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狗血[快穿]》 2、迟汀 隔天。 宋砚星回到家,蒋微已经在沙发上等候良久。 “去哪了呀?敲门半天你不开,电话也联系不上,怕你发生什么意外,我就先开门进来了。”蒋微站起身来,看着开门走进来的人,问道。 宋砚星将外套搭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拿出已经黑屏的手机一看,示意道:“没电了,谈离婚。” 闻言,蒋微一下子跳得老高,迅速凑上去,问道:“我靠,真的假的?” “真的,明天就去民政局。”宋砚星无奈露出笑容,走近桌子边正想拿过杯子倒水喝,却被人抢先一步。 蒋微给杯子倒满水,殷勤地递过去,欢呼道,“太好了!”高兴的神经突然反应过来,“啊……我不是那个意思。”说着她瞅瞅男人的脸色。 说实话,蒋微一直把小自己一岁的宋砚星当作弟弟,所以在他为爱退圈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担忧。 因为她在叶洄的眼里看不到丝毫的爱意,只有恋爱脑的宋砚星才一直没发现,所以她现在由衷地为“傻弟弟”脱离苦海而开心。 “没关系,我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宋砚星坦然地说道。 蒋微半信半疑,不相信恋爱脑说放下就能放下。 察觉到她的想法,宋砚星没有多说,往后的行为自会证明。 吃瓜完蒋微才想起正事,她手肘撑在桌面上,对正在喝水的人问,“今天下午六点的试镜你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大问题。”宋砚星放下杯子回答道。 在原来的世界,宋砚星就是个红透天的影帝,所以试镜对他来说并无难度。 看他笃定的样子,蒋微内心的顾虑和担忧消了大半。 * 下午六点。 两人到达徐镇扬的工作室,走廊的凳子上坐满了等待试戏的人。 宋砚星戴着黑色口罩和帽子,侧过头微诧地问:“怎么这么多人?” 蒋微在一旁捣鼓着手机,随口回答:“应该是还有其他的角色需要试镜,”她抬头看了下忙碌的人群,回忆道,“别说还真像之前我们还是新人的时候,到处试戏找机会的样子。”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作为没背景没人脉的新人闯荡娱乐圈的确是充满了跌宕起伏,好在一个富有演绎天赋,一个精明干练。 “等会有人来接我们。”蒋微刚对人嘱托道,而不远处的西装小伙就捕捉到二人,随即快步向这边靠近。 “是宋老师和蒋老师吗?我们导演刚刚还念叨着你们呢。”小伙名叫苏吉洋,是徐镇扬一手带出来的导演助理。 蒋微率先向前一步,握住他伸出来的手,道:“好久不见,我们也是刚到,路上有点堵。” 几人应酬一番,便朝着里头的大房间走去。 “卧槽,我没看错吧,那个是宋大影帝吗?!”坐在靠近几人,听到交谈的清秀男生激动地捅了捅同伴。 同伴对男生的大惊小怪已经习以为常,淡淡道:“你没听到最近的风声吗,那位要复出,”扶了下眼镜继续说,“而且圈内能被叫做宋老师的能有几位,八九不离十了。” 清秀的男生露出大笑容,“嘿嘿,那我们不就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偶像了!” 旁边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闻言露出来了讥讽的表情:“切,不过是想重新出来圈钱的过气影帝罢了,演技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戴着口罩不会是年老色衰整容整残了不敢见人吧,还真有人当香饽饽啊。” “你……”男生听得气呼呼正想冲上去,就被戴眼镜的同伴拦了下来。 “在面试,别搞事情,不然立刻退圈回家。”他低头在神色激动的男生耳边威胁道。 男生瞬间冷静下来,窜上天的金色卷毛耷拉下来,瘪嘴道,“知道了!”随即侧过头狠狠地瞪了眼黑色皮衣的男人。 诸如此类的言论在关上门后,被彻底隔绝了。 “砚星来啦!”徐镇扬在看到来人后,站起身来。 宋砚星迎上前去,温和道:“谢谢徐导给的机会。” “害,这说的哪里话,如果你不复出,这部电影我还真不打算拍了,没法找到比你合适的人!”徐镇扬眉头扬起,朗声道。 几人聊了几句后,进入正题。 这部《微风》讲述的是民国二三十年代的京剧名伶应不闻在战火中铁骨铮铮的爱国故事,他不惧强权,最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自缢于家中。 试的这段剧情是戏园突然发生意外,应不闻被推上去救场的初次表演,面对观众的质疑和不信任,他最后以出色的表演一举成名,轰动南城。 待徐镇扬等人坐回座位,宋砚星稍一作揖,迅速入戏。 他眉头微皱,手指捏住虚无的门帘,迟疑地不知道是否出去。 “不闻,子宁哥嗓子发炎不能上场,我们园子也没有出众的花旦了,只得靠你了。”旁边的负责搭戏的工作人员念道。 应不闻垂下眸子,耳边是园内长辈们的哀求,表演前堂是观众们知晓临时更换演员的不满。 他点头,在师兄弟的助威下上场。 应不闻踏上戏台,将台下的反对声都置之度外。 伴奏响起,他仿佛就由戏曲而生。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应不闻演唱出字清晰,音色明朗圆润,唱腔婉转妩媚,开口就是正宗的“梅派”唱法,台下一时鸦雀无声,仿佛也置身于楚国大败的历史潮流中。 他轻移几步,手指灵巧地比了个虚指式的“耐寒”手势,“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应不闻做了个“迎风”的手势虚指向并不存在的月亮,露出微讶的生动表情,下一秒收放自如的结束表演,轻轻地向观众作了个揖。 众人静了一瞬,随即掌声响起。 “精彩!果然没看错人,应不闻的犹豫和决绝果断演的也十分不错。”徐镇扬率先开口,旁边的几个投资商也露出微笑。 原身学过一点戏曲,这正是徐镇扬一直坚持要宋砚星的原因之一。 闻言宋砚星弯了一下唇角。 几人商讨好合同和拍摄事宜后,宋砚星等就先行离开。 却不知,这个试镜的消息已然传到了网络上,引起热议。 蒋微将人送回公寓正准备离开却被人叫住。 她摸摸跳了跳的眼皮,按耐住不好的预感在沙发坐下。 宋砚星将接满的水放在走神的人面前,轻咳了下准备开口。 “等一下!你不会是后悔了又想退圈吧,这可不行啊,合约都要签了!”蒋微嘴唇紧抿。 宋砚星哭笑不得,无奈道:“不是这件事。” 蒋微身子微微舒展,心道不是退圈就好。 “我想参加那个《再一次心动》的综艺,我看过了和徐导的电影档期不会撞。”宋砚星一边说一边在一旁的沙发上落座。 咋一听,蒋微以为是个恋综,觉得还好,可相关的信息一下子就出现在她脑海里,她精致的美甲捏紧沙发的皮,仿佛要心梗。 《再一次心动》是国内首档离婚夫夫换乘恋综,每年请的都是各个领域的同性离婚恋人。在这个综艺里你可以和旧爱破镜重圆,也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新恋情。 因为全时段监控,无剧本拍摄,其火爆程度和话题讨论度都空前绝后,但也因此人的细微表现也会引人放大。 而一个即将复出的影帝参加,怎么讲都不合适。 “不是……哥你这图什么呀?”蒋微咬牙切齿。 宋砚星淡淡道,“图离婚。” 久经沙场的蒋微略一思索,便理出个所以然来。 秀眉先是拧在一起后又舒展开来,蒋微“啧”了一声,“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佬到时候多给我们工作室的员工涨工资就好了!” “一定。”被点到的“大佬”宋砚星抿唇轻笑,桃花眼微弯。 工作室的重组非常迅速,现在基本全部到位,宋砚星手里的钱也不少,提供的员工福利更是点中了他们的心坎。 隔天一早。 戴着口罩的宋砚星准时出现在民政局门口,等了片刻,叶洄也出现。 十几分钟后,两人顺利地办好了离婚手续。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民政局门口,宋砚星简单打了个招呼正想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叶洄双唇紧抿,像是有些急切:“砚星……” 宋砚星转过身去,微讶地目光投向眼前的人,只是一瞬,好像又想到什么,贴心地说:“那个综艺我已经让经纪人去联系了,应该很快会出结果。” 可是,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叶洄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谢谢。” “不客气。” 叶洄捏紧了拳头,看着远去的身影,思索着这几天自己的不对劲。 人总是会对拥有过又失去的东西产生一定的不舍,这是正常的,他如是想。 手机铃声响起,被打断思绪的叶洄收回视线,在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嘴角扬起。 “喂,迟汀,你回来啦?” 另一边,宋砚星脑海里的机械音也同时响起。 【滴——数值发生变化,目前人设值已达100%】 【恭喜宿主脱离人设限制!】 5、再遇 笑过之后,宋砚星点开第三个关于他复出的词条,在真爱粉和工作室的控评下,评论区大体是和谐的氛围,但也有一些因为之前退圈而粉转黑的激烈言论。 「网友:讲个笑话,当初说退圈就退圈的宋大影帝,现在灰溜溜地复出,就别扯什么初心了。」 「网友:就是啊,这位顶峰时期为爱退圈也是内娱第一人吧,说结婚就结婚拿粉丝当什么?」 「网友:回楼上几位黑粉,首先宋退圈是因为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追求的东西,没必要一直扯着这个尬黑。艺人也是人,更何况他是个演员,应该专注作品本身而不是私人生活,谢谢。」 尽管有黑粉的质疑言论,但也有粉丝维护的高赞评论。 当然也有抓到重点而歪楼的评论。 [网友:……不是,难道没人注意到“回归寂静”这四个字吗,虽然说可能有从烦躁回归寂静状态的意思,但没准是回归单身的意思呢] 「网友:我居然觉得楼上说得有道理,而且从路拍的照片来看……宋砚星在拎东西的时候,左手真的没有戴戒指!」 对于众多人的猜测,很快就得到证实。 距离宋砚星发博宣布复出五小时后,沉寂已久的工作室转发自家boss的微博,开始营业。 [宋砚星工作室v:“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不畏将来,不念过往。是我们共同的重新出发呀,接下来会有综艺和电影方面的工作。最后向每一位始终坚持、等待的小星星们致以诚挚的感谢!] 工作室的微博侧面告诉了大众,宋砚星的确离婚了,由此引发网友热议。 大部分粉丝倒对此没有很大反应,毕竟是演员的私人生活,反而被宋砚星买草莓引起网友乱传的梗吸引目光。 部分网友则对专注于电影、极少参加综艺的宋砚星即将参加的综艺开始猜测起来。 「网友: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不会参加那个夫夫离婚综艺吧?」 「网友:楼上想太多了吧」 个别歪打正着勘破了真相的评论,却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 复出小风波一过,就到了录制综艺那天。 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嘉宾们需要一个个前往心动小屋。 宋砚星一边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推出房间,一边听着站在旁边的经纪人叮嘱。 “节目录制分为小屋录制和短途旅游,你到时候……唉看着办吧。”蒋微想到综艺制作人听到宋砚星要来参加换乘综艺露出的狂喜表情就感到心塞。 宋砚星把背包的行李递给新来的助理小刘,看向愁眉苦脸的人,宽慰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闻言,蒋微想到某人逛个农贸市场的热搜,就默默翻了个白眼。 到底是自家艺人,蒋微道:“节目组那边承诺我们不会乱剪辑、编热点,所以你也不用太拘着,”她又补充道,“因为是恋综,所以该有的工作时间还是有的,到时候给你筛选一下我这边积攒的商务代言。” 宋砚星点头,看了眼卧室,说道:“你有空的话,就来公寓帮我给阳台的草莓浇浇水,不用每天浇,隔两天左右浇一次,现在天气凉最好中午浇水。” 蒋微看着像老父亲似的宋砚星,无奈点头答应。 嘱托完,宋砚星就坐上前往心动小屋的车。 心动小屋刚好就设置在a市,离宋砚星居住的公寓五十公里左右,路程不远。 宋砚星从坐上车上开始,多个机位的摄影机就已经开始工作。 他神情自若,没有丝毫的紧张。 跟车的编导,拿起稿子准备开始提问,在看到第一个问题的时候,看了眼始终勾着轻浅笑意的宋砚星,然后熟练地跳过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你的理想型是?”编导念出第二个问题。 宋砚星抬眼,脑海里却莫名闪过谈秋意的脸,他抛开思绪,回答道:“嗯……这很难说出具体的词,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能在相处的时候给我一种舒服的感觉吧,再外加一点坚韧的个性。” 听到回答后,编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要在海边、餐厅、游乐园、电影院中选择一个约会场地,你会选哪个?” “海边。”宋砚星回答。 车子在一问一答中到达了心动小屋。 心动小屋坐落在三环郊外,是一栋三层欧式风格的小别墅。 宋砚星下车,拉着行李箱向别墅走去,然后在门口停下,仔细阅读小黑板上的字。 “欢迎入住心动小屋~入住期间需遵守以下规则:一、不得向他人透露x的身份;二、不得交换私人的联系方式;三、允许告白以外的肢体接触和表达。” 阅读完,宋砚星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随即迈步走向大门,径直推开。 “没有人吗?”意料之内,一眼过去客厅内并没有人,看来自己是第一个到达。 宋砚星垂眸在玄关处拿出一双拖鞋正准备换上,余光却看到了一双换下来的男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鞋柜里。 半眯的眸子闪过一抹诧异,然后再次瞟了一眼客厅确定人真的不在,只好作罢。 可能是因为来的早,百无聊赖的宋砚星只好在屋内随便逛逛。 逛至屋后的花园,成功发现了比自己早来,却找不到人影的“消失”嘉宾。 青年没有穿外套,仅穿了简单素净的白色高领毛衣,黑色的休闲裤,正背对着宋砚星半蹲在几个花盆看得入迷,露出个修长挺拔的背影。 像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谈秋意转过身来,目光就不期然地撞上了熟悉的桃花眼。 男人身材颀长,足比自己高半个头,轮廓深刻清俊,眉眼精致温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正略显诧异地看着自己。 正是邻居宋奶奶的孙子宋砚星。 宋砚星看到人的正面也微微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率先开口:“你好,我是刚来的小屋成员宋砚星。” “嗯,你好,我叫谈秋意。”谈秋意也回过神来,回应道。 同时出现在夫夫换乘恋综,两人内心都不平静,都默认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装不认识。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但这会宋砚星才真切地看清了青年的容貌。 虽然身穿白色毛衣,但青年的肤色却比白色的毛衣更加浓稠透亮,内勾外翘的眼型配上琥珀色的眸子更是尤为精致。 左耳上的黑色耳钉夺目亮眼,微抿的薄唇和挺翘的鼻子更显得整个人清冷疏离。 宋砚星错开视线,道:“外面有点冷,我们进去坐吧。” “好。”谈秋意拍拍手掌上的灰尘应道。 宋砚星走在前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客厅。 “洗手吗?厨房在这边。”宋砚星突然转过身看着走神的人问。 谈秋意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下,顿了一秒,道:“洗。” 然后两人又一起进入厨房,潺潺的流水声接着响起。 宋砚星看着白得晃眼的纤长手指在水流的冲洗下变得不染尘埃,莫名心也跟着水流声一起躁动。 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人的心思,谈秋意十分自然地接过宋砚星递过来的干毛巾。 擦完手,两人回到沙发相邻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门框处响起动静,接着大门被打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大衣的男人,梳着三七后背的发型,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商业精英的气息。 男人将行李放到一边,换好鞋子,走向客厅。 宋砚星率先站起身来打招呼,自然没有错过男人第一眼看向的人。 “你好,我叫宋砚星。” “我知道,我家人之前很喜欢看你的电影。我叫左弋(yi)。”左弋收回目光,自我介绍道。 两人握了下手。 谈秋意站起身来,也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 三人寒暄完,在沙发坐下,这次左弋坐到谈秋意的另一边。 在气氛陷入沉寂的时候,大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开朗嘉宾程思有,成功地炒起了气氛。 接着进来的是穿搭时尚潮流的叶洄、卷毛孟灿、酷哥周向聿以及和宋砚星有几分相似的迟汀。 八人聚齐,客厅显得狭窄起来。 “有谁会做饭吗?我看小黑板那里写了初次晚宴后需要自备饭菜。”程思有开口打破沉默。 “我会。”宋砚星开口。 见影帝会做饭,大家都有点惊讶。 看到众人诧异的目光,宋砚星无奈解释道:“明星需要减脂餐什么的,我就专门去研究了厨艺,平常没事也会做。” 闻言,叶洄抬眼看了下侃侃而谈的男人,脑海中想起两人从前的婚后生活。宋砚星是给他做过饭菜的,还去专门研究他的口味,做出满满一桌菜,但那时他心思根本就不在两人的婚姻上,吃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想起这,叶洄心思复杂。 “那我帮宋老师打下手,虽然我不会。”看偶像积极参与,程思有也踊跃加入。 谈秋意没有说话,只是在程思有开口的时候抬了下头。 “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就分工协作,轮值可换,洗菜需要两名,买菜需要两名,收拾餐桌需要两名。”宋砚星作为大厨说道。 迟汀叶洄率先组成买菜队,只剩下洗菜和收拾餐桌。 谈秋意想了想举起手:“那我洗菜。” 左弋眉头微皱,也开口道:“那我和秋意一起洗菜。” 看选完了,孟灿笑道:“那我就和酷哥一起收拾餐桌吧。” 周向聿配合地笑笑,看了眼笑得正欢的程思有。 分配完工作,几人按照刚刚的两两入座布置好的餐桌,开始暖房第一餐。 沸腾滚烫的红油冒着香气,几人边吃火锅边聊起了天。 “你要吃虾仁吗?”左弋转过头问谈秋意。 谈秋意摇头,道:“谢谢不用,我海鲜过敏。” 没有注意到男人怔愣的表情,谈秋意举起筷子夹向嘴馋的红油锅底,捞起肥牛卷,蘸上酱料往嘴里送,刚吃完吞下去没一会,就感觉一阵辣意从喉咙麻到舌根。 “咳咳咳!”谈秋意呛了起来,白瓷般的脸瞬间通红。 桌上几人瞬间被动静吸引过去,一看人被呛到,就都站起身来。 而余光关注两人的宋砚星则第一个迅速起身,往厨房走去。 谈秋意刚抹掉眼角咳出的泪水,就看到两个人递到眼前的水。 “快喝。” “喝吧。” 谈秋意抬眼看去,不知道接过哪边的水,一个是他没有感情的联姻前夫,一个姑且算是他的朋友。 两难的抉择。 6、X的信 谈秋意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两杯水都炫了,就在这时宋砚星先说话了。 “我去给你拿纸巾。”宋砚星退后半步,把水杯放下,然后走到另一边的桌子拿纸巾。 谈秋意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火辣辣的嗓子眼让他回过神来。他伸手接过左弋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水,压下呛到讲不出话的辣感,对左弋道:“谢谢。” 伸出去想要轻拍青年背部的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放下,左弋点头没有说话,然后在自己位置坐下,可心里却是了然。 尽管话是对自己说的,可人却心不在焉。 看人没事,几人重新回到位置上。 而宋砚星在桌子找到纸后快步走到谈秋意的桌前,递给呛到脸和鼻尖微红的人,道:“擦擦吧。” “谢谢。”谈秋意接过纸巾。 宋砚星看着人泛着潋滟红意的眼尾,突然问道:“你是不能吃辣吗?” 听到这个问题,正擦着眼睫上泪水的谈秋意微窘:“没怎么吃过。” 家里母亲的身体常年不好,一家子的饮食也跟着清淡起来,成年后已经养成清淡饮食的习惯。刺激性的辣椒会让人面红流涕,而维持良好的仪容仪表是家族里严苛教育的一项。 他突破枷锁想尝试一下辣是什么感觉,可惜好像并不适合自己。 这种挫败感就像曾经突来的叛逆促使他打下左耳的耳洞一样,父母亲的斥责和昏暗的天空构成了高考后的唯一颜色。 宋砚星察觉到他莫名落寞的情绪,道:“第一次吃辣最好不要吃重辣的辣锅,如果你还想吃辣的话,到时候我给你做微辣的菜过渡一下,慢慢适应就好了。” “什么……”谈秋意下意识地看向说话的人,才发现男人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宋砚星正想回应却被人打断了。 “菜都要凉了,你们俩怎么还不坐下吃?”坐在几个位置外的叶洄笑问,但放在桌下的手却握紧。 程思有的猫眼在几人之间转了转,调笑道:“我可是听到了喔,宋哥要给秋意单独开小灶啊,太不公平了,我这个做饭搭档都没这个待遇。” 宋砚星笑了下,道:“嗯,给被呛到的小可怜一点安慰。” “那我现在呛到还来得及吗?”程思有促狭地说。 宋砚星抬眼看去,却和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叶洄对上视线,然后毫不停顿地移开目光,轻笑:“来不及。” 程思有假装哀嚎,控诉着他的无情。 在热闹声下,宋砚星朝谈秋意柔声道:“我先过去了。”在他点头后就回到了座位。 吃完饭,几人将行李搬到分好的房间。 “有个信封唉!”程思有拿起客厅桌子上的东西,大声冲待在房间里的几个人说道。 不一会儿,八人聚齐在沙发上,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里的信封袋子。 程思有捧着信封袋子说道:“那我开始拆开了。” 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打开的袋子上,程思有从袋子里拿出一张卡片,并念道:“一顿暖房火锅后,大家熟悉了不少,现在就进行正式的自我介绍吧!请念出你们的x给你写的介绍信。” 程思有:“信都在我这,干脆就我先念吧。” “程思有是个敏感的人,他虽然表面嘻嘻哈哈,但内心细腻,总能顾及到所有人的情绪,希望他能够一直做自己。” 语毕,程思有的眼眸迅速地划过一丝晦暗,但又很快消失不见,他笑盈盈地看向几人,道:“谁先来?” 宋砚星瞧了瞧沉寂下来的几人,率先开口道:“我先来吧。” 叶洄应声看去,又低下头。 而这一幕恰好被谈秋意看到,他薄唇微抿移开目光。 接过写着自己名字的信封,宋砚星把信封拆开,看着信的内容挑了下眉,缓声念道:“宋砚星是个很温和有耐心的人。他会仔细地记下恋人的喜好,会记得每一个纪念日,是个很好的人,也会是个很好的恋人。” 宋砚星念完,嘴角弯了弯,眼神没看向叶洄:“谢谢x给我这么高的评价。” “接下来到谁?”宋砚星将信纸重新放回信封内后放置一边,问道。 “我来。”酷哥周向聿,摸了下自己的寸头道。 程思有将信递给男人,没有说话。 两人的指尖轻碰到一起,程思有很快退了回去。 周向聿将信纸拆开后,看到信的内容愣了好一会,才开始念道:“周向聿是一个表面上看去很酷,实际是个内心柔软的人,会有自己的小脾气和闪光点,希望他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伴侣。”念完,周向聿拿着信纸的手微抖。 “下一个。”周向聿道。 “我。”孟灿道。 宋砚星听着几人的x写的信,手撑着下巴,微微歪头和看着这边的谈秋意对上了目光。 见人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宋砚星失笑。 等孟灿和迟汀先后念完,左弋接过信封准备开始念。 宋砚星微坐直身子,看着容貌冷峻,念信声音却柔和的男人。 “左弋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尽管忙碌也会每个节日都准时送礼物。也是个孝顺的人,父母长辈都对他很喜爱。”左弋看着这封堪为不带一丝私人情绪的信,露出苦笑。 这一次争取来的机会,是对是错。 没念信的,只剩谈秋意和叶洄。 “我先吧。”叶洄道,“叶洄是个……”僵硬地念出最后一句话,“最后祝你幸福。” 念完整封信,叶洄强颜欢笑道:“到你了,秋意。” 另一边,迟汀看着老同学魂不守舍的样子,轻皱了下眉。 起初他打算以歌曲创作人的身份回国发展事业,而综艺是打开知名度的不错方式,在随口聊天中就告诉了多年好友叶洄,没想到对方推荐他参加这档综艺,并称自己因感情不顺也离婚了,想参加这个综艺。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迟汀想起大学时期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看向自己发亮的眼神,才迟悟出叶洄多年对自己的爱意,于是他打算在这个综艺中给双方一个机会,但现在……叶洄对前任的感情好像并没有放下。 沙发上的几人情绪都不太对,谈秋意在一阵寂静中眉眼淡漠地念起了信:“谈秋意是一个十分有分寸感的人,他知道与人相处的尺度,但也是我第一个觉得十分疏离的人,你很难走进他的内心,所以分开对我们来说是不可避免的,但我希望我们还能有更多的机会了解对方。” 宋砚星认真听着清越的声音,目光却落在青年薄红的嘴唇上,眉梢轻挑。 几人的沙发会晤就在最后一封信下结束,各怀心思地回了房间。 * 宋砚星回房的路上,看着无处不在的商品,想着这档综艺的赞助商不少,节目组豪气地每人一间卧室,到时候节目一播出,自己的出现会引来更多的赞助。 就在这时,手机信息铃声响起,是节目组的通知。 「入住心动小屋的第一天,你是否有心仪的对象?请在晚上十一点前,向他发送一条匿名心动信息吧!」 回到二楼的房间,宋砚星坐在床上略微思考后编辑并发送了信息,在接到信息后去到节目组的房间,进行备采。 等他备采完回到门口,刚好遇见隔壁准备出门备采的谈秋意。 谈秋意朝人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叫住。 “你等一下。” 宋砚星叫住人,快速地走进房间,拿出饭后下单跑腿送到的东西。 谈秋意疑惑地等待着,不一会儿,人就出来了。 宋砚星垂眸看着人,道:“睡前喝杯牛奶可以防止吃了辛辣食物引起的胃痛,另外这是温和不刺激的胃药,如果晚上胃痛的话可以吃。” 琥珀色的眼睛因为自己的话微微瞪大,宋砚星只觉得平日清冷的人也有可爱、孩子气的一面。 “不要吗?”宋砚星玩心突起,伸出去的手就要缩回。 “要,谢谢。”愣住的人回过神来,很迅速地将装着药的袋子拎过去。 看着仿佛害怕他反悔的谈秋意,宋砚星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和几分宠溺。 两人别过,站在拐角处的叶洄才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 真是没法不在意啊…… 他想。 * 隔天一早,无论是早起还是晚起的人都看到了摆放在客厅的小黑板上的约会配对表。 而约会的配对则是每个人在出发的时候,回答编导问题而选择的约会地方。 宋砚星起得早,所以很早就看到了黑板上的内容。 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的男人在看到自己名字对应的人的时候,唇边擒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谈秋意起床后也看到了配对,整个人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细微观察还是能看出他一向清冷的眉眼,有初雪微融的迹象。 他脚步轻快地下了楼梯,走到客厅,就看到了在厨房忙碌的男人。 宋砚星耳朵动了动,听到脚步声后抬头,看到来人,黑色的眸子微弯,问道:“吃早餐吗?” 闻言,谈秋意向厨房靠近,看了大概状况后,斩钉截铁地肯定道。 “吃,麻烦了。” 宋砚星看着干站着,不自在的人,道:“那进来帮忙。” 谈秋意如获特赦,利落地走进厨房。 两人吃完早餐后整理厨具。 “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谈秋意想到他对自己的关照,理应的自己也要主动一点。 宋砚星倒是颇为诧异,回答道:“我大概要工作到下午三四点左右,”看着失落的人,他斟酌道,“或许我们可以看日落?” 7、往日与心动 临近冬天,a市已经开始降温。 呼啸的冷风拂过谈秋意及肩的头发,他抬手将头发拨到一边,表面冷然地等在街边,其实内心却十分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自己怎么会在男人问他要不要来等他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答应。 大抵是好奇吧,好奇他的工作环境,工作时候的样子……等等,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劲,谈秋意把手揣在衣兜里懊恼地想。 宋砚星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年垂头丧气的样子。 “等久了吗?抱歉,刚有点忙。”宋砚星快步向人走去。 谈秋意抬起头,看见来人的时候怔了怔。 宽肩窄腰的男人身穿白色衬衫,衣领的扣子解开两个,露出了性感的锁骨,挽起的袖子下是线条流畅的肌肉。等人走近,他才看见男人眉边、脸颊画出的特效伤痕,整个人可以用一个字形容—— 野。 “嗯?”走到跟前,宋砚星看人不说话,只是目光透露着某种坚定,望向别处。 谈秋意在心里默默谴责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h色废料,在男人的疑问下回过神,道:“没有很久。”只是早到了,不知道怎么面对人而已。 “那我们进去吧,我还有一点收尾工作,很快结束。” “嗯。” 两人一起向屋内走去,里面是一个拍摄大棚,人来人往。 “宋哥,刚刚张摄找你,有个拍摄细节需要沟通一下。”助理小刘从远处匆匆快走过来,看到老板身边的人时一顿,然后礼貌问好,“你好。” 谈秋意颔首:“你好。” “那我先过去了。”宋砚星低头跟人说道,得到应允后,转头跟小刘嘱咐,“你带秋意逛逛。” 小刘点头:“好嘞!”目送人离去,小刘转过头看向戴着口罩却不掩气质的人,想到这就是自家老板接到信息后,拒绝自己的提议非要亲自去接的人,就非常上道地默认为这是老板未来的伴侣。 “那我们去后面的休息室等着,你看怎么样?”小刘问道。 “可以,麻烦了。”谈秋意点头。 杂志拍摄的内容需要保密,所以他就不宜带着身后的摄像机进入拍摄场地。 宋砚星忙完,谢过工作人员后就朝着休息室走去。 推开门前,宋砚星就从小刘口中得知谈秋意有些乏应该睡着了的消息,所以在他轻轻地推开门后,一眼就看见窝在沙发上,睡得恬静的人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他将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睡得香甜的人。 走近了,宋砚星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屋内只有二人,摄影组早在安装好摄影机后就退出休息室,所以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宋砚星想将注意力转移开,但心却难以静下来。 不再忍耐,宋砚星目光落在青年身上,一寸寸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像他。 真的像极了。 宋砚星莫名忆起高中时期,他和那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一个是忙于娱乐事业的演艺人,一个是清冷孤傲的天之骄子,像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 他们的初遇其实不是在家族的晚宴上,而是在一个夕阳余晖的午后。 年幼丧母不足一年,宋家掌权人就往家里迎进了新的女主人韩明月和其小孩,从那以后他的家就再也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宋砚星在豺狼虎穴中长大,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韩明月和其子对自己的忌惮就越发严重,为了往后的计划,他就迈进娱乐圈,如他们所愿成了不伦不类、不思进取的玩咖。 尽管很忙,宋砚星在私底下仍坚持默默学习,提升自己。所以在学生寥寥无几的傍晚,他工作完回到学校拿好学习资料走在走廊的时候,他看到了隔壁教室里坐的板正,认真学习的人。 夕阳照在他的脸庞,精致的脸上犹可见细小的绒毛,少年眉头微皱,似是被试卷上的内容难住,在想到解决方法后,面上仍是淡淡的清冷,但桌子下的脚却小幅度的摇晃起来,整个人透着勃发的少年意气。 和自己完全不同,那是让人向往的生气。 回到现在,宋砚星垂眸,心底却仍不住思量起来。 像是要验证某个想法,他在脑海中呼唤系统,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是了,从他与谈秋意碰面起,系统就再也没出现过,往常它可最喜欢叨叨地追问。 想起将谈秋意确定为反向狗血任务的目标时,系统似乎有点雀跃却半声不坑。 是因为有事,还是就如同他猜测那样——是害怕。 宋砚星撑住下巴,饶有兴致地弯起嘴角。 8、洛澄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橘黄色的光即将落在睡着的人身上那一刻,宋砚星快速移到靠近人的沙发那端,以身躯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青年的眉头微皱,眼睫颤了几下,最终还是转醒。 睁开惺忪的双眼带着朦胧泪意,眼珠转了转,将小被子掀开放到一边,揣着宋砚星让人给他准备的热水袋呆愣地坐起来后还是有点茫然。 宋砚星好笑:“醒了吗。”随即伸手在茶几上拿过杯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谢谢。”谈秋意才注意到旁边的人,接过水杯,低头想到自己等人却睡着,面色微窘。 “忙完了,我们走吧。”宋砚星站起身来,拎起沙发上的大衣,递给喝完水的青年,“外面降温了,外套得穿上。” 等谈秋意穿好外套,两个人一起向外头走去。 经过摄影大棚的时候,谈秋意望了眼正在处理后期的摄影组,又看了眼身边已经恢复日常穿搭的人,内心还是有点遗憾,没有看到人工作时候的样子。 “要去看看吗?就我们俩。”宋砚星感受到身旁人稍顿的脚步和目光。 果不其然,青年的眸光在听到自己的话后亮了起来。 谈秋意看了看后面的跟拍摄像,有点犹豫:“可以吗?” “当然。”宋砚星转头向摄像大哥打了个手势,然后就带着谈秋意往正在选片的杂志摄影组走去。 场内工作人员忙着收拾道具,但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放在身姿气势都十分契合的两人身上,那是旁人无法靠近的氛围。 谈秋意看着电脑里的照片,各色的灯光打在倚在黑墙上的男人脸上,深邃的脸部轮廓和眉边的几条伤痕相得益彰,一身白衬衫融于黑暗中,整个人透着十足的性张力。 这是他不曾见过的宋砚星的另一面。 “很好看。”谈秋意认真地对身旁的人说道。 闻言,宋砚星唇角微勾,谈秋意总能给他带来很多意想不到,之前的主动询问和现在毫不吝啬的直言夸奖,都会让他带来惊喜。 宋砚星笑道:“那借你吉言,希望到时候杂志大卖。” “会的。”谈秋意笃定道。 两人在跟拍摄影师的催促下,驾车去往海边。 见月海坐落在a市边缘,尽管如此,每年高峰期的客流量仍是居全国首位。 到达时已近下午四点,因为是工作日缘故,人并不多。 两人吹着海风漫步在沙滩上,宋砚星在出发前特意向人打听过这边的好玩项目,于是他提议道:“我们去骑行怎么样?”他指了指远处停放的自行车。 谈秋意抬眼望去,只犹疑了一瞬,道:“可以。” 但随着不断接近,谈秋意内心还是摸不着底。 看着人推着自行车犹豫不决,宋砚星想到什么,眉梢微扬,尽可能委婉问道:“没有骑过吗?” 谈秋意的确很想嘴硬,因为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连简单的自行车都不会骑,但事实又的确如此。 “没有骑过,也没有机会骑。”谈秋意抱着丢脸就丢脸,豁出去似的一鼓作气承认道。 “我也是工作拍摄的时候才学的,不介意的话,我这个半吊子可以做你临时的自行车师傅。” 意外的,男人没有任何诧异或者疑惑,而是自然地提出教自己的话题。 于是骑行活动就变成了谈秋意的自行车骑行课程。 宋砚星按照谈秋意,调好适合的高低车位,使前脚掌能够落地。 调好后,看向有些无从开始的人,道:“可以上来试试。” “方向盘握稳,像开汽车一样。” “目视前方,不要看脚下,不然容易摔倒。” “用你喜欢发力的脚先踩下去,”看人用力踩下去后,“做得很对,另一只脚也立刻跟上。” 宋砚星在侧边扶着后座,一只手抬着时刻防着人摔倒。 彼此之间,近得可闻到对方的味道。 太近了,谈秋意忍不住分心,那股雪松木夹带着淡淡的柠檬香仿佛缠绕在自己身上,丝丝入骨。 “专心一点。”宋砚星掩下笑意,垂眸道。 分心被抓了个正着,谈秋意压下心底的起伏,心里默念了遍清心咒后,更加坚定地看向前面。 练了一个小时左右,谈秋意除了不熟练外基本掌握了骑自行车的技巧。 最后为了兜兜风,两人还是换了个有后座的自行车。 宋砚星等了半响,车后座上的人轻轻地扯住了自己腰上的衣服,正想开口,谈秋意就先开口说话。 “我抓……”停顿一下,谈秋意搜索着脑海里合适的词,道,“我可以揽着你的腰吗?”看了眼男人因为练车热而脱得只有一件长袖衬衣,补充道,“我怕扯坏。” 宋砚星哭笑不得,谈秋意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不是关心自己安全,倒是担心起衣服来,他扶额道:“当然可以。” 不远处的沙滩上传来热闹的嬉戏声,与这边较为静谧的在自行车道骑行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宋砚星骑着自行车,迎面吹拂过来的微冷海风,让腰处带着暖意的手掌难以忽视。 他又想起昨晚发送心动信息的时候收到的两封短信。 其中一封非常的具有个人色彩,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发的。 「小屋的后花园有一种花卉可以做成干花,放在卧室内对治疗失眠可以有效缓解。」 宋砚星也没想到自己在小屋内的随口一说,会被人记在心上。 而坐在后座的谈秋意内心也不平静,因为风吹过来的时候带着男人特有的好闻味道,对于第一次闻到却对自己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自己也感到讶异。 斜阳渐渐隐去,最后只剩一抹落日余晖,照得远处海浪波光粼粼,两人的影子也在残阳下互相依偎。 两人骑行完,已至六点。 天逐渐黑下来,直至没有一丝光亮。 路灯亮起,宋砚星带着谈秋意前往预订好的海边餐厅。 “这边请。”服务员指引着两人走进包厢。 进入包厢,两人接过菜单后谢过。 点好单子,宋砚星率先开口道:“今天有开心吗?” 谈秋意清冷的眉眼弯起,道:“很开心,了解到你的工作,还学会了一项技能。” 小屋其实目前还没有公开每个人的职业,而作为身份一目了然的火爆影帝就没有什么必要隐藏了。 宋砚星诧异地问:“所以你之前并不知道我做什么的吗?” 之前指的是在宋奶奶家见的第一面,那会并不关注娱乐圈的谈秋意的确不知情,只是把宋砚星当作一个样貌出色的邻居孙子。 谈秋意诚实回答道:“之前的确不知道,但出门前我有刷到朋友圈有人发你的试镜片段。” 他继续补充道:“让人很入戏,是很不错的表演。”然后成功入坑,在等候室睡着前,他就拿着手机恶补了关于宋砚星的一切。 宋砚星笑了下,放过非常具有求生欲的谈秋意。 吃完晚饭,两人回到小屋。 晚八点,回来的人不多,于是先回各自房间。 宋砚星躺在卧室的沙发上,阖眼把玩着杯子。 在他呼唤了几遍后,系统终于出现了。 【滴——数值发生变化,目前任务值45%】 在机械音播报完后,系统献媚地恭喜道:【恭喜宿主离任务完成又近了一步!】 “噢,谢谢。”宋砚星礼貌道谢。 系统:【宿主别忘记洒反向狗血哦!】 宋砚星淡淡道:“我没忘。” 系统看人兴致不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正想溜走。 “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宋砚星漫不经心地问。 系统看着就差一点点就下线成功的进度,万念俱灰地垂下头,良久才道:【可以不说嘛?知不知道这些对你没什么好处。】 宋砚星坐起身来,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温和地点点头,在感受到系统欢快的电流声后,无情地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是可以投诉的吧。” 这话正中系统痛处,的确如宋砚星所说,每个系统都有业绩评定,差的会被遣送回厂进行重造,优秀的则可以继续升级。 系统摆烂:【好吧,我的确是在躲你。】 “为什么?”宋砚星问。 系统画圈诅咒那个忽悠自己来的初代01系统,口吻含糊:【我说了,你得帮我说话啊,我可不想回厂重造。】 宋砚星眼底闪过一缕诧异,自己还能说上话? 他面上不显,回答道:“我会尽我所能。” 得到承诺,系统一下子有了底气,有他帮说话,别说得到升级的机会,以后它的地位直接就能和01系统平起平坐!这样,就能打爆忽悠它来的狗东西。 于是不靠谱的886系统将一切托盘而出。 系统问:【你有对谁感到熟悉吗?】 宋砚星心咯噔一下,某个想法彻底落实。 “谈秋意。” 得到正确回答的系统,昂首挺胸带着一丝骄傲和得意,道:【这可是我们英明伟大的大boss的灵魂!】 “所以……他是谁?” 系统疑惑道:【你不是有答案了吗】 “……洛澄。”宋砚星慢慢念出心底的那个名字。 【正解!】系统欢呼。 宋砚星眉头微皱,问道:“所以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那当然是……】系统开始卡顿,“兹兹兹”尖锐的一阵声响过后,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开始出现。 【警告!警告!系统886号出现违规行为!】 【警告!警告!系统886号出现违规行为!】 【警告!警告!系统886号出现违规行为!】 宋砚星感觉头一阵疼痛,机械音在报警声后再次响起。 【滴——检测出现偏离轨道故障,现执行01系统预留紧急操作!】 宋砚星在激烈的疼痛下晕过去,在那之前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出来。 【滴——操作完成!】 10、拜访故人 车上。 宋砚星系好安全带,目光从那辆率先开走的宾利移开,转过头问道:“去哪里?” 调整好座椅的高度,叶洄一边打量男人的神色,一边笑着说:“去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公园吧。” “嗯。”宋砚星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启动车辆。 叶洄手紧了下,歪过头轻轻看了眼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有任何反应的人。 “不知道那个公园附近那家阿婆开的店还有没有营业,之前你都说好吃来着。”叶洄打破沉默。 宋砚星无可无不可,道:“嗯,可以去看看。” 查觉到男人的不冷不热,叶洄有些无措地望向窗外,没有再说话。 叶洄只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酸痛得难受。 其实这个画面在两人结婚后并不少见,但此刻两人的角色却翻转过来。 从前宋砚星是对自己极好的,会因为他说想下班回家可以看到专门留给自己的一盏灯和一顿饭菜,就因此息影退了圈。 其实……他才是真正卑劣的人,自私地想把人藏起来,却又会因为宋砚星身上没了光芒而厌恶疏远。 人啊,归根到底就是犯贱,得到了就会忘记当初踮起脚的感觉。 车子在两人的沉默中到达目的地。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宋砚星还是将口罩戴上。 叶洄看了下四周的人群,主动提议道:“我们去阿婆店里吧,这会店里不多人。” “好。”宋砚星点头。 * 中午,店里人并不多,两人走至店门前。 阿婆开的是一家牛肉粉店,尽管小却五脏俱全。 叶洄朝正在忙碌的头发花白、佝偻着腰的老奶奶喊道:“阿婆!” 阿婆扶腰站起身来,循声看去,愣了一下就认出来人:“哎哟,是小洄吗?”她揉揉眼睛确认道。 “阿婆,是我,我们来看你了。”叶洄走近扶她,笑着说道。 闻言,阿婆笑得合不拢嘴,忙招呼两人:“快进来,快进来,这会店里没什么人。” 宋砚星跟在两人后面走进店里。 阿婆将人领到带有门帘的座位上,看着两人,和蔼地道:“要吃什么,阿婆请!” 叶洄倒也不客气,爽快地点好单子:“招牌红烧牛肉面,我想很久啦!” “那砚星呢?”阿婆目光柔和地看向摘下口罩的人。 宋砚星抿唇笑了下,声音温润:“和他一样就好,麻烦了。” “和我客气啥?你们能来看老婆子我可高兴了。”阿婆摆摆手,随即去厨房准备。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 叶洄抬头看向一身休闲装扮,却掩盖不了气质的男人,主动开口:“还记得之前我们就是在公园认识的,那会我在写生,你戴着口罩,呆呆地看我,所以我就以为你是我网上约好的模特,然后叫你在凳子那坐好。” 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他低头轻笑:“而且你居然就真的傻傻地坐了过去,等我画好后才收到那个模特有事来不了的信息。” “嗯,说起来的确很傻,一次偶然的初次遇见,却让我忘记了还有工作。”宋砚星回忆着脑海里的画面,接话道。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阿婆拿着盛着两碗面的托盘,向这边走近。 宋砚星快步起身过去,接过阿婆手里的东西。 阿婆无奈好笑:“哎哟,难得来趟,怎么好意思让你给帮忙!” “没事,阿婆。”宋砚星将两碗面放在桌上,然后在旁边拉了个凳子,“您坐。” 阿婆点头坐下,笑着催促道:“你们快吃,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目光在一旁举着机器的几人扫过,然后站起身来,去旁边的饮水机接过几杯水,在摄影师的道谢下一一分了过去。 看他们吃的差不多,阿婆才开口:“这些摄像机是在拍你们的吗?我知道砚星是演员,所以这是在拍电视剧吗?” 叶洄将纸巾放在一边,笑着解释道:“不是电视剧,是综艺,到时候您也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但您也不用紧张,跟平常一样,想和我们聊什么都可以。” 阿婆点了下头,注意力没在摄像机那边,而是落在相对而坐的两人身上,从刚碰面她就察觉到两人的奇怪气氛,于是对两人问道:“你们俩怎么样啊,之前领证的时候也没有办酒,阿婆我也没有当场祝贺和发个红包。” 闻言,叶洄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办婚礼酒席是他自己的主意,因为在初识宋砚星的时候,自己是被他与迟汀有几分相像的外貌吸引。 说句不好听的……宋砚星是自己对那人执念的替身,所以在他心里,不值得也不想办婚礼。 在自己以不想增添麻烦为由拒绝办婚礼时,哪怕看到宋砚星眼底的失落,也能狠着心不心软退让。 宋砚星看了眼走神的人,接话道:“我们工作忙也就没办婚礼,阿婆的心意我们收到了,”停顿了下,看着关切望着他们的老人,继续柔声说道:“但我和叶洄相处之后发现并没有那么合适,所以分开了。” 阿婆眼睛微微瞪大,叹了口气:“可惜嘞,那会我看着你们还好好的。” 叶洄眸光骤然缩了下,抬眼诧异地看过去。 男人仍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却温和地伸手轻拍阿婆的肩膀以做安慰。 而导致这段婚姻走到尽头的自己,却没有受到任何的指责。 “也罢,有些事就是得看缘分,希望未来你们都能找到喜欢的人。”阿婆看着两人说,不知道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劝慰他人。 宋砚星的唇角倒是微不可察的勾了勾,道:“会的。” 而叶洄则垂下眼,跟着笑笑没有说话。 两人和阿婆聊了会天后就告别前往超市。 * 谈秋意推开小屋的门,换好鞋,探头看了眼发出动静的厨房,捕捉到某人的身影后,在客厅的茶几上拿起水杯,漫不经心地晃荡地走过去。 察觉到走路的脚步声,宋砚星抬眼看去,眉微挑:“这么快回来啦,”目光在看起来清冷漠然的人身后扫去,又问道:“左弋呢?” “公司突然有事,先走了。”谈秋意靠近,手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习以为常的回答。 看着男人熟练的刀工,冷峭的眉眼因好奇而染上烟火气,问道:“你什么都会做吗?” 宋砚星将切好的土豆丝放进盘里,眼底含笑地抬眸看他:“大差不差吧,你想吃什么?” 看男人让自己随意点菜的样子,谈秋意正想把在路上看到的川菜馆里的招牌辣子鸡报上,回答道:“辣子……”还没说完,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我来帮忙了,你做到哪儿了?”叶洄从楼梯下来,看到谈秋意后顿了下,又笑着道:“秋意也回来了啊,我还以为就我和砚星会回得早呢。” 看着叶洄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颇为默契地从超市袋子里拿出宋砚星所需要的食材,谈秋意淡淡地“嗯”了一声,然而心底却像陡然踏空一般的无措,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走近一个人。 从这几天来看,其实他隐约知道了两人是对方的x,而他又可以感受到宋砚星对自己的照顾。 但谈秋意对此并没有什么把握,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宋奶奶的缘故而对他多加照顾,而自己因此会错了意,成了自作多情。 想到这,谈秋意眸光微微暗淡下来,轻轻退后一步,正想走开。 “去哪儿,辣子鸡不吃了?过来帮忙。”男人嗓音温润醇厚,带着些许调笑意味。 谈秋意愕然地看去,有些手足无措。 宋砚星好笑地看向愣住的人,道:“切过东西吗,站我旁边把鸡肉切成丁。” “可以。”谈秋意答应道。 在另一边洗菜却默默关注两人的叶洄,顿了下,垂眸。 谈秋意将鸡肉取出清洗后,摆放在菜板上,拿着刀一时不知道从哪下手。 “从这里切成两半,然后……”然后,谈秋意就什么都没听见了。 男人俯身靠近,灼热的呼息喷洒在脖子后,低沉的嗓音震得耳廓微麻,仿佛与心跳同步。 谈秋意身子轻颤一下,回过神来,忽略掉灼热散发着热意的脸庞,全身心的投入到切鸡肉丁的任务。 等做好饭,在外工作的几人也前后回到小屋。 “好吃!终于吃上宋哥做的饭菜了!”程思有吃了口清蒸鱼,竖起大拇指道。 周向聿跟着夸道:“很不错,比外面的餐馆还好吃。”然后迎来了自己x的小白眼。 程思有再次翻了个白眼:“那你倒是去琢磨琢磨你那惨不忍睹的厨艺吧。” 周向聿摸摸鼻子,道:“到时候我跟着砚星学习一下。” 宋砚星笑了下:“随时欢迎。”然后用公筷夹好一小碗菜,转过身递给夹不到的谈秋意:“给。” 谈秋意有些意外,露出笑意:“谢谢。” 辣子鸡被宋砚星做的辣度适宜,十分好吃,连他这个初级吃辣的人都能适应,可见是为了自己费了另一番功夫。 * 吃完饭,几人一起收拾完餐桌。 宋砚星准备回房洗漱,却在门前被人叫住。 “可以去小房子那里聊聊吗?”叶洄抬头看向眉眼冷淡的人。 宋砚星倒是不意外,因为他看得出来叶洄忍了好几天,这是要给两人彻底画上句号的时候了,于是他回答道:“嗯。” 而在站在不远处的谈秋意,在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后眉头微蹙。 迟疑和退缩,再一次将他淹没。 11、坦诚 宋砚星和叶洄一前一后地走进小屋后的玻璃露台,随即在茶几旁的椅子坐下。 呼呼的冷风在窗外咋响,尽管屋内暖气充足,也仍能感到丝丝凉意。 宋砚星抬手将泡好的热茶过了一遍水后,倒在桌面的杯子里,然后递过去:“熟普洱,暖胃也促消化。” “谢谢。”叶洄伸手接过,心里更是涩然,无论两人的关系怎么样,宋砚星总是能绅士的不会让人难堪。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抬头看着宋砚星:“对不起,我之前……” 宋砚星“嘘”了声,轻轻摇头,笑了下:“都过去了。”然后漫不经心地将别在衣领上的收音麦克风摘了下来,利落地关掉。 叶洄看他的动作微微瞪大眼,然后心里一紧。 “叶洄,”宋砚星看着他,想起原主痴心却被当作替身,自嘲地一笑:“其实当初结婚也是因为我和他相似吧,从前的我还会想着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然后慢慢地越来越怀疑自己。哪怕在知道自己是替身后,也想着你会不会对我有那么一点喜欢。”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明明没有带着任何的情绪,却让叶洄脸色变得苍白,他嘴巴微张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们早就结束了,从你提出离婚条件的那天,我不会,也不能代替从前的我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叶洄,我在向前看。” “所以你也别回头。” 叶洄的脸色随着宋砚星的一句句话而变得更加苍白,几乎看不见血色。 “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早点休息吧。”宋砚星站起身,看着失神的人。 然而,走到门口却被人轻扯住衣角。 叶洄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理智告诉他当宋砚星迈出这扇门后,两人算是彻底结束了,但他不甘心,明明……明明他曾经那么热烈的爱过自己。 宋砚星往旁边挪了一步,错开了叶洄的手:“还有事吗?” 叶洄垂下眸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但一开口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苦涩:“所以,你是喜欢他吗。” 明明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宋砚星没有犹豫地回答:“是。” 看着被打击到的人,宋砚星缓缓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你呢,还喜欢迟汀吗?” * 叶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坐到床上的时候仍有点晃神。 其实在宋砚星问出那个问题后,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对迟汀的爱而不得,更多的是少年时期的崇拜。 或许他并不是因为两者细微的相像而移情,而是真正的被那时的宋砚星打动,只是一直被先入为主的思想盖住了眼睛,错判了自己心动的感觉。 [您的x没有选择你。] 叶洄恍然,他真的错过了一个很爱自己的人。 而宋砚星脑海里响起机械音。 【滴——数值发生变化,任务值达到50%】 * 凌晨,宋砚星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而梦中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了无睡意的他拿起床头柜的杯子推开房门,打算泡杯蜂蜜水助眠。 刚走出门口,就看到两个人焦急的走进谈秋意的房间,嘟囔着:“怎么就突然发烧了,把那个厚衣服拿上。” “对啊,前几天还好好的,需要告诉老夫人那边吗?”另一人问道。 “可别吧,到时候她让我们告诉左弋,故意凑合两人,我们里外不是人,多尴尬啊。” “也是唉……哪有父母硬配对的,明明好不容易离婚了,还要……”还没说完,就被同伴怼了怼手臂,“怎么了?” 然后抬头就看见对面门口站着的人,并且认出了这就是综艺播出第一期里,和自家老板组成“一星一意”cp被网友狂磕糖的另一位主人公。 “他怎么了?”宋砚星垂眸问道。 男人的气势凌人,仅单单站在那里就具有隐隐的威压。 “不好意思,这不方便……”然后又被伙伴撞了下手肘,使了个眼神,就抢答道:“方便方便!” * 宋砚星很难说看到谈秋意一个人坐在医院的凳子上,单独打着吊瓶的感觉。 他转过身伸手接过谈秋意助理准备的东西,道:“谢谢,你们先回去吧。” 不单单指助理还有助理身后出门时跟来的跟拍摄影师。 “那麻烦你了,宋哥。”许乐言非常上道且放心地把自家老板交给他,然后拉着伙伴,带着摄影师离去。 似是听到动静,因为打吊针而昏昏欲睡的人,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过去,正好撞进男人晦暗不明的眸子里,谈秋意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眶莫名有点发热。 宋砚星走了过去,垂下眼帘看着因发烧而脸颊带着红意的人。 “你怎么来了?”谈秋意的目光落在他手提着的背包上。 宋砚星没说话,从背包里拿出助理准备好的大衣,俯身给人披上,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你说呢?” 谈秋意莫名有点心虚,看着男人给自己披好外套后,移开的右手食指上一闪而过的小痣,眨了下眼:“对不起,太晚了实在不想麻烦大家了。” 可能是烧得思维有点迟钝,谈秋意还特意抬头瞧了瞧宋砚星的表情,在瞧出男人对这个答案的不满后,估摸出答案后,嘀咕着:“噢不对,你不是大家,但我还是不想麻烦你。” 宋砚星看着人丧气地垂下头,伸手将青年落在颊边的及肩黑发拨到一边,认真的道:“对我来说,你不是麻烦,你可以依赖我。” 明明点滴已经在起作用,但谈秋意仍觉脸热得发烫。 宋砚星在谈秋意的旁边坐下:“你可以靠着我歇会,我帮你看点滴。” 谈秋意本来就烧得疲乏的身体,在听到他的话后,犹豫了一瞬,但还是遵从内心的本能将头靠在男人肩膀上,视线逐渐模糊:“谢谢。”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谈秋意隐约听到温润的声音:“不客气。” 察觉到人逐渐平稳的呼吸,宋砚星歪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心下微动。 睫毛浓密而卷翘因在梦中而轻轻抖动,精致挺拔的鼻子在灯光下落下一道阴影,微抿的小巧唇畔因为体温高而殷红,和往日清冷疏离的模样截然不同。 宋砚星眼底晦暗不明。 12、靠近 手上隐隐传来刺痛感,对痛觉极为敏锐的谈秋意睁开双眼。 可能是药效起作用,谈秋意的鼻子并没有那么堵塞,所以在睁开眼的那一瞬,嗅觉也随之觉醒,他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雪松柠檬香。 察觉到肩膀上人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下,宋砚星垂眸看着紧闭着眼却睫毛微微颤抖的人,然后唇微弯,抬头对激动认出自己的粉丝护士,温和小声道:“谢谢,麻烦了。” 护士忍住激动,保持镇定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回到护士站。 察觉到人走了,谈秋意睁开眼,从男人的肩膀上移开,颇为不好意思道:“谢谢你……”嗓音沙哑得让谈秋意自觉合上嘴。 宋砚星从包里拿出刚刚麻烦护士帮忙装了温水的保温杯,递了过去:“喝点水。” 谈秋意接过,两人的指尖轻触碰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喝完水,谈秋意扭好盖子,抬眼就和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对上视线。 谈秋意眨了下眼,迟疑道:“……你要喝吗?”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不是介意,主要是怕病气传染给你。” “我有水,下次吧。” 下次? 什么下次? 谈秋意眼睛微微瞪大,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同手同脚。 他放缓脚步,看着男人的背影,叹了口气。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无微不至的照顾,生病时的陪伴……其实谈秋意已经差不多明确了宋砚星的意思。 那自己呢,对他也有感觉吗。 有的,谈秋意低头看着宋砚星塞给自己的暖手宝。 想靠近就靠近吧,谈秋意想。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宋砚星站在医院的门口,回过头,关切地看着走得缓慢的人。 似是还是不放心,宋砚星向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的人走过去。 谈秋意看着男人走到自己身边挡住寒冷的风,清冷的眉眼难得带着笑意,围巾下的嘴角忍不住地轻轻上扬:“没事,我们回去吧。” 察觉到他的好心情,宋砚星眉微挑,也跟着笑笑。 凌晨三点,街上基本没有行人,两人一起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寒风呼啸,高楼大厦也熄了灯,陷入沉睡。 “你说,今年的初雪会在什么时候?”谈秋意看着天空,突然开口。 宋砚星也跟着抬头,道:“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那我们一起去看初雪吧,”谈秋意转过头看向他,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希翼:“可以吗?” 宋砚星回答的声音随风飘散,但谈秋意还是听清楚了。 “嗯,听你的。” * 早上。 宋砚星没睡多久早早地起了床,在厨房做好早餐。 有工作的几人在吃完早餐后,都前脚后脚地离开小屋。 宋砚星低头看时间,又抬头看了眼没有动静的楼梯,正想去看看那人的情况,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他低头接起,在听到手机那头说的话后,眉目一凛,挂断电话后留了张纸条就匆匆驾车离去。 中午一点。 宋砚星步伐加快地走到医院走廊,看到熟悉的人后稍稍松口气。 坐在手术室外的蒋微看到戴着口罩大跨步走向这边的男人,忙站起身来,小心斟酌措辞,开口道:“宋奶奶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下,人没有昏迷,就是小腿疼的厉害,应该是骨折了。” 看人眉头紧锁,蒋微补充道:“宋奶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特意让我不要通知你来,怕耽误你工作,”顿了下:“但不可能嘛,所以你也别板着一张脸,到时候老人家内心愧疚。” “谢谢。”宋砚星看着她。 蒋微摆摆手,道:“应该的,综艺那边我先帮你请几天假吧,后面是各地旅游的拍摄,少一个地方也没什么影响。” “嗯,麻烦了。” 另一边。 谈秋意揉着睡得有点昏沉的头,起床洗漱后向楼下走去。 客厅内安静的出奇,目光巡视一圈也没看到这个点应该在家的那个人。 掩下心底滑过的失落,谈秋意向厨房走去,打算做点东西填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却在厨房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家中有事需要外出,锅内有煮好的粥,记得喝。──宋」 谈秋意抿唇轻笑,眼皮却跳了跳,莫名的有点担忧。 晚上。 大家下班回到小屋,聚在一起草草地吃了饭后坐在沙发上,才收到节目组说宋砚星要请几天假的消息,以及宣布了后面的旅行计划。 拿到任务卡的程思有已经非常熟练地拆开,向大家念道:“换乘之旅已过三分之一,接下来将会采取旅游的方式,促进大家更加了解对方。” 程思有看到下面的内容停顿了下,继续念道:“接下来请小屋成员在卡片上写下自己在即将开始的旅程中想要完成的心愿,可指定你心中的他为你达成心愿,被指定方不可拒绝,每人仅有一次机会。” “节目组玩的真大啊。”程思有托腮看着任务卡笑道。 “哈哈哈,的确,不过这不就更好玩了吗。”孟灿的目光朝专注看着程思有的周向聿投去。 叶洄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反而有点心不在焉。 左弋和迟汀也只是静静坐着,各有所思。 拿过卡片后,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 谈秋意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拿着卡片久久没有下笔。 门被敲响,谈秋意打开房门。 工作人员向前一步,小声说道:“谈老师,有人找你。” 谈秋意抬眼看去。 明艳大气的女人手提着一袋东西,那是宋砚星的经纪人。 蒋微上前一步,将东西递过去,主动开口:“你就是谈秋意老师吧,砚星托我给你送常备药,”她看着谈秋意笑了下:“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蒋微看着网上一群磕学家狂磕的“一星一意”cp另一位主人公,尽管一开始抱着些许不满,但此刻却消失殆尽。 不是什么原因,她是个颜控。 谈秋意的面部线条干净利落,眉眼冷然俊俏,内勾外翘的狭长眼型尤为精致,不笑的时候,整张脸看起来清冷十足,却又让人移不开目光。 没办法,青年的颜值不输于娱乐圈内以外貌出名的明星,一时让她不知道到底是谁拱了谁。 “什么?”谈秋意接过东西,闻言唇微抿,心里既是期待又是紧张。 蒋微缓缓开口。 “他说……” “等他回来,照顾好自己。” 13、风波 第二天医院。 宋奶奶躺在病床上,捧着手机,捂住嘴巴笑得眼睛眯眯。 宋砚星拎着热水壶走进病房,将水壶放到床头柜下面,好笑地看向不亦乐乎,丝毫不见病态的人,道:“您也不怕扯着伤口,”颇为好奇,“在看什么呢?” 闻言,宋奶奶抬眼看了眼孙子,又低头看看手机,答非所问:“我没什么事,你不是有工作吗?赶紧工作去,不用管我。” “这么快赶我走啊。”宋砚星眉头轻皱,故作受伤。 可不,孙子不回去录综艺,她还怎么继续磕糖! 宋奶奶暗搓搓地想。 宋砚星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让外面的阳光透进来,然后回到床旁的椅子坐下。 看他不为所动,宋奶奶继续道:“你怎么还不走,我有护工,哪里用得上你。” “您是看那个综艺了吧。”宋砚星撑着下巴,淡淡道。 被识破的宋奶奶心一塞,喏喏地全盘托出:“是又怎么样,你又不知会我一声,这还是我好姐妹告诉我才知道的。” 宋砚星被自己奶奶倒打一耙,哭笑不得。 “不是,知会你干嘛啊?” 宋奶奶理直气壮:“阿意在啊!我又不是看你,”说着说着她眼睛又乐乎乎地眯了起来,“你们还有互动。” “所以,您手术一醒就要手机,是在急着磕我和他的cp?”宋砚星抓住了重点,一语中的。 宋奶奶摸摸头发,眼神乱瞟,就是不看他。 半响,她才嘀嘀咕咕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在磕,微博上更加精彩呢,各种……”意识到泄露了更多,宋奶奶心虚地消了音。 “您还知道微博,真潮流。”宋砚星扶额。 看他没有不满,宋奶奶挺起腰杆,嘿嘿地笑了下:“这也是我好姐妹告诉我的,”然后抬眼瞧了瞧自家孙子,捏捏手指,漫不经心道:“你和阿意……” “嗯。”宋砚星眉眼柔和,嘴角轻轻上扬。 宋奶奶瞪大眼睛,差点要蹦起来:“嗯是什么意思?!!” “和你想的一样。” “那我磕到真的啦哈哈哈,我可是第一个知道的哈哈!” 宋奶奶比本人还着急,没一会就催促道:“那你快回去录制综艺,我这不用你陪!你要时刻保持警惕知道吗,你是有情敌的!” “你看,这些评论写的「真心觉得权势滔天霸总和清冷钢琴家好配!」「虽然一星一意很火,但我还是磕霸总x钢琴家」看得我都替你急!”宋奶奶掏出手机划拉几下,几乎是怼到宋砚星眼前。 宋砚星看着义愤填膺的宋奶奶更加扶额无奈,随即就被她嚷嚷着赶出房间。 在门口站了几秒后,宋砚星调整好口罩向外走去。 另一边。 谈秋意收拾好行李,拖到楼下,便站在客厅喝了几口水。 没一会也下到客厅的程思有看着咕咕喝水的人,关心道:“你好点了吗?” 谈秋意笑了下:“好多了,谢谢。” 程思有也走到桌子前,倒了杯水,随口道:“嗯嗯那就好,我昨晚还看见左弋拿着药去找你,真贴心好男人。” 闻言,谈秋意愣了一瞬,可是昨晚并没有见到他。 谈秋意“嗯”了下,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正是左弋。 程思有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下,心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那我先出去喽,车快到了。”程思有指了下门口。 客厅只剩下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左弋知道现在不是明聊的好时候,于是看着他,率先开口:“我们也出去吧,车应该到了。” “嗯。”谈秋意手指微动。 几人都先后坐上车,前往机场,去往下一站旅游地点。 而网上正悄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一个微博大v曝出猛料,声称某s姓演员早年在片场耍大牌,辱骂前辈,并配有一个模糊的视频。 「我去这是实锤了吧,s姓……我不混圈的都知道是谁,最近凭某综艺那么火。」 「耍大牌?他不是立的温润如玉的人设吗?塌得猝不及防。」 「笑死圈是早上复出的,房是晚上塌的。」 「别说,看视频里s的表情是真的很大牌啊,看起来就对那个前辈骂得很凶。」 不到半小时,这条微博迅速冲上热搜,诸多营销号也纷纷爆出更多有关丑闻。 什么s姓男星惨遭金主抛弃后才和某素人组成表面夫妻而复出、s姓男星私下多次前往心理疗所是为以后做假进一步卖惨博同情、换乘恋综是金主给的最后一个包养资源…… 因为刚复出没多久,粉丝集体反黑的管理并没有得到很好升级,所以宋砚星的粉丝一时也敌不过巨多的闻风而来吃瓜的网友和水军。 「6,真塌得彻彻底底。」 「笑死,合理怀疑上这个综艺就是为了榜上更大的大腿吧。」 「同意楼上,毕竟和他炒得火热cp中另一位主人公的身世背景可不简单噢……」 「加一,不粉他,路人也觉得那部名导的电影可能也是金主给的吧。」 而深陷丑闻风波的主人公宋砚星,却蹲在家里的阳台,小心翼翼地打理草莓。 刚放下浇花的喷壶,放在不远处桌子上的手机就急促地响起电话铃声。 宋砚星用抹布擦擦手,拿起手机,刚一接通对面就响起了蒋微怒不可遏的声音。 “不是,营销号有病吧!胡编乱造真有一手,什么耍大牌,明明是那个许明远轧戏好吧。一周没见来一次,拖累整个剧组的进度,还挺有理地说他身体不舒服,tm不舒服还能去别的剧组拍戏!” “简直了,任是谁都不能容忍吧!而且那部戏我们也有投资,导演不敢说他,我们说他几句怎么了?营销号真能颠倒黑白,开局一张图,真相全靠编。” “还金主,有这成就是我们一步一步拼出来的!我现在就去联系工作室外包出去的金牌法务团队,把造谣的全告一遍!” 宋砚星垂眸,心里却并不意外。 丑闻的爆料也正如原文发展那样,原主参加综艺后,以前有仇的对家就出手所谓的“爆料”想彻底毁了他。也如他们所愿,原主毫无抵抗之力。 原主本来就患有抑郁症,在参加综艺后就更加易躁易怒,彻底将之前固守下来的粉丝脱粉,路人缘也差得不行。 哪怕后面顾念旧情的蒋微等人说出真相,却没有激出火花,也没有人相信,最后原主只好在骂声中,退出综艺,在某个偏僻的地方,落得郁郁而终的结局。 但现在不一样了。 “先别行动。”宋砚星淡淡地道。 “什么?”正说得慷慨激昂的蒋微被电话那头冷静得出奇的人当头一棒。 蒋微焦急:“不是,哥现在不赶紧澄清,会被当成默认的。” “那你能确保以后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吗?”宋砚星坐到沙发上,平静地问道。 蒋微心头一梗,对家永远不可能没有,更何况现在复出也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这谁也没法保证啊,哪个艺人不是见一次打一次,”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平稳的呼吸,她突然也跟着平静下来,隐隐觉得他有办法,问道,“那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宋砚星搭在扶手上的左手轻扣,一字一顿地道:“污蔑栽赃永不停歇,我们来玩场大的吧。” * 换乘恋综的几人下了飞机后,才知道宋砚星被爆出来的丑闻,在搭上去往民宿的车上都低头捣鼓手机。 谈秋意并不常刷微博,这个app向来只是作为工作的工具。 点开热搜,一条条认真看去,谈秋意的心也跟着沉下来。 营销号说的就跟如同在现场一般,让人真假难辨。 但谈秋意却仍是表面淡淡的样子,哪怕在看到评论恶称宋砚星是榜自己大腿的也没有什么反应,直到看见宋砚星出入心理疗所的爆料,才眉头微蹙。 其它所谓的爆料在他看来都是荒谬,只有这一条,让他心都颤了一下。 无关其他,谈秋意就是从心底相信宋砚星,对方不是会做出以上丑闻的人,更不会以抑郁症卖惨。 看着那一张诊断单上明确写了该患者确诊为抑郁症的图片,谈秋意倒是真心希望这是假的。 想了想,谈秋意在微信上敲了敲助理。 [谈秋意:你之前拿来帮我反黑的小号,把账号密码发给我。] [助理:?哥你拿来干啥?] [谈秋意:给我就行。] [谈秋意:那几个全都给我。] 谈秋意在接了震惊得不行,以为被盗号的助理打来的电话后,才成功地拿到账号密码。 用小号登录微博后,谈秋意开始了他的反黑之旅,服务对象是宋砚星。 在连续操作几个小号和水军、黑粉大战后,谈秋意揉揉发酸的手腕和脖子。 这是谈秋意想到唯一能帮他一点的地方了,没有用拥有百万粉丝的大号是因为没有联系上他,经得他同意,万一好心办坏事,成了火上浇油。 谈秋意微微叹气,头倚在车窗上。 就在这时,发过去石沉大海的消息得到了回应。 [谈秋意:你没事吧?] [宋砚星:抱歉,有点忙,放心我没事。] 谈秋意忍不住地眉眼微弯,心底松了口气。 [谈秋意:嗯,等你回来。] 另一边。 低头看手机的宋砚星,看着那条短信,心脏像是失控地猛跳了几下。 [谈秋意:我相信你。] 14、小号 网络上的风波在宋砚星工作室的沉默下愈演愈烈,甚至大批所谓的知情人跑出来爆料“丑闻”。 而待在家里的宋砚星则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泡茶。 “晚上七八点是网络活跃度最高的时候,我们准点发出澄清公告和所有搜集到的资料,肯定能把造谣的人一告一个准。” “不过……你是怎么拿到那个完整视频的?”蒋微停下走来走去的脚步,看向沙发上捣鼓泡茶的人。 对方能拿到那个视频说明已经凭钱财收买了当时剧组的人,甚至有可能已经将完整的视频销毁掉。就算持有这个视频的其他人,也会顾及到那人的势力而完全不出声。 “徐导。”宋砚星答道。 说来也巧,事发的那个剧组的导演正好是徐镇扬的好友,在收到宋砚星的短信后立刻联系了他,而剧组团队里负责拍摄剧组日常的摄影则刚好拍摄到了这个画面。 蒋微点点头,有了徐导的帮助,该发声的人就敢发声了。 想到什么,蒋微心里微紧,嘴张了张,还是没问出口。 宋砚星抬眼看她,“想问什么就问吧。” 蒋微眼一闭心一横,向转动茶杯,仿佛对一切都运筹帷幄般的男人问道:“你的抑郁症是什么时候得的?” 天知道在热搜上看到自家艺人得了抑郁症,自己却一点不知情的懵然。 宋砚星:“大概是在一年前确诊的,起初以为只是简单的情绪低落而已,到后面甚至想超量服用安眠药治疗长久的失眠,察觉到不对后就去看了医生。” “我也有积极在配合治疗,现在早已经没事了。” 他笑了笑,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道:“说起来,我床头柜那里好像还有一瓶安眠药来着。” 蒋微目光一凝,道:“赶紧的,把那瓶药给我扔了知道不?!” “好。”宋砚星无奈起身向卧室走去。 看着早已经从过去走出来的人,蒋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心底却隐隐知道了导致抑郁的原因。 当初宋砚星退圈,两人的联系开始减少,甚至可以说是相忘于江湖。 而在出国旅游的时候接到宋砚星要复出的电话,蒋微别提有多高兴,立刻取消了飞机航班,驾车飞奔到宋砚星的眼前。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宋砚星对演戏的热爱,所以在几年后的再次碰面,她清楚地看到了他身上的寂寥。 那是被束之以高阁,隐于尘俗的寂寥。 * 晚上七点。 宋砚星工作室正式发出声明,并且列出一系列的法院状告回执,不到五分钟瞬间冲上热搜。 「支持!星星们永远在你的身边。之前真的被骂得好惨,但我们永远相信你。」 「许明远……嗯,人品堪忧。」 「我天,这个视频才是完整的吧,而且居然还有当年剧组的人员都出来帮宋砚星作证,是真反转。」 「宋砚星实冤,前几天被骂得可惨,一堆网友不分青红皂白就什么丑闻都往人身上按,心疼一波。」 「嗯……要告的名单好长哈哈,笑死,爆出“真相”,还说替天行道的大v们现在一个个跑出来道歉,这波站宋,别原谅,造谣者活该!」 同时,圈内的诸多演员明星、圈内大拿、换乘恋综的每一位成员也纷纷转发微博,并表示相信、支持宋砚星维权。 「啊啊啊我最喜欢的新生爱豆江宴一和金牌女团的魏嘉文都站出来反对造谣污蔑,我站这一波!!」 「看出来了,宋的圈子好宽哈哈哈,肯定私下人品很不错。」 「不会还有人不知道魏嘉文和宋可是超级好的朋友哈哈哈哈。」 「另外江宴一也为宋没有金主作证,还说自己当时也在徐导的工作室试镜,但没有获得角色,只好走上了爱豆的道路哈哈,好实诚,粉上了!」 「的确啊,真的对娱乐圈里的造谣污蔑没有好感,希望这次可以绝了不良风气!」 网络上的结果如宋砚星所说,之前一边倒的舆论彻底翻转过来。 系统:【滴——数值发生变化,目前任务值为75%】 “现在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后面我们工作室会时刻盯着,你什么时候回去录制综艺?”蒋微拿着包,走到门口换鞋。 宋砚星一边听着脑海里系统的播报,一边将人送到电梯,道:“明天下午吧,我先去医院看下奶奶。” 蒋微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笑道:“刚刚工作室里负责管理评论的小李和我说,有几个号在昨天舆论正火的时候,就单枪匹马和黑粉们对线,”她捂嘴笑了下,“勇就勇在,对线不带脏话,而是板正地和黑粉讲道理。” 她抬眼看向认真听自己讲话的人,神神秘秘地道:“而且……看这些号曾经的发言,应该都是那谁的负责和谐黑粉评论的号。” 宋砚星看着逐渐升上来的电梯,眉头微挑,顺着她问道:“谁?” “叮咚”电梯到了,蒋微走进去,向他摆摆手:“不用送了,至于是谁你看了会比我更清楚,我等会把那几个账号发给你。” 宋砚星无奈点头,在扭开房门的时候,停顿了下,目光投向对面那头的另一个房子。 这栋公寓是一层两户的大平层,在搬回来之前一直都是只有宋砚星一户,而近几天对面似乎已经被人买下,正在装修。 对于新邻居,宋砚星倒也没什么好奇心,只是希望到时候可以互不打扰。 给阳台的草莓浇好水,看着开出的小花,宋砚星眉眼柔和下来。 回到房里洗漱完,宋砚星就收到了蒋微发来的那几个账号信息。 宋砚星划拉着手机屏幕,指尖微顿,还是凭着心中的那份感觉搜索起那几个账号。 看着看着,宋砚星低头轻笑。 无他,几个小号的评论是如出一辙的风格。 在某条讽刺宋砚星在综艺上榜谈某大腿的评论下,回复道「不好意思,对于您说的榜大腿言论在我看来并不成立。」 「首先两人势均力敌,并不存在一方比另一方低的地方,两者并无您口中说的差异。其次,宋砚星的行为并不构成榜大腿,谈某如果对他没有好感,是不会和他靠近。最后,善语结善缘,希望您生活愉快,不要将个人情绪转移到别人身上。」 在片场辱骂前辈的那条爆料微博下,他也有评论道「仅有的一条无音频的短视频,并不能证明宋砚星辱骂前辈。希望大家能保持理智,不要做别人手里的刀。」 以及也在宋砚星假装得抑郁症博同情的微博下,和黑粉对线「没有人会用自己的健康来换取同情,况且无论宋砚星有没有得抑郁症,这都是他的隐私,不应该拿来当公之于众、吸引热度的牺牲品。」 宋砚星看着那些醒目相似的id名称「秋秋的啾啾」「最爱秋天啦」「秋意正浓浓」,毫无悬念这些应该都是谈秋意工作室负责和谐评论区的小号,而这些评论和之前的锋利语气截然不同,一看就像是被盗号了一样。 就在这时,一直开着的电视里传出女主持清亮有力的声音。 “据悉,受今冬以来最强寒潮影响,c市预计将于凌晨三点开始降下冬天的第一场雪,风度达到……” 他眉梢微扬,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做出了个不在规划里的决定。 * 今天天气极度寒冷,节目组也没有派出什么任务。 几人在客厅聊了会天后,也一一回了房间。 谈秋意洗漱完坐在椅子上看书,没一会门口响起敲门声。 走过去开门,谈秋意看清来人后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去聊聊吗?这算是我的心愿吧。”左弋看着谈秋意,将手里的卡片递了过去,柔声道。 “稍等一会,我拿件外套。”谈秋意点点头,接过去,说道。 闻言,左弋颔首。 两人一起来到阁楼的茶室。 虽说是旅游,但节目组还是豪气地包下一整栋别墅。 “喝茶还是水?”左弋看他。 谈秋意:“温水吧。”他抬眼看向并无什么摄像头的室内,心里也知道这是左家和谈家作为这档节目投资商的特权。 将水杯递过去,左弋抬眼看他:“会不自在吗?” 谈秋意接过水,捧在手心里,回答道:“还好。” “很抱歉,对于家母和谈叔叔提出的条件。而我也没有阻止,其实心里也是抱着一点复合的希翼。”左弋凌厉的眼神微闪,双手紧握。 在这场联姻中两人一直是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夫,动心的是自己,卑劣的也是自己。 谈秋意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也该说句抱歉,我父母也给你添麻烦了。” “那我们……” “会是朋友。” 左弋眸光暗淡了几分,想到什么后又像是彻底放下,“嗯。” c市的气温已经达到零下几度,从阁楼回来的谈秋意看着雾蒙蒙的窗外。 耳边是晚餐时程思有说的凌晨可能会下初雪的声音。 纤长的右手指抚上带着冷意的玻璃,灵活地弹出一首无声的旋律。 曲闭,谈秋意走到床头柜拉开抽屉,拿出那一张写着心愿的卡片。 垂眸看了片刻,谈秋意拿起卡片,打开房间门来到节目组为宋砚星准备的房间,弯腰低头将卡片从门缝下边塞了进去。 初雪的约定,物归原主吧。 凌晨三点,外面嘈杂的声音让谈秋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坐起身来,耳边隐隐约约还听到了众人的笑声:“下雪了!” ……初雪,谈秋意看向被窗帘覆盖的窗户,却再也不起什么兴趣。 手机震动,谈秋意划开解锁。 [宋砚星:睡了吗?] 谈秋意困意醒了大半。 [谈秋意:刚醒。] [宋砚星:听说c市下雪了。] 谈秋意低头正想回复,房门却被敲响。 他只好按亮床头灯,一边拿着手机敲字回复,一边向门口走去。 门开,敲好的信息也刚好发出去。 [谈秋意:嗯,下雪了。如果可以一起看就好了。] 开门的瞬间,那阵熟悉的、淡淡的雪松木的气味传到谈秋意的鼻子,他抬眼,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下来。 “走吗,去楼顶看初雪。” 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型将他笼罩,狭长的桃花眼含着笑意和宠溺。 谈秋意像是确认眼前的人是否为幻觉,缓慢地眨眨眼,心底害怕是梦,也还是坚定地回答。 “嗯。” 此刻,枯寂的心脏被柔软的棉花填满。 他期待的从来不是初雪,而是有他的冬天。 15、距离 凛冽的寒风吹动窗外的枝丫,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因为初雪降临,附近的房子也亮起灯光,隐约传来欢呼声。 楼顶的观景露台。 谈秋意站在窗边,白皙的下巴埋在黑色围巾一下,眼睛不带眨的看向外面如细碎柳絮般飘落的雪花。 半响,他的目光落到身旁的人身上,薄唇微微上扬。 察觉到视线,宋砚星稍稍侧头,与他视线对上:“怎么了?” 偷看被抓包,谈秋意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很认真地看向男人略显疲惫的脸,问道:“会很累吗?” 宋砚星凝神望了他片刻,先是一怔,旋即低头眸底暗色变得浓稠。 见人没有回答,谈秋意以为自己的话越了界,让人不舒服了正想道歉。 然而闷闷的声音从旁边缓缓传来,像从喉骨深处溢出:“嗯。”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谈秋意垂下的眼帘蓦地瞪大看向宋砚星,垂在衣服旁边的手指微卷,心跳也漏了一拍。 宋砚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轻叹一口气,低声道:“很累,所以……可以借你肩膀靠靠吗?” 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落在谈秋意耳朵里却莫名变了味道,像是带着点撒娇意味。 谈秋意仿佛回到了那个在医院的凌晨时分,他毫不犹豫地让自己靠了几个小时的肩膀,心也跟着软下来。 “嗯,”谈秋意看了看周围,“那我们……” 谈秋意愣住,因为背后多了个暖烘烘的树袋熊——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俯身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带着热意的吐息喷洒在他耳边。 “你们在c市去哪里玩了?”宋砚星饶有兴致地问。 灼热的呼吸随着他的话语轻轻重重,谈秋意整个人颤了一下,指尖轻轻摩挲。 “去看了博物馆,还去室内打了桌球。”谈秋意答道,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嗯。”宋砚星阖眼,感受着人的气息。 谈秋意也放松下来,享受这一刻的平静。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在地面上积起到人脚踝的厚度。 “那个卡片,我看到了。”温润醇厚的嗓音在谈秋意耳边响起。 谈秋意左手抬起揉了揉发热的耳根,头微侧看向他,呼吸微微一滞。 两个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得能看到男人深邃眼窝的浓密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微博上粉丝一直嚷嚷的非常适合接吻的唇畔。 “去堆雪人吗?”宋砚星睁开眼,和呆愣地看着自己的人视线相撞,桃花眼微弯,“这也是我的心愿。” 耳鬓厮磨……谈秋意眨了下眼回过神,假装镇定地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窗外银装素裹的景色,心中微动:“可以吗?” “当然可以,”宋砚星直起身子,好笑地看向蠢蠢欲动的人,“不过……” 谈秋意心一咯噔,跟着紧张起来。 说起来好笑,这是他第一次玩雪。年幼时在别的小孩玩耍嬉戏的时候,谈秋意在上各类兴趣班,学习各种技能、人际、礼仪的精英式教育。 他会高尔夫、冲浪、桌球,却从没有堆过雪人、放过风筝、玩过家家,家规告诉他要克己复礼,不能有软肋,不能付出无用的感情,谨记利益至上。 想到近几天收到母亲的短信,谈秋意手指微微蜷缩。 “不过要带上手套,保护好手。”宋砚星笑道,垂眸看了眼谈秋意纤长的手。 闻言,谈秋意手指松开,心也跟着一松。 左耳打下的耳钉是他曾经反抗的证明,那这一次,他也可以的吧。 “嗯!”谈秋意点头。 两人一起找到手套换上,然后向雪地走去。 小屋其他成员在看了会雪后,也因为工作早早地回去睡觉,只剩下从楼顶下来要去堆雪人的两人。 路边开着小灯,附近的灯光也照射进来,足够亮堂。 看着人小心翼翼地一脚一脚蹬在雪里,走在后头的宋砚星眼底眉梢荡开笑意。 在院里找到合适的地方,两人蹲在地上开始滚雪球…… * 早上十点。 右手肘挂着黑色大衣,大跨步向小屋大门走去的出差回来的左弋,在看到小屋旁丑丑的雪人后,停顿了下,然后向屋里走去。 “早上好,回来啦。快来吃宋大厨做的早餐!”听到动静,孟灿从碗里抬起头打了个招呼。 左弋换好鞋,道:“早上好,我吃过了,”心思微转,问道:“外面的雪人是你们堆的吗?” 孟灿摇摇头,回答道:“好像是宋哥和秋意堆的,别说还挺丑萌丑萌的!” 闻言,左弋情绪难辨地点点头,然后回到房间。 拿出手机,向一直关心这边的谈母回了条信息后,又向自家父母道明了自己的决定。 与此同时。 宋砚星丑闻风波过后,雷厉风行、绝不放过的手段让粉丝暴涨,路人缘爆棚,使更多目光集聚在换乘恋综,火上加火。 「为了宋第一次看恋综,我真的磕死!一星一意是什么绝美cp啊,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很偶像剧!」 「难道只有我磕,在分配工作的时候,酷哥和金色帅哥嘛哈哈哈」 「期待第四期的职业公开,快快更新!最后表白我那清冷漂亮的秋秋老婆啊啊啊啊!」 「抢着递水的修罗场,宋先退后一步的行为真的让人舒服。」 「海边骑行不要太浪漫,我磕磕磕磕磕我到处磕磕磕磕」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一星一意不会是前任夫夫吧,相处得也太自然了。」 「回楼上,我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叶洄对宋砚星的态度有点奇怪,就又别扭又挣扎的感觉……」 一时间对于谁是谁前任的讨论热火朝天。 而小屋正在进行公开所有的x。 晚上,众人齐聚客厅。 拿到任务卡的程思有,熟练念道:“旅程即将进入新阶段,您对你的x是释然还是难忘呢?为了让您们彻底明白自己的心,做出内心的选择。稍后,将公开所有的x。” “公布x后,每人写下与x最难忘的地方,并选择除x外的嘉宾进行约会。” 16、搞事 等程思有念完,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道节目组果然是会整活的。 “嚯,这么劲爆吗?!”程思有从编导那接过u盘,眉头微挑,“我们先来猜一波谁是谁的x吧。” 程思有抱着搞事的念头,看向宋砚星问道:“一直觉得宋哥和秋意相处蛮自在的,所以……你俩是不是那个关系?” 被cue到的宋砚星有些意外,没立刻回答,反而是抬眼和看向自己的人视线交汇了一瞬,然后抿唇轻笑,将问题抛回给程思有:“你指的是哪种关系?” “我输了,我输了。”程思有举起双手,看他不上套只好作罢。 孟灿环视一圈,直白地问道:“那我猜一个,向聿和思有是互为x的关系吧?” 程思有嘴唇抿直,忽略掉周向聿投来的视线,还是笑着道:“等会就可以揭晓了。” 于是,在古怪的气氛下开始播放短视频。 镜头在从窗外的风景扫过,然后缓缓落到摆放着两杯咖啡的桌子上。 男人松开手腕的衬衣扣子,将手搭在桌上,悠闲地轻叩。 半响,包厢的门被打开,进来的是叶洄。 “不好意思,久等了,我工作突发了点意外。”叶洄捋了下头发,看向穿着灰白相间大衣的男人。 镜头从门口的人移向坐在椅子的男人,正是宋砚星。 宋砚星笑了下,道:“没关系,我也刚来不久。” 这是办理离婚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布满镜头的情况下。 叶洄在椅子坐下,掩去心里的不平静。 “最近怎么样?”宋砚星打破僵局,问道。 “嗯,项目什么的挺顺利,”叶洄抬头看宋砚星,越发觉得这个曾经深爱自己的人变得不一样,想起在微博上刷到他的试镜片段,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问,“你呢,听说你最近在准备复出。” 叶洄问出口后又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自己以离婚为条件胁迫他参加这档综艺,在知道人准备复出后,又抱着为他增加热度的借口,劝人参加。 现在又假装不知情地演戏。 仿佛察觉到他的难堪,宋砚星简单地回答了几句近况,便很快将话题转移。 短视频在两人填好卡片后结束。 “这个结果倒也让人不怎么意外。”程思有托腮看向坐在两头的宋砚星和叶洄,打趣道。 谈秋意从投屏上移开视线,尽管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样,但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难以做到不在意。 孟灿看到节目组从盒子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宋砚星后,眼睛微微瞪大,问道:“现在就将卡片给想要给的人吗?” 镜头外的工作人员回答道:“是的,现在就请将写有和x最难忘的地方的卡片送给除x外的人,并且于明天进行约会。” 程思有:“靠……真有意思。”他低估了节目组搞事的能力。 这下是真·修罗场预定。 在场几人听到节目组的话后,都将目光投向拿到卡片的宋砚星和叶洄身上。 宋砚星低头看了看卡片,然后没管呆站在旁边的叶洄,径直朝谈秋意走去。 左弋目光在看到到宋砚星前进方向后,放在沙发上的手微微握紧。 “可以吗?”宋砚星垂眸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 谈秋意的视线像是被牵引一般,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心里某处被触动了下。 好像回到了凌晨宋砚星问他要不要堆雪人的时候,他问可以吗,现在角色却翻转过来,但他的答案就是宋砚星那会的回答。 “可……”谈秋意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被邀请的人拥有拒绝的权利!”工作人员大声说道,继续搞事。 谈秋意下意识地抬头看宋砚星,这才发现,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对视的那几秒,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谈秋意率先移开视线,忽略掉耳根的热意,道:“可以。”然后接过那张卡片。 这边,叶洄将卡片递给迟汀,两人顺利成组。 见节目组没搞到事而露出的遗憾表情,程思有哈哈笑了几下,然后手动播放下一个短视频。 结果吃瓜吃到自己,看到周向聿的脸那瞬,程思有迅速移开视线,脚趾扣地。 终于播放完后,拿到卡片的程思有没心没肺地走到左弋旁边,问道:“左总裁要不要和我出去耍耍?” 出于家教礼仪,左弋并没有拒绝。 得到应允后,程思有蹦蹦跳跳地回到座位,然后朝宋砚星递了个眼神:宋哥,你大胆往前冲! 全然不知旁边要杀人的目光。 周向聿气笑了,然后将卡片递给了邻座的孟灿,察觉出两人的别扭,孟灿没有拒绝。 下一个视频是迟汀和孟灿,两人在视频里倒是颇为熟稔,只是像少了那几分爱意的朋友。 到这,大家也知道了全部x的前任夫夫,不过还是仔细的看了最后一个视频。 这个视频和前面的截然不同,因为地点是装修简约大气的休息室。 “等久了吗?”左弋走进来,松了松领带,看到桌上已经冷掉的水,朝身后的人道:“换杯温水过来。”然后大步朝坐在落地窗前沙发上的人走去。 “不用麻烦了,谢谢。”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到正准备出门倒水的秘书耳朵里,然后局促地停了下来。 左弋在沙发坐下,回头看向等自己话的秘书,道:“嗯,听他的,出去吧。” 转回头看着谈秋意,道:“怎么不让秘书跟我说一声?” 谈秋意:“不好打扰你开会,我也没急事。”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左弋开口道:“听说那个综艺录制要假装不认识对方,你……”说出口后才发觉假装不认识对于他俩来说好像并无难度。 尽管两人结婚三年多,但也只是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夫,其实更像陌生的朋友。 “我也听说了,”谈秋意看向他,“那就好好相处吧。” 视频戛然而止,全部播放完毕,至此每个人都知道了x。 气氛愈发沉闷,几人先后回了房间。 而网上再次因为最新一期的播出掀起讨论热潮。 17、牵手 「终于等到了更新!新一期的“一星一意”也如此好磕!!」 「啊啊啊啊真的好好磕,虽然两人分别被joker牌约出去,但两人那种在意对方的目光根本藏不住!!!」 「难道没人好奇宋和叶在露台敞开心扉聊天的后半段内容吗,我现在像个猹一样到处乱窜!宋哥,你利落摘下收音麦的动作的确很帅,但是!你们到底聊了什么啊?!」 「笑死了楼上,从叶的表情来看,嗯……估计是拒绝的话。虽然这俩去约会了,宋谈cp遭遇挫折,但是……宋凌晨赶往去医院也真的好磕,尽管摄像又被驱赶,只远远地拍下了两人相依偎的模糊身影。」 「好甜好甜,这两人是不是已经在谈了啊!下一期正好赶上宋出事,是不是他两没法撒糖了呜呜呜」 网友磕得上头,关于两人的词条也不断霸榜热搜。 节目组抓紧热度在微博上发出下一期的预告。 「我滴妈呀,宋砚星速速回小屋,你家要被偷了!!!」 「嘿嘿嘿,我最爱修罗场!」 「笑鼠啦,我的豪门霸总x清冷钢琴家终于能好好聊会儿天了!虽然上次两人的约会因为工作原因匆匆结束,但左总我相信你,给我冲冲冲!!」 「其他几人也好好看,周酷哥和cue流程的工具人程思有的相处有点冤家的感觉,暗搓搓较劲哈哈」 评论区更是一片热闹,除了部分难辨真假的爆料评论。 「我们家勉强算是a市的中层家族,因为最近公司业务和谈家有了点交集,就知道了点东西。想对磕得起劲的宋谈cp粉们悄悄说一声,谈很快就会以身体原因退出节目了,具体原因……嗯,懂得都懂。」 「我去,楼上说得是真的吗?我磕的cp要be了?!已经脑补出谈家甩钱给宋,让他离开谈的狗血霸总剧情了!」 「不可信吧,上次还有所谓的路人出来爆料说宋、谈表面发糖,实则私下厌恶呢。信个锤子,互有好感的两人谁看不出来啊。」 「是啊是啊,蒸主都没说话呢,我们还是不要被带节奏了。」 * 早上。 浑然不知网络上腥风血雨的两人悠闲地用完早餐后便出了门。 因为是去对方和x最难忘的地方约会,所以每组小屋约会都有两个地点要去。 宋砚星系好安全带,扭过头看向正在系安全带的人,询问他的意见:“先去我的地方?那是一所中学离这比较近。” “可以。”系好安全带后,谈秋意将及肩的柔顺头发捋到一起,正想从右手抽过皮筋,却发现手腕空落落的。 谈秋意的眼睛眨了眨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洗碗的时候怕搞湿皮筋,就顺手脱下放在橱柜上了。 开着车的宋砚星余光看到人怔愣的动作后,打着方向盘将车停到道路右侧的可停区域,然后扭过身子,从后排座椅伸手拿过一个袋子。 “给你,里面有皮筋,奶奶说她看着挺可爱的就买了,让我带回小屋给和我玩得好的人。”宋砚星从里掏出几根带着不同图案的皮筋递给他。 男人磁性悦耳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谈秋意微侧过身,然后从宽大修长的手掌上的一众水果皮筋中拿走了黑色绳的草莓皮筋。 “谢谢,”谈秋意绑了个低马尾,又看着宋砚星将剩余的皮筋装回袋子里,抓到了重点,问道,“你回去是去看宋奶奶了?” 将挺有重量的袋子递给谈秋意后,宋砚星启动车辆,回答:“嗯,她不小心摔骨折了,”知道人会着急,他补充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还催着我赶紧回来呢。” 谈秋意放下心来,在镜头前两人也不能表现出之前认识,只好道:“那就好。” 打开袋子,谈秋意发现里面不仅仅有皮筋,还有针织手套、围巾。 是宋奶奶亲手为他织的。 谈秋意摸着手感柔软舒适的围巾,嘴唇微弯,道:“谢谢。” 宋砚星笑了笑:“不谢。” 半个小时车程后,两人到达中学所在地。 a市国际外语一中。 谈秋意拉开车门后,目光在看到校门口几个大字是稍顿,无他,因为这是他的高中母校。 巧合?在听到要去附近的中学时,谈秋意就隐约感到熟悉,直到现在…… 谈秋意将下巴埋在围巾里感到疑惑。 “走吧。”宋砚星戴好口罩,从另一边走到谈秋意旁边。 节目组早已和学校协商好,两人一路无阻地进入校园。 时值春节放假前,学生都在教室备考期末,校道上倒因此显得冷清下来。 两人沿着校道走到操场,在铺满白雪的路上印下一串串脚印。 谈秋意没忍住,好奇地看向若有所思的人问:“你之前是在这里读过书吗?” “没有。”宋砚星垂眸道。 在这里读过书的人,其实是叶洄。 闻言,谈秋意的心里莫名有点乱,他“噢”了声,还是坦诚地说:“我之前在这读过一年高三,后来去国外留学了。” 铭记着要撒狗血的宋砚星,即便不忍还是道:“嗯,叶洄也在这读高中。” 谈秋意的步伐停顿了一下,视线从教学楼移到他身上。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谈秋意又移开视线,不轻不重地问,却被埋在雪里的石头绊了下。 宋砚星忙将人扶好,问道:“扭到哪里没?” 尽管知道这是他和叶洄最难忘的地方,谈秋意也不能做到丝毫不在意,更何况想到宋砚星和另一个人在这个地方有属于他们的回忆。 但此刻看到他的惊慌失措,谈秋意心里的闷气消失殆尽,道:“没事。” 宋砚星看人貌似还乐呵呵的,忍不住俯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道:“下次要小心点,知道吗?” 这里有他们的回忆,那为什么自己不能给他创造更加美好的回忆呢。 “嗯嗯,”谈秋意抬眼看他,眸光闪烁,然后伸出右手,“牵着,可以吗?” 宋砚星垂目看着伸向自己这边的纤长白皙的手,却不到片刻就被冷风冻得微发红,叹了口气又轻轻一笑,道:“嗯,可以。”然后将谈秋意微冷的手握住,放到了自己的大衣外套的口袋里。 感受到男人大手的温暖,谈秋意一向清冷的脸晕着一层淡粉,然后手指微动,更加握紧了他的手。 知道谈秋意的小动作,宋砚星笑了笑,放缓脚步和他同频慢慢地在操场上散步。 * 两人的手直到上车前才分开,这时,谈秋意才发觉自己实在过于勇了,于是耳朵愈加烧了起来。 “去哪儿?”宋砚星好笑地看向又缩回去的小蜗牛。 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谈秋意随口念了个名字。 车子在两个小时后驶至一二环相交处的私房菜馆。 车门被打开,睡得迷糊的谈秋意醒过来,解开安全带后,看到伸向自己的手掌就十分自然地握了过去。 于是两人在引路服务员艳羡的目光中,一路牵手到了后院的厢房。 “好的,请您们稍等片刻。”点好餐后,服务员缓缓退出包厢,并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宋砚星将口罩摘下,现下也不用担心曝光问题,因为这是一家保密性极好的私房菜馆。 手上还有两人交握的余温,谈秋意彻底清醒过来。 “去外面看看吗?后院有很多名贵的花花草草。”有点不自在地谈秋意建议道。 闻言,宋砚星没有拒绝,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在看到种类丰富的植物后,宋砚星哑然失笑,心里头觉得谈秋意认为难忘的地方,和这些离不开关系。 果然,谈秋意给他介绍道:“这家私房菜的味道不错,不过让人流连也是因为有这些植物花卉。” 语气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 宋砚星为自己刚才短暂的拈酸吃醋,感到扶额无奈。 下午四点,两人用完餐就回到了小屋。 宋砚星回到房间处理事务,机械音也再一次响起。 【滴——数值发生变化,目前任务值为85%】 系统:【宿主和撒狗血前的铺垫,是为了不伤害目标人物吗?】 正在回复蒋微信息的宋砚星手指微顿,“嗯”了声,没说话。 作为高智商的人工智能,哪会懂得情情爱爱,于是系统又傻傻地问:【那宿主是喜欢上目标人物了吗?】 宋砚星放下手机,目光飘向窗外的枝丫上的雪白,像是想起什么,笑了下。 “嗯,或许吧。” 系统看着男人不自觉露出的宠溺微笑,思维一下子跳到了别处:【我们的大boss也是个……】它卡顿一下,代码空空,对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它只好道:【只要完成任务,我们并不会对宿主的感情多加干涉,希望宿主能顺利。】 宋砚星在听到“boss”时眸光微深,却不露声色:“谢谢。” 另一边。 谈秋意握着铃声作响的手机,迟迟没有按下接听按钮,等到它暗下又亮起,才接起:“母亲。” 即便没有被及时接起,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出奇:“阿意,你逾矩了。” 谈秋意握着手机的手指捏紧,睫毛微颤,还没说话,那头又传来女人柔和却又冷锐的声音。 “回家吧,综艺那边我会让人处理好。” 谈秋意心里咯噔一下:“可是……” “阿意,左家那边已经有意见了,你不想要让你的父亲为难吧。”谈母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如同陈述事实一般。 “我知道了,母亲。”谈秋意垂下眼睫。 18、争执 寒冬,冷的非常。 大雪一簇一簇地飘落,整个街道都是雪白一片,几个小孩在不远处嬉戏打闹,伴随着大人们带着笑意的呵斥声。 谈秋意将下巴抵在米白色格子的围巾里,眸子落到二楼的窗上,专注得仿佛周边一切都随之消失。 “秋意少爷,我们得走了。”司机扭头看向魂不守舍的人,然后愣住。 青年往日瓷白的脸此刻更显苍白,唇也不见血色,只是一味地望向别墅,不觉迎面扑来的刺骨寒风。 谈秋意回过神,将车窗合上,淡淡地“嗯”了声,心里却难以平静。 在他准备走的时候,宋砚星不巧就被告知要录个专插广告,因此还没来得及亲口和他说一声,就要匆匆离去。 车子启动离开,别墅的落地窗前出现一个身影。 宋砚星的目光跟随着渐渐远去的车子,一言不发。 系统:【宿主,你接下来还要继续录制吗?】 宋砚星将目光收回,低下头看着手机的短信,笑了下:“嗯,有人半路跑掉了,我不能。” 系统斜眼:【噢,他给你发的短信吗……】说着,它看着宋砚星露出的手机聊天页面,念道:【“很抱歉,家里有事需要先离开,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听说……”】 然后手机屏幕就被宋砚星的手掌遮住了,这和吃瓜吃到一半,瓜长腿跑了有什么区别,系统炸毛且抓耳挠腮:【听说什么啊?!给我看看嘛!又不会少块肉!!】 宋砚星不为所动:“不给。” * “总算把这个综艺拍完了,接下来就是进组专心拍戏了!”蒋微跟在宋砚星后面念着行程安排,看着人指纹解锁打开房门。 视线触及对面房门地板上放置的门口地垫,蒋微惊讶道:“嚯,你对面有人入住了啊?” 宋砚星的手握在把手上,闻言,也侧头朝对面看了眼:“嗯,物业跟我说了。”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别说,“一星一意”半路be了,一堆cp粉都要把你超话屠了。” 蒋微跟着走进去,拿着手机继续打趣道:“微博和评论全都是「宋影帝快追落跑甜心啊!别录了,快去追你老婆!」「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逃!」「呜呜呜已经追到最新一期了,最后一期宋是不是落寞退场啊。」” “落寞退场,你惨得嘞。”蒋微看宋砚星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失了乐趣。 宋砚星将行李放回卧室,给两人都倒了杯水后,才慢吞吞地说:“最后一期,你不是没来。” “是啊,我到机场接的你嘛,”蒋微眼皮直跳,觉得他话中有话,警觉道,“有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宋砚星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你又怎么认为我是落寞退场的?” 在粉丝眼里,这笑可以被称为神图,但此刻蒋微却看出来些许嘲笑意味。 复出近一个月,蒋微在相处中发现了宋砚星的细微变化,他在不断展现出她不曾见过的性子,是足够的鲜活,但也有蠢蠢欲动的顽劣因子。 想到这,蒋微内心是庆幸他能够从过往走出来,但又隐约为自家艺人搞事的能力而头疼。 蒋微投降:“算了算了,我懒得管你,”想了想她又道:“你阳台的草莓在我的照顾下长得挺好。” “谢谢。”宋砚星道。 “行了,也不早了,没事我就先走了,明早让助理接你去剧组拍定妆照,然后下午拍个大牌广告。”蒋微摆摆手。 宋砚星点头:“嗯嗯。” * 另一边,谈家老宅。 谈秋意从车上下来,理了理衣服,扭头看向准备跟着自己身后的助理,揉了揉眉头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可是……”助理揣揣不安,看着自家老板从接手公司业务后就忙碌地连轴转。 在自己告知后又飞去综艺录制现场,是她将综艺收官的日期告诉他,也是她给人早早地定下了机票,但现在他却准备自己单独承受那两位的怒火。 看出人愧疚,谈秋意道:“就算没有你,我也是准备要去的。所以,这并不关你的事。” 劝走了助理,谈秋意步伐不停向庄园里的欧式大别墅走去。 刚一进门,空气中的风速极具增大,谈秋意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茶杯从他耳边飞过,“啪啦”地撞到门框碎了一地。 “你还知道回来,为什么还要去那档综艺?”坐在沙发正中央的谈父,怒斥道。 谈秋意低头看了眼旁边碎掉的紫砂杯,没有表情变化,绕开走到两人几步外。 “父亲、母亲晚上好,”像是并没有被怒火左右到,谈秋意冷静非常,“如您们所愿我回到了公司上班,那我也希望您们能履行诺言。” 谈父道:“继承家业是你出生就注定了的,你有今天的成就和谈家分不开。” 谈母眉头微皱,没说话。 谈秋意垂眸:“是,我并不否认您们的付出,但您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不过是弹钢琴,我们又不是不让你弹了,你闲时照样可以举办演出活动。”谈父不以为然。 闻言,谈秋意摇摇头,转而道:“我和左弋已经没可能了,您不必再为我们牵线。” 谈母看谈父又要暴怒,及时接过话:“这个话题在你上次回来时,我们就已经聊过了。虽然左家那边也给了明确的态度,但有什么感情是不能婚后培养的,夫妻之间就算有矛盾有不合,说开了就好了。” “我看左弋还是对你有意的。”谈母语气缓和地说。 谈秋意并没有被触动,只是道:“那您看这被摔碎掉的茶杯能修复吗。” “你你……”谈父心梗,大声道:“果然还是我和你母亲疏于对你的管教。从小就冷心冷情,把你送去心理专家也治不好你的情感缺失,现在还学会顶嘴了!” 谈母扶住他,示意不要多说,但谈父还是怒斥: “你情感冷漠没有同理心,我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怪物的!” 怪物……? 谈秋意一向冷然的眼睛迟缓地眨了眨,像是被“怪物”一词给惊到。 “在您心里,我一直……是这样吗?”谈秋意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眼底是一片黯然。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谈父闭上了嘴巴,慌了找补道:“我不是……” “很抱歉,我让您和母亲失望了。但我坚持的东西不会改变。” “太晚了,您们早点休息。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着,谈秋意大步向屋外走去,没有理会后面的声音,也没有回头。 推开门后,他垂眸快步向庄园外走去。 “秋意,这么晚不在这留宿吗?”头发发白的魏管家向他走近,和蔼地问。 谈秋意停下脚步:“不了,公司还有事要处理。” 魏管家了然,手往那边示意:“和父母起争执了?”他摇头“害”了声,“谈先生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夫妻俩也是被家族家规和责任给熏染成这副模样,古板又顽固。” 见人情绪不高,魏管家转移话题,笑着道:“不说他们了,你小时候不是一直缠着我,说想养只小猫吗?刚好我亲戚家的猫生了几个小崽子,明天我……” “不用了,谢谢魏叔。”谈秋意摇头拒绝。 魏管家有点愣住:“……噢噢,好。” 拜别魏管家,谈秋意回到路边一直候着的车。 助理扭头看向倚着车窗,神色难辨的人,忐忑地问:“谈总,去公司还是送你回家?” 谈秋意:“回家。” * 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后,谈秋意并没有回去,而是在附近找了个清吧,等喝到麻木掉内心密扎扎的痛后,才回了小区。 走出电梯,谈秋意站在走廊上有点发愣,微醺的状态让他大脑有点迟钝,一时记不清自己家在左边还是右边。 等到终于想清楚在哪边的时候,他又站在自家门口,用一团浆糊的大脑思考着着钥匙在哪。 思考到站累了于是蹲在门口歇息,却不小心倚着大门睡着了。 从超市买东西回来的宋砚星刚出电梯,目光下意识扫了眼对面的房门,看到的就是一朵人型“蘑菇”窝在房门前。 本想直接略过,但那个即便窝着也没有丝毫狼狈的身影却让他莫名熟悉。 宋砚星脚步微顿,眼底晦暗不明,下一秒径直朝“蘑菇”走去。 “蘑菇”身上隐隐带着酒气,睡得十分香甜,倚在红木门的额头微微发红——正是从综艺分别不久的谈秋意。 宋砚星蹲下来,伸手碰了碰他带着热意发红的脸,滑嫩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轻轻地揉起来。 大抵是男人微凉的手让醉酒发热的人格外舒服,清冷俊逸的脸蛋不自觉地蹭着男人的手。 像是被取悦到,宋砚星忍不住低头轻笑,却使“蘑菇”睁开了带着水意的桃花眼。 “醒了?”宋砚星丝毫不慌,格外自然的问。 “嗯。”谈秋意站起身来,对他没什么反应,而是甩甩蹲得发麻的脚,定定的看着房门。 正当宋砚星以为人清醒了,准备转身向自己的房门走去,却被人拉住了衣角。 “你有看见我的钥匙吗?我找不到,找了好久。”清越的嗓音带着哽咽,极尽委屈,“我回不去家了。” 宋砚星欣赏了几秒美人落泪后,才走近他,眼睫微垂,手指捏住委屈巴巴的人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发红的眼尾。 “哭什么?”磁性的声音响起。 谈秋意抬起朦胧的眼看他,那股熟悉的气味让他忍不住的依赖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 “钥匙,我想回家。” “在口袋里吗,你找过了吗?”宋砚星放下手看他。 闻言,谈秋意迷糊的回想,迟钝道:“找……啊我想过,但好像没找过。” 宋砚星耐心道:“那你伸进口袋找找。” “噢。”谈秋意慢吞吞地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一阵后,惊喜地把钥匙掏出,眼睛发亮地看站在旁边的人,“找到啦!” 看着求昂头夸奖的人,宋砚星配合道:“嗯,你很棒。” 谈秋意的嘴角忍不住地弯起,拿着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怼不进去。 宋砚星无奈的接过钥匙,利索地开了门,将迷糊的人领进去。 关上门,宋砚星却发现前面的人一动不动,隐约传来抽泣声。 他的手还没按上灯光按钮,就被人拉住。 室内一片漆黑,邻栋的楼房传来零碎的灯光。 宋砚星没动,醉醺醺的人就转过身,扯住他的袖口,一向清冷的人红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怪物吗?” 19、亲吻 宋砚星垂眸看他,模糊的轮廓下,那双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带着忧伤。 还没等他回答,谈秋意就用手指抵住了宋砚星的唇,又放下手,颠三倒四道:“今晚,魏叔问我要不要养猫,但其实我有过一只猫,可是……它死了。” “死在了家里小院我给它安置的小草丛里,我偷偷去给它拿吃的,可是等我回到那时,它已经死掉了。” “它浑身是血,拿着砖头的园丁戴叔将它的尸体拎起,他说,谈先生说我猫毛过敏,让他赶紧把猫处理掉。在那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对猫毛过敏,也没有任何的过敏症状。直到某天,我才知道那是父亲记错了。” 谈秋意低声说道:“也是,他和母亲都这么忙,怎么会记得我的事呢。” “孤寂的童年里见过父母亲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太想有伙伴了,每天都在想。我跟他们说想有只宠物,可他们拒绝了,他们说我得成为一个卓越优秀的人,克己复礼更应该时刻放在心里。” 谈秋意手指微紧,带着鼻音问道:“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将它带回家?如果我再冷漠一点,在路过街边时没有喂它,没有带它回家,它或许就不会死。” 像是被自己假设的情节无言到,他微微摇头,又道:“小猫死掉的那天,我晕厥过去了。后来,我就被确诊为情感缺失症。他们说我情绪冷漠不正常,让我去看病,因此我也有好好的吃药配合治疗。” 他顿了下,“我有努力尝试做一个他们口中的正常人,可是时至今日,我在他们心里仍然是个情感淡漠的怪物。” “我是个怪物,你会害……”谈秋意低头没有看他,还没说完就被人轻轻捏住下巴,抬头对视。 宋砚星幽深的目光落到没反应过来的人身上,认真看他,半响轻轻笑了下,虔诚道:“不是怪物,也不会害怕。” 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抹过谈秋意发红潮湿的眼尾:“我很抱歉,虽然不知道你回去发生了什么,但也请你相信自己,你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回忆起两人的相处,宋砚星继续道:“你看,你能把流浪的虎虎带出困境,给了它一个家。不再因为过往而害怕和停止不前,那么踏出了那一步的你怎么会是怪物。” 宋砚星垂下眼睫,看着谈秋意因酒意而略微发红的眼睛,又伸手在他眼尾揉了揉,更是艳色旖旎。 “所以,不能再说自己是怪物了,知道吗?”宋砚星沉声道。 谈秋意点头,目光没有移开男人:“嗯。” “好乖,”宋砚星低笑,抬手轻抚过谈秋意的眉眼,喉结滚动,“我可以吻你吗?” 室内压暗的灯光照在他笔直挺拔的鼻梁上,俊朗深邃至极的脸此刻情动非常。 谈秋意只感觉大抵是酒意作祟,又或者说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格外深情,于是他鬼使神差主动地凑了上去,轻轻一吻落在男人微凉的嘴角,似是觉得不够又亲了好几下。 亲完,谈秋意看着眉梢都是笑意的男人,认真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宋砚星低沉一笑,下一秒便捏着谈秋意的下巴,撬开他的牙关,炙热的开始掠取着他口中的气息。 一吻过后,两人的唇畔缓缓分开。 他们额头相抵,呼吸灼热。 宋砚星看人不再像刚才那么难过,便抬手遮住谈秋意的眼,温声道:“先闭眼,我要开灯了。”感受着手掌下轻颤的睫毛,他抬起另一只手按开了灯。 接着将人领到沙发上坐下,见人还眼也不眨地看自己,便拿过放置一旁的平板电脑打开,打开一个安装好的应用,递给他,看到人安静的玩着消消乐,才走进厨房。 等宋砚星摸索厨房,泡好蜂蜜水出来,就看到青年的脑袋都紧凑到平板电脑的屏幕上,只好大迈步朝沙发走去。 闻到笼罩在身后的松柏薄荷清香,谈秋意仰头向后看去。 “凑那么近,眼睛不要了?”身后的人说道。 他的手撑在谈秋意背后的沙发上,这是个极具占有意味的动作。 他眨眨眼,把平板放到一边,接过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喝了个干净,把杯子放在盘边的桌上,又转过头看男人,乖得不像话。 “你可不可以再亲亲我。”谈秋意突然昂起头看向垂眸神色难辨的人说道。 谈秋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没再说话,刚刚亲吻的感觉仿佛历历在目,舒服得让人上瘾。 宋砚星看着仿佛讨取奖励般的人,低低地笑了声:“好。” “我……”谈秋意正想说什么,下一秒未尽的话语就被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微冷的舌头熟门熟路地进入口中,攫取着属于他的气息。 一吻尽,宋砚星揽着怀里的人,轻抚他的背,让人慢慢缓过来。 宋砚星高挺的鼻梁蹭了蹭谈秋意小巧的鼻尖,看着喘得脸微红的人,淳淳诱导道:“阿意,你说要对我负责,那我现在是你的什么人?” 谈秋意早已被迷得七荤八素,看着男人眼尾浅褐色的泪痣因为情动而仿佛滴血一般,低头思索几秒,回答道:“男朋友。” * 清晨。 诺大的简约风房间内,阳光从窗帘之间的缝隙中透过,照射在床上微微拱起的被子上。 叮呤呤响起的闹铃打破了宁静。 一只白皙的手从被窝中伸出,摸索中精准的拿到手机,手指一划,房间再一次归于平静。 几秒后,谈秋意利落地从被窝里坐起,揉着酸涩的太阳穴,昨晚发生的一切从脑海里慢慢浮现。 傻蹲在门口找钥匙的自己、蜂蜜水、耳鬓厮磨以及好几次的吻……谈秋意记得清清楚楚。 他划开手机,看着列表上自己昨晚十分主动置顶和给人改的备注「男朋友」 谈秋意揉了揉头,现下的情况就是,好消息:喜欢的人成了男朋友,坏消息:把人当成情绪的垃圾桶,自己糟糕的一面也给说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宋砚星:我去剧组了,给你煲了粥,记得热一下再喝。] 谈秋意敲敲打打了半天,才发出去。 [谈秋意:嗯嗯。] 好像有点冷淡,他翻去助理聊天记录,从中挑选保存了几个表情包。 [谈秋意:耶耶点头.gif] 发完谈秋意松了口气,便理理凌乱的头发,掀开被子拿起旁边放好的一套衣服,脚步轻快地朝房间配套的卫生间走去。 * 另一边。 正在试妆的宋砚星看着那个可爱的表情包,低声笑了下。 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生,性子十分自来熟,见状便打趣道:“宋老师笑得这么开心,是有情况吗?” 其实她还是一星一意的cp粉,奈何两人已经在节目中be了,想到下周将要播放的最后一期,却没了劲儿去追。 坐在一旁的助理也條地抬头看他,想到自家老板从另一个房子出来时自己内心的惊愕和震撼。 宋砚星也不避讳,坦诚道:“嗯。” 亲耳听到得到自己追的cp没可能的答案,化妆师垂头丧气:“唉,节目里的一时心动,也可能只是一时上头,”尽管遗憾但还是祝福道,“宋老师找到合适且喜欢的人也好。” 闻言,宋砚星放下手机,看着沮丧的小姑娘,内心了然这是磕他们的cp粉,有点哭笑不得。 宋砚星委婉道:“或许你到时候可以去看看最后一期。” “啊?!”化妆师垂死病中惊坐起,从他的话中隐约得出了自己的cp没有be的信息,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却也非常上道地给宋砚星比了个嘴唇拉链的手势。 保密!她懂得! 剧组的进度很快,到中午就准时结束了定妆照的拍摄。 晚上又加班加点的拍摄完广告,再给工作人员点了夜宵后,宋砚星走到一旁给手机里未接来电回了过去,几秒后那边被接起。 宋砚星:“喂,怎么了?” 听了对面说的话后,他垂眸神色难辨:“嗯,我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 【叮咚——恭喜宿主触发狗血剧情:毫无背景的炮灰,竟然是千亿豪门的放养儿子!】 接着又播报了一条通知。 【滴——数值发生变化,目前任务值为90%】 宋砚星听完,便会呼叫出系统。 系统美美地出现,带着欢乐曲调的哼歌:【宿主,这可是有概率出发的噢,因为这是第一个初始世界,所以狗血并没有那么聚集。下个世界难度会上升!】 听了它的解释,宋砚星提出问题:“那原文中宋家父母出现了吗?” 系统回答:【有,但是……是在原主死后,宋家父母在听闻他死讯后匆忙赶回国,在他的墓前忏悔,并亲手将之前在网上发起网暴的人告上法庭,送进监狱。那些泼在原主身上的脏水也算洗脱干净了。】 结合原文和系统说的内容,宋砚星猜测出现在宋父宋母出现的原因。 “所以,他们是因为我的每一个选择所产生的蝴蝶效应而提前回来的吗?” 系统:【是的,在宿主选择复出后,蝴蝶效应就已经开始。所以,请宿主做好每一次抉择,因为你的每一次选择,都会对原文中的人物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联想到昨晚谈秋意醉酒后和他说的一切,宋砚星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的眉微微下压,却还是笑着问:“那他呢,如果没有我,他的结局是什么?” 尽管宋砚星没有说他的名字,但系统还是知道“他”指的是谁,于是它回答道:【会死。】 系统:【没有你,他会在三年后的演出结束后自杀,那会是他一生中最后的盛大落幕。】 他没有等到他的救世主。 20、吃醋 三年后。 国家大型音乐厅内,演出准点结束。 收拾好东西,谈秋意带着助理一行人刚出演奏厅大门,就有记者追上来采访。 “请问谈总是如何平衡工作和爱好的呢?” 周围一度拥挤,几人寸步难行,谈秋意只好停下脚步。 助理正想把人挡回去,就听自家老板出了声。 谈秋意目光从手机聊天页面移开,眉眼难得露出了几分笑,看着记者温和回答道:“我在工作之余会固定抽出时间,二者并不冲突。” 本来没期待人回答问题的记者看到正主回答了问题,一时有些激动。 “结束了特邀演出,您火急火燎的是要去某人的颁奖典礼吗?”右手边的女记者迅速吃瓜。 某人指的是谁,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焦点全都投向身姿挺拔,容貌清冷的人身上。 闻言,谈秋意没有像往日一样避而不答,而是点头,淡淡答道:“嗯。” 语气虽平,但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记者们:“!!!” 跟拍摄像的手一时有些抖,因为这可是“一星一意”首次公开承认恋情!虽说粉丝、路人都知道两人在录制完换乘恋综后私底下有在交往,也有媒体爆料,但正主两人始终没有正面回应。 颇有一种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谈恋爱,但我们就是不官宣。 助理适时开口:“谢谢记者朋友们的关心,有关事情我们会在微博上分享。现在请大家让让,我们有急事。” 得到猛瓜的记者们心满意足,纷纷主动往两边站,给人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走出人群,跟在谈秋意身边的几人看见停在路边的熟悉车子后,自觉地先行离开。 谈秋意拉开车门,看到男人正在接电话,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副驾驶坐下。 他视线移向窗外,看着外头的飘洒的小雪。 又是一年冬天,好快,他心想。 突然,放在腿上的左手被人握起。 谈秋意回过头才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左手拿手机,仍是认真地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流,他垂眸看着比自己要宽大的手掌向他传来暖意。 “嗯嗯,不忙,年夜饭我可以赶回去,你们和奶奶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他吗?我得问问,”或许是对面提到了谁,宋砚星扭头看向呆愣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掌,笑问:“我爸妈和奶奶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吃年夜饭?” 听到他的询问,谈秋意抬眼看他。 自从上次和父母起争执后,两边关系一时有些僵持,直到宋砚星主动提出和他父母见面,谈父谈母转变了态度,没有再干涉谈秋意的生活。 两人的感情在几年的相处中愈发稳固,谈秋意也见过宋父宋母,是和蔼亲切的长辈。 谈秋意点点头:“嗯。” 宋砚星笑了下,稍稍握紧了他的手。又对着电话那头道:“阿意应了,到时候我和他先去谈叔那边,晚点再一起回去。” 挂完电话,宋砚星将手机放到一边,侧过头柔声问道:“今天演出开心吗?” “嗯嗯,”谈秋意说,“那架钢琴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吗,怎么给我送这个?” 演奏的那架钢琴是由宋砚星的助理送到音乐厅的,看到的第一眼,谈秋意就认出了它。 小时候他也有过这个牌子的钢琴,只不过后面被盛怒的谈父给砸了,后面再想找回同款却难以找到。 宋砚星揉揉他的头,嘴角微勾,道:“这是给你的演出礼物。” 因为今天他所挚爱的人没有像原文那样重蹈覆辙,这是谈秋意没有迈向死亡的新生。 * 晚上八点,华国艺术大赏颁奖典礼线上线下同时举行。 「啊啊啊啊期待我宋老师蝉联三届金像奖!然后和谈总正式公开哈哈!」 「守在电脑前,即使很多插播广告我也不敢分神,宋老师去年的那部电影是继《微风》后的又一部称神!我看了好几遍,影帝必定再次拿下!」 「谈总是不是也来到现场了啊,他今天结束演出接受采访的时候还承认了!!作为一星一意cp的粉头我先磕为敬!!」 屏幕被一条条弹幕堆满搞得有点卡顿,幕后的工作人员又紧急维修和增加直播通道。 各大明星走完红毯,主持人开始颁奖流程,首先是邀请特邀颁奖嘉宾上台进行颁奖。 两小时后,典礼终于到了压轴大奖,在众人期待中,主持人开始念道。 “现在,有请金像奖的特邀颁奖嘉宾——谈秋意。” 以上厕所为由走开,现在站在后台的谈秋意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后,脚步稳健地走上台,然后和台下坐着的宋砚星对上视线。 「啊啊啊土拨鼠尖叫,两人是对视了吧!导播是懂我们想看什么的!多拍点多拍点,不够看!!」 「很好!坐在下边的宋老师表情居然有点惊讶,你也没想到是你的亲亲老婆给你颁奖吧!!」 「呜呜呜,秋意老婆好漂亮,声音也好好听,不要怜惜请正面上我!」 「大家请保持冷静,保管好自己的私密物品!裤衩子飞我脸上了啊喂!!」 看完提名短视频后,谈秋意打开信封,看了眼那熟悉刻骨的名字,狭长的眼眸微弯,靠近话筒,在众人屏息中缓缓念道: “第二十八届华国艺术大赏金像奖的获得者是——宋砚星。” 念完,谈秋意看着他在别人的恭贺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乘着星光。 宋砚星接过谈秋意递过来的奖杯,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轻轻抱了一下。 在场内的欢呼声中宋砚星站在话筒前,说着感谢词。 “……也请记住或许我们并不完美,但都会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最后很感谢这些年来粉丝的支持和亲友的鼓励,”宋砚星侧过头看向旁边的人,“以及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爱人。” 话一出,现场和网上彻底炸开锅。 「我就知道终于要官宣了!等了三年了都!!」 「蝉联三届影帝,宋砚星你值得。」 「真的是苦尽甘来,前些年除了cp粉好多人都不看好,虽然说演员恋爱自由,但还是有好多限制。没有达到更高的高度,高到让一些人闭嘴,确实不太好公开。现在终于等到了,你们值得!」 「一星一意是门当户对!快去微博看国外市值千亿的公司为他们的宋公子送祝福,大佬竟然就是我偶像呜呜!更好磕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键盘,我在为两人的绝美爱情滑跪!」 * 典礼结束,两人参加完晚宴后一起被助理送回了家。 自从两人确定了关系,就一起在临郊买了栋小别墅。 洗完澡,谈秋意溜达去书房处理些公务,正揉着额头,却发现了桌面角落里的一张照片。 是他和一个人的合照。 谈秋意仔细看看,才看出旁边的是高中时期的叶洄,记忆随之回笼,这是他高中拍毕业照时被小学弟拉去拍照,看来小学弟就是叶洄。 但为什么照片会出现在这?谈秋意心里打鼓,莫名冒出了个念头。 替身。 脑海里闪过助理天天捧着手机,沉迷替身文学的吐槽。 “唉,爱而不得,只好另寻他人的男主也不是个好东西,渣男!” “就因为长得像,就把他当成他?气死我了!” “抱抱小可怜,渣男给我死!!” 谈秋意越想越觉得照片里同样青涩的两人长得像,嗯……鼻子有点像,但没有自己的挺,发型也有点像,不过还是自己的好看…… “看什么呢?”宋砚星用毛巾擦着头推门走进来。 谈秋意眼疾手快迅速把照片盖住,然后对上男人戏谑的眼神。 动作完后谈秋意才发现自己在乱吃醋,一时因为自己的瞎想有些心虚,更何况自己足够信任他。 谈秋意又把照片翻回来,指着照片里的人问道:“我是替身?” “你觉得呢?”宋砚星走近书桌,低头反问。 【滴——数值发生变化,任务值为10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系统问道:【宿主是要留下来吗?】 宋砚星没有犹豫:“嗯。” 看人逐渐恼怒,宋砚星没有理会系统只是揉了下闹小脾气的人柔软发丝,道:“不是。” 自从两人交往后谈秋意也越来越放开自己,逐渐展示了不曾发觉的小性子。 “生气了?”宋砚星好笑地问。 谈秋意揉揉了耳朵,低沉磁性的嗓音近在咫尺。 “没有,只是……”他侧过头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十分的近,就差鼻尖碰着鼻尖。 男人刚洗完澡带着点热气,浴袍系得松散,正垂眸看着自己。 宋砚星抬手捏了下他的耳垂,打趣道:“看呆了?” 闻言,谈秋意瞪了他一眼,转回头不再理人。 宋砚星也不恼,只是低头靠近他,低声耳语:“阿意,我按照你说的现在才公开我们的恋情,承诺给我的奖励呢?” 看人微微瞪大的眼睛,宋砚星继续得寸进尺:“今晚我也听了你的话,没喝多少酒,我这么乖,是不是也该奖励奖励我。” 谈秋意一时被人的厚脸皮惊住,扭头看他几秒后往男人的脸上嘬了两口,更不要脸道:“喏,给你的奖励,不谢。” 然后麻溜地站起身来正想跑路,就被人拦腰抱住放到桌子上。 宋砚星似笑非笑地捏了捏他的脸,问道:“跑什么?” “我没跑,我是去给你拿买好的礼物。”谈秋意嘴硬道。 宋砚星挑了挑眉,定定看他:“不用了,我已经拿到了。” “什么……?”谈秋意云里雾里,下一瞬□□就被人挤进去,捏住下颔,吻了上去。 腰身被炙热的手掌箍住,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谈秋意只觉得这人的气息将他牢牢裹挟住,心跳也随之失控。 谈秋意抵着他的胸膛,口齿不清:“嗯……喘…喘不过气。” 宋砚星稍稍离开,抬手擦去他嘴角的津液,又克制不住地捧起他的脸,却只是在他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 那是珍而重之的爱意。 看他的动作,谈秋意耳朵更为烧得厉害,然后颤着手扯住男人的浴袍带子往自己这边带,亲了亲他的喉结。 “我爱你……” 如果谈秋意知道这个夜晚自己会在男人身体力行的诱哄下,道了数不清的“我爱你”,自身清亮的嗓音变得沙哑,腰会酸一整天,肯定不会主动招惹他。 书桌上的照片在两人的动作下掉落在地,露出了背面久远模糊的字迹。“意”字被人一笔一画地认真写下,像是投注了隐忍克制的爱意。 但此刻,谁是替身又有什么重要呢。 * 半夜。 宋砚星看着昏睡过去的人,摸了摸他的脸。 睡梦中的人察觉到触碰,却没有苏醒,而是迷糊地向热源更加贴近。 任务已经完成,但宋砚星还是决定在这个世界过完一生,因此系统也放了个小短假。 只是……宋砚星轻轻描摹着谈秋意的五官,问道:“下一个世界,我还能遇到你吗?” 不知道人有没有听到,只是往他身上拱了拱。 尽管声音极低,但宋砚星听到了。 怀中的人轻轻地“嗯”了声。 21、哥哥 【滴——】 【第一个世界任务圆满完成,宿主是否投送至下一个世界?】 宋砚星的视线逐渐模糊,却还是看向身旁满头银发,已经闭上眼的爱人,道:“是。” 系统应道:【好的,现为您进行操作。】 【世界载入中……】 【操作完毕,狗血系统886竭诚为您服务!】 他彻底陷入黑暗,机械音也在耳边淡去。 * 宋砚星睁开眼,仍是一片黑暗:“……系统,我是瞎了吗?” 系统悠悠答道:【放心宿主你没瞎,只是位于无尽深渊,无法视物。】 听它这么说,宋砚星还是难以忽略身上奇怪的感觉,再次问:“我是什么东西?” 系统看着宋砚星乱甩的动作,代码拼成的眉头跳了跳,安慰道:【宿主的原型。】 宋砚星:“可……”系统急忙打断。 【现为宿主传输剧情——】 【传输完毕。】 顷刻间,宋砚星的脑海里就多了段小说剧情。 原身是沉眠于深渊的邪神哈瑞斯,被主角知道后抱着目的特意来唤醒。 尽管原身诞生于黑暗中,聆听着世人的恶念,内心却还是渴求爱意,因此他一边为主角完成心愿,一边独自承受着神罚。 神的私心和所作所为让他神性渐泯,神力也随之削弱。 最后,日渐强大、坏事做尽的主角将所有事情全部栽赃到原身的身上,又带领一众发怒的术士,举着灭邪神的旗帜,将原身骗至符阵,史称—— 诛神。 宋砚星:“……” 宋砚星:“你是怎么找到这么恋爱脑的炮灰的?” 系统嘿嘿笑了下,提醒道:【宿主请注意,这个世界的难度和之前的不同,没有人设限制,可能会面临诸多变数,请多加小心。】 它停顿了下,道:【以及,现在重伤的主角已经摸索到深渊附近,宿主你打算怎么办?】 “让他死。”宋砚星不带犹豫。 * 拉维瓦西郡的下城区。 “这里的调酒师都如你一般漂亮吗?”黄发的壮实男人倚在吧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利落调酒的男生。 青年从酒具中抬起头,将调好的酒推了过去,淡淡道:“您的酒好了。” 昏暗的灯光下,青年秾丽漂亮的瓷白脸蛋仿佛发着光,与周围灯红酒绿的环境格格不入,这是在主城区都难以看到的美貌。 男人的目光更加露骨,在青年把酒杯推向他的时候,抓紧时机握住了他纤细白皙的手腕,摩挲着掌下的滑嫩肌肤,神情激动:“在这调酒赚不了大钱,你不如跟着我回到主城!” 听到主城二字,西夜眼底含着些许嘲讽,他将手抽回,轻轻笑了下:“这位大人您说笑了,我这种人是不配到主城的。” 主城住着的都是会魔法的神术士和贵族,而他所属的下城区又名贫民窟。 在神明庇佑下的人民,普遍分为三种身份,一种是神术士,一种是平民,还有教会。 神术士拥有与神明相似的法术,比凡人都要长寿,是贵族拉拢的对象。他们可以是先天就含有灵根,具有修炼天赋的天才,也可以通过后天培养,不过需要大量物力。 黄发男回味着刚刚的细腻手感,咽了咽口水,大声道:“怎么会……”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西夜,你可以下班了,你家神术士在外头等你呢。”纽曼从酒馆外头走进来,看到男人几乎把半个身子都伸进吧台的动作时心里了然,熟练救场道。 男人听到神术士三字,心里的燃起的欲念就被这桶冷水浇灭。 他扯了下嘴角,即便在主城区家里有点小钱也惹不起术士,便悻悻然地一步三回头的从吧台离开。 “谢谢,”西夜对这位同事道谢,不解地问,“巴里特呢,不是到他上夜班了吗?” 纽曼叹了口气,道:“巴里特家又出了些事情,只得我顶上了,”看着青年明艳绝伦的样貌,转而嘱咐道:“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注意安全。” 毕竟,下城区鱼龙混杂,美貌是利器也是致命的东西。 “嗯。”西夜去到员工休息室,换上斗篷,从后门离开酒馆。 小路两边立着几盏发着微弱光源的路灯,木材和石头建造的房屋拥挤地矗立在一起,墙壁周围经过常年风吹雨打的腐蚀后,露出密密麻麻的坑洼小洞,如同眼睛一般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街上的人很少,穿着黑斗篷的西夜并不突兀,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在转入另一个街道的时候,不远处的矮小东西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西夜被冲击的往后退了几步,等身体稳下来才发现大腿已经被人紧紧抱住。 斗篷把他盖的严实,他低下头露出瓷白的瘦削下巴,问道:“你是谁?” 即便是小孩也不能放松警惕,西夜抽了抽腿,发现根本抽不动。 他没有出声,西夜无奈,只好蹲下平视抱着自己腿不放开的小孩。 这下,人的手倒是放过了他的腿,却转而捏住了他的衣袍。 西夜和他对视,发现这是个漂亮男孩,瞳色是极其罕见的灿金色,精致白嫩的小脸微微昂起,单看样貌就像出身于主城的贵族。 “你叫什么名字?和家人走散了吗?”西夜问道。 男孩也就是宋砚星,眨了眨眼,奶声道:“星。” 西夜看他只回答了个不全的名字,眉头轻皱,冷声道:“如果你是离家出走的话,我劝你早点回去,外面可不比家里安全。” 男孩没有吭声,西夜不是个有耐心的性子,于是他站起身来直接掰开紧攥着自己衣袍的手,正准备大步走开,却被人摸索地拉住手。 停下脚步,他回头垂眸看着握住自己的小手。 “哥哥,我没有家,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很听话的。”男孩眼眸通红,闷闷地哀求道。 又从破烂的衣服兜里掏出坑系统的几块硬币,道:“我只有这些了,都是我乞讨收到的,以后我会给你赚大钱的。” 目睹一切的系统:【宿主你真不要脸,还撒娇卖惨!】 宋砚星面色如常,回复系统:“如果不是你屁用没有,这幅身体只是提前觉醒和脱离深渊,就失去神力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儿童,我也不用到这一步。” 自知没什么用的系统理屈词穷,又好奇问道:【宿主你选择他是因为是什么?】 “当然是……”宋砚星停顿了下,“他长得漂亮。” 系统才不信,他眼都盲了还知道人长得好看。 西夜怔了一下,看着小手上的几枚硬币,又看向男孩,他…… “你眼睛看不到?”站在灯光下,西夜才注意到男孩涣散的眼神。 闻言,宋砚星眼也不眨的撒谎,回答道:“嗯,从小就看不到了,”小手更加用劲地握住青年的手,似是害怕被嫌弃,带着哽咽道,“哥哥,别不要我……” “那你怎么准确无误地向我跑来的,还有为什么是我?”西夜又问。 男孩的声音笃定又虔诚:“哥哥,香。” * 绕过几条街,走向一栋破旧的建筑的二楼,推开房门,西夜牵着人走进去。 将人带到闲置的房间,教会他如何使用淋浴设备后,走出房门的西夜才幡然悔悟,自己怎么就被一两句话迷了心智,把来历不明的人带回了家。 事已至此,西夜只好先去厨房热了饭菜。 两人简单地吃了些小麦粥和面包,结束了晚餐。 宋砚星在西夜的指引下回到卧室,却没有休息,只是安静地坐在床上,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系统问道:【宿主怎么还不休息?】 虽然神不用休息,但作为人的灵魂还是难以改变这个习惯的。 “等人。”宋砚星道。 这话让系统摸不着头脑,只好也跟着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房子的大门被敲响。 坐在客厅整理东西的西夜眉微皱,站起身来,走向门口,问道:“谁?” 门外没人应答,西夜也没有再出声。 过了会,门外的人失了耐心,一阵动静后,男人大着嗓门道:“西夜,是我巴里特。” 巴里特,那个有事请假的酒馆同事,先前因为工作原因西夜曾告诉过他家里地址。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西夜问。 门外停顿了几秒,才答道:“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就回了趟酒馆,纽曼说你有东西落在那了,刚好我离你家近顺手给你送过来。” 西夜把脑海里的东西过了遍,也没发现自己落了什么东西,于是道:“太晚了,你放门口吧。” “你还是开门拿吧,我怕万一不见了。”巴里特催促道。 西夜唇微抿,意识到了什么,还是拒绝道:“我要休息了,巴里特,你放门口吧,谢谢。” 门外响起重物锤向墙壁的沉闷声,巴里特痛苦的嚎叫出声,带着求饶和恐惧,道:“求求你西夜,开个门!” 巴里特嘴里吐着血,看着举着自己的男人,继续向房屋里喊道:“我会没命的,他不会放过我的!” “开门吧,小西夜。你不想你的同事没命吧。”男人低声笑道,悠哉地举着满脸是血的巴里特。 西夜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前些日子纠缠过他的神术士。 “小西夜,我说过给你考虑的时间,但你总躲着我,上班也特意错开我。” “你知道的,这扇门阻挡不了我,你乖乖出来,我就温柔点。” 西夜手指蜷缩,往后退了几步。 即便他会一点术法,也逃不掉的。 没办法了,西夜低头在门锁上用法术凝出冰层封住,又快步走向宋砚星所在的房间,拉住他的手,低声道:“跟我走。” 他带着人往自己房间的地下通道走去,最后一刻将人推了进去。 与此同时,身后的大门被人用术法强硬破开。 “真令人惊喜,没想到我的小西夜还会冰系术法,”黑衣男人瞬移到他的前面,轻捏住他的小巧下巴,“我说了的,你得乖乖听话。” 西夜把头扭开,躲开他的手,冷冷道:“擅闯私人住宅,我可以向警卫司申请拘捕你。” 男人笑了下,不以为然,正准备搂过青年纤细的腰身,却被人拉住。 他低头看见是个男孩,嗤笑正准备出言嘲讽,却和灿金色的眸子对上,瞬间,难以名状的无尽恐惧将他湮灭,那是非人的瞳孔,神的注视! 男人尖叫出声,跪坐在地上神情扭曲,片刻后七窍流血晕了过去。 同时,机械音在宋砚星耳边响起。 【叮咚——恭喜宿主触发狗血剧情:英雄救美,一见钟情!】 【滴——数值发生变化,目前任务值为5%!特此奖励宿主恢复成年身体!】 接连两次通报,宋砚星看着自己一瞬间长大的身体,僵硬地转过头和冷冷看着他的人对上视线。 “……你好?” 22、八卦 房间的灯光从男人高挺的鼻梁照下,落下阴影,一双灿金色的眸子隐隐带来威压。 微卷的黑色短发有些凌乱,但丝毫没有降低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带来的冲击力。 那是让人足以惊叹的容颜。 半响,青年率先打破沉默,目光从男人身上移开,抱臂问道。 “小孩?” “没有家?” “天生看不见?” 宋砚星听着系统口中“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美人冷脸发出的三连问。 神特么一见钟情,是一箭穿心吧,还得幸亏系统没有做幺蛾子,不然他怕是会成了个光着身体的变态。 听到自家宿主的吐槽,系统探头:【温馨提示,宿主虽然恢复了成年人的身体,但神力并没有恢复噢!“不可直视神”的buff已消失,需要宿主以提高任务值解锁。】 宋砚星:“……”所以现在作为邪神的他,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是个居无定所,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哥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听我解释。”宋砚星深吸一口气,看向唯一的大腿,眼眶微红。 系统对此叹为观止,装绿茶手到擒来,真不愧是影帝。 西夜眉头轻皱,看向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人,抿了下唇:“原因?” 他眼神轻闪,似是犹豫,但还是说道:“其实我的确骗了你,”顿了顿,“变成小孩是因为看到有人在尾随你,我应该直接告诉你的,不应该因为自己是个流浪者,感受到哥哥对我的温柔就妄图留在你身边。” “眼睛是因为变成儿童才会短暂失明的,虽然现在视线还是有点模糊,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好很多了,所以不应该再打扰哥哥的生活。”宋砚星垂下眼帘,遮掩住了眼底的落寞,强笑着说。 宋砚星的确凭借着作为神的敏锐,在小道上察觉出了有人尾随西夜,但今晚找上门的人并不是尾随者。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虽然比自己还高半个头,但俊美的脸庞仍带着些许稚嫩,微微下垂的眼眸尽显失落。 西夜还没说话,他再次开口,小心翼翼地说道。 “哥哥你放心,我是精神系的术士,术法虽然不稳定,这个人已经被我用术法搞疯了,以后不会再缠着你,”停顿许久,带着苦涩道:“和哥哥相处很开心,谢谢。”然后迈步走出房门。 “站住,我没说要你走,”西夜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话,黯淡下来的眸子瞬间亮起,“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可以留下来,就当谢谢你了。” 闻言,灿金色的眼睛微弯,眉梢都是笑意,他激动道:“真的吗,谢谢哥哥!”然后又补充道:“哥哥放心,以后家里的家务和饭菜我来负责。” * 两人把晕过去的巴里特和猥琐男丢了出去,清理干净门外墙壁的血迹,已至半夜。 宋砚星回到卧室刚躺下,脑海里就响起与往日不同的机械音。 【滴——警告警告!小说世界出现未知bug!】 【检测中——】 【检测失败!】 响了几遍后才堪堪停止,宋砚星心里莫名觉得不同寻常。 系统再次出现,语气沉重:【bug没有检测出,请宿主接下来提高警惕,以防不测。】 宋砚星漆黑的眸子不见半点波澜,眼底若有所思,道:“知道了。” * “西夜,你家神术士又给你送饭了!”纽曼目不转睛地看着外头走进来的高挺男人,撞了撞正在调酒的青年胳膊,羡慕道,“虽然第一次我就激动过了,但是神啊,我再见他几次还是觉得这男人未免太过于好看了!” 西夜目光微转,视线移到拿着饭盒走进来的人身上,嘴角弯了弯。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已经合住了一个月,出卖同事信息的巴里特也已被酒馆老板开除。 “午好,纽曼,”宋砚星将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台上,和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看向认真做事的人,露出虎牙:“哥哥,今天我给你做了香煎小牛排,还有你最爱的全麦贝果。” 纽曼非常识趣地走开,给两人留出空间。 西夜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看着十分精致的餐点,道:“也太麻烦你了,你也有工作,以后做点简单的就好。” “我工作不忙,不过是帮店里算算账,”他低头轻笑,“而且,每天给哥哥准备饭菜,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麻烦。” 西夜抿抿唇没说话,想到每次路过他工作的服装店都人满为患,挤满了一堆抱着买衣服为由,实则看帅哥的女顾客们,濒临破产的店铺硬生生因为这人一跃成了门槛都踏破的热销店。 宋砚星垂眸看着一口一口认真吃东西的人,嗯……西兰花他不喜欢吃,下次不能放;夹在三明治里的番茄他吃的缓慢,看来是不喜欢,下次换成芝士奶酪…… 见此操作,系统无语:【宿主,你养崽呢?】 宋砚星也不恼,慢条斯理回答:“我住他家=被包养=他是我金主,所以照顾好他是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应该做的本份。” 说得像是寄人篱下的无奈,但系统却明明听出了他乐在其中。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好餐盒,瞎溜达的纽曼也回到了吧台。 “嚯,你们知道我出去听到了什么八卦吗,这绝对会震惊到你们!”纽曼神情激动,面色通红。 闻言,西夜倒是没什么反应,因为他习惯了这家伙口中震惊的八卦其实是某某高官和贵族的情感艳史,什么皇御都尉竟然和亲王的妻子搞在一起,诸如此类。 还是宋砚星比较配合,好奇问:“噢,什么八卦?纽曼你可别吊着我们了。” 看到有人捧场,纽曼心里舒坦了,凑近两人,小声道:“听说凯西伯爵即将巡防我们这个辖区,而且还会带着他的儿子科尔子爵一起!” 他越说越激动,“科尔殿下前些日子出差的时候好像受了伤,这次跟着伯爵一起出行,许是来散心的吧,不管怎样我们要是能看到那等人物,真是死而无憾啊!” 宋砚星饶有兴致地听着,却也注意到西夜半眯的眸子划过一抹讥诮。 自己也越听越对纽曼口中的科尔感到熟悉,片刻才想起来这就是这本书的主角。 于是他唤出系统,问道:“这个小说世界的狗血任务是什么?”因为开头系统就没有表明这次的任务。 【滴——数值发生变化,目前任务值为35%】 没有得到回答,却莫名收到任务值提高信息的宋砚星:“?” 系统冒泡,解释道:【这个是上次出现bug的延迟数值,而且经过我们推算合理怀疑……】 “主角重生了。”宋砚星接过话,说出心底的猜测。 因为现阶段,作为主角的科尔不应该脱离轨道,出现在这。 系统正色:【没错,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这个神为主宰的世界,变数颇多,我还是得再次提醒宿主一遍,提高警惕!】 系统:【另外,这个世界的狗血任务我也才收到,它为“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是从主角的潜意识提取到的,这说明原小说剧情将全面崩盘。】 这篇文的剧情是身为伯爵之子的主角却身无术法,被人发现后嘲入谷底。后来在禁书上发现邪神留下印记,寻找并唤醒邪神,利用原身使邪术夺取他人机遇,一跃成了书法界天之骄子。 而且原书讲的是主角进入帝国学院,一路披荆斩棘走上帝国之巅的爽文,而原身则是作为主角野心的垫脚石。 所以按道理来讲这篇文的狗血应该是,平平无奇的废材一跃成了天才。 在听了任务后,宋砚星有些愕然,道:【我怎么觉得这个任务的指向是我。】 系统幸灾乐祸:【嘿嘿,没关系的宿主,大不了你给主角献个身。】 宋砚星:“……” 无语过后,他又分析道:“不出意外的话,主角是觉醒了,然后对自己的所做所为而悔悟。虽然上…姑且称为上辈子吧,他站在了顶峰什么都有,却无一人相伴孤独到老,所以现在对为自己付出一切,死前都在信任他的原身而悔恨,并且这一次想真心待他。”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系统:【宿主加油,如果你实在不想献身,积攒其他小狗血也有利无害噢!】 * 下班的宋砚星早早来到酒馆前等待西夜,两人一起走在小巷里,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你今天怎么了,我看到你在听到凯西伯爵的时候神色不对。”宋砚星转头看向走神的人问道。 “……没什么,我想去看望我母亲,”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冷硬,西夜又补充道,“早前跟你说过,我没和她住一起,她在西部那边开了个花店。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宋砚星看他状态不对,放不下心来:“当然,我的荣幸。” 两人一起坐了半小时的电车,到达了目的地。 步行绕过几个人声鼎沸的街市,右拐至一个安静的路口,装修简约的花店就开在那。 宋砚星跟在西夜身后,看他推开门后没有动,微微歪头看向里边,正好和那双望过来的银色眸子对上。 正是他不久前和系统聊过的主角——科尔。 23、刺眼 容貌美丽,风韵犹存的女人听见动静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人,稍稍愣住后介绍道:“西夜快过来,这是凯西伯爵和他的儿子科尔。” 西夜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仿佛被冻住,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却被身后的人安抚般轻轻拍了下肩,心头涌动的情绪平静下来,走了进去。 “晚好,伯爵阁下。”西夜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凯西伯爵哈哈笑了几下,朗声道:“许久不见,西夜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你小时候……”他倏地停下,话音渐消。 科尔的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打破沉寂的局面,对往日威风凛凛,此刻却有些手足无措的伯爵,提议道:“想来父亲大人应是需要和爱尔莎夫人以及…西夜兄长好好聊聊,不如我先和这位先生出去吧。” 他对这母子俩倒没什么歧见,不过是父亲联姻前风流的产物罢了,哪怕上辈子这位兄长凭借术法成了学院中的天之骄子,不还是被自己踩在了脚底下。 “也好,那你带……”凯西伯爵停顿,一时不知道西夜好友的名字。 “泽维斯。”宋砚星上前一步,微微颔首,道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名字。 凯西伯爵稍一听略觉熟悉,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科尔走到宋砚星旁边,唇角上扬,绅士道:“请。” “我先出去了,哥哥好好聊。”宋砚星凑近西夜,低声说道。 西夜抬眼在两人之间看了下,然后“嗯”了声。 虽已近晚上九点,但有些小商铺仍开着门,熙熙攘攘的招呼声此起彼伏,几位侍从官伪装平民,不远不近地跟着走在前面的人。 科尔按耐住心里的激动,侧过头看向俊美至极的人,问:“泽维斯先生是怎么认识兄长的?” 宋砚星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半真半假道:“我晕倒在街边,失了记忆,遇到下班回家的哥哥,他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 “你为何唤他哥哥?”科尔听着刺耳,尽管不知神明为何幻化为刚成年的人类,收敛了祂的光芒,但他心里仍旧不满。 “科尔先生,我想你误会了,”宋砚星停下脚步,扭头看神情扭曲的主角,垂下眼帘继续道,“是我主动喊的,很抱歉,让你不开心了。” 科尔云里雾里,又听心尖上的人低声失落的道歉。 “我明白这是你的兄长,哥哥二字应该对你来说是专属的,真的很抱歉,”失落从他的眼底漫出,嗓音带着一丝苦涩,“但哥哥他对于我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 科尔:“……”谁会对同父异母的兄长抱着喜欢,还对“哥哥”二字情有独钟。 被定义为拈酸吃醋的科尔扶额,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言,宋砚星眸光流转,定定看他,茶里茶气地问道:“那我可以继续唤他哥哥吗,阁下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科尔强颜欢笑。 “我就知道子爵殿下心胸宽广,不拘小节,谢谢子爵殿下。”宋砚星再给人扣个大高帽。 科尔岔开令人心塞的话题,道:“兄长归家后可能会进帝国学院研习,如果你也有意愿的话,我可以推荐你。” “我听哥哥的,不劳烦阁下了。”宋砚星眸子含笑。 对这已经被严重“哥哥脑”化的神明,科尔手指握紧,道:“嗯,也是。” 侍卫官走近两人,告知西夜他们已经聊妥,遂返回花店。 待宋砚星两人回到花店,凯西伯爵已经站在花店门口和母子俩告别。 “后天我就来接你们,届时你和科尔一起去帝国学院学习,你母亲的花店我也会让人看好,放心孩子。”凯西伯爵看着西夜嘱托道。 西夜在母亲的示意下,回答道:“嗯,麻烦您了。” 然后注视着他们离去。 爱尔莎从离去的汽车残影回过神,握住一向执拗的儿子的手,缓缓道:“凯西伯爵他是你父亲,即便你不喜欢他,但那也是不争的事实。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西夜看着虽然已近不惑之年,但脸庞仍能见年轻时的风华的母亲,没有说话。 爱尔莎出身于平民之家,在一次节日中偶遇出巡的贵族凯西,两人一见钟情。后来凯西被告知家族联姻只好向她提出分手,哪知不过几日爱尔莎发现自己怀了孕。 面对父母的追问和邻里的眼光,她毅然带着这些年存下来的积蓄来到了东部的下城区生活。 从怀孕到生子,一个人扛了下来。但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在鱼龙混杂的下城区,其中间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 “我知道了,母亲。”西夜答道。 爱尔莎露出笑容,转而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宋砚星,道:“这是你的室友吧,长得可真俊。” 难得看到自家防卫心重的儿子有伴,她捂嘴笑道:“不早了,你和泽维斯早些回去吧。” “嗯,晚安母亲。”西夜转过头轻捏住他的袖子,往电车的方向走去。 * 洗完澡,西夜在他的门口徘徊,手指悬在半空中,正犹豫着要不要敲下。 “咔嚓”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宋砚星揉揉眼睛,假装疑惑地询问:“哥哥,你找我?” “嗯,”西夜收回手,背在身后,抬眼看了看站在光源之下,乖巧地等待自己说话的人,看似不在意的随口问道:“你要跟我去主城吗?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这里也可以给你住。” 宋砚星愣了下,随即低笑了几声,道:“当然愿意,哥哥。” 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非人般的美貌看起来高不可攀,可一双灿金色的眼睛却盛满了光。 见此,西夜的心蓦地漏了一拍。 “我还以为哥哥不要我了。”他又垂下头,状似忧伤。 西夜强制自己移开目光,安抚道:“不会不要你。” “不信,哥哥说这话都不看着我的眼睛说。”宋砚星敛着眉,落寞道,“定是在哄我。” 深夜,整个世界仿佛陷入沉睡中,屋外偶尔传来隐约的蝉鸣声,却也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声。 “……没有哄你。” 宋砚星垂眸看着青年耳朵染上的绯红,诱导道:“那哥哥看着我再说一遍吧。”便伸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对上自己。 西夜抬头便撞入了一双幽深散漫的金眸,带着他看不懂的神情,没多想他抬手抚上那双眼,缓缓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26-30 第26章 补偿(倒v开始) 雾气再起, 阴车被笼罩在白雾之中,西夜放缓脚步慢慢跟在后头。 离得近了,他发现阴车是用金纸银纸裱糊成的, 纸人鼓乐手也是单鼓, 单号,单唢呐地吹奏哀乐。 这是华国的阴婚, 他曾在古籍上看到过。 阴车说是驾驶, 其实更像是漂浮在离地几尺的半空中, 以不慢不快地速度向西南方向行进。 半小时后, 阴车停在了一个院子前,那是和老妇人一模一样的屋子。 西夜躲在树后,看见阴车旁边媒婆装扮的纸人走到车前,伸手将一身正红色喜服,胸前戴着一朵白花的宋砚星扶了出来。 然后就发现“新娘”比自己还要高大半个头。 明明是纸糊的, 西夜却能从媒婆脸上看到错愕的表情,不知道她叽哩咕噜了什么, 其他纸人也随之发出声响。 媒婆一跺脚,貌似下定决心, 将人马不停蹄地扶到后院的房间里,正是之前两人所借住的那间房。 等媒婆离开回到前厅后,西夜快步靠近房间, 小心翼翼地推开没有落锁的房门。 关好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到坐在床边的那个人身上。 一身红色嫁衣的人端正地坐在床沿的正中间,刺着精致绣花的纱质红盖头遮住了他平日就出色的样貌, 却也若隐若现地透出些许神秘的美感。 就像是一直等待意中人归来的情郎。 西夜迈过去的脚步顿了顿, 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下。 “你……还好吗?”西夜看着这巍然不动的人,有些手足无措。 半响, 也没有得到回答。 没有办法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纸人会回来,西夜伸出双手捏住他的红盖头,犹豫半秒后径直掀开。 西夜:“……” 毫无疑问是好看的,虽然不知不觉入了幻境,被掳去当了“新娘”,却人性化地按照性别整了个新郎妆。 不过就是太艳丽了,艳丽得把他原来就十分立体精致的五官变得更加秾丽惑人。 莹白的肤色在一身红嫁衣的衬托下仿佛发着光,细长的眼尾带着潋滟红意,薄唇也被抹上些许口脂,完美得像个突然掉落俗世中沾染红尘的祂。 西夜怔怔地抬手想要抚过他的唇,却被“醒”过来的人握住手腕,揽住腰身,眨眼间就被翻身压在床上。 “嗯?你是谁?”宋砚星故作深沉地看着身下的人,质问道。 西夜挣了挣被握紧的手,发现根本就动不了后,抬眼看向压着自己的人,低声道:“松开。” “不松,”他似是有些恼,拖着长音道,“虽然不知道阁下是谁,但我看见你想占我便宜!” “……我没有。”西夜视线游移,从那张生气都生得好看的脸移开。 他一字一顿道:“你!有!”看身下的人面颊泛红,宋砚星转了转眼睛,转而道:“你得对我负责!” “我没做,为何要对你负责?”西夜昂着头反驳道。 闻言,宋砚星拉过西夜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带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动作完后,在人僵住的神态下,颇为得意地道:“现在你摸也摸了,亲也……” “啊,还没亲,给漏了。”说着就要低头亲上,就被人失控地喊住。 “我负责!” 西夜的心跳莫名的加快了些许,在对上他暧昧的视线后,更是呼吸一颤。 “噢?负责……”宋砚星微微俯身,轻笑道,“那我们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亲亲了吗,哥哥。” 他幻境中变长的黑发发梢轻拂过西夜被攥紧的指尖,那痒意仿佛直达心底。 “那也……”西夜压制住喉咙干渴的感觉,正准备找其他理由躲过去,却猛地回过神,“你叫我哥哥?” 西夜似笑非笑,念出他的全名:“泽维斯!” “哥哥你听我解释!”看逗过了头,宋砚星倏地泄了气。 西夜垂眸,看自己的手腕仍被人攥紧,道:“你就是这么解释的?” 宋砚星忙松开手,扶他起来,还轻轻给他揉捏手腕,可怜道:“我不是故意的嘛,实在是因为哥哥你太可……”接收到他的眼神后,立刻改口,“太英明神武有魅力!” “那你……”西夜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放心,绝对没有下次!”宋砚星信誓旦旦道。 西夜忽略掉心里蔓延的失落,闷声道:“……嗯。”然后手臂上就多了个人形挂件。 听着他自怜自哀道:“哥哥,你不会真的舍得让我嫁给纸人吧?” “舍得。”西夜假装冷硬,转头就看到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桃花眸里水光潋滟。 心瞬间软下来,轻易推翻自己刚出口没多久的话,别扭道:“当然不舍得。” “我就知道,哥哥是嘴硬心软罢了,好爱哥哥!” 西夜揉揉耳朵,听着他撒娇嘴甜的话语,心头一片滚烫。 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 两人商量好对策,半小时后,媒婆飘了进来,将“新娘子”领到前院的大堂。 大堂里挂着白绸和白灯笼,连香案上也是白蜡烛,整个氛围都寂静得可怕。 主桌上坐在两边的也是纸人,媒婆把人带到中央,往他手里塞好喜绸后,满意地点点头,又突觉新娘子为什么没有一开始这么高了,疑虑在她心里一闪而过,便又消失不见。 媒婆刺耳沙哑,如同指甲刮在纸张的嗓音在大堂响起。 “拜高堂!” “拜双亲!” “夫妻对拜!” “礼成!” 看着大堂中央又一对促成的夫妻,她勾起咧到耳边的嘴角,“哧哧”地笑出声。 她示意其他纸人,继续道:“送入洞房!” 就在这时,“新娘子”忽地剧烈燃烧起来,火焰从喜绸蔓延到新郎那边。 媒婆这才发现,原来她寻觅来的新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纸人! 案台的白蜡烛被风吹倒,点燃了房粱上挂着的白绸,白灯笼也轰然倒地,火星子飘到站在一旁的纸人身上,着火的纸人逃蹿中和其他纸人相碰撞,引火上身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大火势不可挡。 房梁倒塌,这里成了火海。 片刻,本来就是纸糊成的房子化为灰烬,幻境结束。 宋砚星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帐篷内,他坐起身向旁边的帐篷快步走去。 然后就和也来寻自己的人撞上,两人视线猝然相撞,对视一笑。 原来,两人挟持了门外看守的纸人,要挟纸人作为替身前去拜堂,但纸人宁死不从。西夜的冰系术法虽然可以让它安静待着,但行动僵硬会被看出不对。 最后宋砚星表面上跟西夜说,可以精神催眠,实际上是又向系统赊账兑回祂的能力。 恢复祂的身份,邪神——邪术的祖师爷,纸人只好乖乖听话,奉献自己。 而纸人的内里被两人放置一根小蜡烛,时间到了就会燃到底,然后自燃。 幻境破了,循环也破了,科尔等人相继苏醒过来。 他们进入的也是相同幻境,不过一直纠结于半路被人掳走成亲,和纸人硬碰硬,导致不断重来,幻境也难以攻破。 “所以,这个房屋就是我们一直找的村子?”阿普顿好奇地问道。 西夜抬头看了眼不欲做解释的宋砚星,只好主动道:“是的,这其实是个盛行阴婚的移民村子,后山长满草的下面就是一座座坟墓。” 他停顿一下,继续道:“而老妇人就是幻境里的媒婆,她的“儿子”就是那个没有配得阴婚的亡人,我们住的房子都有焚烧过的痕迹,所以当初应该是走火了,导致阴婚没有配成,惨死于这儿,怨气不散,成了地缚灵。” “噢噢,得亏你们,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要重来多少次。”阿普顿挠挠头,想到幻境里巴伦每次见到自己坐在婚车里,就炸掉的性子。 西夜作为科尔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是礼貌性地询问了下科尔的情况。 “科尔你呢,你发生了什么?” 科尔回过神来,眼睫颤了颤,想到自己意外获得的东西,按耐住激动,道:“没发生什么,不过是重复和纸人一次又一次地结了婚。” 西夜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在一旁的宋砚星却看着科尔微微皱眉,眼底若有所思。 “说到结婚,你们不像我俩卡在半路,你们都到了院子里,所以……你们是谁被掳走当新娘子呀?”阿普顿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 还没等两人回答,他又问道:“以及你们有没有华国里所说的洞房花烛夜啊?” “……洞房花烛夜,我们有吗?哥哥。”宋砚星收回对科尔的审视,歪头眸色深深地看西夜,暧昧非常。 西夜见他又在戏弄自己,微微瞪他,不甘落后道:“你不应该很清楚吗,新娘子。” 吃到瓜的阿普顿捂住嘴,惊讶不已:“没想到……竟然泽维斯是新娘子,看不出来啊。” 其实他想说的是: 看不出来,身材高大挺拔的泽维斯居然是下方的承受者。 宋砚星箍紧偷笑的人的腰身,低头在他耳边吐息,委屈巴巴道:“风评被害,哥哥,你得补偿我。” 第27章 选拔 又在撒娇。 西夜顶着众人看好戏的灼热目光, 抬起手糊在几乎挂在自己身上,颠倒众生的那张脸,没好气道:“补偿个鬼。” “好吧, 鬼也行, 是像哥哥这般合我心意的小鬼吗?”宋砚星毫不介意自己的脸被人盖住,反客为主握住比自己还要小一圈的手, 蜻蜓点水般在指骨落下一吻后, 就反应极快地闪开溜走。 西夜算是发现了, 自从两人洞房花烛夜……呸没有的事, 差点被阿普顿绕了进去。 自从在幻境里被压了调戏后,宋砚星仿佛打开了新世界,时不时就要捉弄他。 但他却没有一丝反感,甚至在羞赧之后内心深处是想要再靠近一些。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科尔看到两人的亲昵互动后, 眼底闪过的阴霾。 * “神使大人,这是试炼队伍的成绩。”帝国学院相关负责人弯腰恭敬地将册子递过去。 白皙得没有任何瑕疵的手接过册子, 便一言不发地翻看起来。 负责人稍稍抬头看了眼银发清冷透着疏离的人,又低下头, 主动道:“这次拔得头筹的是科尔子爵所带领的队伍,虽然带了两个新生,但也出色的获得十余枚灵石……” “新生?”乔休尔停下翻阅, 看向他难辨情绪地问道。 顶着那冷然的视线威压, 负责人顿时冷汗涔涔,忙回答道:“是的, 他们由凯西伯爵所推荐, 其中一人为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另一人则是其子的好友。” 乔休尔手指轻敲册子, 问:“叫什么名字?” “没记错的话,应该分别是西夜和泽维斯。”负责人思索道。 乔休尔将册子递了回去,淡淡道:“那就他俩吧。” “什么?!”负责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嘴唇抖动,“这……神使大人,神眷的选拔不能这般随意儿戏呀!” 神眷的选拔向来与贵族之间的利益相关联,所以他才会在神使前说科尔的好话,唯独……乔休尔是那个例外。 乔休尔是上一任老神使外出办事时带回来的孤儿,在离世前力排众议地将位置传给了尚且年幼的乔休尔。 并留下箴言:此子乃天意之选,不得侵辱。 从那之后冷心冷情的乔休尔就担起神侍的职责,不过庇佑这个大陆的神明早已陷入沉睡,不见踪迹…… “还未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负责人抬头就想据理力争,却在对视上那双绿眸的那霎大腿猛地一软,后背冷汗直流。 那是漠然到近乎冰冷,世间万物都不配入他眼的淡漠,负责人这刻才真正意识到老神使的话从来不是护着乔休尔的谎话。 绣着金丝线的白衣纤尘不染,甚至……他能感受到乔休尔身上难以名状的神性。 “是卑职僭越了,一切悉听神使大人的吩咐。”负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颤声道。 那碧绿如翡翠般的眸子微垂,对着战战兢兢的人“嗯”了声。 见他没有责难,负责人还是挣扎地推荐人,小心斟酌措辞道:“神眷的选拔在精不在多,或许,大人也可以考虑一下科尔,他一直是这辈年轻人中的天之骄子。” 看着乔休尔没有回答,他再次问道:“神使大人,您的意思是?” 乔休尔在脑海里思索一阵,才想起他口中人,道:“不可。” “为何?科尔在学院的能力称得上名列前茅!” “我为什么要选一个没有神术的人。”仿佛感受不到他的怒气,乔休尔只是好奇地反问。 这句话如同一道闷雷般砸到他的耳朵发鸣,“神使大人,您是看……看错了吧?” “不可能的,学院检测部不会出现这么大的漏洞,神术造假可是大罪!而且科尔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符术算得上精湛!” 乔休尔低头整理手腕的袖口,慢条斯理道:“我从来没有看错过人。”没有再理会魔怔的负责人,他转身带着侍从离开。 * 教室。 结束完兼职的阿普顿紧赶慢赶,终于在上课前赶到教室,刚在西夜帮他留的座位坐下,就听见前面衣着光鲜靓丽的女生和旁边的男生讨论。 “唉,一股寒酸味,不知道巴伦是怎么看上这种人的。特招生就是特招生,拉低了整个学校的档次。” 男生安抚道:“好啦,没必要为这种人的存在而自降身份,巴伦肯定是玩玩而已,他到时候可是要世袭爵位的,你说,贵族夫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卖屁.股的男人呢。” 尽管不是第一次受到侮辱贬低,但这些话还是如同尖利的刀刺入他本就自卑敏感的心,阿普顿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闻言,女生扑哧地笑出声来,余光看了眼窝在西夜旁睡得香甜的人,按耐住心里的嫉妒,嘲讽道:“也是,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和不知廉耻的私生子是一丘之貉,都是下城区被人玩烂的蛆虫罢了!” “真是同情科尔殿下啊,被狐媚子和莫名多出来的私生子登堂入室,要是我想想就晦气。” 西夜恍若未闻,比这更恶毒的话他在下城区不知道听了多少,这些出身贵族的人战斗力还是弱了。 而旁边的阿普顿手指紧握,眼睛发红,没想到会连累到他的室友,正想出言维护就被人懒洋洋地打断。 “什么苍蝇啊,一直嗡嗡嗡地叫,”宋砚星睁眼惺忪的眼,把头搭在西夜身上,问,“哥哥,你有听到吗,真的是比拉维瓦西郡的苍蝇还聒噪啊。” 西夜侧过脸,轻笑出声:“嗯,的确是吵得很。” 被说成苍蝇的两人气得脸色通红站起身来,女生看着那张被称为神颜的脸,又泄下气来道:“泽维斯阁下,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和下城区的臭虫待在一起,他们都是肮脏不堪,没有底线的小人!” “嗯?可我就是从你所说的下城区出来的唉,”宋砚星昂起头,还揽过西夜的肩膀,颇为得意道,“而且……目前我还是得靠哥哥养的小废物。” “你……你们!”女生被气得跑出去,同伴也只好追了过去。 西夜的目光在教室里吃瓜的众人身上划过,半响,拉下搭在肩膀的手,对着那双灿金的眸子道:“玩笑不要开过了,对你不好。” “我不介意,”宋砚星又把手搭回去,将头埋在西夜的颈窝,感受着他的气息,低声撒娇道,“喜欢哥哥,只要是哥哥,我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脖颈被男生黑色的头发摩挲,西夜能感受到那蓬勃的朝气,以及那灼热的爱意。 耳边不断回响男生青涩又诚挚的告白,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跳失了控。 他给过泽维斯选择的,也不断重复地试探他,既然决心迈进他的世界,那么以后就只能看着自己。 西夜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偏执。 * 夜晚。 科尔处理完家族事务后回到学校,拿着父亲让他捎给西夜的东西,敲响宿舍的房门。 半响,房门被打开,西夜略显诧异地看向门外的人。 “这是父亲和你母亲让我给你带的,”科尔把东西递过去,忍着心里的厌恶道,“他们还说让你多回家。” 西夜接过,道:“谢谢,麻烦了。” “不麻烦了,”科尔笑了下,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兄长可以和泽维斯保持距离吗?” “什么?”西夜怔了一下,他知道科尔对泽维斯有好感,却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 科尔还是笑着,但眼里都是藏不住的蔑视,半真半假道:“你看泽维斯像是出生于下城区吗,他啊,没准是哪个贵族的儿子呢,所以,你也要看看你配不配得上他。” 泽维斯是主宰深渊的邪神,是至高无上的祂,除了他自己还有谁配得到神的爱,科尔自傲地想。 他低头看了眼西夜手里拿的东西,“而且,作为兄长,为了家庭的和谐,你不会想让你母亲知道,我和你喜欢上同一人的,对吧?” 科尔的母亲,正统的伯爵夫人,因伯爵的心早已属意他人,郁郁不得志和丈夫的疏忽,突发心疾早逝于八年前,而西夜的母亲哪怕现在被迎了回来,也始终对她抱有歉意。 “……他不是物品,谈不上让不让,”西夜捏紧手里的东西,抿唇道,“但我也不会后退。” 【叮咚——恭喜宿主触发狗血剧情:豪门兄弟为爱相争,撕破脸皮!】 【滴——数值发生变化,目前任务值为30%!奖励不予颁发,抵消宿主之前的赊账哦!】 宋砚星正拎着买来的宵夜,前往西夜的宿舍就收到系统的播报。 “相争,争我啊?”宋砚星问道。 系统看好戏:【是噢,这边温馨提示宿主即将到达修罗场~】 迈上最后一个台阶,宋砚星刚走出楼梯就和门外两个人对视上。 宋砚星脚步顿了顿,便径直朝西夜走去,笑容灿烂:“哥哥在等我吗,你怎么知道我给你买了点宵夜呀?” “……算是吧,”西夜抬眸扫过被无视的人,一个疯狂的想法从他心里冒出,“你低一下头。” 虽然感到疑惑,宋砚星还是依他所说,微微弯腰。 看着什么都不问便照做,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人,西夜喉头滚动了一下,便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在科尔暴跳如雷的眼神中,亲了上去。 第28章 沉睡 柔软的触感在嘴角轻轻一碰即离, 但宋砚星却能从西夜急促的吐息,感受到他的紧张。 “哥哥,你……”宋砚星眸色渐深, 嘴角微微扬起, 还没说话就被人捂住了嘴。 西夜看着被气走的科尔的背影,收回视线, 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灿金眼睛, 才倏地觉得自己做的事堪称大胆, 思及此他耳根涌起热意。 “我会对你负责的。”预判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西夜放下手,摩挲着掌心里残存的温热。 “哥哥,等我一会。”宋砚星笑意盈盈,俯身接过他手里东西敲开宿舍门,在阿普顿迷茫且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下, 将宵夜和科尔送过来的东西一起递了过去,“麻烦了, 我等会再把他送回来。” “噢,好的。”阿普顿刚接过东西, 就见宋砚星牵着人就往楼道尽口的那间杂物间大步走去。 阿普顿望了望漆黑的夜色顿悟,深夜、人少、昏暗,小情侣恩爱的小把戏罢了。 覆在手腕上的力度仿佛被人精心计算过, 不紧却难以挣脱。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杂物间, 走在后头的宋砚星利落地将门反锁。 刚一进去,西夜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男人在他颈窝轻蹭, 明知故问道:“哥哥,刚刚是主动亲我了吧?” “……是。”独属于他的气息缠绕在周围, 西夜只觉呼吸都是他的味道。 屋内没有灯光,漆黑一片,影影绰绰间可看见对方的轮廓。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宋砚星将人抵在墙角问道。 窗外射进来的灯光让西夜看清了他眼底涌动的情绪。 帝国学院要求校内学生统一身着制服,被学生吐槽的丑制服,却被他穿出宣传册中模特的效果,宽肩窄腰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俊美得如同神话中降临俗世的祂。 西夜呼吸微微一颤,还没说话就被人轻捏住抬起下巴。 “哥哥不说话,是觉得我不配得到名份吗?”宋砚星垂眸对上那双黑色的眼睛,故作苦涩道,“也罢,不过是没了初吻,但我没想到哥哥原来是话本里吃干抹尽,提起裤子就走的渣男。” 闻言,被谴责的人身形一僵,心想,他向来是语出惊人的。 西夜好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了会负责。” “真的吗,在哥哥眼里我们是什么关系?”宋砚星眸光瞬间亮了,追问道。 “情侣。”顶着那道灼热的视线,西夜低声回答。 宋砚星笑问,“那男朋友,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耳内嗡地一声,西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薄唇上,之前轻啄男人一口的记忆回笼,忍着脸烧得滚烫,他抿唇“嗯”了声。 话音刚落,他的薄唇就压了下来,起初是轻轻地亲吻着额头,眼睛,鼻子,然后落到了唇上,是温柔至极的舔舐缠绵,到了后面等西夜适应下来,便换成了又重又野蛮地吮吸。(小情侣简单的亲亲,脖子以上) 宋砚星将身子渐渐软下去的人扶好,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对方。 感受到他的动作,西夜心里一慌,升起不好的预感,却软得半分力气也无,只是喘息地将男人的制服抓出褶皱,带着求饶一般:“够了……泽维斯停下。” 一向乖巧听话的人仿佛没听到,沉默地伸手护在他的脖颈后方,便再度低头把唇贴了上去,勾着那躲闪不及的舌头嬉戏。 在他红透水润的唇边吐息道:“还不够……哥哥。” 到了最后,西夜只觉得自己几乎喘不上气来,几乎要融在这灼热的唇时,他终于餍足一般撤开身子,甚至还好心地帮他擦去嘴边的水光。 等终于缓了过来,西夜羞怒:“你!”未出口的训斥戛然而止,他怔住愣愣地向下看去,竟是…… “哥哥,你知道的,这并不是受我控制的。”宋砚星退后一步,可怜巴巴道。 西夜脸涨得通红,羞耻地抬手遮住自己的眼。 “我知道错了,哥哥,”等身体反应稍稍降下,宋砚星又黏了上去,“下次你说停,我一定停下!” 自己算是栽了,西夜幽幽地想。 西夜不信:“真的?” 宋砚星垂眸看着那糜艳红润的嘴唇,脸不红心不跳道:“当然,我什么都听哥哥的!哥哥叫我往西,我绝对不往东!”除了在chuang上。 看他态度良好,西夜心情转好,但红肿的嘴唇又标示着这人有多过分。 不过……感觉还不错。 “下不为例。”西夜回过神,道。 宋砚星点头:“嗯嗯!” 宋砚星松开怀中的人,眼底晦暗不明看着不带一丝反抗,十分乖巧的人,得寸进尺地问道:“今天下午都没和哥哥同一个教室上课,你有想我吗?” 顶多半天,哪里扯得上思念二字,但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西夜还是“嗯”了一声。 闻言,宋砚星的眼角眉梢漾开了笑意,“我也很想哥哥!下次我上完课去陪哥哥上课,好不好?” 但下一秒,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眸子微垂,卷翘的睫毛也遮不住眼底的失落,声音很轻,“哥哥,我总是找你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我只是很没有安全感。” 看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男人垂眸示弱,西夜的手指泛痒,他伸出手想要捏捏那委屈巴巴的漂亮脸蛋。 只见宋砚星配合地低下头,将自己送到他的眼前。 见人愣神,宋砚星主动握住西夜的手,将手挪到自己的脸上后,灼灼的目光投向他。 手掌下的皮肤细腻温热,他的目光炙热而虔诚,西夜的呼吸没由来的错乱。 “不是困扰,就像今天下午我上完课就去了图书馆,只是因为我投入到一件事的时候,很难分神。”西夜揉揉他的脸蛋,又补充道,“以后我会改的,会更加注意到你。” 刚刚还神情低落的男人,眸子陡然亮了起来,“嗯。” 安全感低的小可怜,却意外的好哄。 “那我送哥哥回宿舍吧。”宋砚星揉捏着他的手,道。 嘴上虽这么说,但西夜看他脚都不带动的,就明白这人又开始黏人了。 西夜无奈,却宠溺地垫起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好笑道:“可以了吧?” 宋砚星的嘴角微微上扬,看夜已深,不再为难他,便“嗯”了声。 将人安全送回宿舍后,宋砚星走出这栋宿舍楼向另一栋走去。 半路,就听到系统的紧急响起的警告声。 【警告!警告!系统遭受不明病毒攻击——】 【警告!警告!系统遭受不明病毒攻击——】 仿佛遭遇故障一般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最后一刻,系统下线前:【宿主,为清除病毒,系统将陷入沉睡,请注意安全!】 第29章 歹念 半个月前, 系统紧急响起的警报声犹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中,短暂泛起涟漪后便销声匿迹,仿佛没有出现过。 但宋砚星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剧情的推进, 他在这个世界的束缚愈加减少, 甚至有时候只是在校园天台的角落里阖眸发呆,散发的神性也会让偷摸到天台亲亲我我的小情侣腿脚发软, 再也不敢涉足这个地方。 所以他只好尽量呆在人少的地方。 这天午休, 他像往常一样倚靠在天台的转角处, 看着一望无际的建筑群, 脑海里回想这几天自己身上越发不正常的状态,思忖着等西夜外出历练后回一趟深渊的可行性。 这时,天台的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的是一身狼狈的阿普顿。 之所以狼狈,是因为他脸上挂满泪珠, 领口被扯得凌乱,垂在身侧的手指不断发抖。 阿普顿在迈入这个区域后, 便察觉到凛冽的威压,他的心跳猛地跳了起来, 然后往那个方向看去。 是他,那个给他写纸条的人,让他从虚妄爱恋中勘破了真相的人。 “看见了吧。”尽管那束视线犹如实质射向他, 宋砚星眼也没睁开, 只是懒洋洋地道。 阿普顿低下头,回想起那张极其简陋, 从书本上撕下一角的纸条—— “明晚八点, 桥都渑港,301, 巴伦。” 不但内容简洁,字迹的颜色更是浅浅淡淡,足以见纸条主人当时写下的心不在焉。 宋砚星没想掩饰自己身份,阿普顿帮他递过作业,认得这笔势豪纵,神韵超逸的字迹。 阿普顿将视线扭向别处,心里涌起不可名状的恐慌才减弱,想到昨晚看见的场景,他手指扣住那低矮的围墙,蹲下身子开始干呕起来。 “为什么告诉我?”他没傻到认为宋砚星是因为自己。 闻言,灿金色的眸子睁开,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半响,才似笑非笑道:“他啊,肖想了不该想的人,”眸子微微眯起,笑意消失殆尽,“他的惩罚,远不止于此。” 时间回到前天晚上。 宋砚星一如往常地去校外买些小吃给沉迷于学习的男朋友送去,不巧的是,西夜爱吃的小甜点没有开门,他只好几番周折去到城中心的铺子,就在他等待商家打包的时候—— 聆听世人恶意,邪念的邪神,在逐渐恢复神力后,于数不清的恶念中,捕捉到那个带有熟悉名字的恶念。 “嘿嘿,巴伦大人,听说你试炼是和那两个外貌优越的新生组了队,泽维斯不是我的菜,那个西夜倒是看起来别有滋味,带刺的玫瑰最有挑战性了。”男人的垂涎之意溢于言表。 “西夜?不过也是下城区出来的女表子而已,都不知道和那个黏人精做了多少次,也就表面高傲罢了,私底下不知道玩得有多开。”巴伦评论道。 宋砚星眉梢都冷了下来,跟老板说了声后,便顺着那几道声音的方向来到桥都渑港,一个漂浮在湖面上的游轮,这个世界的窑子。 莺莺燕燕,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宋砚星躲开那些带有严重脂粉味的人,付了大笔金额后,来到了拐角处末尾的那间房,隐匿于黑暗之中。 即便一门之隔,他却能透过阻挡物,看清里边的一切。 觥筹交错,淫靡非常。 另一个男人出了声,打趣道:“巴伦,说来你和阿普顿那个家伙已经谈了差不多半年了,怎么还没玩到手?半年的赌约可就要到了,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巴伦搭在坐自己腿上的美人腰间的手顿了下,笑出声来:“他,一个干瘪无味的人,值得我动心吗?”说着,他捏了捏那细腰,“我说的对吧,美人。” 美人,其实是个容貌艳丽的男生,他窝在巴伦怀里,附和道:“大人说的都对。” 巴伦揉着那滑嫩的脸蛋,向几人不屑地道:“这网的确下得久了,就这几天,我就把阿普顿搞到手,”随即扭过头看向第一个表示对西夜有兴趣的人,“别说阿普顿,就是西夜也得跪舔等着我上他,到时候,哥们都有份……” 这种时刻,宋砚星反而静下来,静得异常,如同表面静谧的大海下,酝酿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汹涌海浪。 没有指名道姓,阿普顿却知道他嘴里指的是谁,毕竟他只在意那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哥哥。 他心里涌起莫名的嫉妒,为什么西夜就可以神术出众,在贫民窟出生却身世高贵,还能有人如此这般热烈地爱着他。 而自己……就这么糟糕。 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在那肮脏的地方享受着别人的“服务”,甚至在他伙伴前贬低自己…… 阿普顿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地再次干呕起来,那场景再次在脑海里浮现。 昏暗的灯光下,巴伦半躺在椅子上,英俊的脸满是舒服享受,伸手将桌子下,不着衣物的人扯坐到自己腿上,一边与那红肿带着不明液体的唇深吻,一边不断动作着…… 尽管他自卑懦弱,但还是被气到,于是鼓起勇气亲自去向巴伦问个缘由。 然后铺天盖地的侮辱随之而来。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和你在一起的确是个赌约。” “没想到你这么好追,我不过是招招小手,你就像个哈巴狗一样凑了过来。”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枯燥又无味,就当我屈尊扶贫吧。” “噢?你要和我分清楚?实话说你家人没少吸我血,我猜你也还不起,作为稀缺的神术士,不如就当把你自己卖了给我抵债。” 话语变成利刃毫不留情地扎入阿普顿的心脏,他抖得不行,当场给了巴伦一巴掌。 巴伦抹去嘴角的血丝,笑了下,将人提起压在墙上,低声提醒道:“阿普顿,你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占卜师,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啊。” 看出他的颤抖,巴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宝贝,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你乖点做我的禁脔不好吗,不愁吃不愁穿。” “你们……你们贵族真让我恶心!”阿普顿躲开他的手,讽刺道。 “你说得没错,我们贵族就是这般无耻,”巴伦也不恼,“我们享受着一代传一代的滔天富贵,每月领到的贵族钱财是平民辛苦十年都赚不来的血汗钱,但……世道如此,阿普顿,你真的甘心从这毕业后还得做最辛苦的活,逃不掉家世的约束,始终做个服务于贵族的狗吗?”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实现。”巴伦的手慢慢下移到他的领口处,轻轻解开最顶上的纽扣。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阿普顿抓住那不安分的手,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巴伦低头在他耳边低语了两个字后,阿普顿瞪大眼睛,道:“你疯了!” * 阿普顿捏住已经被扯掉纽扣的领口,抬眸看向宋砚星,抿唇问道:“西夜,真的值得你喜欢吗?” 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宋砚星略微诧异地挑了下眉,反问:“为什么不值得?” 他目光闪烁,嗫嚅道:“我听说他在下城区红灯区的一家酒馆工作,他会不会……” “他不会,”宋砚星迈步向阿普顿靠近,“就算会,那也不是他不值得的原因。身子干不干净,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他的灵魂足够纯净美好。” “我比较好奇的是,同为下城区出生,知道诋毁造黄谣无异于杀人的你,又为什么将刀口对向一直真心对待你的西夜。”宋砚星垂眸问道。 那双灿金色的眼睛无悲无喜,却能让人感受到无尽的威压,仿佛能看透一切。 他一字一顿,揭开遮羞布,道:“是因为他被选拔为神眷吗?还是因为你处处都比不过他?” “我,我没有!”阿普顿涨红了脸,手指捏出红痕。 “那便当作没有吧。” 阿普顿松了口气,又听他不冷不热,实则威胁地说道,“我希望从今天起,你离他远点。” 为了西夜而好心提醒他人的举措,并没有得到这白眼狼的回头,宋砚星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一个人的所思所想,都会从那双眼睛显现出来。 被评为F-3能力的的宋砚星明明趋近于毫无术法的平民,却能够让人感到无边的恐惧。 “还有,他能走到今天,凭的不是那虚无的家世,而是刻苦耐劳的努力,没有人有资格否定他的一切。” “他出生于下城区,这不是他的污点,而是他飞跃的起点。” “或许你会觉得不公,艳羡他漂亮出色的相貌,但……他所经历的苦难绝不比你少分毫,他常年穿着长袖是为了遮住右从手手臂蜿蜒至腰间的扭曲伤疤,那就是你羡慕的外貌所带来的灾难。” 这是阿普顿第一次听到一向慵懒少言的人说出这么长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对那人的维护。 宋砚星停到几步外,看着狼狈不堪的人,道:“这片大陆所信仰的神明,不会容忍所有出于恶念的行为。你给别人造成的伤害,会以另一个方式全盘落回自己身上。” 阿普顿犹如被戳破歹念一般,伸手紧握住挂在脖颈上的项链,那是这片大陆人人所信仰的雪神吊坠——雪之花。 第30章 抹黑 这片大陆位于地球的最南端, 按理来说应该四季严寒,常年有雪,但事实并不如此。 传说, 庇佑这儿的雪神, 在看见终年极寒而导致谷物难生,子民难以生活后, 便以自身为容器吸纳极寒之气, 改变了恶劣气候, 万物由此复苏, 雪神也因此陷入沉睡之中,不见踪迹。 而这一天被人们称为雪神节,以此纪念为子民献身的雪神。 “所以……哥哥是想明天出去玩吗?”宋砚星托腮看着认真给自己科普的人。 西夜放下书本抬头看他,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道:“嗯, 也算是抽出时间陪陪你了。” 说来当初学院宣布了神眷的入选名单,两人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都被选中, 但宋砚星却私底下拒绝了这份荣誉。 西夜犹记得少年飞扬的眉梢尽是倜傥风流,在自己向他询问原因时, 他垂眸专注看自己,幽幽道。 “我进这学院学习,是为了陪哥哥。” “能够得到这份肯定我也很开心, 但目前我的能力也就只能这样了, 比我优秀的人还有很多,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而且, 我就想做哥哥身后的小废物嘛, 难道哥哥是觉得我过于黏人,不想要我了吗?” 到了最后还被人反将一军地控诉自己忙于学习, 愈发少得将时间留给他。 不过…… 西夜话锋一转,犹豫地问道:“你真的信仰深渊之神吗?” 在众多的理由中,那条调侃般说出来的理由让西夜印象深刻,因为他说他所信仰的神明并非雪神,而是另一片大陆的祂,那个传言中聆听世人怨念恶意,统治残暴的邪神。 “我不是诋毁他,只是听闻他性格暴虐无常,是个……”暴君。 西夜没说完,毕竟他人溶于骨血之中的信仰,不可亵渎。 “还有什么?”宋砚星好笑地问。 西夜眨眨眼,将那本记录神明的书籍翻了一页,指着那描述邪神的句子,小声念道:“传闻,邪神长相丑陋不堪,虎背熊腰,惯以面具掩面,只要出现某个地方就会把幼童吓得夜啼不止。另外所庇佑的臣民无一不惧怕其残暴不仁……” 呵呵,宋砚星看着翻过记录雪神的那一页就恰好是杜撰编排他本人的文字,心里只想冷笑。 他从西夜手中接过,随便翻了两页,发现这本书的作者唯独抹黑了自己,对其他神明倒是客观的纪实陈述。 目光落在封面著者的名字上,他倒是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这般偏颇地抱有成见抹黑自己。 然后就看到了以“。”一个句号为名的昵称。 宋砚星扶额,问道:“你哪来的书,这作者的名字也太不严谨了吧。” 西夜:“这可是图书馆的珍藏书籍,好不容易才借到的,好像是几百年前神使那边传来的必阅图书,”他眉头轻皱,拿过宋砚星紧攥着的书,“你别给我弄坏了。” “不是,哥哥你不会真的相信这瞎写……”宋砚星想挽回颜面,触到他幽冷的目光后迅速改口,“这本书写的内容吧?且不说好几百年过去了,这本书没有与时俱进,而且可以明显看出这给邪神的描述更是带了个人的主观臆见。” 将书籍放回抽屉里,西夜摸摸炸毛的人,安抚道:“好啦,我也不相信这书,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又伸手揉了揉那小脸,“快上课了,好好听讲。” “嗯嗯!”宋砚星乖巧应声。 * 隔天早上。 教室静谧的角落里,宋砚星双手交叠趴在桌子上,阳光透过树梢间的缝隙照射在他的头上,细微的灰尘飘在空中,随着他的呼吸一动一动。 许是被教室外的嬉闹声吵得睡意全无,浓密卷翘的睫毛抖动几秒,终是挣扎般睁开那灿金色的眸子。 然后烦躁,不耐地往窗外走廊看去。 触碰到那冷眸,走廊上闻风前来瞻仰盛世美颜的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快速散开了。 俊美则美,但未免太过于冷冰冰了,真好奇传言中,见到他男朋友后一秒变脸的人是什么模样,他们忍不住地腹诽。 外头安静下来,教室内虽是自习却没有任何讨论声,困意来袭,宋砚星再次趴了回去,没有看到教室内战战兢兢的同学们同时松了口气。 “泽……泽维斯,神使大人找你。”班级里负责看班的班长深吸一口气后,蹑手蹑脚地站在熟睡的人桌子旁,额头冷汗直流,不敢大声喊他,又害怕蚊子一样小的声音根本听不到。 不知道为何这人身上的那股气场愈发凛冽,让人根本不敢靠近,而且……工具人,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当了!班长恨恨地想。 “唔,”刚闭眼没多久的宋砚星认命,睁开眼定定地瞧了半响树枝后,坐直身体向强颜欢笑的人看去,“在哪里?” 见他没有起床气,还搭理自己的班长连忙答道:“在植物园那边。” 宋砚星:“知道了,谢谢。” 班长:!!他居然还会说谢谢,倒也没有传言中那般不近人情的高冷! 帝国学院位于寸土寸金的首都中央,占地广阔,哪怕是个小角落也装修豪华。 而植物园则更是汇聚了世界各地的名花名草,难寻的珍稀花卉在这也有几株。 宋砚星走入植物园中的亭子时,看到就是高不可攀的神使大人正在专注地捣鼓一株幽灵兰花,察觉到身旁人的脚步声,他放下水壶,不急不缓地转过身。 乔休尔:“你来了,坐。” 他的动作莫名让宋砚星觉得熟悉,之前忽略掉的细节也一并在脑海浮现,但……他的灵魂不应该是西夜吗,怎么会还有另一个。 宋砚星垂眸遮住眼底的波澜,然后在乔休尔对面坐下。 细碎的阳光在那双翡翠般的绿眸里流淌,如春天雨后的新绿,澄澈清丽。 传言中高不可攀的神使其实有着一副冰肌玉骨的出众样貌,大抵是身上的寒意太重,压得人不敢抬头直视,这样貌便被人忽略了去。 银发垂在腰间,被主人用素色的发圈绑住,露出了挺拔瘦削的肩膀。 肤色莹白冷然,再配之以一身素色的衣裳,整个人就如同犹如千年寒玉一般白得发光,深幽碧绿的绿眸和唇中的淡淡粉色倒成了这片白色的点缀之笔。 “你真的不打算加入神眷的选举吗,神眷的历练下周就要开始了。”乔休尔的手指轻扣玉石雕刻的桌子,抬眸看他。 宋砚星嘴角微微弯起,心里无奈,乔休尔对这件事倒是有坚持不懈的韧劲。 但宋砚星实在有心无力,想想亘古以来哪有神明进入其他组织信仰供奉其他神明的,这不明摆着砸人场子吗! “神使大人,我想还是不了,个人原因不太适合。”宋砚星朝他笑了下,知道这也是自己小男朋友的灵魂后,态度转变向好。 乔休尔心里虽有些遗憾,但也坦然接受,更何况其实自己来找他,也只是因为自己的私欲。 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自从第一次在广场看到宋砚星后,自己心头就涌上了难以言明的感觉,紧接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要他闭眼就会梦到一些奇怪的片段,而梦里的内容都和现在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有关。 在梦中的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如同自己经历过一般,但每次醒来后他又会再次忘记梦的内容,只剩下怅然若失的寂寥。 所以在某次梦醒后,他迅速地拿过提前放在床头的纸笔,画下梦里的画面。 灯下遛狗、雪中漫步、夜里热吻、抵死缠绵……在外人看来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使大人,卧室暗格的抽屉里堆满了他亲手绘制,尺度愈发大胆,堪比春宫图的画纸。 “好吧。”乔休尔抿了下唇,从他脸上移开,脑海却闪过一幅自己亲手临摹下的画儿,画中的人也是轻勾嘴角,将人压在书桌上……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乔休尔如坐针毡,蓦地站起身来,脸色苍白,只觉得喉咙干燥不已,越想把脑海里不合时宜的画面赶走,却越来越清晰。 宋砚星看着突然站起来的人,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下也跟着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乔休尔轻咬舌尖回过神来,看着毫不知情的春梦对象,羞耻得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随口找了个理由,“我还有事务要处理,先走了。” “好。”宋砚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这个一向冷静的神使慌乱不已,礼貌地跟着他后面送了几步。 而植物园不远处的对面就是修习射艺课的场所,宋砚星本人丝毫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修罗场。 罗里看着目不转睛望向植物园方向的人,好奇地问:“西夜,你在看什么呢?”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专属于神使大人的白色衣袍,“哇塞!是神使大人唉!咦,神使大人和旁边的人聊得好像很开心,是谁啊?” “是啊,他是谁……” 西夜心里抑制不住地涌起一阵酸酸麻麻的感觉,拿着弓箭的手用力得泛白。 “神使大人真是个清风霁月的人啊,如果能和他说上一句话,感觉也死而无憾了!” “真羡慕能和他说话的那个人,不过远远看去,两人的气场竟意外的和谐唉!” “诶?!西夜,你要干嘛?!”沉迷于夸奖神使的罗里余光中看见身旁的人利落地拉起了弓,搭上箭羽,而弓箭所指的方向正是那两人所在的亭子。 我要射死这两个狗男男! 50-60 第51章 仙侠(三) 殿外。 成鸣谦站了一会, 想到这个点师尊可能在午睡,便打算离开晚些再来。 就在这时大门缓缓向两边移动,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 “进来。” 成鸣谦眸光亮起, 跨步走了进去。 “师尊。”走至殿中央, 成鸣谦低头行礼,再抬起头时才发现那熟悉的灵宠蹲坐在自家师尊的肩头, 不期然正正对上那赤色的眼睛, 挑衅又嘚瑟。 “不必多礼。”宋砚星抬手抚过蹭他颈侧的雀儿, 注意力也被带了去。 成鸣谦应了声, 站直腰,目光掠过他右肩,嘴角笑意淡了下去。 不知这灵宠是否有意对着他干,每次他和师尊独处,总能从犄角旮旯跟过来。 一次是意外, 两次是巧合,三次除了是故意为之还能是什么。 真是让人生厌。 成鸣谦垂下长睫, 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涩。 “师尊吩咐的任务已经完成,青云罗阁主已将灵血髓交我带回。” 灵血髓由万年血莲所化, 具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万年血莲已是少之又少,而能产出灵血髓的更是千万分之一, 唯一一朵则是青云罗的镇宗之宝。 此次被派遣至位于北部大陆的青云罗, 不但路途艰险,换取灵血髓的代价更是不可估量, 不过宋砚星却是眼也没眨。 能拿到在宋砚星意料之中, 毕竟他可是把压箱底的东西给了出去,他坐直身体, 道:“拿上来。” 闻言,成鸣谦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玉瓶,迈上台阶,双手递了过去,下一秒手心一轻,他敛眸退后几步站着,将手背在身后,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掌心那几乎快要消失的微凉触感。 说不清什么时候变得额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可能是他每日的淳淳教导,又或者是那句“飞羽阁是你的家”,从前只知洚雪剑尊天资过人,待人接物冷冽疏离,是个生活只有练剑的剑痴。 但其实不然,外人不知他对身边人细致入微、倾囊相授。 成鸣谦回过神,想到灵血髓的功效,担忧是他身体不适,问道:“师尊可是身体不爽?” “不是吾,”宋砚星摇头,看着手里的瓶子,然后打开,递到昏昏欲睡、几乎要站不稳的雀儿前面,“是他。” 宋砚星发现他的小灵宠最近嗜睡愈发严重,在绑定契约时就发现了他的脉络堵滞,后来相处中对方逐渐放松警惕,便趁着他睡着探了他的灵府,发现不但干涸还有个不知什么作用的封印。 后边就是各种天材地宝给他当零食碎嘴吃,养是养好了点,但治根不治本,翻阅各种书籍后,得知灵血髓或许管用,便让成鸣谦寻了去。 换取其他宗门的镇宗之宝,竟是为了个灵宠? 他知道师尊出手向来大方,之前出关其他势力门派送来的贺礼,虽收下却以十倍奉还。 成鸣谦望着那圆滚滚的雀儿,心头莫名烦躁,眉头轻皱了一瞬。 像是感受到极具灵力的吸引,危诏睁开沉重的眼睛,镶着几颗红宝石的透明小瓶子直直怼在他脸前。 “喝吧。” 危诏听着他云淡风轻的声音,又低头看了看瓶里灵力逼人、看起来就非比寻常的澄澈透明液体。 比他之前喝的灵露还要吸引人,肯定不是凡物。 “不会害你。”宋砚星看出他的犹豫,轻笑道。 才不是这个原因,虽然失忆了,但这些总得还,危诏想。 感应到不远处透着凛冽的视线,危诏余光瞟了眼,扭头冲那个方向眨了眨眼,然后一口喝完。 气死你。 不出所料,成鸣谦果然气得手都捏紧了。 又将人成功逗生气了,危诏心情舒畅。 将想回窝睡觉的雀儿强行留下观察,在他即将耐心耗尽前,没观察出什么的宋砚星只好放他离开。 看着他急不可耐飞走的背影,宋砚星无奈笑笑。 “师尊,掌门说需要和您商量一下宗门大典的事情。”碍眼的终于走了,想到掌门迫切的希翼,成鸣谦硬着头皮问道。 各门各派表面和谐,实则暗流涌动,上界修仙学院选拔即将开始,而剑尊也作为上界的长老拥有抉择权,但因常年闭关便没有参与过上界学院的事务。 剑宗上一任掌门云游多年,和宋砚星同辈的天之骄子也一个个因渡劫而陨落,剑宗早已不比当年。 没有哪个宗门不希望自家弟子进入上界修炼,而选拔场地定在哪也很重要,毕竟选拔大赛落在哪个宗门举办,优势就在哪里。 按照以往规定,一般都是宗门里有强大中立的能力者优先考虑。 谁都知道剑尊不问世事,但掌门还是希望能让他露面撑场子,广而告之,四大宗门之首的剑宗没有式微,最好能以此挣来举办选拔大赛的机会。 “走罢。”宋砚星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来。 成鸣谦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寂静的偏殿。 埋头熟睡的危诏忽觉浑身无力,为了睡得舒服而保持鸟雀模样的身体变回了本体黑雾,在布置雅致的房里毫无目的地乱窜,撞倒了一堆东西。 危诏只觉得几乎要热得爆炸,像是有无数的火焰在周围燃烧,哪哪都痛得不行。 他跌落在床上,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房间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危诏睁开那双泛着流光的赤红眸子,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觉醒。 月光从未关紧的窗户倾泻进来,落在那一张昳丽得有些邪气的脸蛋,男子肤色是少见的古铜色,除了那双红瞳,最夺目的大概是他额头中央的微微凸起着一块坚硬而尖锐的小犄角。 仔细看去,如同雪白玉骨的犄角附着神秘而细密的纹路。 即便室内漆黑,危诏视物无碍,将一切都看得真切,他坐起身子,看着室内各种为他准备的珍宝玩物,还是无法忍受他堂堂魔王居然成了修者的灵宠。 但也得亏那人的投喂,他才能提前恢复。 他站起身,哼了声,从窗外遥遥看去,一层强劲的结界牢牢笼罩在飞羽阁,既隔绝了外边进来人的可能,也阻隔了魔气传出去。 危诏收敛着魔气,环视一圈,竟生出了不舍的情绪,他摇摇头,去了趟那人的书房,便施了个传送法阵离开了- 宋砚星刚回到飞羽阁大门外,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跟在身后的成鸣谦看到他脸色一变,也加快了步伐,向最靠近主殿的偏殿走去。 静得出奇,常年亮着的夜明珠摔碎在地,室内一片黑暗。 插着海棠花的青白釉梅瓶、水云纹宫灯、盆栽皆碎了一地,最喜欢窝在那张柔软大床睡觉的雀儿却不见身影。 吃饱喝足,拍拍屁股离开了,宋砚星快要气笑了。 他伸出手无声念咒,半响过去,掌心没有一丝反应,代表着契约的图案没有显现。 怪不得,在他与宗内长老商议事情时感受到了契约的异动,他只是想着服用了灵血髓的雀,没准真的冲破滞涩化形了,但即便这样也不可能冲破结界离开,所以才没在意。 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有这般能力,也这么没良心。 “师尊……”成鸣谦看他敛下浓密的长睫,无悲无喜的神情看起来莫名有些失落,他急忙开口低低喊了声。 宋砚星回神:“这里派人收拾一下,”顿了顿,道,“保持原样不动。” 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但他又并非没有一丝感情。 “是。”成鸣谦点头- 芜宁城。 皓月当空,星光月来。 虽已入冬,位处天子脚下的芜宁城却一片喧腾繁华,宽阔的街道挤满了人,声音嘈杂,人潮涌动。 宋砚星独自坐在茶楼的二楼包厢,静静看着楼下的热闹。 系统临时下线维护,没有耳边熟悉的唠叨声,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客官,您的茶。”小二将托盘里的茶杯和茶壶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中央。 “谢谢。” 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几个碎银子就出现在桌子上。 知道这是打赏的小费,小二接过,被忙碌工作压得麻木的脸露出笑容:“谢谢客官!” 小二收起托盘走下楼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靠窗一袭白衣的人,对方身上修仙者的气质掩盖不住,但他看不清他的脸,见得多了也知道这是修仙者特意遮掩。 宋砚星拿起茶杯喝了口,眉头轻皱,然后默默放下。 他正等得百无聊赖,街道斜对面蓦地响起阵阵起哄声。 抬眼望去,衣着单薄、瘦骨嶙峋的男孩被几个同龄孩子从巷子里拖到街道,压着打,仔细听去,还能听见几声咒骂。 “臭老鼠,敢偷邓兄东西!” “我早就说过,没父母管教的孤儿能有什么礼仪廉耻,夫子看他可怜便让他来上学,结果是引狼入室!” 被压在地上的男孩,嘴角溢着血,抬起头倔犟道:“我没偷,不是我!” “还敢狡辩,玉佩就是从你口袋里搜出来的。” “邓兄别管他,把他打服,我就不信他还不承认!”穿金戴银的男孩抱臂站在旁边。 周围渐渐聚集了一堆人,指着中央鼻青脸肿的男孩讨论着。 “这不是南桉街那个天煞孤星吗?不但克死了父母,还经常偷鸡摸狗。” “啊,我也想起来了,还以为他进了学堂会改呢,没想到连学堂同学的东西都偷。” 男孩听着周围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涨红了脸,一遍又一遍的反驳:“不是我偷的!” 被欺凌的倔犟模样,看起来就像落难主角,宋砚星站起身来,正想下楼,却突然瞧见另一边也聚集人流。 男孩同样是衣服寒酸,甚至破烂得多,但让人为之注目的大概是那异于常人的肤色。 “这人偷东西,街坊四邻快来看看啊!” 男孩被店家推倒在地,粗粝的地面一下子划破了他的破烂不堪的衣服,露出了破皮带血的膝盖。 “这人的肤色怎的这般奇怪?不会是邪兆吧!”说话的中年男子猛地大步后退。 “我想起来了,他住北洄街那边的,听说也是个孤儿。” “他偷什么了?”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古铜色手掌死死握着一个……橘子,还是看起来很酸的那种。 “他摘了我店门口的橘子盆栽!”店家大声吆喝,“大家伙评评理啊!” “那橘子送我都不要。”站在人群最后的男子小声和同伴道。 同伴食指竖在唇前,小声道:“嘘!你没认出来吗,这店家可是远近闻名的抠门。前阵子,还因为菜园子里少了一根葱找上衙门,说邻居偷了他家的葱。” 男子一拍脑袋:“此人真乃绝品啊,那这孩子不会被衙门抓走吧,毕竟这店家可是一毛不拔、小肚鸡肠。” “就一个橘子,不用小题大做吧?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个围观群众开口。 店家怒了:“什么叫小题大做?他偷了我的橘子,这是事实!” 摔倒在地的男孩昂起头,漆黑的眼睛漫起水雾:“我没偷,地上捡的。” “地上捡的,难道就不是我的了吗!” 听他这么说,围观的一群人更是面露无语,纷纷小声讨论。 “偷了就是偷了,和我去见官差!”失了面子的店家说着就去扯起男孩的袖子。 “且慢。”一道声线微冷的嗓音响起,围观的众人沿声看去。 只见一身白衣的男子缓步走了过来,周身气势隐隐透着股不一样,凛冽的威势压了下来。 大家伙都看不清他的脸,看他装扮心里也有了猜测,自觉地让开一条路。 宋砚星走至店家前面,将男孩不着痕迹地护在了身后。 “强词夺理,吾也照样可以带你去见官差。” “你……!”那股威压落在身上,店家的额头冒出冷汗,心知这是碰到硬茬子了,他挺起腰杆哼了声,强装镇定:“我大人大量就放过他一次!”说完就大步走回了店里,狠狠地关上门。 围观群众见事情解决,便一哄而散。 宋砚星低头看着自己站起身的男孩,问道:“要和吾走吗?” 虽然衣服破烂,但古铜色的脸蛋却很干净,稚嫩的脸尤可见长大后的艳丽。 男孩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橘子,好一会才抬头看他,看清他的模样怔了怔,小声道:“我没有偷东西,橘子是捡的。” “嗯,吾知道。” “我捡了就是我的。” “确是如此。” “我也只有橘子。”男孩握紧橘子,他像是鼓起勇气,双手捧着橘子递向他,紧张道:“我不是不详的天煞,我把橘子给仙长,仙长别怕我。” 宋砚星愣了愣,眸子弯起:“嗯,吾不怕。” “吾也会带你走。” 看着男子伸出的手,男孩犹豫了一下,把手放了上去。 正牵上人,宋砚星就听见系统上线的声音。 系统打着哈欠:【宿主,你不做任务,牵着个黑皮小美人干嘛?】 宋砚星脚步一顿:“这不是主角?” 听他这么说,系统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开始查询,然后僵住:【主角在你右手边的大街……】 【你捡错人了!】 第52章 仙侠(四) 捡错人了。 宋砚星低头, 视线落在男孩头顶自然卷的发旋。 站在楼上,看着两个相似遭遇的同龄男孩,一时分不出哪个更惨更像主角, 所以他就凭着心里的直觉选择了。 但显然他选错了。 察觉到放慢的脚步, 男孩轻轻摇了下交握的双手,宋砚星垂眸对上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睛, 明明是漆黑清亮的瞳仁, 他却看到了一丝赤色闪过, 待他仔细一看, 又什么都没有。 “仙长,怎么了?”六七岁的男孩嗓音带着点稚嫩软糯,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两人站的位置处在街口角落,宋砚星也早已在两人身上周边布下结界, 熙攘的行人没有抛去目光。 身高差距大,宋砚星看他艰难昂头的模样, 蹲下身,想开口喊他, 才想起自己并不知其姓名,只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危诏,乡里教书阿叔说, 这个是诏书的诏, ”男孩摸了摸头,面容羞赧, 声音愈发的低, “不是危兆的兆。”他没有不详。 宋砚星听着他对自己名字的解释,在听到诏字时顿了下, 目光落到他红肿破皮的膝盖,又落回那张执拗且一声不吭的脸,抬手覆近,似有无奈地道:“吾知道了。” “仙长,我不疼的,”危诏上一秒嘴硬,下一秒看着擦伤的膝盖变得完好如初,眼尾上翘的瑞凤眼吃惊地瞪大,不好意思地摸头,“谢谢仙长。” 百余步外的人群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系统火急火燎地不停催促。 【快来不及了,宿主快去拯救主角!】 系统看着他阴差阳错地收了个查无此人的徒弟,还差点耽搁了正事,就一阵心梗。 上个世界出现的意外,实在叫它怕了,而且它总感觉自家的宿主和01系统之间有点不对劲。 不然为什么在遭到世界意识排斥的时候,懒得管事的01系统强行把它“网线”给拔了,挤掉它上位和宿主沟通,明明让它通知也行啊。 宋砚星置若罔闻,潜伏卧底01系统下线前说的话,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为了苏醒而完成任务,他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而且欺师灭祖的徒弟,他也没有很想收。 宋砚星:“可以喊吾师尊,拜师典礼待回到宗里再商议讨个好日子。” “真的可以吗?”危诏有些犹豫。 “嗯,当然可以。” 危诏兴奋喊道:“师尊!” “听到了。”宋砚星回道。 “想要个小师弟吗?”宋砚星站直身,垂眼看着危诏问。 相处这么久,他当然知道有成鸣谦的存在,但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弟,真是让人不喜。 牵在掌心里的小手蓦地收紧,又很快放松下来。 危诏笑盈盈地迎上他的眼睛,嘴角上扬:“好呀,这样我也有个伴了,还能当师兄,我会好好照顾小师弟的!” 狭长的眼睛弯成一轮月牙,笑得叫宋砚星也分不清他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 “你还有个师兄。”宋砚星才想起还没和他讲,他头上还有个大师兄,也省得回到宗门再介绍了。 只见面带笑容的人似乎僵了一瞬,然后失落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仍挂着得体微笑。 危诏想起板着张脸,总是有意无意阻拦他和宋砚星接触的成鸣谦也不是个什么好人,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 危诏:“那更好啦,天塌了有大师兄顶着。” 天塌了,有你的嘴顶着的。 宋砚星俯视着脸气鼓鼓,嘴硬且不自知的人,忍不住露出星星点笑意,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他发丝柔软的头。 气呼呼的神态和柔顺的头发,让宋砚星心间陡然升起熟悉的感觉,多摸了几下毛绒的头。 “等会你师兄就来了,正好……”宋砚星散去结界,还没说完,就看见一身靛蓝色道袍,容貌俊朗的青年大步流星向这边走了过来。 走至两人前面,青年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自家师尊牵着的人,右手置于左胸,低头行礼:“师尊。” “这是你师兄成鸣谦,”宋砚星点头并介绍道:“这是你师弟危诏。”然后轻拍身前人的肩膀,示意打招呼。 “师兄好。”危诏顺从地朝人挂起营业笑容。 成鸣谦看了他一眼,淡淡应了声,视线便落在眼前白衣的人身上。 时间快来不及了,宋砚星将人往成鸣谦的方向一推,道:“你先带他去绣庄买几件合适的衣服,再按照他的尺寸买几件素雅的衣裳,我先处理点事。” 说完,他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成鸣谦只好带着人去了不远处的绣庄。 两人都没有挑选的心思,拒绝了店员热情的推荐,匆匆地就结束了购买,又回到了那个街道。 凛冽寒风在相顾无言的两人空隙中拂过,僵持着谁也不开口说话。 危诏穿着新衣裳,将脸埋在绣着一圈保暖绒毛里,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咬牙开口:“师……” “还没行拜师典礼,这一声师兄还是留到那时候再叫吧。”成鸣谦道。 前天突然得知不问世事的师尊要收徒,而且还是自己去民间挑选,成鸣谦一晚没睡好,自然对这个师弟没什么好脸色。 半点灵力都没有,能不能通过试灵石的检验存疑,如果连试灵石最基本的都过不了,师尊也不会为了收无用的徒弟而损害了自己的名誉。 危诏听他这么说,也不恼,只是弯唇,语焉不详地问道:“鸣谦师兄,你知晓师尊是去处理什么事情吗?” 成鸣谦的确不知道宋砚星去处理什么,眉头微凝。 “看来你并不知道,”危诏眉梢轻挑,语调拉长而慢,“师尊是去接小师弟了呢。” “我也不曾见过他是何模样,但看师尊的神情很是紧张,”他眉眼带笑,第一眼就看出名义上的师兄对宋砚星很在乎,所以很欠地补刀,“你也看出来了吧。” 毕竟宋砚星离开的时候,双脚差点就没跟上去。 成鸣谦的确看出来了,但没想到自家师尊还会再收一位徒弟,即便心里失落,却反问道:“所以呢,看出来了又怎么样?” 成鸣谦这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不怎么样,”危诏看向他的身后,“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我们称不上朋友,但总归不会是敌人,”看到两人亲昵情况后,眼神变得意味不明,只一霎又露出个真诚的笑,“师兄,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什么意思?”成鸣谦眉头紧锁。 “你要的是师尊的重视,我不一样,我要的是师尊的宠爱。” “我不太喜欢小师弟,我想,你也是。” 没等成鸣谦反应过来,人已经向他身后小跑离开,他转头看去,愣了好一会。 拥挤的人群中,他看见白衣胜雪的男子怀中抱着个六七岁的男孩,脏污和血迹就这么将白衣沾染,男子神情丝毫不见嫌弃,反而是面带忧色。 成鸣谦抿紧唇,也向那边走了过去。 “师尊,这就是小师弟吗,他受伤了?” “嗯。”宋砚星垂下眼帘看了一眼蹦跳过来的人,脱去破旧单薄的衣服,换上玄色衣袍,外披着墨绿刻丝鹤氅,一头卷曲的长发用发带高高挽起马尾,额中央系着条红带玉环抹额,一副英气十足的贵族少年模样,与原先的样子相差甚远。 为了办事方便,不引人注意,修仙人一般都会在身上施障眼法,在没有修为的他人眼里,就成了外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没有障眼法的俊朗男孩,满心满眼地小跑靠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成为视觉焦点的危诏一无所觉,听他这么说,面露担忧,急忙凑近,跟在旁边一通关怀询问。 “师尊,我来背小师弟。”也赶上来的成鸣谦伸出手。 “也好。”宋砚星没坚持,将昏迷状态的男孩放在他背上。 走到僻静的地方,四人通过传送法阵回到了剑宗最顶端的飞羽阁。 主角的伤并不严重,昏迷是因为愤怒得气血攻心。 将人安置到偏殿的空房,宋砚星就被两徒弟以会好好照顾小师弟为由哄走,正好他需要和陆承恩说一声他收徒的消息,就顺着两人的话离开了。 万剑宗设有五院,分别是掌门陆承恩管理的玄天院,四个长老分别担任青云院、落霞院、月影院和赤炎院的院长,而飞羽阁是独立于各院的存在,甚至拥有决策的一票否决权。 “师叔祖要收徒?”陆承恩嘴巴震惊地张大,“还是两个?!” 宋砚星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浅尝一口,悠悠回道:“是。” 陆承恩想象不到是怎样的人,会让他这个避世离俗,沉迷剑道的师叔祖起了收徒念头,只好试探地问道:“可是修仙世家的公子?” “不是。” “难道是江湖名门正派的?”陆承恩心想,如果是这个也不错。 “不是。” “那是民间的官宦子弟?”陆承恩再退一步,勉强也行。 “不是。” “是两个无家的孤儿。” 陆承恩正抓耳挠腮的思考到底是何方神圣,就听见名震天下的洚雪剑尊,用极为淡然的语气说着让人大惊失色的话。 多大点事,没准是万里挑一的天才,陆承恩自我安慰着,又听宋砚星说。 “他们尚未入道,劳烦你给我几本引气入体的功法书籍。” 飞羽阁库房堆满了原身对外抠门,对内护短阔气的飞升师父、前任掌门即原身的三师兄、还有两位四处云游的师兄留下的天材地宝、功法秘籍,飞羽阁压根不存在这种基础的入门书籍。 陆承恩:“……” “好…好的,”陆承恩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哪有权力和资格对收徒这件事说不,便笑着道:“礼法不可废,师叔祖记得让两个徒儿在拜师大典仪式前去验灵阁考核灵力天赋。” 宋砚星点头,听他提起三月后宗门庆典的诸多安排,又询问他的意见,待回到飞羽阁已黄昏西落。 刚迈进大门,一个人影就咻地窜到他跟前。 “师尊你终于回来了!”危诏轻扯他的袖子,眼睛亮起。 都知无依无靠的人突然有了依赖,变得容易患得患失,可劲儿黏人,而自己这个二徒弟,也敬业地演了。 但总是会不自知地露出马脚,短短相处中就不自觉地恃宠而骄,连身为孤儿的人设都时不时地崩掉,偏偏他还一无所知。 宋砚星笑了下,牵起他的手腕,带着人一起走去暮景殿。 “卫知临可苏醒了?” “醒了,但他想要见师尊,我同他说,师尊去掌门那了,然后他就一直沉默没再说话。”危诏回道,还没忘记暗搓搓上眼药,“小师弟的性子好沉闷呀,我和他说了十来句话,他才回一句。” “而且,小师弟好像不太开心,他醒来发现师兄给他换了衣服,但衣服有些宽大,我便告诉他衣服是按着我的尺寸买的,他的脸色好像更差了。” “师尊,我没说错话吧?” 闻言,宋砚星低头看了他一眼,几乎能从那张艳丽小脸看出他对卫知临说话时茶香满满的神态。 自己不知道他真实的身份,系统也没有调查出来,原文更是没有记述,面对未来的变数,只能求稳。 “少逗弄你师弟,他就是那般性子。”宋砚星屈指扣了下他的额头,力度极轻。 敏感自卑的卫知临可是未来的龙傲天。 危诏捂着额头,嘟囔:“知道了知道了。” 路过靠主殿最近的偏殿时,宋砚星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掌心的手腕动了动,他垂下眼帘,听危诏说。 “师尊,这个桑榆殿可是空着?” “我想离师尊近些,可不可以……”危诏悄悄试探。 “没有空置,”宋砚星低头看着面前人紧张得透红的脸,一缕笑意在眼底闪过,然后利落拒绝,“吾有用处。” 危诏叹了口气,从敞开的窗户里看着熟悉的摆件装饰,有些遗憾,但还是乖乖点头:“好吧,”看着地板,随口问道,“那师尊要拿来做什么?” “拿来——” “给某个不听话的人,当做禁室。” 第53章 仙侠(五) 淡然的语气, 危诏却听出了几分危险,他的视线从那块之前自己爪出裂痕的砖块移开,回过神道:“嗯?” “师尊要把它用作禁室?”危诏只听到了后半句, 想到自己才离开三天不到, 住了好几年的窝就被回收利用,差点维持不住悲惨小白花人设, “我不……” “不什么?”宋砚星停下脚步, 迎上那双泛着怒意的眼睛。 危诏噎了下, 撇嘴道:“我不太开心, ”握着自己手腕的微凉触感不容忽视,距离那间住着卫知临的屋子愈发得近,他心口有些闷,声音是本人没察觉的低落,“上有大师兄, 下有小师弟,师尊是不是就看不到我了?” “为何这么说?”宋砚星问。 “他们都这么说的, 处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位置最容易被忽略了。师尊会对感情最深的师兄给予最多的关爱和期望, 也会对身体病弱、入门更晚一点的师弟给去更多关注。” “圣人也难做到真正的不偏心。” 危诏自顾自地说着,丝毫不觉地钻了牛角尖。 “小小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宋砚星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无奈轻笑, “你既如此想,那你认为吾应该怎么做?”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危诏垂下的睫毛一颤, 清清嗓子,故作深沉道:“依我看来, 小师弟有师兄照看着,师尊就不必过于担心了。” “师兄的年纪在修真界也已成年,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师尊或许该学会放手。” “师尊你说呢?”危诏见他沉默,拽了拽他的袖子。 所以,应该多关心他。 宋砚星当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两人已步行至敞着门的云溪殿,在迈过门槛时,以为不会听到回答,且已经开始闷闷不乐的危诏听到他说。 “你说的有理。” 宋砚星低头和危诏对视,看着那目光灼灼,面带期待的脸蛋,忽地想起这人白吃白喝几年,离开了还特意气他的事迹。 在危诏离开那晚,他就在寝殿书桌上发现了宣纸上洋洋洒洒的几个大字:江湖再见,爷留。 短短六个字,宋砚星却仿佛看到了圆滚滚的毛绒身躯,在写下这几个大字时得意洋洋、趾高气扬的神态。 回到现在,他也从古铜肤色,生得格外艳丽,却只有自己腰高的小孩模样,联想到了身姿挺拔的少年扬唇,站在书桌前,没心没肺写下离别的样子。 小白眼狼。 宋砚星屈指点了下他的额头,不紧不慢地开口:“但吾自有考量。” 你说的对,但我不听。 危诏怎么可能没听出来,他气得又要炸毛,想抬起手拍掉额间作弄的手,但迫于那不显山露水却又存在感十足,近渡劫期的威压而不敢动作。 毕竟他现在修为被封,是个有点修为都能被拍扁的孩童。 本就是虚假的师徒关系,他怎地乱七八糟想些有的没的,危诏越想越觉得迫切希望得到偏袒回答的自己好像入戏太深了。 宋砚星看着他的脸色不断变换,然后身体往后一撤,敷衍地向自己行了个礼。 “我突然想起房里还未收拾好,就不陪师尊去看小师弟了。” 话落,就匆匆离去。 掌心的温热触感落空,宋砚星垂下手,望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眉梢轻挑,待那道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向殿后的寝室走去。 后院走廊两边种满了梅树,枝丫挂着新雪,褐色的枝头缀着一朵朵朱红的花,鲜红的花瓣紧包裹着嫩蕊,于料峭寒风中晃动,散发沁人的暗香。 昏黄的烛光随风摇曳,亭子一隅却异常亮堂。 宋砚星脚步一顿,抬眼看去,卫知临就坐在走廊亭子的石凳上。 许是听到声响,专心埋头雕刻东西的男孩也抬起头,向走廊尽头扫去,在撞入湛蓝的眸子那瞬,迅速地将桌子的东西收到了袖子里,然后站起身,道了声师尊。 “身子好些了?”宋砚星见他只披了件黑色披风,穿得单薄的站在寒风中,恍若不觉刺骨的冷,便开口问道。 卫知临点头:“嗯,”顿了顿,补充道,“好多了。” 话是这么说,脸却苍白得不见血色。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宋砚星伸手摸了摸旁边触手可及的梅花花瓣,静默一瞬,收回手,侧身道:“进房吧,外边冷。” “……好。”卫知临低垂着眼,跟在他身后,目光投在白衣胜雪的身影,脑海再次浮现此生难忘的画面。 今年的凛冬,和过往七年一样来得早,太阳洒下带着暖意的金辉,他该是独自翻山越岭地采草药,然后送去城西那家唯一愿意收用的药店,换取维持日常生活的银子。 然而,他刚从山上回到私塾的厢房大门时,就被四五个人拦在门外,为首的正是前些日子课堂小考上,他拒绝给小抄的人,嘴里嚷嚷着小偷字眼,说他偷了同寝室的玉佩。 他一再解释,却被几人殴打,拽到了街上。 “这小孩还挺眉清目秀的,怎么会做出偷鸡摸狗的事?” “他啊,天煞孤星,出生那会就克死了爹娘,他舅母家见他尚在襁褓,可怜见的,便收养了他,给他取名,还让他随原来的父姓,这不是天大的恩惠吗?谁曾想这孩子三岁生辰的时候,屋子失火了,那对夫妻没活下来,反倒他什么事都没有,被人找到的时候,在后院棚子睡得香呢!” “滔天的火势愣是没蔓延到茅草所造的棚子,你说奇不奇怪?” “这可真是奇了。” “天煞孤星,没人教养长歪了,偷东西都不奇怪了。” 熟悉、刺耳的辱骂声再次响起,明明太阳高悬,卫知临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每一寸肌肤如同被冰刃凌迟。 他竭尽全力地辩解着,但那一双双眼睛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任他如何解释,都只是嫌恶、害怕、看好戏般地望着他。 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里,卫知临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努力活下去,不过是个笑话,没有人希望他活着,或许他早该死于那场火灾,又或者再早一些。 盛满草药的背筐被人故意扔在一边,天没亮翻山越岭采摘的草药散落一地,早起被冻伤的手背冻疮日日夜夜泛起疼痒。 都在被践踏。 卫知临捂着胸口,单手撑地,周遭的指指点点的面孔汇聚成数不清的黑点,一波又一波的嗡鸣撞击着耳膜,终于压制不住地吐了口血。 躁乱声更大了。 他止不住悲哀地想,死了是不是更好。 好像静下来了,刺耳的谩骂声销声匿迹,而后响起极力压低的讨论声。 “威势好强,是个修仙者吧?看不清他的脸。” “肯定是,就他穿的衣服看起来就不是凡品!” “他是路过的吧……”平淡的男声转而惊诧,“他向那个人走近了!” “好怂,那几个崽子欺软怕硬,看见大人来,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刚刚我就看不过眼了。” 耳膜嗡嗡作响,卫知临努力睁开沉重的双眼,再见光明的刹那,男子笔挺地站在自己身前,给他遮去刺眼的阳光,也挡去流言蜚语。 光线眷恋地落在他身侧骨节分明的手,照得指尖莹莹发光。 五官出尘,眉目冷然,那双蕴藏着浩瀚海洋的眼睛不见悲喜,恍若仙人。 卫知临想开口说话,喉咙艰涩得难发一言,他看见对他照顾有加的夫子匆忙从家中赶了过来,白衣男子和他说了些什么。 夫子面露难色,摇头叹息。 两人的交流被隔绝,卫知临听不见他们聊了什么,但看夫子的神态,便知晓了大概。 夫子家境普通,出了这些事,恐怕再也顶不住上面的压力继续留他在私塾学习。 他又被放弃了,他只有自己了。 卫知临攥紧手,失落地低下头,身体像弦一样绷紧,脊背却仍倔强地挺直。 正当他陷入绝望的时候,夫子向他靠近,蹲下语重心长地和他说自己的难处。 卫知临的头胀痛不已,听不进些什么,却听到他最后问,要不要跟这位仙长走。 夫子说完没等他回答就离开了,松了口气似的走得飞快。 卫知临回过神来,男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吾想收你为徒,可愿意?” “我愿意。”卫知临哑着嗓子道。 愿意的。 不是迫于即将流落街头的境遇,而是遵从本心的选择。 “那吾带你走,你太累了,好好睡一下吧。” 话音落下,额头被微凉的指尖轻触,一道灵力注入。 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他昏了过去。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一如今日午时的冷淡,卫知临差点撞上柱子,急忙稳住身子,对上低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卫知临摇头道:“没想什么。” 宋砚星嗯了声,继续向室内走去。 落后好几步的卫知临,快步跟上那道身影。 “与你的师兄们相处可融洽?”宋砚星放缓脚步,侧头问道。 “嗯,还好。”卫知临当然察觉到了三人相处时的暗流涌动,表面斯文的大师兄对他嘘寒问暖,不过是为了减少他和师尊的相处。 噢,这是那说话绵里藏针、仅比他早入门一个时辰的二师兄告诉他的。 自从苏醒后得知宋砚星一天里“捡”了两个徒弟,卫知临忍不住担忧他是一时兴起收的徒,因而醒后一直坐在窗口,希望能见他一面。 而一样面对悬在头上的刀儿,他的二师兄就丝毫不见惊慌,甚至十分坦然惬意,就是那张与外貌不匹配的利嘴,总能说出些让人找不出错处,又刺人的话。 真是比大师兄还要讨厌的家伙。 第54章 仙侠(六) 卫知临看着那道背影, 附着冻疤,青紫淤痕的小手隔着布料碰了碰藏在袖子里的木雕。 除了待在宋砚星身边,他别无所求。 两人一前一后迈进正厅, 在玉石茶几的蒲团坐下。 “凡尘的事已派人处理, 往后且专心修炼。”宋砚星道。 “弟子遵命。”卫知临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犹疑。 宋砚星自然也看了出来, 抬眸问道:“可有疑惑?”冷凝出尘的脸露出了几分无奈。 “师徒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有何不解可尽管说出来。”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系统:【宿主, OOC警告噢!】 是了, 无情无欲、沉迷于修道的原主的确不会对任何人包括徒弟说出关怀的话。 身世凄惨,幼小无害的主角无意中让宋砚星放松了警惕。 任务包括虐渣打脸,这就意味着他和主角天然对立,他并非善人,但也对七八岁的孩童下不去手。 宋砚星也不打算将来和主角完全撕破脸皮, 索性按原文那样放养,辅之以九年道德教化, 绝了欺师灭祖的歹念,然后私底下帮助被霸凌的主角, 最后不经意间让他知道真相。 最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好好修炼,强大自身,真走到主角黑化不认人的地步, 还能一掌把人拍在地上, 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 卫知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头,看到的是剑眉星眸的人把玩着白玉盏, 目光下敛, 长睫被月光映衬出阴影,虽然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 却莫名脊背发凉。 “师尊,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会收我为徒?”卫知临还是问出口。 潜台词是,为什么选择我。 宋砚星收回思绪,放下手里的杯子,声线仍是那般冷然:“你想听到什么回答,是吾一眼看中你的资质,还是吾同你有缘分。” “不是的!”卫知临急忙摇头否认,脸因为宋砚星的直言不讳而涨得通红,苏醒后他就知道了眼前这位师尊是修真界了不得的大人物,更何况资质缘分在绝对实力面前根本不够看,他也不敢这么想。 “吾也说不清何缘故收你为徒,但既然吾将你带回来,便绝不会翻脸后悔。” 宋砚星也找不到修为半仙的原主收他为徒的原因,姑且算作小说意识的引导。 卫知临一听,心头情绪复杂,但忧虑消失了大半。 “明日你师兄会带你和危诏去测试灵力,早些休息。”宋砚星说完起身,垂眸看他,“往后有事可去找你的师兄们。” “鸣谦在宗里长大,性子沉稳,可解你大多困扰。危诏和你同龄,虽个性顽皮,但能说会道,吃不得半点亏,你可向他们学习请教。” “……好。” “那吾便离开了,你身体未好,不必出去送。” 雪白的衣袂飘然,卫知临收回迈出的脚,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宋砚星离开的背影,心口酸涩。 他知道自己没有大师兄相伴左右的时间长,也没有他的沉稳性格,他都可以接受。 但为什么同样是今天入门的危诏却可以受到赞扬,他想不明白。 虽字里行间带着斥责意味,但那张冷若冰霜的神情却微微软化,含着本人都没发现的宠溺。 出了云溪殿的大门,宋砚星抬头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突然开口问道:“半仙修为的原主怎么会打不过黑化的主角?” 系统打了个哈欠:【文里没说,大概是修炼得差点走火入魔吧,毕竟他可是修炼狂魔!当然也不排除小说意识的削弱。】 讲了和没讲一样。 这就像埋入一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它在哪里,也不知道它什么爆炸。 宋砚星愈发坚定了提升修为,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的想法- 隔天一早。 还在睡觉的宋砚星就被系统喊起来关注两个新徒弟的试灵状况。 他懒懒躺在卧椅上,在系统的催促下,袖子一挥,一面水镜浮现在跟前,验灵室的情景一览无余,声音也一并听到。 在他和陆承恩说了要收徒的事后,承载着拜师大典邀书的灵鸽向天下门派飞去。 一夜之间,宗门各峰便也得知了剑尊收徒的消息,因而气势恢宏的大殿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人潮涌动,声音嘈杂,讨论声此起彼伏。 “有一就有二,这些年各门各派眼睛都亮了,可没少想往飞羽阁塞人,但都被挡了回去。没想到大佬还真的又收徒了,而且还收两个!” “听说是剑尊自己去人间收的徒,把那几个想推荐自己家族子弟的长老们整了个措手不及。”倚靠在墙壁的年轻男子,忍不住吐槽。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洚雪剑尊,是至今修仙界唯一的半仙,我都不敢想他的徒弟得有多优秀。”男子若有所思。 “成师兄也超优秀的好不,门派宗门比拼的排行榜上他永远稳居前三!”嫩绿色道服的女子补充道。 “确实,同辈里他一骑绝尘,不过二八就已是筑基修为。” “不过听说,剑尊可是万年一遇的天生道体,不过二八年纪已经迈入了金丹巅峰,师徒两个都是变态中的变态呀。” “你们快看看柱子那站着的人,是不是徐仞啊?” 容貌娇俏的女子,杏眸瞪大:“是他,有好戏看了!他可是最有可能成为剑尊徒弟的候选人,他是灵剑派掌门之子吧,借着门派交换修习的由头,在我们宗门停留了好久,就为了哪天剑尊能收他为徒。” “现下处境真是尴尬了。”同伴小声道。 殿里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的入了徐仞的耳朵里,他抱臂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故作轻松的等待那两个人的到来,袖口下的双手几乎攥出青紫痕迹。 就在这时,喧哗的人群骤然静了下来,徐仞也转头看去。 众人的呼吸停了一瞬。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成鸣谦,身后跟着两个矮半截的男孩,而其中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古铜肤色的华服男孩,眉眼清隽,高挺的鼻梁翘起,形状姣好的唇畔有些恹恹地下垂,扬着下巴,衣襟带风地走来。 而走在最后面的俊秀男孩则看起来有些紧张,手指蜷缩,虽竭力保持平静,但步伐间的急促还是透露出几分不安。 围在中间的人流默契地为迎面走来的三人,让出一条宽敞的路。 “见过陆长老、陈长老,我奉师尊命令携两位师弟前来检验灵力,麻烦了。”走到灵台前,成鸣谦颔首弓腰行了个礼,后面的两人也跟着行了个礼。 陆长老急忙上前扶住,柔声道:“鸣谦师侄客气了。” 虽为了便利称呼其为师侄,但成鸣谦可是宗门里辈份最高的师叔祖的徒弟,年纪虽轻,但辈份是实实在在地压掌门以下的众多长老好一头。 站在旁边的陈长老也将危诏和卫知临扶起,问道:“这就是危诏小友和卫知临小友吧,长得真秀气,瞧着就让人喜欢。” 听着寒暄,危诏眸中闪过一丝不耐,本就早起烦躁的心情愈加耐心耗尽,他余光撇了眼被客气话夸奖得有些腼腆的卫知临,心底啧了声,移开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围观人群,倏地和一人对上视线。 危诏就这么瞧见了徐仞埋在眼底的妒意,瞌睡送个枕头——正是时候。 他燃起几分兴致,身体微侧,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朝那个方向恶劣地勾起个挑衅满满的笑。 徐仞:“!!!” 看到他额间暴起的青筋,得到满意反应的危诏没再看他。 这一幕当然也落入了宋砚星眼里,他失笑地挑了挑眉梢。 同样旁观了全过程的系统大为震惊,惊呼道:【宿主你捡错的那个徒弟也太嚣张了,他这样搁我们那是要被揍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就一小屁孩不怕被揍吗?】 宋砚星轻摇了头,没说什么,系统却看出了他护短的意思。 【你也忒护犊子了吧!】系统恨铁不成钢,突然福至心灵想到原文中主角就应该被忽略,所以危诏可能就是自家宿主激化矛盾,提高人设值的工具人! 系统恍然大悟,带着看破一切的睿智:【懂了,宿主是为了人设值吧?俺就说你那个浑身散发着茶气,芝麻馅汤圆的徒弟,看起来就不是个简单的,还不如那只胖成球的鸟呢。】 宋砚星喝茶的动作一顿,肩膀难以抑制地颤动,杯子里的水也抖漏出些许。 【咋啦,俺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对,”宋砚星放下杯子,撑着头看着水镜,焦点一直放在满脸不耐的人身上,忍笑地转开话题,“你说话怎么一股大碴子味?” 【哪里的话,俺就是这么…我就是这么说话的……好吧,俺最近认识了个统友,他是我们那个世界北方的人,所以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口音都被带偏了。 “你的好统友不是01系统吗?”宋砚星问道。 【俺呸呸呸,就他?谁和心眼子当统友啊!】 宋砚星笑了笑,没再说话,继续注视着水镜的情况。 犹如海洋般发着幽幽蓝光的球体静静矗立在高台中央。 “检测灵力是为了检验灵力的等级种类,以及为确认日后修炼剑术的方向。” “那就请两位小友轮流把掌心放在灵球上。”两位长老引着两人走到台前,便退到一边。 危诏无所谓地走上前,将手掌放了上去。 片刻,在众人屏息以待时,灵球发出刺眼的紫光,将一片天地照得铮亮,好一会才暗下来。 “我没看错吧,这紫光不是仅次于剑尊检验出天生道体发出的那道金光吗……成师兄好像也才橙光,太妖孽了吧!” “得儿,又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天之骄子。” “好奇卫知临是什么光了,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陆长老率先回过神,祝贺道:“恭喜小友,是天生适合修习剑道的灵体!” “长老过奖了。”危诏退到一边,没什么情绪道。 虽然修为封滞,但那一身纯厚的灵力可仍然存在。 没看出他有多开心,倒是下巴一直无差别地上扬着,呈现出一种乖张和锋锐之感。 陆长老面露尴尬。 天才都有气性,陈长老捋了捋胡子,主动解围,示意卫知临上前:“卫小友也请。” 卫知临走上前,深吸一口气,抬手落在灵球上,睫毛不安地颤动,他也想有过人的天资,他想名正言顺地待在那位剑尊身边。 一息、两息、三息…… 周边的讨论声逐渐大了起来,卫知临手心冒汗,咚咚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又过了三息,毫无动静的灵球才缓缓地发出暗淡的白光。 “额,这是白光吧……”有人迟疑地开口。 “还是极其微弱的白光,外门弟子至少都是最亮的白光了。” “所以,他也就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点……我还以为他会像那两个师兄一样,都是天资极强的天骄呢。” “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这放在修真界就是纯纯废柴,真是丢大脸了。”有人摇头嗤笑。 “不太懂,他身上是有什么值得剑尊收作徒弟的资本吗……?”有人提出疑惑。 “啊哈哈,卫小友进步空间还有很大,不必太伤心,”陈长老看着围观群众道,“诸位学子是嫌课业太少了吗,赶明儿本长老就和霁秋长老提一嘴。” 围观的人群顿时四散开来。 卫知临收回手,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线,垂在身后的手越握越紧。 【哎哟,怪不得这会成为主角心里的一道坎,看着就难受,幼小的心灵真是受到了摧残。】 宋砚星抬手一挥,水镜消失,这才回系统的话:“四颗灭魂钉也挺难受。” 系统:【……】 确实,这小可怜黑化后可是心狠手辣的灭世boss,曾经嘲笑、侮辱过他的人,没有一个逃过他的报复。 “人设值多少了?”宋砚星问。 系统一顿操作后,答道:【目前45%】 “走吧,是时候整个大的了。” 宋砚星起身,朝外头走去。 第55章 仙侠(七) 灵力资质的考核就这么落下帷幕, 成鸣谦向两位长老告别后,便带着情绪不一的师弟们回了飞羽阁。 从飞行器上下来,成鸣谦转头对两人说道:“耽搁一上午也累了, 你们可回房间休息, 我先去和师尊汇报结果。” 两人应了声,目视着他离开。 危诏打了个哈欠, 眉眼恹恹, 对卫知临道:“回去睡觉了, 吃饭不用喊我。” “嗯。” 危诏脚步一顿, 转头看他,有些无语:“不就是个小考核,又不能代表什么,没必要挂着一副丧气脸。” “那些人说的话和放臭屁差不多,难听且酸, 更没必要放心上。” “嗯,知道了。”卫知临自然听出了这人硬巴巴的关心。 “走了。”危诏转身摆手, 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卫知临轻轻叹了口气,道理他都懂, 从前不被私塾同窗理解,被孤立,被捏造荒谬的传闻, 他早已习惯, 那些刺耳的话语再不能伤他分毫。 他只是觉得这般平庸无能的自己,有何资格配上剑尊弟子的名号。 卫知临垂下眼, 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却被人叫住,他循着声音看去, 是负责飞羽阁日常事务的执事师兄。 “知临!”终于赶上,冲到人跟前的林尧擦了擦额间的汗。 “师兄好,发生何事了?”卫知临只见过林尧一次,对于他找急匆匆找上门有些疑惑。 林尧低头看着这张稚嫩的脸,一时有些不好开口,手握成拳置于唇边,咳了咳:“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负责采购你们的膳食吗?” 飞羽阁还未辟谷,需要吃食果腹的只有他和危诏,所以吃食方面也安排了专人负责。 林尧继续说道:“尊上也特意吩咐了膳食要多加用心,问题就出在这了。协约好的供应商突然说,预订好的灵蔬被人重金购入,仓库已没了存货。” “所以我就想找成师兄问问是否需要更换灵蔬,如果要更换,又需要哪一种。” 卫知临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所以,林师兄你是想要找大师兄吗?”卫知临问,“他前不久去师尊那了。” 林尧就是差一步,差点碰见成鸣谦,但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咻地一下没了身影。 虽然林尧早已习惯成鸣谦除了修炼外,就是对尊上相关事务格外积极,简称的“师尊”脑。 “算了吧……”林尧想到尊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就犯怵。 自从宋砚星出关后,他凭借着殷实的后门被如愿分配到飞羽阁,负责相关事务,想到能亲自见到那位名满天下的剑尊,林尧别提有多激动。 但与美好的想象相反,他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剑尊,倒是和他的徒弟熟了起来。 尽管如此,林尧还是郁闷啊,郁闷着郁闷着,在某一天给后院里的植物浇水的时候,失手把价值连城的仙植给喝撑死了。 看着溢满水的盆栽,林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地用勺子把多余的水舀出来,但娇艳欲滴的灵植还是没能幸免于难,蔫巴巴地低垂着脑袋。 林尧心如死灰,深吸一口气后,探着脑袋四处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没人,安全! 只要悄悄地偷龙转凤,就没人知道他把剑尊后院的花给浇死了,虽然可能会遭抠门爹的一顿竹笋炒肉,但起码保住了自己一丝不苟的形象! 他可是要用这副形象,去见慕名已久的剑尊大人的。 就在松口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男子淡漠的声音。 “倘若你没有将它拔出来,等午时的太阳照下来,它还能活。” 不是成鸣谦清朗的声线。 飞羽阁管制严格,没有人能随便进入,那么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只有一个可能,飞羽阁的主人——洚雪剑尊。 林尧一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石化地对上那双如凛冬般冰冷的眼眸,木然地道:“见过尊上……” 他双手抱拳行礼,那根灵植握在两掌之中,物证就这么呈现在灵植主人的跟前。 林尧:“!” 反应过来的林尧下意识地想把握着灵植的手背在身后,又意识自己已经不打自招了,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一时尴尬地停在半空。 “尊上对不起,我这就……”林尧想尽力弥补过失,就被那道声音打断。 “没有下次。” 摄人的压迫感逐渐减淡,林尧悄悄抬起头,看着白衣的背影,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正庆幸地逃过一劫,又倏地僵住。 “不必再来后院侍弄灵植,换个你能做好的工作。” 搞砸了,还被“偶像”嫌弃了,期待已久的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 第一印象,肯定差极了! 从此,林尧对主殿和主殿的主人望而却步,没有非必要的事情,绝不靠近。 无他,仅仅是没有脸面对这惨然的黑历史罢了。 “我就不去主殿打扰尊上了,”林尧斟酌再三,还是道,“知临小师弟,可以麻烦你去主殿和你大师兄说一声吗?” “这事迫在眉睫,不能耽搁。” 卫知临想不出为什么林尧去就打扰了,自己去就不是打扰。 “拜托拜托!”林尧眨巴着眼。 “好。”卫知临见他着急便只好点头,不过是件小事,也不麻烦,索性答应了。 “你只用告诉鸣谦这件事就行了,知晓后他便会来找我。” “谢谢知临师弟,下次我下山给你带零食!”说着林尧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卫知临顿了下,便朝主殿的方向走去- 茂盛翠绿的竹子耸立在山间,云雀优美的歌声打破沉寂,穿林的风携着缕缕竹子清香,这一方天地的悠然与外世的沉雪凛冽形成鲜明对照。 “……师尊这便是二位师弟的考核结果。”成鸣谦跟在一旁,稍稍落后一步,视线却一直放在白衣男子身上。 “嗯,吾知道了。” 成鸣谦想了想,还是如实告知:“灵力测试结果出来后,小师弟的情绪较为低落,可否需要徒儿去宽慰一番?” “不必,修行本就是个人的事,”宋砚星语气淡淡,“倘若连这点挫折都无法迈过去,谈何论未来漫长的修行。” “是,徒儿知道了。”成鸣谦应了声,本就是随口一提,也没放心上。 宋砚星停下脚步,侧头看他:“可还有事要忙?” “并无,师尊请吩咐。”成鸣谦匆忙收回视线,低头道。 “劳烦你去藏书阁帮吾找几本书籍,”宋砚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等会掌门有事前来,吾不便去拿。” 成鸣谦道:“是,师尊。徒儿这就去藏书阁。” 支走了大徒弟,宋砚星刚在亭子坐下,陆承恩就化作一道流光出现在桌前。 陆承恩抬手行礼:“见过师叔祖。” “不必多礼,坐罢。”宋砚星懒懒抬眼看了他一瞬,又重新低头摆弄棋盘。 “师叔祖可知晓您收的两个徒弟的灵力测试结果?”陆承恩还是没敢在他对面坐下,干脆拿起玉托盘上的茶壶给人空了的茶盏斟茶,一番措辞后,才开口问。 宋砚星拈着白棋的手一顿,察觉到结界的波动,便知道是卫知临来了,他落下一子,照常说道:“知道。” “那您怎么看?”陆承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干巴巴地问。 “掌门有话不妨直说。”宋砚星落下一黑子,仍是那般淡然的神态。 陆承恩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去,垂下眼帘看着用极好玉石打磨的黑白两子在棋盘上势均力敌,明面上看白子要更胜一筹,仔细琢磨却看出黑子的棋路诡秘莫测,看似随心凌乱,却形成一股庞大紧密的网,只稍一声令下,便可把白子吞噬殆尽。 净白修长的手却拈着白子没有动作,陆承恩一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还没说话,就看见自家师叔祖将足以破局和大杀四方的白子放回棋奁。 陆承恩向来是向来是有话就说,便直接问道:“师叔祖,这棋局就差您手上的一子,白子就可以大获全胜了,怎的不下了?” “还没到时候。”宋砚星道。 虽然没看到最后的胜利有些可惜,陆承恩遗憾一息,回到正题:“您也知道了二位徒弟的资质,这不,考核一结束我就被各位长老催着来您这,打探您的想法。” “一个是极其罕见的紫资质,一个却是稍显平庸的白资质,结果一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位危诏小友,诸位长老当然没有意见,就是……知临小友,恐怕您收下他,会引诸多不满,”陆承恩犹豫地问出口,“师叔祖您怎么看?” 林间一时沉寂下来,只余下呼啸的风声。 躲在大树后的卫知临,双手撑在树干上,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几乎止不住。 “吾有私心。” “师父在时,曾留下一本功法秘籍,修行它的人必须灵力匮乏,甚至经脉滞塞,更考究其意志力。” “卫知临,是绝佳的人选。” “吾必定收他为徒。” 那道声音仍如初见时的那般冷淡,此时落入耳中却更显无情。 卫知临几乎把指甲扣进树皮里,眼睛红得煞人。 原来,成为一个试验者,是他收自己为徒的缘由。 他再难抑制心中悲凉,跌跌撞撞地跑出后山。 系统:【哦嚯,这个理由比原主那会说的还要伤人,我都怕男主被气跑了。】 在文里,原主跟陆承恩说的是,带男主回宗门,和路边看到一支花随手摘回来一样,可有也可无。 得亏剧情作用,硬是让陆承恩挡下一切质疑,不然就原主可有可无的态度,男主还真成不了他徒弟。 宋砚星收回那棵大树的隐匿术法,转头看着瞪大眼睛,差点惊掉下巴的陆承恩,道:“可还有事,吾乏了。” “哦哦哦,”陆承恩站直身,嘴张了张又闭上,实在没想到他收徒居然还是为了修道,挤了半天,最后挤出一句,“那卫知临……师叔祖您可看着来。”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别把卫知临整没了,但他哪敢对剑尊的行为进行指摘,只能非常委婉的提醒。 毕竟他这位师叔祖在修道上面,没人比他对自己更狠的人了。 “吾有分寸。” 那双湛蓝的眼睛略微垂下,隐隐有些不耐烦。 陆承恩顶着那股视线,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问道:“师叔祖,那收危诏为徒,您也是为了功法秘籍吗?” 那可是目前仅次于这位剑尊天赋的资质,陆承恩心在滴血。 几乎没有停顿,陆承恩话落没一会,就听到了回答。 “不是。” 陆承恩确定以及肯定,看到了狭长冷漠的眼睛微微上扬,寒意消融,只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初,冷冷地看着自己,仿佛只要他在啰嗦一句,就直接把他扔出去。 “那我先走了,师叔祖好好休息!”危机意识让陆承恩急忙告别,拔腿就跑。 系统:【恭喜宿主,目前人设值为75%】 播报完,系统也忍不住八卦:【不是检验功法的工具人,那是什么?】 宋砚星:“是……”他停顿,继而道:“人的事,统子少管。” 系统哼了声,表示无语。 第56章 仙侠(八) 金漆雕龙的屋檐在微光下熠熠生辉, 半夜造访的春雨来得突然,走得也悄无声息。 矗立在院落中央的碧梧经过春雨的洗礼,哼着春风带来的漱漱小调, 轻快地脱去枯黄的旧衣, 换上浅绿的新衣。 琨玉殿后院的竹林悄悄抽出笋尖,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怡人的草木花香, 只余下隆冬时节的最后几分料峭寒意。 与盎然生机相反的是亭子两人对峙, 静默无声的氛围。 骨节分明, 如冷玉的手指拈着棋子, 男子垂眸看着棋盘,对站在桌边的人恍若不觉。 漫长而沉默的对峙,最终是危诏先顶不住了。 “我……”危诏没忍住开口,“本来就是齐远技不如人,自己发起挑战, 惨败了,还向掌门打小报告。” 危诏翻了个白眼:“小人行径。” 不像是认错, 反而愈说愈起劲,语气带着三分无语, 三分鄙视,四分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地想要套麻袋揍人。 宋砚星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算上这次, 是这个月的第六次, 危诏再次被人投诉到他跟前了。 罪魁祸首说完就抱臂站在一边,闹别扭似的偏头, 一会看梧桐树, 一会看枝桠上搭巢的鸟儿,哪都看, 就是不看下棋的人。 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没错”。 “过来,坐下。”宋砚星落下一子,仍旧没抬头。 站着的人晃了下没动,飘动的发丝略有犹疑。 “下山的令牌。” “三、二……” 没头没脑的一句,危诏却瞬间听懂了,在数到二的时候,快速在凳子坐下。 骨气和下山逛悠,不值一提。 对面传来细微的响动后,宋砚星这才抬眼看向他。 艳丽清绝的脸早已脱去稚气,五官深邃精致,犹如锋芒毕露的剑刃。 鼻子高挺微翘,含情的瑞凤眼眼尾上扬,唇角却向微微向下,神色恹恹,瞧着是极不好惹的张扬长相。可能是因为说一不二,不羁洒脱的性格,人缘确是极好。 但危诏本人懒,很懒,非常懒,除了修炼就是睡觉,旁人找不到他,只能在讲课的时候见到本人,但危诏一般也是趴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睡觉,想去结交的人怕扰人清梦,便只好歇了心思。 经过几年相处,众人敏锐地发现,只要闲聊中提及到那位剑尊大人,埋头睡得再香的人也会睁开惺忪的眼,静静侧耳听着。 好听的夸奖,他会嘴角微微上扬,不好听的传闻,便会蹙起额头,坐直身“核善”地笑着反问。 是的,想要和危诏有说话的机会,只需要提及他的师尊! 因而危诏也算有不少的说话好听,志趣相投的狐朋狗友,宋砚星知道那些人品行端正,便没有多说。 “所以,昨夜冒雨去落霞院蹲守,拿麻袋套人,并且揍齐远一顿的人,不是你?” 闻声,危诏抬头看了眼淡然问话的宋砚星,硬着头皮回道:“是我。” 其实也算不上是他,真正套人麻袋、上手教训人一顿的是同样看那个满嘴喷粪的齐远不顺眼,危诏只是站在一边旁观。 “原因。”宋砚星道。 “……没有原因。”危诏顿了下,接着悠悠道,“单纯看他不顺眼。” 他还不忘倒打一靶,稍许赤红的瞳眸有些羞恼:“师尊是在为了他人责怪我吗?如果是,后面教训我的话不用说了,我也不想听。” 宋砚星掀起眼皮直直看他,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半响,无奈一笑。 危诏从小爱撒娇的性子没有变过,只是在一些事上,逐渐选择闭口不言,只要他不想说,怎么也撬不开那张嘴。 他的徒弟,心自是偏袒的。 “吾没有这般想,”宋砚星复而拈起棋子,目光下敛,“下次打人在宗外打,回去将门规抄三遍。” 不痛不痒的惩罚,这是放过他的意思,危诏自然听了出来。 “知道了。”危诏眉梢皆是盈盈笑意,还没乐几秒,就又听他说。 “不可让人代抄,吾识得你的字迹。” “……哦。” 看着危诏似是没了一半灵魂离开的沉重背影,宋砚星轻轻笑了下。 挂在腰侧的传讯符亮起,他也站起身离开- 琨玉殿主殿。 “拜见师尊,徒儿带小师弟顺利完成任务归来。”成鸣谦弯腰行礼。 出门历练是提升修为的常见手段,一般都是由各位长老颁布,学子在领事堂接取。 成鸣谦和卫知临就是和其他学子组成小队,去了南边的迷雾森林去猎杀中级妖兽。 “嗯,一路可有遇到危险?”宋砚星问。 成鸣谦低头答道:“在猎杀最后一只妖兽时,兽体突然狂化,我没来得及发现,庆幸知临师弟一剑刺中了妖兽的要害,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站在成鸣谦身侧的卫知临感受到那道微凉的视线,身体不自觉紧绷,但只是一息就移开了,快得几乎让人觉得是错觉。 他听见那人淡淡的嗯了声,摆手让他们退下。 微冷的声线有些明显的困乏,在退出大门的那刹,卫知临没忍住回头。 一身白衣的男子高坐在主位,乌发逶迤,白得发光的手撑着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垂下,遮住那双如大海般起伏壮阔的蓝眸。 卫知临慌乱地收回目光,却又在下一刻仍不住再次看去,然后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双眼的人对视。 卫知临:“!” 他赶忙低头,转回头跟在成鸣谦身后,准备离开,却在离门槛还有一步距离时被叫住。 “卫知临留下。” 一起向外走的两人同时停下,成鸣谦侧头看了眼卫知临,也不惊讶,只是冲他点了点头便离开。 如果说和宋砚星相处最多的,位列第一的毫无悬念是危诏,第二则是卫知临。 宋砚星很少管事,绝大部分是成鸣谦这个首席大弟子负责飞羽阁上上下下的事务,近期又被吩咐协助上界学院的筛选试炼,忙得两脚不着地。 但又因为这件事,有诸多事务需要成鸣谦陪同宋砚星一起前往上界理事厅进行议事,故而有多次独处机会,所以,他对宋砚星将绝大部分心思花在两个师弟上也没什么意见。 卫知临僵着身体,走到台阶之下,看着轻轻阖眼的人,唤了声:“师尊。” “近日灵力是否暴动?”宋砚星睁开眼,薄唇微启。 “前夜急着赶路回宗门,许是没休息好,有些许不稳,弟子已经打坐调理好了。” 宋砚星点头,恍若随口一问:“此次历练,可有机缘?” 卫知临额间渗出冷汗,有种被坐于高台上的人看透的感觉,竭力保持冷静,摇头道:“并无。” 空气凝滞了一瞬。 卫知临硬挺的脊背发凉,就听见宋砚星说。 “嗯,下去休息吧。” 语气平淡得没有什么情绪,卫知临低头行礼,快步退了出去。 系统嗤了声:【骗人骗人,他分明得了个大机缘!】 原文里卫知临在此次历练中,获得了仙逝大拿留下的传承,重洗经脉,脱胎换骨,一改废材的体质。 宋砚星眨着沉重的眼,放在桌子上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轻叩桌面。 近来自己愈发酣睡,灵府也开始一点一点的枯化,就像是被人吸取一般,而这一切变化都是从卫知临离开宗门历练那天开始的。 而距离上界学院试炼,卫知临黑化坠崖的剧情点也不远了。 养虎为患,除了就好。 宋砚星在脑海里思索着,想法一点点成型- 离开主殿的范围,那股淡漠却威势十足的威压才减淡,卫知临停下脚步。 那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怕什么,懦弱无能!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 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声线桀骜不逊,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自从他在试炼中偶然间得到了机缘,在儿时每次绝望时才响起的声音,便无了约束,肆无忌惮的在他脑海里说话。 “你不懂,他……给了我一切,自然也能收回。”卫知临回应那道声音。 检验灵力资质那天,在树后偶然从宋砚星嘴里听到的诡秘功法,却是帮他重塑了经脉,获得了修炼资格。 而且……那人虽然冷淡,却在自己被欺辱的时候,偷偷出手帮助自己。 虽然他从没说过,只是在背后默默付出,卫知临很难没法不动容。 “卫知临”反驳道:“……他那是利用你,本来就是拿你当试验,要是重塑经脉没成功呢,你就成了废人一个。” “你不必如此说他,”卫知临面露不满:“师尊他只是面冷心热,你不了解他也罢,背后诋毁人是为人所不齿的。” “卫知临”听他这么说,几乎要气笑出声,反问:“噢?你这么崇拜你师尊,怎么不把你得了机缘的事告知他?你这难道不是有所隐瞒?” “……我自有打算。” “我是你,你就是我,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过是想变得强大,然后欺师……” 心中的妄念被他直接点了出来,卫知临失声打断:“你闭嘴,我没有这么想!” 师尊那样清风霁月的人,他怎敢肖想…… “你放心我不会阻止你,相反,你我本是一体,你的欲望……也是我的欲望。” 卫知临强行切断交谈:“你真是疯魔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好一会,才迈步离开- 几日后,学思居。 “危诏,快出来玩啊!” “难得课间休息,你怎得还埋头学习?稀奇呀稀奇。” 娄建白几人一下课就跑到尽头的教室,趴在窗户边上,七嘴八舌地招呼着危诏。 危诏的同桌蒲言小心翼翼地绕开奋笔疾书的人,走到窗边,低声道:“诏哥他要抄门规,因为咱们套麻袋那件事。” “什么,那狗齐远居然还敢打小报告,他那张嘴臭得不行,如果把他亵渎剑尊的话,告知长老或者掌门,有他好果子吃!” “而且危诏也没动手呀,是我们动的!他为了我们居然背下这口黑锅,太感动了,他心里果然是有我们的!” 娄建白化悲愤为冲劲,对蒲言道:“兄弟有难,八方支援,这门规我最熟悉了,快给我纸和笔!” “快快快,也给我纸笔,我也帮抄!” “我也要,我也要!” 场面乱作一团,几人都要从窗口挤了进来,路过的学子,不知道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行,”蒲言嘘了声,“诏哥说了,剑尊要他亲自抄写,不可像以前那样让人代抄。” “而且,诏哥还说……”蒲言回头看了眼眉头皱起的人,声音更低,还有点不好意思,“让你们离远点,别打扰他。” 危诏说话哪有这么温和,娄建白几人已经能想到他的原话是:“让他们滚远点,别来烦我。” 娄建白西子捧心,对着几步外,埋头抄写的人,极为做作地柔情脉脉道:“诏诏真好~” 都是修行的人,怎么会听不到,课室里一直默默关注几人的同学忍不住发出笑声。 危诏:“……” 拳头硬了。 他啪地放下笔,起身冲过去,一把拉开毫不知情站在战场中央的蒲言,扯住娄建白的领口,冷冷道:“你真欠揍了是不是?” 娄建白看着冷着一张脸的危诏,丝毫不慌,甚至还欣赏起眼前漂亮锐利,眼里带着不耐的面孔。 “对啊,诏诏要打我吗?”娄建白笑着问。 危诏这下是真有点生气了,双目凛凛:“别这样喊我。” 他不喜欢。 这是给那人喊的,尽管喊的次数很少,可是危诏喜欢听到那道偏冷的声线喊他名字,落入自己耳中却变得有些低沉磁性。 “好嘛,我错了!”娄建白见真把人逗生气了,连忙低声道歉。 课室的正门传来平缓的脚步声,课间的交谈声、嬉戏声在看到来人后顿时消失。 在迈进学思居的大门时,宋砚星五感敏锐得能听清方圆十里的风吹草动,所以就早早听到了一切。 而现在他从另一侧门刚迈进危诏所在的课室,就正正看到了自己放在心尖的徒弟正拉扯着另一人的领口。 那双蓝眸比平时更是带着拒人千里的冷调,眉眼之中一点儿温度都找不到。 宋砚星看着危诏。 “你们——” “在做什么。” 第57章 仙侠(九) 前一刻还在想的声音, 下一秒就在耳畔响起。 危诏循着声音看向门口,在那道冷然的目光中松开攥着人领口的手,然后全然忘了娄建白等人的存在, 快步走上前。 “你……”危诏走到他跟前, 望着那双平静无波的湛蓝色眼睛,嘴张了张, 一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最后移开视线, 干巴巴地问:“师尊怎么来了?” 他突然想到能让宋砚星出门的唯一原因,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补充道:“门规我还没抄好。” “不是门规。” 那道声音比平时还要冷淡一些,危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他心情不好,便没心没肺地伸手扯住他的洁白袖子, 笑着道:“那就好,师尊来这是做何事?” “上课。” “哦。” “嗯……?”危诏反应过来, 刚想追问就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松开手, 侧头打了声招呼:“林师兄好。” 其实一直存在,但始终被忽略的林尧,强行把注意力从剑尊袖口处沾染上的手指形状的水墨痕迹移开, 僵硬地笑了笑, 道:“危师弟也好。” 怪不得这混世魔王在宗里到处惹事,天不怕地不怕, 敢情是一直被人纵容。 林尧这般想着, 心底涌起羡慕,但突然想到纵容的人是那个冷心冷情的尊上, 又觉得新奇。 “尊上是来代通识课的,大概一个月。因为霁秋长老临时有事离开宗门。”林尧对危诏解释道。 声音不大也不小,在安静得针落可闻的课室里一清二楚。 几乎是话落的一瞬间,竭力挺直腰杆假装学习,实则一直默默注意门口交谈的学生们顿时发出隐忍但按耐不住的激动讨论。 “我没听错吧!” “尊上居然给我们授课?!我好像没睡醒,耳朵出问题了。” “这不就代表接下来一个月,我都能见到剑尊了?” “你要好好听课?” “才不是,通识课这么无聊,我看尊上那张完美的脸,看也看饱了嘿嘿……” “虽然剑尊的确容貌俊美绝伦,但是……你真的敢直视那张脸吗?冷冷的,还有股压人的气势。更别说对上那双眼睛了……” “……”的确是有贼心没贼胆。 “为什么?” 危诏皱着眉,问出了大家心里所想。 就凭宋砚星的地位,根本不必做此事。 “不为什么,想教便教了。”宋砚星抬手轻轻擦拭危诏脸侧的墨水,自然不可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 对于齐远的事,他轻拿轻放,只是罚危诏抄写门规,但无论怎样,那群古板的长老还是想让自家徒弟去赔礼道歉。 宋砚星当然不答应,他心里清楚危诏不可能和人动手,真正出手的人是跟在危诏后边的小跟班。 他不答应,也不想让那群长老认为自己是以资历辈份压人。 三天一小报告,十天一投诉,飞羽阁的门槛差点没被人踏破。 起初宋砚星还兴致盎然地撑着头听,后来听来听去,他们明面上表达歉意,仔细听来却都是维护自家人,把所有过失都归咎于危诏身上。 按照系统的话来说,危诏就是个直言直语、一点就炸的惹祸精,偏偏还富有天资,本就眼红的人,怎么样都得找茬,把人拉下神坛。 于是陆承恩这个老好人出来了,拍着胸膛和他保证,只要他去代一个月课,以后危诏再被人投诉,都由他来处理,绝不去打扰他,也绝不让危诏吃亏。 上界学院的选拔就快开始,陆承恩这番动作的心思显而易见,不过是希望他这个考核官能在选拔前,多向宗里学子传授点考核相关的事项。 授课比起处理那堆投诉还是轻松了,宋砚星答应了。 “……哦。”危诏应了声,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待宋砚星收回手和林尧交谈后,心不在焉地垂下眸子,抬手抚过脸颊他留下的余温。 站在一旁的林尧看到宋砚星十分自然的动作,跟着一愣,走神片刻,等回过神就对上那双极为冷清且熟悉的眸子,梦回他把绿植养死那天,他眼皮下意识一抖,低下头一边专注看着地板,一边和宋砚星说着课程时间安排。 苍天啊,这差事,他是一天也干不了了。 老爹,我要辞职,我要啃老! 林尧这般想着,却是兢兢业业地将这份工作做到了他偶像飞升,与他意料之中的那位结为道侣的那天。 宋砚星只是先跟着林尧来走遍流程,走完便打算离开了,危诏却跟在两人身后,一直走到学思居的大门。 “尊上,弟子还有些杂务需要处理,先行离开一步。”林尧觉察到一路怪异的氛围,非常自觉地提出离开。 宋砚星嗯了声,林尧快步离开,只剩下两人站在原地。 “怎么不说话?”宋砚星垂下眸子,无奈看着一言不发的人。 只到腰间高的小孩,不经意间就长到和自己下巴一般高了,人是长大了,但脾气秉性还是和幼时一样,受委屈了不开心了,就不爱说话。 宋砚星盯着他头顶在微风中傲然翘起的呆毛,呆毛主人却像是恹恹的耷拉着尾巴的小狗。 “……是因为我吧。”危诏突然说。 宋砚星怔了下,又听他说。 “我知道他们不喜欢我,我也没想让他们喜欢。” “他们怎么想我是他们的事,我一点也不在乎。怎么招惹我,我也可以当作看不见。” “但是,我也有底线,他们碰不得。” 堂堂大魔王,怎会将目光落到那群搬弄是非的人身上,只不过也有自己坚守的底线罢了。 宋砚星眉眼荡出笑意,想抬手摸摸危诏的头顶,又蓦地想起给人擦脸时他躲闪的细微动作,动作一顿,将手背在身后,笑意淡了些,道:“嗯,吾知道。” 危诏低着头,全然没注意到身旁人的动作,继续道:“我很抱歉,给你带来困扰。” 让你做了自己根本不需要做的事而道歉。 带着目的而来的挑战,危诏向来没功夫搭理,但那群人总是能说些刺着他的话,脑子一热也好,听不得那些话里话外对那位贬低的话也好,他还是答应了。 如果被鉴定为天赋异禀的人,会成为他人试炼的机器,大概没人想当。 可是危诏总能在一波接一波的挑战中胜利,将那些嘴里不干净的人按在地上求饶,然后在漆黑的夜里独自包扎伤口。 万剑宗的比试规则保密性十足,除了那群找上门来送分的人,没人知道久居积分挑战排行榜第一的那位叫“别来吵我”的人是危诏。 宋砚星清楚地听到危诏抱歉的对象是“你”,而非“师尊”,也在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骄傲者第一次低头道歉,却是对他,宋砚星也总算知道了眼前这位错把自己冒着酸气的不满当成了对他惹事的不满。 “错哪了,小惹祸精。” 语调闲散,不见分毫怒气。 危诏抬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他是不爱笑的,尤其在他人在的场合,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还是如同初见时那般端着,极少时候才会展现恶趣味的一面,尤爱惹他跳脚。 “……不和你说了。”危诏哼了声,将身子扭向另一边。 “又不喊吾师尊了,”宋砚星轻叹,意有所指,“有事喊师尊,没事就喊你。” “功法不用教,诏诏自己就能自学成才,吾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师尊吧。” 他本就是天地间混沌中孕育而出的魔,哪里修得来道法相冲的术法,只能自己私底下琢磨一套看似相似,实则与万剑宗本源完全相反的剑术。 见过他剑术的陆承恩,看出点什么,也曾发出疑问,但危诏则把锅按在了宋砚星身上,对外就说,这是我家师尊独创的剑法,只传授我一人,没见过正常。 危诏听得耳朵发热,又心虚又羞恼地转过身,看着讲得愈发上纲上线,顾影自怜的人,道:“别说了,师尊。” “嗯,不说了。”宋砚星笑了笑,转而问道:“刚刚在课室,你扯着的那位就是皇室送来修炼的五皇子吗。” 宋砚星明知故问,视线紧紧放在自家徒弟的脸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娄建白?他的确是。怎么了?”危诏对他突然提及的人,有些摸不清头脑。 “吾虽不常出门,但也有所耳闻你们的关系很好。” 危诏道:“还行。” “他待人没什么架子,就是那张嘴让人想缝上。” “是吗。”听他这么说,宋砚星只是附和着轻勾了下嘴角。 那位皇子待人接物方面可不是危诏嘴里的没有架子。 在他给危诏擦掉脸上沾染墨水的时候,宋砚星余光里看到了娄建白瞬间皱起的眉头,要不是不在自己的地盘上,估计就按耐不住气性的上前了。 “诏诏。” “嗯?”危诏应声抬眼。 “你乖些好不好。”宋砚星看着一无所觉的人。 不然……我真的会把你关起来。 “我哪里不乖了,”危诏不满,鼓起的气又瘪下去,“……我只是忍不住动手,是他们先招惹我的……” 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宋砚星的视线落在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小嘴,一时无言。 “嗯,知道了。” 再说就不礼貌了。 宋砚星手动给人封嘴。 危诏:“唔唔……唔?”- 恢宏壮丽的万剑宗门庭若市,服饰各色的行人摩肩接踵,统一蓝色道服的弟子井然有序地疏导人群。 “青阳宗的道友请往这边走。” “诶诶诶,走错了,苍龙派的道友请往右手边走!” “别挤别挤,排队啊排队啊!” 主峰宴会厅的外间座无虚席,人头攒动,热火朝天。 坐在内间的危诏双手抱臂站在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娄建白的话。 “你最近怎么一散学就回飞羽阁了?也不和我们去山下喝点小酒、钓钓鱼。”娄建白站在一旁,看着阖目微息的人问道。 危诏倚着柱子,闻言眼睫颤了颤,懒散道:“不想去,没什么好玩的。” 其实是因为那天以后,宋砚星突然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危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让他不开心了。 再加上宋砚星的通识课都安排在放学前的最后一节,他虽然不说,但散学总会在待在讲师歇息室,默默地等他和同学聊完天,再和他一起回飞羽阁。 还有一个原因,他那沉默寡言的小师弟最近总是时不时地以各种理由去琨玉殿,明明从前避之不及,现在倒像是粘上了似的,在琨玉殿见到他的频率大大提高。 出于莫名升起的危机感,危诏散学后几乎很少出去野了,几乎寸步不离的跟在宋砚星旁边。 惹得人烦了,躺在躺椅,悠然看书的人便将书放在一边,抬起湛蓝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危诏,然后温柔的让他滚出去。 “不好玩?”娄建白听危诏这样说,诧异地看了看他,不敢相信这是他嘴里能说出来的话。 谁不知道危诏爱钓鱼,首当其冲受到伤害就是飞羽阁后山的锦鲤水池,再后来这池子已经满足不了他了,黑手就伸向了风清长老院子里的那一汪清池。 痛失爱鱼的风清长老风风火火的找上门来,最后乐呵呵地捧着“赔款”——价值连城的灵鱼撤退了,还笑容满面地拍着胸脯,大方的和危诏说,尽管来钓鱼,整个池子都是你的! 一个爱玩爱嚯嚯的徒弟,但也阻挡不了人家有一个富可敌国、拥有珍宝藏品无数的师尊。 危诏:“就是不好玩。” 娄建白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更大的讨论声盖了过去。 坐在他们附近的三个身穿青阳宗黄色道服,年龄更为年长,看衣服标识大概位居堂长。 “你们听没听说洚雪剑尊可能要和那位结为道侣?” “我知道,你也听说了啊!看来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应该算是联姻吧,话说……那位也好久没有消息了吧?”中年男人捋了捋胡子,凑近桌子,下意识放轻声音,“虽然那位没有什么消息,但万剑宗三日的宗门大典,七曜域的人来了。” “看到那群披着紫色斗篷的人了吗?” 危诏也跟着他们的目光向那边看去。 五六个男子坐在近乎大殿中央的位置,斗篷之下是用金丝绣着朱雀的华丽锦袍,头戴花纹金冠,耳垂挂着嵌着宝石的长耳环,胸口悬着金光闪闪的珠链。贵气逼人,就差没把“我有钱”三个字刻在脸上了。 危诏:“……” 这穿衣风格莫名有点眼熟。 没等他深思,那三个人又继续讨论。 “真是豪无人性啊……知道七曜域有钱,不知道他这么有钱。” 其中一个灵光一闪,拍了下桌子:“众所周知,最穷的派系是……” 三人异口同声:“剑系。” 剑修最值钱的就是手里的那把宝贝剑了。 中间的人总结道:“所以,合理认为七曜域和万剑宗联姻,是扶贫。” 离谱。 危诏翻了个白眼,却不由得站直身,目光落在那群紫衣人身上,暗暗攥紧了手- 月光透过树梢间隙从窗口照进来,打在翻开一半的书上,微风将纸张呼啦呼啦地吹响,簌簌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浴室的水声渐歇,宋砚星随手用毛巾擦了下,就用法力烘干了及腰的长发,迈步在躺椅坐下,拿起看了一半的书,静静看着。 宗门大典吵闹得紧,陆承恩也不勉强宋砚星出席,所以他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琨玉殿。 总是在跟前晃眼的两个徒弟都不在,难得有了片刻歇息时间。 系统打着哈欠:【这摆烂的日子真舒服呀,好困,下线睡觉去了。】 并没有摆烂,且勤勤恳恳准备废了主角的宋砚星淡淡点头:“嗯。” 系统刚下线,安静了没有半分钟,掩了一半的窗户就哐哐地被人敲了两下。 这个点,除了危诏,大抵没人敢来打扰他。 宋砚星认命地把书放在一边,迈步走至窗前,看看不走寻常路的人想做些什么。 伸手把窗户推开了点,却没见着人,宋砚星眉头微凝,喊道:“危诏?” 没有人回应,只有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 宋砚星脸色一沉,正想转身出去找人,就听到嘿嘿一笑,人就从窗户下边缓缓露出个头。 “师尊,我在这呢~”来人将双手撑在栏杆上,上半身也伸进了屋子里,漆黑的眼睛此刻全然成了赤红色,润泽水亮的眼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 “你喝酒了?”宋砚星看到他古铜色的脸蛋有几分不明显的绯红。 危诏的眼睛迟钝地眨了两下,思考完才认真回答:“没有喝。” “不是在参加庆典吗,怎么来我这了?”宋砚星又问。 “成……”他顿了下,表情更是委屈,“大师兄说我喝多了,就让人把我扔回来了。” 宋砚星顺手将他的碎发别在一边,好笑道:“那你怎么还和我说没有喝。” “好吧,我是喝了一点,”危诏撇了撇嘴,一边说着,一边拇指和食指并拢,只露出一点缝隙,竭力展示给宋砚星看,道,“就一点点。” “为什么喝酒?” 宋砚星看着他被酒水浸得殷红的唇向下抿了抿,半响才红着眼睛道: “师尊,你要和别人结为道侣吗?” “嗯?”他脱口而出的话,让宋砚星一愣,“谁和你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危诏嘟嘟囔囔着,“说你要和七曜域的域主结为道侣,还说是因为我们宗门穷得叮当响,穷得手里的一把剑,所以要把你卖了。” 财迷属性的危诏张开手掌,眼睛弯成月牙,估摸着道:“那位域主好像非常非常有钱,据说部下的一条项链值上万灵石,都够宗门……一个月的吃食了。” “所以你也想把我卖了换钱?”宋砚星垂眸幽幽问道。 “当然不是!”危诏摆明立场,头摇得飞快,“就算真的没钱了,我也可以用小金库养师尊的!” 宋砚星有印象,并且里边绝大多数还是自己贡献的:“是装满了金条、金叶子和宝石的小金库吗。” 危诏点头,眼珠子滴溜地转,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冲他招手。 “怎么?” “你过来。”他招着手,还不忘警惕地扫过四周,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宋砚星忍不住勾起嘴角,依他的话向前一步,弯下腰,倾耳凑近。 “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 带着酒清香的灼热呼吸喷洒在耳边,宋砚星眸色渐深,道:“嗯,不告诉别人。” “我有一个犄角。” “?” “可以送给……”醉醺醺的人一拍脑袋,“不好意思,现在还不能送给你,它还没长好。” 宋砚星不明所以,以为他在说笑,无奈地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要送给我?” “婆婆说的,她说我要好好护着犄角长大,以后送给重要的人。” 等他小声说完,宋砚星就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伸手捏了捏他绯红的脸,笑着点头:“那就谢谢你了。”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危诏轻拍开他的手,脸侧到另一边,不满道。 宋砚星再次伸手,这次是揉了揉他气呼呼,毛茸茸的脑袋。 “诏诏,”他声音放轻,极为柔和的哄道,“我当然愿意相信你,但是吹牛的话,小朋友的鼻子会变长哦。” “才不是吹牛!” 宋砚星正安抚地揉着他头的手,被气鼓鼓的人一把拉过,径直放在额头中央。 “你看,这不是犄角是什么。”危诏得意的侧头望着怔住的人。 掌心下是突起一角的怪异感觉,宋砚星视线下移,看到的就是自己手掌下带有鎏金纹路的白玉犄角。 很漂亮的犄角。 体积不大的,是恰好完全的被他掌心拢盖住的大小。 危诏没再把着他的手,得意的哼着小调,如同开屏的孔雀,傲然的展示自己璀璨夺目的尾羽。 “很漂亮。”宋砚星惊讶一瞬后,便小心翼翼地抚摸犄角,目不转睛。 见他如此,危诏更是尾巴翘上天。 “拉我进来,让你看个够。” 宋砚星也顺着他,走进一步,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人单手抱了进来。 小酒鬼一进来,便直接走向躺椅,一把躺下,闭眼前,还不忘向他招手,颇为豪气冲天的道:“你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让你摸个够。” 然后就打着小鼾睡着了。 宋砚星依言在椅子坐下,看着已经睡过去,并且躺平任撸的人,忍不住失笑。 危诏额间的犄角,他的确不曾见过,这和鹿角牛角都不一样,神秘的鎏金纹路在昭示着主人身份的不一般。 犄角的触感细腻而清凉,宋砚星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 然后,犄角掉了。 角掉了。 掉了。 了。 他如遭雷击般僵住,视线落在掌心的犄角上,又抬头确认般地看了看危诏空荡荡的额间。 宋砚星:“……” 第58章 仙侠(十) 熟睡的人额头光滑无痕, 一点也看不出那儿曾经长了个犄角。 掌心里是危诏视若珍宝的犄角,还没到他口中可以送的时间,就碰瓷般的在宋砚星触碰时脱落。 一盏茶前, 危诏还神采飞扬, 沾沾自喜地和他炫耀,但现在提前到了自己手中。 他真的没用力, 宋砚星可以发誓。 这时, 软塌上的人嘀咕着翻了个身侧躺, 蓝色衣袍稍显凌乱, 古铜色的肤色染了几分酡红,往日俏皮的发丝温顺地贴在耳侧。 宋砚星小心握着犄角,看向正面对自己躺着的人,拿起一旁的小毯子给人盖上,半响, 好笑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犄角是接不回去了,他要怎么和危诏解释, 虽然是他先动的手,但其实是犄角自己掉下来的。 真是被事情发展离谱到了。 宋砚星正思量解决方法, 睡着的人突然一个左踢腿,把毯子踹飞了出去,踢完被子还不算完, 紧接着左手一甩, “嘭”地一声,小桌的书摔落在地上。 宋砚星站起身, 摸了摸跳动的眼皮, 绕到软塌的另一边,正准备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和毯子, 就听到咚地一声响,睡得昏沉的人滚到了地上。 平日用来躺着看书的软塌其实只有膝盖这么高,而且地面还铺了绒毛密实的毯子,但顾不及其他,宋砚星愣了一秒,便转身快步往回走。 只见,摔在地板上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恍若没事人一样,腰杆板直的坐回床上垂着头。 宋砚星低头看着发丝遮住眉目,看不清神情的人,问道:“摔到哪里没有?”说着倾身想要查看他是否磕到了头,就被人抬起手肘拦住。 “师尊自己做了什么,还不清楚么。”垂着头的人抬起下巴,露出发丝下的眉眼,声音森冷。 宋砚星:“……?”表情愕然且心虚地把手里的犄角往后一藏。 “你还不说话!” 怒气超级加倍。 目光交汇,宋砚星垂下眼看着他上翘的眼尾泛红,满眼都是怒气,但时不时恍惚的状态,可以看出他仍在醉意中。 做了什么,宋砚星想来想去,只有握在手里的罪证是和自己有关系的了。 宋砚星试探问道:“犄角?” “角……什么角?”危诏疑惑不解,晕乎乎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摇头嗫嚅道,“不要犄角。”他跟随当下所想,伸手将身前的人扯近,没把握好力度,一扯就将人拉到了身上。 本就不设防的宋砚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拉向前,压在了没控制好力度,一脸茫然无措的人身上。 脆弱的小躺椅哪里承受得住两个大人的重量,倾刻就向一边倒,两人向地上摔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护住掌心的犄角,另一只手堪堪垫在危诏的头。 摔在地上的刹那,两人靠得极近,一心二用的宋砚星没察觉到下颔一触即分的温热。 “摔到哪里没有?”宋砚星手一翻,将犄角收进乾坤袋,转而将他扶起。 一晚摔了两次,还没回过神的危诏:“没有……你呢?”还不忘问他。 “我没事。”宋砚星摇头。 这么一摔,危诏的酒意醒了大半,视线控制不住的落到他的下颔,嘴唇似乎还余留下细腻柔软的肌肤触感,强行移开目光,对上那双蓝得透彻的眼,不自觉地舔了下唇,道:“我好像……” “怎么了?” 危诏抬眼看着毫无察觉的人,鼓动的心跳跌至谷底,好半响,才故作懊悔的开口:“忘记要说什么了。” 宋砚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想帮他摘去头顶上的一根地毯毛絮,低头看不清神色的人却身体一侧,躲开了他的手。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寂静的夜晚除了两人的心跳声,只余下窗外呼啸而过的夜风,伴随着几声鸟雀归巢的鸣叫声。 宋砚星眸光微闪,收回半空中的手,垂下浓密的睫羽,遮住眼底的波澜。 可能是感受到怪异的气氛,危诏向后一步,对他行了个礼,便脚步凌乱的退了出去:“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埋藏在心底的复杂情愫,经过那算不上吻的吻而逐渐明了,危诏突然喊不出那声师尊了。 看着那道离开的决绝背影,想到他一次次的闪躲,宋砚星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感情本来就是捉摸不透、瞬息万变的,在一起了几个世界的人,又一次没了记忆,换了壳子,一切都从零开始,只有他带着每一次记忆去爱他。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让他一次又一次爱上自己。 如果这次,他不会爱自己了呢…… 那么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他们都将迷失在这个世界。 宋砚星第一次感到无力- 危诏跌跌撞撞的回到寝殿大门,正准备推门进去,放在门框上的手一顿,隐没在黑暗里的唇微微一勾。 一炷香后。 昭宁殿大门紧闭。 危诏翘着二郎腿坐在上席,手里把玩着银白折扇,垂目看着埋头一言不发的紫衣二人,气势一沉,冷意冽冽道:“溜到飞羽阁,还偷偷摸摸地藏在柱子后面观察我,你们这么做——” “是因为,我是七曜域的域主?” 周遭的空气似乎骤然降了几度,闻言两人对视一眼,青丝半绾,戴着单个金丝框眼镜的男子蓦地对伙伴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后退一步,然后伸手一推,将伙伴推到了危诏跟前。 正正面对凛冽气势的莫淮,脸一僵,回头看慕承泽,怒不可遏道:“臭不要脸的眯眯眼,邀功你是争先恐后,一到面对域主的怒气,你跑得比谁都快!” 慕承泽眼睛眯眯:“莫左使能者多劳~” 莫淮深吸一口气,扭回头不跟他计较,看着危诏隐在眼睛深处,一闪而过的赤红色,兢兢业业的讲起了事情的由来。 按他来说,身为域主的危诏在一次闭关后就没了踪迹,在他们日夜寻找中,终于查到了他失踪前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顺藤摸瓜地就找上了万剑宗。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七曜域域主的?”危诏凝神望了他们片刻,脑海没有关于他们的记忆,只知这两个人是早晨七曜域的领头人,除此再无其他。 他们哪里知道自家域主没了记忆,得到消息后他们就立刻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哪里来得及带上能证明他身份的信件。 莫淮一时卡住:“这……”几分摆烂且厚脸皮,“反正您就是!” 耍我? 危诏冷笑一声。 “一边去,”慕承泽将木楞子推到一边,迎上危诏的眼神也不虚,他清清嗓子,缓缓说道:“您看我们的穿搭风格一点也不感到熟悉吗?” 出发点诡异的问题,危诏撑着头看去。 两人还是早上的衣着,不说两人,七曜域的一行人都是华而不俗的风格,身上的配饰都是黄金、仙玉、宝石等,浑身都透着贵气逼人。 的确有些眼熟,危诏伸手摸了摸耳垂挂着的与他们款式相近的黄金嵌着菱形宝石的耳坠,难得一噎。 慕承泽趁热打铁道:“七曜域每个人的服饰搭配都是按着您的喜好来的。” 是的,只有七曜域的人知道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域主对打扮要求极为严苛,虽然他从不会说,但那双红瞳微凛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就知道这身装扮不合他心意。 人人都奉域主为偶像,他们是最忠诚的信徒,那么追随偶像的穿搭就是他们的心之所向! 这证据在他人听来荒谬,但在危诏看来又十分合理,他的确喜欢各色的宝石宝玉、黄金什么的……看着开心,摸着更开心。 危诏的乾坤袋更是存着自家师尊投喂的,各处搜罗来的金闪闪珍宝。 他爱,他可太爱了。 “就这?还有什么。”危诏信了个三成,但可不想被人三言两语的拐去山疙瘩当什么山寨大王。 面对他的质疑,慕承泽丝毫不慌,坦荡应道:“最重要的证据就是,您额头上有一个犄角。” “在创立七曜域的时候,您在面对妖怪大战时,曾用犄角吓退过他们!” 危诏眼睛瞪大,没人知道他有个犄角,这下他是全信了,下巴不由微微昂起,摆摆手谦虚地问道:“我是怎么个吓法?忘了,说来听听。” “您用您那漂亮绚丽,独一无二的犄角,将他们美哭了,比美失败的那群妖怪连夜收拾行囊撤退了!”这次是莫淮忍不住站出来抢答,语气中都是掩盖不住的自豪。 危诏:“……” 忽略走向离奇的胜战原因,危诏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下,问道:“那你们怎么凭借犄角找到我的?” “因为七曜域中有与您头上的犄角相羁绊的灵器,能够感应到它的气息,故而我们沿着指引找到了您。”慕承泽说。 “但现在,属下怎么觉得这股气息变弱了。”慕承泽拿出散发着光辉,罗盘似的灵器,越看眉头越皱。 莫淮也凑近看,惊呼道:“真的变弱了。” “域主可有哪里不适?”慕承泽问。 “没有。”危诏摇头回答。 “奇怪,好像您刚刚从那处回来后就变弱了……”莫淮声音愈发得小,觉得不可能,也没放心上。 慕承泽抬头直言道:“可否看看您的犄角?” 都是自己人,危诏没怎么犹豫,静下心唤出额头的犄角。 一息、两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犄角迟迟没像往常一样变出来。 危诏抬头:“……” 三人面面相觑,神情严肃,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犄角不见了! 第59章 仙侠(十一) 三天后。 晨光微熹, 日光驱散缠绕在半空中的晨雾,露出隐在雾里的琉璃红瓦。 琨玉殿大门敞开,一身雪白的人走了出来。 “师尊。”早早在门外等着的成鸣谦一看到那道身影, 立刻迎上前行礼。 宋砚星站定, 语气淡然:“不必多礼。” “师尊,昨晚没休息好吗?”成鸣谦敏捷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倦乏, 见他默认的点头, 面露关切:“那徒弟下次为师尊寻些助眠的熏香来, 听说七曜域盛产千步香, 它药用温和,助眠效果也不错。” 这次上界学院的选拔试炼场地就设在七曜域的西北部秘境。 宋砚星没有拒绝,视线落在他身后,下一刻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道:“危诏呢, ”他顿了下,补充道, “还有卫知临,他们去哪了?” 今天是大部队集合去往七曜域的日子。 “卫师弟被霁秋长老喊了去, 估计是学思居的课学问题,说在宗门等我们。” “危师弟他好像……”成鸣谦神色犹豫,半响才道:“他昨晚没回飞羽阁, 一下午都在风清长老的池子钓鱼。” “一个人?” 寡言少语的人倏地话多了, 成鸣谦心里诧异,还是如实回答:“不是, 有娄师弟, 还有几个七曜域的人。想来危师弟应是顺便坐风清长老的飞行器了。” 两人本是一前一后走着,落后一步的成鸣谦余光明显察觉前方的人脚步停滞了下, 又很快恢复正常。 宗门上下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宋砚星对危诏这个二徒弟极为护着,对比长伴最久的大徒弟和年纪最小的小徒弟,他偏袒得明显。 三个徒弟之中,危诏天资更为优越,得到偏袒也是意料之中。 但脏兮兮的黏人小孩早已长成潇洒不羁的青年,如同挣脱束缚的风筝,飞得肆意张扬,一下一下地扯着放风筝人的神经。 往常宋砚星的地方一定能看到寸步不离的危诏。 宋砚星看书,他就坐着练字,宋砚星在后院下棋,他就在后院空地练剑,风吹雨打也雷打不动。 近几日却极少待在飞羽阁,不是在外,就是在往外跑的路上,异常得成鸣谦也有所耳闻。 “可需要弟子前去寻回危师弟?”成鸣谦按下那份苦涩,故作轻松的问道。 “不用,随他。” 洁白无瑕的衣摆在空中掀出弧度,宋砚星的步伐再无停顿,只是如松竹挺拔的身影多了几分沉寂- 飞行器各峰一辆,齐齐整整地停在宗门前。 蓝衣黑发的高马尾青年倚着柱子,锐利的黑眸时不时从拥挤的人群扫过,没有丝毫不耐。 为了能最快看到那个人,卫知临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如同蚊蝇飞舞的讨论声,他充耳不闻。 待熟悉的雪白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服后朝那边快步走去。 “温馨提示,请收敛你的眼神。”穿过拥挤的人海,见自己差点没把欺师灭祖四个字写在脸上的“卫知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提醒道。 卫知临冷脸:“别打扰我。” “话说,什么时候让我掌管一下身体?我也想和师尊贴贴。” “看得见摸不着可真难受,你畏手畏脚,不会真把人当师尊了吧?打算默默看他突破瓶颈飞升成仙啊,干脆让我来好了。” 卫知临听到成仙两个字时,手心蓦地收紧,冷冷道:“这是我的事。” “卫知临”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很快地到了跟前,卫知临迅速从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移开视线,低头问安:“见过师尊。” “嗯,走吧。”宋砚星抬眸看了卫知临一眼,点了点头。 上了飞行器,屏退紧跟不舍的两个徒弟,宋砚星回到歇息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他卸了力气,修长的手失力的撑在门框上,盖过手腕的衣袖滑落至肘部,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背,泛着不详红光的脉络从手腕内侧向手臂延伸,直至隐没在衣服里。 系统看见他额间冒出冷汗,脸色苍白不见血色,急得差点没直接化成实型跑出来:【宿主你没事吧?先缓缓别站起来!】 缓过那阵眩晕,宋砚星在屋里的凳子坐下,安抚道:“我没事。” 【苍了个天,这条红线为什么不明不白的出现在你身上,要吸取什么似的!】 【越到后面怎么越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阻挡我们。】 系统正吐槽着,福至心灵的看向低头斟茶的人,:【宿主你怎么一点也意外?】 刚往茶杯倒满茶,就听义愤填膺的系统消音了好一会,突然冷不丁的抛出问题。 宋砚星面色不改,放下玉兰茶壶,淡淡的嗯了声。 【???】系统愣了好一会,布满代码的屏幕飞窜。 【不是,你是说这种情况在你意料之中?】系统突然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失声问道:【你和01系统认识是不是?】 时至今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宋砚星道:“是。” 系统彻底迷茫了:【你等下,我脑子有点乱。所以,你们是有所图谋的,而且01是卧底!】 “我和01是认识,但它称不上什么卧底,它的确由……你的老大创造出来的,它是第一版的试用系统。” 系统想起宋砚星现实世界的背景地位,隐隐有猜测。 【车祸是你计划的吗?目的是为了让我家boss出手唤醒你。】 甚至那位还……不顾大脑陷入沉眠的危险,亲自进入这些世界。 虽然它莫名觉得忘了什么,但这些基本信息还是记得的。 “车祸并不在我的计划里,但它也算是及时雨。” “你不用插手,只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宋砚星敛眸,“我也不会让他受到分毫的伤害。” 他? 自家宿主是不是知道什么。 【啊……噢。】系统听了他的保证,放下心,即使它也不知道boss在这些世界成了谁。 它这个系统本就是为了唤醒身体陷入沉眠的植物人而创造的,通过“穿越”里的剧情来激发情感波动,进而唤醒受损的精神体,最后达到身体的苏醒。 但显然这位的精神体并没有受损,甚至能在车祸昏迷前安排好计划的每一步。 它还想再问,见他不欲多言的样子,心像爬满了蚂蚁,又痒又难受。 【好吧,俺不问了。这次试炼就是主角遭遇同门抹黑,坠崖黑化的剧情了,完成剧情后人设值将满值。】 宿主不想让自己插手他的计划,但完成人设的剧情,应当不会出岔子,系统默默松口气,根本没注意到另一人的表情变化- 两刻钟后,一行人先后到了七曜域。 七曜域是大陆西北部的一个私人辖区,接纳了诸多外来者,如散修、富商、江湖退隐者,没人知道建立七曜域的那位神秘来历,在他的治理下,七曜域井井有条。 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高大粗厚的墙壁挂着一盏盏昏黄的壁灯,龙飞凤舞雕刻着七曜域三个大字的牌匾高悬在城门上方。 城门大开,别有洞天。 和城门外的昏暗不同,城里面雕栏玉砌、灯火通明、莺歌燕舞、美酒丝竹不绝于耳,真就一纸醉金迷的温柔窟。 街道两旁摊位林立,人流如织,皆是穿衣戴银,许是生活在大草原,身上还有珍贵兽皮。 见着大批的外乡人来了,也不好奇打量,一如既往地做着手里的活儿。 慕承泽和莫淮作为左右护使,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边听着乡亲父老们的友善询问,一边小声对危诏介绍城里城外,想努力唤醒他的有关记忆。 危诏和从前长得不一样,七曜域的百姓也就没有认出这是他们神出鬼没却十分接地气的域主。 “域……”莫淮差点顺口喊出声,在接到危诏威慑的眼神后急忙放低音量,改口道:“危道友,是想住西厢房,还是……”域主的大床房。 西厢房是安排给试炼大部队住的。 危诏摇头:“不了,我和师门住一起。” 这边聊着天,队伍的最后边则安静得出奇。 “师尊可是乏了?”卫知临跟在宋砚星身后,向前一步问道。 宋砚星本不必跟着大部队行进,但在做抉择的时候,心下冒出了额外强烈的,想要看见他的念头。 闻言,视线从队伍最前方步履轻盈的身影移开,宋砚星摇头:“无事。” “可是师尊的脸色好差,等到了,晚些我可以给您送点安神的熏香吗?” 宋砚星无甚心情,随意点了头- 夜晚。 安排给监考官的房间华丽且大,天花板垂落着散发昏黄灯光的琉璃灯,脚下是能陷至脚踝的毛绒地毯,青白色瓷面的茶几旁有一张黄花梨木躺椅,客厅中央还有着疏神解乏的熏香炉子。 宋砚星在躺椅坐下,没一会,门被敲响。 “进。” 卫知临推开门,看见华而淡雅的布置愣了下,他前一盏香还帮成鸣谦去给另一位监考官送文书,余光看见那人的房间可没有这般宽敞华丽。 他只愣了下,便很快想通,额外照顾名扬天下的剑尊也是情理之中。 “师尊,这是大师兄让我给您带的熏香,本来我想去市集买些熏香的,但早已售完。” “不过好在大师兄早早就派人去买了。” 宋砚星视线短暂地掠过他手里的东西,温声道:“嗯,你们都辛苦了。” 卫知临拿着一捆纸包,正想给香炉点上,就看见香炉燃着,还散发着和他手里那包一样的气味。 “这……” 宋砚星撑着头看书,闻言往那边看了眼,道:“许是整理房间的人给每个房间点上的吧,先放在一边。” 可卫知临没在其他房间闻到过这股味道,点头应道:“好。” “可是还有话要同为师说?”宋砚星抬手揉了下太阳穴,没法忽略他的欲言又止。 “师尊希望我去上界学院修习吗?” 上界学院拥有丰厚的资源,不单指珍宝秘籍,更是人脉资源,能去修习的都是各个派系的天之骄子,因而去上界学院学习,是每个修真者的愿望, 宋砚星这才放下书看他,那张稍显稚嫩的俊朗面容都是紧张,只是道:“这是每个人都想走的一条路。” 听他公事化,没有情绪的回答,卫知临有些许失落,目光在地板游移。 他并不傻,怎会看不出宋砚星只对一人极为特殊,心里也只在意那人。 凭什么呢? 又为什么那双蓝眸就是看不见其他人。 “师尊来日得道成仙,也会如这般了无牵挂吗?” 卫知临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问出口,那张疏离冷淡的脸第一次在他面前出现除了漠然的另一种情绪。 挂在天边只可远观的一抹雪,好似这下才从九重天落在人间。 原来,他也并非无情啊。 卫知临看着他怔愣的表情,无比畅快,只是下一秒勾起的嘴角就僵住。 淡白的月光洒倾洒在他颀长的身影,清冷又孤寂。 “吾没有牵挂。” “从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声线淡然,像是在陈述事实。 卫知临如鲠在喉,找了个理由告退。 “咯吱——” 雕龙画凤的窗口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宋砚星抬眸落到那扇半开的窗户,出神地定定看着,久久没移开。 恍若乘着一汪死寂海水的眼睛,轻眨了眨。 要入夏了。 他想。 第60章 仙侠(十二) 作为上界学院的监考官之一, 宋砚星和另外几位一起坐在幽冥境外的考官殿里,前方半空中悬着一块庞大的水镜。 水镜里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上千个考子的动向。 考核的内容是猎杀异化妖兽,取妖核的等级和数量的总和为分数进行排榜, 录取前一百名。 在进入秘境后, 聚集在一起的人们经过短暂讨论后,纷纷向不同的方向前进。 有些是同门自动组成一队, 有些是和江湖结识的朋友走在一起, 还有些则选择孤军奋战。 万剑宗这回一共有二十名弟子参加选拔, 选择的策略是一起行动。 一群蓝色道袍中, 除了自家的两个徒弟,也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宋砚星望着水镜里走在队伍最后的危诏和娄建白。 他看起来兴致不高,头低垂,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旁边的人,下一秒, 那双深藏赤色的漆黑眼睛撩起眼皮,倏地向记录画面的留影器看来, 像是隔着灵器和观察他的人相望。 只一瞬,又懒懒地移开目光。 宋砚星一愣, 无声地笑了笑。 前半程试炼中规中矩没什么看头,偶尔有粗心大意的弟子,被伪装成无害、三个人高的食人花叼在花蕊里, 迫于无奈按了弃权的按钮;还有的走饿了, 逮着型似野鸡的火灵鸟追着跑,然后被追着喷火…… 最后去擦屁股救场的都是作为上界学院学长的成鸣谦。 成鸣谦第十二次从秘境带回弃权的弟子, 把落了满头禽类羽毛的人送到医治所后, 又回到宋砚星身后。 “师尊,可要去后方休息一下?”成鸣谦看了又看他苍白的脸庞, 忍不住凑近,低声问道。 宋砚星摇头:“不用,”侧头对他道,“你忙的话,就不用来看吾了。” 监考也是坐镇,要及时处理突发状况。 成鸣谦嗯了声,仍旧站在他身后。 坐在邻座的季德佑抚着下巴的胡子,笑着道:“早就听闻尊上的大徒弟一表人才、不矜不伐,最为尊师重道,这几日我可没少见他忙前忙后,现下又对您关怀备至,真真德行兼优。” 尊师重道? 成鸣谦垂下眼睛,晦涩艰深的情绪在眼里不断翻涌,听见那道无数个日日夜夜,让他魂牵梦绕的冷淡声音响起。 “嗯,他向来都是让吾最放心的一个。” 魏考官看了眼水镜,转头问道:“那位肤色异于常人,俊俏的小友就是您那天资过人的小徒弟吗?” 脸色臭臭的,像谁惹了他一样。 宋砚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微顿,点了下头。 “看起来……个性十足哈哈。”魏考官把桀骜不驯四个字咽了下去,余光撇见独自走在一处的青年,问道,“黑发黑眸的那位就是您的小徒弟了吧?” “是。”宋砚星回道。 “老身怎么瞧着,感觉他身上有点……”没有证据就是臆测,魏考官没说后半句,转而道:“尊上的脸色的确不好,不妨还是听鸣谦侄儿的话,去后院歇歇吧?” “这边我们三个看着也够了,到了后头您再来看也不耽误。” 另外两位考官也附和开口。 宋砚星正想开口,心脏就猛地收紧,唤起熟悉的疼痛,这次他没再拒绝。 捱着那股痛入骨髓的疼痛来到休息间的大门前,在成鸣谦推门的时候,宋砚星突觉眼前一黑,踉跄半步,抬手撑住门框,堪堪稳住身子。 “师尊!”成鸣谦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肘,眼前短暂地划过一道红光,他愣住,再看去什么也没有。 宋砚星不着痕迹地挣开束缚,后退半步:“无事,休息一会就好。你且去忙。” “好,那师尊注意休息。”成鸣谦回过神,目光从他遮严实的手腕掠过,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宋砚星进屋关上门,坐到床边,撩起袖口,低头看着那道愈发红得艳丽的红线,静默几秒,抬手解开白玉腰封,扯下半边衣裳,正准备低头查看蔓延至心脏处的红线,就被突然打开的门响声打断。 成鸣谦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一身雪衣、姿容清冷的人,额间冒着细汗,绣着金丝银线的雪白长袍,松松垮垮地落在他的腰间,露出宽阔的肩膀和半边肌肉线条流畅的胸膛。 但下一刻,宋砚星动作很快地提起衣袍。 “出去。” 语气愠怒。 “这是解暑汤,我刚敲了门,没听见师尊回应,怕您出事,这才贸然闯入。”成鸣谦耳朵发烫,把手里的解暑汤放在桌子上,“弟子并非有意冒犯师尊!鸣谦这就去领罚。” 说完就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 看来这条红线不仅吸取了他修为,还降低了修道人天生敏锐的五感,不然他不至于连敲门声也听不到。 宋砚星闭了闭眼,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消失。 红线已经从手腕蔓延至心脏,在左胸口萦绕盘旋,不断纂取修为和生命为养分。 说来,这条红线是从卫知临外出历练,得到机缘的那天晚上长出来的,起初出现在手腕内侧,后来逐渐蔓延,随之而来的是宋砚星越发嗜睡,体内经脉阻塞,灵力开始亏空。 卫知临修行越好,宋砚星就越差,他就像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养分被卫知临汲取。 心脏疼得像被看不见的手掌捏紧,一阵阵的窒息感、濒死感交织在一起,宋砚星压下那股伴随疼痛涌到嗓子眼的干呕。 大抵是太痛了,他总会抑制不住地在心里燃起自毁倾向,或是强行破去皮肤,挖掉心脏,或是拿起匕首将那条不详的红线从身体里生剥了去…… 不过是想想,他总能忍住。 就算没有以后,就算再也醒不过来,他也要活着,将那人狠狠地扯下一层皮。 宋砚星无意识地把苍白唇畔咬破了皮,鲜血一滴一滴的地板开出血花。 这时,一道悠远空灵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带着嘲弄。 “你看,没了男主光环的你,有什么用呢?只能成为他人的养分罢了。”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再做无用功。” 宋砚星对天道的出现并不意外,沉下脸,没有回他的话。 “只要你答应回到原来的剧情线,不再脱离既定的轨道,我就把一切还给你。并且也可以让他安然无恙地回去。” 他说,“以及回到现实世界后,只能和命定之人在一起,离那个炮灰远点,不要再和他发生纠葛。”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天道的语气都带着笃定,笃定他没有选择,只能答应。 “不。” 天道愣了下:“你说什么?” 宋砚星咽下灵力冲撞导致的血腥,哑着嗓子道:“我说,我不答应。” “就算死,也不会答应。” 天道气笑了,好一会才说话:“好好好,那你就等着灵力被掏空,彻底成为一个废人吧。” 那道声音如同没来过一样消失殆尽,半响,宋砚星无声地勾了下唇- 下午。 宋砚星刚推开房门,差点没和站在门外,抬手准备敲门的成鸣谦撞到,他敏捷地后退一步。 自从早上成鸣谦没有敲门进入房间,宋砚星无意间看到他满脸通红的模样,就大差不差地知道了他欺师灭祖的心思。 基于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做,他只好先把此事搁下。 “怎么了?” 成鸣谦的目光从他穿戴整齐的衣裳移开,低着头道:“卫师弟出事了。” 剧情点到了。 宋砚星颔首,和他一起快步去到前院。 坐镇的三个考官面色凝重地站在一起,抬头望着属于万剑宗的水镜,三人见到宋砚星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尊上,您快来看看!”几人都快要愁秃了头,本就不多的头发雪上加霜。 宋砚星走到水镜前,抬眼看去。 茂盛的森林入口处,万剑宗十余人聚集在一起,皆是怒不可遏地盯着站在另一旁的卫知临。 他下意识地视线掠过每一张脸,发现没有危诏和娄建白几个人后,宋砚星轻皱了下眉。 那边的争吵声传了过来。 “就是他,他为了夺取妖核就把崔涛杀死!” “我就说,你即便有了修为,也还是那般品德败坏。亏得崔师弟这般信你,怕你不合群落单,就离开我们去陪你。没想到你居然恩将仇报,把人推进妖兽群,冷漠旁观他被妖兽撕碎!” 卫知临冷冷道:“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我们就在不远处,亲眼所见,还想抵赖?”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还未入宗门前就是个小偷吗,果然,坏到骨子里的人,即便是剑尊也掰不回来!” 面对一声声质问,卫知临蓦地想起幼时的经历,他捂住疼痛的头,久久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虽说是选拔赛,可规则说了,不准自相残杀,更何况同门,你就等着出了秘境,我们同剑尊还有掌门禀报此事,逐你出师门都是轻的了!” 卫知临仍低着头没反应。 “你说话啊!”有人不耐烦地吼道。 半响,“卫知临”松开按着太阳穴的手,抬起头,嗤笑道:“好,我承认行了吧,这不就是你们想听的吗?” “眼红很久了吧,一群废物。” “你说谁?你个杀人犯还有脸说我们,既然你承认了,你就等着!” “等等,赵师兄你看他状况不对劲,他的身上好像……冒着黑气!” “真的,他不会入魔了吧?” “快退后退后!” “卫知临”摩挲着拳头,缓缓逼近,嘲讽道:“不是很厉害吗,这会跑什么,都去给那个不要脸的崔什么陪葬好了。” 本以为是不小心出了人命,但看情况却是有入魔的趋势。 事不宜迟,宋砚星瞬移到了他们的所在地。 “住手。” “卫知临”的掌心酝酿着噬人的黑色法术,还未使出,在听到那道声音后,整个人一僵,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反噬地吐出一口血。 “师尊,我……”卫知临夺回了身体的主动权,却不敢抬头看他。 被逼到一旁的十余人,眼睛放光地看向宋砚星。 “尊上您来了!” “尊上,卫知临走火入魔了,快把他杀了,清理门派!” “尊上……” 一片嘈杂声中,宋砚星半垂眼帘,没有回应,等十几人的声音停了,才开口道:“吾自有考量,你们先去完成任务。” 淡然而不容置喙。 威压摄人,一群人冒着冷汗,依言离去。 周围安静下来。 卫知临:“师尊……” “你可有要解释的?”宋砚星说。 “不是我做的,是崔涛他害人害己,想要抢我的妖核,没想到害了他自己。” 卫知临知道那双淡漠的眸子仍然看着自己,他喉头艰涩地继续道:“至于魔气……”他顿了下,“对不起师尊,我不能说……” “不能说,你知道隐瞒的后果吗。” “知道。”卫知临低头。 宋砚星抬手轻轻一挥,眼前的人瞬间砸在了远处的石壁上。 与此同时,播放这一幕的留影器黑屏断线。 他走近,俯视着不断咳血的人。 “你知道天道。” “你和他有联系,他教你入的魔。” 闻言,卫知临震惊地抬起头。 “他教你一种法术,可以毫无压力地提升修为,是不是。” 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卫知临听得脸色愈发的苍白。 “没关系,为师不怪你。” “什么……”卫知临微微失神。 宋砚星半蹲,瘦削修长的手捏住他的下颔,浅笑道:“你有事瞒着吾,吾也有件事未曾告知于你。” 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皎月少了那份拒人千里的清冷疏离,唇瓣含笑,却莫名让人畏惧。 “师尊……”再爱慕的心思也在此刻消失殆尽,卫知临扭头挣脱了下巴的束缚,有些胆怯地想往后退,却被人踩住衣摆。 “还没听吾说,怎的就想跑了。”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卫知临红了眼眶,心理和身体都战栗地害怕听到那个事实。 他刚刚不经意间看到了,宋砚星抬起的手腕下的红线,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先说个你应该知道的。” “你提升的修为、气运,皆是从吾身上夺去的。” 卫知临:“!” “师尊,我是真的不知道会伤害到你!” 宋砚星听了他的解释,不以为意道:“嗯,吾说了,不怪你。” “要听听吾没有告诉你的事吗。” 卫知临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幼时修习的术法,虽可以重塑经脉,迈入修行的道路,但却会和魔气相冲,二者不相容,只会斗个你死我活。” “你说,像不像你和吾。” “你盛吾衰,吾盛你衰。” 宋砚星垂着鸦羽,慢条斯理地说:“吾还不能死,”他眉目含笑,缓声道,“所以只能你去死了。” 60-70 第61章 仙侠(十三) 秘境的气候与秘境外的炎热夏季相反, 艳阳高悬、树木茂盛,却意外的冷得出奇。 寒风从森林深处钻出,呼啸向平地而过, 周边的树木簌簌作响。 大乘期的修为已几近掉到化神期, 但对付一个金丹期的人还是轻而易举。 “既是如此……我也不会对师尊生恨,倘若那日没有您的出现, 我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 “没有您, 我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 更何况, 初入宗门的前几年收到的欺凌和不平等对待, 都是宋砚星在身后默默地帮他脱离困境。 犹记得当时,他又一次散学后被几个人堵在小道,精心雕刻的木雕给为首之人抢了去。 重塑经脉前需要泡三年药浴,在这期间他与常人百姓无异。 旁人不知,只单纯以为卫知临废物到了这个地步。 他被两人扣住肩膀, 压在墙体上,听着他们嘴里不断冒出嘲讽和侮辱贬低, 他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等着无聊的把戏结束。 下一刻, 他放在胸口的小木雕被人搜了出来,他挣扎地想要拿回,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这小子还会雕刻呢, 唔……让我看看雕的是谁, 有点眼熟。”徐仞看了看道。 “这不会是剑尊吧?” “是是是,我看着也像, 头顶的发簪, 还有……冷冷的表情!”三四个人凑近看完后,异口同声的附和。 徐仞眼底阴霾一闪而过, 嗤了声,迈步走近,用木雕拍了拍卫知临的脸,道:“就这个不值钱的玩意也敢送出去,不怕笑掉大牙。” 卫知临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其他门派的天骄,也是万千个中想成为剑尊徒弟的人。 徐仞呼声高,所以卫知临这个资质极差的人,就成了抢了他名额的罪魁祸首。 “还给我。”卫知临咬着牙说。 徐仞每次见到他,都会想起自己曾经多次以各种理由去找那位剑尊,却只有大门紧闭,心中怒气难消,酸楚和不爽萦绕心头,道:“啧,就不还。” “太丑了,卫师弟干脆重新做一个吧。”说着就要掰断。 “什么太丑了?”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林尧恍若未觉地推开围成一圈的人,把桎梏卫知临的四只手拿下来,“让我瞧瞧。” 没人不知道这位是长老之子林尧,目前在飞羽阁当任执事一职,是除了成鸣谦外,自由进出飞羽阁的人。 “林师兄怎么来了?”徐仞使眼色让其他人收起德性。 林尧不着痕迹地把人护在身后,简洁回答:“路过,”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木雕,极为自然地伸手拿过来,“我们卫师弟雕的?好看,把尊上……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地雕了出来。” “还有一些细节没雕好吧,先拿回去,到时候送给尊上。” 说完,递给卫知临。 “林师兄没事的话,我们先回去了。”徐仞道。 “还不可以噢,”林尧笑着说,“虽说是宗门交换修习,但徐师弟修完课业后,在敝宗已滞留近一年,掌门那边收到贵宗信件,信中表达了希望你早日回宗。” 徐仞脸色难看:“知道了。” “林师兄,你怎么会经过这?”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卫知临收好木雕。 “噢,尊上命我去学思居,给霁秋长老送赔款。”林尧业务熟练。 赔款,赔的是危诏翻窗户时踩死的灵植。 卫知临其实很少能见到宋砚星,除了每个月初时,他亲自来检查药浴的效果,和教他进一步的功法时,一个月堪堪见过一次。 与之相反的是,危诏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宋砚星修习,手把手地教授,无条件地纵容他的一切。 “嗯,那林师兄快去吧。”本以为是偶然路过被救,没想到是沾了危诏的光,卫知临抿着唇。 “行,那你也赶紧回去,天色不早了。”林尧边说边转身,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道尊上为什么让我绕这么远路,就要赶不上了。” 很轻的一句话,卫知临却听到了。 在往后他受到排挤欺凌时,林尧总能以各色理由偶遇,然后带他脱离窘境。 巧合到林尧都忍不住发出疑问,为什么总能遇到他。 如果时间停留在初遇那天就好了,卫知临想。 但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如果不是自己起了见不得人的心思,也不会听那个人的话,走了捷径。 “事已至此,我的确做错了,但我没有半分害人的心思,更不知道那功法会伤害师尊,我只是,只是希望……”您能回头看我一眼。 卫知临自顾自的说,眼里除了敬慕外,还溢出掩藏于心的情爱。 看清那抹情感,宋砚星轻皱了皱眉。 欺师灭祖成员加一。 “师尊要杀了我吗?”卫知临顶着那股威压,视死如归的第一次抬头直视那样貌盛极了的脸。 眼型狭长、澄澈湛蓝的眼眸微微下敛,不像往日的清冷疏离、无悲无喜,而是露出几分从未见过的锋利,眨眼间又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听了他的话后,也没有其他情绪变化。 那晚破罐子破摔的质问犹在耳边,他说他没有牵挂。 可是在他刚刚出现在这里,视线总会第一时间寻找那个身影。 既然都是欺师灭祖,为什么危诏可以,他不行。 反正都要死了,卫知临直接问出来。 宋砚星:“……” 见他没有反驳,卫知临执拗的问:“传言和您联姻的七曜域的域主,又或者是陪您最长久的大师兄,我都可以接受,但为什么是危诏?” 凭什么是危诏? 可能是危诏每次溜下山,总会给他带些市集的玩意和吃食,他多吃了块糕点,下一次糕点名称便会出现在厨房的膳食单里;可能是有段时间他只能靠熏香入眠,但嫌味道香得浓郁,不愿意用,危诏嘴上说着麻烦,外出历练时却带回了价值千金的香料;也可能是危诏对自身的流言蜚语懒得计较,却不允许任何人在背后诋毁造谣他…… 太多原因了,又或者爱本身就没有理由。 “与你无关。”宋砚星说,眉眼间却不自知的柔和下来,只一瞬,又回到了冷淡无情的模样。 “既是吾带你入的门,那么便由吾亲手了结你。” 当真是没有丝毫情面可言,卫知临抬头望着面容冷淡的人,心脏被一点点撕扯。 只见宋砚星掌心一翻,手中出现一道闪烁着寒光的法印,化作无形的力量没入卫知临的额间。 霎时无边的疼痛将卫知临淹没,整个人汗如雨下,浸透了衣衫,躺在地上颤抖不停。 卫知临强撑清醒,不死心地问道:“从头到尾,师尊,真当只是……利用我吗?” “是,你不是早就知晓了吗,在灵力测试那天。” “你只是我钻研术法的工具。” 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语气没有情感波动,平淡得好像卫知临只是用得趁手就留着,威胁到他就除去的工具人。 闻言,卫知临颤着声道:“……我不信,师尊,你不能这样……一点也不公平!” 宋砚星这些年也知道他和魔界之人有往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他迈出通敌的第一步的时候,后来的每一步也不难。 宋砚星只是冷漠地俯视着,无悲无喜,他做的比原文还要过分,原文的卫知临只是因人诬陷,被他以儆效尤地逐出师门,一掌击落悬崖。 而现在卫知临对他有了不一般的心思,再被心中之人毫不留情的一一否定、欺瞒,是翻倍的苦楚,比坠崖还甚。 下一秒,机械音意料之中响起。 【滴——人设值达到100%,恭喜宿主摆脱人设限制。】 系统播报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宿主你要干什么?】系统好奇地问 不远处就是万丈悬崖,宋砚星将人带到崖边,对上了卫知临昏沉茫然的眼睛,淡然回视,便看着翠绿的远山,仿佛在等着什么一样。 宋砚星有的是耐心,更何况诱饵在手,不信他不出现。 拎着他衣服的身型一动,正当卫知临万念俱灰的以为自己要被丢下去悬崖的时候,下一刻,他看见宋砚星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神秘黑气的巨大手掌,正以无人能挡的气势破空而来。 宋砚星将人扔到一边,侧身一躲,躲过了那个直击心口的致命一击,而后催动通体雪白的本命剑,如一道银芒划破虚空,剑意如海的回击。 冰封十里,周遭的树木被滔天的剑气震得嘎吱作响,成群的飞鸟从巢穴逃命般的飞走。 势不可挡的长剑,速度极快的将“手掌”一击即中,瞬间将它斩成两段。 再接下来,卫知临就眼前一黑的昏迷倒地。 “出来。”宋砚星收回长剑,对着那个方向道。 半响过后,披着斗篷,看不清脸的人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 “不愧是前男主,即便没了六成的灵力,却还能使出不低于大乘期的法术。”斗篷人边鼓掌,边悠哉的走过去。 “你用卫知临要挟我没用,而且别忘了,你和他的灵魂可是有生生世世的羁绊,不然他怎么能从你身上夺走灵力和气运。” 斗篷人大笑:“你们注定永永远远的纠缠不清,这是我赋予你们的宿命。” “你永远不能摆脱。” 宋砚星轻声道:“是吗。”他垂下眼帘,看着手里泛着银白锋芒的剑,“那杀了身为天道的你,取而代之,所谓的宿命还会存在吗。” 斗篷人愣了下,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摇头不屑地道:“口出狂言,你心口处的那条红线,既是你和卫知临的牵绊,也是约束。你虽强行脱离剧情,摆脱了束缚,但它还在,意味着你仍需要遵守世界规则,你动不了我。” 五官深邃俊美的男子,独自站在冰封上,闻言剑眉微凝,不过一息,紧抿的薄唇溢出淡淡笑意。 “就这样?”宋砚星扬唇懒懒问道。 天道有种不好的预感,警惕问:“你什么意思?” 只见宋砚星抬手一挥,流转神秘符号的阵法将天道束缚在散发着刺眼光圈里,连一只蚂蚁也走不进去。 “你困得了我,却杀不了我!”天道奋力破解阵法,阵法却牢固得不可撼动。 宋砚星将长剑变成匕首,右手握着匕首往手腕处伸去,垂着眸:“那就试试。” 天道看明白了,他这是要将红线挖出来,彻底从他身上剔除。 “你疯了,这样你会死的!” “快给我住手!” 宋砚星对天道的怒吼充耳不闻,握着匕首往附着红线的手腕刺去,匕首刺破皮肤,殷红鲜艳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血肉逐渐模糊,宋砚星却感受不到痛一般,执着匕首的手不带丝毫的停顿和犹豫,顺着血线蔓延的方向划去。 心脏之前的血线都浮于表面,可以被剔除,而心脏处的血线却紧紧缠绕着跳动的心脏。 杀了天道,就算计划失败,那个人也能回到现实世界,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 仔细想来,他其实欠了那个人很多,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让他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所以啊,就由他终结这一切吧。 按常理来说,修道人的修为不断提升,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坚硬无比,但宋砚星不是这样,即便修为在提高,但这副躯壳还是如凡人一般脆弱。 或许是因为天生剑体,天资无人能及,所以老天爷也给他关上了一扇窗,他比常人易于受伤,痛感是常人的百倍千倍,因而他的师父和师兄们额外护着他,看不得他磕着碰着。 而且这把长剑乃上古神器,威力更是无穷。 刀尖已经划到了心口处,左边的身体一片血肉模糊,宋砚星单膝跪地,眼神涣散,胡乱地想些有的没的。 这个时候,危诏应该正在往这边赶,他能认出他刚刚使出的剑术招式,如果情况好的话,他能赶在他来到之前把天道杀了,把一切后续麻烦处理干净。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想让他以后安好健康,这是他唯一所求。 剑意剑气,为他而生。 就在这时,艳阳高照的天空倏地黑沉下来,霎那间乌云压低,电闪雷鸣,像有条巨蟒在空中翻滚,一个又一个暴雷噼里啪啦地炸响。 黑的阴沉的紫雷中带着缕缕金光,在半空酝酿造势,蓄势待发。 宋砚星心里有了预感,那数不清的紫雷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他堪破了道,真要渡劫飞升了。 飞升的话,他就彻底成了这个世界的仙,受到天地法则的约束,谈何灭了天道。 他不想。 我不成仙,没人能逼自己成仙,天地法则也不行,宋砚星想。 于是单手将乾坤袋里的稀世法器倒出,全部用来抵抗头顶上方翻涌的紫雷。 红线在心脏交织成网状,宋砚星冷着眉眼,掌心的匕首刺破皮肉,执达心脏,一划一划地割断。 最后一划,红线彻底脱落消失,那道束缚解了。 心脏布满了划痕,胸口堆满了浓稠的血,宋砚星几乎成了血人。 他站起来,一步步朝着天道走去。 忽略他恍若天神的样貌,浑身血水,心口处空着一个小窟,活脱脱的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你……疯子!” “杀了我,世界会崩塌的!” 昔日的男主竟可以为了自由,为了他人做到这种地步,天道又震惊又害怕,偏又动弹不得。 宋砚星走至他面前,可能是基于快要飞升,他的意识、直觉都得到了巨大提升,淡淡道:“你是假的,”他歪了歪头,“你不是真正的天道。” “鸠占鹊巢的玩意儿。” 然后握着匕首捅向天道的胸口,看着他露出痛苦之色,宋砚星轻笑了下,匕首在那颗心脏转了转。 “没那么……”天道化成沙子,飞散在空中。 宋砚星终于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心口处的血源源不断地从身体流出,一同流失的还有他的生命力。 他能在剜心后站起来,全凭着坚定的意志。 紫雷还在头顶涌动,这雷劫,以他的身体状况连第一个雷都承受不住。 宋砚星又想起了前几个世界,和他的点点滴滴,湛蓝的眼眸盛满了温柔。 上个世界,是他接他回家。 这回…… “好像,看到你来接我了……”宋砚星看着远处,扬起唇角,小声呓语,“就算是梦,也很好。” 然后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七曜域。 “域主,万剑宗已经找上门来了,让我们归还剑尊的灵体。”莫淮站在大厅,也不敢进房间,只好小声告知。 “我不还,他没死,他只是像往常一样阖眼歇一会,他最爱睡觉了,还回去他们就会让他睡在那个窄窄的地方,他不会喜欢的。” 危诏蹲在床边,伸手想触碰又收回,他低声细语的恳求道:“师尊……你别丢下我。” 想到这人明明腹黑,却爱装高冷,危诏想,他是不是又在逗自己,于是直呼名讳:“宋砚星,你不能丢下我!” 莫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厅中来回笃步,看见走进来的慕承泽松了口气,手指了指里面,口型示意:你劝劝域主。 “域主,剑尊本来会在那一道天雷下消散在天地,是您的犄角受到你的意念驱动,替他受了这一道,强行将他留了下来。” 莫淮听着觉得有希望,这人惯会花言巧语,黑的说成白的,然而下一刻打脸了。 他看着慕承泽抬起手扶了扶单只镜框,悠悠道:“剑尊既是域主您留下来的,那就应该待在我们七曜域。” “剑尊存有生息,没了魂魄,那我们便去寻回来。” “七曜域同域主共进退。” 莫淮气炸了,这人不与自己同气连枝,还反过来拱火,他捶了一下慕承泽,正准备开口劝慰,就被清亮坚定的嗓音打断。 “他魂魄不全,我就去一一找回来,魂魄残缺了我便去虚妄海找到那补魂的灵药。” “便是下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 莫淮:“……” 得儿,看来不用劝了,他应该去钻研怎么应对堵着城门的万剑宗一行人。 他握紧了拳头。 莫淮前脚出了大殿,慕承泽后脚就跟了上去。 “你莫名的斗志满满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就来气,莫淮停下脚步,白了他一眼:“你不懂,我已经被这感天动地的师徒情给折服了,无论以后是何结果,我都会顶住万剑宗那边的压力,绝不让他们来打扰域主和剑尊。” “……师徒情?”慕承泽怔了下,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表情,还是那般的斗志昂扬,他肩膀一抖一抖,按耐不住的蹲下身,笑了出来。 莫淮一脸莫名其妙,低头看笑得不能自己的人:“你笑什么啊?” “没没没,”慕承泽在脑海里把这辈子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止住笑意,直起身道:“嗯!为了域主和剑尊的师徒情,咱们要好好努力,尽快找出法子,然剑尊苏醒。” “那就对……不过,能不能你去应付万剑宗的人啊,他们理直气也壮,我说不过他们。”莫淮扭头说。 慕承泽:“行,一切为了感天动地师徒情,在所不惜!” “不过,没想到域主的犄角居然在剑尊那,你说……”莫淮叨叨- 传闻历劫陨落了近三年的洚雪剑尊,最终归于尘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位的尸身被霸道无理的七曜域域主强行留了下来,怎样都不愿意归还。 还有传闻七曜域的那位域主回来了,不过城中百姓却接连二十几个月没有见过他的身影,一直待在域主府,从来没有出来过。据说是游历回来时,身旁带了位意中人,日日夜夜沉溺于温柔乡。 雕栏玉砌,金灿灿的域主府伫立在七曜域的正中央,街道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一片繁华热闹之景。 没人知道那位沉溺于温柔乡的域主已经离开七曜域整整两年。 虚妄海。 月亮下沉,天空一片漆黑,万里荒寒,阴湿寒冷的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庞。 最爱干净整洁的危诏却顾不上灰头土脸,只是看着无边无际的海,心里庆幸。 庆幸最后一步可以实现,庆幸古籍里的虚妄海真的存在,哪怕走了很多弯路,但终归是走到了。 古籍里说,虚妄海中间的岛屿有一仙草,可起死人肉白骨,就算是踏进阎罗殿,也能把人扯出来的无价之宝。 但虚妄之海的海水会侵蚀人的皮肉,倒是真的见白骨了。 但最令人避之不及是,踏入虚妄海后,便会陷入虚假的妄想梦境,梦境是来人内心最渴望、最放不下的欲望,一旦不能破除秘境,便会彻底陷进去,最后长眠于此。 危诏站在海边,又翻出前几日七曜域仙鸽传来的消息,看着纸上写的“时日无多”“最多坚持一月”,神情凝重。 宋砚星的几个魂魄通过上古聚魂器回来了,但受损的魂魄影响巨大,久久不能苏醒,再这样下去支离破碎的魂魄便真的会消散,所以他只能冒险一试,去传说中的虚妄海寻找希望。 一个月,来回恰好够。 不能再耽搁了。 危诏抬脚踏进幽黑泛绿的海水,意识一晃,眼前的场景变了个样子。 铺天盖地的红,望不见尽头的红锦毯、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房檐屋角遍布红绸锦色…… 危诏眨了眨眼,低头不经意间瞧见池子。 危诏:“……” 甚至连他闲着无聊在河边抓回来养的乌龟,绿色的乌龟壳上也挂着红稠花。 “恭喜域主,贺喜域主!” “恭贺域主和剑尊喜结连理!” “域主和剑尊要百年好合!”恭贺的人拍了拍嘴,“说错话了,是千年好合,万年好合!” “谢谢,里边吃好喝好。”危诏下意识笑着对来客道。 看着人头攒头,热闹非常的场景,危诏觉着有点突兀,却又想不起来哪里有问题,还没细想就被人从身后揽住腰身。 “诏诏怎么傻站在这?”他不像平常一身素衣,换上了鲜艳亮丽的婚服,倒衬得那张脸清冷隽秀的脸明艳非常,“前天不是和我说,大婚当日要喝倒慕护使吗?” 经他这么一说,危诏回想起来,点点头,兴冲冲道:“那我去宴席厅了,可不能让慕承泽把我的千年佳酿当成水一样,不识货的喝光!” 他摸了摸危诏的头,柔声道:“好,那诏诏去吧,我在这招待客人就好了。” 他继续叮嘱:“不可以喝太多,对身子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分寸。”危诏抬起下巴,哼了声。 宴席过半,客人散了个差不多。 危诏在他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回到寝殿,好不容易将人安置在床上,偏得醉酒的人嚷嚷着要喝酒。 “别让慕承泽走!他居然偷偷把杯子里的酒水换成白水,耍赖皮不要脸!”危诏迫切的想要挣开他的束缚,拳打脚踢,却奈何力道比不上他,只好乖乖坐好。 “诏诏,一天了累不累?”他去桌子前倒了杯水,递给喝得醉醺醺的人。 危诏喝了水,抬头看他,眼睛放光:“不累,开心!” “那就好。”他抬手擦了擦危诏嘴边的水渍,“慢点喝。” “不过……”危诏唇半启。 “不过什么?”他问。 危诏仰头,看着那张和宋砚星一模一样的脸,说:“不过,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这样,你就能完好无损、健健康康的站在我的面前了。” 第62章 仙侠(十四) 危诏望着那双熟悉的蓝眸, 想到万里之外,躺在玄冰床上久久不醒的人,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从亲眼看到宋砚星昏迷在自己跟前, 胸腔下的心犹如走在钢丝绳上一直紧绷, 甚至在万剑宗众人面前,他仍旧执拗的、偏执的, 不让一人靠近, 哪怕暴露域主的身份, 也要将人带走。 师徒情分不会让他如此失态, 事后反应过来,他给自己的理由,是随着心中所想,便这么做了。 在进入幻境后,终于吹散迷雾, 看清了自己的感情。 “你要走了吗?”他问。 昏黄灯光下,他一身红衣, 那双眼睛含着危诏从未在宋砚星眼里见过的脉脉温情。 “没有牵挂。” “以后也不会有。” 那道冷然的声音又在危诏耳边响起,当时听到把他气得落荒而逃, 现在……也挺心塞。 虽然自己是单相思,但是他没打算沉溺虚假的幻境。 危诏站起身,又看了看他的眼, 像要把那双含情眸刻在心底, 片刻后,他移开视线, 道:“大婚是假的, 师尊你也是假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话音刚落,温情暧昧的画面尽数消散, 他还是身处那片望不见尽头的海水里。 剧烈的疼痛从浸过膝盖的海水蔓延至全身,仿佛像有把冰冷的刀在一寸一寸的凌迟着皮肉,撕裂得就像瘆人的锯子在骨头里钻孔。 心里有所欲求,有所妄念,便会疼得加倍。 他的确有所求,无法求得六根清净。 危诏抿了抿唇,迈起已经被侵蚀掉大半皮肉的脚,毅然向前走去。 天空一片灰蒙蒙,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咆哮的风凌厉的在大地穿梭,是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海水已经漫过危诏的胸口,钻心刺骨的剥皮化骨之痛已经让他麻木得五感钝化,他听不见风的怒吼声,也感受不到海水的冰凉触感。 危诏只知道,他要向前。 因为他在等。 前行之路坎坷,不惧迎万难,终会赢万难- 一个月后,七曜域。 “不好意思,你不能进去。”莫淮抬起手臂熟练的将人阻隔在大门前。 “到约定时间了,我还不能见我师尊?”成鸣谦真要气笑了,“无论师尊他是死是活,你们都应该将他归还万剑宗。” “答应给危诏的时间在前天已经到了,于情于理,你们都要遵守约定。” 数不清多少次被人拦截,要不是那有阵法阻隔,再加上巡防队严密,成日蹲守在域主府门外的成鸣谦早就硬闯进去了。 三年前那天他听了宋砚星匆匆进去秘境前留下的话,不用他插手,便去忙了其他事务,哪曾想短短半天,就从他人口中得知出了事,那是他最后悔的事。 那是成鸣谦见宋砚星的最后一面,哪怕后来知他的身体被强行留了下来,他想去见,都被身为域主的危诏挡了回去。 要不是危诏曾向万剑宗众人许下能救活宋砚星的诺言,他早就没了耐心。 “这……”莫淮知道理亏,摸了摸鼻子,正想找其他理由挡回去,就被来人的声音打断。 慕承泽打开门,从房间走出,面露激动:“剑尊醒了!” 成鸣谦怔了下,在他说完话的刹那冲进房间。 “太好了,诶!”莫淮看着那道越过慕承泽,跑进房的人。 慕承泽摇了摇手里的折扇:“让他去吧。”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透到地面,星星点点的光辉闪烁。 两人站在屋檐下,短暂的相顾无言,最终还是莫淮将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问出口:“那……域主什么时候回来?” 半月前,他们从过路人手里收到了危诏从虚妄海里带出来的带着血迹的仙草,却不见危诏本人。 他们派人到处搜寻危诏的踪迹,对方却如人间蒸发一样,找不到一点消息。 “域主既然能托人将仙草带回来,那么就说明他没有危及性命,”慕承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我安慰般,“会没事的,别担心。” 莫淮叹了口气。 屋内寂静无声,只余下窗外的声声蝉鸣。 不管不顾推门进去的成鸣谦,刚走至正厅,就倏地停下脚步,他看见十步外的屏风映下的身影,虽然看得不真切,但能模糊的看到男子撑着头,悠然坐着的姿势。 他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恐惊扰了那黄粱一梦。 “站着做什么。” 还是熟悉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成鸣谦连忙走近几步,仍旧隔着屏风,按耐心下的激动,俯身行礼,关心道:“师尊,可还有哪里不适?” 宋砚星隔着雅致的屏风,视线掠过他颤抖的手,向他空荡荡的身后看去,身侧的手蜷缩了一瞬。 “无事。”他垂下眼,望着光滑的手腕,感受着完好如初的心脏在胸腔跳动。 “师尊,危……”成鸣谦想告诉他危诏霸道无理的行为,却被打断。 “吾知道。” 在他醒来时,慕承泽就急不可耐的和他说明了一切,生怕他误会了危诏。 逆天而行,是要遭天谴的。 即使慕承泽没说,宋砚星也从种种迹象知道了危诏下落不明。 他魂魄离体,昏迷的这三年,听着脑海中系统的报告,也知道了危诏为了救他而做的种种行为。 【宿主,我也检测不到危诏的下落。但是,有个好消息!】系统瞧着他微皱的眉头,只好开口转移话题。 见他没什么反应,系统索性直接说:【因为天道嘎了,所以此世界你将不需要完成任何任务!】 【去他的男主,再大的事,都与我们无关了!】 天知道,它看见自家宿主用匕首生生剥离红线,为的就是捅那个斗篷人,而且斗篷人就是天道。 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隐约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的系统都不敢发出声音。 宋砚星淡淡应了声,没告诉它事情还没有结束。 “师尊,我们可要启程回宗门?”成鸣谦见他如此反应,知道他不想多言此事。 下一刻,系在腰间的传音符亮了亮,成鸣谦见屏风后的人摆手,示意他接听,他没有犹豫轻轻一点。 透着急切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成师兄不好了,卫知临携着魔界众人打上了宗门!” 传音符的那边犹疑半响,才说道:“卫知临还说,让我们交出洚雪剑尊,不然就踏平山门……” “再说剑尊不是陨落了吗?我同他如此说,他却手里执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命灯说,剑尊没死。” “而且名灯的确刻着剑尊的名字,现下宗门被扰的大乱,掌门让我联系你。” 报信的人还说了好一阵,最后敦促他早些回宗门便切断了传音。 前几分钟还说不用搭理男主,不必走剧情,现在剧情自己找上门了。 宋砚星无声笑了下。 迅速被打脸的系统:【啊哦!】 成鸣谦低头:“师尊,您看?” 宗门只有几个人知道宋砚星没有陨落,能解决现在问题的只有他了。 宋砚星:“走罢。”- 万剑宗。 御剑在半空的两人遥遥看去,宏伟典雅的宗门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两人绕过宗门前的人,来到气氛紧张的主殿门前。 主殿里齐齐全全的坐着长老和掌门,脸色皆是憔悴疲惫。 “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人怎就入了魔!” “看他的架势,不见到尊上是不肯撤离的。可剑尊都已陨落,如何能见。” “还有尊上的命灯怎的会落入他的手里,想来也是宗内出了内鬼。” “诸位稍安勿躁,桥到船头……”陆承恩虽然也愁,但得稳住军心。 紧闭的大门向两边缓缓敞开,发出声响。 “不是说了,议事期间不得打扰……”一向笑嘻嘻的风清也有些烦躁,抬头正想呵斥却愣住。 白衣胜雪,宛若天人,是熟悉的拒人千里。 看清来人后,其他长老纷纷站起身,错愕后是欣喜,陆承恩更是刷地一下从主座上飞奔过去,然后被法术阻隔在一臂之外。 陆承恩隔着护在他跟前的成鸣谦,冲宋砚星道:“呜呜呜,师叔祖您总算回来了!” 宋砚星抬手拍了下护犊子似的人,道:“好了。” “是。”成鸣谦抬眼确保,缺根筋儿的掌门没有机会创飞自己师尊后,才退到身后。 “孽徒给诸位长老添麻烦了,吾会亲自处理。”宋砚星说。 “不麻烦,好歹我们也算是看着卫知临长大的。” “是啊是啊,只要尊上平安无事就好。” 长老们眉间的愁绪散去,露出笑容。 宋砚星面色沉静:“那么,劳烦诸位配合了。” 商议完事情,长老们一一退去。 “师尊,徒儿先去组织师兄弟们御敌了。”成鸣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师尊才苏醒不久,不宜疲累,如果要去见卫知临,可派人通知我一声。” “嗯。”宋砚星点头。 见他没有拒绝的点头,才向宗门后备部走去。 大殿里只剩下他和陆承恩。 陆承恩收回视线,庆幸道:“唉,好在鸣谦没有七七八八的事情。” 不着调却天资极高的危诏居然是七曜域的域主,没什么存在感的卫知临竟入了魔,三个徒弟,崩了两个。 宋砚星没说话。 “危诏怎么没跟着师叔祖回来?他平日不是最喜欢跟在您后面的吗。”陆承恩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道。 危诏是七曜域的人,也是万剑宗的弟子。 陆承恩对此没什么异议,虽然在要回师叔祖的躯体时闹了些许不愉快,但他救活了师叔祖,是宗门的大恩人。 “嗯,”宋砚星顿了下,“麻烦掌门带吾去趟星辰阁。” 星辰阁是万剑宗放置宗里人员命灯的地方,属于看管重地,只有掌门有权进去。 陆承恩羞愧:“啊,师叔祖您的命灯的确是被人偷走了,都怪我没有做好防范。” “不是这件事,”他的语气听不出起伏,唇畔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带吾去就好。” 陆承恩蓦地想到近几年江湖上几乎没有听到危诏的音讯,再结合宋砚星隐隐的不对劲,知道了什么:“哦哦好,您跟着我往这边走。” 星辰阁布置简单,散发着莹莹亮光的盏盏命灯有序地陈列在高台上,肃穆庄严。 陆承恩把人引到目的地后,就以宗门有事为托辞先行离开。 命灯明明灭灭,宋砚星站在中央,视线没有在最上端本应立着自己命灯,却空荡荡的地方停留,而是直接移到自己名字下边的徒弟命灯。 他松了口气后,久久注视那盏明亮的命灯。 活着,为何不来见自己。 本以为将他置身事外,就能护他无虞,但却反过来害了他。 宋砚星攥紧手。 是不是虚妄海的海水太冷了,连同炙热的心也冷却了,所以不想来见他。 不该用反话推开危诏的,明明那时双方近在咫尺,却因为不得已,而隔着天堑。 是他错了。 宋砚星愈想,本就瓷白的脸就愈发得苍白不见血色。 他不要这种结局。 他们不该这种这种结局。 宋砚星阖上眼,再睁开,想法涌上心头。 他偏要强求。 第63章 仙侠(完) 两日后, 魔界与万剑宗的对峙愈发剑拔弩张,再加上魔界向各个修仙宗门传递“友好”信函,交好的宗门就是想伸出援助之手, 也迫于威胁不敢动作。 还有个原因则是, 剑尊是否真的陨落,对各宗门势力的平衡将会产生影响, 不少门派因而选择作壁上观。 一时间万剑宗成了孤立无援之势。 又过了半旬, 被内外切断援资的万剑宗终是答应魔尊的要求, 交出洚雪剑尊。 剑尊没有陨落的消息一出, 各势力哗然一片,一边对万剑宗选择断臂求生的行为表示谴责,一边又吃起魔尊和剑尊的禁忌师徒恋的瓜来。 外边风起云涌,话题中心的万剑宗则是人人长吁短叹,虽各自干着活, 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庄严宏伟的主殿。 今日是交出剑尊的日子,他们向来看不起的人脱胎换骨的成了万人之上的魔尊, 竟还大逆不道的上门把剑尊要走。 明面上说的是邀请往日的师父去魔宫游玩散心,实际上将人要去囚禁, 当作禁脔。 卫知临的欺师灭祖之心昭然若揭,宗门上下哪怕拼死一搏,也断不可能做出, 将他们的尊上羊入虎口, 这般狼心狗肺的事。 但身为掌门的陆承恩,却突然改变主意, 亲自答应了, 他们不解、愤慨,却改变不了一宗掌权人的决定。 主殿。 以霁秋为首的长老皆是臭着脸, 几乎要从座位起身,冲上前去,将昏了头的陆承恩按在地上暴打。 “长老们冷静冷静!”陆承恩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水,叹口气,一边是和师叔祖的计划,一边是作为长辈的长老们的怒气,他真是左右为难。 长老们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陆承恩只好硬着头皮道:“知临也不是抱着坏心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只好尴尬的笑,“哈哈,师叔祖苏醒不久,去魔界走走也好……” 长老们想刀人的眼神藏不住,陆承恩默默闭上嘴。 坐在旁边的宋砚星见状开口承诺:“诸位长老请放心,吾会平安归来。” “是啊是啊,放心吧。”陆承恩附和。 听了当事人的安抚,长老稍稍放下心。 陆承恩看了看宋砚星空荡荡的两边,终于知道那份不对劲是什么了,侧头问道:“鸣谦呢,怎么没来送师叔祖您一程?” “外出历练。”宋砚星简洁回答。 “噢噢。”陆承恩觉得事实不简单。 事实其实是,在他苏醒后,成鸣谦举止间愈发临近越界,眼里的爱慕藏也藏不住。 在成鸣谦又准备荒废修行,给他守门时,宋砚星把人叫住,没有留情面的直说。 “心思不正于修行是大忌,吾不希望你因莫须有的情意,失了轻重缓急。若你留在吾身边,是为了情爱,那便不必再留在吾的门下。” “吾不需要。” 宋砚星说完,便离开了。 系统都震惊自家宿主的直接,成鸣谦更是长久的怔在原地。 成鸣谦呆站至天亮后,便与宋砚星辞行,说要去历练,寻回本心。 宋砚星自然无可无不可。 这时,大门向两边打开,散发着魔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黑袍,身型挺拔,黑发高高束成马尾,门敞开的瞬间,目光就紧紧落在那道日思夜想的人身上。 卫知临略挑了下眉,快步走至中央,面对那个方向,低头俯腰作揖,如从前一般行了个礼:“徒儿拜见师尊。” “师尊平安归来,乃是欢欣之事,”卫知临起身露出笑容,“魔殿已经备好宴席,为师尊接风洗尘。” 话一出,周边都射来寒凉的视线,卫知临泰然自若,满心满眼只有高座的那人。 陆承恩打着圆场:“知临真是有心了,师叔祖这几日容易困乏,去了魔殿,没有什么事尽量少叨扰。” “知临知道。”卫知临顾着宋砚星,不想把场面搞得难看,索性也给了陆承恩面子,应下他的嘱咐。 他早已厌恶了名门正派的虚与委蛇,在利益面前,还不是背信弃义地抛弃了他的师尊。 卫知临走上台阶,在几步外停下,伸出手,目光灼灼:“师尊。” 三年前宋砚星手下留情,没有将他杀死,定然对自己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既是如此,来日方长,他多奢求的师徒之外的情感,也终究会实现。 更何况,昨夜他潜进星辰阁看见了危诏熄灭的命灯,一切都在往自己所想的方向前进。 卫知临伸手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要带他走。 宋砚星没应那声师尊,也没理会那只手,只是起身准备跟他离开。 卫知临僵了一下,低头掩去眼里的偏执阴鸷,再抬起头,又是那副明朗的模样。 宋砚星正正瞧见了他的神情,淡淡移开目光,道:“走罢。”- 魔殿。 一路上搭话未果的卫知临,刚把人送到准备好的院子,还想叙旧聊天,就被属下叫去处理政务,尽管不愿,也只好匆匆留下几句话离开了。 卫知临安排的飞行器舒适,一路风尘,宋砚星也没有感到疲惫。 【宿主,事情在你的预料之中,你被徒弟掳走,强制爱的故事已经风靡大陆,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无人不晓!】 听着系统亢奋的机械音,宋砚星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书卷,在软椅躺下。 只身入了狼窟,宋砚星丝毫不慌。 不过是个牙没长齐的幼狼。 系统犹疑:【危诏会出现吗?】 “不会,”宋砚星翻过一页,摇头,“诱饵还不够吸引人。” 【那怎么办?】系统被带着也有些紧张。 虽然它从前看危诏不顺眼,但见他为了自家宿主不顾生死,好感是蹭蹭的涨。 宋砚星:“再等等,很快了。” 钓鱼需要耐心,特别是,躲着不见他的小鱼。 下午,宋砚星应付的吃了几口卫知临准备的宴席,在魔界众人的不满中提前离场。 接下来,宋砚星要不就是拒绝卫知临的邀约;要不就是早早睡觉,不理会门外的敲门声;要不就是当着魔界众人的面没给卫知临好脸色…… 然后就把人逼急了。 某天,宋砚星发现他的活动范围从整个魔界,缩减到住的院子,美名其曰,让他好好休息,不宜疲累。 一天中午,在宋砚星埋头看画本,听着脑海里系统的唠叨的时候,好几天不见人影的卫知临登门了。 系统鼓掌欢呼:【他来了,他来了,他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了!】 【那句,强制爱的专属台词即将出现!】 系统话音刚落,站在宋砚星前面的卫知临就开口:“师尊,你猜这几日我在忙些什么?”他自顾自的说,“是我们的结侣大典。” “不管师尊愿不愿意,这场典礼都不会取消。” 卫知临见他没反应,神色扭曲了片刻,又笑着道:“师尊如果不配合,那么万剑宗上下都会毒发身亡。” 宋砚星这才抬眼看他。 “我让人去下了毒,师尊也不想他们死吧。”卫知临回视那双情绪难辨的蓝眸,心中隐隐有了快感。 说完,他就离开了。 【真狠毒呀,宗门也不乏曾经对他极好的人,竟也下得去手。】系统吐槽。 宋砚星放在桌上的手指轻敲,没有回答它的话。 自从卫知临离开的那天起,院子外的巡逻更加频繁,严密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程度。 没多久,院子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挂满了艳丽的红绸朱缎、明亮红烛,一片喜庆。 这期间除了负责婚宴的人,宋砚星几乎没怎么见到卫知临。 宋砚星也不急,每日捧着民间话本看。 这天,宋砚星从卫知临派人搜罗来的话本,发现了一本民间将他和三位徒弟编纂的狗血修罗场爱情故事。 书名是《高冷剑尊狠狠爱》,开篇就是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他的虐心四角恋,最后抱的师尊归的人,却和市面上流传的版本相反。 市面上的诸多话本都以卫知临为正牌编写,少有的几本是危诏和成鸣谦,这本以危诏为正牌的书封上还印有“一月热销80000本,赵老师倾情打造!”的大字,可见横空出世后的热销。 宋砚星正看到他被心狠手辣的魔尊掳走,二徒弟英雄救美的章节,就被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 “大人,属下是魔尊派来给您试婚服的。” 正在兴头却被打扰,宋砚星放下话本,撩起眼皮冷冷看去。 来人一身单薄黑衣,皮肤白皙,面容清秀,两手举着乘着婚服的瑶盘,长长的睫毛温顺的垂下。 宋砚星凝眸看了他片刻,在人逐渐紧绷的边缘时,放下话本,站起身:“好。” 青年将瑶盘放在桌上,返回门口关上门后,走到他身边。 “麻烦大人将外袍脱下,试穿婚服看尺寸是否合适。”青年目光短暂掠过宋砚星的衣服,很快低垂着头背过身。 宋砚星应了声,缓缓解开紧扣在腰间的白玉腰封。 一阵衣服的摩挲声后,青年余光看见只着内衬的男子伸手拿起了瑶盘里的婚服,他慌忙重新低头专注的看着地板。 “可以麻烦你帮下忙吗?” “它的衣式有些复杂。” 清冷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事实,平淡的没有起伏。 青年反应过来“啊”了声,还没开口,就又听他说。 “不可以吗,那不麻烦了。” 说完,衣物的摩挲声响起,听着就不得章法的瞎研究。 青年转过身,迅速接过他手里差点阵亡的衣服,道:“没有不行,大人的需求都会尽可能满足。” “谢谢。”宋砚星垂眸看着帮他系衣服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吾怎么从未见过你。” “大家都喊我小魏,大人叫我小魏就好。之前一直在外院当值。”青年虚虚环住男子流畅有力的腰,两手伸向男子的腰后找到衣带,带到前方系住打结。 男子挺拔的身躯将他牢牢覆盖,遮住了光线投下阴影,青年的指尖在打结时抖落了几次。 宋砚星垂下眼帘看着身前人的发旋,跟着青年念了声:“小魏。” 青年应了声,稍稍踮起脚帮人整理衣领,好在人也配合的俯下身,不算费劲。 他抬手给人快速的整理衣领,快要大功告成时悄悄松口气。 “吾的需求都会尽量满足,是你们魔尊的命令,还是你的心中所想。”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侧,青年松的那口气哽在胸口,他下意识的抬头,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看见男子白皙如玉的皮肤下的细小血管,几乎是整个身子埋在男子怀里的姿势。 那双湛蓝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自己。 青年的耳廓飞速地升起一抹绯红,略有几分慌张地向往后撤去,腰间传来短暂的温热,又很快散去。 他退了出来,再去看,宋砚星已经恢复成那副疏离的模样,刚刚被人轻轻扣住腰身的瞬息,像是他慌乱间的错觉。 他好像有些落寞。 青年听着门外的人声,抿了抿唇,道:“自然是魔尊和小的共同所想。” “嗯。” “婚服既然合身,小的先行告退去禀报了。”他虽这般问,心里却有些不想走,因为后面再难有理由到这了。 宋砚星说:“不合身。” “今后几天麻烦了。” 就这样,青年经常捧着婚服光顾这个被严加看管的院子。 许是熟了,尾巴也逐渐露出来。 见他摆烂似的接受这门婚事,总是不着痕迹的吹着耳边风。 “大人,魔尊他虽然残暴不仁、心狠手辣,但他目前肯定不会伤害您,时间长了……”青年觑着他的神色,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说到“目前”时加重声音,最后适当留白。 又或者结合案例加以论断。 “唉,今日我路过慎刑司,看见有个兄弟因为给魔尊斟的茶水太烫了,被活生生地打断双手,剜去手筋。” “虽然残忍了些,斤斤计较了些,但他现在肯定不对您这样!” 然而一通明里暗里的劝导后,宋砚星还是无动于衷,青年最后索性直接提出了逃跑方案。 “他给万剑宗下的毒,不巧,我会解,虽然有点难度,但只需一天时间!” “明日有个搬运婚典礼品的车经过院子,我有认识的人。” “哦?”宋砚星来了兴致,侧目看他。 青年回视:“再不济,我只能……”虽然以一敌万有点难度,但也不是不行,“总之到时候你听我安排就好。” 他气势汹汹,仿佛只要宋砚星点头同意,就能立刻冲去实施计划。 “魏大人这般厉害。”宋砚星撑着头,眼里溢出笑意,“要为了我叛出魔界吗。” “还是看我可怜,只是想发发善心拯救失足人员。” 青年一心都扑在思考计划上,没注意到他少了那份距离感十足的自称。 什么叫做叛出魔界,他压根就不是魔界的人,再说了他是由世间万物孕育出来的堂堂魔神,会瞧得上这个学他学得四不像的宗门吗。 “才不是看你可怜!”青年立刻反驳。 “那是为什么,难不成为了大义?” “也不是。” 他才没有那份道德需求。 “难道魏大人是本尊曾经的故人?” “……不是。”青年眨了下眼,偏头否认。 “既然都不是,我自认为没有东西是值得你费那么大的力气图谋的。” 宋砚星懒洋洋问道,“所以魏大人是想横刀抢婚?” 抢、抢婚! 青年愣住:“……” 目光交汇,男子湛蓝幽深的眼睛,含着几分温柔缱倦的笑意。 明如秋水,循循善诱。 青年:“!” 好像,也不是不行。 宋砚星望着失神的人,轻声唤他回神:“魏大人怎么想。” “我怎、怎么想……”青年有些结巴,猛地站起来,胸膛起伏加剧,绯红从面颊蔓延至耳廓。 “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没做,先、先走了,到时候再说。” 宋砚星听他结结巴巴地说完,然后眼睁睁看他同手同脚的快步离开。 半响,他失笑出声。 不过,没来得及到时候再说,就到了结侣大典那天,卫知临终于出现了。 他推开门,看见宋砚星一袭红袍礼服,韶光流转,容颜在红色的衬托下尤为丰神俊朗,他顿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收起晃神之色,走近道:“师尊穿的这身衣服,果真如我所想那般惊艳。” “那绣娘果然技巧精湛,不愧我费大力去请过来。” 宋砚星没有在他同样红色系的婚袍停留,目光落在他手里持着一条红色鲛绡,问道:“这是什么。” 卫知临迟疑片刻,将鲛绡递过去:“这是锁住灵力的眼纱,结束前厅的礼仪后请师尊戴上,我不强求师尊行结契之礼,但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了吧。” “即便有万剑宗为挟,我也信不过师尊。” 话语间是不容拒绝的姿态。 红烛高照,室内没有旖旎,只有猜疑。 宋砚星接过触感光滑细腻的菱纱,握在手中:“知道了。” 吉时到,两人并肩而行,向热闹嘈杂的前厅走去。 在迈出大门时,宋砚星回头看了眼他和青年经常一起谈天说地的窗边茶几。 为了计划他将青年支开,也不想让他见血。 大红灯笼开路,一路铺满红稠。 本在喝酒的魔界众人,看到门口的两人后,举在空中的酒杯停住,卫知临的样貌也算人中龙凤的俊俏,但和旁边的人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神色冷淡的剑尊仍旧那般清冷疏离,但身上的红色华丽婚服,金冠玉带,将他衬得脱尘若仙,满院的花卉瞬间失了颜色。 “祝贺魔尊终得所愿!” “真是佳偶天成!” “……” 两人走到正厅,高堂空置,满脸笑容的司仪官站在前面,众人聚集在周围。 吉时钟声敲响,司仪官开始念结侣誓词:“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啸山河以为证,敬天道以为凭。” “请二位将心头血滴在契印上,即可礼成。”即便知道这场结侣大典是其中一方强求得来的,司仪官还是十分有职业素养的笑着对两人道。 卫知临大步向前,食指挤出心头血,滴在契印上,然后回头看他:“师尊。” 宋砚星没有动作,两人的氛围怪异,周边的热闹声消停下来。 “……师尊可是打算反悔?”卫知临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低声威胁,“师尊要将万剑宗置于死地吗?” “谈何后悔,吾至始至终都未曾答应与你结成道侣。” 偏冷的声线在室内响起,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宋砚星:“执迷不悟、走火入魔、恩将仇报,你早已不是吾的徒弟,更不必唤吾师尊。”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同自己说那么多话,卫知临脸色苍白。 “为什么不愿意看我一眼?我努力向上爬有错吗?” “我以为只要爬得够高,就能配得上师尊,可到头来你为什么还是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卫知临眼眶通红,神经质的开始自言自语。 “我只是想要你能看我一眼,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是不是我付出再多,你也不会心动!” 说着,卫知临就向身旁的人扑了过去。 宋砚星侧身一躲,神色冷淡地看着他:“是非对错,你早已有了判断。” “我没错,爱慕一个人就是错了吗?我没错!”卫知临笑出眼泪,身型一晃,咳出血来,他抬手擦去嘴边的血渍,狠戾一笑,“即便师尊不爱我,也别想离开我。” 他做了个手势:“来人,后君累了,将他扶回房间休息。” 随从上前准备将人带走,却发现身体一软,还没反应过来就两眼一黑,昏倒在地上。 “酒水有毒!” “他下毒了!” 魔界众人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眨眼间,只有两个人站着。 卫知临不可置信地看他,终于意识到他前几日的不对劲:“师尊你居然下毒,你怎能这般做!”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砚星道。 “你就不怕……” “宗门早有防范,无人中毒。” 既然没有中毒,却也没有和他翻脸,那么……从陆承恩答应交出人的那天起,就是一个局。 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局。 卫知临牙齿都要咬碎了,他不断后退想要逃走,刚跨出两步,就被法术禁锢在原地,接着一枚散发冷芒的东西划破长空,径直刺入他的右肩,鲜血将婚服染成深红,他痛得面容煞白,软倒在地。 旁边落下阴影,他捂住右肩,仰头看着神色淡然的人。 “当面在秘境时没有杀了你,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给你吃下的药丸,近些年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清冽的声音,没有分毫情感。 卫知临的确有所感觉,他的灵力忽高忽低,筋脉滞涩,更甚时需要不少珍宝灵植来滋养逐渐枯竭的灵府。 不是狠毒无情,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像当年他汲取了他的修为那样。 卫知临真的毫不知情吗? 不是,那个斗篷人曾和他说过,这世间最强的人会成为他的养分。 是他既要又要,抱着不可能是宋砚星的心理,自欺欺人。 “师尊,我……” 宋砚星俯视他,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你说你不择手段地向上爬,一切都是为了吾,”他轻笑,“卫知临,你自己信吗。” “四根缚魂钉,还给你。”话落抬手一挥,又一根冷芒刺入他的左肩。 卫知临已经痛得没法去思考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身体一颤,源源不断的血从喉咙、双眼、鼻子耳朵涌出,他绝望地用脱力的双手扒着地板,向门口缓慢爬去。 现下,他灵力全无,抵抗不了半分。 宋砚星静静看着他狼狈逃窜的样子,抬手将两根缚魂钉分别刺入卫知临的左右脚跟,看他浑身是血,四肢痉挛得哀嚎。 他只是把前世的遭遇尽数还给他罢。 夜已经深了,天空短暂升起一簇信号烟火,是万剑宗的人来了,剩下的事情他们会妥善处理。 宋砚星迈步绕过卫知临,大步向后院走去。 耽误了不少时间,他还要等某人来抢婚呢- 戍时。 “哐哐哐——” 房门被有规律地敲响,许是没听见人回应,敲门的人犹豫半响,轻轻推开没有锁住的门。 他先是伸出半个头,看了看点着红烛,却没有人的小厅,小声的喊了声宋砚星的名字,而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合上门。 他定定站在门前,看着门锁陷入沉思,把门反锁很奇怪,不锁也有点奇怪,最后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毅然决然的把门锁了。 动作很利落,心是虚虚的。 青年又挺起腰杆,谁叫宋砚星把他支开的,害得他都来不及按计划行事。 不过好在事情都处理完毕了,因为他刚回到魔宫大门,就看到了笑得合不拢嘴的陆承恩。 对方见到他时,露出对陌生人好奇的眼神,然后倏地脸色一变,握着他的肩膀,激动道:“道友,你就是对我们剑尊极为关照的人吧,可算见到你了!” 陆承恩没认出他这副模样,一代掌门还是向从前那般自来熟,他有些别扭的后退:“额……是吧。怎么了?” “太好了!”陆承恩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欲言又止,“你可算回来了,剑尊他……” 青年一听急了,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灵力好像有些紊乱,兴许是……” 陆承恩还没说完,人就呲溜一下消失在眼前。 陆承恩:“……” 然后默默收起了做作的表情,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个背影。 回到现在。 青年走到客厅,隐隐闻到了淡淡的酒香味,他拳头硬了。 卫知临那个狗东西居然敢灌他的人喝酒! 脚步停住,他在想要不要去揍一顿已经被擒获的卫知临。 他正犹豫不定,内间卧室传来声响,脚比脑快,怕喝了酒的人从床上摔下,快步流星的跑进了卧室。 越过屏风,他第一眼就看见一向将衣领最上方都扣紧的人,此刻衣领松垮,露出了白皙细腻的脖子和锁骨。 青年强行移开目光,就注意到熟睡的人眼睛蒙着一条红菱纱,形状姣好的唇是浸了酒水的殷红,偏得他又很白,所以在红色喜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色情。 红菱纱大概是卫知临为了防止宋砚星逃走而准备的灵器,作用是封住灵力,外力无法强行脱下,须得十二个时辰后自动解开。 他的目光落在那唇上,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之前,它不经意间擦过自己脸庞的记忆。 温热的、一触即离的。 他上前几步,走到床边,伸手想要触碰那条红菱纱,就被人握住手腕。 “是魏大人吗。” 宋砚星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握着他的力度不小。 青年点了下头,想到他可能看不见,出声应道:“是,”觉得自己伸手摸人被逮住的场面十分尴尬,便起了溜走的心思,却又想到他沙哑的声音,“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不用,”他想起身,却好像没有力气,仍旧坚持攥着他的手腕,“我……”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青年想到陆承恩说的灵力紊乱,急忙凑近,忍不住升起担忧。 哪曾想,他刚一凑近,攥住他的手也使了劲,半边身体一沉,不由得向床上的人倒去,惯性作用,上半身跌入了他的怀里。 不但压在了身上,头也埋在了宋砚星的颈侧,呼吸间都是这人身上独有的冷香,还带着些许酒的清香。 他被骤然拉近的距离懵了下,反应过来想撑起身子,手一撑,就被掌心下结实有力的触感定在原地。 是撑在了他的胸口。 青年下意识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睡着,那只手仍旧握住手腕,瓷白的脸染上绯红,连带着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红了一片。 结婚喝的酒,一般都有适当的助兴作用,更何况这是在魔宫,只会助多,不会助少。 鬼使神差的,他的目光又落在那近在咫尺的唇上,心思微动。 之前这人亲了自己的脸,虽然是无意的,但也是亲了,所以他亲回去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而且他戴着鲛绡,看不见。 思及此,他干脆跨坐上来,缓缓靠近,低头轻轻将唇印了下去,温热柔软的触感从相贴处传来。 亲是亲了,但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唇贴着唇,胸腔下的心脏就扑通地狂跳个不停。 还不够,他想。 青年紧张得停止思考的大脑,终于从犄角旮旯翻出从前看过的闲书的描写,他狠下心去尝试,但实践起来,也只有笨拙青涩的轻咬舔舐。 亲脸和亲嘴的区别大了,赔偿也得知足知止,他不舍地后退离开唇畔,才分开半寸,后颈就被大掌按住,重新贴近那被自己亲得水亮的唇。 不同于他止于表面的啄吻,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吻,完完全全被男人掌控节奏,他被灵活地撬开牙关,汲取津液,一寸寸攻占领地。 青年只能被迫跟上节奏,但仍是被吻得脑袋晕乎乎,全身发麻,理智在唇齿交融下溃退,他被吻得将近不能呼吸。 昏沉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紧贴的唇畔缓缓分开,空气涌入,他急促地呼吸。 “魏大人说的抢亲,原来是这个意思。” 青年双手发软的撑在身下人的胸口,闻声看向那双被鲛绡遮住的眼睛,有种错觉,那双蓝眸正温柔的和他对视。 偷亲被逮住,还被人十倍、百倍的亲了回来。 他脸颊耳朵烫得发红,羞赧的挣扎着要从他身上爬下去,下一刻,整个人石化得不敢动弹。 “……别动。” 声音是比之前更加明显的沙哑,透着股隐忍克制的情欲,呆坐在人身上,不敢动作的青年甚至可以看见他脖子凸显的青筋。 青年的眼睛乱转,怎么也忽略不了昂扬的触感,面红耳赤道:“你,我、我……”他动都不敢动。 他才发现男子华丽雅致的婚袍在接吻时,被他攥得皱巴巴,凌乱的露出了大片春光。 这身婚袍,其实是他找来的绣娘,一针一线都是按照他的想法缝制的。 例如滚边刺绣用的是缕金,袖口处镶的是金线祥云,锦袍绣的图案也是他挑的…… 其实,他小气的很。 床头的红烛光熹微暧昧,两人的发丝相缠。 一个想法萦绕上心头,他心脏怦怦直跳。 “抱歉,我……”宋砚星话刚说一半,就被他大胆的动作惊得顿住。 青年颤抖的手一点一点解开宋砚星玄色的腰带,然后是他的外袍,最后温热的指尖伸进下方…… 生涩的不得章法,又有最为简单的技巧。 …… 一声闷哼,青年收回疲乏无力的手,邀取夸奖似地道:“我是不是……”然后就被人捏住后颈吻了上去。 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揉着青年细嫩的后颈,带着暗哑:“魏大人,很厉害。” 话落,唇齿交融间愈发得侵略,强势的掠夺怀中人的气息。 意乱情迷间,青年撑着他的胸膛,说什么也要在上面。 “我刚帮你了,这是等价交换。”衣衫尽褪的青年抬头看他,眸光潋滟,眉目尽是自得。 宋砚星微怔,也不他原因,依着他道:“好。” 在上面,也真的是字面意思的在上面。 青年撑着身下人的胸膛,小心翼翼地坐下,刚吃下一点,就疼得眼睛溢出水光。 后悔了,根本不像书上说的那样轻松。 他抿紧唇,悄悄看了一眼宋砚星,敏锐地捕捉到他一闪而过微微上扬的嘴角,未出的话直接哽在喉咙。 自己要求的,绝不认输。 窗外的树枝被微风拂过,簌簌作响,室内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青年的额间不断冒出细汗,没过一会便不动了。 宋砚星坐起半身,把人揽入怀里,神情动容。拇指抚过青年的唇,轻轻笑了下,然后薄唇贴近他的耳边,悄声低语的哄着,接着细细密密地亲吻着他的眉心、鼻梁、唇角,最后温柔的吻住他的唇。 红烛摇曳,满室旖旎- 七曜域。 失踪已久的域主回来了,人是满面春风,就是走路姿势略有些怪异。 逃回域主府的青年松了口气,正想在凳子坐下,想到什么,又立刻站起身,应付着两位护使的询问。 “域主,这一年多你怎么没了音讯?” “域主你到底去哪了?” “域主饿不饿?我去叫人备菜。” 莫淮一顿输出,说完没等人回答,就冲去厨房安排,只余下说好要统一战线,共同审问的慕承泽一人。 慕承泽弯了弯眼,一击要害:“域主和剑尊见过面了吧?” 青年,也就是脱去伪装的危诏,心虚地移开目光:“谁要见他了。”听到自己声音后,急忙闭上嘴,拿起茶几上的水一灌而尽。 开口声音沙哑,还穿了平时嚷嚷着硌脖子的高领衣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对劲。 “这样嘛,”慕承泽也不拆穿,“那域主就好好休息吧。” 危诏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天,他睡得昏天黑地。 终于一天早上,被看不过眼又十分有毅力的莫淮喊起床运动,危诏满脸怨气,坐在花圃旁一下一下地揪着花。 好不容易把莫淮忽悠走,他给幸存下来的花浇完水,正准备回房继续睡,旁边就走来一个人,是慕承泽。 “域主,是打算睡个回笼觉吗?” 危诏警惕:“是又怎样,你不会也要像莫淮那样给我安排运动吧?我身体好着呢,不需要。” “噢,好吧。本来想和域主说个最近风靡大陆的八卦来着,但看来还是睡觉重要。”慕承泽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就走,“还是和剑尊有……” “等下,我不睡觉了!”危诏把人拽住,“我勉为其难听一听。” 自从回来后,危诏就没出过门,自然听不到什么八卦。 “听说魔教覆灭的那天,剑尊遭人暗算,幸得一人所救。” “暗算的手段不光彩,剑尊被人所救,也破了道身。那人可能惊慌就跑了,但后面还是被寻到了。” 寻到了? 他本人在这呢! “然后呢?”危诏咬牙切齿。 “自然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了。”慕承泽笑道,“听说万剑宗已经在择选吉日了。” 危诏要气炸了。 那夜疼的是他,爽的也是他,竟有人臭不要脸的冒名顶替。 “诶,域主你要去哪?” “去找人算账!” 慕承泽摇晃扇子,好笑的看着那道气呼呼的背影。 “域主呢?不会又去睡觉了吧?”莫淮端着危诏指定要喝的绿豆汤,后知后觉自己被人支开了。 “这次不是去睡觉,”慕承泽说,“是去追求爱情。” 莫淮:“啊?!”- 万剑宗。 危诏走出传送阵,疾步如飞的踏进飞羽阁,随手抓住过路人的袖子,问道:“宋……剑尊在哪里?” 过路人即是飞羽阁的执事官林尧,他看了眼危诏,也不诧异:“尊上在主殿右手边的偏殿。” 看清是林尧,危诏点头道谢,没有看到他怪异的表情,便向那间偏殿走去。 走到殿门外,危诏才发现,这是他之前作为灵宠时住的地方,后面他成了宋砚星的徒弟想要过去,被他以要作为禁室拒绝了。 都是禁室了,宋砚星来这干嘛。 危诏疑惑了一瞬,没多想正准备敲门,殿门自己向两边打开。 “进来。” 是他的声音。 危诏耳边响起那夜,这道清冷嗓音在他耳边低沉的喘息,连带着修养了几天的腰杆也隐约酸痛起来。 不能被美人计扰乱心神。 危诏抛开脑子里不可描述的画面,端正姿势,气呼呼的走了进去,没注意到石门在他身后缓缓紧闭。 他掀起珠帘走至正厅,看清正中间摆着的东西后,僵住一息,然后飞快转身向门口跑去,然而终是慢了一步,腰身被人轻柔扣住,熟悉的冷香将他紧紧包围。 “诏诏要去哪?”宋砚星把人圈在怀里,转了个方向,下巴亲昵的垫在他肩上,温声道,“是不喜欢我准备的礼物吗。” 危诏望着由金子雕刻而成的巨大笼子,笼子周围还装饰着他喜欢的蔷薇花,熟悉得让他笑不出来。 不止蔷薇,还有他从书上看来,胡乱写上去的“小玩具”。 “金屋藏娇、金丝雀,不都是诏诏话本里写的吗?” 宋砚星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捻着他的耳垂,颇有耐心的等怀里的人说话。 是他写的,但,是他把面前人金屋藏娇。 “你诈我?”危诏反应过来,有些羞恼,“所以根本没有认错人这回事,是不是?” “嗯。” 他回答的坦诚,危诏一时哽住。 “你在躲我。”宋砚星埋进他的颈窝,轻轻蹭着,“只要你想,我会像前两次一样,怎么都找不到你。” 危诏一愣,又听他说。 “所以,诏诏别把我丢在这里,好不好。” 他哑着声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危诏眼眶微红,点点头道:“嗯。” 的确是自己不告而别的跑了,危诏心生愧疚,正想解释前两次跑路的原因,就听他真假难辨的开口。 “以后还跑的话,就把诏诏关在这里好不好?”宋砚星弯腰凑近了些,贴着危诏的耳朵。 “又或者可以把诏诏锁在那张床上,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喘息抽泣……” 危诏转身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别说了,我不跑!” 四目相对,满心情意尽在不言中。 宋砚星低唤了声他的名字:“诏诏。” “嗯,我在。” 得到回应,宋砚星勾起嘴角,低头温柔的吻了上去。 第64章 无限流(一)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 车窗外狂风呼啸,噼里啪啦的雨丝像鞭子般抽打在摇摇欲坠的车窗上。破旧的老式面包车艰难地行驶在泥泞车道,发出不堪重负的, 嘎吱嘎吱作响的呜鸣。 车内。 “我靠, 这破车不会还没到目的地就熄火吧?!”坐在驾驶室,非主流发型的男生满脸烦躁。 副驾的短发女生放下口红, 照着手里的小镜子:“刘毅你小心点开, 万一撞到不人不鬼的npc。” “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有npc?”刘毅嗤了声, “不就是个B级副本, 看样子也没有论坛上说的那么困难嘛。” “那你会保护好人家吗?” “肯定啊,包在我身上!我上个副本也是B级,有经验……” “可以安静开车吗?很吵。” 男子的声音清越,带着明显的不耐。 吹嘘到一半被人打断,刘毅的脸挂不住, 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准备开怼, 就对上了坐在倒数第二排位置男人漆黑幽深的眼睛,他抖了下, 即将脱口而出的“亲切”问候也哽在喉咙,脚也下意识猛地踩住制动,整个车因急刹急停。 由于刹车的惯性, 车上的八个人同时向前倒去。 慌乱间伴着男女咒骂, 昏黑的后排没有光线,祝响只能凭借感觉, 伸手撑住前面的椅背, 不曾想落座时特意检查过的车椅是虚有其表,他这么一撑, 本就松垮的金属彻底松落,整个人就要向前倒去。 先是开会时昏倒,莫名其妙进入名为“生存者游戏”中,再是作为新人的他居然第一个副本就是B级。 副本中的伤害皆为真实,如果在游戏中死亡,则现实世界也会死亡。每个副本的等级不同,有E、D、C、B、A、S,难度依次增加,而这个B级的副本名字叫做诡秘之语,难度中规中矩。 这些信息都是祝响从他们的聊天内容获得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和其他人说自己是新人,所以他一路上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车上的每个人。 正当祝响以为要摔个跟头时,前倾的肩膀被人扶住,往后带回座椅,见他坐稳后,身旁的人才收回手。 晃荡的身体落到实处,祝响的鼻尖敏锐嗅到空气中淡淡的微苦沉木香,是坐在自己右手边的黑衬衫男人身上的味道。 也是那个打断小情侣调情的人。 从一上车就沉迷打游戏的大学生率先开麦:“搞什么,不会开车一开始就别为了带妹抢着开啊!” “我的衣服被灰尘蹭脏了。”是要求自己单独坐两个位置的极度洁癖患者。 “手是残疾了吗,快点开,困死老娘了。” “大家别吵了,都是小事,不要伤了和气。既然有缘分在同一个副本,那就一起努……”戴着黑框眼镜的啤酒肚中年男人开口解围。 自称老娘的美艳女子,对他的唠叨忍无可忍:“你也闭嘴。” “诶……好的。” 祝响从嘈杂声中回过神,侧头看向隐在黑暗里,只露出瓷白下颔的人,轻声道:“谢谢你。” 过了好一会,祝响才听见男人淡淡的嗯了声,看出男人不想说话,他便转回头继续望着窗外。 暴风骤雨初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山间水雾缭绕,被风一吹,全都往车道上飘,隐约听到驾驶室方向传来男人的吐槽雾大的声音,不知怎的又低了下去。 许是雨声催眠,祝响还是没抵抗住困意,单手撑着头,警惕的意识逐渐消弭,进入梦乡- “到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沉的大脑被男声唤醒,祝响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车窗外放空似的缓了几秒。 雨已经停了,夜黑得浓稠,不远处的建筑发出的刺眼亮光照进漆黑的车里,耳边是几人拿行李的声音,祝响从朦胧的睡意中清醒过来,正准备直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头一直枕在身边人的肩膀上,他僵了一瞬,迅速坐直身体。 祝响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居然毫无防备地倚着陌生人:“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了。” “没事。”男人说完就提着行李下去了,看不出情绪。 祝响看向那道背影,垂睫摸了摸左手的无名指,也跟着走下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两边爬满藤蔓的大门前,黑夜下,采用哥特式建筑的古老城堡如同一位暮霭老人静静地屹立在荒野之上,神秘而庄严。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正当几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伴随着古老悠扬的钟声响起,高大的铁门向两边打开。 穿着深紫色燕尾服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他身形挺拔,面容平静,流露出历经风霜后的沉稳威严,身后还跟着几位仆人。 “久等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是这座城堡的管家,诸位喊我齐管家即可。”齐管家面带笑容,浑浊有神的眼睛极短地扫过众人,在一个方向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便收回目光低下头。 “我家主人的生日宴席将在三日后举办,在此之间客人们可以在城堡自由活动,祝愿大家有个美好的回忆。” 刘毅站出来:“那就麻烦齐管家了!”老油条的打听消息,“初来驾到,我们也怕冲撞了其他贵客,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吗?” “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齐管家微笑,示意仆人上前接过行李,“城堡一楼是餐厅和各类娱乐项目,二楼是你们休息的房间,三楼为vip贵宾的房间,四楼不对外开放,禁止入内。” “另外,凌晨一点过后,请诸位客人待在房间,不要私自外出,违者后果自负。” 众人跟着齐管家向城堡走去。 “出了房间会怎么样?” 齐管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满脸轻佻不在意的人,烙印着岁月痕迹的脸,露出了诡异割裂的笑,乌黑的瞳仁大得仿佛没有眼白,“那么,我只好祝客人好运。” 开口提问的大学生感到一股寒意漫上自己的脊梁,但想到手有底牌,又恢复成满不在意的模样。 众人越过长而幽深的石子路,进入宽敞的庭院,院子中央立着喷涌着水流的喷泉和山峦重叠的假山,一路上仅是这些便令人啧啧称奇。 宽敞高大、雕琢着栩栩如生纹路的红檀木大门自动打开,等迈了进去,才是真正地别有一番天地。 粗壮的圆柱支撑着整个古堡,黑色大理石的地板明亮如镜,高耸的穹顶悬挂着华丽的吊灯,造型各异的琉璃壁灯……金碧辉煌、目不暇接。 走进一楼大客厅,管家开口道:“厨房已经备好晚餐,客人们可以选择在餐厅用餐。用完餐后会有仆人领诸位回房间。时间不早了,祝各位客人玩得开心。” 管家走得干脆利落,很快消失在长廊。 祝响一边听着刘毅的分析,一边扫过用金框裱在墙壁上的画作,色彩鲜艳、扭曲艳丽。 “这应该是个恐怖本,”刘毅说,“任务只要求我们存活下来,而管家说的三天应该副本的最后期限,今天不算在内,所以今晚的饭菜不会有问题。” 众人对他的看法没有意见,一一往餐厅走去。 祝响不急,便慢悠悠的缀在队伍最后,他自己就是艺术世家出身,看到艺术品就忍不住停下来欣赏。 长廊挂满了画作,看得出来城堡主人挺喜欢收集各类风格的画作。 管家没说不让碰,祝响仰头专注地看着,半响,抬起手轻轻擦去画框一角的灰尘。 “……你结婚了。” “嗯?”身侧落下阴影,祝响没想到还会有人,下意识循声看去,是那个蛮好心的靠枕,“你也不急着吃饭吗?” 祝响听他淡淡地嗯了声,见那道目光仍旧落在自己还未放下的左手,强烈的让人难以忽视。 “我是结婚了。”祝响垂下手,手指攥紧,无名指的银戒硌着掌心,不想多聊,“一起过去吗?” 他没拒绝。 两人最后在长桌入座。 “既然都到齐了,大家轮流自我介绍一下,互相认识认识,方便后面配合。” 刘毅说完,便强势的开始自我介绍:“我先来,我叫刘毅,荧火公会的成员,进过五次B级副本,一次A级副本,和数不清的C级以下的低阶副本。” “毅哥好厉害!”短发女孩即应初彤,崇拜地看着刘毅。 老好人石伦也开口附和:“真的厉害,听说A级副本难度极高,几乎是无人生还的难度。”他露出既向往又害怕的神情,“传说中的S级更是闻风丧胆,不知道我这个连B级都还没过的菜鸟,有没有机会体验。” “虽然但是,如果你这次的B级副本都过不了,哪有命妄想S级副本。”苏菀妙打量着自己的艳丽美甲,悠哉地泼了盆冷水。 “噢,我叫苏菀妙……” 这时,谁都没预料到石伦说的话会一语成谶。 十分钟后结束了无聊的自我介绍,几人早已被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馋得肚子咕咕叫,一结束就大快朵颐起来。 正在切着牛排的祝响,注意到坐在身边的人没吃几口就意兴阑珊地放下了刀叉,拿起酒杯喝着红酒。 余光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杯身,白皙修长的手指和酒红色形成鲜明对比,食指的指节中间还有一颗浅色红痣,让人觉得莫名的性感。 刘毅刚吹嘘完他们的公会多么团结一心,公会会长是多么厉害,开始新一轮地夸耀自己的历史成绩,“我和你们说,当初进入那个A级副本……”话到一半被打断。 “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就听那个让自己无理由胆寒的人起身扔下一句话,话落直接离开,被下了面子的刘毅脸色难看,敢怒不敢言。 石伦尴尬地打圆场:“哈哈,闻砚还挺有个性的。” 刘毅哼了声,桌子下的手指握成拳。 “刘毅?” 温和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桌上几人循声看去,为首的男子鹤立鸡群,容貌清秀,看着软和的皮囊下是藏不住的凌厉气势。 “会长!”刘毅看清人后,激动地站起来。 一行人跟着领头人走到餐桌旁。 刘毅走近,向桌上茫然的几人介绍道:“这是我们萤火公会的会长路言白,”他又问,“会长怎么会进这个B级副本?” “带带几个新入会的成员。”路言白说,“我们是中午到的,探查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客房空着,我就猜到还会有人来。“ 路言白打量一圈:”你们是七个人吗?那刚好够。” “我们有八个人。”没有人不慕强,而且他的性取向还是同性,自从路言白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穆向明的眼睛就没挪开过,“路会长,有办法吗?” 语气透着暧昧,生怕没人知道他的意图。 路言白看向年纪不大,学生模样的人,眼底划过不屑,仍保持温和:“两个办法,一是你可以去找管家解决,二是先到先得,不想没房间住,可以回房占着。” “而不是选择在这浪费时间和我聊天。” 先是被那个叫闻砚的男人直接喊滚,现在又再次被人不留情面地拒绝,穆向明扯着嘴角:“你说的对。”而后气急败坏地离开了餐桌。 他的愤然离场,没人在意,几人重新交谈起来。 看了场好戏的祝响放下刀叉,离开餐厅去了趟厕所后,便径直回到二楼。 祝响正准备进空房休息,然而每个房间都紧闭大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守在长廊两边的仆人见状上前,弯腰低头:“抱歉祝先生,由于来访客人增多,客房已经没有闲置了。” “我的同伴都已经回房了?”明明他离开时几人聊得正欢。 “还没有,他们在娱乐室,是提前让我们将行李搬进房间。” 祝响:“……” “或许,祝先生可以和他人同住吗?”仆人低着头,满脸为难,“真的十分抱歉,我在统计邀请人数的时候出了差错。” 他九十度弯腰道歉:“对不起,让客人您有不愉快的体验,齐管家说了,如果处理结果让您不满意,我就不用干了。” 祝响看着不停道歉,满脸恐惧的人,后退一步,扶住他的手臂,无奈道:“没关系,别紧张。” 他安抚的话音刚落,仆人就抬手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那祝先生什么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他能去找谁。 女性就不用说了,然后首先排除连筷子都要用酒精消毒数十遍,才勉强满意的洁癖患者,还有谁都上前舔一口,发现他已婚立刻转移目标的男大学生。 谁都看不起的刘毅肯定不愿意,排除;在车上睡觉打震天咕噜的唠叨老好人,排除,这么排下来,只剩下……闻砚。 去餐厅的路上,他就发现闻砚心情不好,现在去敲他的房门,和撞枪口上有什么区别。 “祝先生的打算?” 祝响对上他期待的目光,沉默片刻,问:“你房间大吗,有两张床吗?” 仆人:“!” 仆人一惊,触及他身后打开房门的人深幽的眼睛,慌忙后退一大步,冒着冷汗:“您说笑了。” 祝响看着他如同看见吃人猛兽般猛地和自己拉开的一大段距离,正反思自己有那么吓人吗,就听见男人冷然的声音。 “过来。” 祝响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怔了下,走过去问道:“你不是休息了?” “房间不隔音,吵。” 他轻轻蹙眉,注视着祝响:“不是没房间么,”表情淡然,像是随口一道,“我房间大点。” 话都说到这了,于情于理,祝响都不好推却,他眉眼含笑道:“谢谢。” 跟着他后面走进房间,祝响抬手关上门,才发觉那个仆人早早地不见了身影。 第65章 无限流(二) 房顶悬挂着古朴的水晶吊灯, 灰色大理石上铺着厚实的蓝色地毯,客厅墙边还有个壁炉,茶桌放着一本敞开一半的书。 房间很大, 但也只有一张床。 “我睡沙发就好。”祝响坐在沙发, 收回放在雕刻着镂空花样的圆拱窗上,抬眼看着给自己倒水的人, 主动说道。 “哐啷——” 一杯温水放到祝响面前。 “嗯。”宋砚星在他对面坐下。 【滴——】 【系统权限发生变更, 现由任务人员宋砚星全权接管。】 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响起, 宋砚星下意识抬头和对面的祝响视线相交。 祝响并没有出现他预想的熟悉神情, 反面色有些寄人篱下的尴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对劲。 宋砚星心里划过一丝落寞,仅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对他说:“行李已经让人送上来了, 浴室里有新的浴巾浴袍,你可以先去洗个澡。” “好, 谢谢。”在车上坐了半天,身上难免有股车味, 祝响没有拒绝。 看着人离开,宋砚星才问系统:“这是什么意思?” 【上个世界结束就这样了,可能是我boss操作的吧。】 在自家宿主又双叒和世界人物he后, 不想吃狗粮的系统就收拾包袱回了系统中心度假, 然后就偶遇了01系统,从它的口中了解事情的始末。 其实任务一开始就在01系统的暗箱操作下进错了世界, 原本疗愈精神体的世界变成了宋砚星和它家boss的狗血be前世。 宋砚星看似是穿进狗血文成了炮灰, 但其实他就是每个世界的男主,只不过是因为脱离了剧情, 爱上炮灰而导致结局凄惨。 而重溯回前世是为了修正两人的be结局,降低盗版天道的能量,以便在最后一世,即原世界真正破除剧情束缚,换取两人自由。 而且,每个世界和宋砚星在一起的人就是它那不顾危险进入这些世界的老板,对此系统表示震惊,一直以来它都认为老板穿成了路人甲。 某种意义上说也差不多,如果不是宋砚星,它的boss还真是个沾不上主线剧情的路人甲。 【宿主,那个、那个……我就问问哈?】 系统扭扭捏捏,宋砚星整个人后靠沙发上,抬头望着房顶的壁画,“问。” 【咳,你是怎么每个世界都能准确地认出我家boss的呀?】 一个认不出自己boss,并且还和宿主偷偷蛐蛐过的系统问道。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宋砚星看着圆圆的水晶吊环,蓦地想起那人左手无名指刺眼的戒指,他闭了闭眼,好一会才说:“直觉。” “一个人就算换了壳子,但内在怎么也不会改变。” 【噢,那现实世界里你和boss关系也很好吗?】 好的话,能帮它说说好话。 不好的话……不可能! 他boss都亲自进来了。 宋砚星顿了下:“不熟,”他垂下眼帘,情绪难辨,“我和他只见过三次面。” 【啊!】 【我懂了是天道做祟了,是不是?!】 “我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觉醒了自我意识,”宋砚星说,“但因为剧情的束缚,我和他就像两条平行线永不会相交,我始终靠近不了他。” “甚至,我特意在剧情外和他的接触,在第二天他都会忘记,我们又成了陌生人。” 黑发男人低头笑了笑:“01系统就是他送我的,只是他忘了。” 明明都不记得了,在重新认识的第一天,就因为相谈甚欢而把重要项目的初代系统送给了他。 【我就说01系统的权限怎么这么高,统控中心的严密防御对它没有丝毫防备!怪不得能随便拔了我的“网线”,原来……】 原来是抱上了boss男人的大腿! 系统几乎要捶桌奋起。 “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了,但他结婚了。”宋砚星抿唇。 系统的怒气一滞,搜刮着本就空乏的词汇安慰。 【没事,你看他都没主动提过,那肯定是不够爱。而且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还得带点绿。宿主你大胆地往前冲!】 宋砚星:“……” “你们系统有上过道德教育课吗?” 【那是什么?boss只说过,我们统子只要能按时上班干活,五险一金、双休、带薪休假、团建旅游什么的都能有!】 【他不提你就主动问嘛,没准他身世凄惨,家里有个赌博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妹和破碎的他。为了家里只能被迫和一掷千金的霸总结婚,那想就此坠入无尽深渊之中,没准就等你去救赎他呢!】 “……上个世界,你回去休假的时候又看了什么书。” 系统把手里的瓜子一扔,兴致勃勃道:【宿主也感兴趣?那我强推《顾少强宠:千亿甜心往哪逃》,它剧情紧凑,除虐妻手法不提倡外,追妻技巧还是值得学习的!】 【我相信只要宿主学会其中的十分之一,哪怕是结了婚的boss也会为你浪子回头,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发……】 宋砚星立刻婉拒:“不用了,谢谢。”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没有因祝响结婚而心碎,也差点因为过于欢脱的系统而心梗,“可以把这个世界的剧情传输过来了。” 他是觉醒了意识,但并没有因此获得每个前世的记忆。 【好吧。】见他坚决拒绝,系统虽有点遗憾但也只好作罢。 【宿主在此世界无需完成任何任务。】 【现在为宿主传输本世界剧情——】 【传输完毕。】 这是一个现代世界,但因为不知名原因,诞生了一个可以满足人内心执念、愿望的无限流世界。无数人为这个世界倾倒和前仆后继,但没人知道它是如何筛选人员进入的。 而宋砚星则是这个B级诡秘古堡副本的大boss,不但心狠手辣,还偏执阴郁阴暗爬行。 前期将玩家玩弄在股掌之中,后期被强行降智爱上主角,最后被主角祭天,因此一举在游戏扬名。 宋砚星对前世自己被天道降智的行为静默片刻,无语凝噎。 房门被敲响,宋砚星走过去开门,伸手拿过侍者递过来的水果拼盘。 “主人,可需要让人搬张床放到书房?”侍者抬头瞟了眼他身后空无一人,压低声音问道。 宋砚星关门的手一顿,幽幽地看向他。 接收到强烈视线的侍者腿一软,慌得结巴,赶紧改口:“想、想起来了,古堡没、没有……多余的床了,是我多嘴了……” 他恐惧得差点没直接跪下,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搬过来。” 侍者愕然抬头,男人的面容隐在昏暗光线下,看不清神情,声调比往常还要低些。 “咚咚——” 耳边传来手指不耐烦地轻叩房门的清脆声,走神的侍者急忙低头:“好的,我这就让人去办。” 宋砚星合上房门,把水果放到桌子上,在沙发坐下,拿起一旁的杂志没滋没味地看了会又放下,最后站到大窗边无言地看夜景。 【诶哟哟,宿主只能暗自生气,要我说就不应该扮成玩家接近我家boss,就应该直接利用身份优势强取豪夺!】 系统巴拉巴拉地说着,宋砚星不动如山。 浴室的水声渐歇,在寂静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撞击声,宋砚星皱起眉头,快步走到浴室门旁边。 “发生什么了?摔倒了吗?” 短暂的“砰砰”两声后,重新恢复平静。 “没事,是我不小心把洗手台的洗手液碰倒了,”清朗的男声顿了下,补充道,“然后洗手液撞倒了沐浴露和洗发水,所以声音大了点。” “嗯,小心地滑。” “好,我知道了。谢谢。” 祝响听到门外渐远的脚步声,松了口气,转头看着浴室镜子上布满鲜血淋漓的血手印,蹙了蹙眉,单手拎着鬼和自己隔开一段距离,尽量避免血渍溅到自己的衣服。 一直反抗挣扎的女鬼莫名安静了下来,祝响诧异地低头看她,发现她像个鹌鹑一样窝着身体,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四肢被绑在身后的女鬼开始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嘶哑的低吼声。 “小点声。”祝响加重攥紧她的力道,小声威胁,“再发出声响就把你的舌头也扯出来,和手脚绑在一起。” 女鬼:“……” 从事鬼生五十余载,她第一次遇到上手打鬼,还硬生生把她从镜子里拽出来的硬核玩家。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舍了老脸求饶,就听到他微弱的嘀咕声,浑身汗毛瞬间竖起。 “不能拎出去,会吓到他的。” “流太多血了,会把地毯搞脏,也不行……” “就这么放了,万一晚上闻砚上厕所的时候,她又从镜子里爬出来吓人怎么办?行不通。” “鬼怎么样才能彻底消灭呢,分尸烧掉?还是把她头给掰掉……也不对,应该找到他的老巢,再……” 女鬼的脸惨白,全黑的瞳孔蔓延覆盖至整个眼睛,声泪俱下道:“哥、大哥,我错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来吓人了!” 祝响犹疑地看她,对上她炯炯有神,格外真挚的眼,半响才道:“你眼睛瞪太大了,要从眼眶掉出来了,血会滴落到地板上。” 他的眼神透露着认真,认真中透着股淡淡的嫌弃。 女鬼:“……”她眼睛用力一闭,用眼皮把呼之欲出的眼珠子按了回去。 “好了,哥。”女鬼见他满意的点了下头,试探地问,“您看,这事怎么处理?要不直接让我搁哪来,就搁哪回去吧。” 祝响考虑了几秒,目光落到的那面镜子,问道:“那面镜子不会碎吧?” “……本来不会碎的,要是我吓人成功,就能顺便把头缩回去了,现在……” 现在,她整个鬼被人如拎塑料袋一样拎在手里。 “那不行,给你钻碎了,我怎么和房间主人解释。”祝响摇头。 一人一鬼陷入沉默。 祝响环视周围环境,目光停在一个角落,眼睛发亮:“有了,我把扇叶取下来,你从通风口走。” 女鬼循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置于墙壁最上方的通风管道又窄又小,实在有损她作为厉鬼的威严,嘴巴张了张,准备委婉拒绝。 “通风口,下水道,二选一。” 下、下水道? 女鬼用余光觑了觑他,发现他没开玩笑,迫于形势,敢怒不敢言的选择:“哥,我选通风口,这地方适合我!” 祝响满意点头,“还有走之前,把镜子上的血迹给擦干净。”说完,他松开手,拿起抹布丢给她,“动作快点,两分钟。” “好的哥,我办事你放心!” 一阵捣鼓下来,祝响目视着干劲满满的女鬼利落地干完活后,站在通风管道前满脸“不舍”的看着自己。 “哥,有事喊我,有缘再见!” 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迅速爬上管道,咻地一下就没了身影。 祝响再次看了看被擦得锃亮的镜子和地板,颇为满意的开门出去- 【呜呜呜宿主,浴室里真的有鬼,我家boss不会被吓晕过去了吧,你快去救救他!】 【完了,现在彻底没动静了,他不会被……!】 宋砚星坐在沙发上,不急不缓道:“他说了没事。” 【他说没事你就相信了啊,他肯定在故作坚强,一个人孤军奋战。太惨了,我要去救他!】 系统话音刚落,浴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一身蓝色绒毛睡衣的祝响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朝客厅走来。 表情闲适,乌黑澄澈的眼睛带着被水雾浸过的水亮,脸颊还有被水汽熏的绯红,正常得根本不像系统嘴里,和恶鬼大战的小可怜。 “我洗好了,”祝响走到沙发坐下,瞟了眼墙壁中间的挂钟,“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去洗吧。” 沙发很舒服,祝响把搁在脖子上的毛巾握在手中,整个人窝进沙发,下意识地将视线往上一抬,就撞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只是片刻,对方很快移开。 车上也好,餐厅也好,祝响都没有真切地看过他的模样,这次只有两人,倒是看了个清楚。 男人黑发细碎散落在额前,浓密的鸦羽微垂着,眉眼天生带冷感,一身黑衬衫更是把人衬得愈发的冷峻,不可接近。 肤色很白,并不瘦弱,反而是宽肩窄腰大长腿。 学艺术的祝响只需一眼,就知道他的身材是难得的黄金比例。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淡,但又有一种错觉,静谧之下,好像酝酿着波涛汹涌。 祝响倏地紧张起来,板正地坐直身体。 “嗯,桌上有侍者送来的水果,可以吃。”宋砚星说。 祝响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放在沙发扶手上修长如玉的手指吸引,而后非常具有目的性地看着食指上的红痣,而食指的主人像是被自己灼热的目光烫到,蜷了蜷指尖。 “让人搬了张床放在书房,晚上我睡那里。”宋砚星没等人开口,继续说,“卧室的床垫太软了,我不习惯。” “噢噢,谢谢。”祝响只好点头,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想到这人在车上回答自己关于任务的问题时的神情,比自己还像新人,补充道,“我学过一点散打,要是在副本遇到危险,可以和我说。” 确切的说,不是一点,更确切地说,不是散打。 他走艺术道路,纯粹是因为武力值过于爆表,于是被家人扔去学艺术中和中和。 所以罩人不是问题。 宋砚星怔了下,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也没不好意思,直接应了下来。 “好。我去洗澡了。” 祝响点头,窝在沙发吃着水果。 宋砚星听着系统在脑海里吐槽他厚脸皮,神色不变地起身向浴室走去。 【宿主你不要脸,明明是真正的反派boss,却还让我家boss罩你!】 系统吐槽着,灵光乍现。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故意装柔弱,让他保护你。噢,我彻底明白了,爱情的开始,是向对方露出自己的脆弱,对方因此产生保护欲!】 宋砚星完全没想到这一茬,但系统说得还挺有道理。 既然他在祝响眼里已经是需要保护的对象,那么干脆就继续这样下去。 凌晨一点,客厅的挂钟叮咚地响了声。 祝响迷糊地坐起身,按亮床头灯,头顶的地板传来拖行重物的声音,接着是类似剁菜的嘭嘭声,还有越来越多的零碎脚步声…… 楼上是vip贵宾休息的楼层,但自从进入古堡,他就没见过三楼有下来过人,甚至在一点前他都没有听到半点关于三楼的动静,死寂得就像根本没有人住。 祝响揉了揉头,打算当没听见,重新躺下将头埋进被子,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房门被人轻敲。 “祝响,你睡了吗?” 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听声音,祝响仿佛就看到了暴风雨中可怜无助的小白花。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穿上鞋子,将门打开。 客厅的灯都关了,只留下走廊的一盏小夜灯,幽暗灯光下,那张轮廓分明、清隽冷峻的脸隐没在黑暗,深潭般的眼睛褪去自带的冷厉,蒙上一层薄薄的惊惧之色。 “会打扰你吗?抱歉,我实在是有点害怕,楼上的声音有点大。” 【装,你使劲装!】系统嚷嚷着宋砚星的白莲行为。 【我家boss绝对不吃你的那套!】 “不会。”祝响心底有些惊诧,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来找自己。 系统见自家boss浅笑着,没有丝毫察觉到这人在装。 它早该知道的,在第二个西幻世界他就吃宋砚星这套茶香四溢的操作。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来古堡的一路上我没有开口说话,是因为害怕,”宋砚星垂下眼帘,语气低落,“我也不是故意凶刘……” 刘什么来着,刘毅的自我介绍一开始,宋砚星就自动屏蔽了他的夸夸其谈。 “刘毅。”祝响提醒道。 宋砚星自然地衔接下去:“我不是故意凶刘毅的,是因为他在说鬼不鬼的话,我听着心里发慌,所以就……” 久不见阳光的肤色,冷白细腻,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睑落下一道阴影,漆黑如墨的头发随着主人的情绪耷拉下来,如同上世纪画家留下的颓废、神秘画作,脆弱易碎。 “你是新人吗?”祝响按下心底愈发熟悉的感觉,问道。 宋砚星说:“嗯,算是吧。” 第一次以玩家的身份进入古堡,怎么不算新人呢。 祝响没有深究他的话,笑了下,安慰道:“那害怕是正常的,我们肯定能平安出去的,放心。” 卧室的灯光从祝响身后透射出来,银戒发出微芒。 宋砚星应了声,目光投向他的无名指,问道:“我可以看下你的戒指吗?” “你好像格外在意这个戒指,”两人毕竟都明牌,敞开了心扉,祝响倚着门框,直接把手递到他前面,“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不会那么快对一个人放下戒备心。 “是吗,”宋砚星垂眸看着那个戒指,有些心不在焉,“哪里像?” “食指中间的红痣。”还有身上的味道。 祝响没说完,收回手看着他,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看出什么了?” “戒指很适合你,”宋砚星眉目含着淡淡的柔和,“可以冒昧问一下吗,你的伴侣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祝响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好久才回答:“……大概是个很温柔的人。” “不过,他已经失踪很久了。” “失踪?” “很多人说他死了,但我不信。” 祝响说完这句,神色仍旧淡然,但没有继续往下聊。 “你害怕的话,不介意可以在我这打地铺,”祝响停顿一下,“不是我小气不让你上来睡,是因为我的性取向是男性,不大方便。” 而且下午的时候,祝响眼睁睁地看着弯得非常明显的穆向明凑到这人跟前,嘘寒问暖,没话找话,得到的是冷漠无情的一个“滚”字。 估计是恐同。 祝响转身去衣柜拿枕头和被子铺在地板,没注意到身后人的神色变化。 【你高兴的有点明显了。】 【没准人家心里还念着旧爱嘞!】 宋砚星无视系统的泼冷水。 这一趟装柔弱,收获颇丰。 一是祝响还是弯的。 二是祝响的伴侣没了,他成了寡夫。 三是祝响和伴侣的感情一般。 “已经麻烦你了,我来就好。”宋砚星走上前接过被子自己铺了起来。 祝响索性站在一边,双手抱臂看着他铺床。 床铺好,楼上恰好没了动静。 一人睡床上,一人睡床边的地板。 祝响关掉床头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他闭上眼,听见男人清冷的嗓音掺着困意的沙哑。 “晚安。” 祝响无声地笑了笑:“晚安。” 第66章 无限流(三) 清晨。 薄光穿透云层, 从没有拉紧的窗帘中间照射进来。 祝响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向床边看去, 被子整齐地叠在一起, 但空无一人, 他麻溜地起身收拾, 向楼下餐厅走去。 “你来了。”宋砚星抬眼看向餐厅门口。 祝响正想笑着回应, 忽觉周围气氛不对, 以刘毅为首的几人神色凝重地坐在餐桌旁, 独自坐在角落的石伦正用厚实的手背擦着额头的汗水。 丰富的早餐陈列在餐桌两边,但在场每个人的表情或是严肃,或是心有戚戚,根本没心思吃东西,唯有宋砚星拿着餐盘, 悠然自在挑选食物,略显突兀。 祝响扫了个大概, 发觉少了个人,是那个叫穆向明的大学生。 “路队来了!” 刘毅眉头舒展, 站起来面对祝响的方向,恭敬地喊道。 祝响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了看垂眼挑选食物的人。 “大家早上好。”路言白的声音从楼梯传来, 在路过祝响时, 缓下脚步,偏头向他颔首打了个招呼。 他走到餐桌前, 忽略刘毅的问候, 眼睛扫过众人,目光停留在那个挺拔高大的身影, 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走向一身黑色风衣的男人,轻挑了挑眉,伸出手道:“你好,我是路言白,你就是闻砚吧?” 闻声,宋砚星转身看着来人,视线短暂地落在那张清秀的脸,在系统吱哇乱叫提示他这就是男主时,淡淡移开视线:“嗯。” 冷淡地应付完就转回去继续夹糕点,丝毫没有把人晾在一边的自觉。 “你……”刘毅大步走过来,正想说他态度恶劣,还没开口,就见男人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不像是在看人,反而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和昨天车上一样的压迫感,刘毅歇了气,不敢再走上前理论。 路言白轻笑了声,收回手,眼神示意手下的人不要冲动。 “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副本大家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合作愉快。” 他模样斯文坦然,没有半分被下了面子的尴尬。 真是应了系统口中的斯文败类。 “是吗,”宋砚星抬眼和他视线交汇,语气闲散,像是随口一说,“我还以为同个副本分两个队伍进入,是要打阵营对抗。” “照你这么说,我们两队的任务是一样的吧。” 刘毅浑身一震,立刻看向路言白。 昨晚相遇,他下意识地以为两个队伍只是到达古堡的时间不同,还没有防备地和路言白交换了信息,根本没往深处想。 路言白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眯了眯,很快挂起得体的笑容,有些无奈地轻喟一声:“怎么会,如果是阵营赛的话,我肯定会和你们说的,而且我也不需要靠这种手段赢得胜利。” “刘毅,你不会也这样想我吧,旁人不了解我就算了,我们的交情还不足以互相信任吗?” 刘毅之前在一个副本差点被人坑死,路言白为了救他受了重伤。 “路队的话,我当然相信!”刘毅信了大半,但怀疑的种子也在心里埋下了。 宋砚星放下手里的夹子,视线越过两个“障碍物”,看见目标人物正坐在椅子上,用刀叉扒拉着餐盘里的油条。 “借过。”他端起餐盘,越过互相猜疑的两人,朝那边走去。 “早上好,你就吃这个?” “没什么胃口。” “吃这个吧,不会油腻,还能填饱肚子。” “麻烦了,谢谢你。” 周围其实在宋砚星说出阵营对抗的话后,就陷入了暗流涌动之中,但作为搅起风云的人,却在悠闲的投喂另一个也额外悠闲的人。 两人自成一道风景线,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早餐过后,两队人分别坐在餐桌两边,开始讨论会。 “大家应该都发现了,我们这队少了个人。事情的具体经过就由石伦说吧。” 刘毅说完,眼底青黑、眼睛布满红血丝的石伦站了起来。 “昨晚穆向明喊我一起连麦打游戏,我不好拒绝就一起玩了,但我操作技术不行,连输了几盘。”他思绪明显有些混乱,“在最后一盘游戏也输了的时候,他很生气,我住他隔壁听到了他摔东西的声音,骂人的声音也很大。” “后面过了挺久,他走到我的房门外,喊我去楼下吃宵夜,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五十分了,就和他说,管家提醒过一点不要出门。” 石伦的表情要哭不哭,很难看:“但他不听非要去,说我胆小,还在门外骂我游戏菜。”他抽噎了一下,继续说,“我的房间靠近楼道口,就听见了他下楼的脚步声,我实在害怕,不敢跟下去。” “我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期间旁边一直没有打开房门的声音。在厕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就鼓起勇气去敲了穆向明的房门,发现门没有关紧,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他眼睛惊恐得瞪大,手指筋挛地抽搐:“我看、看见一具被剥了皮的躯壳,悬挂在吊灯上。”他快要呕吐:“他的器官都不见了,不,甚至连骨头也没有了。风从没有关紧门窗里吹进来,窗帘在飘动,他也是晃荡的。” “死法和他说的话一模一样,打游戏的时候,对面有个很厉害的角色,他就是这么说要弄死他的……” 膀大腰圆的石伦不断颤抖,冷汗浸湿了他的头发和后背。 “好了,坐下吧。很显然这是因为触发了死亡条件:凌晨一点,纯粹是自己作的。”刘毅安抚完被描述吓到的应初彤,转而看向路言白,“路队,你看我们要怎么办?” 路言白停下敲击桌子的手,说:“没什么头绪,既然任务是让我们活下去,那就不要明知故犯,先走一步看一步。” “呵,”苏菀妙红唇一勾,“废话文学谁不会啊。有脑子都看的出这事不简单,你轻拿轻放,是因为和我们的任务不一样吗?” 路言白抬眼看她,保持微笑:“怎么会,苏小姐想多了。” “想多了?”苏菀妙直视他,“不巧,在石伦去敲穆向明的门前,我看到你进去过。” 她话一出,气氛紧张起来。 “我习惯早起,血腥味那么浓,先去探查一番也在情理之中吧?” “早起,那为什么最后一个到达餐厅?”清透的男声响起。 路言白循声看过去,目光落在祝响身上,又移到宋砚星身上,半响,面色沉静地回答:“因为发现了一些事情,所以去调查了。”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和闻砚是住在一间房吧?” 祝响有些不明所以地点头。 “凌晨两点左右,大家真的没有听见走廊拖行重物的声音吗?”路言白说,“并且房门还被敲了三下。” “我还以为是幻听……” “昨晚我也听见敲门声了,根本不敢开门。” “我也听见了,但我看大家都没讲,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样。” “我也听见了。”刘毅说。 其他人也接连附和。 “看大家反应是都听到了。”路言白说。 祝响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的听力用副本所得积分兑换的物品强化过,所以听声辨位还是可以的。最开始被敲响的是石伦的房门,时间在2:15分,接着是苏菀妙的房门,时间在2:18分……” “时间没错,我记得。”苏菀妙说。 “我的也对。” “是这个时间点。” 除了被吓得躲去厕所的石伦没听到,无法确定外,所有人的时间都没错。 路言白说:“我住在祝响和闻砚的对面房间。”他顿了下,看似有些为难。 祝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我没有听见他们的房门被敲响。” 他话一落,两人瞬间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 祝响忍不住收紧了手,他警觉性高,但真的没有听到走廊的声音,更没有敲门声。 “我知道凭我的一己之言没什么信服力,所以我特意在祝响出门后进房调查了一番。遗憾的是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与这件事有关,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清白无辜。” 路言白摇头为难:“所以这就是我没有告诉大家的原因,不想没有证据,凭白无故地让人成了怀疑对象。” 祝响要气笑了,他话里话外,都在把两人往火坑里推。 “早安,诸位贵客。”一身深紫色西装的管家从长廊尽头走到餐桌,微俯身,“很抱歉,让客人们遭遇了不好的经历。”他万分歉意地看了眼石伦。 “穆客人的遭遇实在令人痛心。”他直起腰,沉声道,“不但二楼的客人亲历了这件恶劣事件,留下了心理阴影,三楼的贵宾也是受到了惊扰。” 管家神情严肃,冷声道:“经过初步调查,排除了仆佣犯案的嫌疑,以及三楼贵宾也没有下来过,所以嫌疑人就隐藏在二楼的客人之中。” “主人生辰就在两天后,古堡内却发生了血光之灾。于情于理,你们都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请诸位在晚上七点前,择出一位嫌疑人交给我。” 说完,没给众人留下反应时间,扬长而去。 “所以这是让我们投票的意思?” “他们两个,好像真的有点嫌疑……” “那就投他们好了。” 一片嘈杂声中,苏菀妙轻笑了一下。 “真是好笑,没见过凭借他人的三言两语就断案的,这么做是害怕被推出去的是自己吧。” “可是他们又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无辜。” “所以呢,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苏菀妙上下扫了那个人几眼,嗤笑,“过了这么多副本,没见过蠢猪被带了节奏,还理直气壮的。” 胡须男人知道她是榜上有名的大佬,不敢直言怼,只怂怂的问:“那你护着他们是为了什么?” “长得帅啊,”苏菀妙打量他一眼,笑了下,“虽然都没可能,但我看得开心,不然看你?” 胡须男窘迫地低下头。 她站起身:“与其在这推谁出去抗锅,还不如去搜寻线索。” 衣袖带着香味,苏菀妙悠然地离开了座位。 不管怎样,投票是默认了。 “走吗。”宋砚星问。 周围都是怀疑的眼神,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祝响点头。 两人走到后院。 太阳逐渐变得炙热,影影绰绰地从树枝间隙透下来,几个佣人在花坛清理杂草,无人在意这边一角。 宋砚星注视着一言不发、但又明显焦躁的人,轻声问:“你害怕吗。” 没有人知道落在管家手里,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的。 “也不是很害怕,”祝响抬起脚向旁边移了一步,他叹气,“主要是觉得有点荒谬。” “生存副本,没人会主动去杀人吧,而且那手段看起来更像是鬼怪做的,有点贼喊捉贼的感觉。” “是这样。” 宋砚星用脚轻轻拨开石头,垂眸看着几只蚂蚁成功地在两人的帮助下,爬进草丛。 两人静默下来,祝响突然开口。 “你说会不会是城堡主人的要求,总感觉齐管家在说话的时候有点自知的底气不足,然后迫于压力这么说的。” “哦?”宋砚星偏头看他,“为什么这么想?” “就是直觉,我直觉还挺准的。”祝响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而且有点奇怪,在进入这里之后,我总是觉得有种被窥探的感觉。” “不管了,我们走!” “去哪?”宋砚星问。 “我打听过了,二楼这会侍从都在后院忙,趁现在没人,我们去三楼。”祝响压低声音。 宋砚星答应的干脆:“好。” “你不害怕?”祝响愣了下,本来想着他要是害怕,就让人在楼梯口等着自己,“那可是管家不让上去的,没准……” “没准住的根本就不是人。” 祝响特意将语调拉长,说完余光偷偷观察着他的神情,果然他还是露出了强忍的害怕。 “没事,我一打十不是问题。”祝响赶紧安抚。 “好,那我不怕了。你怎么那么厉害,可以徒手揍鬼。” “我也记不清了,就某天醒来,就发现自己变得更强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件好事吧。” 两人边聊,边从后门走上楼梯。 果然如祝响所说,平时守在走廊附近的侍从没了身影。 到了三楼楼梯口,祝响转身想叮嘱身后人要小心,却没想到两人的距离很近,他一转身整个人就埋进了他的怀里,鼻子撞到了他大衣的纽扣。 祝响在那满是熟悉沉香的胸膛愣了几秒,回过神向后退了几步,摸着发疼的鼻尖,垂着头说:“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距离。” 怀里一空,温热随之散去,来不及顾及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宋砚星忙问:“撞到哪里没有?” “没。” 祝响的声音闷闷的,细碎的头发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神情。 宋砚星:“抱歉。” 祝响:“?” 没等祝响摸清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为什么,离自己一臂距离的人就大步走到他跟前,眼前随之落下一道高大的阴影。 下巴被人轻柔地捏住抬起,祝响松开捂住鼻子的手,怔怔地望着那双漆黑深幽的眼睛。 宋砚星看着他的发红的鼻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抬起又放下,最终只是问道:“有点红,疼不疼?” “不……不疼。” “嗯,”宋砚星的目光从那双漫着水雾的眼睛抽离,松开手,向后退去:“回去记得让侍从拿瓶药油给你涂一下。” 下巴的温凉触感离开,祝响低低地应了声:“好。” “不是要去查看?” “噢噢。”祝响回神,才发现两人站了好一会。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的猜测应了大半,他转身对宋砚星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了,如果一楼楼梯响起脚步声,你就敲一下木板,我会赶紧跑出来。” “嗯,记住了。”宋砚星说。 祝响抬头看了看那双黑眸,转身朝那一排排房间的走廊走去。 【你不怕那些“东西”吓到他吗?】 “吓不到。” 他们也不敢吓。 【我怎么觉得我家boss怪怪的,特别是看你的眼神。】 【难道,那是冒着爱意的眼神!看来你已经成功地给那个不知名的前夫戴上了绿帽子。我就说嘛,没有人能比得上宿主你,我家boss和你就是绝配!】 “哦。” 宋砚星已经对系统的马后炮免疫- 这边。 华丽的走廊静得有些诡异,空荡的只有祝响竭力放低的脚步声。 房门和地板没有缝隙,透不出内里的光线,所以不好看出里面有没人。 祝响站到第一扇门前,抬手犹豫要不要敲门。 是人最好,突然打扰还是有点冒昧。 是鬼的话,敲门略有点多余。 还是敲吧。 祝响抬手轻轻地敲了一下,第二下还没敲下,门就从里被打开。 “哐——” 炽白的灯光照射在他脸上,祝响眨了眨眼,适应强烈的光线后看清了内里的装饰。 很高级华丽,但比起宋砚星的那间房还是差点。 但人呢? 祝响正疑惑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衣角就被轻轻扯了扯。 他低头看去,是一个脸圆嘟嘟,白嫩嫩,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 “漂亮哥哥!”稚气的声音有点嗲,透着兴奋。 祝响愣了愣,松开握成拳头的手,说:“……你好。” 脸色白中透着红润,怎么也不像别的“东西”。 “你家大人呢?”祝响有些手足无措,只好问道。 “去隔壁叔叔的房间聊天了,你要找我爸爸妈妈吗?” 女孩看着有四岁,条理清晰,极力昂着头看他,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问题。 祝响半蹲,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也没什么事。”他掏了掏口袋,拿出几颗从房间茶几顺手装进去的糖果,递了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住多久了?” 女孩有些馋,接过糖果:“谢谢哥哥,”她小声说,“我叫小柳,我的爸爸妈妈和城堡的主人是朋友,经常没事就会来这里小住。” “这样吗,”祝响灵光一闪,问,“那小柳知道这座城堡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解开糖纸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看祝响:“哥哥应该也是来参加生日宴的吧,既然都来参加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个呀?” “哥哥不知道吗。” “我……”祝响被问的哽住。 “爸爸妈妈不让我乱说话,但是我总觉得哥哥很熟悉,而且还给我糖,我就是想说,”小柳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冲祝响招了招手,“哥哥靠过来,我和你悄悄说。” 祝响本来失望的垂下眼,一听忍不住眼带笑意:“谢谢小柳。” “大人总是容易忘东忘西,只有小柳一个人记得!” “我只说一次噢,如果下次还是忘记的话,我就再也不说了喔!”小柳哼了哼。 “好,我会记住的。” 祝响没能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字眼。 他俯身靠近,女孩凑近他的耳朵,轻声地说了三个字- 祝响走回楼梯口,他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等着自己。 空气变得沉闷,闷雷在半空酝酿,不过片刻窗外的晴朗天气突变,霎时间变得乌云压顶,风雨交加。 他站的地方彻底没了光亮,整个人几乎被黑暗吞噬。 祝响愣了好几秒,心脏蓦地收紧。 熟悉的、像是再一次落空的感觉,漫上他的心口。 他几乎喘不上气,尘封的大脑犹如在风雨中肆虐,一阵阵的发疼。 祝响昏迷前,迷糊地想着。 这次他想,共同坠落。 第67章 无限流(完) 刺眼的光晕从吊灯射下, 沙发上的人眼皮轻微抖动,最后缓缓睁开。 “你醒了?” 婉转的女声在耳侧响起。 祝响坐起身,目光投向她。 是苏菀妙。 祝响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 这是一间休息室, 但没有那道身影。 他眸光微闪,视线落回面前的人, 哑着声线开口:“我怎么会在这?” “我到处闲逛, 偶然路过这里。然后就被那个帅哥拜托, 暂时照看一下你。”苏菀妙坐在另一张沙发, 倒了杯水递过去后,撑着下巴看他。 “他看起来还挺放心不下你的,但还是走了。” “谢谢。”祝响接过水杯,轻抿了抿唇:“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苏菀妙回想了下,男人就算是麻烦人, 也是寡言少语的很,还没什么表情。 窗外的风雨早已停歇, 莹白的月光映照在大地,静谧的仿佛从未下过那场大雨。 大圆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祝响无端地烦躁不安。 许是不喜欢过于安静的氛围,苏菀妙冷不丁开口问道:“不过这个点了,他还没回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祝响对上女人试探的眼睛, 没有过多说什么,只摇头否认。 看出他不想多说, 苏菀妙挑了下眉, 站起身:“走吧,快到投票环节了。” 祝响点头, 两人一起朝大厅走去。 宽敞明亮的大厅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人,祝响无视几道探究的视线,走到圆桌坐下。 十分钟后,除了宋砚星外,十二个人全员到齐。 “闻砚呢?去哪了?”刘毅撇了眼祝响右手边空置的位置,又看了眼路言白,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厉声问道。 刘毅的目光算不上友好,颇为狐假虎威。 祝响自然也没什么好语气,淡淡说道:“身体不舒服,在房间休息。” “投票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说不下来就不下来了?”刘毅眉头紧锁。 祝响双手抱臂,将后背靠在椅子上,看着咬牙切齿的人,歪头思考了一秒,笑了笑,懒懒回道:“结果是你想要的,不就可以了。” “祝响你什么意思?” 刘毅发现一向保持沉默,除了那张脸就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今晚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明明只是坐着,却给人一种历尽磨难,沉淀下来的强大威势。 莫名的带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和他曾有过一次副本之缘的大佬很像,但……不可能,传闻那位大佬已经通过了S级副本,进了终极副本后,突然没了消息。 通过终极副本,即可完成一个心愿,像刘毅这样的,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梦想,他们用积分兑换钱财、天赋道具,已经很满足了。 大佬只适合仰望,不适合学习。 刘毅注视着他,愈发的觉得祝响和记忆中的顶级大佬很像,时间过去那么久,虽然记忆早已变得模糊,但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画面。 黑发青年利落地解决完满地爬行的“人”,最后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踩在脚下,手中的匕首毫不迟疑地插进自己的心口,勾着唇角和“自己”说拜拜。 路言白出声打断,看了眼脸涨得通红的刘毅,“好了别吵了,既然闻砚没来,那就算弃权。” “还有谁有话要说的,或者是有什么发现。” 谁都听的出来,他只是走个过场问问而已。 苏菀妙翻了个白眼,正想反驳:“你……” “我有话说。”祝响打断苏菀妙的话,“既然都是找个替死鬼,那就投我去。” 一桌子的人都静下来,整齐划一地看向他。 没人知道将人交给管家会遭遇什么,很大概率是死亡。 应初彤扯了扯刘毅的袖子,小声问道:“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没人会上赶着去送死。” “别说了。”刘毅蹙起眉头,愈发强烈地对祝响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感到熟悉。 她的声音很低,但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听见了,接着响起细碎的讨论声。 “我也觉得有点反常,没准npc那里还真有什么线索呢?” “总感觉没那么简单,但万一真的是去送死呢?” “那还要投他吗……” 路言白也若有所思地看着祝响,但没开口说话。 祝响没管其他人怎么想,握起笔在那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第一个将纸条放进餐桌中央的纸箱。 转眼间,只剩下最后五分钟就到管家给的最后时间。 整点的钟声敲响,管家带着两个侍从走到众人面前,稍弯下腰:“晚好,客人们。”恍若没察觉出死寂的气氛,他仍旧挂着绅士的微笑,“相信诸位已经找到了真凶,会给每个参加晚宴的人一个交代。那么请告诉我,谁是凶手。” 负责清点票数的刘毅,抬头看了又看,最终低声道:“祝响。” 祝响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神情还是那般淡然。 “原来是祝先生吗,”管家凝视了每个人一眼,收回目光,淡笑道:“年纪大了忘性大,忘记同各位客人说了,如果指人凶手错误,今晚将会随机发生不可控事件。” “啊?什么意思啊?他的意思是今晚还会有人死?” “本来我还以为穆向明是因为触发死亡条件,被副本npc杀死的,但管家这话的意思是,我们中间真的有个杀人变态。” “我靠,还真有自相残杀的阵营本?” “鸡皮疙瘩起来了……” 管家对讨论声充耳不闻,侧头道:“请祝先生跟我往这边走吧。” 祝响点了下头,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大厅- 长廊望不见尽头,不知道走过多少根雕刻精致的大圆柱,一行人终于在一个拐角的楼道口停了下来。 “请祝先生沿着这条楼梯走上去,我家主人在等着你。”管家后退到旁边。 早在十分钟前,祝响就发现跟在身后的侍从没了身影,他抬眼:“等我?” 管家不像在大厅时面对众人时的严肃,反而格外恭敬,稳重道:“是的,他在等你。”他顿了下,补充道:“要亲自审讯你。” 祝响心底隐隐有猜测,不露声色地掩去眼底的思绪,点头应了声,准备迈上台阶,却被人拦了下来。 他偏头看去,管家满脸为难地说:“祝先生可以戴上眼罩吗?我家主人不方便。” 这是什么奇怪要求? 祝响低头看他手里的黑色眼罩,他是嫌疑人,没有权利拒绝,抬手接过直接戴上。 “谢谢祝先生配合。”管家说,将手臂递到他手旁边,“我扶你上去。” 视野一片黑暗的祝响没有拒绝,握住他的手臂,“麻烦了。” 因为看不见,祝响只能小步地迈上阶梯,很快,他能感觉到进了一间房间,被扶到椅子坐下。 “祝先生坐着稍等一会,主人很快过来,我先走了。” 没等他回应,管家已经快步离开。 祝响合上刚张开的嘴,无语地倚着靠背,在心里开始数数,在数到96的时候,走廊响起了沉缓的脚步声,虚掩的门被推开,没一会对面凳子被人拉开的地板摩擦声。 对方沉默不在他的预料之中,祝响突然没了底。 万一不是那个人呢? 那成了副本boss的宋砚星是真的出事了,万一游戏系统检测到他又进来了,将人带走了。 他焦躁地下意识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却不曾想这一动作被人尽收眼底。 “结婚了?” 耳边紧贴着温热吐息,对方将手搭在他椅子上,呼吸间都是身边人淡淡的气息。 椅子很大,以柔软的羊绒作软垫,祝响攥紧底下的绒毛,往另一边靠去。 他听见男人低低的一笑,随后双手被微冷的掌心握住。 “咔嗒——” 手腕被带着凉感的手铐铐住,祝响愣住。 椅子可以旋转,被人手动地转了圈,两人面对面。 “为什么要躲,他不会靠你那么近吗?”男人沉声问。 酸溜溜的。 祝响凭借头顶的灯光,依稀地看到一点模糊的身影,尽管他故意压低声音,但身上的气味是熟悉的,他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像是不满他的走神,右手被人握住,强硬地分开指缝,挤进去,十指相扣。 两人都在游戏系统的操控下,忘记了对方,但早在面包车上的重逢,祝响还是第一眼注意到他。 祝响因为强烈的执念重回游戏,执念是家族联姻的伴侣。 周围人说他们很恩爱,但没了记忆的祝响只是听听淡笑,再后来,在耳濡目染中,他也对那个失踪的伴侣产生好奇。 渐渐的,祝响发现只剩自己一人,冷冰冰的婚房,其实每个角落都有着两人的点点滴滴。 自己坐在电脑工作的照片、便利贴上的叮嘱、还有各种礼物…… 但从未出现过那人的身影,祝响甚至连他的模样都没见过。 毕业照的样子变得模糊,媒体报道的照片也只有个背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感到不对劲,但发现只要细想下去,太阳穴就会发疼。 这成了祝响心中的执念,最后在游戏系统的疏漏下,他符合条件又进去了。 失忆前的祝响在游戏里过了数不清的副本,重回游戏,就相当于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所以系统分配副本时数据错乱,把人送去了B级副本,也误打误撞地让他找到了“失踪”的伴侣。 到现在,祝响想起一切。 他和宋砚星算是先婚后爱,起初联姻为了不引起双方亲人的怀疑,做起了表面的恩爱夫夫。 两人互相了解后打开了心房,成了真正的伴侣,然而在一次宴会结束时遭遇车祸,一同进入了求生游戏。 再后来两人凭借卓越的能力,一起进入了终极副本,联系从前发现的不对劲,发现了无限游戏真正的阴谋。 原来,这是一个蚕食玩家生命的游戏,还会利用玩家的欲望来完成一些不法之事。 两人突破重重难关,最终攻入系统中心,但答应启动自毁程序的系统突然反悔,将不设防的他们困在无限之地。 同时系统开启了绞杀、清除指令,在生死时刻,宋砚星用尽全力将人送了出去,他自己却被系统强行留在游戏里成了副本boss。 想到对方失忆了,还尤其关注他手上的戒指,自己吃着自己的醋。 祝响忍不住想逗逗他,配合地演下去,冷冷道:“无可奉告,这是我的私事。” 话音刚落,祝响整个人被拉进怀里,膝盖跪坐在沙发上勉强维持平衡。 宋砚星盯着抵触的人,扯了扯唇,心底被嫉妒和酸涩挤满,良久才开口:“是吗,”眸底暗色变得浓稠,问道,“既然都结婚了,为什么还和其他人纠缠不清。” 其他人? 祝响反应过来,宋砚星说的是闻砚,也就是他自己。 有点像角色扮演。 即便蒙着一层眼罩,看不到他的表情,祝响还是有些羞耻地蜷了蜷指尖,偏过头:“我没有。” “你有。” 明明是对凶手的审讯,在宋砚星的以公谋私下,彻底成了私人审讯。 纠缠不清是真没有,只是因为莫名的熟悉感,而不由地放下戒心,给予额外关照。 “我不和你说了。” 腰身被手掌紧紧扣住,跪坐的姿势久了,祝响有些不舒服,想要后退调整一下,却被人误以为是划清界限。 霎时,腰间被人揽得更近,后颈被人按住向前,慌乱间双手都被镣铐铐住的祝响,只能用着不灵活的手臂撑着他的胸膛。 “那就不说。” 反正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 宋砚星垂眸望着祝响,开始怀疑系统说的强取豪夺是否靠谱,不然为什么他更心塞了。 但肢体接触是骗不了人的,宋砚星能看出他并不抵触,甚至整个人的肌肉都是放松的。 “那你放开我。” 宋砚星沉默,凝神看着咫尺之间、开开合合的唇畔,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粗粝指腹轻轻抚摸着嘴唇,目光逐渐幽深,紧接着在唇角落下一吻,温柔地轻吻着,最后分开前带着不满地啃咬了下。 “他也会这样亲你吗?” 祝响大脑空白了一瞬,好半响说不出话。 视觉被剥夺,触觉就变得更加灵敏。 刚刚鼻尖的相触,轻浅的温柔一吻,再到后面报复般地轻咬,祝响的心脏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祝响:“!” “好快。”宋砚星的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都是笑意。 接着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人彻底抱进怀里,下巴搁在怀里人的肩膀上,继续语出惊人。 “他也会像我这样抱着你吗?” 男人侧过头,定定看着他指节上的戒指,敛眸低声道,“……所以忘了他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声线微微颤抖。 “他……”祝响刚准备说话,下一秒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滴落在肩膀的温热湿润,存在感格外强烈。 祝响想偏头看他,却被人按在怀里,难以动弹。 “没有其他人。” 祝响攥紧他的衣服,将头埋在他的肩膀。 “从始至终都是你。对不起,我来晚了。” 宋砚星楞住,手掌被人握住,捂得温热的戒指沿着指尖缓缓推进无名指,严丝合缝、完美贴合他的指节。 这个戒指和祝响戴的戒指样式一样,宋砚星的睫毛颤了颤,所有的记忆回笼。 万籁俱静,两人无声地拥抱在一起,只余下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从来没有其他人,只是我们短暂地忘记对方了。 微风从半开的窗口,偷偷溜进来。 为彼此加速的心跳声,在告诉风声,即使忘记,也终将会在重逢时再次爱上对方,尘封的爱意会让我们再次紧密拥抱在一起- 苏菀妙按照祝响一路留下来的标记,小心翼翼走到房门前,轻轻地一长一短地敲了两下,贴近门框低声:“祝响。” 没人回应。 苏菀妙皱起眉头,正准备抬手再敲,房门就被人从里打开,是眉眼略有些熟悉的人,但仔细看来,那是比闻砚的样貌更具有锋利张扬的美感。 对方一身休闲西装,衬托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抬手不耐地系着手腕处精致的纽扣,动作间贵气优雅十足,但漆黑如墨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 “有事?” 神色明晃晃的不虞,连带着声音也很低沉。 “额……”苏菀妙摸了摸鼻子,收回探向他身后的视线,“我找祝响。” 宋砚星压下被打断的烦躁,把门打得更开,往旁边站:“进来。” “打扰了谢谢。”苏菀妙说完,逃命似的快步离开这角,向里面走去。 祝响端着茶走出来:“苏小姐来了,请坐。” 招呼人坐下,他转头就对上了幽幽的视线,祝响抿唇忍笑:“你也过来坐。” 苏菀妙看着坐在另一张沙发的两人,强制把注意力从祝响过于红润的唇畔移开。 “说回正事,我们需要你帮个忙。”祝响对她说。 苏菀妙笑了笑:“说吧,我跟着大佬走。” 目送苏菀妙离开,祝响垂着眼,定定站在原地。 “怎么皱着眉头?”宋砚星走近,伸手扣住他的腰身,轻笑着把人揽入怀里。 祝响放松地倚靠身后人的胸膛,担忧道:“我总感觉遗漏了很重要的事情,”说着,眉头不由地皱起,“而且右眼皮一直在跳。” 宋砚星眸光微闪,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信这个,”说着,抬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柔声道:“你太紧张了,一切都会顺利的。” “会吗?” “会的。” 他们将再次面对游戏系统,以及暗涌下的天道。 宋砚星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看着被浓稠黑色吞噬的夜,半响才缓缓道:“这次,带我回去吧。” 祝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手却紧握着身后人的手:“嗯,一起回去。” 置于腰处的手微微收紧,柔软乌黑的头发一下一下地轻蹭着他的颈窝,像个大型毛绒玩偶挂件。 他这么一打岔,祝响露出笑容,躲开脖间的微痒触感,“别蹭了痒,你要干嘛?” “我挺喜欢那个手铐的,响响喜欢吗。” 灼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颈边皮肤,怪痒的。 祝响抬手想挠一下,就被人握住手腕,紧接着手背落下微凉的一吻。 “你……”祝响隐隐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后颈的软肉像被凶狠的肉食动物叼住,动弹不得。 “刚刚被人打断了,”他的声音透着委屈的暗哑,“响响要补偿我吗。” 身后的人颇有耐心的等他回答,只是摩挲着后颈的手愈发得放肆。 祝响耳根发热,低低的应了声:“嗯。” 几乎是他应下的一瞬间,祝响就被人转过身,捏住下颚,重重地吻了过去。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唇齿被人肆意侵略,祝响紧紧攥住他的衣服,仰头接受他的所有。 天微微发亮,于浮沉中的祝响无力地看着床头的昏黄灯光摇曳。 祝响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到了任务的最后一天早上,祝响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脚踩在地板上,差点没摔倒在地。 宋砚星轻推开房间门,看见人站在床边,笑着走过去拉开窗帘:“醒了,我让人准备好了早餐。” 祝响久违地望着窗外的阳光,在他牵上自己手的时候,给了人手背一掌,核善地微笑:“别碰。” “我知道错了。” 宋砚星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没有犹豫地低头道歉,收回被打红的手,转而放在他的腰间,轻柔的开始按摩。 还怪舒服的。 祝响的火气一下子没了大半。 荒唐了一天一夜,酸疼的腰被揉得舒服。 祝响突然想起正事,问:“苏菀妙那里有消息吗?” 宋砚星垂着眼睛认真地按着,听他这么一问,手上的动作微顿,又很快恢复正常,笑着回答:“嗯,一切按计划进行。” 祝响好心情地勾起嘴角,握住他的手:“走吧,吃早餐去。” “好。” 晚上。 所有事情都在按照两人预想发展,刘毅和路言白在苏菀妙的挑拨下,彻底分道扬镳。甚至路言白所带的队伍也出现内讧。 最终,在苏菀妙搜出的关键性证据下,真凶路言白获得最高票数,被交给管家。 无限游戏的所有者也发现不对劲,偷摸摸地来到副本,然后被祝响亲自逮住,暴力镇压。 “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三楼,把他们放走。”祝响拎着无限游戏的主宰者,往宋砚星身边一丢。 三楼的鬼怪从未伤害过人,之前在厕所恐吓祝响的镜鬼是偶然路过古堡的编外鬼员。 宋砚星点头,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把人喊住:“祝响,”长久地对视后,他笑着嘱咐,“你要按计划行事。” 祝响抬起的脚又落下,移开目光,好一会应道,“知道了。” 宋砚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上扬的嘴角弧度渐渐拉直,静静站了几分钟后,才拖着缩成一团的人,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好久不见。”被五花大绑的路言白,看见推开门的人,虚张声势地打招呼。 宋砚星没有理会他,将手中的人丢在另一边,便静默地站在窗边,食指和中指间捻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路言白嗅着空气中明显的汽油味,再加上周遭的易燃物,竭力维持着镇定:“你知道的,毁了这个副本,我也不会彻底消失。” 路言白,不,应该是天道,他的能量已经愈发的低弱,没了本体的他,只能寄宿在他亲自选出来的新主角身上。 为了维持人设,便担任“狼人”角色,去完成游戏颁发的清除异人的任务。 不曾想,也成了无限游戏的棋子。 站在窗口的人依旧没理会他,眼睛专注地望着楼下。 祝响撤离了所有玩家和三楼的鬼怪下属,古堡周边也已经按照计划洒满了“汽油”。 宋砚星当然知道,祝响一点也不诚实,也一点都不听话。 在这个世界,在这一世,他还是没法狠心丢下他。 窗户被人用石头敲击,没有得到回应的祝响冲破管家和苏菀妙的阻拦,快速跑上楼梯,无形的结界让他不能再向前,他只能站在走廊望着尽头那扇打开的房门。 “宋砚星。” “你过来。” 祝响平息胸腔下的跳动,看着那个人一字一顿道。 “你说过的,要一起回去的。” “你又骗我。” 他眼眶发热,逐渐模糊的视线,仍旧执拗地落在那道身影。 他早该知道的,上次他能为了让自己从这个游戏出去,骗自己他有办法。 这次也能继续骗自己,所以祝响违约了。 汽油是假的。 炸了这个副本是祝响一开始的想法,他隐约知道只炸这个副本中心,换取宋砚星的自由,没那么简单,而且他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以他的生命为赌注。 他早该知道的,夜里几乎将他揉进身体里的疯狂汲取,是离别前的最后放纵。 祝响看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却还是笑着看自己。 “等等我,好不好?”他说。 “不好……” 祝响混乱的大脑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如果这次他答应了,可能就是彻底永别。 心脏绞得难以呼吸,他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地开始干呕,喉头梗塞得难以出声,祝响吸了口气,近乎失神地呢喃:“不好,我……不要等你。” 原来难过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的。 宋砚星硬生生止住想抬起的脚步,指尖嵌进肉里,定定看着,像是要把他烙印在脑海里。 他是这个副本的boss,他不死,副本就不算结束。 更何况,他与天道不死不消,只有他留下来牵制住天道的魂体,才能彻底解决了天道。 宋砚星闭了闭眼,他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留再多的念想反而会成为负担。 他看着齐管家绕到祝响身后,控制力道地向他后颈劈了过去。 管家向他点了点头,扶着人离开。 快到副本截止时间,宋砚星指尖轻轻一晃,指尖的烟被点燃,他松开,烟头掉落在地,瞬间点燃了整个房间。 耳边是天道的怒骂,宋砚星却轻笑出声。 他站在火光中,凌厉的脸庞忽明忽暗,映着火光的双眸,熠熠生辉。像困于桎梏中的猛兽,终于破笼而出,获得真正自由。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浓火硝烟将整栋建筑覆盖住,连带着整个无限游戏同时化为灰烬- 医院。 祝响在一片嘈杂声中睁开眼,旁边是父母的唠叨声。 “说了多少次,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看这次都给忙晕倒了。” “你知道我和你父亲接到电话被吓坏了吗?能不能让我们少点担惊受怕。” 在父母的搀扶下,他坐直身体,喝着白开水,目光不住地往门外逡巡。 没有看到心中的人,他掩去心底的失落,问道:“我晕了多久?” “三天。” 三天…… 祝响将父母打发走,呆呆地看着头顶的白炽灯。 到了深夜,他仍旧睡不着,面不改色地拔掉手背的点滴针,搭上电梯向楼下花园走去。 这是一家业内顶级的私人医院,配置方面不用说,每个角落都灯火通明,更像一栋豪华别墅。 莹白的月光洒向大地,抬头依稀可见悬挂在天空的闪烁星群。 祝响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 1、2、3、……96。 眼前出现熟悉大衣的衣角,他蓦地停住,眼圈泛红地抬起头,对上他温柔含情的黑眸。 “响响,这次没让你等太久。”他说。 祝响眨了眨眼睛,蓄在眼眶的水雾顺着脸颊滑落。 下一秒,他直接扑进男人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宋砚星稍稍弯着腰,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下颚抵在他的肩上。 祝响闻着熟悉的气味,心底的不安终于落下,小声道:“我生气了。” 闻言,宋砚星收紧了手臂,抬手揉了揉青年毛茸茸的脑袋,宠溺地说。 “嗯,把一辈子都赔给你。” “下辈子的也要。”祝响说。 “好,下辈子也赔给你。” “下下辈子……” “都赔给你。” 第68章 现实世界(一) 【滴——恭喜宿主完成所有任务!】 宋砚星重新回到虚无空间, 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饱含激动的机械音。 【虽然后面都不算有任务了,但是!总体来说一切都很顺利。】 宋砚星心不在焉地点头, 脑海里都是离开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天回忆。 静谧的夜晚, 祝响如从前一般,喜欢在睡觉前窝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 在01系统告知维持溯洄的能量即将耗尽, 他需要尽快脱离这里, 回到现实世界时, 看书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书, 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坐在书桌的宋砚星和沙发上的人对上视线,心忍不住地颤了颤。 只一眼,他就知道是他。 “宋家那边虎视眈眈,我派人监看着,回去会有人向你汇报。” 祝响, 不,应该是洛澄, 略有些别扭地偏过头,率先开口。 “谢谢。”宋砚星的目光落在他带着星星点点的痕迹的脖子, 那是两人昨晚胡闹的结果。 可能是看不过尴尬的场面,能量耗尽前,他们谁都没来得及和对方说再见, 又或者, 属于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886系统不知道经过,只以为宋砚星的反常是因为能回到现实世界而高兴。不过它只高兴了片刻, 在意识它和宿主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情绪低落下来。 【宿主,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唉。】 【悄悄的告诉你,在进入疗愈系统前,我家boss的父母就已经在给他筛选对象了。万一你晚了一步,咱两就真的没机会见了。】 “知道了,再见。”宋砚星的神情晦涩不明。 【再见宿主,祝一切顺利,山水有相逢。】 系统擦着不存在的泪水,开始调动数据。 【现开始传送至现实世界。】 【传送成功。】- 宴会。 华灯初上,宴会厅人来人往,身穿昂贵礼服的皆是军政商界的名流,侍者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弯腰为来往的人递去酒杯。 顶楼休息室。 “宋老爷子是站在你这边,但宋家那位心可偏着呢,明明证据都齐全了,摆明面上了都,还是把那对母子护了下来。” “敢情你的命就不是命了?活久见,都是亲生的,怎么他心能偏去大西洋了。” 裴文曜一顿输出,嗓子干得冒烟,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水一口喝了,他放下杯子叹口气,还想继续说,才发现正主正蹙眉捣鼓着光脑,神色自若。 敢情他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意识到这点,裴文曜闭上嘴,在光脑的兄弟群里一顿操作。 宋砚星刚退出科研新闻的页面,就看见群消息亮起,还是个7条消息的红点,他点开消息。 [裴文曜:奴才愚钝伺候不了宋陛下,请赵侍卫、萧丞相速来护驾!@赵泾@萧子昂] [裴文曜:想念赵老板的第n天~(暗示.jpg)] [赵泾:滚,你想要的新款限量悬浮车无了:)] [裴文曜:呜呜呜,赵侍卫你好狠的心…] [萧子昂:怎么裴公公还没有办法了?你不是自称殿前第一管事公公吗哈哈哈。] [萧子昂:我们在路上呢,请裴公公再坚持一下。] [裴文曜:(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jpg)] “那款车我买了,已经在车库了。” 裴文曜正沉浸在失去爱车的痛苦中,突然听他这么说,眼睛如同八百瓦的灯泡瞬间亮起,他上下看了眼穿着黑色西装,散漫地坐在沙发的人,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警惕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吧,那可不行!” “不会,”宋砚星想起出现在新闻里的熟悉身影,垂下眼,像是随口一问:“听说你哥最近在相看对象?” 裴文曜心眼子为零:“是啊,你怎么知道,听说是个白手起家的科研公司总裁,精神力还是S级的。很相配。” “那你哥什么想法。” “我哥其实……”裴文曜终于机敏了回,“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宋砚星说:“新闻上有。” 什么科研峰会后,洛氏集团创始人和裴氏集团太子爷甜蜜共进晚餐…… “噢噢,”裴文曜了然点头,“我只远远见过那位一面,没大看清人长什么样,人有点冷。明明是同辈人,却不靠家里,自己走到了那个位置,极少参加宴会社交,也没听说过他和圈里的谁交好。” “诶,”裴文曜看向他,“你那会车祸昏迷,好像就是住在他公司下的疗养院来着,有见过他吗?” 算是见过? 在那一次次的前世溯洄里,他们曾亲吻、拥抱过无数次,只是自从回到现实世界后,两人却从来没联系过,所有的经历像一场不真切的梦。 盗版天道彻底消失,被困的真正天道获得自由,在表达歉意后,正准备麻溜去收拾烂摊子,被人喊住。 “我和他……” 天道抚摸胡须,看着面色纠结的气运之子,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但老衲可以送你们一句话——” “苦尽甘来,终得所愿。” “你们都是好孩子,老衲知道。”他说,“这一路辛苦了。” 他眼里含着深意,然后就消失了。 宋砚星甚至还没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人就已经消失,只是这一刻他也彻底豁然明朗。 “在想什么?自从醒来后你就不大对劲,先是选择淡出娱乐圈,再是向宋老爷子请求前去偏僻的梅尔星服役。前者理解,毕竟演员这份职业也只是你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但后者你可是要切切实实地服三年兵役。” 裴文曜越说眉头越紧皱,“世家子弟避之不及的事,你却偏要去,我真是难以理解。” 宋砚星之前就是在帝国第一军校毕业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意外”,精神力紊乱而没有被军部调遣任命。 宋家从宋砚星父亲开始就从军转商,他的上将爷爷在军部也说得上话,只是宋砚星不想走后门。 他想再回去,就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欢送宴了,开心点。”宋砚星说。 裴文曜:“边境的叛乱分子多危险,谁不清楚。虽然知道你在军队有些能用的人,但是战场上子弹无眼,你……诶!” “赵泾和萧子昂也是,跟着你胡闹。” 明明出生就注定他们站在别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怎么还会有人偏要往荆棘方向走,咸鱼裴文曜想不通。 “你们要是都去,那我……也去!”裴文曜啧了声。 宋砚星看着人气得推门离开,无奈的笑了笑。 首都星的形势千变万化,更有宋越泽那母子虎视眈眈,他怎么会不懂。 只是,成为一名帝国军官,是他的初心。 他正想着,半敞开的门传来轻微的碰撞声。 “快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了。” 银发紫眸的小人鱼轻甩着漂亮的鱼尾,怀里抱着一个有它一半高的蛋壳,摇摇晃晃地飘进来。 是经常偷溜出去玩的精神体,抱着的是他买的蛋壳玩具。 对方开心得露出个小酒窝,满眼都是欣喜,不舍地把蛋壳地放在沙发上,还不忘转头提醒:“你小声点,别把它吵醒了。” “你带了什么回来?”宋砚星站在一旁,看着偷里偷气的精神体。 小人鱼欢欣地甩着尾巴,双手撑着下巴,趴在蛋壳旁,眼睛一眨不眨,极为专注地望着露出一条小缝隙的蛋壳,浑身洋溢着得意和喜欢。 “是个宇宙无敌可爱的乖乖,圆滚滚的!” 形容得前言不搭后语,宋砚星隐隐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哪里来的?” 自己的精神体他还没能不了解吗,平常谁也看不上,毒舌腹黑,甚至还把裴文曜的精神体给怼哭过,所以他还真好奇什么样的东西能把这个挑剔鬼给收服了。 “走廊捡……”小人鱼一顿,终于舍得移开视线看了眼“大人鱼”,紫眸滴溜一转,“酒店门口摆摊大爷送的。” 帝国首都的酒店哪里会有摆地摊,更何况这家酒店还是首屈一指的名流场所。 小人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瘪了瘪嘴,垂下那双大而圆翘的眼睛:“我就是喜欢,它真的很可爱。” 散发光亮的眼睛逐渐黯淡下来,摇曳的鱼尾也耷拉下来。 “我想要。” 小人鱼不懂喜欢是什么,只知道心口处的喜爱快要溢满,它只能遵从内心,笨拙地表达喜欢。 喜欢就是想拥有。 “不可以,送回去。” “我就不!” “送回去。” “我不……” 和自己精神体的对峙被“嘎哒”的蛋壳声打断,只见上部蛋壳被短而厚实的毛茸茸爪子撑开,露出圆溜溜的脑袋,和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它有着黑白相间的毛色,身体大部分是白色,四肢、肩部、耳朵和眼圈是黑色。头部圆润,鼻子短而圆,黑色眼圈显得眼睛很大。 像个毛茸茸的玩偶。 许是被陌生环境吓到,它坐起身体,用手揉着惺忪的眼睛,茫然又好奇地望着周围。 小人鱼正想凑上去,就被大掌牢牢按住。 “你好,请问你是谁的精神体?”宋砚星望着憨态可掬的小猫熊,抑制住想rua的冲动。 小猫熊抬眼看到气质冷峻的人,圆不溜秋的瞳孔缩了下,小声的呜咽出声:“呜……” 漆黑的眼睛漫起水雾,明显是被吓到了。 宋砚星身体一僵,还没反应过来,掌下的小人鱼就灵活躲开他的桎梏,冲到小猫熊身前,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它圆圆的脑袋,还不忘柔声哄道:“不哭不哭,待会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猫熊眨巴着眼睛,听到好吃的忍不住心下微动,看着眼前温柔漂亮的人鱼,耳朵轻颤了颤,点点头:“谢谢你,”它又看了看小人鱼,两个爪子拢在一起,低声夸道,“你真好。” 不但在走廊时,豪气地让它在它最喜欢的窝里睡觉,还请他吃好吃的。 小人鱼被夸得飘飘然,恨不得立刻抱着猫熊百米冲刺到餐厅。 宋砚星按住蠢蠢欲动的人鱼:“不可以,暴露精神体是不好的。” 更何况是稀有的猫熊。 精神力越高,精神体越稀有,甚至等级高的还会有实体。 精神体不常被其拥有者放出,因为一旦精神体受到伤害,本人也会受到伤害。 宋砚星对上两双渴求的眼睛,一顿:“我让人送过来。” 小人鱼不忘伸手将小猫熊从蛋壳里扶出来,一边把靠枕放在它的身后,一边体贴地问这问那,生怕让“人”不开心了。 宋砚星打完电话,坐在一旁看着一鱼一熊玩得不亦乐乎,但就是每当他低头划拉光脑的时候,那双黑亮如宝石的眼睛就会望过来,在他抬头望过去时,又会若无其事的快速收回。 小人鱼很阔气,将身上的宝贝全都堆在小猫熊前面,还嚷嚷着要带它回家,家里有一屋子它的宝物。 阔气得不正常,平常可是碰都不让人碰一下的。 门铃响起,宋砚星以为是餐食到了,快步走去开门,视线仍放在客厅沙发上,随口道:“进来。” 余光里人没动,也没有乘着食物的推车。 宋砚星这才转过头看去,看清来人后,垂落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 这是回到现实世界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冷白灯光下,青年一头乌黑的碎发,白色衬衣,搭配黑色西装裤,手臂搭着驼色大衣,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垂下的清隽眉眼恹恹,尽是疏离和清冽。 洛澄有些不耐地撩起眼皮,却在对上那双眼时愣住,眉眼间的冰雪缓缓消融。 是他。 修长挺拔的人只和他对视一眼,便低头整理着袖口,微风拂过碎发遮住的眉眼,露出浅紫色的眸子,深邃复杂的让人看不清情绪。 过肩的银发不羁地垂落在肩头,再配上那张雕刻完美的脸庞,显得高贵而慵懒。 大概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尽管表面平静,但都有各自起伏波澜。 宋砚星看向他,颔首:“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洛澄说。 两人静默下来,片刻后又同时开口。 “你……” “我……” 宋砚星笑了下:“你先说。” “我听说你要去梅尔星了,要去多久?”洛澄语气淡然,身侧的手指却意识地收紧。 “快的话三年,慢的话,还不知道。”宋砚星想了想,回道。 洛澄“哦”了声,身体沉默地往后仰了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最近怎么样?”宋砚星垂眸看他。 “挺好的,”洛澄顿了顿,补充道:“身体健康,公司项目也顺利。” 身体健康……好像有点敷衍。 洛澄轻皱眉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性子有些闷,嘴也笨拙。 明明他预想中的重逢不该是在这般境况下,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关于系统的事,就见自己溜走的精神体被一个迷你版的宋砚星抱在怀里,向这边飘来,身后还晃悠着一条紫色的漂亮鱼尾,一鱼一熊都笑呵呵的。 洛澄:“……” 虽然和精神体有链接,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情感波动,知道它没什么大事,甚至心情还十分愉悦,但洛澄还是不免担忧的寻了过来。 但它未免过于开心了。 “它是你的精神体吧。”萦绕在心头的熟悉感,有了解释,宋砚星的目光在蹙眉的青年,和笑得弯了眼睛的猫熊来回切换,望着相似又不相似的洛澄和猫熊,嘴角微微上扬。 洛澄看着黏在小人鱼身上,不肯下来的猫熊,唇微抿:“是。” 一定程度上,精神体的相互吸引,恰恰说明了双方精神力的匹配度极高。 洛澄抬眼看了看明显带着笑意的人,眼神微闪。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柔和下来,长睫下的紫眸微弯,降低了狭长眼形带来的锐利,显得尤为深情。 宋砚星屈指弹了弹小人鱼的额头,缓声说:“把它还回去。”还不忘幽幽道,“再敢说不,你的宝贝们全部没收。” “你!” 小人鱼敢怒不敢言,眸光一亮,含着盈盈秋水望向在场的另一个人。 一双和宋砚星相差无几的眼睛诚恳地望着自己,一切都在不言中。 洛澄无端端地联想到,要是眼前的人长出了鱼尾、鱼鳍会和小人鱼一模一样吗。 大概相差不了多少,洛澄突然心痒痒。 精神力紊乱,还真有可能失控变成和精神体一样的模样,以此激发精神体的血脉天赋达到自愈效果,更简洁的说,是返祖。 小人鱼的目光非常具有穿透性,洛澄回过神来,对上那双紫眸,他移开视线,又对上另一双相似的眸子,真是…… 没顶住几秒,洛澄就稀里糊涂地答应,让小猫熊吃完东西再离开。 两个精神体手牵着手,去了小房间玩,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两人的关系就像一条紧绷的弦,已经拉扯到了极致的程度,退一步难,进一步也难。 “白开水,还是茶?” “白开水就好。” 没一会,眼底出现了骨节分明的手,将水杯递了过来。 洛澄伸手接过:“谢谢。”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也随之静默下来。 宋砚星怎么会看不出他的不自在,他主动挑起话题:“说起来,我们还是高中校友。”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玩笑般地说,“高中学业还是挺忙的,我通告也多,几乎没怎么回过学校,你应该不知道吧。” “我知道。” 洛澄心想,怎么会不知道呢。 对方凭借短短半分钟的校庆弹唱视频,爆红星网,后面更是因为卓越的能力,和出众的样貌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洛澄性情冷淡,没什么兴趣爱好,更不会追什么星。但就是那么巧,在某天放学,和物理题战斗完的他摘下耳机,校园广播同时响起。 “下面这首歌是高三16班李诗韵同学点给高三全体同学的。她想说,生命不过三万天,此时此刻,将是我们滚烫青春里最沸腾的一章!” “一首宋砚星的《茧》送给大家,祝高考顺利。” 广播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从教室黑板最上方的音响传出,静了几秒后,悠扬悦耳的旋律响起。 前调的男声低沉悠远,隐隐蓄着一股势,后面调子变得急促,风雨欲来、抓人心弦,到了副歌部分,在突然沉寂的一秒后,节奏彻底激昂高亢,犹如冲锋陷阵的勇士破除束缚,不惧风雨直面挑战,听得人心潮澎湃。 洛澄回过神,才发现桌子上的卷子被紧握在手里的签字笔戳出了几个小洞。 也是那时,洛澄开始注意起这个人,并且第一次违逆家族规划好的路线,毅然改了志愿,学了自己的心仪的专业。再后来,他创立第一家公司…… 说不清是什么驱使他“离经叛道”做了回自己,或许是已经熟悉到能哼唱的歌曲中流露的挣扎和不屈;又或者是打听来的消息说,那人的处境并不轻松,心底不自觉蔓延的丝丝在意和心疼。 想成为他的底气,默默在背后支持。 遗憾的是,两人只见过三次面,并且在盗版天道的使坏下,遇见、遗忘成了惯例。 洛澄抬眼看向面露诧异的人,认真道:“高中那会我知道你,歌很好听,电影也很好看。” 宋砚星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心下微动,却只是笑笑道谢:“谢谢。” 气氛没有之前那么僵滞,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屏障没有消失,拉扯的弦绷得愈发紧。 一人想给对方足够的时间,一人因胆怯犹豫不前。 如果系统在的话,肯定会说他怎么不冲,思及此,宋砚星垂下鸦羽,掩去眼底的晦暗,转而问道:“886系统怎么样了?” “它在休年假,01系统也是。”洛澄说,“01升级了很多功能,算是全能型机器人,你去边境地区的话,或许可以帮助你一些。”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它召回,而且它本来就是我送你的,理应物归原主。” 盗版系统消失,他自然也想起了两人仅有的三次见面交谈。 宋砚星目光落到有些紧张的人身上,慢悠悠问:“洛总就这么剥夺了员工的年假?” 然后就听他嗯了声。 “咚咚咚——” 房门被敷衍的敲了下,接着就被人推开。 “禀告宋大爷,赵侍卫和萧丞相来了,速来迎接……”裴文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迈进一步,就恨不得拿喇叭广而告之。 然后就对上了沙发望过来的两道视线,他呆滞地手动合上自己的嘴,摆手打招呼:“两位好,打扰了,两位再见。” 说完转身准备掉头退出去,就被门外的人踹了脚。 “干什么,走错房了?快点进去,别在门口挡路。” 萧子昂收回踹人的脚,没理会眼睛一直抽搐的人,走进屋里看清情况后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走上前:“原来是洛总,最近怎么样?” “不是……是我想的那个洛吗?”裴文曜拍了拍被踹的腚,木然地看向进屋也接受良好的赵泾。 赵泾一脸看智障的眼神:“首都星还有哪位姓洛的能出现在这。” 裴文曜眼睛一亮,真是那位姓洛的话,不就是一家亲。 三人坐在另一张沙发,寒暄和自我介绍了一番。 “听说洛总公司的精神力医疗器械项目已经立项,真是个好消息,相信以后精神力暴动事件会减少。”萧子昂是个健谈的,军人世家出身,豪爽大方。 洛澄点点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裴文曜趁机问:“澄哥,我和宋大……宋哥今天还聊着,在新闻上看到你和我哥一起出席会展,项目合作顺利吗?” 他的眼睛很亮,就差没直接问,你俩发展怎么样了。 闻言,宋砚星看了裴文曜一眼,没说什么。 洛澄回答:“挺顺利的,和裴氏的合作很愉快。” “噢噢,那就好。” 裴文曜莫名打了个冷颤,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对洛澄公事公办的回答有些失落,但又很快鼓起劲,再接再厉地问了几句。 “我哥吃饭挑剔,你们没有闹不愉快吧?” “听说你爱吃甜的,下次可以让我哥带些家里保姆做的糕点,你喜欢几分甜的?” 洛澄回答地有点心不在焉,裴文曜只能暂时歇了吃瓜磕cp的心思。 “你今天没吃药?” “收敛点,你是要舞到正主脸上吗?” 被两人揪到阳台的裴文曜,一脸不爽:“你俩干嘛啊,一直打断我说话。”又得意的说,“没准洛澄会成为我的未来哥夫,我先熟悉熟悉怎么了?” 哥夫? 他也敢想。 萧子昂和赵泾看向客厅里,自成他人融不进氛围的两人,又看了看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裴文曜。 赵泾深吸一口气,冷笑:“不想跟单细胞生物沟通,萧子昂你和他说。” “大傻子。”萧子昂抬手给了他头一掌,“在外面别说我们是发小。” “你哥和洛澄没可能,你别先入为主。” 裴文曜皱眉,不解问道:“为什么?我看新闻上他们还挺有好感的。” “新闻报道你还信?总之不想被这样,”萧子昂用手在脖子比划了下,“你就少说话。” 他个局外人,在裴文曜不断叭叭时,可看到那位都要被气笑了,想刀人的眼神几乎藏不住。 我把兄弟放心里,兄弟给我戴绿帽。 也是没谁了,萧子昂忍笑。 裴文曜摸了摸发凉的后颈,含糊道:“好吧,本来也是看个乐子。有点可惜。”- 宴会开始,三人组在拐角走廊等着,给两人留出空间。 两人在走廊并肩而立,影影绰绰的影子交缠在一起,比他们本人还要坦诚。 洛澄看了眼不远处等着自己的助理,侧头看向灯光下的人,斟酌道:“公司有急事,我就先离开了。” 本来就是想远远见一面才来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见面了。 宋砚星垂眸,片刻道:“好,注意安全。” 尽管切身经历了每一世,弥补了前世的遗憾,知道对方为两人的未来而不顾险阻,洛澄还是会踌躇不决。 每个世界都美好得不可思议,所以在醒来那刻,猛然失去的失落感把他包围。 那份炙热纯粹的爱,他真的能拥有吗?可以拥有吗? 会不会也像梦一样,一觉醒来就会忘记。 想要靠近的冲动,和占据上风的理智,将他撕扯。 洛澄嘴唇微动,心底犹豫不定,最终只是说:“一切顺利,平安回来。” “会的,你也是。” 两人又陷入沉默,该离开了,洛澄却怎么也迈不动脚。 明明很想拥抱,很想和对方说,我等你回来,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宋砚星眉眼含笑,“要抱一下吗。” 洛澄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在他说要不要抱一下的时候,鼻子一酸,几乎是立刻点头,带着鼻音:“嗯。” 男人俯身抱住他,温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贴着皮肤,柔顺的银发垂落在他的颈侧,呼吸间都是他独有的冷香。 昏暗的一角,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拥抱在一起,胸腔下的两颗心脏砰砰撞击着。 宋砚星抬起手掌轻缓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洛澄。” “是我非要产生的羁绊,那么所有的痛苦也应该由我承担。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希望你不要有负担,更不要被影响。去遵从内心的声音,任何结果我都接受。” 洛澄攥着他的衣服,眨了下眼,才看清周遭环境。 他向自己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那一步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怯懦而止步不前。 “我想好了,”洛澄说,“我等你回来。” 我知道你有想实现的理想,但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宋砚星没想到会听到他的回答,怔了几秒:“好。”默默将人抱紧了几分- 将近三年,等待的时间洛澄在有意忙碌中飞速流逝。 他们偶尔会在终端上发信息,打视频,但边境星球信号差,常常会掉线卡顿。再加上军队管理严格,一个月仅有一两次的对外通讯次数,也不准人去看望。 在又一次视频聊天出现雪花屏幕时,洛澄做了个大胆决定。 三天后。 夕阳余晖透过玻璃窗,落到翻阅文件的修长手指上,白而薄的皮肤下可见血管。 星舰工作人员走到座位旁边,弯腰道:“洛总,星舰将在十分钟后降落梅尔星机场,届时会有人在休息室接待您。” 洛澄放下最后一个文件,揉着隐隐泛疼的太阳穴:“知道了,谢谢。” 这几天他加班加点处理完所有事情,为的就是空出时间来见人一面。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的欢送宴上,摊开说清了,面对的却是即刻离别。 星舰平稳降落,洛澄从楼梯走下,星舰跃迁虫洞的好几次跌宕让他的胃翻江倒海,脸色苍白。 他刚落在平地,不远处就响起喊声。 “洛澄,这里。” 是萧子昂。 洛澄心里燃起不好的预感。 “宋哥出事了。”萧子昂说,在人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时,连忙补充,“没什么大事,就是摔断了肋骨,在医院躺着。”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快步向停在旁边的悬浮车走去。 洛澄偏过头问:“你的意思是,叛军挟持了中学的学生,要求支付二十亿星币赎回来,但有关部门拖着不向上面汇报,宋砚星就自己带着突击小队去救了人?” “是这样,我们没办法了,叛军明显没了耐心,学生状态也不好。”萧子昂都不敢看洛澄的脸色,只能一一如实告知,还不忘呐呐地补充道:“星网上也有了报道。” 悬浮车缓缓起飞,洛澄打开光脑,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宋砚星的报道。 其中有一幕,是一身军装大衣的男人为了护着被叛军推下楼的人质,从十米高的窗口跳下,结结实实地成了肉垫子。 视频很短只有五秒,洛澄却看得心惊。 到了医院,洛澄走到门口,放在把手上的手顿住,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知道我来了吗?” 跟在身后的萧子昂摇头:“没有,我也是从裴文曜嘴里知道的,出来接你的时候,他还躺在医疗舱没醒。” 自从三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裴文曜就成了——潜伏在首都星的头号“记者”,日常负责传递有关洛澄的消息,防止有人觊觎兄弟的人,哦,他哥也不行。 本就是头脑一热来找人,却巧合地碰上他受伤。 “他之前也受过伤吗?” 萧子昂正后悔不小心将裴文曜供了出来,因对方没有追问而松口气,没想到这问题更不好回答,“呃……” 那可多了,梅尔星的反叛军就是让宋砚星铲除了差不多,才惹得叛军触底反弹,急眼了就去绑架人质。 洛澄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什么来,就明白了,没再多问。 他按下门把手,推开门,却发现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 “奇怪了,人呢?”萧子昂伸进去半个头,满脸疑惑。 洛澄蹙眉,转身正想向护士站走去,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你们是这间病房的家属吗?” 青年一身白大褂,眉眼清秀儒雅。 “是的,请问他在哪?”洛澄点头上前。 晏忻看清他的长相后,愣了下,认出对方是经常出现在电视频道上的新锐企业家,“他精神力出现了点问题,已经被主治医生转到更高级的医疗舱了。” 联系到今天中午爆出的视频,频频立下军功的驻守军A队的队长竟然是首都星宋家的太子爷,在梅尔星隐姓埋名近两年多,晏忻已经没那么震惊了。 只是…… 晏忻抛去杂念,主动说:“宋队长他在六楼,可以跟我来。” 在听到他的称呼后,洛澄微乎其微地挑了下眉:“谢谢,麻烦了。” 三人坐上悬浮电梯。 “怎么称呼?”洛澄看向身侧的人。 “晏忻,”晏忻说,“我知道你,在科研器械方面很厉害的企业家。” 洛澄淡笑:“谢谢,晏医生也年轻有为。”偏头看了眼自从晏忻出现后,表情就变得奇怪的萧子昂,仿佛地上有非常吸引他的东西,一直低头望着脚尖。 正极力降低存在感的萧子昂突然脊背一凉,就听洛澄开口问:“你和萧子昂也认识吗。” “也”字,就很有意思。 萧子昂:“……” 晏忻仿佛没有察觉诡异的气氛,嘴角始终挂着笑,他像是有些无奈道:“是认识,宋队长出任务经常带伤回来,萧副队也是军医部的常客。” “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宋队长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就是不知道怎么突然精神力紊乱了。” 洛澄点头,没有再开口。 “可以冒昧问一下,洛总和宋队长是什么关系吗?” 萧子昂跟坐过山车似的,心一会上一会下,尽管知道宋砚星明确拒绝过晏忻,但也阻止不了对方有合理理由的靠近,忐忑地看向情绪难辨的洛澄。 夜幕已经降临,悬浮电梯的玻璃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底下渺小奔波的人。 青年垂手而立,身姿挺拔,宛如青松。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响起,在梯门打开前,清越的声音在并不宽敞的空间响起。 “男朋友。” 晏忻看着两人先行离开的背影,回过神,青年擦肩而过时,轻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我以为晏医生知道。” 他的确知道,见到的第一面就知道了。 宋砚星拒绝他时就说了自己有男朋友,而且两人手腕上的还戴着相似的手链。 执行任务并不方便佩戴饰品,所以他见过宋砚星在躺在病床时被喊回去时,小心翼翼地把附着迷你黑白猫熊的深棕色编织绳,从手腕摘下放进口袋。 而洛澄手腕也有一条款式相同的编织绳,中间是个迷你的蓝紫色人鱼。 晏忻知道,但他总想着异地两年,感情再怎么深厚也该消耗了,但并没有,一切都是妄想。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宋砚星的身世,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天堑,更何况无论从哪方面,两人都是相配的。 他蓦地想起,第一次和宋砚星的初见,对方踢飞了迎面砍来的刀,帮他赶走了医闹的人。 但只是职责所在,是他自己当真了。 晏忻低嘲一声没有出去,电梯门在三秒后自动关上。 合上的电梯门隔绝了两个世界,或着说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既然不会有结果,那就停在这里。 晏忻想- 军医院的六楼住的都是非富即贵军官,即便是在偏僻的星球,这一套也始终在贯彻。 “你好萧副队,”站在房间门口的主任连忙打招呼,看见洛澄后眼睛微微瞪大,“洛总也来了!” 自从今天宋砚星的真正身份被曝出后,一同的萧子昂也被人认出是首都星开国元勋的儿子。这可给小而偏僻的星球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震惊。 现在连科研院所的大佬也来了。 萧子昂笑着说:“邓主任怎么生疏了,我宋哥没事吧?” “害,这不是突然被吓到了,”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首都星派来的专家在里面,宋队没什么大事,就是……” 洛澄忍不住微蹙了眉:“就是怎么了?” “我只听说了大概,应该是由于频繁使用精神力,导致紊乱,出现了返祖……”主任低声说。 “家属来了吗?进来。”里边传来声音。 洛澄还在沉思,就被萧子昂利落打开门推了进去,还不忘嘴里喊道—— “来了来了,家属在这!” 第69章 现实世界(二) 在洛澄进来的同时, 专家从侧边走了出去,门被助手合上。 门外响起萧子昂和专家的交谈声。 洛澄刚站稳脚跟,就看见中央放着一个五十厘米高宽的透明水缸, 灯光下的水映得波光粼粼, 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双臂趴在玻璃沿上的人鱼。 小人鱼有着一头银发, 浅紫色的眸子烦躁地半眯, 微微透明的蓝紫色耳鳍精致好看, 若隐若现的鱼鳍布在手腕和手肘, 眼尾和耳后有着忽闪忽闪的蓝色鱼鳞,漂亮的鱼尾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水面。 许是听到动静,他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往门口看了过来,边喊道:“萧子昂你滚哪去了……”然后顿住, 不耐地神色瞬间消失殆尽,眸中溢着开心, 转而鱼言鱼语:“或许,男朋友愿意领养一条人鱼吗?” 洛澄眨了眨眼, 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找回被震惊到失声的声音:“你……” “你应该也看到星网的报道了,没那么严重, 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而且我本来是没什么事的, 给我打了一针补充精神力的试剂,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宋砚星端坐着, 晃动尾巴, 安抚着神情隐隐不对的人,“真没什么事, 过几天就恢复了。” 洛澄嗯了声,还是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宋砚星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故作轻松地问,“不是说最近有项目要忙。” 虽然有空就打视频电话,但也是实打实的两年多没见过面,略有点网恋奔现的赶脚。 洛澄望着那双期翼的眼睛,咽下提前准备好的顺路说辞,说:“忙完了,就想着来看看你。” 忙是忙不完的,只能是专门在百忙之抽出时间。 小人鱼是迷你版,细胳膊细腿的,只有洛澄手掌这么大,他没忍住问:“你怎么这么小?” 比精神体还要小。 嘴角微微扬起,正品味着自家男友专门而来喜悦的人鱼,闻言立刻反驳:“这只是暂时的,会慢慢长大,而且是为了让你方便把我领回去。” 人鱼泡在水中,整个鱼都水灵灵的,水汪汪的紫眸流露出不满,甚至晃动的尾巴也停下来。 体型变小了,脾气反而大了。 洛澄忍笑,哄着:“嗯嗯,一切都是为了方便我。” 话音刚落,漂亮的紫眸就微弯,尾巴又晃了起来。 “好晚了,不想待在医院。我在医院附近买了栋小别墅,后面有水池。”宋砚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看他,强忍困意睁着眼睛,就想多看看男朋友。 “好。” 洛澄小心抱起小水缸,正想向门外走去,就听他漫不经心的说。 “这房间有配套的电梯。” 洛澄低头看了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轻笑道:“宋队长还会害怕见人?也是。毕竟能为了躲避追求者,受伤了愣是不来医院,选择自己私下包扎。” 宋砚星不问也知道他遇见了晏忻,解释说:“我拒绝过很多遍,但他还是这样,后面索性不来医院了,反正也能自己处理伤口。”低笑着反问:“还是说,洛总吃醋了?” “你之前在视频里和我说的时候,的确会。”洛澄轻叹气,“但后面我只想,你该需要来医院就来医院,一切都没有身体重要。” 两人进了电梯,呼呼的空调声从夹缝边传来。 洛澄本以为他不会再聊下去,没想到他还是继续说。 小人鱼摇摇头,对上他的眼睛,无比认真。 “在你看来是这样,但我不想。”宋砚星说,“做出的决定,都是基于对自身情况的判断。既然可以不来,那就不来。” “不止是因为他,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或许说来矫情。我母亲在我六岁时就病逝,后面为了不想独自看医生,去医院,愣是熬着,高烧晕倒在房间,最后还是突然来看望我的爷爷发现了。” “不想一个人,也讨厌冷冰冰的医院,算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不想。” 宋砚星说完,发现人眼眶红红的,这会换他哄人了,柔声问道:“洛总心疼心疼我,往后都陪着我,好不好?” 洛澄点头,目光落到小人鱼一脸温柔深情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难得起了点嘴欠。 “别墅的池子大吗?” “挺大的,但我任务多,还没来得及游过。” “噢,那把你放进去,再找你会不会成了大海捞针了?” “……不、会。” 聊天最终以小人鱼拒绝交流而结束- 洛澄把人鱼举到机器处,用瞳孔识别打开了别墅大门。 抬手按亮灯,视野一亮,入眼的是房子黑灰的简约设计风格,干净整洁,看得出不常住人的痕迹。 洛澄把半圆的鱼缸放到桌上,又把行李拖进来,才低头换好宋砚星让人准备好的鞋。 “我先把你放进池子里,就去洗澡了。” 没人回应,洛澄直起身,发现人鱼已经扒着缸睡着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垂下一片阴影,脸颊边的银发安静地贴着。 洛澄看着睡得很香的人,看了好一会,心痒痒地抬起手指,十分小心地碰了碰他的睫毛,不过很快收回手,看了看熟睡的人。 没醒。 然后又摸了摸他的漂亮耳鳍。 还是没醒。 于是洛澄这摸摸那摸摸,半小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指,虽然心底还是犯痒。 他神情严肃,又是霸总模样。 确定摆放的位置安全,洛澄先去洗了澡。 察觉人已经离开,宋砚星睁开眼,好整以暇地靠着鱼缸,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缸面,等到水声渐渐停下,才又缓缓闭上眼。 地板传来极力压低的脚步声,是青年走了过来,身上还带着和他一样的沐浴露香味,宋砚星听见他轻轻的松了口气,然后就抱起鱼缸,稳当地迈起步伐。 没一会,宋砚星就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他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接着好一阵没动静,似乎在犹豫不定。 宋砚星假装刚醒地睁开眼,含糊道:“已经到了吗。” “嗯嗯,我看你睡着了,就先去洗澡了。”洛澄看人醒了,有着星星点点的鱼鳞的眼尾还透着淡淡的红,他心颤了颤,移开视线,问道:“那我把你放进去?” 宋砚星看清人的衣服后,微不可察地怔忡了一秒,然后点头。 见人点头,洛澄捧起玻璃缸,缓缓往泳池倒了进去。 人鱼很快跃入池水里,转眼间就没了身影。 池子很大,夜里的灯光只够照亮部分地方,其他角落昏暗得看不清。 洛澄努力寻找鱼影,整整一分钟一无所获,他皱起眉,想到对方还受着伤,万一出了意外,心脏倏地加速。 “你在哪里,没事吧?” 他提高声音,却没人回答,甚至连水面都静得没有波澜。 没办法了,洛澄脱掉家居鞋,迈着台阶走下去。 光影晃动,他不大看得清水底的情况,只能凭感觉摸索地迈下台阶。 尽管万分小心,但还是因为心急,一不小心在下一个台阶踩了个空。 整个人跌入池子里时,洛澄慌了几秒,双手下意识地扑腾着抓住什么,然后就真的抓住了——光滑且富有力量感的手臂。 水温微凉,在常年气候处于酷暑的梅尔星却是刚好,给人凉快之感。 洛澄却耳根滚烫,绯红从锁骨蔓延至耳尖,整个人热得冒烟。 他被人托起腰身,露出水面,下身和人紧密接触。 迷你的人鱼彻底变成了成年人的身型,过肩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眼窝深邃,浅紫色的眸子狭长而上扬,鼻根高挺,嘴唇被水浸得水润,锋利张扬的样貌在深沉的夜里极具冲击力。 尾巴…… 洛澄看向他身后池子下摆动的飘逸鱼尾,加大版的鱼尾看得更清晰。 尾巴缀着点点银光,线条流畅而美感十足,漂亮极了。 宋砚星轻轻捏着失神人的下巴,将人的头转向自己,潋滟的眼睛微微眯起:“鱼尾有我好看吗。” 这溢满酸味的控诉让洛澄回过神,他先是一笑,然后有些无奈地说:“鱼尾不也是你的吗?” 宋砚星凝神望了他片刻,哼了声,不再纠结,转而问道:“男朋友这么喜欢鱼尾巴,那知不知道人鱼族关于尾巴的传说?” 洛澄先是被他口中的男朋友吸引了注意,才反应道:“传说?”沉默地思忖着,摇头,“没有,我只听说过鲛人族流的眼泪会变成珍珠。” “你也会吗?” 他问得虔诚,眼睛还激动得发亮。 宋砚星:“……会。” 人鱼的眼泪是大海最为珍贵的宝物。 洛澄抬眼瞟他,轻咳一声:“那……” 起初刚在一起,洛澄还一副霸总模样,现在两人关系愈发得亲昵了,对方也越发的放开了。 宋砚星可不想听他说,要自己哭一下的话,便率先开口:“嗯?你不想知道尾巴的传说了吗。” 昏暗视线下,那张漂亮得妖异的脸带着无端诱哄。 洛澄双手撑着他的胸膛,耳尖微红:“我想知道,你说。” “传说,人鱼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宋砚星将人圈进怀里,凑近他耳朵低声说,“在伴侣外出寻找食物时,为了让独居在洞穴的爱人不被其他臭鱼觊觎,会在鱼尾处佩戴上尾环,以示有伴侣,更是告诉他鱼已经有了。” “尾环?”洛澄怔怔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人鱼的尾巴上。 绚丽梦幻的鱼尾如果戴上附着宝石珠链的圆环,可以想到会是旖丽至极的画面。 “所以……” 洛澄仰头听着,手心就被塞入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低头看去,正是一个翠绿欲滴翡翠玉环,其中缀着闪闪发光的珍珠宝石。 “男朋友帮我戴上吧。” 宋砚星垂眸看着愣神的人,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和腰间,把人抱起放到泳池的岸上。 头顶的灯光因为电路不稳,明明灭灭,俊美的脸庞覆上阴影,显得格外诡谲神秘。 “别的人鱼都有尾环,我也想。”狭长的紫眸氤氲着水雾,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随着说话而抖动,“妻主,疼疼我。” 妻、妻主? 洛澄呼吸微微一颤,这人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连远古尊卑时代的夫妻间的称呼都敢说。 而且就算是古籍里的寻常称呼,被他喊出来,却带着情人间的缱绻。 洛澄双手捧着颇有质感和重量的尾环,灵魂出窍般地动作迟缓,只能呆呆点头。 “妻主真好,谢谢妻……” “别说了,我帮。”洛澄空出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捂住人鱼张合不停,抹满了蜜般的薄唇。 他算是发现了这人无论在哪一世,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外面是白的,内里是黑的。 宋砚星将手递过去:“我暂时不能离开水,只能麻烦男朋友下来了。”勾唇笑着:“水不深,害怕的话,抓紧我。” “没有怕,水还挺凉快的。” 洛澄刚握住他的手,就被人完全包在手掌里,略带薄茧的指腹似有似无地在他的手背摩挲了下,等他抬头看去,男人一副淡然的表情。 “嗯,不怕。”人鱼轻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自动遗忘接住滑倒的人时,听到的砰砰心跳声。 这个位置距离池底还有两个台阶,不算站在水池,水深才堪堪到洛澄的腰间。 漂亮且银闪闪的鱼尾就在他眼前,悠哉地摆动,尾巴的主人双手交叠放在池沿上,头枕着胳膊,半阖眼看他。 一副任人处置,待宰羔羊的样子。 洛澄拿着尾环靠着池壁,莫名有些羞耻。 青年迟迟没动,透明的蓝色尾鳍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带着催促意味。 人鱼定定看着脸涨得通红的人,因为泡在水里而舒服得眼睛微弯:“不是喜欢摸我吗,哦不,应该是喜欢摸化为人鱼形态的我。” “好像也不是只喜欢我,”人鱼垂下眼帘,幽幽道,“之前就对我的精神体两眼放光。” 洛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尾环。 忘了,这人还爱乱吃飞醋。 比如他和裴文曜的大哥的确只是合作伙伴关系,被拍到“甜蜜约会”那次,其实是两个公司业务人员的共同聚餐,是媒体为了热度将照片里其他人都截了去,只留下两人约会的错觉。 他和裴文曜的大哥除了工作外,说的话统共不超过一个手掌。 但每次打电话,表面十分不在意的人,总是暗搓搓地提起。 想到对方还吃自己精神体的醋,洛澄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不都是你。” 闻言,人鱼晃动着尾巴,望了他片刻,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这还差不多。” 洛澄蓦地想起前前后后,对方这些吃醋行为,原因其实不难想,联系起来,便可猜出大概。 一是因为他们这几年没见过面,见不着才会胡思乱想;二是没有安全感,再加上返祖带来的敏感多疑,所以才会想让自己给他戴上尾环。 尾环对人鱼族有重要意义,明明是彰显对佩戴者的占有,在宋砚星这却反了过来。 他是想通过佩戴尾环,披上名鱼有主的宣告,而获得安全感。 银发人鱼又摆动尾巴碰了碰青年,一搭一搭的。 已经近凌晨一点,冷白的月光透过顶部的玻璃隔层照下来,洛澄借着光看向他,心又遏制不住地软下来。 青年打开环扣,凑近人鱼的尾巴,再小心地环住鱼尾,修剪整齐的指甲总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细腻光滑的鱼尾,柔软的指腹与鱼尾相触碰。 人鱼的耳鳍微微扇动,绯红了一片,却还是默不作声地忍耐着磨鱼的过程。 人鱼的尾巴布着很多神经,是最为敏感的部位。 “你……” 洛澄刚把尾环圈上,正低头系着扣子,听到暗哑的声音,大脑空白了一瞬。 莫名的,他不敢抬头和人对视,只能埋着头加快系尾环的动作。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动作,才发现手下的鱼鳞有些向外地展开,蓝色的鱼尾泛着淡淡的粉色,在轻微地颤栗。 青年眼睫一抖,系着扣子的手一错落,就碰到了绚丽的鱼鳞。 几乎同时,沉重的呼吸更明显了。 他慌不择路地抬眼看去,落入眼里的是人鱼瓷白的脖颈青筋暴起,紫色的眸子含着潋滟水色。 那双盛着水雾的眸子明显蕴着情动,额头冒着细汗。 他看见人鱼枕着胳膊,偏头撩起眼皮,专注地看着自己,轻轻说道。 “听说人鱼开心流下眼泪,会化成晶莹剔透的白色珍珠,而在情动时掉下的眼泪则是粉色珍珠。” “你想要哪种?” 【正文完】 第70章 现实世界(完) 想要哪种……? 洛澄抬头猛然看向他, 两人目光相撞。 人鱼嗓音清越,神色自若,仿佛他的询问再正常不过, 而染着艳色的眼尾和隐隐躁动的尾巴, 却透露出他并不如表面的那般平静。 想要哪种珍珠,已经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 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不出意外眼前这条人鱼应该是进入了发情期。 洛澄倏地想起和现在情况差不多的西幻前世, 那是一次不太好的切身体验。 等等……好像也不止一次。 冰冷滑腻的触感在肌肤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全身被他的原形彻底占有,攀至顶点的情欲,将他禁锢,不能逃脱。 一次又一次,不可思议地接纳下他的全部。 昏暗、失控, 是洛澄对那几场的最后记忆。 思及此,洛澄故作镇定地别开眼, :“你受伤了,珍珠……我还是不要了。”顿了下, 补充道,“你先泡着,我去给你拿几支营养药剂。” 说完他放下手, 低头看了眼人鱼尾巴上系好的尾环, 不敢抬眼看始终一言不发的人鱼,起身就要离开池子。 猝不及防地, 腰身被浅蓝色的鱼尾紧紧缠住, 动弹不得。 “你是要走了吗。” 人鱼敛下眸子,耳鳍微微抖动。 “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洛澄心里一咯噔, 还是没忍住转身,看见的就是人鱼竭力掩饰落寞的神情。 “没关系,这两年多没有见面的时间里,我已经习惯了。” 皎白的月光下,人鱼因发情期而逐渐殷红的唇畔微微抿起,冷白如玉的脸漫着不正常的红晕。 即使如此,他还是缓缓松开了尾巴,偏过头说:“你走吧。” 身上的束缚消失,洛澄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他无比清楚自己被拿捏了,即便知道这是个欲拒欢迎的钩子,但还是忍不住一次次上钩。 洛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在他人鱼失落的目光中走上岸。 岸上的青年方向一转,径直走到楚楚可怜的人鱼边上蹲下,在他讶色中,扯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 人鱼微微一怔,漂亮的眸子漫开笑意,异常乖巧地任他索取。 氧气被耗尽,青年微喘地离开那柔软温凉的唇畔,低头望着被自己亲得稍显红肿的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亲也亲过了,我可以走了吗,”这话说得好像有点吃完就提裤子跑的意味,洛澄看着他腰间鳞片附近的伤口,清咳一声,“你身体没好,还是打个抑制药比较好。” 人鱼舔舐着下唇,摇头道:“不要。” 一双盛着潋滟水光的紫眸定定看向他,神色间似有什么情绪如暗潮般在酝酿。 “伤口不疼。”人鱼晃悠着尾巴,那股香味更为浓郁了,他语气可怜,“但我难受。” 难受指的是什么很明显,洛澄忽略发热的耳根,移开视线,下意识往下看,然后蓦地顿住。 白绸衬衣勾勒出人鱼的颀长身形,因浸了水的缘故而变得半透明,隐隐露出些许肉色和肌理分明的结实肌肉,身上线条流畅得无可挑剔。 耳根更烧了。 明明被水湿透的衣服,露在外面被穿堂风吹,洛澄却不觉冷,只感觉浑身散发着不寻常的热。 光晕下,人鱼腰腹以下泡在池水里,快要及腰的银发垂落在身后,染上情欲的绯红眼尾微微上扬,神情不见失控,静默得反而像是在认真揣摩,如何将到手的猎物吞吃入肚。 像是一场无声的邀请。 邀请岸上的人,共同坠入无边的欲海。 等洛澄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落入水里,被人鱼抵在冰凉的池壁上,一股寒凉从脊背蔓延直全身,而正面被滚烫的胸膛紧紧压住。 冰火两重天,进退不得。 人鱼的手心带着常年使用武器留下的薄茧,略微粗粝的掌心摩挲着青年的脖颈,激起一层层战栗。 鼻尖相抵,距离唇间相碰仅毫厘之差,但人鱼迟迟没落下吻。 被钓得不上不下的青年,睁开微阖的眼:“你到底亲不亲?” 话落,撑在自己胸膛的双手不满地攥了攥衣服,人鱼发出轻笑,然后凑近亲啄了一下,又撤开身子。 青年再次睁开眼,看向人鱼的目光仿佛在说,就这? “尾环,解开。” 人鱼的声音带着些许焦躁,仿佛在极力忍耐着,语气仍旧温柔。 洛澄看去,才发现他并不如之前那般从容,眼睛漫上红色,鱼鳍在不断嗡动,尾巴在不断摆动,缀着玉石饰品的尾环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乎在尾环解开的霎那,人鱼就迫不及待地将人禁锢在怀中的一方天地,低头掠取怀中人的呼吸,啧啧作响的暧昧声响起。 此刻,返祖的人鱼根本不知道何为节制,脑海只有最原始的□□欲望,要将伴侣里里外外全部沾染上的自己的气息才肯罢休。 口腔的空气被夺去,洛澄好似坠入一片混沌朦胧之中,双手如同抓住浮萍般地攥紧手下的白衣。 随着两人分开,唇齿间扯出暧昧的银丝。 洛澄靠着人鱼的胸膛,大口呼吸着空气,嘴边的银光被人用指腹轻轻拭去。 明明是缱倦至极的动作,洛澄却敏锐地察觉风雨欲来,冷静下来后,才察觉出腰间附近那处,极具存在感。 他指尖一颤。 怪不得刚刚接吻的时候,他总觉得不对劲。 水池的水很清澈,电路不稳的吊灯终于稳定下来,即使是匆匆低头一瞥,洛澄也看得十分清楚。 人鱼腹部处的一片深色鱼鳞在翕动,以及那…… 没事,不会逝的。 试一试,又不是逝一逝。 洛澄自我安慰三秒,然后扯了扯人鱼的凌乱上衣,镇定问道:“可以变回人形吗?” 人鱼低头看他,眸中只剩下原始的欲望,通红的眼倒映着青年微颤的身躯。 闪着碎光的鱼尾遵循基因本能,紧紧缠绕住猎物的小腿,甚至在话落后,察觉到青年想要逃跑的念头时,将鱼尾蛮横地从两腿间穿进去,将人钉在原地。 返祖的人鱼足足有三米多高,近一米八高的洛澄在他怀里尤为娇小,再加上发情期,和蜉蝣撼树有什么区别。 比池水还要冰凉的触感不容忽视,青年看着明显失了理智的人鱼,不死心地再次问道:“那轻一点,好不好?” 人鱼还是盯着,没有说话,半响后,洛澄听到他“嗯”了声。 虽然对人鱼的承诺持怀疑态度,但好歹有了个保证,洛澄眼睛微弯正想说话,本就微肿的嘴唇就被人鱼的尖牙叼住细细碾磨,下嘴唇一刺痛,唇齿间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 洛澄捂住唇,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罪魁祸首满脸无辜,将人重新扯进怀里,冰冷的指腹擦过青年唇上的伤口,然后低头舔舐着溢着血丝的唇畔。 人鱼的唾液有治愈伤口的功效,即使这样,漫着血腥味的湿润触感,还是给人奇怪的感觉。 极速跳动的心脏像是漏了一拍,洛澄忍不住轻轻推搡着人鱼的胸膛,没想到被误认为是拒绝的意思。 人鱼舔舐的动作一顿,眸底掠过暗色,而后伸手扣住青年的后脑,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撬开那张唇。 唇畔被反复啃咬,舌尖的濡湿和口腔的热度裹挟在一起,人鱼的力道很重很凶,青年只能被动承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战况激烈的嘴唇终于被放过,刚松口气的青年眨眼被压在池壁间,迷蒙蒙地承受滚烫的欲望。 浮沉中,人鱼伸手摁住青年的下巴,探头再次贴向他的唇。 偏僻落后的梅尔星迎来了夏季的第一场龙舟雨,积攒已久的大雨撕裂天空,磅礴而下。接踵而至的闷雷犹如纷乱错杂的鼓点,啪嗒啪嗒,由急到缓,由缓到急,一下一下地扯动人的耳膜。 铺天盖地的雨水砸入水中,激起波澜,又与之融为一体,恍若从未下过。 长夜漫漫- 首都星,暗夜酒吧。 “那位不是快要回来了?我看你还是见好就收吧。”倚在沙发上的浪荡子弟抽着烟,想起不久前让人偷拍的全息影像,身体不寒而栗。 一身军装大衣的男人站在偏僻的贫瘠之地,戴着黑皮手套捡起半枯萎的玫瑰,垂睫嗅着,而后淡淡撩起眼皮,看向摄像头的位置,浅紫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下一刻潜藏在隐密处的摄像机瞬间四分五裂。 但机器里的储存卡却毫发无伤,这才是让人恐惧的地方,可见对方的精神力操作已经到了无人匹敌的地步,更是对偷拍人的威慑。 “凭什么,宋家理应有我和我妈的一份。”宋越泽皱起眉头,看向叛变的人,“没想到上次的爆料,反而给他造了势!因为援救人质,清除反叛军,接连升了两级。就连父亲也……” “我是不会放手的。” 沈奉无语摇头,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 且不说宋越泽之前制造车祸差点把人撞死,被宋父以年幼无知护了下来;后面宋砚星自请去了边境,借此机会进公司实习的宋越泽没翻出什么风浪,反而差点搞砸了几个项目;更何况,他妈还是宋夫人因病逝去没三个月就登堂入室的人,直至今日,宋越泽的妈还是没名没份地住在宋家。 充分说明了,烂泥是扶不上墙的。 噢,他自己也是。 沈奉懒得再说,索性埋头看光脑。 大门被人推开,昏暗的包厢亮了大半。 “泽哥,你猜我看到了谁?”小弟一号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 光线刺眼,宋越泽本就烦躁的情绪达到顶峰,啧了声:“有屁就放。” “我在三楼看见了那位的相好!” “那位”是首都星上流圈子对宋砚星心照不宣的称呼,毕竟对方是军方捧在手心里的常胜将军,无人敢在公共下讨论。 宋越泽来了兴趣,直起身子:“洛澄?你确定没看错?” 小弟竖起三个手指举在空中,肯定点头:“绝对没看错,我保证!” “啧,去看看。” 宋越泽沉思了一下,站起身往外走去。 沈奉的眼皮跳了跳,也跟着去了。 在餐厅吃完饭后,又被好友拉来酒吧的洛澄,找了个理由去阳台透气。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转身准备离开阳台,却被人拦住。 “这不是洛总吗,好久不见。” 洛澄抬眼看去,对上那副明显找事的嘴脸:“请问你是?” 宋越泽顿了下,难以置信:“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洛澄仿佛看不到男人的怒火冲天,平静回答。 宋越泽忍住怒火:“我是宋越泽。” “哦,”洛澄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双手插兜,“没事的话,可以让开吗,挡到我了。” 青年的眼神疏离,像是没人能进到他眼里,莫名的熟悉感让宋越泽下意识地往旁边站去,等他反应过来,急忙冲到人跟前拦住。 洛澄:“?” “我没说让你走。” 宋越泽越看越明白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没把他放眼里的态度,简直和他的那位哥哥一模一样。 “这里是你开的?”洛澄放下抬起的脚,侧头问道。 “这是宋氏旗下的产业。”宋越泽想也不想地回答。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宋少校母亲家族所赠予他的产业。” 洛澄说完,见对方一言不发,便直接迈步离开。 宋越泽攥紧拳头,扯住人的手臂:“我没让你走。” 三番四次被人拦下,洛澄蹙起眉头,手指微微收紧。 沈奉看清了情况,走到宋越泽旁边小声地劝说:“还是别惹事了,我刚看到……” “你给我滚,别碍手碍脚。”宋越泽冷冷说。 沈奉气笑了,转身离开:“行,你好自为之。” 跟在宋越泽身后的小弟既不敢上前拦住,也不敢像沈奉一样劝说,只能待在一旁。 两人一时剑拔弩张。 路过的服务生见状,急忙跑去安保处,没一会穿着英挺灰色西装的人快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高大的安保人员。 中年男人抬手示意:“扰乱秩序,赶出去。” 突然双臂被人制住,宋越泽彻底炸了:“你什么意思?我是这里的vip贵宾!” “抱歉先生,这里不欢迎您。你所办理的会员卡,将会以十倍价钱退还。”说完,便转头看向洛澄,鞠躬问道,“我是酒吧的经理,洛先生可是受惊了?” 洛澄摇头:“没有,谢谢。” 没人注意被人牵制住的宋越泽,强行驱使精神力控制不远处服务生托盘上的水果刀,飞速向洛澄不设防的后背飞去。 在离洛澄后背还不到三十厘米时,倏然掉落。 “哐啷——”水果刀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宋越泽勾起的嘴角僵住,太阳穴随之刺痛,然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撞向墙壁,他吐出一口血,向那个方向看去。 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全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穿着军装的士兵步伐整齐地排列在走廊两边,缓缓出现在走廊的男人内穿黑色衬衫白领带,外穿银色镶金边的军装,军靴没过脚踝,衬得人身形挺拔修长。 明亮灯光下,嵌刻着金穗的军帽帽檐压住男人的碎发,五官线条锋利精致,浑身上下散发着凌厉逼人的气场。 洛澄眨了眨眼,收起准备揍人的手,快步走过去:“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下个月吗?” “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了,想快点见到你。”宋砚星牵起他的手,轻轻捏着。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都没向狼狈不堪的宋越泽投去一眼。 “同学聚会结束了吗,不知道家属有没有机会见见你的同学们?” “报告长官,聚会还没结束。家属同志请跟我往这边走。” 他们共同穿过走廊拐角的黑暗,迈进炳如日星的光明。 此后风雨同舟,朝暮与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