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拾晨花》 1. 冬之卷 1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林玲是个很爱做梦的人。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可能是白天遇到的小狗，也可能是即将到来的考试，又或者是与现实完全无关的存在。 夜晚的梦简单而纯粹，白日梦漫长又光怪陆离。只有回笼觉让她不悦，那时做梦会游离于现实和梦境之间，现实的场景，梦中的人物，既无法唤醒自己，又无法控制梦境，让人恐惧。 这一次，林玲又做了一个梦。 她在梦里走了很久，四周是一片荒芜，也没有踩在地上的实感。林玲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前进，也不觉得累。眼前突然出现一座花园，不是由远及近，而是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花园里的花野蛮生长着，看似杂乱无章，却又能在某些地方看到修剪的痕迹。 花园的主人坐在椅子上打盹，一本书掉落在椅子边缘。林玲想问路，却又不敢打扰，只能站在花园门口欣赏眼前的花，等着主人醒来。 “呵啊……又来人了么？进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林玲环顾四周无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主人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长发顺着椅子垂下，几乎触及地面。她长着一张林玲从未见过却觉得很熟悉的脸，鹅黄色的吊带裙显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她的手轻轻拨动头发，让林玲想起了总是笑着的地理老师。主人没有穿鞋，双脚踩在草坪上。说是草坪，倒是更像地毯，很柔软，一点也不扎人。 “我叫林玲。请问……这里是哪里？” “哦……林玲。”主人皱着眉头，翻阅着从地上捡起来的书。过了许久，她才回答林玲的问题，“这里是人死后的去处，也是我的花园。” 林玲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我死了？” “对。” 主人还在翻书，林玲感到眩晕，回忆涌上心头，她看到了自己死亡的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将林玲击垮，她倒在了地上。恐惧也爬上她的身体，她想逃走，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怎么找不到呢？也没有印象……你是什么时候死的……喂？你还好吗？” 我死了…… 我死了…… “唉，又一个晕倒的。别着急嘛，能见到我说明还能再活一次，别绝望得这么早。” 林玲的心情大起大落，好似突然间活了过来。她有些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并没有沾染上任何灰尘和泥土。 “……谢谢。” “是星期三晚上。” “哪一年？” “哪……一年？” 林玲愣住了。从她死后，过了多少年？ “……2013年。” 主人抬起头，她的眼神让林玲很不安。 “几月？” “十月。” 很快，主人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页。她把书放到椅子上，走到林玲跟前，盯着她。林玲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了两步。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你的灵魂早就破碎了，没想到竟然游荡到今天。” “……破碎？” “咳咳，我来解释一下。一个人在第一次死亡的时候，如果求生欲强烈，灵魂就不会消散，来到我的花园，获得重生的机会。当然，只有第一次死亡有这种机会，如果是第二次，那么无论如何，灵魂都只能往生。” “所以，我是因为求生欲强烈，才来到这里？” “嗯……应该是吧？可是按理来说，你见到我的时间应该和你死去的时间是一致的。但是现在人间已经过去了四年。或许是你的求生欲不够强，没有第一时间来到这里，但是又不至于消散，也许是某种契机，让你最终还是到这里来了。” 林玲没有回话，看起来眼神呆呆地，好像在思考什么。 “好啦好啦，既然到这里来了，那么我们继续下一步流程吧。首先我要计算一下重生的合适时机，然后再给你准备一个小礼物。” 主人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另一本书，在上面比划着什么。 “礼物？” “是的。因为重生仅仅是将时间的进度条拉回某个节点，如果不做出任何改变，那后面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改变。控制变量法学过吗？我要加一点点变量，才能让最终的结果有所不同。不然的话，不是白忙活了？好啦，我已经算出了能够让结果有所改变的最佳时机，这一天，你有异议吗？” 主人伸出一根手指，书悬浮在空中，上面显示着一个日期。 林玲摇摇头。 “那，你准备好回去了吗？” 林玲点点头。 主人双手合十，闭上眼默念着什么，林玲的眼前逐渐浮现出自己躺在床上睡觉的幻象。 “好了，走吧。” 林玲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轻盈，直到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主人又念起什么，双手从身侧慢慢抬起，地上掉落的花瓣便飘了起来，仿佛时光回溯，回到了原来的花枝上。而林玲的身影也在花瓣飞舞地过程中，消失了。 花园的主人走到其中一朵白色的小花面前，这朵小花平平无奇，含苞待放，仿佛再过不久就要盛开。主人轻轻拨动花瓣，里面的光景却不如人意，花芯早在不知何时便腐败了。 这朵花，再无盛开的可能。 上大学的第二个月，十月三日，我参加了初中同学杨澜的葬礼。 十月三日，又是十月三日。 四年前的十月三日，我的同桌林玲死在了清水河中。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国庆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我带了旅游买的小礼物准备给她，可是直到下了早读她也没有出现。我心里觉得不安，却也只是以为她有什么事耽误了上学，或者请假了。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通知我们，我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那份礼物一直被我放在书桌的最上层，我没有扔，可是也再也没敢拿下来。 “班长，快到了。” 谢安欣拍了拍我，我有些恍惚，才注意到车上的人都开始解安全带准备下车了。我嗯了一声，也准备下车。 昨天初中同学林小年打电话给我，向我通报了杨澜的死讯，随后我便在荒废许久的初中班级群里发了消息。多年未联系，加上国庆很多同学也没有回家，所以最后只来了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 女生叫谢安欣，喜欢星座命理，塔罗占卜之类的，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喜欢这些。男生叫陆九天，有很多漫画和小说，班里人总是跟他借，我也借过不少。 谢安欣和陆九天与毕业照上差别很大。谢安欣脸上的婴儿肥已经不见了，头发也剪短了不少，利落地扎在头上。陆九天失去了初中时期的可爱，戴上了眼镜。长了胡子之后，又不怎么打理，看起来有点讨嫌。 林小年在村口等我们，她是杨澜的表亲。我记得整个初中时期她都长发飘飘直到腰际，现在却剪短了，只刚及肩。我们三个一下大巴，她就很自然地就向我们打招呼，就像昨天我们还在一起上课一样。 我们几个把花放入了门口的花圈之中。路过灵堂，看到了老同学的遗照。遗照上的她笑得很灿烂，与我记忆中重合，让我有一种不真实感。 林小年带着我们到了角落的桌子坐下，往门口望去就能看到棺材的一角，让我感觉到不舒服。谢安欣和陆九天跟我一样神色凝重，不知道用何种神情面对这样的场合。而林小年却跟没事人一样，还在嗑瓜子，仿佛这不是亲人或者同学的葬礼，只是一场普通的聚会。 “坐吧，等下就开席了，吃了饭我送你们上车。” “林小年，杨澜怎么回事？” 我问道。 “生产大出血，大人小孩都没保住。” 场面顿时一片寂静，只有林小年嗑瓜子的声音。 我很难将“初中同学”和“生孩子”联系到一起。 “……啊？” “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 我和谢安欣点点头。 “是啊，多荒谬。我们在各自的学校里畅谈人生理想的时候，她死在了产床上。”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杨澜没有参加中考。她回家后，没过多久就嫁了人。” 我只记得她没有参加中考，但是后面的事情听起来很陌生。 “记得，我劝过，但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如果她能继续上学，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我说。 2. 冬之卷 2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怎么回事？ 不是做梦，我非常清楚地记得上一秒我还在杨澜家玩占卜游戏。我又数了数手指，确实是十个。 可是，现在我站在初中的教室里。 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不会有错，这个位置我再熟悉不过了。靠窗第三排，窗外是桂花树和小农田，每天中午阳光会照进来，暖暖的，很适合睡午觉。 林小年在我身旁疑惑地看着，对我突然站起来的行为表示不解。谢安欣倒好像并不觉得我站起来这件事奇怪，一脸认真地说着一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 “黑桃三，黑桃代表否定。三，‘三省吾身’，就是多次反省自己。这个牌意味着你心里想的那件事它是错的，或者是不应该的。破解之法就是多思考，谨慎决定下一步。” “梅花四，梅花代表不确定。四，‘四季轮转’。这个牌意味着你心里想的那件事无法简单用是否回答，而且答案会受你的想法和行为影响。建议你把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有点意思。” “不客气。” 我沉默地思考着，感觉声音离我很远很远，也不知俩人说了什么。只感觉俩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谢安欣起身走了。 林小年也没管我，把头往身后的桌子一靠，双脚放在自己的桌子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盖脸，开始午休。 氛围如此美好。 我冲出了教室。 足球场很热闹，但是学校其它地方都没什么人。我拼命回想林玲所在之处，无论是否是梦，我都要再看她一眼，跟她说一句话。 但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家在哪。 甚至不知道我在哪，今夕何夕。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转身向足球场望去，她在那里吗？我不知道，也不记得，可我希望她在。不对，她一定要在，她一定会在。 广播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的记忆终于清晰起来，与此刻重叠。 “今天”是初二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下午只有两项活动，男子5000米和女子5000米。我们班没人报名男子5000米，女子5000米只有谢安欣报名了，所以班上大部分人都没来。印象中谢安欣拿了倒数第二名，因为有一个选手中途晕倒没有完赛。 也就是说，林玲还活着。 选手们已经在签到了。谢安欣在人群中看起来很小，完全不像能完赛的样子。我们班的后勤在跑道内部靠近终点的位置，只有四个女生。林玲并不在其中，但我发现其中一个女生是杨澜，还有一个是林小年。 ……她刚刚不是还在教室吗？ “班长，这边！” 杨澜看到了我，挥手向我打招呼。 黑白照片中的杨澜与眼前的杨澜在我眼前重合，我顿时很紧张，又有些失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们几个笑着跟我聊了几句，拿出凳子给我坐。她们很自然地交谈起来，有说有笑，我看着杨澜，木然地出了神。 “啪！” 起跑的枪声响起，又把我的神智拉了回来。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在我耳边一点都不真实，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也许这就是梦吧。我闭上眼睛，期待着闹铃响起。 声音又渐渐远去了。 “喂！这边怎么回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慌乱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睁开眼，有个人晕倒了，跟我记忆中一样。校医带着人跑了过去，将人抬出了跑道。我看见谢安欣再一次经过终点线，裁判大喊了一声“最后两圈”，此时的她看起来已经很吃力了。 我的双腿在大脑下指令前跑了起来。我跑到谢安欣旁边，大喊了一声“加油”。她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陪跑。我们班的那几个人随后也跑了过来，林小年将双手环成喇叭状，也大喊了一声“谢安欣加油！”我们也跟着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笑。一件很小的事，可是不知为何，我的眼泪流了出来。管它了，是梦又怎么样？至少我享受着当下的这一刻，享受着我的过去，我和朋友在一起的这一刻。 谢安欣冲过终点线之后，我们将她包围起来欢呼，她的脸不知是因为长跑还是我们的行为涨得通红。林小年把她扶到了一旁，气喘匀后，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们，说： “谢谢你们。” “班长、胜男、书婷、杨澜、体委。” 每说到我们中的一个人，她就会认真地看着我们的眼睛。 “谢什么啦，陪跑不是常有的事嘛。”我拍了拍她的肩。 “我知道，只是没想到我也会有人陪。” 谢安欣说这话时认真的脸又让我想流泪。我别过脸去，笑了笑，说： “别人有的东西，咱们班同学肯定也要有。好啦，大家收拾收拾都回去休息吧。忙了几天都辛苦了。” 东西看起来不多，桌子，椅子，桶装水，卫生纸，垃圾桶，但是有很多杂七杂八的。谁的衣服、手表、书……还有不知道谁扔了一本草稿纸，上面七手八脚地写着很多东西。 “女子50米第一！牛！” “女子4X100m接力赛第一！林小年你是我的神！” 上面还有人画了林小年的Q图。 “喂，班长，你怎么偷懒？”扛着半桶水的林小年踢了踢蹲在地上看日记的我。我支支吾吾地把东西收好，随手抱起一叠东西跟大家一起走。 “嘿！林玲，快来帮忙！”杨胜男眼尖，朝着校门口大喊。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跳仿佛停了半拍。回忆里的那个人从远处快步走来。校门口到这里不过百米，我却觉得好长好长。我不敢动弹，害怕梦境在她到来之前戛然而止，连这一面都不让我见到。 那原本应该是我熟悉的脸，看起来却很陌生。她拘谨地跟我们所有人挨个打招呼，然后笨拙地跟杨胜男一起抬着桌子向教室走去，我甚至没找到机会跟她单独说点什么。 恍惚中我走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在我面前说说笑笑。夕阳照在操场上，我感到的不是温暖而是灼热。我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又见到她了。 3. 冬之卷 3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我不知道这个梦境何时结束，这一整天我都在等着“醒来”。可是直到晚上，我也没有醒来的迹象。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怀疑自己在做梦，一会儿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时空了。就这么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我总算睡着了。 ——但我仍旧在“过去”醒来了。 睁眼看到墙上的学习计划表时，我觉得不对劲，赶紧摸了一下手机，结果发现这是我的旧手机。我猛然爬起来，从手机上确认日期是2012年后，竟然觉得很兴奋——我真的穿越了！不是做梦！因为如果是梦的话，再怎么也该“醒来”了吧？ 我心里怦怦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穿越时空，也就意味着，我能改变历史。也就意味着…… 我有机会救下林玲和杨澜了。 还没来得及构思一个切实的计划，我突然发现我的作业一个字都没动。 啊，该死的运动会…… 但其实我知道，即使没有运动会，我也会拖到最后一刻才动笔。 然而打开作业的那一瞬间，我震惊了。我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游刃有余过，这些曾经让我头疼的东西现在看来只是小菜一碟。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学霸的感觉，这种飘飘然的感觉让我充满自信。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考上top2完全没有问题。 “瑾，起来吃饭了。” 老爸敲了敲我的门，我很自然地打开了。老爸似乎没想到我会开门，更没想到我在写作业。他露出惊讶的表情，用一种极其阴阳的语气说道： “哇哦，东方瑾居然在写作业。” “别瞧不起人，老头。你看着吧，我东方瑾这次一定能考上北大！” 老爸嗤笑一声，不作评价。 “学习也好睡觉也罢，到点了就该吃饭。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知道了，马上。”我头也不抬，迅速地将数学卷子吃干抹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在学习上的突飞猛进获得了各科任老师的热切关注。我沉浸在这样的喜悦中，洋洋得意，殊不知灾祸已至。 某天下午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后，像往常一样交流了一下班上情况后，他突然拿出一张纸，纸上有一个数学题，他让我做一下。 我没多想，三下五除二就把题目解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示意我可以走了。 “哟，露馅了？” 刚踏出办公室，冷不丁被人挡住了去路。林小年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斜靠在墙边看着我。我没懂她什么意思，她也没再说什么，走了。 我一边观察着林玲的状态，一边忙于应付现实中的一切。即使再来一次，早起和上学仍然让我觉得很痛苦，尤其是在享受过大学的悠闲时光之后。转眼到了星期一。这星期一的晨会上进行了校运会的班级颁奖，我作为班长时刻准备着上台。现在初一年级已经颁奖完毕，很快就要到我上台了。这时，我感觉到有个人凑到了我身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对上了，一脸茫然地看着说上句话的人。此时正好又听到了校长念我们班，我赶紧上台领奖。站在主席台上时我才反应过来什么。 等等！ 台下的林小年则是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笑了笑，隐入人群之中。 我迫不及待地想跟林小年确认什么，但是她好像一直很忙，不是在跟这个聊天就是跟那个上厕所。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我在她冲向食堂之前率先冲向了她，把她拽到了教室外的小树林。 “班长，干什么，饭都没吃呢。” “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我盯着她的眼睛，她还假装无事发生，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哪里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你明知故问。” “什么？” 林小年一副惊讶的表情，仿佛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别装了，晨会你跟我说的那句话，这是高中才学的内容。” 林小年笑着点点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哎呀，我猜对了。” “所以……你也是？” “对。” 我一下子激动得抓住林小年的手，追问道： “还有别人吗？” “……嗯，目前我只发现了你。”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成绩进步得太突然了，而且运动会最后那天下午的表现也不太对劲。” “是吗……果然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哎？那你的成绩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啊？” “嗯……这个嘛……”林小年看起来有些为难，聪明的我马上明白了。 “我懂了！因为你不想被发现！你在隐藏自己！” “对，没错。” 林小年若无其事地把我的手扒开，向食堂走去。 “哎，你别走啊！我还有好多问题！” “哎呀，快去吃饭吧，再不去真没饭吃了！” 林小年拔腿就跑，而我也飞速跟了上去。这是我最近一个星期最开心的时刻，比上次考试考了班级第一还开心。就好像在一个单机游戏里游荡了很久，突然遇到了另一个玩家的感觉。 我和林小年交换了一下信息，发现我们虽然是同一个起点，但是终点并不一样。林小年刚到“过去”的时候，正站在4x100m的赛道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枪响，比赛开始了。来不及思考太多，她迅速调整心情和状态完成了最后一棒。新的身体状态让她很不适应，完赛之后她就因身体不舒服回教室休息了。 我们最近的感受很相似，由于是带着回忆回来的，所以很多事情我们能预见，做很多事情都游刃有余。本以为可以成为来自未来的盟友，但我们在一个问题上有重大分歧：我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认为命运既然让我们回到了过去，必然有它的用意，我要阻止林玲的死以及让杨澜参加中考。林小年却觉得人无法改变他人的命运，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回到过去只是意外，与其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如赶紧找到方法回去。 我说她无情，她说我天真。因为想法不同，我们还没聊多久，就在一番争论后不欢而散，谁也说服不了谁。晚上我躺在床上时，或许是思绪渐渐冷静下来，我感觉林小年说的不无道理。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是这么简单的事吗？我既不知道林玲为何寻死，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杨澜继续上学。上一次直到林玲死去，我都对她寻死的原因一无所知。况且，杨澜的事情我也是劝过的，可是确实如林小年所说，没有用。 到底要怎么办呢？ ? 天气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适合睡觉了。一日晚自习，我又昏昏欲睡，班主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敲了敲我的桌子，示意我到办公室一趟。 莫名其妙被叫办公室，八成没什么好事。我起身打了个哈欠，眼角看到教室另一边的林玲也站了起来。我们两个出了教室门后四目相对，又都摇了摇头，不知道什么事。 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还有英语老师。英语老师正在批改试卷，听到门口有动静便也抬起来了头。我们向英语老师问了好，英语老师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班主任，班主任便开口道： “我和周老师商量了一下，今年学校的英语演讲比赛，从你们两个中选一个去参加，你们有什么想法？” 英语演讲比赛是我们初一时才开始办的比赛，以前都没有。印象中我们班初一没有人报名，初二是林玲参加的，初三也没人参加。 “我不想参加，没有兴趣。” “林玲你呢？” “我……” 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很奇怪。印象中英语老师并没有单独叫过我问我要 4. 冬之卷 4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由于工作的原因，老妈不经常和我住在一起。所以我跟她的关系一直都淡淡的，有什么事情会更习惯找老爸。在我记忆中，老爸承担了大部分照顾我的义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接送我上下学，以及对我的表现做出点评并报告我妈。 穿着猫咪围裙的老爹正在厨房收拾，我刚吃完排骨面，但没有像往常一样背上书包出门，而是对着厨房喊了一声。 “爸，送我上学。” 厨房没声了，老爹探出头来。 “哟，让我送啦？等我一下。” 就这样，我俩骑上了老爹的少女粉电瓶车。已经是十二月，天气很冷了，即使有头盔和挡风被，还是挡不住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狂风。我紧紧搂着老爹，第一次感觉到牙齿颤抖的滋味。老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略显愧疚地说： “明天开车吧。” “西——盈。” 我不想说话，因为只要我的嘴巴一张开，冷风就会灌进来。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你都是每天接送我的啊，怎么现在不接送我啦？” “你自己要求的啊。” “啊？” 电瓶车在学校门口停下，由于我是按走路上学的时间起床的，所以现在还挺早，没什么人。我下了车，把头盔摘下来，发现老爸比以前年轻了一些，皱纹都淡了。 “你说的呀，要和星羽一起走路上学，不要我送了。” 我听到了一个比林玲更久远的名字，感觉很陌生，像上辈子的事情。我想了很久，那个人的脸才又在我脑海中浮现。老爹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指着不远处的马路对面。 “八点半放学是吧？我在那里等你，这里会堵住路。咱家车牌0727，你的生日，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你回去吧。” 老爹龟速离去了。 上高中之后我都是一个人上下学。因为学业毕竟给我带来一些压力，我需要独处来消解。那时河岸边已经修建了长廊，我就这样一路走着，一边感受风和水流，一边想象大学的生活。 但我初中是怎么上下学的？记不清了。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原因，脑海中某些记忆是混乱而矛盾的。尤其是初中这一段，我分不清是上个世界的，还是这个世界之前的，又可能是以后的，或者是我幻想的。我的脑海里既有我和别人一起上学的回忆，也有自己上学的回忆，也有老爹送我的回忆。 星羽……我曾经和她一起上过学。 星羽是我的发小，跟我住一个小区，她妈妈和老爹是一个单位的。我们从幼儿园起就是同班，直到初中才分到不同的班。所以，她理所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那个小区比较偏远，我读小学的时候周围还没有小学，初中和高中也离得很远。小学的时候总是老爹接送我，她妈妈接送她。有时候一方家长没空，另一方家长就会把两个一起接送。 上了初中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星羽改成走路上学了。而我因为不同班，想增加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于是也走路上学了。我们约定好时间，每天在小区门口见面，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直到有一天，我们彼此的话题越来越不同，同行的路上也越来越沉默。再后来，她们班另一位同学王佳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再后来，我跟她说我不想走路了，以后就不一起上学了。 不再一起上学后我也没有再叫老爹送我。我错开了曾经约定的时间，于是再也没有在小区门口见过她。其实她在的班级跟我只隔了一个走廊，可是我们再也没有一起玩过。 好像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们也没有说过什么话。 “班长？班长？” 陈书婷晃了晃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睡觉的我，我缓过神来，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 “什么事？” “这个月轮到我们班出楼道的黑板报了，我一个人又要出班里的又要出楼道的，实在忙不过来。星期六你来帮帮我。” “哦，好。” 书婷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主要负责出黑板报。按照学校的要求，班级的黑板报每个月出一次。我们这一层有四个班，楼道的黑板报每个班轮流出，每学期抽签决定顺序，这个月轮到我们班了。 跟书婷聊完，我发现自己周围相当热闹。五六个人围在谢安欣旁边，排着队等占卜。虽然平时也会有人来，但像今天这么多的还是少见。 “你们在玩什么呢？” 我轻轻拍了拍排在最后的李念，同时顺手将某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塞进了某人的抽屉里，小声问道。 “听说今年是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家都在测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年呢。” …… 能。 我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林玲的座位。那里空空如也，林玲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又往林小年的座位看去，居然也是空的，她的同桌杨澜正在看小说。我走过去，拍了拍杨澜的肩。 “杨澜，小年哪去了？” 她被我吓得如条件反射般把小说收了起来：“呼——班长，吓死我了。她说她去操场跑步了。” 哟，大课间跑步，挺有闲情逸致。我从走廊往下看，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飒爽的长发和洁白的运动服，在我的记忆中，无论是初中还是高中，她总是这副模样。 “喂，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我兴致勃勃地凑到林小年身边，她却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看都不看我一眼。 “什么？” “我知道怎么回去了。” “说说。” 看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的兴致一下就锐减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因为你能想到的方法大概率是我试过而且失败的。” “你都试过什么？” “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我俩无声跑了半圈。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来的时候是安欣在给我们占卜，那么只要复刻那个场景，不就可以回去了吗？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这个我早就试过了，没成功。” “你什么时候试过了？” “就是你刚到这的时候啊。” 我愣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忽略了这么 5. 冬之卷 5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又和林小年尝试了几种回到过去的方法失败后，我的热情告一段落了。星期六我把林小年抓出来出板报，她居然没有怨言。 老爹今天去青寨陪老妈了，临走在桌上放了20块钱，让我自己在外面解决吃饭问题。我把两张蓝色的人民币放进兜里，对抠门的老爸隔空投去了嫌弃的神情。 小区门口吃了一碗米粉当作午餐，想着下午再去吃个炒饭，剩下的8块就进了我的小金库。真怀念现在的物价，再过几年，20块吃两个炒饭就没了。 跟书婷约的一点半到，结果我一点二十分到的时候，她们俩看起来已经开工有一会儿了。林小年个子高，动作麻利，书婷有她的帮忙，可谓得心应手事半功倍，好像没什么需要我的做的。于是我跟她俩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坐在一旁玩手机。 这时候我的手机还是按键加触屏的，有一支小小的触屏笔。没有花里胡哨的手机壳，只挂着一个水晶小吊坠。前段时间沉迷于“过去”的新鲜感，都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快活的地方，现在终于感受到了。在这个还没有智能机的时代，我最喜欢的游戏甚至还没有开发，于是我只能靠熊猫爬杆填补内心的空虚。在被瓢虫偷袭几次之后，我对熊猫爬杆也失去了兴趣，开始研究起手机的其它功能来。 很快，我发现这个手机竟然可以登录□□，还可以浏览器上网，这对我来说可谓是久旱逢甘霖，终于瞥见了一丝来自现代科技的曙光。按理来说我应该对自己现在的密码烂熟于心，但是对此刻的我来说，现在几乎是五年前。说来奇怪，初中的记忆并没有随着我的到来而变得明晰，对我来说“上个月”仍然是大学，而不是2012年11月。在我的感受中，与其说是回到了过去，不如说是把初中的岁月复制粘贴在了2017年10月后再经历了一遍。 我一直用生日和名字的组合作为密码，试了两次之后，居然真的登陆上了。看来这好几年我也没什么长进。 除了亲戚之外，我基本没什么好友。我是初中才有的□□号，所以没几个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倒是有几个，都是当过前后桌或者同桌的。林小年、林玲都没有。 正觉得索然无味想退出的时候，一个灰色头像突然跳动成了彩色。星羽上线了，她用着一朵向日葵当头像，金灿灿的，很耀眼，很难让人不在意。 至少现在的我是应该在意的。 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18岁还是14岁。 我盯着她的头像看了五分钟之久，没有找她说话，她也没找我。我退出了□□，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不知道刚才在干什么。 “班长，帮忙打桶水。” “哦，好。” 水池在每层楼的两侧。打水回来之后，我坐在椅子上发呆。 “班长？体委？书婷？” 温和而小声的问候，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书婷已经跟林玲对起话来了。 “哎？林玲。怎么星期六你还在学校呢？” “嗯……在家没什么事，来写点作业。” “难怪成绩这么好！哎！我要是也有你这样的毅力就好了。” 陈书婷一拍大腿，情绪激动，连路过的人都看了她一眼。林玲脸红了，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匆匆下楼去了。 没过多久林玲又回来了。她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站在书婷不远处左顾右盼了一会儿。 “嗯……书婷，你们需要帮忙吗？” “啊？还好，暂时不需要……” “哎林玲，你来帮我画这个线吧，我在这站半天也累了。” 林小年走到林玲身边，把尺子和粉笔递给她。林玲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在黑板上比划起来。 “喂，林小年，你累了怎么不叫我接班。” 我冲着林小年喊。 听到我这话，林玲停下手中的动作，茫然地看着我和林小年。 “那你也别闲着，去帮林玲画线。” “OK~” 我从凳子上跳下来，乐颠颠地跳过去跟林玲一起画线。她看起来有点紧张，刚开始还有点手抖，按了半天才能画线。 “林玲，你有□□吗？” “啊？有。” “那等一下加个好友吧。” “嗯，好。” “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林小年插了一嘴。 “你有吗？书婷呢？”我顺道又问了俩人。 “我没有。” 书婷说着，手中的粉笔由于太短掉了下来，林玲拿了一根新的递给她。 “我现在还没有。” 林小年漫不经心地挠了挠脖子，回答道。 “没有那你说什么？” “不过，明年就有了。到时候记得加我。” 书婷听了林小年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小年你这话听着有点搞笑，好像你会预测未来一样。” “说不定我真会。” “净吹牛。” 我赶紧打断这个话题，林小年也识相地闭嘴。 我和林玲的工作告一段落，黑板还有右下四分之一的位置是空的。林玲抬起头问正在画边框的书婷： “书婷，这一块要怎么画线？” “哪里？”书婷停笔低头看向林玲所指的位置，“那里不用，空着就行。学校的传统，每年12月的黑板报都要留一部分给学生写新年祝福。辛苦你们啦，现在只剩写字了，去休息吧。” “写字交给我吧，等下跟我说要写什么内容就行。” 画完线放下工具，我一回头就看到林小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拼接的桌上看小说了。我往她旁边一坐，凑过头去。 “看什么呢这么起劲。” 林小年瞥了我一眼，继续看手中的书。 “《桃花源》。” “哇塞，你居然在学习。” “学习什么？这是小说，末世文，讲世界末日之后主角躲在山里种田的。” “哦，好看吗？” “还行。”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这类末世文挺流行，不过初中的时候，好像没听说过。 “哎呀，说到这个，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那个世界末日？” 书婷手头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加入了我们的聊天。 “嗯，知道。然后我上网查了一下，好像不是世界末日，只是玛雅历只写到2012年，所以传出了这种误解。”我说。 “哦，原来是这样。我刚听说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死了。做了好几天噩梦，受不了了去找安欣算命，她说明年的我一切安好，我才放心了。”书婷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胸口。 “用玄学打败谣言，倒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 林小年摇摇头，语气中有些我听不出来的东西。书婷有些不满，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喂！林小年，你可不准笑话我，我看到你也去了，咱们半斤八两。” “没有没有，我不是笑话你。我只是觉得吧，你用玄学打败迷信这个想法很有意思，真的没有嘲笑。” 林小年回应道。 “好吧。” 陈书婷半信半疑地放过了林小年，转而又想到了什么。 “那安欣跟你说了什么？” “忘了，估计也是一切顺利这样的话吧。” “安欣说事情会让她满意，让她无需担心。”我插了一嘴。 “哦？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都忘了。” “对哦班长，我看到你和林小年一起去的，那你的是什么？”陈书婷看向了我。 我思索了一下。 “好像是……结果合我心意，但是有的地方出乎意料。” “感觉这些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模模糊糊的，套什么都可以。” 林小年对此仍旧不以为然。其实在回来之前，我对这些事也是一直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想法，但由于回来的时机与谢安欣的占卜太过巧合，我慢慢不自觉地开始越来越相信——至少那些好的结果可以 6. 冬之卷 6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连续几天的大雨过后，冬天正式降临了。清水县的冬天阴冷潮湿，教室里既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学生们冷得不行，只好挤在一起取暖，就不怎么出教室了。 吃完早餐回来的徐英子发现楼道间的板报更新了。本来她不是很在乎这个，不过想起来这个月应该是2班在做板报，而且已经是十二月了，按照惯例会有写祝福的地方，她想看看别人会写些什么。于是她在板报前停了下来，拿起一根粉笔端详着。 祝福区已经被人写了大半，但徐英子眼尖，很快在其中发现了熟悉的笔迹。于是她便在“平安”二字旁写下“如愿”。 “……然后呢？” “然后我妈就叫我给她讲题！哎呀气死我了，本来我是会的，被气得讲得支支吾吾的！但是吧，最后我妈还是相信我了。” 走廊上传来一阵笑声。 不用看，徐英子就知道说话的其中一个人是东方瑾，但是另一个声音她不熟悉。她犹豫了一阵，又看了看时间，深呼吸一口气，走到正在说话的俩人面前。 “嗨，东方瑾……” “呀！英子！” 徐英子假装成不经意的样子，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一转头就热情地抱住了她，徐英子有点懵。 “……嗯。” “哎呀真的是，我就说最近总感觉怪怪的缺了点什么。都怪我！太忙了，连你都忘了。” “……没事，我就是路过，打个招呼……” 东方瑾又把头埋在徐英子颈窝里蹭了蹭，徐英子感觉汗毛倒立。 “呜呜呜英子，我真的想死你了……” “我也……挺想你的。” 跟东方瑾聊天的人咳了两声，东方瑾才放开怀抱。她歪了歪头，说： “是不是快上课了？对了英子，你在哪个班？” “3班。” “哦对，想起来了，你和星羽一个班的。” “嗯。” 徐英子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捏了捏拳头，便回到了教室。虽然徐英子知道东方瑾是喜欢肢体接触的人，但是她们的关系还没有到这么亲密的程度，东方瑾突然这样她还是挺不习惯的。 不过…… 并不排斥。 徐英子笑了笑。 她看了一眼楚星羽的位置，楚星羽正在做题。楚星羽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待人也很温和。徐英子、东方瑾和楚星羽小学时是同班同学，徐英子朋友不多，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但是东方瑾朋友很多，可以说一个班里面没有女生不是她的朋友，别的班里也有不少她的朋友。徐英子能感觉得到，虽然都是“朋友”，但自己和东方瑾对于“朋友”的定义并不完全相同。对东方瑾来说，所有人都是“朋友”。只有个别特别的存在，比如楚星羽，她是东方瑾“最好的朋友”。不过在徐英子眼中，她感觉东方瑾并不是楚星羽“最好的朋友”，至少现在不是了。 楚星羽最好的朋友应该是楚玉，小学六年级转学来到三人所在的班级。那时候，当东方瑾、楚星羽和楚玉走在一起时，寡言的总是东方瑾。当徐英子、东方瑾和楚星羽走在一起时，沉默的总是徐英子。和东方瑾在一起总是很开心，所以徐英子并不介意自己不是东方瑾最好的朋友。她原以为，东方瑾和自己一样，也不在意这些，直到上了初中，她发现东方瑾和楚星羽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开始她们还会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最近都没有了，甚至她跟东方瑾见面的频率都比楚星羽和东方瑾见面的频率高。开始她以为也许是不同班的原因，后来才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在意的，毕竟别人的友谊，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英子，有人找你。” 晚休时间，徐英子再次见到了东方瑾。上了初中之后，自己和东方瑾见面也不多，更不要说一天之内见到两次。 东方瑾还是像上午一样反常，很自然地与自己肢体接触。不过徐英子适应得也很快，她并不去想东方瑾怪异举动的原因，东方瑾会这样一定是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她不觉得东方瑾的勾肩搭背奇怪了。 近日糟糕的天气其实让人很不爽，总是一到晚上就下雨，然后一整天都是潮湿的。天也黑得早了很多，虽然精通地理的徐英子知道这是太阳直射点南移的功劳。可是徐英子就喜欢雨天，喜欢黑夜，还喜欢和朋友待在一起。所以这个任何人看起来都毫无记忆点的时刻，任何人的大脑都不会给出容量来记忆的时刻，却在很多年后还会被徐英子反复想起。 东方瑾是个健谈的人，她把徐英子叫出来之后天南地北聊了很多，徐英子只是在她每个停顿的时刻附和一声。这并非徐英子敷衍，而是一直以来她们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徐英子虽然不怎么说自己的想法，其实主要是她也同意东方瑾的看法，因此不再发表自己的意见。或许外人看来这是一段不太平衡的友谊，可是在徐英子眼里这就是很自然的相处。 在徐英子某一句附和之后，东方瑾突然再没说话了。在空气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徐英子才意识到不太正常，将自己的目光从对面教学楼顶的信号接收器上移开。她才发现东方瑾已经认真地看了自己很久，这样认真的目光让她不自在。 “感觉你现在和以前不太像了。” “是吗？” 徐英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后。她很多年都是扎着马尾，发梢微卷。没有耳洞也没有项链，只是左手有一个银手圈。衣服也都是家里的长辈挑的，这么多年都是这个颜色，款式。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和以前不像。 “哪里不像了？” 徐英子看到东方瑾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东方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打了个哈哈过去。 “欸？是我的错觉哈哈。对啦，我来是给你这个的。” 生硬的话题转移。东方瑾从外套的大口袋中拿出了两个小小的红色袋子，交到徐英子手上。这袋子虽然小，但是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 “苹果呀。今天是平安夜，送你一个苹果。另一个你帮我交给星羽吧。” “嗯……对哦。”徐英子想起来，今天确实是平安夜，不过学校不让过洋节。但是即使没有这样的禁令，徐英子平时也不过节日。 “我交给她吗？她现在就在教室，要不我叫她出来吧。” “不用了不用了！嗯……你帮我交给她就好了，没必要叫她出来。” “嗯，好吧。” 俩人又静静享受了一阵沉默的美好时光，预备铃响了起来，球场上打球的人也都渐渐散去，徐英子知道她们两个也该回教室了。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 东方瑾的头突然靠过来，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让人感觉很安心。徐英子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好一会儿。 “12月31日，你的生日。还是说，你今年要过农历的？” 东方瑾笑得很随和，很自然，让徐英子觉得她们很像多年的老友。 “都可以。我不知道，我没想过想要什么。” “那我随便挑咯。” 东方瑾拍拍徐英子的肩，另一只手似乎碰到了衣服里的什么东西，她便顺势拿了出来，是两条脆脆鲨。 “也是我和星羽一人一条吗？” 接过脆脆鲨，徐英子问道。 “这个只给你，星羽不爱吃这个。” “星羽居然不爱吃。” “是啊。我总觉得脆脆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美味。不过想想，这个世上应该没有所有人都喜欢的东西吧？” “或许……钱？”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哦！我先走啦！” 东方瑾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挥手离去了。徐英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手指在脆脆鲨上摩挲着。 这是她认识东方瑾以来，第一个“只给她”的东西。 “我回家了。” “嗯，你先回吧。” 楚玉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起身的楚星羽，笑了笑，然后又埋头投入到作业中。楚星羽将抽屉里的苹果放进书包里，然后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最近几次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虽然在别人看来分数依然很高，但是排名的下降却说明了问题。问题主要出在数学上，因此晚自习后她总会留下来多做一点数学。她已经失误过一次，不允许自己失误第二次。 “星羽。” 走廊并不明亮的灯光下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棉衣和牛仔裤的女孩。她扎着高马尾，单手插兜，倚着走廊歪歪地站着。不像偶然遇到，而是在此等了许久。 上一次见到东方瑾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运动会女子4×100决赛。她跑的第一棒，不知因为紧张还是什么起跑慢了半拍，落后了很多。好在她们班最后两棒拼尽了全力力挽狂澜，领先半秒还是拿到了第一。那时楚星羽一直看着东方瑾的反应，懊悔仅仅在跑完第一棒后短暂在她脸上浮现了一会，随着比赛的结束消失得无影无踪。东方瑾就是这样的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在心里堆积。这是优点还是缺点呢？ 但这只是单方面的“见到”，如果要说上一次“见面”，应该还是上个学期的时候，那时候她们已经不一起上学了。在离学校不远的街道上，有一家书店。这家书店不仅卖教辅书，而且卖很多小说、漫画、杂志，因此学生们总爱去那。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炎热的天气让人烦闷，但最新一期的杂志仍然吸引着楚星羽，因此她还是选择顶着热浪前行。到达书店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正撞上从书店里出来的东方瑾。她手里拿的是另一种杂志，楚星羽看过，但并不感兴趣 7. 冬之卷 7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愿赌服输。” 我还没走到林小年身边，她就已经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晃荡。我本来心情已经平复了，被她这个样子又气得有些脸红。 “我还没说话，你怎么肯定我输了？” “如果你赢了，肯定会从门口大喊大叫跑过来，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垮着脸？” 我一时语塞，但她没说错。如果我赌赢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丧气的样子。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苹果，有气无力地放到林小年伸出的手上。 “所以发生了什么，我真挺好奇的。” 林小年把苹果收好，双手衬着下巴，看着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张了张嘴，但是话还没出口，那种失控的情绪又要涌上来。我的心情一下子很低落，冲她摆摆手转身离去。 “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班长。” 另一个急匆匆的声音赶了过来。林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她看起来有点局促，抿着嘴，眼神有点飘乎。 “昨天……什么都没有准备。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可能你不太喜欢……但……圣诞快乐！明年我会好好准备礼物的！” 语毕，林玲才有些发抖地将手从身后伸出来。一张贺卡，一个不大的玻璃瓶，里面都是折好的星星，吓了我一跳。 “我的天，都是你折的吗？昨晚？有没有好好睡觉？”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林玲的贺卡和星星瓶。曾经有一年星羽过生日，我就想给她送星星瓶，但是我手很笨，折星星折着折着就哭了，也不准老爹老妈帮我。结果直到星羽生日都结束了我也没折满一个瓶子，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这个瓶子虽然不大，但是想必林玲也折了很久。 “没有折很久……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晚上商店也没有开门的，我只能想到这个……” 没等林玲说完，我便抱住了她。她似乎更慌张了，很僵硬地站着，也没有再说话。 “谢谢你，林玲。我很喜欢。” 林小年用手撑着头，带着笑意看着我们。 松开林玲后，我仔细端详了她的脸。是的，又是这个局促的表情，我很少见到她脸上有轻松的神色，无论面对谁，似乎都是紧张的。就连在笑的时候，眼睛也总是习惯性地观察别人的反应。 她总是这样吗？还是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其实她也有感到轻松自由的时刻？ 事情是从昨天开始的。 月考的成绩发了下来，这次我仍靠着上一世的老本超常发挥，但没上次那么走运，拿了个第二，仅仅在林玲之下。想到之前老妈对我的试探，我心里打起了鼓，不知道这次等着我的又是什么。 我站在走廊上发呆，林小年从楼梯间走了过来。除了下雨，她还是每天大课间都去跑步。班里有几个人也跟着她跑了几天，不过下了几天雨后，可能再而衰，就又只剩她一个人去了。 “在这干嘛呢？” “发愁呢。月考成绩你看了没有？” “还没，怎么了？” “我考了第二。” 我仍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怎么，想考第一？那你可得加把劲，可不是说有高中的记忆在初中就一定能拿第一的。” “不是，我就是烦。上次考个第一被老班还有我老妈疯狂试探，这次又是第二，还不知道会不会梅开二度呢。唉。” “你要是很在意这个，那就别考这么好呗，差不多得了。” “哎怎么形容呢……这就像是，地上掉了一张钱，你捡不捡？你不可能不捡吧？况且，难道要我一直装成以前的我？太累了，还不如早点让她们习惯现在的我。” 林小年假装理解了一样点点头。 “说的也是。” 我叹了口气，她陪我又站了一会。 “她们怎么试探你的？” 我把两次试探大致跟她讲了一遍，其实都差不多，就是让我做题、讲题。我正讲得投入，突然有声音打断了我。本来有些不爽，可是这个声音却唤醒了我已经沉睡许久的记忆——是英子！我高中最好的朋友英子！ 我和英子认识得很早，小学的时候就在一个班。但那时朋友众多，所以对她既没有很了解，也没有觉得她特别。初中时不在一个班，便少了来往，不过生日还是会互送礼物，新年也会互送贺卡，偶尔遇到了，也会一起吃个饭。直到上了高中，我对从前那样广而浅的交友方式感到厌倦，分班之后又恰好和英子分到了一个班，才发现我们很合得来，渐渐地就成了最好的朋友。不夸张地说，她在我心中的地位，仅次于巅峰时期的星羽。 和英子才说了几句话，就赶回去上课了。中午回到家，看到客厅里有一箱苹果，才想起来今天就是平安夜，这是之前让老爹买的。不过最近有些忙，差点忘了。 我从箱子里拿了两个苹果。英子肯定是要有一个的，林玲也要有一个。我忽然又有点难过起来，不知道明年平安夜还能不能再送林玲苹果。本来打算走了，突然想起星羽来。在上一世中，自从我和星羽不再一同上学，便很快地疏远了。到高中毕业的时候，已经变成只是见面会打个招呼的关系。虽然我的生活也不再缺朋友，但我每每想起她，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也许是我太冲动，做了这样的决定，才导致我们渐行渐远。如果…… 如果我能跟她解释，我们是否会冰释前嫌呢？ 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对我而言，跟她已经疏远了五年，我又怎么有勇气开口？ 但是…… 也许回到过去就是一个机会，至少这时候对星羽来说，我们的隔阂出现得还不久。我实在不甘心一直被这样的遗憾困扰，况且，我不想失去星羽这个朋友。 “所以呢？你还是没解释为什么没给我苹果？” 林小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到我面前。我给林玲送苹果的时候被她发现，她以为我也会送她，于是一直期待地看着我，结果我回座位上去了。 “哎呀，我要是人人都送，得把一箱子都带过来了。她们对我有特殊意义嘛。” “你还说过我们是战友呢，战友不值得一个苹果吗？” “那我明天给你带一个，好不好？” “不好。” 林小年竟然看起来很委屈。我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更想不到竟然是因为一个苹果。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剩下的两个苹果哪一个我都不舍得给她。 “这样吧，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她指了指我桌上的苹果。 “今天之后，如果楚星羽真的跟你和好如初，那么我愿赌服输，不计较你这个苹果。如果没有呢，你明天就要给我一个苹果。” “林小年，你坐我位置了。” 谢安欣不知道在林小年身后站了多久，我和林小年都没发现。她应该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但是似乎毫无八卦之心。林小年只好起身回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跟我说话。 “你输定了。你根本不知道我和星羽之间的友谊。” “别高兴得太早哦。哎呀，我就等着明天吃苹果了。” 林小年露出得意的表情。 “你等着吧。” 最终我送出了四个苹果，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似乎得到了至少可以等额的结果。 我约了林小年一起去吃晚饭，一是因为苹果的事情我心里有些愧疚，二也是想找她谈谈救人的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我们彼此还是想法不同，但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针锋相对了。她的提醒也让我再次意识到，我们是战友，至少目前应该一同作战。 我们坐在食堂的一个角落里，食堂人很多，很嘈杂，应该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我最近想到一个救林玲的办法，但是感觉有点冒险。” “说来听听。” “如果我直接告诉林玲我是穿越来的，告诉她上辈子发生的事……” 我的语速越来越慢，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小年的反应。她的神情很认真，确认我没有再说别的之后才开口。 “两个问题。第一，她信不信？第二，有没有效果。其实第一个问题不重要，不管她信不信，有效才是最重要的。你想过如果你说了她会有什么反应吗？” “信与不信都有可能，我觉得可能性五五开。” 我提到林玲的占卜结果，又提到《桃花源记》的对话。林小年点点头，继续看着我。 “人自杀总是有原因的。她信了最好，信了的话，肯定会跟我说她的情况，能找到自杀的原因就好办了。如果不信可能麻烦一点，她甚至有可能因此对我反感，就更不好办了。所以我担心这件事风险太大。” “我还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林玲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自杀的想法，那么她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觉得死亡是命中注定，更坚定这个想法，甚至提前自杀？” 我心里一紧，还好因为目前和林玲的关系不够亲密，我没有直接告诉她。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不像是失去求生欲的样子。” “打个比方，我们知道林玲会陷入沼泽，但我们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已经陷进去了，也不知道沼泽在哪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现在最稳妥的做法是 8. 冬之卷 8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英子家在"汽修路"上，因为这里远离老城区，又是出县城的必经之路，所以有很多汽修店，英子家也是其中之一。 高中时我没少去英子家，但那时已经拆迁改建，英子家也搬进了电梯房。现在的英子家还是两层自建房，一楼是洗车店，二楼则是一家人的住处。 不同于一般的两层楼，英子家二楼有一个长长的坡道可以通往路面。英子的爸爸在洗车，我们打了招呼之后便往楼上走去。 “英子，你在想什么呢？” “啊？” 英子在我的问题中回过神来，她看起来有点忐忑，表情不是很自然。我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我……” “英子回来了。旁边的是？你同学吗？” 一个短发女生出现在我们眼前。她长相清秀，穿着家居服，身上散发着淡淡洗衣液的香味，头上戴着一顶薄帽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只是身下，坐着轮椅。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英子的姐姐，她比我想象中还要瘦小一些。上一个世界里我第一次来英子家的时候已经是高一，英子的姐姐已经结婚不在家里住了。不过英子跟我说过她姐姐，也说过姐姐是残疾人，所以我有一些心理预期，没有觉得特别意外。见到姐姐后英子放松了很多，去厨房帮忙去了，留我和姐姐在客厅看电视。姐姐在绣十字绣，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幅很大的“家和万事兴”。这时候正流行这个，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绣一幅挂在客厅。在我印象中，英子家里确实也有一幅。 “姐姐，这个绣好了挂在客厅吗？” “这是我帮别人绣的。你看，这么大，我们家可挂不下呢。” 姐姐展开手中的绣布，看起来客厅确实挂不下。不过，跟我记忆中那个大小差不多。 “好像是哦，要再扁一点，就可以挂在客厅了。” 打开话题后，英子的姐姐看起来活跃了不少，也开始主动跟我聊天了。 “妹妹，你是英子的同班同学吗？” “是的。小学的时候我们同班，不过上初中之后在不同的班了。” “原来小学就认识了，感情很好吧。” “嗯。” “你是她第一个带回家的同学。” 记忆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想起小学的时候，同学们会互相邀请对方到自己家里玩，可是英子从没邀请过任何人，别人邀请她，她也会说家里管得严不让去。 “因为家里有大人嘛，小孩子们都会不自在的，所以我们都是在外面玩。” 姐姐一下子笑了起来，然后问我： “那你觉得，我算大人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英子就从厨房端菜出来了。我一边接过饭碗，一边回答： “姐姐当然算大人啦。” 姐姐没有再回答我，似乎在思考什么。英子的妈妈也从厨房出来了，乐呵呵地： “小妹，家里没什么菜，随便吃些。” “阿姨您太谦虚啦，有这么多好吃的，我等下要吃三碗饭。” 阿姨还是笑着，她看着我，很开心的样子。英子的爸爸也上了楼。我们吃了晚饭，英子把我带到了她的房间。 英子的房间很小，一个铁架子上下铺，跟学校的差不多大。上下铺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书桌，紧挨着书架和衣柜，连椅子都放不下。书架很窄但是很高，一直堆到了天花板，上面放满了小说和漫画。看到这满柜子的书，我才想起来还没把生日礼物送给英子。 "对了英子，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是漫画《金玉石》。我对英子的爱好了解并不多，但我记得上一世高中时英子感慨过自己错过了《金玉石》的初版，后来再想买一直没买到。我去书店逛，正好看到了《金玉石》在售，于是便买了。 "谢谢阿瑾。哇，这个封面真漂亮，纸质也好好。这本书是讲什么的呀？" 英子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看得我心虚。 完了。 我没看过这本漫画，可是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英子喜欢这本书。我总不能说自己是随便看到它觉得顺眼买的吧…… "嘿嘿，你看了就知道了。我就先不给你剧透啦。" 我赶紧糊弄过去。 "好，这几天我有空就看。小瑾挑的一定是很好的。" 在英子看我的贺卡的时候，我的目光被书架上的同学录吸引。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班上很流行写同学录。快毕业那一个月，时不时就会有同学拿着各色的同学录分发，让大家填写。那时候我并不懂得什么是离别，只觉得大家还会在县城一起上初中，上高中，毕业没有什么稀奇，所以没有买。这么多年过去，我慢慢尝到了离别的滋味。如果那时候，我也买了同学录就好了。 "这是小学的同学录吗？" "嗯？对。你也给我写了呢，要看看吗？" "好。" 英子把《金玉石》在书桌上放好，踮起脚拿下粉色的同学录。我们趴在床上打开，第一页是毕业照。那时的我还很稚嫩，圆圆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还系着红领巾，站在照片的最中间。英子在我的左手边，很乖巧，一笑起来，脸上有浅浅的酒窝。 "我都不记得了，原来拍毕业照的时候，我们两个是站在一起的。" "不记得很正常啦。那时候人这么多，队形改了好几次。况且，也过去这么久了。" 这张照片里有52个学生和11个老师，其中的大部分人，在我们拍完这张照片后再没说过话。星羽站在我的右手边，我们靠得很近。我头上的蓝色发卡，是她送给我的，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记得放在哪里了。 “还记得赵天天吗？现在在四班。上个月我看到她，长高了好多呢。不过她也近视啦，戴了眼镜。” “李子淇去市里读了初中，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她了。不过我有她的好友，偶尔会看她在网上发近况。” “陈老师带完我们就退休了，我还经常看到她在学校附近带孙子呢。” 英子指着照片上的人跟我说她们的近况，在哪个班，哪些人她最近见过。我惊讶于她的记忆力，因为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回忆在那个夏天尘封后，这些人被我默认放进“过去”的口袋中，再不会关心起。 正当我们沉浸在回忆中时，传来了敲门声。姐姐在门口，她看了看我们，然后轻声问道： “英子，准备吃蛋糕了吗？” “几点了？” 英子伸出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猛然惊醒。 “啊，都九点了……天哪，那我们快吃吧，不然太晚了。” “没事，我跟我爸说了，等下打电话让他来接我。” 九点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确实已经很晚了。我们走了一遍吃蛋糕的流程，点蜡烛，唱生日歌，许愿，吹蜡烛，吃蛋糕。因为人少，所以是一个很小的蛋糕。奶油很美味，水果也新鲜。吃完英子送我到楼下，没多久老爹骑着小电驴也到了。 “阿瑾。” 我准备戴头盔时，英子在背后叫住了我。 “怎么了？” 我转过头去，英子微笑着，看 9. 冬之卷 9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元旦那天我和星羽照旧互发了祝福，但不再有多余的话，跟其他人倒是多少还聊了几句。比较让我稀奇的是谢安欣跟我天南海北地聊了不少，她平时看起来话不多的样子，给我一种反差感。 元旦后的第一个星期一，在家躺了几天的我实在不想起床，就让老爹给我请假。可想而知老爹当然不同意，愣是给我抓起来送到学校去了。车开到半路发现路上的学生都穿着校服，才发现我的校服没拿，又掉头回家，差点迟到了。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学校不怎么管学生穿校服的事，只要求星期一升旗仪式时穿。所以我的校服总是放在家里，只有星期一才带来学校穿一下。从我高三那一年开始，县里的学校就都开始要求学生每天穿校服了。也不知道后来的学生校服有没有改进，否则如果要我整天穿那冬不保暖夏不透气的校服的话，我真的会去世。 升旗仪式的时候，我作为班长要站在队伍后面看队形，而林小年则是因为长得高也总站在后面。这天我在整理队伍，却发现一向站前面的林玲不穿校服站到了最后——这是学校的规定，为了队伍整齐，不穿校服的学生一律站在队尾，班级也要被扣分。 “林玲，你校服呢？” “班长对不起，我今天忘带了。” 林玲低着头，尽力用着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回复我。其实常有不穿校服的人，不过大部分笑一笑就过去了，班级的分也没那么重要，没人在乎，但林玲的反应却好像是做了天大的坏事一样。想到她平时都是那样小心谨慎的样子，我觉得很心疼，于是我脱下自己的校服准备给她穿。穿不穿校服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倒不如让她好受点。 “我还有一件，等我拿给你。” 林小年突然从我身后探头。 “啊……谢……” 林玲的话音还没落，林小年就已经飞跑出队伍了。我们教室在五楼，她硬是噌噌噌逆流而上，又赶在运动员进行曲结束前回来了。 “谢谢。” “给你传授一个技巧，以后要是怕忘带校服，索性就把校服一直放学校，睡觉的时候还能当个枕头。” 林小年把校服递给林玲，又站回我身后。林玲也没回去，我们仨就这样站成了一串。 “你怎么有两件啊？” “身上这件是我姐的。” “哦。你还有姐姐呢。” “对啊。” 今天是那个英语演讲比赛的颁奖仪式。半秃的年级组长在上面乐呵呵地念着名字，我没什么兴趣，眼睛半闭着昏昏欲睡。 “哎，你看。” 林小年拍了拍我，我迷迷糊糊睁开眼。 “楚星羽。” 我顿时清醒过来。年级组长现在念的是二等奖，刚念完楚星羽就是楚玉。她们两个一起走上了领奖台，我看着有点不是滋味。 林玲听到我们两个人说话也转过头来，小声地问： “楚星羽是谁？” “领奖台上最左边那个，我的……朋友。” 林玲点点头，又乖乖地转回去了。 还好这个领奖的时间没有持续很长，念完上台领完奖状就走了。结束之后照例又是一些有的没的的训话，我继续神游。林玲再次转过头来，很小声地对我说： “班长，好像没有4班的人。” “啊？” “刚刚英语演讲比赛颁奖，我没听到有4班的。” “那可能他们班也没人参加吧。我看他们班的人平时也都闷闷的，估计不爱参加这种活动。” 林玲不知为何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开心。她又侧过身，对着林小年说了句谢谢你。 回教室后我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虽然忘带校服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林玲怎么会出这种差错呢？直觉告诉我其中可能有什么。趁着课间我假装去跟陆九天借书，若无其事地经过走到林玲身边，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林玲，你今天怎么忘带校服啦？” 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林玲抬起头，她看起来很放松，也很开心。 “啊，校服？” 我心里默默想着希望只是我多疑了，希望她告诉我只是出门太忙忘了。 “嗯……”林玲抿了抿嘴，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这几天家里有事，回老家了。我以为昨天能回来，但是没有……”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脏狂跳不停，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给。《霸道王爷爱上我》看完了吗？看完记得还我。” “……” “看完了吗？” “看完了看完了，等下给你拿过来。” 陆九天真的会挑说话的时机，林玲本来还欲言，现在直接又止，低头写东西去了。我随手接过《现代来的小王妃》，仔细看了看林玲的笔记。好像是她的错题本。 “你在写什么呀？” “一道数学题，我解了很久解不开。” “什么题这么难，我看看。” 林玲把她的错题本转过来，我看了看。上课铃响了，时间太短我连题目都没读完，匆匆走了。 晚自习前是非常好的看小说时光，我躲在用课本搭建的堡垒后看《现代来的小王妃》，手里还揣着刚刚充好电的热水袋，看得嘎嘎乐。有人敲了敲我的课桌，我警惕地抬起双眼，居然是林小年。 “什么事？” “给我讲个题。” 她把练习册递给我，是一道全等三角形的题，不难，我一眼就知道怎么写。 我给她讲了一遍，有两个地方她听不懂，我又详细解释了一下。她点点头，就要走，我打趣她： “哟，怎么今天这么爱学习了？” “杨澜问我的，我不会，就来问你了。” “干嘛不直接让杨澜来问我？” “直接叫她来的话，你讲了，她有听不懂的地方，又不敢再问你，讲了也是白讲。” “为什么不敢再问？” “你跟她不熟，她不好意思麻烦你。所以我来问你，我先听懂了，再跟她讲，才有效果。” “你的意思是，你跟我很熟？” “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不熟？” 我们两个都傻笑了一下。她回去了，我继续看我的小说，忽然想起林玲早上做的那个题也是全等三角形。为了早日建立起友谊，我决定去问问她解出来没有。 我从教室后走近，发现林玲正在看漫画。我还以为临近期末，晚自习前这种大好时机她会学习，没想到居然跟我一样不务 10. 冬之卷 10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期末考试的第一天，316宿舍的大部分人都早起去教室看书了。杨澜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作业本，上面是这学期的账目。她看了看自己的余额，又看了一眼钱包里的钱，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好点了吗？” 杨澜在林小年床边坐下，用手捂了捂林小年的额头。或许是退烧药起了作用，林小年的额头已经没有昨晚那么烫了，但还是比常人的温度高。她的呼吸声很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嗯”。尽管有好几个热水袋交替暖床，被褥还是不够暖和。外面下着小雪，宿舍的空气冰冷而潮湿，作为平时的居所都算不上舒适，何况躺在床上的林小年还是一个病人。 昨天不上课，按照和林小年的约定，杨澜和林小年在教室里做了一天的题。半个月来的临时抱佛脚并没有让杨澜的成绩进步多少，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学习上有什么长进，只是心态确实要比以前好一些。最开始不会的题她不敢问老师和同学，但现在她已经没那么怕了。遇到不会的题，除了林小年以外她也会问其他人。虽然如果别人说了她听不懂，她也不好意思再问，但是总比最开始好多了。 上午没什么特别的。吃过午饭之后，林小年就一直趴在桌上睡觉。鉴于她从前也经常会睡很长时间的午觉，杨澜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直到吃晚饭的时间，杨澜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戳了一下林小年，林小年还是一动不动，杨澜才感觉到异常——她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林小年不会死了吧？ 杨澜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指放到林小年面前，还好，还有气。 但是……为什么这么烫？ 杨澜觉得不妙，赶紧将手覆上林小年的额头，冰冷的手指瞬间有灼烧感。林小年额头滚烫，毋庸置疑是发烧了，而且还不低。杨澜这才注意到她的表情很痛苦，或许很早之前她就不舒服了，以为睡一觉就会好，结果越睡越难受，醒也醒不过来。 “小年？小年？你醒着吗？” “嗯。” 林小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但眼睛都没睁开。杨澜想把她叫醒，才刚轻轻推了一下，林小年就顺势要倒下地去，还好杨澜反应快把她一把拉向自己怀里。 这一出动静吸引了整个教室人的目光。其实除了她俩之外，教室里只有陆九天。陆九天本来正在看小说，听到动静吓了一跳，迟疑地观察了几秒钟，才发现林小年歪歪扭扭地倒在杨澜怀里，由于姿势很古怪，杨澜几乎要撑不住了。 “怎么了？” 顾不上许多，陆九天赶紧上去帮忙扶住林小年。但他没有想到缺乏意识的林小年这么沉，他几乎扶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林小年艰难地趴回了课桌，呼吸急促。 “想吐。” 杨澜反应迅速，飞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这是上次去小卖部买卫生巾给的黑色塑料袋，杨澜随手放里面了，结果此时派上了用场。 林小年呕了好几次。她中午吃得不多，自然吐得也不多。吐了一点东西后她好像清醒了一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一站起来就会因为头晕倒下。 “我背你去医院。” “嗯。” “杨澜，要不我来吧？”陆九天有点犹豫地说出这句话，被杨澜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用，我背就行。陆九天，可以麻烦你陪我们去一趟医院吗？” “好。” 忙活了半天，林小年终于坐在了输液室的椅子上。已经吊完一瓶药，天都黑了。林小年的状态比下午好了很多，但还是头晕，不想说话，闭着眼睛休息。杨澜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一放她就感觉肚子饿了。 “陆九天，真是谢谢你了。明天我就把钱还你。” “没事，也不急。” 杨澜和陆九天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阵，杨澜的肚子叫了起来。 “对了，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回家吧，这么晚了。等输完液我跟小年一起回学校就行。” 肚子叫让杨澜有点尴尬，一时间她的脸比正在发烧的林小年还红，于是催促陆九天赶紧走。 “嗯……”陆九天站了起来，但又没有动。 “你先去吃饭吧，吃饭回来我再走。输液有人看着放心一点。” 杨澜的脸更红了，她嗯了一声，飞速离开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林小年什么都没看见，但又什么都看见了。她还是闭着眼睛，歪着头，不过说话不是有气无力的了。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要是你不在的话，杨澜一边背着我还要一边给我挂号，拿药，我们两个又没带够钱，不知道有多麻烦。” “同学……互相帮助嘛，正好我在教室。” 陆九天说话磕磕巴巴地，他四处张望着，刻意避开林小年的目光，虽然林小年都没睁眼。 “正好？” “……嗯。” 林小年笑了一下，笑得让陆九天有种被戳穿的感觉。 “你喜欢杨澜。” “不是啊……” 陆九天脸红到了耳根，又想假装不在意。他等了许久林小年都没说话，有点急了。 “很明显吗？” “不明显，我都没看出来。” “那你是在诈我？” 11. 冬之卷 11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我迎来了穿越后第一个期末考试。 最近几天下了点小雪，虽然算不上银装素裹，但外面的景色看起来确实也与平常不同了。我一直觉得县里面的造景很没有意思，总是常青树，一年四季都没什么变化，只有人在变。所以难得下一点小雪，都让人觉得很新奇。 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作为班长，我有教室门的钥匙。穿越后第一次看到空空如也的教室，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毕业那天。初中毕业，无论离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都有点遥远了，总想不起什么来。唯一记得的就是毕业典礼那天，不知道谁在班上放了一首《再见》。 我迅速把脆脆鲨分别塞入几个人的抽屉里，然后若无其事走出了教室。食堂的早餐有一种廉价的美味感，让人上头。我吃完粉又等了一段时间，才去教室拿了文具，上了楼。 学校的期末考试安排比较随便，各年级岔开时间，然后每个班的学生在自己班教室或者另一个年级的对应教室考。唯独特别的一点是年级前一百名会被抽出来到阶梯教室考。阶梯教室就在我们教室楼上，也就是这栋教学楼的最高层。 阶梯教室的门还没开，我便站在门口赏雪。虽然地面的雪已经融化得大差不差了，但是屋顶和树上的雪还比较完好。陆陆续续也有人上来，看到门没开，有人和我一样等，有人下楼了。我看雪看腻了就盯着楼梯口看，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出现了。谢安欣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到了我，走过来和我打招呼，看到教室门没开，又赶紧下楼去了。她似乎很怕冷，一到冬天，帽子围巾手套耳罩样样齐备。在我们这个亚热带小县城，冬天戴围巾的人都不多，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我还整天看到敞开衣服走在大街上的。所以她这样式的，还真的少见。 开门的老师终于来了，在他开门的过程中，我看到了英子。我朝她挥手，她很开心地向我走来，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条脆脆鲨塞给了她。 “阿瑾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想着下雪了就早点起来看看，不然都融化了。” “要是下大雪，应该会更好看的。” “锦县下大雪？感觉不太可能。上次还是小学的时候了。不过那时候，还是雪灾……” 英子点点头，撕了一条脆脆鲨递给我，自己也撕了一条吃。 “阿瑾，你送给我的漫画我很喜欢。” “是嘛，你看完了？” “嗯。“ 为了圆上这件事，我从英子家回来之后又买了一本，自己看完了。这是一个关于友情的故事，很温暖，不过不是我喜欢的风格，我还是比较喜欢看节奏快的小说。 “我很喜欢那个‘友谊契约’的故事。花灵为了采花蜜四处迁徙，不可避免地要与朋友分别。因为担心分别后对方孤独，于是所有花灵签订了友谊契约：任何花灵在任何地点遇到其它花灵的朋友，都要当成自己的朋友照顾。” “我也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但是……” “我还是希望可以自己永远陪着我的朋友。” “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陪着我的朋友。” 英子和我异口同声表达了同样的观点，相视一笑。考试前十五分钟的铃声响起，我们走进了考场。 上午考的是历史和物理，下午考的是语文。除了物理之外，都让我头疼。考试期间不上晚自习，语文考试结束后，我准备把《现代来的小王妃》带回家，路过林小年座位的时候发现她抽屉里的脆脆鲨居然还在。 仔细想想，今天好像没有见到她。杨澜走进了教室，在座位上翻找什么，她手上还有一个打包盒。 “杨澜，你今天见到林小年了吗？” “嗯？班长。” 杨澜起身看着我，举起手中饭盒示意。 “她生病请假了，我正准备带饭给她。” 我感到诧异，没想到平时健康得大冬天都敢不穿棉衣的林小年会生病到需要请假的程度。 “生病了？那她现在在哪？医院吗？” “她在宿舍。班长，你要去看她吗？我正好也回宿舍。” 我们班住校的人多，光女生就有三个宿舍。我知道杨澜和林小年都住校，不过刚知道她们在一个宿舍。 我给老爹打了电话让他不用来接我，就和杨澜一起回了宿舍。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初中的宿舍。学校只有两栋宿舍楼，男生一栋女生一栋，住宿条件不是很好，所以家在县城的学生，即使离家远也不会选择住校，一般住校的学生都是家在乡镇的。我跟着杨澜上了三楼，虽然我们县城气候潮湿，但我还没有在室内感觉到这么潮湿过。空气中混合着一种气味，像是无数种洗衣粉、沐浴露和洗发水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跟我大学的宿舍很相似，又有点不同。 杨澜推开门，里面的场景让我感觉不舒服。虽然我来之前就知道学校是八人间，但我没想到会这么拥挤，总面积甚至没有我大学宿舍的四人间大。四个相对着的上下铺，有一个下铺放着东西，应该是暂时没人住。床底下塞满了行李箱，大概充当了衣柜的功能。中间有一张大桌子，四条长凳，几乎过不了路。桌上放着书、镜子、梳子、零食……什么都有，很杂但是不脏乱。接着便是阳台和厕所，虽说是阳台，其实很小，头顶上挤满了还在滴水的衣物，衣物下是可以容纳两个人洗漱的洗漱台，感觉也是洗衣服的地方。洗漱台下还整整齐齐叠放着很多盆和桶。 看得出来大家都在尽力节省空间，但是仍然改变不了宿舍很拥挤的事实。在将宿舍打量一番之后，我才看到林小年躺在离门最近的下铺。因为床上还挂着衣服，所以最开始我没注意到里面还有人。 宿舍里还有李文芳和陈子萱。我跟她们都不是很熟，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没再聊。杨澜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就进厕所了，我在林小年床边的长凳上坐下，把挂着的衣服挪了挪，看到她侧躺着，面对着墙。 她呼吸有些重，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因为出汗的缘故，有些头发粘在脸上。 我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一只手摸她的额头，一只手摸我的额头，确实比我的烫一些。我正要收回手，她却拉住了我的衣袖。我听到她迷迷糊糊说了一个字： “妈。” 我没有再收手，跟她僵持住了。 “难受。” “林小年，你感觉怎么样了？” 林小年并没有回答我，好像没有醒，刚刚说的是梦话。我的手僵在原地实在很累，于是还是抽回来了。她这时翻了身，尽管还是睡着的状态，但是表情看起来却很拧巴，一点都不放松。 “吃饭了小年。” 杨澜往我身边一坐，轻推了林小年一下，林小年便缓缓地睁开眼睛。林小年从床上坐起来，杨澜麻利地把外套给她披上，又递给她一杯热水。 “你来了。” “嗯，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林小年在杨澜身边坐下，喝了水，打开盒饭正要动筷子，突然问我： “有脆脆鲨吗？想吃。” “有。” 我从书包里拿出几条递给她，她放在桌上。 “吃完饭再吃，不然饭不好吃了。” 林小年好像在跟我解释，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她把体温计夹在腋下，一边吃一边量体温。< 12. 冬之卷 12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反复地烧了好几天后，林小年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身体依然不舒服，很虚弱，没力气，好在也不头晕了，多睡觉就好。 一放寒假，学生们归心似箭，才半天宿舍楼就空了大半。林小年拖到清宿舍前一天才走，一方面是身体不舒服，另一方面，回家对她来说并不愉快，没必要着急。 回家晚的好处是人少，好买票。学生都已经回去了，打工的人又还没回来。去青寨的车还有半个小时才开，林小年无聊地坐在大厅里等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四处张望起来。 果然。 林玲出现在售票窗口，买了票，朝着林小年的方向走来。直到很近的时候她才认出林小年，有些惊喜，便在林小年身旁坐下了。 “林小年，你去哪？” “杏花村，青寨附近。” “青寨？我们不会坐同一辆车吧？” 俩人都掏出了票，还真是同一辆车。但是，林小年看起来并不意外。 ……毕竟这个事情曾经发生过。 林玲的手机响了一下，林小年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还是问了一下。 “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学校的短信。期末考试的成绩。” 说完这话林玲停顿了一下。 “你收到了吗？” “我没手机。” “……那应该收不到了。” “不过过年我姐就会给我买手机了，到时候就能收到了。” “你有姐姐吗？” 林玲看起来很惊讶。 “嗯，我姐对我很好。” 林玲没有很快接话，她低头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才继续聊。 “我有一个弟弟。” “哦？我还以为你是独生子女呢，原来和我一样。” “可能……不是很一样。” “我家重男轻女，从小到大我爸就没管过我们姐妹。我妈在生我之前还有一个二姐，很小的时候就送了人。之后我妈又怀孕了，不过没生下来。最终啊，他们也没能要到儿子。” 短短几句话包含了极大的信息，林玲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以她们的关系，完全还没达到可以聊这种话题的程度。 “太过分了吧……” “是啊，可是很多人家就这样。” “我爸……倒是对我挺好的。” “跟对你弟弟一样好吗？” 林玲说不出话。 “该上车了，走吧。” 林小年起身，林玲也跟着上车了。 林小年提前下了车。农村班车就是这样，像一个长途公交车。下了车就是一座风雨桥，过了桥再走一段山路，就进村了。 ? “小年回来啦？” “哎，老太，我放假了。” “今年怎么比立夏回来还晚呢？” 林小年的笑容在脸上凝固。她知道姐姐为什么回来得比她早，因为姐姐从厂里辞了工，暂时找不到下家，只好先回家了。 “今年我们放假晚呢。” “哦哦，回来就好哦。我家小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姑姑应该也快啦。老太我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家了。” “你回去嘛。” 走过漫长的石梯，林小年终于到了家门口。她不想称之为家，比起这里，宿舍更像自己的家。 大门没关，林小年直接走了进去。火坑里埋着烧好的炭，空气才不那么冷。一楼暗得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林小年没有开灯，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有三间房。一间是奶奶住，一间小的是林小年和姐姐林立夏住，另外一间，曾经住着林小年的父母。 父母的房间空着。自从妈妈死后，林大力没多久就跑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间房就没人住了。原本就没什么东西，该烧的烧了之后，剩下的也都装进了箱子里。林小年又看了看自己和姐姐的房间，原本就拥挤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加上姐妹俩的行李，基本走不动路了。林小年把行李一放，撸起袖子就下了楼。 半个小时后，小房间的铺盖转移到了大房间，所有的行李也被转移到了大房间。 “小年？” 一个充满着试探的声音。 “傻妞？” 林小年转过身，看到了摘菜回来的林立夏，她的眼中瞬间泛起了泪花。记忆中的姐姐是稳重的，可靠的，无坚不摧的。可是现在林小年才发现，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女孩。 “姐。” 林小年这一句话带着哭腔，她抱住了林立夏，林立夏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还装起嫩来了，多大的人还撒娇。让我看看，我们傻妞怎么哭了？” “这几天生病了，难受。早知道你在家，我就早回来了。” “生病了？” 林立夏皱着眉头，快速给林小年检查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她的手不像同龄人那样好看，有些粗糙，茧也不是写字磨出来的茧。 “已经好了。” 真实的触感让林小年心情平和下来。姐妹俩开始做饭，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炒一点肉，然后煮白菜吃。白菜是自己家种的，比学校的好吃得多。 出锅之前奶奶回来了，正好吃饭。饭后林立夏上楼拿东西，没多久楼上便传来声音： “我东西怎么都搬到爸房间了？” “我搬的，反正没人睡，那间房宽敞一点。” “你这样弄，万一你爸回来呢？”奶奶问道。 “他可能回来吗？要是他回来，我再把东西搬回去不就行了。” 林小年再清楚不过，这个名义上的爹是不可能回来的。奶奶看起来还是不高兴，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作罢。 没多久林立夏从楼上下来，但是什么也没拿。三人打一会儿牌，奶奶说困了，就各自回房间了。 到了房间，林立夏才神神秘秘地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大发卡出来，用梳子细细地帮林小年梳了头发，然后把发卡戴了上去。 “我就知道你戴着一定好看。” 林立夏欢欢喜喜地把镜子递给林小年，林小年看了一眼，感觉怪怪的。虽然她心里觉得怪，但还是不忍扫兴。 “还不错。” “你收好哦，到了学校再戴。要是被奶奶看见了，又要说我 13. 冬之卷 13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正月二十三，林小年和姐姐起了个大早，搭上最早的班车进了城。虽然还没过年，但是姐妹俩已经换上了新衣服。林立夏画了个淡妆，又给林小年做了个美美的发型。按她的话来说，出门就应该精神一点的，这样才会更有活力，玩得更开心。 进城的第一站必然是码头巷子里那家米粉摊子。林立夏最喜欢这一家的粉，即使在外打工也总是念念不忘。店里已经有很多人，林立夏要了两碗牛肉粉，找了个角落坐下。林立夏问林小年要不要加个鸡蛋，林小年摇摇头，只加了点酸萝卜。 接着就是今日的重头戏：买手机。 这时候的手机大多是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功能机，还有小部分半智能的手机，翻盖滑盖样样有，外观也都各有千秋，不像后来越来越统一。林立夏选了很久，不出所料选择了曾经选中的那个。 “这个怎么样？白色，可以拍照，还可以上网。到时候你就可以在网上跟我聊天了。” 导购把手机从柜台里拿出来给林小年试用，熟悉的手感让林小年怀念，但是她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手机旁的价格签。 “你不怕我沉迷于上网耽误学习吗？” “不会的，我相信你。” “有点大了，不趁手。可以给我试试那一个吗？” 林小年指了指一个蓝色的小小的功能机。导购拿了出来，林小年试用了一下。不错，能打电话能发短信，还能听歌，还能玩熊猫爬杆和贪吃蛇。 “这个不错。” “这个哪里不错，又不能上网，屏幕又小，也不能拍照。” “我觉得挺好的。我又不需要上网，这个又小方便携带。而且我听说这个牌子的手机挺耐摔的。” 林立夏看了看笑盈盈的导购，把林小年拉到店外了。 “想给我省钱是不是？” “不是啊，我是真觉得那个小的就够了。” 林立夏盯着林小年的眼睛，盯得林小年心里发毛。 “傻妞，别把你姐当傻子。你姐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兜里有几个子还是清楚的。我既然给你选了那个，就说明它在我的预算内。” “少哄我了，你才出去打工多久，又要给我生活费，能有多少钱？” “你不信的话晚上回去姐给你看存折。钱就是用来花的，不花留着干嘛？你要是真的为我着想，就每天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有什么事就跟我说。然后呢，好好学习，考个大学，我就非——常非常非常满足了。” 林小年看着林立夏不说话。 “选择权在你手上。如果你就喜欢蓝色那个，差价我就加在压岁钱里给你。” “这钱你非花不可了？” “对。” 林立夏眼神坚定地看着林小年。 片刻后，俩人笑嘻嘻地拿着白色手机出来了。毕竟是普通人，林小年掩饰不住自己的开心，她把送的小蛇挂坠穿在手机自带的挂坠孔上，越看越满意。穿完挂坠后，林小年打开拍照界面，给自己和姐姐拍了照片，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生日快乐，傻妞。” “姐姐最好了。” “还没存号码呢，你打一下我的手机。” “好。” 林小年输入林立夏的手机号，打了出去。当手机号码显示在林立夏的手机屏幕上时，她疑惑地看了很久，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 下一站是超市。说是买年货，其实就是买些姐妹俩爱吃的零食。母亲是远嫁，爷爷奶奶的孩子本来就少，又都命苦，至今仍然活着的只有她们那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爹，所以也没什么亲戚可走，这两年过年都只是姐妹俩在家说说笑笑就过去了。 林小年在散装零食区看到了脆脆鲨。她曾经对这个饼干无感，但自从和东方瑾一起穿越后，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味道。她想到了东方瑾，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可能也跟自己一样，跟家里人在一起买年货吧。 “嘿，林小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林小年吓了一跳，手中的脆脆鲨都掉了。东方瑾站在她身后，虽然还没有到春节，但是已经穿上了一套很有年味的裙子，连头饰都是配套的。 “真是你啊？我看头发觉得像，可是又觉得你不会戴这么可爱的发卡。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偶尔也会戴这种发卡的。” “呀，是小年的同学吗？” 林立夏也被这边的声音吸引过来。 “嗯。这是我同学东方瑾，这是我姐。” “姐姐好！” “小瑾你好。那你们聊吧，小年，我在前面等你。” “好。” 东方瑾看着很兴奋，还上手捏了捏林小年的发卡。林小年懒得管她，摘下一个袋子就往里面装脆脆鲨。东方瑾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好品味。” “谢夸。” “那是你亲姐吗？” “对。” 东方瑾睁大了眼睛。 “有姐姐真好，怎么就我没有呢。你姐姐看起来……应该是大学生吧？” “不是。她已经上班了。” “哇，可是她看起来好年轻，感觉跟我们差不多。” “她确实只有十八岁。” 东方瑾沉默了。 林小年想到了什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新手机，晃了晃。 “很巧，我姐刚给我买了新手机，存个电话吧。” 林小年给东方瑾打了个电话，俩人互存了号码。 “你的手机号还是上一世的吧。” “啊？对啊，怎么了？” 林小年轻笑了一声。 “真好，我的不是了。” “不是就不是嘛，一个电话号码而已，这种事情毕竟是随机的。” “随机……东方瑾，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啥？” “今天是电话号码，明天会是什么？” 东方瑾愣住了，她没有意识到林小年到底在表达什么，想了好久才试探地问道： “所以……你在害怕随机性？害怕变化？” “你不怕吗？”林小年认真地看着东方瑾，“如果你曾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是这次却没有相遇的契机……你不怕吗？” “嗯……想不出来。” 东方瑾思索了好一阵子，才接着说。 “但是，不能光看失去吧。你失去了曾经的电话号码，但是有了新的。也许会错过与朋友相遇的契机，但是也可能会遇到新的朋友。而且我觉得，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不会改变，不会失去的。如果是很珍贵的朋友，那么一定有办 14. 冬之卷 14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姐妹俩每天吃完早餐就去菜地摘菜，然后走上几公里路去镇上卖菜，运气好中午前就能回家，运气不好要到下午。回到家吃了饭，林立夏就一边打鞋垫一边陪林小年做作业。有时候都累了，就躺在床上睡一下午。等吃了晚饭，祖孙三人在一起打牌，看看电视，然后睡觉。 就这样过到了年三十。 姐妹俩比平常起床更早些。这几天冷，林小年差点起不来，但是一想到多卖一天菜就多得一点钱，她还是克服了困意。天不亮姐妹俩就摸黑上路了，一人一个背篼装得满满的。姐妹俩打着电筒走在马路上，好在有来往的车，显得不那么冷清，让人害怕。 到镇上时天已经大亮了。今天虽然不如前几天热闹，可是买菜的人也不少。姐妹俩没开张多久就已经卖出了大半，看来今天能早回家了。 “要点什么？都是今天早上刚摘的，新鲜。” “这菜苔怎么卖？” “一块钱一把。” “这些呢？” “这几个五毛，这几个一块。” 买主没说话，林立夏立马拿起一把菜苔给买主看。林小年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一转眼却发现买主旁边站着的人是林玲。 林玲显然已经发现林小年多时了，但她没说话，林小年便也没有叫她，俩人假装不认识。 “我都要了，便宜点吧。” “可以。” 买主和林立夏一番讨价还价后达成统一。林小年麻利地把菜装进塑料袋子递给买主，买主没接，林玲接过去了。 “谢谢。” 林玲小声地说。 “新年快乐。” 林小年回应道。 回到家便是收拾屋子，吃年夜饭。林大力今年还是没有回来，但在这个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三个人的年夜饭略显潦草，一个火锅，一个热菜，一个凉菜，一瓶饮料。饭后姐妹俩开始看电视，奶奶在门口坐着，望着进村的风雨桥，等她的儿。 “伯妈新年好啊。” “小鑫新年好。” “立夏小年在家不？” “在里面看电视，你进去就看到了。” 林开鑫进了屋。房屋简陋，可是却被收拾得干净整齐。姐妹俩坐在半旧的沙发上看陈年电视剧，听到动静纷纷转头去。 “开鑫？你怎么过来了。” 林立夏连忙起身迎接，林开鑫笑着走了过来。 “我奶让我过来看看你们。又一年没见了，立夏。” 林小年默默挪了挪，给林开鑫腾了个位置。林开鑫往中间一坐，俩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我听村里人说你考上大学了，哪个大学？” “黔州中医学院，学中医的。手给我，我给你把把脉。” 林立夏立马伸出自己的右手，林开鑫也真作势把了起来。 “嗯……恭喜林小姐，喜脉啊！” “净瞎说！” 俩人打闹一番。林立夏又问道： “你在学校生活得怎么样？” “这个嘛，也就那样了。在学校没人管是好，可是每天吃饭很头疼，不知道吃什么。你也知道我老爸是个抠鬼，每个月生活费就那么点……这个学期虽然课不多，但是天天都要早读，跟高中似的，烦死人了……” 林开鑫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大学生活，林立夏看着她，眼里闪着光。林小年心里难受，看电视节目也不顺眼了，一直跳台。 “那你呢，生活怎么样？” “我？挺无聊的。也是住集体宿舍，不过是八个人住，很挤。宿舍有人抽烟，总是有烟味，不舒服。每天六点起十点睡，像高中一样。工作内容也是一样的，每天就是重复重复重复……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听起来怪无聊的。那你什么时候要回去？” “过完十五吧。不过不回这个厂了，换个厂。” “为什么？” 林立夏低头摆动自己的衣摆。 “一起上班的有几个人很烦人，所以想换个地方干了。” “同事烦人的话，确实不舒服呢。” 俩人又聊了些别的。临走林开鑫把两个红包分别塞给了林立夏和林小年。 “我奶让我给你们的，明天记得来我家拜年。” 没等林立夏拒绝，林开鑫便飞奔跑走了。 林大力失踪之前背着家里把全村借了个遍。之后村里人拿着欠条上门，但家里的钱也都被林大力拿走了，实在拿不出钱来。可怜家里只有几个没有劳动力的人，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村里人没有逼她们还钱，但是也都不怎么来往了。 只有老太一家还会跟她们来往，每年还给她们红包。 林立夏擦擦眼角上了楼，没多久拿着红包下来，递给林小年。林小年收下之后，也上了楼，过了很久才下来。 她把一个鼓鼓的红包扔到林立夏手里。 “什么意思？” 林立夏没收，不解地看着林小年。 “这几年攒下来的，反正也是你给的钱。我给自己留了两个月的生活费，这两个月你先把自己安顿好再说。” “不要。” 两人僵持在原地。 “那我不读书了，也进厂去。你为了我吃苦受累，我呢，成绩烂得要死，搞不好高中都考不上，还不如跟你一起进厂，挣点钱，起码生活好过点。” 林立夏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不要这么说。” “我收。小年，无论如何，坚持到考大学，答应我。” 林立夏收下了钱。她看起来很疲惫，可还是微笑着摸了摸林小年的头。 她不像姐姐，像妈妈。也不像妈妈，像一个瘪了气但还在强撑的气球。 小镇是冷清的小镇，只有赶场和过年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人多。楼下有一块空地，平时总是空着，最近才停满了车。林玲坐在窗前发呆，看着车进车出。停车场里的位置是有限的，一辆车要进去，就必然要先有一辆车要出来。 “二姐，吃饭了。” “来了。” 6岁的林常喜扒拉着门框，手上还有刚刚抓着猪头吃沾的油。 黄色小轿车的车主还在跟管理空地的人争论，大概是他把车开出去之前说自己马上就会回来，不过刚过了五分钟，怎么就没地方停车了。管理人员解释说这里的停车位都是先到先得，不存在保留的说法。 林玲还没看到故事的结尾，就跟着林常喜到了饭堂。 年夜饭摆了两桌，喝酒的一桌，不喝酒的一桌。所有人都在饭桌谈笑，只有林常喜的妈妈忙碌地张罗着一切。 林玲正要吃饭，林常喜的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匆匆撂下一句： “二姐，装碗饭给你妈送过去。” “好。” 林玲把装好的饭菜端到楼上，后妈曾明月正抱着林天赐喂奶。曾明月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林玲的奶奶觉得林承刚不会照顾人，便让他们俩搬到了自己这里住。到现在曾明月虽然已经出了月子，但由于临产前一个月摔了一跤，一直在保胎，即使出了月子身体也还是不好，就一直在家养着。 “妈，吃饭了。” “好，等我喂完这瓶。” 林玲静静地等着曾明月喂完奶，从曾明月手里抱过林天赐。她还是不怎么会抱这个小家伙，但是林天赐在她怀里不哭，也没什么异常，就也无所谓了。 “宝贝，得饭吃了没……崽，你也在？” “嗯，大妈让我来给妈妈送饭。” 林承刚笑着走进房间，他喝了酒，浑身散发着酒气。 “喝酒就别进来，熏得慌。” “没喝多少。” 林承刚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幅幸福的画面，轻拍了拍林玲的肩。 “他们都说我林承刚有福气，有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这么懂事的女儿，还有儿子。” 林玲低头看着小小的婴儿，却并不感觉到温馨。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个家，而自己的家早就支离破碎。只过去了一年，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吃饭的景象竟然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而童年的记忆，却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了。 “二姐，有人找你。” 林常喜从门口探了个头进来，圆头圆脑甚是可爱。 “是梅姐姐。” “来了。” 顾不上很多，林玲把林天赐递给了爸爸，急匆匆出了门。爸爸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这么大了，还是这么贪玩。” 风轻轻把这句话带走了。 “我奶奶今天给我买烟花回来了，去我家看呗。” 分别一个学期，老大完全没有表现出一点生疏，让林玲想落泪。自寒假回家以来，她总是想很多事情，每天都被负面情绪淹没，只有在看到老大的这一刻，她才觉得如此安心和幸福。 “好啊。” 俩人走过一截山路，黑黢黢的，好在她们手拉着手，对这段路也足够熟悉。远处也时不时传来鞭炮声，带来喜悦的气息。 “感觉你性格变了很多呢。” “是吗？” 听到这样的评价，林玲有些惊讶。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就好像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的。 “是啊，你都不怎么说话了。以前多活 15. 冬之卷 15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广告牌。 谢安欣看着眼前“小丑扑克”的广告牌，陷入了沉默。原先那副扑克牌在走亲戚的过程中不慎遗失，于是谢安欣从亲戚那里又拿了一副新的回来，忘了里面有一张广告牌，巧的是，第一次占卜就拿到了。 这一次占卜，神仍然没有告诉谢安欣答案。每一次关于爸爸的提问，神都保持沉默，不知道为什么。 谢安欣正准备把广告牌拿出来，突然想到也许“空白”也是一种寓意，于是保留了。今天是正月初三，按照谢安欣家的习俗，初一在家过，初二去奶奶家，而初三，是看望爸爸的日子。 爸爸的坟在很偏僻的山上，要走很远的山路。但这条山路，也越来越短了。记忆中第一次来时，谢安欣在妈妈背上睡了一觉，醒来前方还是看不到尽头的林间小路。但是去年来时，还没等把要跟爸爸说什么想完，就到了。 妈妈走在前面，谢安欣跟在后面。墓碑在靠近山顶的位置，面朝着另一座山，身后不远则是一片农田。墓碑前放着一捧已经开始枯萎的花，谢安欣就知道，林秋实已经来过了。 林秋实是爸爸用生命换来的生命。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至今还会偶尔被人提起。只是人们已经不记得故事里人物的姓名，只记得曾经有一个年轻人，在寒冬冷夜中跳进清水河，救下了一个不知为何落水的小孩，而自己却再也没能上岸。 陆海燕把酒浇在坟上，然后在树下点起了烟。谢安欣跪坐在墓碑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在脑海中念叨着这一年发生的事，以及零零碎碎的其它话。不知为何，神将话语传达给爸爸，爸爸却从来不作回应。 妈妈点了第二根烟，谢安欣睁开眼睛，触摸着墓碑上“谢锋”两个字，还有爸爸的遗像。她只能感受到冷，无法从中获取其它情绪。 “妈，回家吧，我饿了。” 陆海燕呆滞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 “哦，该回家了。” 陆海燕绕过坟后走过来，始终没有看墓碑。 谢安欣捡了一根木棍，小心翼翼在前面走着。下坡路比上坡路走得快，但是却更难走。光束从树叶的缝隙间照下来，谢安欣从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美，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叫丁达尔效应。“妈，我爸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英雄。” “我知道，还有呢？”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只有脚踩在杂草上的声音。 “我跟你爸认识的时候，他在镇上开三轮车。我在镇上的玩具厂里做事，休息的日子和同事上街，就这样认识了你爸。” “你爸总向我打听厂里最近有没有新做的玩偶，有的时候会拜托我帮他买一个，因为我们内部员工买便宜。作为回报，你爸不收我车费，有时候还会送我小礼物，请我看电影。” 说到这里，陆海燕忽然笑了起来。 “我当时傻傻的，以为你爸有孩子所以要买这么多玩偶。所以后来就有点生气，不搭理他。我不理他他着急啊，又不知道为什么，整天假装路过厂子跟我搭话，但我还是不理。” “终于有一天你爸磨了很久，一定要我和他去看电影。我也心软，想着看完这场电影就跟他摊牌。结果电影结束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掏出戒指跟我求婚，灯亮起来的时候我才看到其他位置都没有人坐，座位上全是他让我给他买的玩偶。” “我真傻，宁愿相信他买玩偶是为了给家里孩子玩，也不相信这是他追我的手段。” “后来，你们就结婚了吗？” “对。”陆海燕停顿了一下，“我们结婚的时候是夏天，你爸让我教他游泳。他没什么天赋，呛了好多水，学了好久才学会。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清水镇有好几条河，因此这里的小孩从小就会学游泳，但他居然是个旱鸭子。你爸说因为算命的人说过他此生要远离江河湖海，因此你爷爷奶奶从不让他下河。当时我觉得这都是封建迷信。” 俩人在山脚停了下来，风吹草动的声音中混杂着鸟叫声。 “如果我没教他游泳就好了。” 陆海燕坐了下来。前面就是新修的公路，再前面就是那条吞噬了她丈夫的清水河。现在清水河的河堤已经修好了，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救生圈和绳索。自从丈夫去世后，她经常这样静静看着清水河，看河水一刻不停地缓慢向前，就像时间一样。平静的河面正如她教丈夫学游泳的时候，可是那天夜里却为何那么汹涌，不给人生还的可能。 “但就算我没教他游泳，他也会跳下去吧。“ 谢安欣不知该说什么，她也坐了下来，双手插兜，母女俩沉默着看了很久的河。 “走吧。”陆海燕起身，“人跟河水一样，要向前的呀。” 清水镇有正月十五放烟花的惯例。小时候陪我看烟花的是老爹，后来是星羽，再后来是英子。 明天是正月十五，今天就得约人。我给英子发了消息，英子很快给我回了一张照片，是一片菜地。她说她这两天在老家过节，不能陪我看烟花了。这个年纪还和老爹一起看烟花实在有些煞风景，可是还能约谁呢？我在好友列表里翻来翻去，指尖在某个人的头像停下。 对啊，我怎么能忘记林小年呢！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回去我们便加了好友，不过一直没聊什么天，主要是她不回我。唯一一次回我消息是除夕夜那晚，给我群发了祝福。 林小年的头像还是灰色的，不知道是隐身还是不在线。发了消息，果然还是不回。很快我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后天开学，我的寒假作业还有大半没写。 在前世记忆的加持下，写作业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机械劳动，不需要付出太多脑力，我完全可以一边听歌一边写，只可惜很多我喜欢的歌现在都还没有。突然，我灵机一动：如果我把那些还没有发行的歌曲先行一步以我的名义公开，我会不会成为当红歌手？然后赚得盆满钵满？ 我美滋滋地幻想着成名后纸醉金迷的生活，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在本子上写下歌词。可是还没想象多久，道德感便制止了我。这样跟偷窃有什么区别呢？况且，撒下一个谎就要用千万个谎言来圆。今天我是天赋异禀的歌坛新人，可是明天我又如何解释我的江郎才尽？即使无人在意，我自己又能接受这样的落差吗？ 我正胡思乱想，一会儿打算搏一搏，一会儿又被良心阻止，一个电话便打了过来。是林小年，不回我□□，倒是直接打起电话来了。 “喂，什么事？“ “你约我看烟花，还问我什么事？” “那谁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消息。” “看到了。以后有事还是打电话，我不一定看□□的。” “知道了。所以明天一起去看吗？” “行。” 电话那头传来杂乱的人声和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在宿舍。 “你回学校了？” “嗯。” “我想一下，烟花是七点半开始，明天六点半学校门口见？” “可以。你还约了别的人吗？” “没有啊，就约你了。怎么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你应该有更要好的朋友吧，徐英子，林玲什么的。” “林玲”两个字让我短暂地沉默了。 “英子没空。林玲，我等下问她。” “行。没什么事我挂了。” “等下，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借我抄抄。” 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 “我的你也敢抄？” “逗你的呢，挂了啊。” “挂吧。”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还在耳边，我想起了林玲。仔细想想，我和她从未走进过彼此的生活，只是在学校里有所来往，一旦放假，便再也不会见面。命运的可笑之处就是，我第一次邀请她走进我的生活，就失败了，并且从此之后，阴阳相隔。 我拨通了林玲的号码，但提示音响起时却又犹豫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怕我的邀请太过突兀，我怕被她拒绝，可是又害怕她接受。 “喂？班长？” “林玲啊，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烟花。” “明天晚上？嗯，有空的。好呀。去哪里看呢？” “下午六点半，学校门口见面吧。林小年也在。” “好呀。” 她接受了。 本来已经做好了被人挤死的准备，结果今年街上却没有我想象中的拥挤，应该是换了地方放烟花的原因。以往总是在清水大桥放，清水大桥在镇中心，老城区，本身就不大，人们为了看烟花挤来挤去，交通也瘫痪，实在是麻烦。因此今年便换了地方，改在湿地公园对岸，湿地公园便成了绝佳观景点。 我们仨买了饮料便急匆匆地往湿地公园赶。虽然提前预留了时间，但是买饮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排队就排了半个小时。为了防止走丢，我一路都拉着林玲的手。好在紧赶慢赶总算在七点半之前到达了公园，人虽然不少，但是公园够大，所以比往年的情况好多了。 “那边有人放河灯，去看看不？” 林小年指了指公园角落蹲着的一群人，我看着河灯也挺有意思，烟花也还没开始，就拉着林玲跟林小年一起过去了。 河灯十块钱一个，并不便宜。我选了很久，挑了一个兔子样式的，一回头却发现俩人一动不动。 “你俩不挑吗？” “十块钱太贵了，三块我就买一个。” “哎 16. 春之卷 1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初二的第二个学期，我和林玲成了同桌。林玲想坐前排，我想坐后排，综合了一下我们选择了第四排的位置。不过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因为每隔一个星期都会往后挪一排。 林玲留长了头发。在我的记忆中，她一直是平刘海，齐耳短发，看起来很乖巧。现在把刘海梳上去了，只是头发还不够长，马尾只能扎一半，靠脖子的头发扎不上去。 挺好看的，就是感觉差点什么。 “换了新发型，要不要也换换衣服呢？” “换衣服？” 林玲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看起来呆呆的。 “对呀，你老是穿深色的衣服，跟你的年纪一点都不匹配呢。明亮的颜色更适合你，你穿着一定很好看。” 我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自己鹅黄色的外套，递给林玲。 “试试。” 林玲换上我的外套，我拿出小镜子摆在她面前。 “是不是很好看？” 林玲点点头。 我们俩把衣服换了回来。广播传来声音，让各班去教务处领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单。我起身要走，眼角却瞟到林玲面色紧张地捏自己手指。自从做了同桌，可能是因为变熟了，林玲再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紧张过。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事，于是决定拿了成绩单再问问出了什么事。 但就在拿到成绩单那一刻，我知道自己不用问了。 林玲的名字排在成绩单中部，班级排名32，年级排名200开外。全科目成绩均等打七折，让人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分制改了。 成绩单压在讲台上，同学们纷纷凑过去看。几乎所有人的反应都跟我差不多，震惊，质疑。有几个没眼色的直接跑到林玲面前问怎么回事，林玲吞吞吐吐随便应付了几句，那几个人也就走了。 没来得及说上话，班主任就走进了教室。他黑着脸，应该是对这次月考成绩很不满意，或者说，是对林玲不满意。毕竟我们班成绩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就算平时不考试，他也少有进教室不黑脸的，仿佛见到我们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件不幸的事。 月考之后，照例是要讲卷子。林玲试图用课本和自己的手遮住答题卡，但还是逃不过我的鹰眼。选择题错的都是前面的，好几个大题没写，但是最难的大题是满分。 刚看到成绩单时我心里便有了怀疑。这次月考的范围跟上学期期末差不了多少，林玲就算忘性再大也不可能退步到这个程度。看到她的答题卡后我确信了，她是故意的。 但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对，以前她做过这种事吗？ 我好像突然长出了脑子，努力回想上一世的事情。但是遗憾的是，那时我对自己的成绩都不关心，更不可能去关注林玲的成绩，即使她真的这么做过，我也不会记得。如果她曾经做过，那么如今只不过是在按以前的时间线推进。可是如果她上一世没有做过…… 那就说明，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这种改变，对救林玲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呢？ 一下课班主任就把林玲叫到办公室了。坐我前排的杨胜男转过身来，戳了戳我： “林玲犯什么事了？” “因为月考成绩下降被叫去谈话了吧。” “啊？林玲考了多少分啊？” 杨胜男瞪大了眼睛，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指了指被一群人围着的讲台。 “我也不记得了。你去看看就知道，掉了挺多的。” 林小年已经在老杨的催眠中安详地睡了许久，我戳了她老半天她才生无可恋地抬起头。 “跟我出来，我有要事问你。” “什么事？还非得出来说。” 走廊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林小年打了个哈欠，我环顾了四周，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 “上一世林玲成绩下降过吗？” “那肯定有波动吧。” “不是，就是像现在一样，一下子掉年级几百名这种。” 林小年很不解地看着我。 “愚人节？” “不是。你没看成绩单吗？林玲才考了五百多分。” “林玲？五百多？” 林小年脸上更加疑惑重重，还在怀疑我耍她。 “上一世没发生过这种事。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如果上一世没发生过这种事，那说明一定有什么被改变了。说不定跟林玲自杀有关。” 林小年深呼吸一口气，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我。 “你好像终于认真起来了。” “啊？” 林小年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 “之前你虽然老是说要救林玲，但是也没真的做什么事。现在你找她做同桌，而且，也开始认真思考她的行为了。” “嗐，这……” 来不及多聊，老杨的光头已经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我赶紧把林小年拉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没有找到机会开口，因为林玲从办公室回来之后一脸愁容，心不在焉的，也不说话。直到吃了晚饭，我在小树林快活地看着《风流王爷俏丫鬟》，却意外捕捉到林玲的身影。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她身边，满脸怒色，好像在斥责她。而她只是低着头，不回应。 没过多久，中年男人也不说话了。俩人沉默地对峙了一阵，中年男人离开了。 中年男人离开后，林玲坐到了小树林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地面，一动不动。本来我还在考虑过去找她会不会让她觉得尴尬，可是她现在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我坐到她身边，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吃饭了吗？” “还没。” “那……你想吃点什么。” 林玲想了一下，站了起来。 “班长，陪我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吧。” 我陪着林玲坐在小卖部门口，被泡面的味道包围。不知道为什么，小卖部的泡面味总是比我自己在家泡的味道更香甜，要不是已经吃饱了，我也想来一桶。林玲一口一口匀速地吃着紫米面包，不像在吃饭，而是做着维持生命体征的必要工作。林玲吞下最后一口面包后，太阳已经快落山了，眼前的一切都暗了下来。操场旁的灯打开了，还有很多人趁着晚自习没开始在打球。我们坐在昏暗处，就像无关紧要的观众。 “班长，谢谢你陪我。” “没事。” “你刚才看到我爸骂我了吧。” “嗯……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跟你说话。” “我爸说，我一定是寒假贪玩，不学习，才会这样。他还怀疑我谈恋爱，要没收我的手机。”林玲的声音有点哽咽，但还是尽量保持平静，“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对吧。” 林玲看向我，眼眶已经蓄不住眼泪。 “是。” “为什么？” 林玲沉默片刻。 “我想让他们关心我。” 关心。 时间往前推几年，在我初二的时候，如果听到林玲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只会不理解。我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博取父母的关心，不理解父母为什么不关心自己的女儿。但是后来那几年，我认识了很多人，破除了很多“绝对”的迷信，也慢慢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学会体谅他人，才能够读懂林玲行为背后真正的含义。并非所有父母都关爱自己的子女，又想到林玲有个弟弟。如果不是漠视到一定程度，谁又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博取关心呢？ 我轻轻靠向林玲，问道： “那你得到他们的关心了吗？” “我得到了厌恶，怀疑，伤害，唯独没有得到关心。可能我的方法用错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但还是觉得良药苦口，也许说了对林玲更好。 “方法没错，错的是使用对象。” 林玲没有回应我，久久地沉默着。 “我之前成绩突然变好，爸妈也怀疑我。但是即使他们再怀疑，也会先问我原因。在看到我证明自己不是靠不正当手段提升成绩后，他们相信了我，并且再也没有怀疑过。如果我是成绩下降，他们大概会向我了解原因，然后陪我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吧。” “是吗。原来别人的父母是这样的。” “你爸妈……不关心你吗？” “以前他们也很关心我。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发生了什么？” 我内心怦怦直跳，感觉要听到很关键的信息了。 “他们离婚了。妈妈离开了我，爸爸再婚，生了一个男孩。” 17. 春之卷 2 《暮拾晨花》全本免费阅读 春季篮球赛要开始了。上午林小年去抽了签，下午她来问我要不要参加，我摇摇头。我对球类运动不擅长，初一时为了凑数当过一次替补，好在最终也没轮到我上场。今年既然人数够，我就不凑热闹了。 “这次球赛有什么目标没有？” “要有什么目标？随缘练，随缘打就是了。” 林小年一边吹泡泡糖一边登记选手名单。 “‘上次’是第四，这次……” “你记错了，上次是第五，没打进半决赛。” “我们俩说的不是同一次。” “嗯哼？” 林小年放下笔，又核对了一下名单。我伸出一只手，林小年把名单递给了我。 林小年，杨胜男，陈书婷，李诗婷，杨澜，余笑笑，郑媛，吴思雨，龙玉颖，刘佳欣。 龙志远，杨传文，邓佳鑫，陈山水，肖港回，陆九天。 “一、二、三、四、五、六。怎么男生只有六个人？” “知足吧，去年差点要去别的班借人，今年好歹有替补了。” “替补……陆九天？”我瞪大了双眼，才发现他也在名单里，“他会打篮球吗？我从没见他运动过，体育课他都费劲。那个小身板？我怀疑都没有六十斤。” “会不会打，开赛了不就知道了。” 希望吧。 ……毕竟整个初中，我们班男生只赢过两场篮球赛。 最近学校作息又调整成了夏季时间，七点半上自习，九点下自习。晚休有两个多小时，所以大家就都趁此时间练球了。还好我早生了几年，高三的时候，听说二中的作息调整得越来越严格了，不仅休息的时间少了，下晚自习的时间也变晚了。 虽然我不参加球赛，但是身为班长，还是要来给球员们提供精神和后勤支持的。球场边已经放了一桶水和大家的杯子，我又放了点零食上去。吴思雨和刘佳欣是第一次参加篮球赛，看得出来她们都还不太熟练，林小年正在认真地教她们。 “班长，这个我可以吃吗？” 杨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她额头上挂着汗，穿着长袖卫衣和短裤。 “当然可以，就是拿给你们吃的。” “谢谢班长。” 杨澜拿起一条脆脆鲨，跟我隔着桶装水坐下。林小年发现了我，冲我眨了眨眼，我晃了晃手头的脆脆鲨。 林小年跟吴思雨和刘佳欣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朝我走来。她穿着去年比赛的球服，明明出了一身汗，却并没有汗臭味。 “这么好，还给我们带吃的。” “平时也没少给你吃。” “哎呀，让我看看。哟，有辣条，我要吃。” 林小年开了一包辣条，麻辣味瞬间袭击了我周围的空气，而我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馋得咽了咽口水。她给我和杨澜一人散了几根，然后才在我身边坐下来吃。 “感觉怎么样？” “感觉重回青春了。” “噗。” 这话从一个初中生嘴里说出来很奇怪，但如果是我们两个，就不奇怪。 “清明节你有空吗？” “星期四没空，星期五星期六有。干嘛？” “上次月考出成绩之后，林玲跟我聊过，说了一些她家里的事。我觉得我需要跟她拉近距离，但是又不知道找什么契机。想了很久，觉得还是约着一起去出去玩比较合适。我看天气预报了，那几天天气都不错。” “行。我有空就一起去呗。你还打算叫谁？” “我也不知道。想叫几个跟林玲玩得比较好的。你知道她跟谁玩得好吗？” 林小年思索了一下。 “确实没看她跟谁玩，独来独往的。” “我看她跟……。” “班长。”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赶紧捂住嘴，一回头，林玲已经离我只有几米了。 “林玲，你怎么来了？” “嗨。”林小年打了个招呼。 “嗨。”杨澜也转过头来，林玲笑着回应了俩人。 “我听说大家在球场练球，就也想过来看看。” 林玲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地走了两步，走到杨澜身边。杨澜递给她一张纸，她垫着坐下了。俩人指着某个方向聊着什么，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我凑到林小年耳边，小声地说： “她俩好像挺聊得来。” “确实。” 今天是地理晚自习，地理老师花了一半时间把试卷剩下的题目讲完，后面就让我们自行安排了。林小年不知道在写什么，一直能听到笔在纸上滑动的声音。我撇了一眼林玲，她的练习册中夹了一本漫画，在她翻页的时候，露出了漫画的封面。 《金玉石》。 玲玲玲玲玲，你在看什么呀？QAQ 我把写着字的草稿纸轻轻推到林玲面前，她看了一眼草稿纸，又看了一眼我，写下几个字推了回来。 我在看漫画，金玉石，挺好看的。ovo 我也超喜欢！玉兰失忆那段我最喜欢了，看哭了TAT 啊？o.oooooo？玉兰失忆了？ 林玲一脸震惊地看着我，我顿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剧透了。 ！！！！抱歉剧透了55555，我不是故意的TAT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A 林玲的字小小的，很整齐，就像打印出来的一样。对比之下，我的字只能说龙飞凤舞了。她以前说过羡慕我字写得好看，可是对她来说太难了，学不来。其实对我来说，学她的字也很难。 清明节你有空吗？我想约你出去骑车。 这一次草稿纸推过去之后久久没有回应。林玲低着头，眉头微皱，思考着什么，一直保持握笔的姿势，却迟迟不下笔。 过了很久草稿纸推回来了。 星期五和星期六都有空。但是我不会骑自行车。 没事我教你-3- 我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那就不骑车了，我们去爬山。 林玲没有把草稿纸再推过来。她看向我，正对上我的眼睛，我们相视一笑。陆九天不知道为什么转过头来，三个人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我突然想起来，学期初选位置的时候，明明还有很多空位，陆九天偏偏选择坐林玲前面。有事没事他就转过来看什么，也不说话。隔三岔五地，就要问林玲几个题，明明我的成绩也不差，但林玲不在的时候也不会问我。 难道…… 难道…… 陆九天尴尬地收回了目光，正好下课铃响了，我开始收拾东西，林玲戳了戳正在收拾东西的我。 “班长，有个事忘了说，我没有自行车。” “没有自行车？没事，我给你借一辆。” 我环顾四周，盯上了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陆九天。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见过他骑自行车上学，于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给他吓了一跳。 “借一下你自行车。” 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 “借给林玲。” 我看到陆九天的脸微红，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林玲，又看了一眼我，贼眉鼠眼的，看着有些心虚。 “什么时候要？” 他的声音也怯怯的。 “星期五。把你家地址给我，到时候去找你拿。对了，有电话吗？去之前给你打电话。” “有座机。” 假期的最后一天有晚自习，所以还是星期五好，白天骑了车晚上就能好好休息。我掏出手机，记了一下陆九天家里的号码，然后背上书包愉快地回家。林玲也在收拾东西，这个学期她不像上个学期一样总是留到熄灯了，甚至晚自习也在摸鱼，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在班里第一的位置。 对了。 “林玲，一起回家呗？” “嗯？好呀。班长你家在哪啊，上次都忘了问了。” 林玲肉眼可见加快了收拾的速度，有些慌张地收拾好书包，背上书包后她乖乖地看着我。 “阳光家园。走吧。” 出门前我回头瞥了一眼，林小年竟然还在埋头苦干，似乎是在写练习册。她突然这么上进倒是让我有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