尖在地上一路拖行,发出令人胆寒的冷光与刃响。 顾西瑗屏住了呼吸,小腿有点发软,被对方身上那一股冰冷的压迫力震慑在原地。 玄铁面具后,少年似乎抬眸瞥了她一眼,抬手长臂一翻,便将长剑掷出—— 风驰电掣而来的剑影划过一道弧线,切下一片面料华贵的白色衣角,扎中了顾西瑗身后试图奔逃的人影。 殷明荆闷哼一声,吃痛跌在地上,从未如此狼狈。 眼见形势不妙,他本欲趁乱逃离,未想小腿飞血溅出,连带华贵的白色长袍被长剑贯穿,几乎将他钉死在泥地上。 鲜血涓涓顺着被贯穿的小腿流出,殷明荆却来不及惨叫。 不远处,那黑衣银面的少年正缓缓抽出另一把剑,对方玄铁覆面,漆黑的发丝在风中飞拂,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魂步步逼近。 他不由往后退缩,眼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你是何人?”他厉声质问,话里却有颤声,似乎便能压抑住内心的几分恐惧。 “胆敢行刺孤,是怕活得太久了?!” 少年并未回应他,冰冷面具上剜出一双漆黑的眼孔,如阎罗煞神再次举起剑,当胸朝太子刺去。 一不小心遇到刺杀现场的顾西瑗僵在一边,大气不敢出,也不敢逃跑,怕这个一剑把太子干废的刺客也给她来一刀。 直到衣摆被人抓住,猛地往后拉去——她 12. 12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顾西瑗醒来时,闻到了潮湿的雨水味。 视野慢慢变得清晰,瞳孔聚焦后,映入眼帘是一块瓦片稀疏的屋顶。上面盖着瓦砾和蓬乱茅草,缝隙里露出一点夜空,雾沉沉刚下过雨的样子。 她坐起身,动了动酸痛的肩背,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旧漏风的陌生茅屋,屋顶被雨水冲垮了一半,茅草到处铺着,地上淌着水。 她被安置在唯一干燥的地方,屋里仅有的一张老旧木桌上,垫了干燥厚实的草垫,便不太硌得慌。 眼前闪现过包围御苑的黑衣刺客,剑刃泛光,顾西瑗哆嗦了下,寒意顺着背脊爬上来,太子击在她后背的那一掌未留任何余地。 虽然早知殷明荆是什么德性,她仍在那一刻感到些为人鱼肉的愤怒和绝望。 没空生气,顾西瑗先把自己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衣裳在身上穿得好好的,除了肩上多了一道划伤,哪哪都好好的。 环顾四周,这里显然不是琼林御苑,记得晕倒前,太子拿她当人肉盾牌逃了,那么问题来了,是谁把她掳来了这里? 顾西瑗轻手轻脚跳下桌,透过茅屋破旧的门,望见沉沉的夜色里,重重山峦的轮廓。 这里竟是一座荒山! 若真是那群刺客抓的她,这里恐怕就是他们藏身的老巢,定然不会距云京太近。 旁边还有一间更大些的茅屋,屋里点着昏黄的烛光,可以看见一些走动的人影,正是那群黑衣刺客。 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抓她,都绝不能束手就擒。 就在顾西瑗打算趁夜逃走时,那间茅屋门打开,一个高挑的男子端着饭菜,往她这边走来。 顾西瑗按在粗糙门框上的手指松开,果断转身回了屋里,冷静环视茅屋一圈,目光落在破旧木桌边那把摇摇欲坠的木椅子上,有了主意。 暮色渐深,银月悬于枝梢,城外荒山重峦叠嶂,缭绕的山雾被清冷月辉驱散。 绿叶苍翠的高大树枝上坐着一名少年,一袭紧身夜行黑衣比暮色更深沉。 他的肤色极白,眉眼昳丽柔美,长长的墨发如光滑黑缎,沿劲瘦的腰背垂下,发尾铺至枝梢。 一把长剑与银灰色的玄铁面具放在少年身侧,照着月光幽冷神秘。 失去面具遮盖的少年眼缀泪痣,五官柔媚,盛世姿容不带半分人世烟火气,更似山间鬼魅妖灵,在月光下有着寒山岫玉一般的清冷易碎。 从这根树枝的角度,刚好能望见重峦叠翠的半山腰一大一小两间茅屋,掩盖在烟云青山下,是一处天然的庇护所。 这会儿差不多该醒了。 他看着弘遂端晚膳进了茅屋,不由想到将军府的小厨房,千奇百怪的小膳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千娇百宠的大小姐一向挑嘴,怕是吃不惯这山野饭食,要遭些罪了。 思及于此,他挑眉,弯了弯唇角,不便靠近只能脑补了些画面。 很快,下方茅屋里传出了尖叫声—— 是弘遂的声音。 他一个大男人,竟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还此起彼伏的。 话说弘遂刚踏进茅屋,一眼看去,木桌上昏睡的将军府大小姐不见了。 没等他回身去找,一记又狠又重的挥击从后颈传来,可惜欠缺了几分力气,没将他打晕,倒是打得他眼里迸出火星,一屁股跌下去坐着,人都懵了,饭也洒了满地。 顾西瑗藏在门后,手里攥着一根老旧的木棍,见一击无用,接连又是几棍重重往他身上招呼,打得弘遂嗷嗷直叫,抱头鼠窜。 “救、救命,杀人啦——” 他的惨叫声引来了隔壁屋的同僚,一群黑衣男人提剑赶来,先是惊讶,随即被这场面逗得哄堂大笑。 顾西瑗扔了木棍,刚冲出门正撞见一群大笑的刺客,脸都吓白了。 她紧抿住唇,不管不顾撒丫子往外奔,后领子被人揪住,拎小鸡崽般把她提了回去。 屋内。 鼻青脸肿的弘遂用手帕擦脸上的血,他有点脑震荡,脑瓜子嗡嗡的。 一群穿黑色紧身衣的汉子收了刀进屋,都在笑话他,几盏烛台放在桌上,照亮了茅草堆上挣扎的女孩儿。 她穿一身丁香色短袄,裙衫覆着彩光辉映的鲛纱,繁复精美的刺绣攀在昂贵布料上,腕戴上好玉镯,一看便是云京皇城最金尊玉贵的世家小姐。 “这小丫头应当能卖不少银子。”有人不由眼馋。 光她那通身行头,便能供他们这群人吃上一年的饱饭,换上一批最锋利的刀剑。 何况蜜罐子里泡大的贵家小姐,一看就没受过半分委屈,细皮嫩肉,长得也算水灵,反正是狗太子的女人,若发卖了,又是一笔经费不是? 弘遂放下擦脸的手,呵斥:“大点声,让那位听见,有你的好果子吃。” 瞬间没人吱声了。 顾西瑗显然听懂了这话,坐在茅草堆上奋力踢了踢被麻绳松松绑住的脚踝,怒目相视。 太他妈倒霉了。 为了迎合太子的喜好,她今日把最华丽昂贵的家当全穿身上了,谁能料到在皇家御苑还能遇到刺客?好歹是一国储君,该死的殷明荆居然扔下她自己逃了,还被掳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山上。 “你瞪我做什么?”弘遂没好气,忍不住嘟囔,“东宫果真没一个善茬,太子已经够变态的了,就连他的太子妃也这般凶悍!” 周围便又起了些笑声。 顾西瑗双眸锃亮:“直说吧,你们抓我想做什么?要杀要剐,先让你们领头的过来见我。” 她想起昏迷前那个戴银灰色面具的黑衣少年,面对太子人狠话不多,瞧着像是这伙人的头头。 他明明可以一剑将她和殷明荆捅个对穿,却在关键时刻放过了她,想来有几分良心。 弘遂顿了下,一本正经:“我们主上忙着呢,凭你还没资格见他。” 拜托,那位要是敢自己来,还派他来做什么? 平白挨这顿打,他真是后悔接了这烫手山芋。 “哦?”顾西瑗讽道,“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当缩头乌龟?” 此话一出,茅屋里群情愤慨。 弘遂眯了眯眼,走上前来,弯腰盯住这位唇舌锋利的将军府大小姐,故作凶恶道: “废话不多说了,放你走可以。但你不能回云京,也不能再回将军府了。” “至于今后去哪儿,你自己考虑,我们会护送你安全抵达,也会给你一笔银子安置。” 顾西瑗愣了下。 弘遂见她似被唬住,才觉找回场子,循循善诱:“若是答应,我即刻给你松绑。” 她想了想,乖乖点头。 弘遂松了一口气,满意地蹲下身,伸手去解大小姐身上的绳索。 就见顾西瑗清亮的眼底戾气一现,突然埋头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背,同时腰部发力、像一只蹬鹰的兔子高高抬起双膝,狠狠踹向他底盘! 弘遂:……卧槽? “啊啊啊——” 惨叫声这回贯穿了云霄,茅屋里的汉子们惊诧地看着弘遂这高高大大一男子,在个小姑娘手里二次吃瘪,顿时又爆出大笑。 顾西瑗下口之狠,死咬不放,浓郁的血腥味已经溢满唇齿,她满眼戾气,俨然是搏命的架势。 弘遂被她咬住不放,他头上血还没擦干净,被咬住的手背已经鲜血淋漓,下身挨了一击人都快废了,眼泪汪汪哀嚎连连。 黑衣刺客们目睹他的惨状,赶紧围上来,放了几句狠话试图让这大小姐松嘴,没起到作用,对方反而咬得更紧了。 “别别… 13. 13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殷明垠擦净了顾西瑗唇上的血,又给她松了绑。 少女一双杏眼微眯,伸手就来抢他的面具。 她的动作很快,手腕刚解去麻绳,就朝他发动了突袭。 面对面的距离,得手概率很高。 但少年显然早有防备,稍一偏头,颊边墨色的发丝微扬,就优雅地躲过了她的手。 她抿唇不甘,又试了两次,依然没能得逞。 “……”殷明垠默默后退一步,站定,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银灰色的玄铁面具上一双眼孔,露出他颇为无奈的神情。 “你就是六皇子?”顾西瑗拂去衣裙沾上的枯草,悠悠开口。 她开口即王炸,吓得一边擦药的弘遂脸色骤变。 “……”殷明垠睫羽垂落,默了默,扬唇道,“你知道我?” 弘遂捂脸:啊?就这么承认了?啊?您不挣扎一下吗? “不难猜到。”顾西瑗道,“能从太子手里脱逃生天的,宫里宫外唯你一人,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礼貌地颌首,承下这份夸奖:“小姐谬赞。” “既是聪明人,你肯定也瞧出来了,太子对我毫无留恋,”顾西瑗说话直白,“无论你们在打什么主意,都是无用的。” “既然无用,不如放我回去,也算给自己积点功德,减少些杀孽。” “杀孽?”隔着面具,他似乎轻笑了下,“太子手里鲜血人命万千,怎不见小姐嫌弃过半点?” 柳叶微拂的御苑湖畔,少女一双杏眼清亮,粉面桃腮,扳着手指当面细数心上人的优点。 纵是殷明荆那般阴戾多疑之人,也听得红了脸。 他藏身于枝叶繁茂的御苑树林,听完了全程,眉越皱越紧,只觉可笑至极。 “太子是储君,你是反贼,”顾西瑗苦口婆心,“他变态又不是第一天了,你跟他比什么?” 殷明垠:“……” 话里话外,全是偏爱。 拎不清的蠢女人。 他嗓音冷下来:“放你走可以,别再回云京。” 顾西瑗瞪大眼:“凭什么?” “凭你人在我手里。” “……” 殷明垠见她不吭声了,坐在茅草堆上一脸的不乐意,垂眸稍稍理了下有些不受控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些:“就这么想回去?非要死在他手里才甘心?” 一次又一次,聪明人懂得见好就收,她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既知太子对你无意,便该自寻退路。今日你在此,正好假死脱生,从此海阔天空,再不必被一桩婚约绑缚。” 顾西瑗听他说完,气笑了:“我退不退婚,回哪里去,关你何事?管得真宽,满身爹味。” 突然被一通输出的殷明垠顿了下,默默抬手轻嗅腕口,没闻到她说的什么味道。 他放下手,眉皱得像个管女儿的老父亲,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那桀骜不驯的少女:“……你就这么喜欢他?命也不要了吗?” “上次……”他顿了下,生生改口,“今日太子拿你抵命,若我的剑再快一些,你以为你还有命在这里跟我吵?” 一走了之的机会难得,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我家在云京,凭什么不能回去?就算要退婚,也该我自己拿主意!你一个……” 顾西瑗穿越以来头一次遇到古代版太平洋警察,觉得他太好笑了:“你一个刺杀储君的反贼,我不告发你已经很善良了,未免管得太宽!” 弘遂见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只感到震惊又无语。 殿下今天的话比平常小半月还多,居然还能跟个小女子吵起来,殷明荆的太子妃果真不同凡响啊! 他只好上前劝架,这个家还得靠他。 “其实,我觉得吧……” 他扭头看殷明垠,觉得他面具后那张脸都气冒烟了:“殿下,人姑娘说得没错,确实不关咱的事啊……” 本以为殿下抓这大小姐是用来威胁太子的,结果又想给银子又想护送,赔钱买卖,他当时就觉得不妥! 奈何殿下就跟着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听,一门心思不让这顾家大小姐回京,他都怀疑他没杀着太子,气得狠了才非要拆人家姻缘。 更何况,他们处心积虑潜伏进将军府为的是什么?殿下整天穿个裙子给人当奶娘为的是什么?难道是喜欢吗?闲着没事干吗? 不还是杀太子嘛! 顾家大小姐若不回去,将军府跟东宫的婚约黄了,一切都白搭!再想要对太子下手,那将是地狱级难度。 弘遂忧心忡忡,觉得自家殿下妙计频出的聪明脑瓜出了大问题。 “闭嘴!”对方冰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弘遂把嘴缝上了,默默挪回原来的地方,远离战场。 “你吼什么?”顾西瑗总觉得对方在指桑骂槐,一通火气其实是冲着她。于是眉毛一挑,叉起腰大有继续吵的架势。 殷明垠扫了她一眼,转身跨了出去,把茅屋的门砸得快塌下来。 她眼睛一亮,以胜利者的姿态追了几步,试着叫嚣:“没什么事的话,那我走了?” “你放心,我回去后什么都不会往外说!” 月色如银纱,铺落在茅屋外的地面和枝梢,柔柔亮亮,远处黛色山峦起伏,雾气里有萤火虫翩飞。 许久后,夜色里才有一道冰冰凉凉的声音传来:“随便你。” “好耶!”顾西瑗跳起来,跟不打不相识又突然变成同盟的弘遂击了一掌,两人都一脸兴奋,终于战胜了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古板。 “再也不见~”顾西瑗跟盟友挥手道别,钻进夜色里便如游鱼入水,没了踪影。 弘遂在原地站了会儿,犹豫要不要跟上去。 若按殿下的意思,定是要护送顾家大小姐下山的,但是他都工伤挂彩了耶,要不换个人薅吧,偶尔歇歇他的命也是命…… 就在他碎碎念的时候,月光下一道影子轻飘飘掠过头顶,漆黑的袍角被夜风鼓起,月下似舞动的阴影。 那人去而复返,静静消失在了曳动的枝桠上。 一个小小的影子掉下来,弘遂抬手精准接住。 凉沁沁的小玉瓶系着璎珞,拧开一闻,竟是顾氏将军府特制的上好金疮药。 弘遂自知这金疮药的含金量,六殿下那一身伤就是顾家大小姐凭着这药生生给养好,平时想闻一下都不给,如今竟送给了他,好感动哦! 14. 14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顾西瑗抬头看去,正见身穿夜行衣的一男一女如幽影自林间现身。 二人是一对双胞胎,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少女眼尾一块胎记,如赤色蝶翼展开,眉眼英气;少年清秀内敛,左眼一道伤疤拉至眼下,眼球泛白,竟是瞎了半只眼。 此时二人踩着窸窸窣窣的落叶,上前恭敬跪至她面前。 “我等来迟,请主上恕罪。” 顾西瑗将弹弓藏回袖子里,上前将二人搀起:“已比我想象的快了,怎么找到这儿的?” “太子遇刺的消息传回京中,将军府震怒,我二人左右等不到主上,便自行循着御苑中的痕迹追来。行至山下被雾瘴所困,方才闻得吠声才赶过来……” 红绡双眸泛红:“主上受苦了。” 青鸾银白色的左眼爬着疤痕,漆黑右眼盯着少女一身狼狈,攥紧了剑沉声:“何人所为?” 林间落叶卷地,影随光动,远处高大的树梢上,一片叶正飘然落下。 青鸾紧盯着那根树梢,先前树上的人影已消失了。 “无碍。”顾西瑗回头望了一眼,“不是什么坏人,随他去吧。” * 东宫。 沾满血的白纱布拖在地上,一层又一层。 跪伺的太医手直哆嗦,恭恭敬敬拆下太子腿上的纱布,又裹上一层干净的,大气不敢出,生怕弄痛了对方,招来杀身之祸。 殷明荆脸色煞白,汗湿的发丝紧黏在鬓边,靠在坐榻上,兀自忍痛。 他几乎丢了半条命在那座城郊御苑。 如今腿上一个血窟窿,生生被剑捅穿,伤到了筋骨,连下榻也不得,怕要养上好一段时日。 缪贵妃早先已来哭过了,两眼肿成了核桃,边哭边骂,将那些刺客骂了个狗血淋头,闹得殷明荆头痛欲裂,随便扯个理由速速给她打发走。 桑梓端着药盏进来,送至太子手中,屏退了太医和下人。 “……”榻上鬓发散乱的太子慢慢支起身,接过碗盏。 他盯着手中浓黑的汤面,汗湿的长发如蛛丝垂下,突然便抬手砸了药碗,浓墨般的汤药和着瓷片碎了一地—— “殿、殿下息怒!” 桑梓一惊,当即与殿内侍奉的宫人一道跪下,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殿下许久未发这么大的火了,可见这次遭了多大的罪。 殷明荆睁着阴鸷的眼,不知在想什么,良久煞白的脸上一双黢黑眼珠转过来:“……还是没找着?” 桑梓愣了下:“您是说,顾家大小姐?” “奴已派人将那御苑翻了个底朝天,城郊也全搜了一遍。琼林御苑尸横遍野,除了您,生还的唯有将军府的侍婢,据她所说……” 他揣摩着太子神态,话里抖了下,双袖触地,颤巍巍磕下头去:“顾家大小姐怕是……已被贼人掳走,凶多吉少了。” 落入那样一伙穷凶极恶的贼寇手里,死只怕是个最好的下场。 好在殿下并不喜这位将军府小姐,先前还为退婚一事颇为头疼,使了些手段,如此一来倒是正好,虽免不了被陛下苛责,总归事出有因,不能全怪在太子殿下头上。 但殷明荆的脸色阴沉到令他感到陌生。 桑梓自小服侍三殿下,最懂他的心思。 人命、财帛在他眼里,都如齑粉随风而散,这世上他在乎的唯有贵妃,连与陛下骨肉亲情也尚且真真假假,权术掺杂,难言几分真心。 宫内宫外,挡路之人尽数肃清,连亲兄弟也从不手软,这才一步步走到辉煌显赫的今日。 “顾家大小姐以性命为殿下挡灾,当是她的荣幸,想来定能投个好胎。” 他觉察出自家主子积郁的心情,好言劝道。 殷明荆睫毛一颤,竟是笑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眯了眯眼,慢慢坐正了些,沉声:“你说得对。” 能替他去死,那是她的荣幸。 但胸口淤堵的戾气散之不去,眼前总有画面闪动,先是幼时拿奶糕给他的瘦弱女孩,再是如东珠莹润光洁的豆蔻少女。 那日湖畔柳叶微拂,少女的脸颊粉嫩,暖阳照耀下可见薄薄细细的绒毛。 她穿着丁香色的短袄,白色长裙布着光彩流丽的鲛纱,珍珠发钗嵌缀于乌黑发髻,说话间小巧圆润的珠玉微微摇曳,娇俏灵动。 通身打扮从颜色到式样,乃至说话的语调长短,樱唇边微笑的弧度,都奇异地令他瞧着顺眼。 那一双杏眼澄明如落满星辰的湖水,明艳鲜活,她掰着指头一件一件,如数家珍般述说他的优点,没脸没皮像极了他想象中她在皇城下大雨中告白的样子。 殷明荆在那双眼里清楚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那个女孩满眼都是他。 他甚至还没记住她的名字,只知姓顾,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一个他很想试着踩进泥里欺负、却意外的很有韧劲儿的姑娘。 现在她像一只蝼蚁一样死了,或者比死更惨,也许过不了多久,他的人就会带回来一具碎裂的尸体。 殷明荆自认从不在乎人命,却头一次有点惧怕某人的尸身。 怕看见那身丁香色的衣裙被人撕烂,珠玉叮咛的发钗断裂,珍珠蒙尘滚落一地;怕那双只注视他一人的眼睛光芒熄灭,所有星辰被打捞起,变得和过去那些灰暗无趣的死人一样。 桑梓心下犯怵,看见床榻上一语不发的太子浑身阴戾不降反升,他脸色煞白,胸中像憋着滔天的怒意,又抓起一只茶盏重重砸了出去。 砰—— 滚茶水泼开,接连几只茶盏碎了遍地,碎片割伤了跪地的宫人,无人胆敢动弹。 殷明荆长发凌乱铺了一床,喉咙里发出了歇斯底里的低吼,一字一字嚼碎咬烂,听来令人胆寒: “殷……明垠——” 桑梓一怔,听见那个名字时头皮微麻,随即反应过来。 可怎会是六殿下? 那个冷宫里长大、从未念书习武、早被养成废人的六殿下? 那日他落入湖中,侥幸逃脱,一个大字不识、手无寸铁的莽夫,就算留了一丝心气想报仇,连逃命都顾不上,他哪里来的消息和人手谋划出这一场刺杀? “殷明垠,是他……”殷明荆伏于床榻上,动弹不能犹如一头负伤的困兽,近乎歇斯底里,“一定是他……” “孤小瞧了他,万不该把他留到最后……!” 致使这条疯狗,竟害他弄丢了自己的东西。 待有一日他腿伤痊愈, 15. 15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侍卫被打得懵了,正欲发火,抬头见来人一身紫色宫装绸袍,脸色一变,顿时诚惶诚恐退到一边:“公、公公怎的又来了?” 顾西瑗认出来,来人居然是东宫的宦者,这身衣裳很是眼熟。 宦者手里毕恭毕敬捧着一卷画,匆匆上前先与她行了一礼,眼角眉梢的喜悦格外真实,竟有种世界不用毁灭了的激动,若不是旁人在,估计会感动到哭出来。 他行完礼,转向那几个侍卫,眉毛一挑,指着鼻子狠骂道: “没眼力见的东西!太子妃你们也敢拦,若被殿下知晓,你们有几颗脑袋够砍?!” 几个侍卫脸色大变,哆嗦跪了下去,有人竟当场吓尿了。 最真实的恐惧和颤抖,足以彰显东宫那位在民间堪称恐怖的威慑力。 空气中漫开尿骚味,周围百姓指指点点,顾西瑗皱眉,被东宫派来的宦者毕恭毕敬迎进了云京皇城。 她回头瞥去一眼。 从太子的人出现那一刻,红绡和青鸾就如晴天下的阴影消失在了人群中。 就像他们从未出现过。 “大小姐无事,可真是太好了。”小太监抹了把泪,“太子殿下惦记着您呢,我等腿都要跑折了,可算苍天庇佑!” 顾西瑗瞧了他一眼,看起来不像演的,但这话里估计水分不少。 惦记? 不是殷明荆亲手把她推出去挡剑,又亲自把她丢下的么? 这会儿来装什么好人。 “公公如何认出我的?”她之前并未与这位宦者见过。 “太子殿下原是让我等城内城外各处搜寻大小姐下落,后来想着,这般等待也太煎熬,便绘制了这幅画像,让小的来城门口蹲着,万一大小姐回来了,也好接应着!” 小太监眉开眼笑的,瞧着喜气,不等她开口,毕恭毕敬将手里一卷画像递来。 顾西瑗展开一看,熟悉的儿童简笔画风。 但比起六皇子那张,明显要精细许多,从衣裙图样到珍珠发钗,样样跃然纸上。 尤其这张脸,画得与她非常之像,微笑的弧度不正是她假笑的样子。 顾西瑗:“……” 与六皇子的通缉令上大刀阔斧、墨迹深重,一看就苦大仇深不同。 这幅画笔触细腻,细节面面俱到,正常人一见她马上就能认出来的程度,画完这么一幅估计得费点功夫。 太子的画工还真是突飞猛进。 她把画像扔回小太监手里,对方诚惶诚恐地接住,小心翼翼卷起来收好,对着她笑出八颗牙:“奴这就回去复命了,大小姐……可要前去一见?殿下定会高兴!” 那少女却自顾自往前走,顶着歪了的发髻,背影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冷淡。 小太监便一手拿画,一手牵马,沿街巴巴跟着。 直到她扭过头来,樱唇微扬,不疾不徐:“那就让他……” “等、着。” 最后两字,她咬碎了吐出。 * 顾西瑗回了将军府,如意料中的,一片哭天抢地。 “小姐呜哇哇哇!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苹扑上来,主仆俩抱着蹦了几蹦,小丫鬟们也哭啼啼跑上前,一群小姑娘抱成一团哭得直哆嗦。 顾西瑗从小苹口中得知,顾大将军自知晓太子遇刺、她被刺客掳走,勃然大怒,已去东宫闹了一通,与太子当面锣对面鼓。 顾西瑗:完了。 小苹又说:“但少将军说,太子殿下没说什么,还跟爹爹保证,定会将小姐寻回来,让他先回府等消息。” 顾西瑗:??? 这脾气也突飞猛进啊。 “然后小姐就回来了!这真是天意!”小苹眉开眼笑。 顾西瑗:…… 不是天意。 是她的命硬。 更非运气,不过数年的筹划得当罢了。 少了中间任何一环,她今日都没法全须全尾站在这里。 这边刚抱着哭完,那边父兄二人已从书房奔出,难得仪态尽失。 先是将她从头到脚反反复复地打量,见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儿,顾长意高高大大一男儿捂住口鼻,眼尾湿漉一片。 “哥,憋住。”她上前去,嘴上调笑,拉着兄长的手摇了摇,也忍不住吸了下鼻子。 顾长意被她气得一呛,眼尾红红的,还真憋回去了,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眉心:“没良心的臭丫头,你可知我们多担心!” “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我有福星照着呢!”她宽慰道,抬眸看见兄长身后的高大男人,眼也红了,“爹爹。” 顾凛之明显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此时,他只伸手抚顺了顾西瑗有些凌乱的鬓发,那常年提枪拿剑的大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回来了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顾西瑗红着眼抬头,恍然发现,她向来英武不凡的爹爹,就在她失踪这短短时日,竟像是苍老憔悴了许多。 “女儿……女儿再也不会让爹爹,还有兄长担忧了。”她话一出口,便是哽咽。 顾长意叹了一声,顾凛之点头应了,抬手拭去爱女眼角泪珠,轻拍了拍她的肩,叮嘱小苹好生照顾小姐,等歇息好了,一家人再从长计议。 顾西瑗回到自己的小院,褪去裙衫卸去钗环,泡了个暖热舒服的花瓣澡,一身清爽爬上床钻进褥子里,望着栀子色团花纹的顶帐,还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小苹替她放下半边帐幔,便退出去了。 隔着轻薄朦胧的一层窗纸,院外盈盈日光跳跃在窗格上,寝房外传来鸟雀的啾啼声。 顾西瑗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这两日的事,好似多复盘几次,就能避免再度发生。 房间里有人。 “阿薯……”她动了动唇,“是你么?” 她试着向帐子外伸出手去。 寝房里一片静默,良久,才有一道人影慢慢上前,停在她的寝榻前。 女子穿白色上襦,赤红色的裙袍洒落,腰身纤细而修长,缎子一般的墨色长发垂入腰下,发梢微拂,染上了瑰艳金色。 他站的地方,与顾西瑗的床榻有一段距离。 光线投落在地,好似烫金的边缘线,一线之隔,更似天堑。 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顾西瑗固执地向她伸着手。 良久,修长瓷白的手指迟疑,伸过来牵住了她,阿薯似乎轻叹了一声,微敛裙袍,俯身靠近过来。 顾西瑗拉她坐下,抬起脸,眼睛有点红红的:“你怎么不说话?” 她一回府,小丫鬟们抱着她又哭又笑,只有阿薯,她好似比平常还冷清,似乎躲着她,不肯靠近过来。 顾西瑗抽抽鼻子,有些委屈。 她好委屈。 这么想着,便伸开白生生两条藕节似的手臂,她眼巴巴:“你怎么不抱我?” “ 16. 16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你是说,刺客是六皇子的人?”顾凛之手中银筷微顿。 晚膳在正厅吃,父女三人围坐一桌,顾长意一听这话,神色微变屏退了下人。 顾西瑗细嚼慢咽,正舀起一勺油光鲜亮的红枣乳鸽汤,边吹边点点头。 “难怪。”就见自家老爹面色微凝,自言自语了一句。 顾西瑗:什么叫“难怪”? 顾凛之回神,捞起汤盅里一整只鲜炖乳鸽放进她碗里,淡淡一笑:“爹爹的意思是,皇子毕竟知书达礼,不似寻常恶贼凶悍,难怪我们家瑗儿能平平安安回来。” 顾西瑗不喜这话,说得像靠六皇子怜悯她才能回来一样。 她明明是靠自己的,对方都不让她回云京呢! “您怎知人家知书达礼?”顾西瑗奇怪问道,“爹爹,您认识六皇子?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起银灰色的玄铁面具,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少年瞧着冷肃,乍一看有点吓人。 但唠唠叨叨不许她回云京时的样子,磕磕巴巴跟她吵架时的样子,有点憋屈,有点可怜,还有点怪异的好笑。 身为陌生人东管西管的,爹味又没边界感,怎么看都跟“知书达礼”沾不上边。 顾凛之摇头:“六皇子身世特殊,爹爹不曾与他相识。” 顾西瑗越发好奇:“那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宫中连一张画像都没有,还得太子亲手来画通缉令?” …… 凤瑶台。 缪贵妃抬手掀翻了装盛果酿的青玉杯盏,珍贵的西域贡果所制果酿随着青玉碎瓷淌了一地,端杯盏的宫婢手里一空,诚惶诚恐跪下去。 “殷明垠那个小孽障,居然敢行刺太子,他是要造反了!”绯色指甲艳丽如牡丹,缪贵妃仍不解气,一掌拍在桌上,狠狠骂道,“本宫真该早些掐死了他,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跟储君作对!” 跪伏在地的宫婢莫名被踹了一脚,往前爬了两步惶恐道:“贵、贵妃娘娘仁德,是对方不知好歹。” 缪贵妃睨了她一眼,冷笑:“仁德?” “你懂什么。”她“嗤”了一声,美艳的脸庞分明在笑,眼底阴翳却深重如云,“若不是皇后母子多管闲事,本宫早将那小孽种千刀万剐了,还由得他苟活至今?” “当年他‘母妃’干出那等荒唐事,整个皇室险些颜面丢尽。陛下没杀了他,任他在那冷宫像棵杂草长到如今,全凭文鸢那一句‘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 缪贵妃在宫婢奉来的清水中净了手,挑起果盘里一颗圆润剔透的紫葡萄剥去薄皮,将莹润透明的果肉放入口中。 她捻着兰花指,剥皮吃葡萄,眯了眯眼,像忆起久远的往事。 “当年那狐媚贱人也不只踩在本宫一人头上,偏偏文鸢母子假慈悲,要做好人,倒显得本宫斤斤计较了。” “可惜,一次次在陛下雷区上做文章,得了好名声,却失了君恩圣宠,这才叫‘得不偿失’。” …… “如今宫中最得宠之人,当属贵妃缪氏。她女奴出身,无庞大的家族助力,十数年宠冠六宫,振兴家族、夺储君之位,也算颇有手段。” 顾凛之难得与儿女讲这些宫中旧事,今日爱女失而复得,心中慰藉,才多说两句。 “但十数年前,并非如此。”顾凛之银筷夹起滑嫩虾肉,放入顾西瑗碗中,“当年宫中还有一位‘景妃’,最得陛下宠爱,后来生下一位小皇子,便撒手人寰。” 顾长意盯着自家老爹这银筷跟跳舞似的,在碗盘里快速夹走虾肉、乳鸽、雪蛤,也试着递了递碗。 对方顿了下,不偏不倚,继续将菜往顾西瑗碗里放。 他看了看妹妹碗里堆成的小山,顾凛之正绞尽脑汁地继续往上叠,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空空如也,默默拿过汤匙,给自己盛了一碗乳鸽汤,鲜香的肉汤里漂一颗大红枣,鲜美好看。 顾凛之筷子伸过来,夹走他汤里那颗大红枣,放进顾西瑗碗里。 顾长意:“……”这饭没法吃了。 顾西瑗忍不住笑出声,叹了一声,快速给他夹去几颗虾仁讨饶:“所以,这个小皇子就是六皇子?可既然他母妃最得陛下宠爱,怎会沦落至如今呢?” “你兄长少吃一顿饿不死,你此番受了惊吓,自己身子要紧。”顾凛之瞥了一眼这兄妹俩,顾长意立即可怜兮兮埋下头,自顾自扒饭,抱着碗生怕他把最后几颗虾仁也夹走了。 顾凛之搁下银筷,继续道:“瑗儿,陛下这些年待你如何?” 顾西瑗点点头:“陛下待我极好,恩赏信重,虽无血脉相连,胜似亲人长辈。” “既如此,他此生痛极之事,你还是不知为好。”顾凛之颌首,复又执起银筷,“你只需知道,六皇子的母妃犯了大错,陛下见到这个孩子就会犯病,因此这么多年,宫中无人敢提‘六皇子’。” 顾西瑗眸色微闪,咬住银筷,也不再追问了。 * 自家老爹话说一半,吊人胃口,顾西瑗自没那么老实,她转头就去金华楼找了缪寅。 “小主子这次又对六皇子感兴趣了?”化名“李寅”的男人刚啃完蹄膀,一副“我懂”的样子,优哉游哉感慨,“宫中诸位皇子芝兰玉树,也不怪云京城的姑娘们一向五迷三道,当年找我卜算皇子行程、喜好的也不在少数。” “可小主子不是最喜太子么?怎的今日变了口味?”他似笑非笑,“听闻近来六皇子刺杀太子未遂,京中已传开了,小主子对他感兴趣,也是常事。” 顾西瑗薄纱掩面,淡淡道:“该先生知晓的,我自会告知。不该知道的,莫要多问。” 缪寅颌首:“江湖规矩,我自懂得。开个玩笑,小主子莫怪。” 他坐正了些,在清水中净了手,改作持筷夹菜:“如小主子所说,当年宫中景妃容颜绝世,堪当倾国之色,陛下奉为掌上白月光、心头朱砂痣。” “可惜红颜易逝,景妃产下一子,便撒手人寰,陛下也从此郁郁寡欢,这些年病痛交缠,唯有缪贵妃陪伴在侧。” “可当年情真意切的盛宠,怎的人死之后,这些年只闻宫中贵妃,再无景妃之名呢?”< 17. 17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舞台上,丝竹之音绵绵如雨。 鼻尖生有小痣的舞姬妩媚倾城,长袖婉约,身如蒲柳。 酒楼栏杆边,缪寅俯瞰歌舞,神色莫测: “有些难以生育的世家大族,便背地里买来芪月人,若能挑得女子最好,但一个芪月族少女极为珍贵、价值连城,一些人便会退而求其次,选择男子。” “他们是见不得光的,锁在暗室,往往生下孩子就会被秘密处死。孩子由主母抱走养育,对自己的来历终其一生不得而知。” 顾西瑗越听脸色越难看,不由抿紧了唇瓣,手指隐隐扣进掌心。 这简直……骇人听闻。 “后来,芪月族后嗣凋零,逐渐被世人遗忘。偶有幸存者,也藏匿偷生,世间再难见一二。” 缪寅叹了一声,缓缓道:“显然,景妃的身份陛下并不知晓,否则也不会落下一生的心病。” “小主子想要听六皇子的身世,在下讲完了。” 一曲舞毕,华糜舞台上的乐姬巧笑嫣然、款款谢幕,酒楼上欢声鼓舞雷动。 顾西瑗看了会儿舞台上如花朵娇艳的少女,转身出了金华楼,驱车回将军府。 * 东宫的召请递来第三趟时,顾西瑗正宅在小院里,张口衔去阿薯喂来的樱桃。 红润润的樱桃沁甜,正是食用的季节。 宫里赏赐下来的皇家贡品级果子,十分珍贵,将军府向来是第一遭。只是今年,东宫额外送了许多。 顾西瑗在府里摊了几天,吃樱桃吃了个爽。就算是讨厌鬼送来的东西,好吃就行。 她吃掉了樱桃肉,便有一只白皙的手掌懂事地伸来,接过樱桃核。 阿薯一身雪青色裙袍,坐在大小姐身边,低头剥去毛茸茸的一层桃子皮。 将桃肉切成小块,泡进透明杯盏的糖水里,顾西瑗吩咐了,待会儿要做成叫“桃桃乌龙”的饮子,清爽解腻,最是适合春天。 初春风挟着暖意,他低眸摆弄着活计,偶尔看一眼软榻上懒洋洋趴着的少女,适时伸手去接她嘴里的樱桃核。 对方也不客气,低头就将小巧的果核吐在他手心,又将话本子翻过一页,如花瓣散在榻上的襦裙下,一双藕节似的小腿悠然摇摆。 初春的太阳暖暖的,风轻轻的,金色的辉光穿透枫树,铺在少女层层叠叠的裙摆上。此情此景,即便无话,也惬意安宁。 “樱桃虽好,莫要贪食。” 顾西瑗放下话本子,抬头正见顾大将军往院里来,眼睛一亮:“爹爹怎么来了?” 顾凛之走进闺女的小院,第一眼落在小榻边的侍女身上。 见他低着头在一边默默剥桃,不由讶异:“……” 顾凛之难得说话弯弯绕绕,话了一圈家常,才试着道:“太子的诏令已是第三趟了,前两次,爹爹以你受惊休养为由,已拒了两回。今次……” 顾西瑗点头:“自然要去。”风水轮流转,难得她有机会晾一晾对方,见好就收。 顾凛之显然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些笑意,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爹爹此前面见太子,深觉殿下与以往大不相同,对你很是关心。” 瑗儿的心意得到了回应,他这个当爹的虽不看好这婚事,也打心底里为女儿高兴。 若真两情相悦,也是一番良缘。 顾西瑗看了自家老爹一眼。 您哪是“面见”太子,那不是怒闯东宫、兴师问罪去的么? 要是她老爹知道太子那日在御苑干了些什么,指不定会直接提枪杀进东宫去。 顾西瑗把嘴缝严,还敲打了小苹。 简单收整过后,她换了身素雅白色襦裙,化了淡妆,捻了块手帕。 刚到府门前,就见东宫的马车已停在了那里,玉帘垂落,威严华糜,引得百姓交头接耳。 马车边,几位紫衣宦者正恭敬地与她颌首。 顾西瑗:“……”怪不得她老爹亲自来问,太子这阵仗哪是请人,跟绑匪似的。 顾西瑗坐上马车,却未驶向东宫,而是改道去了缪贵妃的凤瑶台。 她在宫人牵引下走过亭台楼阁,远远的,看见莲池边坐着缪贵妃与太子殷明荆。 春意正盛,莲池衰颓之景已尽消了,一扇扇碧色莲叶伸出水面,擎起小伞,露珠在太阳下闪耀,风吹皱湖面,碧浪迭起。 “瞧瞧这小脸儿,都憔悴了。”缪贵妃热切地搀她坐下,又用眼神示意太子让位。 殷明荆也未多言,起身让顾西瑗坐到他和贵妃中间,自己在旁边落座。 “能再见到贵妃,乃小女之幸。”顾西瑗说着,眸底便有水色漫上来,不由拿巾帕轻拭眼角。 她穿一身素白襦裙,面带病容,说话间泫然欲泣,俨然是大病初愈、吓破了胆的样子。看得缪贵妃直心疼,一个劲儿宽慰,恨不得搂着哭一场。 被美妇人抱住的顾西瑗顿了顿,只好很给面子地陪贵妃挤出几滴泪。 她瞄了一眼坐在哭哭啼啼的她俩旁边的太子殷明荆,他一声未吭,丝毫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道目光看过来,她掩面移开眼,挤出好大一滴泪。 “瑗儿啊,你一个小女子,是如何逃回来的?老六那个不知轻重的小畜生,可有欺负了你?”缪贵妃演够了,擦去泪,斟满一杯花茶递到顾西瑗手边,柔声问道。 来了,这趟召请的真正目的。 顾西瑗心里门儿清,面上接过花茶,道了声谢:“谢贵妃关怀。贼寇凶狠,瑗儿此番死里逃生,虽只受了些小伤,到底辜负了贵妃与殿下美意。” 这话一出,缪贵妃脸色微变,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追问道:“何出此言,伤在了何处?” 顾西瑗未答,秀眉一皱,便掩面啜泣起来。 缪贵妃心里那块石头重重沉到了底。 近些日,太子御苑遇刺、未过门的太子妃被六皇子掳掠的消息传遍了云京。 一群穷凶极恶的刺客,一个痛恨皇兄的反贼,这位失踪的太子妃在这些人手里一天一夜,很难想象发生过什么,各种各样的传言已如滔天洪水,说她清白已失。 顾西瑗在来的路上就想得通透了。 对于缪氏、东宫与太子,她一直采取顺从、回旋的态度,因为鸡蛋碰石头只能是个粉身碎骨。但如今恰是个绝妙的机会,可以不伤筋动骨地推拒这门婚事。 皇家最看重颜面,而她不在乎,也根本不想跟任何人成亲,这辈子守着家人自由自在过完挺好的,此番便不如顺水推舟。 顾西瑗这话,隐晦地向缪贵妃传达了一个意思—— 传言是真的,再问就不礼貌了。< 18. 18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顾西瑗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抽了一口凉气,然后问出了那个经典的:“啊?” 殷明荆的表情掠过一丝不耐,似是厌恶重复一遍,末了只道:“那日是孤没护好你,今生定会对你负责。旁的,你都不需要担忧。” 顾西瑗:您何止是没“护好”,您是直接拉我当挡箭牌、替死鬼。 她心头唾骂,面上莞尔:“殿下多虑了,能为殿下挡灾,是小女的福气。殿下平安无事,小女便安心了。” 这话说完,殷明荆似是松了口气,唇角微微上扬了些,又似不放心复问了一遍:“当真没生孤的气?” 她反问:“听说殿下派人城内城外四处搜寻小女的下落,可是真的?” 殷明荆几乎立即答道:“那是母妃的意思。” “这几日小女养病在家,听父兄说殿下日日来请……” “是母妃的意思。” 顾西瑗恍然大悟:“那那幅画像也……” 殷明荆差点舌头打结:“那自是孤画的。” 四目相对,顾西瑗看见对面的人耳根有些发红。 他捏了捏眉心,摆手:“你身子不适,快些回去歇着吧。孤得空会去看你。” 顾西瑗莞尔,起身礼貌地行了一礼:“小女告退。” 遥遥的,一道目光落在身后。 她走过曲折迂回的白玉栈道,只当看不见,唇边笑容早散了。 * 一回将军府,青石小径上跑过一群慌慌张张的家仆,顾西瑗拉住一人问道:“何事惊慌?” “大小姐!”胖墩墩的婶子见了她像见救星,“少爷……小少爷回了!说是不读书了,将军正发火,叫他跪祠堂呢!” 顾西瑗一听这话,赶紧提裙往祠堂跑。 将军府两儿一女,在顾西瑗之下,还有一位小少爷,小她两岁,名唤顾骁。 当年顾夫人早逝,顾西瑗和顾骁尚是稚童,不谙世事,顾大将军思念亡妻,并未续弦,府中亦无妾室,一人当爹又当妈,多年来悉心教养两个儿女。 顾长意年长二人几岁,彼时已是挺拔懂事的少年郎,自觉担起了半个“母亲”的角色,比如弟弟妹妹掐架的时候,他往往是挡在中间挨两边揍的那个。 作为活了两辈子的穿越人士,顾西瑗本懒得与幼弟争执,奈何顾骁这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听就是个刺儿头,二人从小到大不对付,吵吵嚷嚷还打过架,每每都是顾长意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 顾西瑗路上顺手折了根柳条儿,细细长长,粗中有细,这种抽得才疼呢。 在外洒脱几年,脾气见长,居然敢不读书了,这不得狠狠教训! 本想着大小姐回来力挽狂澜的仆从们:小少爷完蛋了。 顾西瑗拿着柳条儿风风火火跨进了祠堂,室内烛火明亮,顾家先祖牌位前跪着一个挺拔的身影,藤条抽在身上,他动也不动,把背挺得笔直。 老爹手里的藤条比她这根粗得多了。 顾西瑗对比了一下,心满意足地扔掉了柳枝。 “老妹儿。”顾长意见她来,脸色稍缓,把她拉到一边,“可算回来了,快去劝劝你爹。” “你怎么不劝,那也是你爹。” “我劝过了,没用,咱爹最听你的,你说话管用。” “爹爹打得好,敢逃课弃学,臭小子打死都活该!” “……” 这边兄妹俩窃窃私语,那边亲爹在抽小儿子,边打边恨铁不成钢指着他骂:“你错了没有?你还读不读书?” 碎发落在额前,顾骁长发高束,一身淡青色长袍,袖管挽起。他眉眼还残着一分稚气,周身凌厉的气势与顾凛之颇为相像,随时会暴起揍人的那种。 顾西瑗瞧着,只觉两年不见,那个糯米团子一样爱掉着眼泪挂着鼻涕跟在她背后的小讨厌鬼长开了,这气势哪像个读书人,像极了那种班霸、校霸。 按他那个暴脾气,也不知有没有在书院搞霸凌。 藤条落在身上,顾骁把背挺得笔直,还在犟嘴:“我没错。” “当今太子监国,天下不稳。同在一个御苑,我姐分明与他待在一起,太子自己逃回来了,她却被贼人掳去!岂有如此巧合?!” “太子如此行径,将军府一退再退,已是朝不保夕。我身为顾家男儿,不能提枪护兄姊,这狗屁圣贤书读来还有何用!” 吃瓜吃到自己的顾西瑗:嗯??? 重重一记藤条抽在少年背上,他身子晃了晃,又倔强地跪直。顾凛之原地踱步,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为父与你兄长战场搏杀,何等凶险!家中男儿唯你一个读书人,将来科举登途,堪作清流文臣,不必栉风沐雨、以命换功名,竟还不知珍惜,说出此等浑话!” 突然良心不安的顾西瑗赶紧上前,给自家不知死活的弟弟求情。 顾凛之扔了打断的藤条,跨出祠堂去,打也打够了,让他跪一夜好生反省。 顾骁那话说得难听,却如利剑一般直扎他心窝子,更不愿承认的是,细想将军府现状,话里竟有几分道理。 “刚从东宫回来?” 顾西瑗还没张口,顾骁扭过脸打量她一番,完全不像刚挨过打的样子,扬唇很欠打地嘲笑她: “姐,你真的超爱。” 顾西瑗:??我柳条儿呢? * 晚些时候,滚烫的夕色落尽了,残一线金辉,照进祠堂深处。 顾骁独自跪在祠堂中,周遭安安静静,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进了祠堂。 一只食盒放在地上,雪青色裙袍垂下一角,来人一头乌墨长发流散,肤白唇红,一样样端出晚膳摆好,又顺手放下一只系着绯红璎珞的白瓷药罐。 顾骁静静打量对方,道了声“多谢”。 女子也未应,提起空食盒准备离开,脚步轻飘飘来去如幽魂。 “你就是‘阿薯’?” 雪青色长裙的女子身姿亭亭,侧过头,目光落在这抓住他袖摆的手指上。 顾骁扬唇,眸中却无笑意:“听说长姐身边多了一位得力的女婢,久仰大名了。” 阿薯莞尔,不动声色从他手里抽回袖子:“少爷消息灵通。” “我还听说,此番御苑行刺,太子的行程提前泄露,才导致贼人有机可乘,在琼林御苑设下了埋伏。” “虽说得到消息的 19. 19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距那日祠堂摊牌,已有数日。 将军府一切照旧,顾骁跪了一天一夜,顾西瑗兄妹连连求情,顾凛之才算心软,允他起来。 “这么说,爹爹同意了?”顾西瑗吃着荔枝,听八卦,“你当真不去书院了?” 挺可惜的,一家子五大三粗的文盲,好不容易有个读书人。 “姐姐不愿我留在府中?”他熟练地呛声。 “就怕日日犯错挨骂,家里的藤条都不够打。”顾西瑗也熟练地呛回去。 冷玉般的修长手指递来一颗剥好的荔枝,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 她接过来,动作自然地把果核吐在他手心,将饱满晶莹的果肉含入口中。 岭南刚到的荔枝,正是水灵,鲜甜汁水一瞬浸润了唇舌。 “……”顾骁看不下去了,觉得实在有失体统,便伸手去接女子剥着的荔枝,“我来吧。” “无妨。”女子自顾自剥着,娴熟地剥开褐红色的荔枝壳,将果肉喂进大小姐口中,好似投喂她是个趣事儿。 “大小姐,你没手吗?”顾骁只好从自家懒鬼姐姐那下手,“自己不会剥?” “小少爷,少管闲事。”顾西瑗把一颗鲜荔枝塞进他嘴里,堵住喋喋不休,“没事的话就去把柴劈了,天天来蹭饭,总要做点事。阿薯一个女子都会劈柴,若我记得没错,小少爷您从来做不来这些吧?” 顾骁震惊地看了殷明垠一眼。 好家伙,虽知六殿下蛰伏不易,没想到这般不易。 落在他姐手里,不仅要天天穿女装,还要喂饭劈柴,日子都过成苦瓜了。 殷明垠瞧了他一眼,顾骁从这眼神里读出一些“我的乐趣你不懂”的自得其乐,又瞄向他那没心没肺张嘴等投喂的傻姐姐,恍然懂了些什么。 其实,那日祠堂中,六殿下并未应下他的投诚。 “小少爷思虑周全,可惜并非所有人都觊觎富贵皇权。” 祠堂中成排的烛光扑朔,照亮殷明垠精致的侧脸,他眼缀泪痣,生得柔媚蛊人,堪为天下冠绝的顶级美人。 因此顾骁最初虽有疑,却并未将长姐院中这位美人婢女与六皇子本人直接联系起来,直到所有的线索摊开,最终指向他们极大可能是同一人的惊人事实。 “今日初见,想必殿下还信不过我。”他也不在意,“没关系,殿下何时用得上顾骁,随时可以找我。” 殷明垠:“为何选我?” 顾骁笑:“宫中皇子折尽,还有别的选择?” 殷明垠:“将军府与东宫联姻在即,今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宠,小少爷甘心割舍?” “世人皆道将军府荣耀无双,可唯有局中之人,才知凶险。”顾骁沉声,“街头空马车,琼林御苑刺杀,太子待我长姐如何,殿下心中有数,我心中亦有数。” “殿下智计无匹,叛逃之身将太子玩弄于鼓掌,令我拜服。” 他话音一转,意味深长:“那日既将长姐掳走,却又毫发无损放她回来,全无益处之事,何必冒险为之?我虽未猜透缘由,却知当中定有关隘。” “我姐骄纵任性,是自小宠坏之人,殿下在她院中,想必受了不少闲气。此番手握她性命,却未施以报复,可见殿下非冷血之人,他日权柄加身,想必不会过河拆桥。” 殷明垠轻笑:“你并不了解我,若是猜错了呢?” 顾骁也笑:“我自认有几分识人的眼力,想必不会看错。何况我姐生性狡黠,一肚子坏水,能得她信任、留在身边的,也不会是什么大凶大恶之人。” “我信殿下。” 殷明垠想起顾西瑗偷偷让小厨房做好晚膳,装进食盒塞他手里,让他给三少爷送饭时说的那一番话。 这姐弟俩对彼此的评价,竟都如此……极端,且恶劣。 * 时至初夏,莲花池碧色连天,绯红或嫩黄的莲荷藏在绿叶下,一池新碧,小荷已露尖尖角。 顾西瑗又应邀去了一趟凤瑶台,陪贵妃说话。 回去时漫天红霞,夕阳正像融化的荷包蛋贴着金瓦滑落。 风动影随,远处砖红色的宫墙下站着一个小太监,影子拉得又斜又长。 宫里的太监侍婢大多各忙各的,路上偶遇也形色匆匆,这小太监却像在等谁,她不由多瞧一眼。 “顾家大小姐,”擦身而过的一瞬,一道极低的声音响在耳畔,小太监向她拜了一礼,“陛下有请,且随奴来。” 一路上,小太监走在前头,顾西瑗跟在后面。 陛下抱病已久,听闻贵妃日日伺候在榻前,仍不见好。往日年节,宫中大宴,她都要随郡主们入宫觐见,承欢天子膝下,今年却因陛下卧病取消了宫宴。 说起来,她已经许久没见过皇帝了。 一路绕过些弯弯折折的小道,顾西瑗心头犯嘀咕,忍不住多问一句,小太监只笑笑未答,很快从偏僻的后门将她带入天子所居的紫宸殿。 迈入大殿之中,便嗅到一阵淡淡的药香,帝王寝榻挂着明黄帐幔,榻上躺着个瘦削男人,素色里衣穿得松松垮垮,一头墨发夹了银丝,正阖眼休憩。 “陛下,人带来了。”小太监领着少女进来,毕恭毕敬退下去了。 “小女顾西瑗,参见陛下。”顾西瑗走上前,向皇帝行了一礼。 殷玄睁开眼,疲态尽显的眼底露出些微光,唇边便展开了慈爱笑容,抬手有气无力地招了一招:“瑗儿,来。” 顾西瑗上前,如年幼时一般弯膝伏到皇帝膝头,仰头看向形容枯槁的天子:“陛下的病……还未好么?” 殷玄宽阔的大掌抚过少女鬓发,温声:“朕老了,气力不济,能多瞧你们一眼也是好的。” “陛下长命百岁,可莫要胡说。” 他倦懒地笑了,低眸注视着少女的眉眼,眸中隐有恍惚:“朕时常会想,若珠珠还在,如今也该是你这般妙龄,想来也如你一般灵秀乖巧,从不叫朕忧心。” 顾西瑗轻声:“臣女萤烛之光,怎敢比肩明珠公主日月之辉。” 皇帝早年曾丧一女,取明 20. 20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紫宸殿中的对峙无声,顾西瑗心跳如擂,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又一次陷入了死局。 “殿下在说什么?”她手指扣着袖口,决定继续装傻。 殷明荆伸出的手还空悬着,微微眯起眼,刚展开的眉又皱了起来。 沉闷的咳喘声传来,一片死寂中尤显心惊。 殷玄牵动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来:“朕许久未见瑗儿了,便自作主张召了她来说话。太子这也要管?” 殷明荆笑:“只是说话?” 皇帝脸上的笑容隐有皲裂。 太子失了耐性,迈步上前,粗暴抓住顾西瑗的手腕,一把将她扯了过来。 一卷圣旨从少女怀里掉出,落在透亮的玉石地板上,滚出一段距离摊开来,露出里面清晰的墨迹。 殷明荆俯身捡起,拿在手上细细看完,再抬眼,竟是笑了。 “果然如此。” 顾西瑗心头一跳,寒意袭上背脊,忽然明白大皇子为何会一夕之间暴毙于东宫。 皇帝废太子之心早有,而殷明荆早就料到了。 他以雷霆之势铲除了对手,而皇帝病痛之身幽居深宫,竟然毫不知情。 这哪里是养病,这是圈禁! 殷明荆冰冷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少女,余光掠过那截白皙晧腕,便松了手,回身不疾不徐道:“带进来。” 宦者桑梓应声入殿,同时鱼贯而入的还有一队穿甲带剑的侍卫,进来便擒住了那个为顾西瑗引路的小太监,将人掼倒在地。 身着漆黑长袍的太子握着那卷圣旨,站定在小太监面前,拔出了侍卫腰间的佩剑:“擅自引外人入殿,叨扰陛下休养的,就是你吧?” 剑尖挑起小太监布满细汗的脸,他昂起头,抑不住浑身的颤抖,直视眼前人:“太子殿下身为人子,怎敢囚禁生父!奴卑微,却受陛下恩德,这才自作主张……” “你该死。”殷明荆脸上无波无澜,一剑捅穿了小太监的胸口,剑刃抽出,反手划过细薄的咽喉,血溅三尺。 小太监捂住喷血的脖子,翕张着嘴倒了下去,含泪的一眼最后望向皇帝。他溅了一地的血,被侍卫拖下去时带出一条血径。 顾西瑗捂唇欲呕,满殿的血腥味直往喉中钻,裙裾溅了几点鲜红的血渍,她小腿肚发软,撑住殿柱才没瘫倒下去。 仅仅是带她来见皇帝的人已惨死,她这个擅自接触幽禁中的天子、更亲眼目睹废太子圣旨的人,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殷玄的脸色煞白如纸,良久抬手指着太子,断断续续又咳出血来:“是朕这些年……宠坏了你……” 殿中燃着香炉,几个宫人揭起炉罩,太子殷明荆信步上前,抬手将圣旨扔了进去。 焰火顺着银碳的缝隙,像细密的毒蛇爬上来,吞咽着金色的卷轴,直到将它化作厚厚一层灰烬。 “儿臣与母妃伴您多年,从无半句忤逆。到头来,父皇心里记挂着的,还是皇长兄。”殷明荆淡淡道,“真让人伤心。” 殷玄颤声:“若非念在你母妃伴朕多年,尽心侍奉,朕怎会如此恩宠于你,竟将你纵成今日这般!” “你敢屠戮兄弟,是不是还要杀了朕这个父皇……咳咳咳……!” 殷明荆踱至龙床之前,打量着明黄色帐幔下剧烈咳喘的皇帝:“父皇这般模样,活着与死了有何区别?何必脏了儿臣的手。” “您时日无多,开始对我不满了,想要另立太子,可惜啊,您那个光风霁月却软弱无能的皇长子死了,儿臣亲眼瞧着他断气。” “父皇要废了我,放眼宫中,又能另立何人呢?” 他顿了下,戏谑地勾唇一笑:“当然了,您还可以选择老六。让那个由男妃诞下、丢尽皇家颜面的孽种坐上龙椅,向全天下展示您这一生爱错人的糊涂笑话——” 殷玄浑身发抖,彻底被他激怒:“住口——” 殷明荆早有预料般,看着他接连吐血,敛了笑意冷声:“所以啊,既别无选择,父皇不如消停了吧。” 明黄色的帐幔被枯槁的手指攥紧,年迈瘦削的男人靠坐在龙床边,断断续续又吐出几口血,几乎昏死过去。 殷明荆扫了旁边的桑梓一眼,对方会意下去请太医了。 年轻的太子伫立紫宸殿中,静静注视形容憔悴的生父,宛如自言自语:“您又何曾真心宠爱过母妃与我呢?当年男妃盛宠,您何曾看过母妃一眼?等他死了,您身边无人,才终于垂怜了我们母子。文皇后与您少年夫妻,皇长兄经世之才,不也因说了实话,触怒龙颜,半生遭您厌弃?” “便是您痴迷半生的景妃,又落得了怎样的下场?他唯一的儿子,在这宫中不也活得不如猪狗贱婢?父皇您明明……谁都不爱啊。” “若论冷血,儿臣不及父皇十分之一。” 紧攥住帐幔的手颤抖着,慢慢松开了。 殷玄倒在龙床上,泪流满面,脸上鲜血与涕泪肆虐,光辉万丈的一生,终是在年迈衰弱之际,身边空落落再无一人。 他想起早春时节,暖风曳动柳叶,文鸢牵着明意,怀里抱着珠珠,笑着向他走来的样子。 殷明珠睡眼惺忪,肉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见了他眼睛一亮,伸开小手甜甜唤了声“爹爹”。 殷明意儒雅秀气,一身白袍挟着书卷气,手里握着卷册,微笑时双眼如月牙,与那母女二人一道向他走来,一声轻快的爹爹唤得温柔克制。 那时候,他不过是皇室附庸,一个最让人瞧不起的驸马而已。 十数年过去,殷玄始终认为那是自己最不愿回首的时光,可今日他躺在这深宫之中,晚年孤苦被宠妃亲子圈禁,泪流满面恍然意识到,最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他舍了糟糠之妻与谦恭长子,只愿祈求那倾世美人的爱,没想到最后却成了锥心之刺。 殷玄想起景妃在御花园中起舞的样子。 晨光灼身,美人不施粉黛,肤如珠玉,飞扬的墨发与翩跹裙袍落满光辉,连彩蝶也为她流连。 她怀了他的孩子,他曾经无比期待那个小皇子的降世。 可景妃骗了他,使他沦为笑柄。 殷玄想不通,那般盛世美人,他爱疯了的人,她怎么会是个男人呢? 桑梓传来太医,给皇帝把脉喂药伺候着睡下了。 殷明荆掀眸,看向不远处一言不发的少女。 顾西瑗站在那里,像一盏不会言语也不会动的长明灯,连眼珠也没动一下,他差点忘了她的存在。 父皇将她视作文皇后早年夭折的明珠公主的替代 21. 21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快要入夏,骤雨来得湍急,打落一院红枫,满地红叶瑰绝如血。 雨水汇成细流,顺着瓦檐滴水成线,殷明垠穿一身婢女裙袍,乌黑墨发垂在象牙白的上襦,绯色红裙叠落,濡湿了下摆。 他撑伞立在满院落花败叶中,女子红裙勾出修长腰线,远远一眼惊鸿一瞥,昳丽柔媚得雌雄莫辨,尤其眼下一颗凄冷泪痣,似写意画中叫画家痴爱半生的花中谪仙。 密密雨线交织出院景,只见满目绿意,不见归人。 顾西瑗还没回来。 今日贵妃召请入宫,算算时辰,早该回了。 “……”殷明垠眉心微皱,莫名烦躁地在雨里踱了两步,身形忽然一顿,转身大步跨出院,找顾骁去了。 “我要进宫。” 顾骁差点被一口茶水呛住,抬眼就见殷明垠推门而入,直接了当跟他要腰牌。 “我姐还没回来?”顾骁看了一眼屋外大雨,顿觉不妙,皱起眉头,“殿下是担心,长姐在宫中出了事?” 殷明垠与顾骁对视一眼,少年起身抓起佩剑,高马尾发丝墨黑,神色冷峻:“我跟你一起。” 初夏雨水簌簌,下得又急又密,马车入宫直奔凤瑶台,尚未见到贵妃,却从前殿婢女口中得知,将军府大小姐小半日前便已离开。 顾骁神色微诧,便见雨伞跌落脚下,溅开一小片透明水花,身边高挑的女子疾步跨入雨中,很快没了踪影。 * 黑云压城,暴雨连天。 云翳像一团流动的漩涡悬在宫城上方,湿冷的雨笼罩着整座皇城,什么都看不清。 殷明垠掠过雨中的琉璃瓦,足尖轻点瓦檐,绯红裙袍迎着水雾拂起。 大雨遮蔽了视野,皇城的防守松懈了一些,巡逻的侍卫被大雨打得抬不起头,难以察觉瓦檐上阴翳一般来去的人影。 随将军府的马车入宫,无人知晓他的身份,又有大雨掩盖,整座皇城正是放松戒备之时…… 这无疑是刺杀太子最好的机会! 鸦青色的长睫细密如羽扇,颤动间滑下清莹雨珠,少年掀起眼帘,穿过雨幕不甘地望了一眼东宫…… 抿紧薄唇,起身掠入灰暗的雨幕中,继续沿路寻人。 …… 咽喉被卡住,后背重重撞在砖红色的墙壁上。 眼前天地倒悬,顾西瑗眼冒金星,被东宫的紫衣宦者掐住脖子抵在了宫墙上。 “公、公公……!有话……好好说……我……”她睫毛颤抖,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只能拼命拍打掐在咽喉的手臂,无力地踢蹬腿,“我什么……都没……看见……” 紫色雷电从云端掠过,雨珠顺着老太监满脸的皮褶落下,他手掌发力,厚茧粗粝的手指掐进少女颈骨,感觉到对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没有比死人的嘴更牢固的了,要怪便怪你时运不济,见了不该见的人,听了不该听的话。” 他连匕首也懒得用了,如此年轻娇弱的少女,如花朵一般轻易就能碾碎。 “大小姐既深爱着太子殿下,想来会理解的吧?” 顾西瑗眼里漫出清亮的泪,如珠似玉滚出眼眶,小声嗫喏:“别逼我……” 她的声音太小,太纤弱,老太监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探身凑近了点:“你说什……” 咔。 不知何处传来的机括声,大雨里听不清晰。 但老太监显然听清楚了。 那声音就贴在他身下,一股力道随之旋进肺腑,冲出了后背,轻易得如同银针穿过布料、重弩轰穿屋脊。 他重重颤了一下,浑浊的眼不敢置信地瞪大,鱼一般翕张了下嘴,随即从口角漏出大片大片殷红的血,一瞬间被大雨冲花。 “你……”庞大的身躯笨重倒地,还未死透,不断痉挛,血漫了一地,被雨水冲开。 他怒目圆睁,扭曲的手指如蛆挣动,还在试图抓住少女湿透的裙角—— 顾西瑗大口喘息,捂住掐红的脖子,敛起银光毕现的袖管,颤巍巍提起纤细的脚踝,躲过了那伸抓的手,在他身边蹲下来。 “为什么要逼我?” 她白净的脖子上清晰一圈掐痕,睫毛挂满雨珠,一双眼似被雨水洗过,映着满目血色也一样澄明干净。 “为什么,总要逼我?” 她伸出手,捻起老太监紫色的绸衣袖口,纤细五指抽出那柄银亮的匕首,高高举起,重重下落—— 噗嗤。 噗嗤,噗嗤,噗嗤! 刀刃贯穿血肉的拉扯声,好似大雨天厨房传来的剁宰声。 深红的花盛开又凋零,老太监目眦具裂,大张的嘴露出浸满血的牙,肥厚的身躯最初还痉挛、抽搐,渐渐没了动静。 他匍匐在满地血水中,任由旁边的人宣泄。 “你们殷氏皇族,一个拿我当死人的替身,一个拿我当挡剑的肉盾。我忍得够久了,为何还要逼我?” 她只是想活着,想护住自己,护住家人而已。 她退让得够多了,可惜每个人都得寸进尺。 无人回答。 暴雨里只传来沉闷的剁肉声,进与出,满地殷红,雨雾模糊了一切。 啪。 沾满血肉的匕首跌在积满水的地面,暴雨中瘦小的人影爬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跑。 黑云压城,冰冷的雨水连接天地,远处宫阙起伏如鬼影幢幢,无人的宫道一片死寂,如通往地狱的路径。 前方满地涟漪里出现了一扇垂拂的裙角,绯红的裙摆打湿了,如绝艳的扶桑花开在大雨中。 顾西瑗睁着空洞的眼,呆呆地抬起头,看见大雨中那一道熟悉挺拔的人影。 殷明垠全身湿透了,乌发缠在身上,白色上襦与红裙皆洇出深重的水痕,更显肌肤冷白,优雅矜贵。 他此时才看清少女的样子,不由脚步一顿,怔在原地。 顾西瑗瞧着比他狼狈太多,像个失魂落魄的水鬼,跌跌撞撞跑在雨中。 她的发髻散了,乌黑的发丝湿成一缕缕,紧贴在惨白的脸颊上,她浑身都是血,好像刚从尸山血海的地狱里爬出来,颓糜又孤寂,像一朵被揉烂了的花。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匐倒着一个壮硕的老太监,血从身下不断漫出,雨水也盖不住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尸体上全是血窟窿,像被万箭戳穿,惨不忍睹,活生生变成筛子。 地上的水洼里掉了一把血红的匕首,不远处还有一根小巧的弩箭,雨里泛着冷光。 很明显地昭示着方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隔着一层雨幕,殷明垠收回目光,看向通身狼狈的少女。 他紧抿的唇隙松动,嗓音雾蒙蒙透过大雨,唤得又轻又软,似怕吓坏了她:“小姐。” 顾西瑗眼里突兀地滚出热泪,大滴大滴砸落下来,大哭着向他跑去:“阿薯——” 殷明垠跨步上前,被飞扑上来的少女撞进胸膛,他伸开铜墙铁壁一般有力的双臂,紧紧揽住了她,像暴风雨下的港口接纳了千难万险而归的航船。 “阿薯,阿薯……”顾西瑗把自己埋在他的颈窝里,失声痛哭,像受了欺负的孩子告状,“都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皇帝殷玄,太子殷明荆,还有那个绑架她的六皇子……殷家没一个好人,他们变着花样欺负她,要了她的人生、要了她的自由,还想要她的性命。 殷明垠第一次感到自己控制不住的手抖,怀里每一声啜泣几乎将他的胸膛撕开,疼得心神俱裂。 顾西瑗的身体又软又烫, 22. 22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顾骁从凤瑶台赶来,刚至宫门前,就见一大群侍卫穿甲持剑,冒雨匆匆奔过积满水的宫道,几个小太监脸煞白,一路振臂高呼“抓刺客”。 他扭过头,透过缥缈的雨幕,看见长路尽处一名白襦红裙的女子抱着浑身湿透的女孩站在大雨中,正被几个侍卫盘问。 “姐……姐姐!”顾骁脸色大变,丢了伞惶急奔上前去,见了女子怀里猫儿一般窝着的顾西瑗,心里一块石头才放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侍卫问话被打断,扭头瞧他长袍矜贵,又唤顾西瑗长姐,似是将军府的三少爷,便恭敬行了一礼,神色严肃道:“有刺客闯入宫中,险些伤及大小姐,多亏那位送行的老太监护着,顾公子府上婢女又发现及时,幸而有惊无险。” “刺客?”顾骁皱眉,瞥了一眼不远处,宫人正用白布盖住尸体,准备抬走,“抓住了么?” 几名侍卫摇头:“三位目击者,老太监死了,大小姐晕厥,唯有您府上这位婢女亲眼所见,我们正按照她的描述搜宫,想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顾骁抬眼看向殷明垠,墨发红裙的女子一身湿透,怀里抱着顾西瑗,长发、裙袍皆沾上她身上的血迹,二人通身狼藉,像两只脏乱得如出一辙的流浪猫窝在一起取暖。 “宫中怎会有刺客?”顾骁心中存疑,“你看清了么,是什么人?” 殷明垠睫毛一颤,剔透的泪珠便滚过那颗泪痣,滑下来,哭得漂亮凄清:“回少爷的话,大小姐久久未回,婢奉您的命令寻至此处,正见那贼人与老太监搏斗,还掐伤了大小姐的脖子,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那人一见到婢,便匆匆翻墙逃离,婢瞧他一身黑衣,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但身形看着是个年轻男子,想来……” 殷明垠垂泪啜泣:“想来应是……那位通缉令上的反贼六皇子,胆大包天混入宫中,又想对太子殿下出手!” 顾骁:??? 顾骁:“……” 您做长姐的婢女实在屈才,该去南曲班子才是。 侍卫道:“事关重大,三少爷安心,我们定会速速抓住贼人,护太子殿下周全,还大小姐公道!” 顾骁:“……”抓得住才有鬼了。 马车驶出宫门,踏上回府的路。 一路车外雨小了一些,潮湿的水汽灌满车厢,风鼓起车帘,发出呼呼的轻响。 马车内,顾骁和殷明垠对坐,三人皆是湿透,一个比一个狼狈。 水珠顺着漆黑顺直的墨发滑落,殷明垠垂下眼睫,白皙指尖拨弄过顾西瑗脸颊边的湿发,细致地梳理到她耳后。 顾西瑗躺在他腿上,蜷身冷得哆嗦,不断往他怀里钻,牢牢抱住少年濡湿的腰身,还在往上攀,嘴里哼哼唧唧:“阿薯,我冷。” 顾骁一双眼瞪圆,伸手想把她扒拉出来,顾西瑗一身牛劲,像蜗牛拱进自己的壳里,毫无淑女的样子,理直气壮赖在少年怀里不肯撒手。 而殷明垠,完全没有反抗她的意思。 腰被箍住,两人身上都湿透,隔了层布料肌肤紧紧贴在一起,发丝纠缠。 他只挣动了下,腰被挤压得紧紧的,便缴械投降,任由自己被顾西瑗熊抱住,第一次发现她力气这样大,勒得他快喘不过气。 对上顾骁匪夷所思的目光,少年抬起一双无辜的黑眸,鸦羽乌青,流丽清亮,满眼写着“是她非要抱我”的束手无策。 顾骁还从中瞧出几分狡黠与得意,也不知一身狼狈的,有什么好炫耀。 “……” “顾西瑗。”他从牙缝里尽量平缓地挤出字句,“你成何体统?” 顾西瑗迷蒙地扇扇睫毛,睁开眼,似被他叫醒,却定定盯着眼前湿漉漉的大美人看了好一会儿,手指拨开他漆黑湿糯的乌发,亲亲热热地将自己埋过去,下巴尖在美人胸脯蹭蹭。 “阿薯,你要多吃些……”她搂着对方细窄的腰肢,揪住腰下一缕濡湿的发尾摸着,一边嘟囔,“你太平了,好硌人。” 一点都不软,她喜欢香香软软的大姐姐,不喜欢硬邦邦的胸! 只听得呼吸可闻的耳畔边,传来一声略带叹息的轻笑:“我尽量。” 顾骁的脸都青了。 * 回了将军府,殷明垠抱顾西瑗下马车,直奔院内。 小苹一群小丫鬟忙里忙外,烧热水,晾衣 23. 23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东宫。 雨停了,灰黑的云翳铺满天际,随着暮色拢合,四方明灯燃亮。 啪—— 响亮的巴掌抽在桑梓脸上,将他打得跌倒在地。 整座大殿灯火耀目,所有宫人倒抽一口凉气,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跪下,俯首伏地,大气不敢出。 桑梓是何人? 那可是太子殿下身边从小伺候到大的心腹,如今更是宫中宦臣之首,一人之下的权力,何曾受过训斥,遑论当众挨打!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桑梓跌在地上,显然也愣住了,很快战战兢兢爬起来跪好,重重磕了几个头:“太、太子殿下息怒!奴……奴也是为殿下着想!” 殷明荆一身矜贵白袍,散了发,踱步而来,俯身一把捏起他的下颌:“谁给你的胆子,擅自对孤的太子妃下手?!” 桑梓眼中有泪,被捏住下颚浑身打颤:“她……她她看到了那份圣旨!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奴赤胆忠心,只为殿下帝位稳固!” “将军府大小姐,不可留!” 殷明荆反手一掌将他头打偏过去,怒斥:“还敢犟嘴!” 桑梓颤巍巍再次爬起来,双颊肿胀,嘴角血丝溅出,磕头磕得额头红肿:“殿下,奴怎会害你啊……” 殷明荆失了耐性,甩袖回身,象牙色的长袍下摆拖过光滑剔透的地板,所过之处所有宫人伏跪,无人胆敢直视。 桑梓跪在原地,用手背擦去嘴角血迹,细细思索一番,颓然地低下头认罚:“殿下恕罪……奴知错了。” 殷明荆冰冷的声音传来:“错哪了?” “奴万不该,替殿下做主。” 他冷哼:“你倒是敢做孤的主。” “起来吧。” 桑梓爬起来,稍整仪容,恭敬向太子拜了一礼:“好在,奴派去的人命丧六殿下之手,大小姐无碍,也算万幸。” 殷明荆神思不定地瞥他一眼,桑梓惶恐低下头去,寻思又是哪句说错。 “殷明垠……怎会出现在宫里?”他不疾不徐地踱步,眉皱紧,“凭他三脚猫的功夫,皇宫岂是如此好闯的?” 桑梓道:“仵作验过尸了,我们的人下腹有一处致命伤,乃利器贯穿所致。现场也找到了凶器,是一种特殊的袖箭,锋利隐蔽,威力不小。“ “但巧的是,方才有人来报,殿下安插在京中的暗桩遭遇突袭,现场也发现了袖箭。两相对比,竟是一模一样,可见是同一批人所为,加上将军府三少爷身边婢女的证词,几乎能坐实六殿下的身份!” 殷明荆短暂沉吟,眯起眼:“若是冲着孤来,该当直奔东宫。他却只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太监,更落下证据,不惜暴露自己,这般愚蠢的行为,有何好处?” 桑梓默了默,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试着道:“或许……他确是贼心不死,冲着殿下而来,却在途中撞见顾家大小姐,便起了歹心。毕竟,六殿下这也不是第一次试图掳掠您的太子妃了。” 殷明荆眸底戾气看得见地暴涨,冷笑:“他确是狗胆包天,一而再再而三,这是向孤示威呢。如此说来,若非今日你正好派了人去,倒是让他得手了。” “此乃殿下福泽,庇佑太子妃安然。” “西瑗可有受伤?” “殿下放心,大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已被顾家三少爷接回府中休养了。” 桑梓想起宫人回报时的惊恐,话里一顿:“只是我们的人,死状奇惨,六殿下手段实在残暴,他身中数十刀,全身无一处脏器完好,还请殿下厚葬。” “你处理便是。”殷明荆眸色微动,似想起什么,回身又叮嘱他道,“对了,去孤的私库取一件礼物,再拿些上好的伤药,一并送去将军府,以表宽慰。” “你亲自去,交到大小姐手中,看看她的状况,再来回孤。” 桑梓颌首:“殿下放心,奴定将功补过,将事办得妥当!” “下去吧。” 桑梓行了一礼,正要退下,殿外一名婢女慌慌张张跑进来,向太子叩头:“殿下,大事不好了!贵妃娘娘头疾发作,太医瞧了也无用,凤瑶台乱作一团,您可要前去看看?” 殷明荆褪了一半的外袍顿住,又扯回肩头,他皱了眉,怪异地瞥来一眼:“母妃的头疾已多年未发作了,今日是何缘故?可是着了风寒?” 婢女脸色难看,吞吞吐吐,在他目光逼视下只好说实话:“贵妃娘娘白日里,说她……说她看见了……” “看见了‘景妃’,此后便不好了。” 殷明荆眉一跳,脸色在一瞬间大变。 * 夜风掀动帐幔,寝房里灯盏盈盈闪耀,月拢轻纱,榻前美人婢女怀里依偎着大小姐,二人亲如姐妹,宛如一幅盛世画卷。 “你不好奇么?” 顾西瑗眼若青杏,眼型圆顿柔婉,抬眼看人时,纯真无害,不谙世事。 她问得小声,手指捏着对方袖角,樱唇微启、一字一顿,像在诱人犯错。 殷明垠低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只伸出手,缓慢抚弄着大小姐颊边垂落的乌发,动作轻柔极尽,似在触碰最珍贵的青瓷玉器:“今日六皇子入宫行刺,小姐平安归来已属万幸,婢没什么可好奇的。” 顾西瑗扇了扇睫毛,眸中浮出些迷茫:“六皇子?”这么巧? “不敢欺瞒小姐,三少爷今日也在宫中,亲眼目睹满宫侍卫,都在抓捕刺客。” “那抓着了么?”她好奇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将袖口的匕首推了回去,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落地。 虽是巧合,误打误撞,倒是替她解了围。 说来她与这位六皇子还算有缘,回回有他背锅,可称背锅侠。 殷明垠轻笑:“没有,他溜得快。” “不溜快些怎么行,”顾西瑗也笑,“他可是世上最大胆的,一次又一次刺杀太子,摸老虎尾巴,不跑快些,小命早就没了。” 殷明垠定定注视她,脸上笑意散了:“小姐这是担心太子殿下?” “若六皇子当真杀了太子,小姐可会恨他?” 顾西瑗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觉得阿薯每次提到太子,说话总是酸得很。 她今日才差点命丧太子之手,虽误打误撞又有那位六皇子背锅,也不知能否逃过东宫那边的勘查。 自从上 24. 24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夜色深寂,顾西瑗眼皮耷拉,像蚕宝宝缩在被子堆里睡着了。 殷明垠把她抱进床帐深处,摊开被褥将人放平,换了张冷帕重新敷到她额上,回身灭了房中灯盏,披着银色月光在榻前倚坐下来,守了一晚。 翌日。 星辰还挂在天际,天边浮出淡淡一抹肚白,将军府的府墙攀爬着绿叶藤蔓,开了几朵紫色的小花,晨风中摇摆。 此时墙头外正探出一颗脑袋,弘遂四下瞅瞅,朝墙下等候的人挥了挥手,将手里的东西抛了过去,被对方抬手接住。 掌心触感微凉,殷明垠撩起眼睫,打量起这把精致小巧的银色袖箭,收进了怀中。 “搞定了。端了太子几处暗桩,也留了证据,东宫得到消息,这会儿怕是要气炸,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嘛!” 弘遂坐到墙头上,手随意搭在膝头,瞧着墙下的人似笑非笑:“可这样一来,殿下您闯宫杀人的罪名可坐实了,不惜如此,您这是在维护谁呢?” “无妨。”他回身往院里走,侧过头,流丽墨黑的长发淌过颊边,“近来收敛些,别在殷明荆发疯的时候惹他。计划要重新制定,等我的指令。” 弘遂饶有兴味地瞧着他,总觉得一日未见,自家殿下这丧丧的气势变了,像有活水入池,整个人支棱起来了,感觉在憋个大的。 他也不由亢奋起来,双指并拢打了个手势,翻身跳下墙去:“明白!” * 凤瑶台。 太子殷明荆在宫婢引路下直奔贵妃寝宫,他一身白色里衣未换,乌发未束,随意搭了件外衫,衣袖鼓动匆匆行过长廊,刚跨入殿中,就听见石破天惊的恸哭声。 “母妃?” 他惊住了,只见满殿碎瓷,往日缪贵妃亲手插的花瓶砸了一地,那些各地运来的珍贵花卉摔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花瓣、积水和瓷片,宫人跪了一地,也没人敢起来收拾。 床前地上坐着个瘦小的妇人,缪贵妃散了发髻,解去钗环,双目通红,捂着脸大滴大滴的泪从指缝滚落,哭得肩头耸动。 殷明荆只觉恍惚,这画面似曾相识,竟使他心底涌出些恐惧来,生生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记得他年幼之时,父皇并不宠爱他们母子,很久都不会来看一眼。 这凤瑶台就如冷宫,圈禁了母妃一生。 她总是一边插花,一边坐在莲池边等父皇。 母妃女奴出身,没什么文才,父皇一向与她话不投机,唯一夸过的便是她插的花矜贵雍容,有皇家风范。虽不知真假几分,但从此这凤瑶台便被花卉堆砌围绕,殿中摆满母妃亲手插的花瓶。 她把笑颜都留在白日,留给父皇短暂停留的时刻。 却总在深夜里哭,父皇不来时哭,景妃有孕后更是哭断肝肠。 幼时他不谙世事,怯怯在边上站了很久,上前抱住痛哭的美妇人,却被她一巴掌扇得跌跪出去,撞在柜脚磕破了头。 柔软的乌发披在肩上,血液很快顺着磕破的地方流下来。 殷明荆战战兢兢爬起来,额头的血顺着鼻梁流下来,他的前襟被抓住,提拎小鸡崽一般,用力拽向了自己的生母。 “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缪氏那时并不得宠,即便生下皇子也品阶低微,皇帝连妃位都不愿给她,又或者只是忘记了。 他看着自己的母妃,颤着手想替她擦拭泪水,却被撕心裂肺的哭嚎吓得浑身发抖。 “看看你这副样子,不聪明,也不强壮,你父皇怎么能来!”缪氏揪着他的衣襟大哭,“我怎么会生了你这样一个没用的儿子!” “你不是皇子吗?不是流着皇家的血脉吗?你还比不过将军府那个没血缘的小丫头,会讨你父皇欢心!” 殷明荆被她摇晃,额头生疼,血快流进眼睛里,他嘴一抿不敢吭声,但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母妃……荆儿没用,你别生气呜呜……” 缪贵妃看见他掉眼泪,更生气了:“哭,使劲儿哭!我们母子在这宫里如履薄冰,殷明意那个嫡长子你尚且比不过,等景妃的儿子生下来,有你哭的时候!” “到时候我们母子,一起去冷宫哭!” 殷明荆抽噎着肩膀抖动,却死抿住唇,从此再未哭过了。 无数个夜晚,缪氏哭得头晕目眩,借着月光抬起缠满发丝的脸,看见那个无声陪在身边的男孩。 她发泄尽了,颤着手将他抱入怀中,拥得紧紧的。 “荆儿,别哭,别怕……”美妇人妩媚的指甲抚摸过小皇子乌黑的发。 “你要狠心,你要隐忍,等你当上太子,一切都会好的,母妃也能扬眉吐气了……” 后来,景妃死了,她那个未降生便万众瞩目的儿子变成了笑话,扔进冷宫等死。皇后母子因求情触怒父皇,从此一落千丈,从劲敌变成了他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废物。 殷明荆做了太子,母妃再也不曾在深夜里拥着他哭泣。 但今日,他站在凤瑶台,看着似曾相识的画面,一瞬间恍如沉入冰窖。 好似又回到年幼时那无数个噩梦般无边际的黑夜,如此无助,如此无能,血流进眼睛的刺痛,和浑身控制不住的战栗,恍然就在昨日。 缪贵妃抬起眼,望见了怔在殿中的太子,通红的眼里泪水潸然而下,她鬓发散乱,起身跌跌撞撞奔上前,拽住了殷明荆胸前衣襟:“你看见了么?景妃,是景妃!‘她’回来了!那个祸害陛下的妖孽又回来了!” 殷明荆紧抿住唇,抬手锢住缪贵妃的肩,放轻了声哄她:“母妃,您别怕,景妃早就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她’借尸还魂,孤也绝不会再让父皇见‘她’。他是属于您的,永远都是。” 缪贵妃怔怔看着自己的儿子,眸中有欣慰,但更多惊恐:“我亲眼所见,‘她’就站在雨里,撑着伞,还是当年的样子……不,比当年还要年轻美貌……” 殷明荆看向一边跪着的女婢:“今日何人来过?” “回太子殿下,今日风急雨大,唯有顾家三少爷来过,说是接大小姐回府,他身边跟着一名极为貌美的婢女,贵妃远远瞧见一眼,便吓成了这般。” “婢女?”殷明荆低下眼,眉心紧皱,眸中微光细细闪过。 “荆儿,母妃不骗你,真的是景妃,你快去杀了她,你去啊!”缪贵妃满眼含泪,抓着他苦苦哀求 25. 25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将军府,书房。 顾西瑗来时天色尚早,晨曦的颜色橘红里透着深蓝,院里一群府兵正在练武,见了她纷纷停下,恭敬唤了声“大小姐”。 霞光铺落在案头,跳跃在男人握剑持弓的修长指骨上,顾凛之将手里书卷翻过一页,抬眼见推门进来的少女,长眉一展放下卷册,露出些慈爱笑容:“瑗儿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顾西瑗捧着茶盏来,摆到他手边,敛袖坐下来,神色认真:“爹爹,我有话与你说。” 顾凛之摆了摆手,房里伺候的婢子退下去了,拢上门,书房里便只剩下父女二人对坐。 他略略倾身,语气温柔:“这般神秘,瑗儿何事要与爹爹说呀?” 顾西瑗神色略显踌躇,轻吸了一口气,将那日在皇帝紫宸殿中发生的一切,告知了父亲。 一番话说完,顾凛之眉微皱,只问太子是否对她有异常举动,顾西瑗想起那日宫道暗杀,咬紧了牙,还是摇头。 顾大将军这才略松了口气,点点头:“那便好。” 废东宫的谕旨何其重要,瑗儿目睹此事,若按太子的脾性,怕要当场诛杀。他没这么做,看来当真与瑗儿情投意合,已然视她为自家人了。 顾西瑗观察着顾凛之的反应,觉得老爹关注的重点歪了:“爹爹,不惊讶么?” 顾凛之揭起茶盖,飘绕而起的水雾朦胧了他刀刻斧凿的眉眼。 “陛下抱病已久,爹爹也许久未见过他了。几次请见,都以病重为由,被贵妃和太子拦下,多少便也猜到一些。” 顾西瑗惊讶:“爹爹既知晓了,不打算做些什么?” 顾凛之静静看了她一眼,顾西瑗缩回脑袋,低声嗫喏:“女儿逾矩了,爹爹勿怪。” “无妨。”宽阔的大手抚上脑袋,顾西瑗抬眼,望进男人柔和的双眸,“若是你兄长,爹爹免不了严苛一些。但瑗儿在爹爹这里,永远没有逾矩,想说什么都可以,不必拘着。” 顾将军半生戎马,在军中出了名的冷肃严苛,更令敌军闻风丧胆,有阎罗煞神之称。但只有将军府的人知道,他把所有的温柔耐心和舐犊情深,都留给了自己的掌上明珠,家中唯一的小女儿。 温暖的大手轻抚着头,如幼时那般,顾西瑗望着父亲发中那一缕银丝,不由心惊爹爹也有白发了,她抿紧嘴唇,眼眶发热,原本想说的话在这一刻咽了回去。 “陛下让你将废立东宫的圣旨交给我,这是陷顾家于不忠不义啊。”顾凛之低叹了一声,“瑗儿,若非有你,太子此番只怕要铲除顾家,诛灭九族。” 顾西瑗心中一凛,指尖紧抵入掌心。 “爹爹明白你想说什么。可爹爹手里握着的,是我大夏国的军权,爹爹统领的兵,是冲锋陷阵、杀敌护国的兵,不是我们顾家的府兵,更非陛下的亲卫。” “没有圣上谕旨,便是造反。爹爹不能寒了那些忠君爱国的士兵的心,让他们本该挥洒在战场上的热血,终结于皇室内斗。爹爹亦不能对不住列祖列宗,让顾家祖上英名毁于一旦。” 顾凛之眸色深寂:“就算有人要来做这件事,也不该是我们顾家。” 顾西瑗:“您是说……六皇子?可陛下对其深恶痛绝,绝无可能让他做太子。” “殷明荆圈禁生父,残杀忠良,这样的人若真做了帝王,我大夏江山岂不是陷入血雨腥风之中?又有谁来庇护百姓呢?” “当年陛下不过驸马之身,殷氏也并非皇族,真正的文氏皇室,随着文皇后逝世,大皇子殷明意被太子残杀,已断绝了血脉。” 顾西瑗攥紧了拳:“既然殷家可以后来者居上,顾家为何不可?放眼天下,如今还有谁比爹爹您更适合……” “住口。”顾凛之神色大变,“你……你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还有,你从何得知大皇子的事?是不是你兄长说的!那个逆子,看我怎么收拾他!” 此时正在自己院中晨练的顾长意:阿嚏! 顾西瑗低下头,眸光微闪:“女儿……女儿只是不忿。古往今来,仁者治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爹爹才德兼备,为江山百姓计,此时该当挺身而出!而非计较顾家名节,置江山与朝堂不顾,畏惧不前!” “你……!”顾凛之脸都气青了,蓦然起身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似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羊羔般乖顺的小女儿。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她是在指责他这个当爹的啊! 顾大将军喉头滑动,颤着手扬起巴掌……重重打在自己脸上。 顾西瑗一缩脖子,泪糊糊看着他自己打自己,话里便有了哭腔:“爹爹,女儿都是肺腑之言,求爹爹深思……” “不必说了!”顾凛之眼中含泪,“是为父疏于管教,对不住你娘亲,竟让你……让你一个小姑娘,生出如此可怕的念头!” “回房去吧,无事便不要出门了,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说的话!” 顾西瑗紧抿着唇,看他铁石心肠的样子好一会儿,努力把眼泪憋回去,蓦然站起,在顾凛之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气呼呼端走了他的茶水:“爹爹自己泡吧,女儿告退!” * 顾西瑗高高兴兴地出门,灰头土脸地回来。 殷明垠正在院里给绿植浇水,抬眸见她气呼呼地回来,茶杯一放,四仰八叉地倒进树下软榻上,抱住抱枕,像条扑腾的小咸鱼愤愤捶了两下。 “怎么了?”他放下水瓢,去小厨房端来新鲜出炉的蛋挞,刚烤制好,酥皮松脆,里边正嫩着。 摆到小几上,他娴熟地坐下准备听大小姐抱怨。 顾西瑗拿起热乎乎的烤蛋挞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滑嫩,心情好了点。 “爹爹凶我,爹爹坏。”她皱紧眉,顿了顿,又恹恹地展开,“我说他了,我也坏。” 殷明垠伸手给她撸撸毛。 顾西瑗像晒太阳的猫儿眯起眼,享受冰凉的手指轻抚她毛绒绒的脑袋。 阿薯从不多话,会耐心地听她抱怨,她似乎口舌笨拙,时常便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她,顾西瑗十分受用。 “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跟老爹聊得不欢而散,她心头愈发不安,“你说,太子不会真把我家灭口吧?” 殷明荆什么做不出来,那日不就派人来杀她了么? 没杀成,让她跑了,接下来呢?会不会继续灭口? 以太子的疑心病,灭口范围会不会扩大?真如爹爹所说,诛灭九族? 殷明垠暗暗心惊。 难怪那日在宫里,东宫的太监要杀人灭口,原来如此。 “他死了,自然便无后患了。”轻描淡写的嗓音冰冷,日光下眉眼昳丽的女子清冷柔婉,一开口倒叫人心惊。 顾西瑗颇为诧异地瞧着大美人的脸,吃吃笑出来:“想得倒美。” 今日一番话,最好的一条路已被爹爹堵死,要杀太子难于登天,今后只能靠她自己了。 殷明垠看了她一眼,也未再多说什么。 他并非玩笑。 无论出于何种顾虑,殷明荆必须死,还得尽快。 两人各怀心思,顾西瑗抱着瓷枕,靠在软榻上,一边吃蛋挞,一边很认真地在思索什么。 将军府固若金汤,悍似铁桶,顾家明面上并未犯错,若她是太子,便要先拆开、打散……才好下手。 顾西瑗咬蛋挞的嘴一顿,蓦然坐起,险些噎住剧烈呛咳起来。 “慢些。”殷明垠眼疾手快端来荔枝水,喂她喝下,轻拍着背才慢慢缓过来。 正这时,府中一名小厮跌跌撞撞从院外奔来,一脸惶急,正是福来:“大小姐,不好了!边关传回消息,说南蛮突袭,已一连攻下数座城池!” 26. 26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三日后。 太子的邀约抵达将军府时,顾西瑗正坐在后院里、阿薯给她架的秋千上。 夏花楹楹,少女乌黑的垂髫挽着白色缎带,随着秋千来回起落,藕色襦裙随微风扬起,露出一双白净的小腿。 院子里寂静,阿薯上街买烤白薯去了,小苹她们几个小丫鬟也被她支出了院去。 此时屋脊之上,黑衣少年如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出现,青鸾银白色的左眼空洞地环顾四周,就地盘膝坐了下来,修长手腕随意搭在膝上。 红绡眼尾赤色胎记展开,如蝴蝶翅膀妖异,她手腕一撑,轻巧跃下府墙,如一片阴影落地。 “他还敢邀主上出去。”青鸾一向话少,今日却似乎戾气深重,“上次才出了事,堂堂东宫储君,连主上的安全都不能保障,要他何用。” 顾西瑗歪头,瞧了一眼太子亲手写的小纸条,慢慢撕成碎屑,摊开手,零零散散的纸屑便像小雪花飘进青瓷渣斗。 太子这次约的地点在城外竹林幽涧,听说是皇家纳凉圣地,倒是适合夏天。 顾西瑗倒颇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刺杀事件过后,殷明荆会吓得再也不敢约她去城外。 红绡埋怨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主上性子好,虽没说什么,到底是大不敬的话,她只好用眼神警告一番。 他们二人自小被大小姐收养,虽年纪相差不大,大小姐成熟得像个小大人,这些年越发聪慧通透,又生得端庄漂亮,她弟那点隐晦的心思,她这个做姐姐的并非不知情。 但无论如何,整座京城都知晓东宫与大小姐婚事的情况下,主上对太子的心思他二人也心知肚明,如此夹枪带棒当面针对主上的心上人,总是忤逆的。 “你又不嫁给他,自然要他无用。”红绡出言敲打,只愿傻弟弟早日打消这念头。 青鸾不服,姐弟二人有一句没一句斗起嘴来,倒是难得。 顾西瑗始终没吭声,她懒洋洋地靠在时令花卉扎成的秋千上,甜美的花香盈满鼻息,红枫树裁碎了烈烈日光,清凉的绿荫夹着斑驳的光纹,铺落在少女面料轻薄的裙纱上。 今日的风、花香和天气都格外舒适。 顾西瑗拿起自制吸管杯,抿了一口荔枝水,慵懒倚着秋千听那二人吵架。 青鸾不擅言辞,吵得磕磕巴巴,脸都涨红了,红绡则自得其乐许多,钓着自家弟弟耍得团团转,盈盈笑语随着风流转在院落。 没旁人在的时候,红绡和青鸾才会来找她。 他们是顾西瑗幼时收养的一对孤儿,那么小的孩子,混在争食斗殴的流民中,饿得面黄肌瘦。姐姐脸上有一块巨大的鲜红胎记,弟弟则瞎了一只眼,想来才被父母遗弃。若放着不管,早晚都是个死路,只怕被人吃肉喝血、生啖了去。 活了两世,顾西瑗虽尚是幼童的面貌,看着他们的时候,却俨然如大人注目孩子,心头难免生出些怜惜。 她带回了那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秘密养在城外她名下的院子中,请了人照顾。 姐弟二人聪慧勤快,从未叫她操心,顾西瑗发现了他们异于常人的练武天赋,便请了江湖上的师父来教,以后也可免受欺辱。 他们是她的“孩子”,后来亦成了她最利的刀剑。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们长大了,也该自谋出路。” 红绡说,她当年说这话时候的样子,像极了老气横秋的族老长辈,要赶赖在家中的小辈离开。 人总要长大,幼鸟也会远行,可姐弟二人红了眼落下泪来,跪在地上连连向她磕头。 “我二人孑然一身,世间无人可依,更无处可去。大小姐所在之处,才是我二人归心所在,求您怜悯,让我们留在您身边吧!” 印象里,红绡难得哭成那样,青鸾银白的眼抬起,竟也滚出泪珠:“京中贵人,不都常秘密豢养暗卫?大小姐救我姐弟,养我们长大,教我们功夫,当真从未有过旁的念头?” 顾西瑗打量他,惊诧于这小孩的通透。 她的确从不做无用之事。 自东宫册立,婚约拟定,太子凶性毕露,她几乎可以想见未来的一场灭顶之灾,并提前播撒下种子,希望它们默默生长,有朝一日成遮天大树,反哺于她。 但念头是念头,人终归是有感情的生物。 顾西瑗默了片刻,只轻声道:“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她讨厌被当成工具人,被别人安排人生,由己及人,便也不愿拿旁人当工具人。 青鸾睫毛一颤,眼里豆大的泪珠滚落,竟是笑了:“可我只怕实力不够,没什么能为你所用。” 他郑重拜了一礼,跪地磕头:“青鸾愿做您的暗卫,此生性命与自由皆交托,唯愿主上健康顺遂,幸福长乐。” 红绡也抽噎着磕下去:“求小姐不要赶我和弟弟走!我二人别无所长,生来惹人厌恶,唯大小姐不弃,多年悉心教养。小姐于我姐弟,虽无血缘胜似亲人,今后也请让我们继续守在您身边,护您一生周全!” 顾西瑗叹了一声,没多感动,只觉他们傻透了,转身摆了摆手:“随便你们。” 好走的路不走,偏要选这难走的,好好的生活不过,偏要屈居人下,过刀口舔血、见不得光的日子。 她真是养了两个笨蛋。 青鸾和红绡天赋异禀,身手如鬼魅,年纪轻轻上过江湖排行榜,一般小喽啰弹指间便可解决。 他们是将军府大小姐最深的秘密,也是她手里最锋利的刀。 这把刀从未出鞘,一旦动用,必见血光。 顾西瑗留着他们,像设置了一道保险,若有一日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们会是她发起绝地反击的筹码。 一如那把藏在袖中的袖箭,关键时刻一击毙命。 爹爹和兄长走后,顾西瑗从短暂的惊慌冷静下来。 父兄离京,她做了什么,便都与他们无关,倒是更好放手做事了。而顾骁,他刚回京不久,又是个读书人,自然也难与那些阴谋算计、刀光剑影扯上瓜葛。 东宫大婚在即,她断不可能嫁给一个多次谋求她性命之人,思前想后,这是动手的最好机会。 爹爹不敢做的,她敢。若胜了,自是千古之名,若败了,她一人做事一人当,也能撇清家人。 当年文鸢皇后贵为先皇掌上明珠 27. 27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竹林幽涧如其名,是城郊山涧的一片清幽竹林。 雪白的涧水顺着石缝湍流而下,溅起浪潮,青枝翠叶在清凉的雾水中成排耸立。 涧边有一大石,其下飞流三千,恍若悬于飞瀑之上。 石上有间青竹客栈,拴着马匹,盖着茅草,茶香氤氲之间,竹叶飞旋。头戴蓑笠的旅人纵马来此歇脚,喝一盏茶,大有一剑一侠闯天涯的意境。 但今日,青竹客栈被官兵包围,所有旅人逐出,客栈老板诚惶诚恐泡了一盏茶,颤巍巍捧至桌上,奉于那身穿白色蟒袍的矜贵男子手边。 微风起,竹林如碧浪迭起。 熹微的天光泛青,殷明荆半边脸镀着微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侧头看向对面的人:“这景致如何?” 顾西瑗捧着茶盏抿了一口,只莞尔道:“殿下真是与民同乐。” 只因太子殿下这突发奇想,来喝这一盏茶,竹林里外几条道都被官兵封死,可苦了过路的旅人和货商,还有这客栈老板。 殷明荆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扬唇一笑:“大婚在即,太子妃有何想法,可以直接告诉孤。” “我父兄可能在大婚之日回京?” “边关战事吃紧,孤也深感遗憾。” 那还说个屁。 顾西瑗弯唇:“殿下的安排自是最好的。” 她派人查过了,南蛮骚扰边境并非一日两日,近来确有一座小城被掠,远没有一连攻下数座城池那么夸张。 如此夸大其词,借机将顾家二位将军外放,不过是怕她泄露圣旨的机密,顾家手握兵权趁机造反。 殷明荆笑了,似是对她的态度满意:“不过在你我大婚之前,还有一件要事处理。” 顾西瑗抬起眼:“哦?” 风搅动竹叶,疏影落在年轻的太子身上,殷明荆目光如鹰,定定落在少女脸上。 顾西瑗眨眨眼:“与小女有关?” 殷明荆笑而不语。 顾西瑗杏眼清润,目光从他脸上,逐渐挪到肌肤单薄的颈间,隐约可见血管。 距离很近。 她完全可以此时杀了太子,比大婚动手更方便。 这次出行,青鸾和红绡为确保她的安全,就隐藏在周围竹林中,他们会善后解决掉这群官兵。 对上殷明荆的视线,顾西瑗乖顺地微笑,无害似白兔。 但现在还不行。 她必须在大婚之日,众目睽睽,百官面前,才算名正言顺。 “西瑗,你的身边藏了一只虫子,你可知晓?”殷明荆眸光扫过少女的脸庞,细致入微地观察,满意地看见她一脸茫然。 顾西瑗是真的茫然。 她低头打量自己,没在身上发现什么虫子:“殿下这是在打哑谜?” 殷明荆:“我们完婚之前,得先抓住这只虫子。” “孤特意提前告知将军府,今日邀约时辰与地点,想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如此难得的机会……”他危险地眯起眼,“你说,他会不会来?” 顾西瑗后背一凉,猛然意识到今日之约,竟是一个布置好的陷阱。 殷明荆这是准备狩猎六皇子,以报两次刺杀之仇? 可他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六皇子……与她何干? 心头突如其来的不安感排山倒海,顾西瑗定神,继续吹彩虹屁:“殿下乃未来天下之主,无论什么虫子,都不敢来找死。” 殷明荆吃吃笑了,眸底一片冰冷,在顾西瑗看来日常抽疯。 “你瞧,孤千挑万选的这般景致多好。”他站起身,抬袖迎向如巨浪摇摆的竹林,风撩起衣摆,身影好似要融进那扭曲的暗影中。 “这竹林,多适合藏身,这郊野,多适合暗杀!”他癫狂地笑了,“ 28. 28 《太子妃今天也想篡位gb》全本免费阅读 竹影照进茶盏,水雾缭绕间杀机四伏。 顾西瑗的嘴唇被冰冷的瓷盏抵住,眼里很快滚出泪珠:“殿、殿下……!” “不要,求你……” 她哽咽着,珍珠似的泪滴落下,袖口轻纱里滑出一柄短刃,裹进纤细的手指。 这是第几次了? 受够了,真他妈受够了。 毁灭吧,她死也要拉这个神金一起下地狱! 但殷明荆不再施力了,一手箍住她下颚,一手端茶盏,背对的姿势将她挡得严实,在外人看来便是在灌茶。 下过毒的茶盏就抵在顾西瑗嘴边,茶水微微波动,离她的嘴唇一线之隔。 少女满眼凄惶,泪水如珠如玉,双睫湿漉。 殷明荆垂眸,迷恋地看着,指尖不由摩挲温热的泪珠,眼中竟慢慢浮出惊艳之色。 原来她害怕、哭泣的样子,比那晴日下的笑容还要致命,如凤瑶台晨雾中颤微的芙蕖一般,让人想要攀折、揉碎。 一直哭下去便好了,若能拿锁链拴起来,每日只哭给他一个人看,也挺不错。 “殿下小心,林中有人接近!”就在殷明荆失神的时候,一个高瘦的官兵上前来报。 他回神松开手,顾西瑗白净的脸颊留下了鲜红的指痕,泪珠如碎玉跌落。 他随手抹碎了泪珠,冷笑回头,提起手中的剑,果真见一群黑衣刺客如幽影从竹林上空降下,与官兵展开激烈交战:“终于来了……” 迎面出鞘的刀光几乎贴着脸,殷明荆一愣,反应极快地抬剑挡下,险些被当场斩落臂膀! 出其不意,剑刃相撞,震出嗡鸣! 似曾相识的一幕。 殷明荆惊异的目光扫过这把式样熟悉的剑,剑上挂着流苏,嵌着宝石,剑气逼人。 他抬起眼,牢牢盯住眼前这名面容陌生的官兵,仿佛穿透这张面皮看着另一人:“这是皇长兄的剑……” “你背后倚仗的,果然是他的势力——” 话音未落,一排飞箭从竹林中射出,脸覆人皮面具的官兵少年飞身后退,不忘出剑挑飞桌上茶盏,滚茶泼溅,砸了满地瓷片。 密集的箭雨天女散花一般扎满客栈,顾西瑗提裙起身,躲避到角落,远远看见那个身穿官兵制服的少年如一只轻巧的雨燕避开箭雨,飞身落在涧水巨石上。 那是六皇子? 他居然真的来了。 顾西瑗盯着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心想这六皇子面具下的真容,竟是个路人脸。 殷明荆提剑追了出去,兄弟二人立于幽涧山石上,真刀真枪拔剑互砍,全无留手,招招致命。 剑刃劈断涧水,殷明垠身后飞瀑流泻,水雾浸润了乌黑的发,他唇紧抿,脸上人皮面具在打斗中裂了一条缝,看着狰狞。 “六妹妹,幼时孤让你穿裙子跳舞来看,没想到时隔多年,你还这般念念不忘,穿上瘾了。” “装女人好玩么?” 一身白色蟒袍溅了飞血,殷明荆的剑式暴乱无章,每一击都带着吞天噬地的威慑与恨意,以一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不要命打法步步逼近,生生压制住了他。 “孤的剑法乃父皇与太傅亲自教习,与你这阴沟里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全然不同,真以为你能杀得了孤?!” 涧水飞溅,剑刃割开衣袍,丝丝飞血溅起。 殷明垠长发被水雾湿透,紧贴在身上,不由步步后退。 殷明荆朗声大笑,双眸锃亮,似乎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血腥味在潮湿的水雾中漫开,他身上也有伤,却不知痛般疯狂地挥剑进攻,直将剑刃狠狠压进殷明垠的肩膀,血色洇开,逼出少年喉中一声闷哼。 “孤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你会扮成女人,藏在孤的太子妃身边。” 涧水飞流三千,冲击着山石发出巨响,掩盖了二人对话。 殷明垠微微喘气,唇边浸出血丝,越过身前的太子,遥遥看向青竹客栈里一抹人影。 殷明荆看出他的目光所及,贴耳靠近: “你想干什么?是整夜整夜谋划着杀孤,还是……觊觎着长嫂,怀着你那不敢见人的肮脏心思?” 剑刃压进血肉,殷红的血从伤口浸湿衣袍,大片洇湿扩张开来。 殷明垠咬紧唇,执剑牢牢挡在身前,不让那剑刃继续深入血肉。 “上次在御苑,你本可以一剑杀了孤,可你舍不得她,对吧?你本该杀她灭口,却心慈手软,带走了人,又放她回来。” 殷明荆嘴边笑意消失。 “你好不容易像只阴暗的虫子爬进宫里,不来东宫杀孤,却撑伞去接她,还没忍住出手杀了我东宫派去的太监……” “老六啊,你这心思昭然若揭,是把孤当傻子吗?” 殷明垠掀起睫毛,水珠顺着发丝滑落,与血迹汇合,他冷冷一笑:“是又如何?皇兄真以为自己天资卓然,世间所有事物,该当归属于你?” 殷明荆愣住,大概没料到那个从小被他教训大的小废物还说得出这样的话。 “看来你的野心不止于此。”他满脸满身的血,手臂血流如注,伤势不比对方轻,似是感觉不到痛还能笑出来,“可惜啊……” “西瑗的心里只有孤一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亦是。” “你在冷宫里啃着昨日的硬馒头时,她与孤在父皇膝下,定下了百年好合的姻亲;等你在深牢里被凌迟成千万片,她将与孤携手登上宝座,我们会在你死的那天成婚。” “你和你那个贱种母妃一样,所有妄想都只能灰飞烟灭,带进坟墓里。” 殷明垠眸色一颤,似是被戳中最伤处,他眸底铺天卷地的怒意暴涨,蓦然放弃了防守,剑刃深深压进伤口、鲜血四溢的同时,他抬手一剑捅穿了殷明荆的左胸。 “……”太子脸上癫狂的笑容凝固,唇边浓稠的血溅出。 殷明垠捏住剑刃生生从自己肩上拔出,扔下山涧,一脚踹在殷明荆胸腹,将他踢下山石—— 湿透的乌发在风中拂起,少年居高临下俯视坠落的身躯,眉眼冷峻:“你也好,父皇也好,你的太傅也好,所谓的剑法,不过养尊处优之人闲来戏耍的花招罢了。” “皇长兄仁德聪慧,文武双全,他亲手教我的剑术,用在你的身上倒是辜负了。皇兄心怀苍生,从来无心算计,却死于强权,便是千刀万剐下地狱去陪他,你也不配。” 正这时,空中一道暗影掠过,沉重的剑意迎面压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867393|1294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的小徒弟。” 顾西瑗一阵恶寒:“谁是你的徒弟!” 他一脸理所当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合我心意之人甚少。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拜我为师,学些正经功夫啊?” 顾西瑗嗤之以鼻:“江湖浪子,我顾家一门三将,要学也犯不着跟你。” 闵温也不气,悠悠笑道: “顾家的确一门三将,却从不肯将家传武艺正经教授于你,无非因你是个女子,嫁人享乐便好,舞刀弄枪不成体统。” “但你呢,偏偏不是个墨守成规的,这三脚猫的功夫应该是偷偷学的吧?” “一个金尊玉贵的闺阁小姐,面皮上装得端庄乖巧,实则出手狠辣,骨子里冷血又无情……这偏偏说明,你父兄是个无能的,才会令你如此欠缺安全感,定要万事万物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顾西瑗提醒他:“我如今乃东宫太子妃,我的夫君是当朝太子,只要我一句话,朝廷的追兵就会上天入地将你追到天涯海角。我有什么学功夫的必要?” 闵温似笑非笑:“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己最可靠。” “你若当真信任、敬爱你的夫君,就不会大婚之夜分殿别居,携手回门却独自神伤。遇到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动手,不连累父兄亲朋,甚至连想都没想起过你的太子夫君啊……” 顾西瑗皱眉,放下还残留余痛的手:“你还知道多少?” “我观察你有一段时日了。”闵温一本正经,“我收的是关门弟子,自要好好做一番考察。” “……” “不急,你慢慢考虑。”闵温抄起手,“够胆子的话,先随我去个地方。若还想报仇,我奉陪就是。” “……” “上次我本可以追下山崖,直取你二人性命。“闵温手指搭在胳膊上,像个讨债鬼认真提醒她,“这两条命,外加至尊太子之位,也算你们东宫欠我的吧?” “跟我走一趟,便算一笔勾销了。你可敢?” 顾西瑗捏紧了手,望一眼将军府正堂方向,一拂袖摆,轻巧从屋檐上跃下,稳稳落至闵温身前:“走。” * 雪下得越来越大,从窗口望去,白茫茫一片。 院中雪地上红梅似火,顾家族亲牵着几个稚童,正在打雪仗,笑得欢天喜地。 殷明垠从屋中走出,身后遍是欢声笑语,路遇之人皆向太子致礼。 他踏过霜风飞雪,迎着红梅树,在府中找寻一圈,便熟门熟路地走向那间红枫小院。 “瑗儿?” 推门寥落的院门,雪花星星点点,枫树叶覆着白霜,微微摇摆。 他走过树下软榻,驻足为曾经日日照料的花盆绿叶拂去霜点,最后走向后院,看见漫天孤寂的飞雪下,墙边那一架花卉枯败的秋千。 雪地里留着错乱的脚印,屋脊上瓦檐粉碎,零碎炸了半个房顶。 亮得刺眼的白里有什么在闪光。 殷明垠走上前,长袍垂拂,从雪地里捡起了一段断折的短匕,脸色一瞬煞白如纸。 56. 56 城外青山连绵,云雾漫过重峦叠嶂。 雪停了,雪水化成一股溪流,欢快淌过山脚下的树林,林中落叶萧瑟,静静伫立着一座墓碑。 顾西瑗在几步外停下,踯躅不愿上前。 好像看不见墓碑,就能幻想碑下埋着的人还活在世间。 “是你埋了他们?” 难怪她翻遍山崖上下,都找不到青鸾红绡的尸首。 闵温站在她身边,叹了一声:“无冤无仇,各为其主罢了。” 顾西瑗沉默了。 “你为何要收徒?” “大抵是太无聊了,看见好苗子就想拉扯一下。当初师父就是这么捡的我,也算给江湖留后了。” 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肩上,清风拂起顾西瑗的额发,她眼眸清澄,回身看他:“我不会拜师。” “我可以给你银子,买酒或者养老,随你的便。条件是,你以后不能再接别的单子了。” 高居江湖榜首的绝顶高手,闵温这样的大杀器,一旦落入不轨之人手中,动辄便会掀起血雨腥风。 能把他握在手里,对大夏山河稳固也是有益的。 闵温掀起眼皮,懒散地一针见血:“不愧是东宫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之人,考虑就是周全。你这是答应了?” 顾西瑗大方道:“你说得对,各为其主罢了。祸首已经铲除,你不过是杀人的刀而已,没道理抓着你不放。” “还算通透。”闵温愈发对她满意,“听说,东宫大婚那日,你对废太子动刀了?” 他颇感兴趣地抄起手:“可惜没能亲眼目睹那场面。如今这位太子,正是那日为你跳崖赴死的六皇子吧?嫁给他,想来再无后顾之忧,怎么瞧着你不怎么高兴?” 顾西瑗:“你高兴,你怎么不嫁?” 闵温被她一噎,哈哈大笑起来:“有趣,你这性子,倒比长相有趣多了!” “少套我的话。”顾西瑗警告他。 “怎么就成套话了,随便聊一聊罢了,增进一下师徒情谊,你也可以问我啊。” “没兴趣。” “既没兴趣,为何答应跟我学功夫啊?”闵温像十万个为什么,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路叭叭,“你还有想杀的人?跟为师说一声就是,送你一颗人头,权当是拜师礼物了。” 顾西瑗脚步一顿,再次重申:“我没有拜师,这是金钱交易。” 闵温充耳不闻,托着腮认真思索:“如今还能压你一头的,宫里宫外实在没几个……总不会是你那位太子夫君吧?哈哈哈。” 他没心没肺地开个玩笑,少女却沉默了,没有换来任何否认或辩解。 “你玩真的?”他一个杀手都震惊了。 那是枕边人啊。 这小丫头,他果真没看错人,心肝都是黑的啊。 “不要随便开储君的玩笑,当心你的脑袋。”半晌,顾西瑗的声音悠悠传来,“但你说得对,人还得靠自己,本事学在身上,任何时候都不惧怕。” 闵温觉得她完全不像世间那些耽于情爱你侬我侬的女子,冷酷得像个天生的杀手。 谁懂啊,这种完全不信任何人的状态,真的很符合他这种独狼杀手的生活常态! 闵温再一次感叹自己独到的眼光。 他是如何从这张乖巧可爱的娃娃脸下,一眼发现了她黑黢黢的灵魂!这就叫眼光! 或者说,同类相吸! 完全不知旁边人九转十八弯的心路,顾西瑗蹲在地上,掬起溪水洗脸。 青鸾红绡死了,缪寅也死了,她宛如失去了双臂和眼耳,如今的确需要培养自己人。 闵温的出现最初叫她如临大敌,可发觉他并无敌意之后,她意识到这是块天上掉下的馅饼,刚好砸在她的头上。 跟着江湖第一高手学功夫,再烂的资质都差不到哪里去,今后至少自保不成问题。 她望着溪面的倒影,水珠顺着鼻尖滴落,漾开圈圈涟漪,模糊了轮廓。 人心善变,新鲜劲儿一过,难保不会陡然生变。 殷明垠储君的身份,注定他与她永不平等。 只要他不动顾家,她会陪他好好过完这辈子。但若有朝一日,他不想好好过了,皇权压顶之日,便也别怪她掀翻桌子。 * 顾西瑗跟着闵温在溪畔竹林学了一下午的轻功。 高手不愧是高手,比她哥强多了。 顾西瑗最初还抱着学习的心态,后面她完全是放开在玩了,闵温的教学方式还挺现代化,玩耍中练习,事半功倍。 一片落叶漂在溪面,高大的男人足尖点水而过,快得像一道残影,不留半寸涟漪。 她看得目瞪口呆,又菜又爱玩,练了几次,每每差点落水,被看护鸡崽似的人一记石子打回岸边,裙摆沾了水,爬起再战。 “慢慢来吧,不着急。”闵温打了个哈欠,让她自己练,他找了个阴凉地儿打瞌睡去了。 顾西瑗兴致勃勃,踩着高大的竹节,纵身来去,先从简单的练起。 她小时候也缠着顾长意学功夫,都穿到古代了,不学点飞檐走壁的功夫,怎么对得起来这一趟! 顾西瑗玩得一身毛毛躁躁,运动格外解压,与闵温道别,精神抖擞回去的时候,一进城门,看见满京城的官兵严阵以待。 为首的见了她喜极而泣:“是太子妃!” 顾西瑗:? 一群官兵高高兴兴把太子妃“押”回了将军府。 一进府门,顾西瑗就察觉气氛不太对劲,太静了。这一路,京城街道上到处都是官兵,他们像在抓什么罪犯,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府内也一样,一群官兵把守得密不漏风,连一个下人都看不见。 明明她离开前还是欢声笑语的过年氛围,短短几个时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爹爹,我回来了。” 顾西瑗揉着眼睛,走进堂屋,看见屋里塞满了人。 连亲戚家那几个在雪地里玩耍的小孩,都齐刷刷被赶进了屋里,一群人挨挨挤挤的,像关在笼子里的鸡兔。 她一进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跟城门口的官兵一样,像见了救星一般,猛然松一口气。 堂屋正中央,圆桌向东的尊位上,年轻的太子坐在那里,脸色煞白,黑眸沉沉如水。 见她回来,殷明垠猛然起身,紧锁的眉松开,眼尾一瞬沁红,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顾西瑗瞧着这阵仗,摸不着头脑,便去看她爹:“爹爹?” 顾凛之叹:“去哪儿了?” “出去玩了。” “都嫁人的姑娘了,还这么贪玩。” 顾西瑗不满:“嫁了人就不能玩了?” 顾凛之一脸无奈,余光瞥了一眼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沉默的太子,苦口婆心:“多少与你夫君说一声。” 顾西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殷明垠,皱眉:“我有事出去了一趟。” 瞧爹爹的意思,这阵仗是殷明垠搞出来的? 发什么神经?不会就因为她出门了一趟,没知会他吧? 不是吧不是吧,有没有搞错,她是嫁人了,又不是卖身为奴! 顾长意走上前,将自家满脑子官司的妹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你跑哪去了。” “我不能出门吗?”她解释得快要炸裂。 “问题是,你出个门,后院怎么会有断刀?”顾长意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太子殿下以为你出事了,怀疑是咱们家亲戚里有人里应外合,都拘在这儿不放人呢!” 顾西瑗:??? 包括雪地上打雪仗的小孩? 什么脑回路? 这人真是,脑子和身子一样敏感呢。 她在心里吐槽完,走到殷明垠面前,准备安抚一下这位敏感人士的玻璃心。 抬头看见少年的脸,一下子哽住了。 他何止是脸色不好看。 几个时辰未见,殷明垠竟是憔悴了几分,他两眼泛红,薄如小扇的睫毛垂下来,凝视她时微微颤抖。 像极了一张紧绷太久的弓弦,随时在断掉的边缘。 他轻抿薄唇,低下眼细细将她打量一遍,托起她的手臂,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每根手指头都仔仔细细捏了一遍。 顾西瑗:怎么了,我的指纹变了吗? 她顿了顿,主动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凉沁修长的指骨,语重心长地规劝:“你不要闹了。” 你是太子你了不起,谁动不动怀疑自家亲戚,圈养似的关一屋啊? 一顿饭吃完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谁也不敢说储君什么,被戳脊梁骨的是她啊。 殷明垠抬起眼睫,眸色细微地发生了变化,深深看着她,唇抿作细长薄润的线。 顾西瑗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几分克制的怨气。 合着他在忍她是吧?啊? 顾西瑗于是也瞪住他,怎么了,比谁的眼睛大吗? 她的目光流连过殷明垠轻皱的眉眼,糜红的眼尾,鬼使神差的,被高挺鼻梁下那如珠蚌紧阖的薄唇吸引。 殷明垠一定是往嘴里安了吸铁石,不然就是又在施展狐媚妖法。 “……”顾西瑗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有点遭不住。 她现在一看见这张脸,就像啄木鸟看见木头,想先叨一口再说。 特别是红着一双眼,用这种眼神半嗔半怪地瞪她又忍气吞声的样子,像个深闺小媳妇儿,日日为夜不归宿还要家暴的丈夫以泪洗面。 “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她一下就心软了,牵起殷明垠的手,敷衍地踮脚在他紧抿的唇上碰了一下,像是举白旗投降。 他愣了下,唇隙微动,乌云密布的黑眸里透进一丝微光,从面颊慢慢红到白净的耳垂。浑身的低气压一下子消失无踪,气息干净纯澈得像个傻白甜。 顾凛之:? 顾长意:! 顾骁:…… 一屋子顾家亲戚:??! 顾西瑗与殷明垠深情对视,手背在身后紧急打了个手势,一屋子人很快醒悟,战战兢兢一拥而散。 原是权宜之计,大小姐果真智计双全! 57. 57 今年除夕夜,顾西瑗和殷明垠留在将军府守岁。 经历了下午的短暂风波,京城禁制解除,顾家府内府外的官兵齐刷刷的消失,就像这层阴翳从未降临过。 院内打雪仗,堂屋里翻花绳,唠家常,婢子奴仆各忙各的,只是每个人瞧着都谨小慎微了些。 先前铆足劲儿往太子跟前凑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老实了,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生怕他突然翻脸,惹祸上身。 瞧着那般清绝隽丽的姑爷,横眉冷脸的样子吓死个人。 众亲戚这才想起来,这位是京城的主儿,张嘴可以赐死人的那种。 “我们还在跟祖母唠嗑,太子殿下突然进来,说你不见了,都不听解释,直接官兵封府,门也堵了,都把小孩吓哭了。” 晚膳时,顾西瑗一脸难评地听顾长意复原殷明垠发癫现场,“他神经过敏,别理他。” 隔了几个座,一道视线穿透交错觥筹投来。 殷明垠端坐于一桌尊位上,作为桌上地位最高的人,他坐在了顾凛之和祖母中间,遥遥瞥来的一眼,成功使这对交头接耳的兄妹迅速分开。 顾长意像说小话被教导主任抓住,冰冷的视线扫过头顶,坐立难安地绷直了背,闭紧嘴。 顾西瑗抬头瞪回去,殷明垠向她莞尔,眸色柔如月光,侧头继续与她爹交谈去了。 * 晚间回房,京城的烟火已升上夜穹,绚丽的光彩铺满天际。 顾西瑗泡了个澡,舒舒服服擦着头发回房,看见她的妆台前坐了个人。 殷明垠一身白色单衣,端坐在铜镜前,长长墨发随意顺着肩淌落。 房内银炭生暖,他前襟敞开,露出一片冷白的胸膛与线条清晰的锁骨,慵懒单衣勾勒出清瘦腰身,昳丽的眉眼镀上烛光,姿容清绝,优雅矜贵不似凡尘中人。 顾西瑗擦着头发走上前,看见他打开她的妆匣,在翻看一本小册子。 那是缪寅给她的小册子。 “你怎么偷看别人的隐私?”她眉一跳,立马伸手去抢。 殷明垠反应极快地躲过,修长的指尖捻着罗列殷明荆喜好的册子,黑眸深邃,照不进烛光:“瑗儿……没什么想解释的?” 顾西瑗好笑:“我光明磊落,有什么可解释的?” 殷明荆又不算她的前任,就算是,也已经过去了,人都死透了,还是这人亲自逼死的,还有什么可计较。 殷明垠的表情告诉她,他显然不这样认为。 “你不要天天钻牛角尖……”顾西瑗叹了一声,知道他表面上芝兰玉树,不食人间烟火,实则神经过敏,随时发癫。 殷明垠看了她一会儿,幽幽收回目光,眉梢轻挑,随手撕了那小册子。 “诶,别撕啊……”好歹是缪寅留下来的遗物,当个纪念也好。 殷明垠把那册子撕得稀碎,好像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跟他有杀父之仇。 他将碎纸扔进渣斗,修长冷白的指尖阖上妆匣,唇边噙着薄笑,矜贵优雅地从铜镜前站起身,低眼看她时,黑眸里压着沉沉的挑衅。 少年高挑,投下的阴影足够将她整个人拢起来。 顾西瑗觉得他这样子特别像搞事的小学鸡。 幼稚得不行。 “今日……”殷明垠薄唇掀动,幽幽出声,“你去哪了?” 她火气一下就冲上来了,这个该死的问题今天已经有八百个人问了八百遍,就因为他这该死的疑心。 殷明垠逼近一步,将她抵在妆台边沿,精致的眉眼镀着烛光,泪痣昳丽,五官浓昳得惊心动魄。 “瑗儿,不要敷衍我。你那些骗人的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后腰抵在妆台上,退无可退。 顾西瑗抬起头,目光落在眼前瓷白的胸膛,少年精致的锁骨镀上柔和的光边,线条深邃而清晰,墨发盘绕着时,又显得慵懒性感。 她眼都看直了,动了动唇,还没说出什么,哈喇子先从嘴角诚实地流出来。 顾西瑗:哦豁。 殷明垠:“……” 她默默把唾沫咽回去,被美色迷糊了的脑子开始重新运转。 就见殷明垠突然欺身下来,覆上她的唇,舌尖轻舔,蜻蜓点水般带走了她唇角残留的一点津.液。 顾西瑗:?你也挺变态的。 58. 58 旋即腰上一紧,殷明垠将她轻松抱了起来,转身走进床帐,毫不怜香惜玉的直接将她扔了上去。 顾西瑗:我不是你的小宝贝了吗? 寝帐柔软,她摔得弹了一下,抬起头来,就见殷明垠已经欺身上来。 流丽墨发凌乱落在他的腰下,还是小狐狸咬人式的亲法,缱绻揉蹭她的唇瓣,又舔又咬。 顾西瑗兴奋起来,反身迎上去,毫不客气地扒下殷明垠宽松的衣襟,环上他的脖子深深回吻,像抓住主动投入她牢笼的猎物。 被玩弄了太多次,殷明垠这次掌握先机,十分心机地将她牢牢摁在身下。 又舍不得太使力,这动作便显得卑微又虔诚,咬也咬得轻轻的,生怕弄疼了她。 顾西瑗仰头吻他,抱着少年柔韧的腰身又摸又掐,与他满床辗转,缠得有来有回。 她气喘吁吁,累了便躺平十分大度地任他亲吻,柔顺沁凉的长发盘绕在身上,细细密密的啮咬感从颈间传来。 殷明垠抱着她,像一只地鼠埋在她颈间小心翼翼地施工,种下一串暧昧的小草莓,因她的乖巧顺从而心满意足,动作愈发温柔缱绻。 浅香盘绕,这人又在夜半开花了。 顾西瑗趁他情深不可自拔,蓦然抬腿缠上腰肢,一使力似曾相识地将少年甩翻下去。 殷明垠磕出一声轻哑的闷哼,腰腹上一沉,巧笑嫣然的少女已经轻松骑坐上来,托着腮亲昵地伏到他的胸腹上,一脸调笑,埋头亲吻他艳丽的泪痣。 殷明垠呵气如兰,双眸润湿,低低笑了一下。 他无可奈何地抬起双臂,缠上她的后颈,将她拉近一些,再近一些,密不可分地痴缠相吻。 “去哪了……回答我……” 他气息紊乱,嗓音喑哑,还有空缠着她追问。 顾西瑗觉得这人真是煞风景,索性狠狠掐他的腰,听耳边起伏的尾音骤然暗下去,殷明垠眸中泛上泪泽,颤声咬她的耳垂:“不要骗我……” “遇到点急事,跟人打了一架,没多大事。” 顾西瑗希望他专注一点,不要老开小差,索性三两句交代完。 不忘边说边啃少年深邃起伏的漂亮锁骨,在冷白的肌肤刻下一排清晰绯红的牙印,一路咬进他衣襟深处。 “打架?”殷明垠眸色微动,长睫颤了颤,湿润的发丝缠在耳际,双眸凛然泛起冷意,“谁?谁敢跟你动手!” 顾西瑗烦不胜烦地把他推回去,压紧了,不允他挣动,“已经解决了,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 殷明垠胸膛起伏,气息不稳,蓦然偏开头,躲开了她的吻。 顾西瑗“啧”了一声,知道他又较真了,烦躁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翻身下去。 殷明垠墨发凌乱倒在寝帐下,他衣不蔽体,肌肤泛红,余香从骨子里透出。默了许久,慢慢坐起身,拉过半边被角遮盖在红痕斑驳的胸腹。 “为何不告诉我?”他哑声问。 顾西瑗对上那双湿漉漉的黑眸,心道他还委屈上了。 “瑗儿,”没等到她的回答,殷明垠伸出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指腹缱绻摩挲,“我是你的夫君。” “你遇到危险,为何要瞒着我,独自解决?” 她忍不住嘀咕,“告诉你?然后怀疑到亲戚头上,把全家关起来?” 殷明垠倾身靠过来,扳过她的肩,逼她直视他:“今时不同往日,瑗儿,你是太子妃,是我最爱的人,是我唯一的软肋。若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想要挟东宫,或许会从你这里下手,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 “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却在后院发现打斗痕迹,捡到那把断刀,”他话里颤抖,黑眸又泛出水光,嗓音轻哑几乎快哭了,“你可知我有多害怕?” 顾西瑗抿唇,轻轻皱眉:“我总不能因为你会害怕,就事事上报,失去人身自由吧?殷明垠,咱们是成亲,不是买卖奴隶。” “何况这次我一点事都没有,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个问题。 当时的情况,就是爹爹赶来都不一定讨得到好,万一惹毛了闵温血洗整座将军府,就玩完了。 如今事情圆满解决,告诉他除了徒增烦恼,还能有什么助益呢? 殷明垠等了片刻,终是不甘地松开手,退让一步:“那往后,我还是派人跟着你比较妥当。” 顾西瑗一脚踹开被子,翻身下床:“随便你。我去偏房了,你自己睡吧。” 手腕被擒住,用力将她往后拽,顾西瑗跌在榻上,被殷明垠抓回去锁进怀里。 他长发如云铺开,肌肤暖热,衣不蔽体,紧紧抱着她央求:“我不问了……不问了好不好?别走……” 顾西瑗心一软,慢慢抬手搂住他清瘦的腰背,抚摸着柔顺流丽的墨发轻哄:“明垠,人与人之间是需要边界感的。” 他喑哑不甘:“可我们是夫妻。” “夫妻也需要距离的。” 他不吭声了,搂着她的双臂慢慢收紧了些,紧紧相依偎,偏头眷恋地轻轻蹭她吻她:“我爱你。” 顾西瑗像哄孩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将一个滚烫的吻印在少年光洁瓷白的肩颈:“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