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嬿婉如春》 第1章 炩皇贵妃 嬿婉自从日复一日被灌下蕈菌汤,便经常浑浑噩噩,每每短暂清醒一些时,王蟾都硬捏着她下巴将新的汤灌下去。 他们恨她狠毒,又怕她再度起势。 天长日久看着这汤水一天不落,也侵蚀着炩皇贵妃的容颜。 当这张昔日娇嫩含情的面庞终究渐渐憔悴、苍老,所有恨她的人都松了口气。 因为她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再度荣宠的资格。 后来渐渐的春婵和王蟾也开始懈怠,炩皇贵妃一死他二人必然受到清算,所以是能拖则拖。 这让神志不清的嬿婉偶尔可以从终日的混沌中醒来。 嬿婉经常看见王蟾的脸逐渐变化成进忠的模样,带着狰狞和恨意的最后一句是, “你,不得好死。” 进忠,她再也没有过这般忠心的人。 兢兢业业好像只是为了她越走越远。 似乎是受的摧残多了,嬿婉清醒时察觉处境,心中便有些朦胧不清的想法,她的大脑沉浸幻觉之中许久,已经很难分清现实和梦境。 进忠,进忠在哪里? 嬿婉捧着蕈菇汤,手上还带着凌云彻送她的戒指,燕子和云纠缠在一起。 这样劣质的宝石,进忠曾经呈上的许多比这个强千倍万倍。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岁月在脸上刻下许多痕迹,嬿婉将汤一饮而尽,她已经有些上瘾,无法清醒,也不愿意清醒。 手里拿着曾经视若珍宝的戒指,嬿婉看着窗子透来一缕阳光,映在她手上,燕子和云在她眼中生动起来,灵巧得绕着云飞来飞去。 嬿婉动了动嘴唇,摩挲着戒指,艰难的发出声音, “凌云彻。” 一开始只是微小的声音。 但是次数多了嬿婉已经找回说话的惯性,她喃喃念着, “凌云彻,凌云彻……” “本宫要杀了你。” “本宫要杀了你。” “本宫要亲手杀了你。” 嬿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吵醒了在近处休息的王蟾。 王蟾看着行状疯魔的皇贵妃,皱着眉,“主子,您又是发什么疯呢?” 春婵也跟在他身后,看着旁边落地的空碗,“许是又吃了那汤,开始发疯了。” 嬿婉看着神情如木头的两个人,惊觉两个人都灰扑扑的朴素得仿佛进了墓里。 又猛的问,“春婵,王蟾,怎么是你们?澜翠呢?” 那个一提赵九霄就羞得胡乱说话的丫头呢。 春婵看着面色焦急的嬿婉,心中略溅起一点波澜,“澜翠已经死了。” 嬿婉茫然的站在屋子中间,心里突然带着一点惶恐,她声音颤抖, “那,进忠呢?” 王蟾应和着,“也死了呗。主子,可是您亲手将他戳死的。” “死了?就这么死了?” 嬿婉眼中落下泪来,手中的戒指掉落在地上,她也未曾察觉。 “进忠。进忠。” 嬿婉捂着头大喊,跌跌撞撞的又走回榻上,随意踢开脚下的阻碍,那枚戒指飞到了墙边,发出清脆的一声。 春婵朝那边看了一眼,曾经的魏嬿婉最珍贵的宝物,现在就这么磕破了一个角,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走吧。”她说。 王蟾又将门关上了,两个人心中都沉闷的,他们跟随嬿婉许多年,经历了许多,现在都要到了陌路的时候了。 看皇贵妃今天突然清醒几分,怕是大限将至。 两人回想起那一刹的,炩皇贵妃这座高楼倒塌的瞬间,已经模糊了当时选择的原因,仿佛成了什么被牵线的木偶,兢兢业业的推倒她们一手打造的荣光。 为得是什么呢? 春婵看着日头,此刻泛起了几分血色的云彩。 她突然有些感慨,“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们和主子必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嬿婉还在念着进忠的名字,一遍遍的对着空气发问,“进忠,他们都说经幡上的人是我害死的。” “那你恨我吗?” 嬿婉似乎看见了进忠带着微笑的面容,他仍穿着被她杀死那天的衣服。 进忠低头,带着阴毒与怨恨的笑得更放肆了,“炩主儿,奴才当然是恨死您了。” 嬿婉畅快地笑了,“不忘记本宫就好,可比朝秦暮楚的凌云彻令本宫心安,如果下地狱,本宫定然再杀你一回,不听话的狗东西。” 嬿婉扫着进忠的脸,表情似笑非笑,叫人看不明白。 “进忠,再做一回奸夫淫妇,可好。” 嬿婉瞳孔涣散,意识轻飘飘得要离开身体,仅留存在身躯的惯性又让她说出来, “我不甘心啊……” 然后消散在这狭小宫室的浑浊空气中。 *养心殿 弘历正拉着嬿婉的手,看着端着点心跪在地上的进忠,“你来的正好,传朕的旨意,封宫人魏嬿婉为答应,赐居永寿宫,今晚侍寝。” 嬿婉正满脸期待与欣喜,这人即将成为她的主子。 此后她一生只需要讨好面前这个人便好,数不尽的荣华都将拥有,再也不会任人欺凌。 时光似乎有一瞬间的重叠。 弘历的视野模糊了一刹,立刻又如常,他只觉得是近日操心琅嬅与自己的永琮,又忙碌国事,有些疲累。 这一刻连半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对于嬿婉来说,只是头晕一下,再睁眼已经是到达巅峰要染指帝位的炩皇贵妃。 *永寿宫 嬿婉和进忠一前一后走进富丽堂皇的永寿宫。 “你们都先下去吧。”嬿婉让在此等候的宫女太监都退开,她有话和进忠说。 进忠像个石板似僵硬的脸终于有些表情,刚才一路上他是沉默着,嬿婉也是沉默着,两个人都察觉到对方有一些变化。 在第一次这样走在这的时候,虽也是沉默,嬿婉面上满都是喜色,哪像现在这样好像在想什么。 进忠也畅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以后便要向那他心中期望的位置爬去。 虽然他们形同陌路,但所想所期待的都是同一样的,权利,荣华。 进忠现在确实阴沉沉的,面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嬿婉看着他,直到进忠带有着怨怼和记恨之色,将他的眼睛从帽檐下露出来,曲着得身子也挺直了脊背。 “主子,有什么吩咐啊。”拉长懒散的调子从他嘴里发出。 第2章 心事 嬿婉轻佻得勾起进忠的下巴,“公公,怎么与我如此生分?” 进忠仍然沉着脸,只是咬紧了牙关,他在克制自己想要下意识推开的举动。 毕竟回到过去这一点过于荒谬,若是让这位即将受宠的主子发现了什么,那自然不好受。 虽然这张艳丽的面庞让他还是忍不住心脏怦怦直跳,但是死亡的巨大恐惧还回味在他的心头。 他被自己爱与忠诚的主子,当作一个弃子所抛弃,还要生生用簪子贯穿他的喉咙。 痛啊。 身上和心里都很痛。 进忠用手拂开嬿婉的手,竭力避开同她的对视。因为在魏答应的眼里,她们还是密不可分的同盟。 当进忠真的触碰到那细腻的玉手,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内心疯狂叫嚣,更多、更多。 多么可怕,他恨她狠辣,又不得不佩服她壮士断腕的勇气。 即使看到她虚与委蛇的笑容,以及那么一点儿没给凌云彻、转而赏赐给他的施舍,也足以让他再次可耻的重燃爱火。 进忠心里恼恨自己不长记性。 但是假如这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嬿婉,是不是,他还有机会做出别的选择,有更温和的手段让她来爱上他呢? 进忠突然陷入了反复的纠结之中。 莫名的引力,将不同时间死去的人,送回了同一个开头,嬿婉封为答应的那个瞬间,这是她二人往上爬的路的起点。 算来也不到一个时辰,这短短的时间,自己玄之又玄的重生,以及有些不太一样的嬿婉,已经让进忠心乱如麻。 他心中有恨、有怨、还有一丝丝存在于习惯的爱意。 他依附炩主儿,炩主儿也倚靠他,任由他拖着她更进一步。 这时间已经足够长,长到他与她都习惯了,即使内心清楚的知道不过是利益的互换,但这种虚假的表面,也足以蒙蔽进忠的内心。 如果他给魏答应下绊子,使手段,不,他只需要什么都不做,那么魏答应很快就会失宠,消失在皇上眼前,也不会再次杀死他。 但是,就算真的除去嬿婉,那谁还可以助他达成心中所愿呢? 如懿,海兰已经有了李玉,旁的人都是死的死、失宠的失宠。 就连貌美令皇上一见钟情,如痴如魔的寒香见,最终也不过尔尔。 她们都不行。 只有嬿婉,是皇上长久的宠妃。 皇贵妃,皇贵妃。 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多么欣喜,此刻就有多么怨恨。 用他的性命换来的皇贵妃,他豁出去用下流的手段笼络皇上,不都是为了那一刻吗? 而炩主儿恨得要亲手杀了他。就因为凌云彻。 为什么偌大的后宫竟无一人可以同魏嬿婉一样,和他携手呢? 可是他其实只有她一个选择。 进忠收起思绪,露出一个笑容,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要暂时和嬿婉联手,然后他会在那个转折点与她切断联系。 到那时,即使嬿婉是宠妃,他也是皇上的心腹,碍着这一层在,嬿婉是做不了什么的。 “主儿这话就说得令奴才惶恐,您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妃子,奴才怎么敢再惦记着呢?” 进忠下意识的抚着自己下巴被嬿婉蹭过的地方,当他意识到这个举动时,手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慌慌的放了下来。 嬿婉心下了然,进忠的面色变化骗得了初时的小宫女嬿婉,那是因为她不在意她、厌恶他,不了解他。 但是对于合作多年的皇贵妃来说,进忠的表情一览无遗,显然的和记忆中此时的样子不同。 那些带着怨恨、恶毒与复杂的情绪做不得假。 有一个莫名的猜想浮现在嬿婉心中,难道进忠也同她一样,回到过去了? 这虽然很是荒谬,但自己能,进忠为什么不能。 只是不知道,进忠是和她一样,在她死亡的时间点回来的,还是进忠死了直接重回现在呢。 两个人敷衍两句,进忠就告退了,心中各自盘算着。 嬿婉想着,先把进忠的事放一放,既然他没直接撕破脸,想必是还想着合作的。此事不急。 她扯出自己怀中的一块锦帕来,是一段绣着金色花纹吉祥如意的绣样,帕子的料子也是上佳。 这是在嬿婉答应进忠,若事成则送他青云路,若事败则与他对食,这个条件后,进忠送她的信物。 上一世她厌恶至极,也不觉得会有对食这么一日,听到皇上封她为答应后,立刻把这帕子绞了。 进忠也没再提起过,想必是也知道不会再有一点希望。 嬿婉端详片刻,又将锦帕揣回怀里,澜翠、春婵和王蟾,都是她的好帮手。 上一世若不是她接连吃亏,疑心太重又下手太狠,寒了她们的心,想来也不会背叛。 用自己知根知底的老人,总比再要几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背叛的奴才来的好。 吸取教训,手段温柔,温水煮青蛙,就好了。 嬿婉摸着自己娇嫩的脸颊,现在她年轻体健,有的是时间。 看着铜镜里和如懿有几分相像的面容,嬿婉不觉得晦气,这是一个绝佳的取代的机会。 她倒想看看,现在的翊坤宫娘娘,未来的继后,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替身取代的时候,她高高在上俯视嬿婉的姿态,会不会惊慌呢? 嬿婉闭上眼,沉沉的睡去了,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旧时的灵魂注入年轻的身躯,她受尽折磨的心灵终于可以歇息一下。 进忠还在永寿宫外惴惴不安,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是哪里。 复活,和嬿婉,这两者都令他的头脑发昏,好似在梦中。 人死而复生,这是巨大的离奇。 被嬿婉杀死后,因为巨大的怨恨,他成了透明的魂灵,别人摸不见也看不着。日日跟在嬿婉身边,不得离开。 他死前说,不会放过她,这倒也是达成了。 看着皇贵妃这座高楼倒塌的那时,进忠既没有欣喜,也没有痛苦。 经幡上被嬿婉所伤害的名字里,居然也有进忠二字,而她被皇上按着要磕头,这算不算是喜结连理呢? 这个想法浮现的时候,身为魂灵的进忠都觉得自己真是痴心到走火入魔。 可是这一刻开始,进忠所能见到的世界突然浮起了一层雾蒙蒙的,尤其是皇上身边纠缠着大量的白雾。 第3章 进忠 海兰浑身是白色蛛丝样的东西,随着她对嬿婉的质问,和对皇上的劝导,蛛丝状的白雾不断从她嘴里飘出,蒙在皇上的眼前,也渐渐飘进嬿婉的脑袋。 这是什么东西? 自那以后,进忠可见的范围都被一股白茫茫的气息笼罩着。 春婵和王蟾的眼上也蒙了一层又一层。 进忠就浮在半空中看着,嬿婉喝下一碗碗的蕈菌汤,时而大哭、时而大笑。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只是失神的嬿婉嘴里,偶尔也会吐出他的名字。 “进忠。” 说不清是快意,还是憎恨在涌动,每每他的名字出现,已经死了的灵魂的心脏总有微微地震动。 他恨她。 直到她死的那刻,要再杀他一回。 说不清是触动还是什么。 但是,嬿婉最后一个想到的人,挂念的人,是他,而不是凌云彻。这也算是胜过一回。 进忠说不清看见爱人死去的感情,他甚至不能称之为昔日爱人,因为现如今这爱火仍然在他心中燃烧。 只是进忠本人并不察觉,即使察觉了也只会觉得是恨意。 极致的恨意和极致的爱都差不多,都会有想要亲手夺取对方生命的强烈渴望。 对于几十年都不知恨和爱意分别的进忠而言,他还未察觉自己到底是何种思想。 进忠只爱了嬿婉一个人,他没遇见过别的情况,这一生都牵挂在这个狠心、虚伪的人的身上。 所以他不明白。 现在象征着全部的爱和全部的恨的人已经死了,他的答案是,“炩主儿,奴才当然是恨死您了。” 他恨,他太恨了。 他希望嬿婉的眼泪掉的再多些,多到可以汇成容他浸泡的池子。 这样他就是在嬿婉的在意之中。 不在意,怎么会流眼泪呢?但是在意就有意义吗,他都被她亲手杀死了,这鳄鱼的眼泪,对他来说就是听个响。 第4章 失落 春婵扶着嬿婉,澜翠则在后面边悄悄地看她,面上都是欣喜。 二人与嬿婉是在四执库认识的好友,嬿婉成了答应,也愿意让她们来跟随着。 做嫔妃的侍女可比在花房做苦力强多了。 其实只是一个答应,就可以向花房索要人手,更何况是高位嫔妃呢? 不需要娘娘亲自开尊口,哪怕她让海兰去说上一句也好,但她却不允许。 嬿婉想到已经向翊坤宫娘娘求救,她的托辞确是,花房人手不足。后面又任着自己顶着樱儿的名号,任人欺辱。 如果不是进忠肯拉她一把,那么等待着嬿婉的便是永远的折磨,她根本无法出宫、嫁人。 因为金玉妍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出气筒跑掉的。 “按照规矩,主儿侍寝是应该乘坐凤鸾春恩车去养心殿的,怎么走着去啊。” 嬿婉幽幽的开口,这熟悉的话在之前她已经说过一次了,“做宫女的时候习惯了,一步一个脚印走去养心殿。” “现在以宫嫔的身份,倒是头一回。”嬿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遭祸是因为这张脸,她的成就也将会因为这张脸。 “主儿不忘提携我和澜翠,我们必定衷心为主,至死不忘。” “只要有我一天,必然不会让你们受了旁人的欺负。”嬿婉动容,面上浮现几分哀戚。 “我做宫女时,未曾有过一天不被为难,先是伺候大阿哥,却不想因为差事做的太好而碍了别人的眼睛。” “后来又将我贬到花房,又因为有人挑衅皇后,令我遭了殃。” “哪成想,我以为的爱人,也已经挂心她人,她们希望我死了,这样才能顺理成章的成全两个人的——超越男女之情的友谊啊。” 嬿婉眼中蓄了泪,春婵和澜翠本不大了解内情,二人只知道嬿婉受尽波折,可却不知是如此原因。 小人物的爱恨,在高高在上的贵人眼里都不算什么,即使是命也是贱命,都不如他们真挚的感情。 这世界上只有他们无私、伟大的,超越男女之情的友谊才是最要紧的。 “哎,罢了。不急,我们慢慢走着。”嬿婉虚虚抹了泪,轻轻擦了擦眼角,她怕妆花了。 为凌云彻伤心?笑话。 嬿婉需要告诉春婵和澜翠实情,这才好方便指明敌人的所在,而且也有一个统一的战线,而不会令人觉得恶毒。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是么。 春婵和澜翠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已经明白嬿婉的意有所指。 那凌云彻不就是舍身救了翊坤宫娘娘,才成了御前侍卫吗? 之前嬿婉受苦,他倒是不闻不问,没想到是因为如此缘故,一个负心人罢了。 她们已经知道,嬿婉的敌人是谁。 只是对方势大,先蛰伏等待。 凌云彻坐在嬿婉的必经之路上等候着,他心里复杂而又纠结,自己的恋人突然成了皇帝的妃子,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欣喜的事情。 不就是在玉氏主子那受了些委屈吗,那可是主子啊,宫中也不是人人都像翊坤宫娘娘那样好脾气的。 嬿婉也是性子倔强,不肯卑躬屈膝,可是他们生来如此,也只能委曲求全。 而且做奴才的哪有不辛苦的,他在冷宫执勤的时候也没怎么休息过啊,也只有每天晚上和赵九霄闲聊喝酒时候,才能短暂的休息。 难道是有人逼迫她吗?还是她心甘情愿放弃她们的感情。凌云彻想不通,心里只觉得痛苦。 嬿婉一行人从不远处走来,老远的嬿婉已经见了凌云彻苦着个脸坐在这。 春婵和澜翠都皱了眉,二人现在对凌云彻自然是厌恶至极。 嬿婉心里冷笑一声,他现在不用在御前守候了? 真是可笑,御前侍卫等在嫔妃前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上,是生怕有人不知道他凌云彻可以随意见到后妃么? 还是说他想营造出我与他仍有私情的现象,以此来拿捏把柄呢? 看他的样子,还是打算嬿婉路过时停下,与他说说话。 不知道他现在内心想的是和自己的感情,还是在盘算着怎么积累伤心的事情,去找翊坤宫娘娘诉苦啊。 无论是哪一个,嬿婉都懒得理会。 春婵已经悄悄地扯着嬿婉的衣袖,嬿婉侧过头看她,春婵小声的提醒着,“主子别去,不然还不定生出什么事端呢。” 嬿婉又转头看着澜翠,澜翠也拼命的摇头,暗暗赞成春婵说的。 “放心好了。”嬿婉只是扫了一眼凌云彻,他灰头土脸,毫无记忆中的英姿。 其实在嬿婉记忆中的凌云彻也不算的多好,只是她认识的人太少了,所以才识人不清吧。 进忠之前就这么说过,嬿婉突然想起来了进忠今日阴恻恻的表情,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了解进忠,进忠只是强撑着口气不愿意低头,今天她碰到他的下巴,他身上立刻就颤了一下。 这还不明显么。 嬿婉心里有几分不知道哪来的喜悦,就浮在面上。 美人一笑,春天霎时就来了。 澜翠和春婵还都紧张的盯着嬿婉的反应,这突然的笑,令两个人心中一紧。 难道嬿婉又忆起来了曾经的时光吗? 凌云彻恰好受到这种嫣然一笑的照射,他的心一瞬间跳动的快要飞出喉咙。 他和嬿婉相识已久,相恋之前也曾为她的美貌动容,只是嬿婉向来小鸟依人,也令他习惯了。 已经不知道多久,他都没见过嬿婉了。之前即使他在冷宫,她在花房,那么忙碌,两个人都会经常偷偷碰面。 这一次已经有许久未见了,算算时间,自从救了翊坤宫娘娘以后,就再未去找过她。 凌云彻常常听娘娘的心事,再加上几分相像的面容,总令他恍惚,误以为自己好像已经见过嬿婉了。 再见到这种笑容,他才惊觉,已经有许久未见了。 嬿婉好像,更加美貌。 凌云彻不由得将手按在自己怦怦的心脏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嬿婉,以期待嬿婉留步与他说点什么。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嬿婉并没有停留。 第5章 倾诉 嬿婉穿着不同于宫女的服饰,仿佛一朵彩云,轻飘飘的飞走了。 只留下几句听不完整的,女儿家的轻语,凌云彻拼命地记住、回忆,试图拼凑出嬿婉的只言片语。 好像是,“你说……会喜欢吗?” 谁?喜欢?什么? 看着嬿婉离去的身影,越来越远,已经渐渐消失在凌云彻眼中,就像嬿婉对他的情意一样,也好像消失了。 凌云彻内心传来强烈的痛楚,他之前是不大在意嬿婉的,可是他接受不了是这样的过程。 是嬿婉先抛弃他,又来接近他,又狠狠地抛弃他。 虽然曾经的爱情已经不剩许多,他也觉得嬿婉不如翊坤宫娘娘更懂他,但是这不一样,嬿婉对他还是有情的。 但是这一刻突然变成了妃子的嬿婉,让他心中的妄念无法消散。 已经习惯存在的恋人突然离开了,并且看起来已经对他毫无反应。 他不甘心。 凌云彻疯狂的怀疑,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事情,嬿婉看到他不可能不跟他说话的。 哪怕只是说一句再也不见,他也能知道,嬿婉还爱他,即使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停下来看他一眼,他也能知道她还爱他啊! 怎么会是这样,他的嬿婉从此身和心都要属于别人了吗? 一定是有人逼迫她的。 嬿婉不可能不理会他。 凌云彻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嬿婉心中的分量,所以他经常淡淡的没太大反应,是因为他知道,她会在。 无论凌云彻怎么样,嬿婉永远都是用充满爱意又崇拜的眼光看着他,甜甜的喊他云彻哥哥。 他开始懊悔自己的疏忽,以至于现在连嬿婉受了胁迫,有什么苦衷都不知道。 凌云彻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捡起帽子,往翊坤宫的方向去了。 嬿婉到了养心殿时,进忠已经在门口候着,见了嬿婉款款而至,他屈膝行礼。 然后直勾勾的看着嬿婉的脸,好似生了根一样盯着,一下也不肯挪开,“魏答应,去围房更衣吧。” 说罢,进忠仍然无动作,只是盯着嬿婉的面上瞧,这是他小小的试探。 因为宫人嬿婉是绝对不会挑起他的下巴的,进忠虽然心乱如麻,但是过了几个时辰也意识到了有一丝的怪异之处。 宫女嬿婉怕他,惧他,他晓得。 那现在漫不经心看他的嬿婉,怕是芯子里已经换了个人。 莫不是,她也回到过去了? 春婵看着两个人就是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话也不说,怕误了时候,小声的催促着,“烦请公公带路。” 进忠斜了她一眼,又看着胸有成竹的嬿婉,还是走在前头,领着这位魏答应去围房。 嬿婉跟在他的后面,只是步子跟的略紧一些,进忠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妥。 其实按理来说,嬿婉不用走的这么急。进忠只当她是感受到他的怀疑,有一些的慌乱。 迈进围房的那一刻,进忠脖子后被一股热呼呼的气流扑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就去看,然后就感觉到腰上伸了一只素白娇嫩的小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他一下。 进忠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他回味过来以后眼睛都瞪大了,还是扫了一眼四下无人发觉,才压低着声音问她。 “你疯了?” 但是那红透了的耳朵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嬿婉只是小声说了句,“进忠公公。” 进忠逃一般的快走出去,差点撞到迎面进屋的春婵。 嬿婉走得快,春婵和澜翠都还在后面两三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更别说别人。 都只见到进忠匆匆的又回去当差,和嬿婉柔声说,“公公慢走。”面上喜气洋洋。 哪个侍寝的主子不是欢天喜地的,更别说是头回承宠了,毕竟这就象征着荣华富贵,而且皇上也是英俊潇洒,许多主子真心爱慕。 众人只是看了眼,又默默的继续自己的职责。 进忠站在养心殿门口,像一个木头桩子一般,他已经能确定这壳子里就是嬿婉,未来的嬿婉。 从完全不怕他就可以看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这样大胆。进忠突然紧张的环顾四周,看看当值的众人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还好大家都是低着头谨守本分,并无异样。不然进忠不知道自己得花多大功夫,才能一个个除去发现他俩秘密的人。 不对啊,这就已经受她蛊惑,维护她的清誉,替她灭口了? 不是不是,进忠转念一想,他要做首领太监,也不能让人知道把柄,不然还怎么享受荣华富贵,怕是脑袋不保。 他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和嬿婉有什么关系? 进忠又揉了揉刚才被捏的腰侧,那异样的触感仍然停留在他身上。 又想起那只手,白皙细嫩,他之前握着的时候就不愿松开。现在顽皮的又来逗弄他的心。 和这只手的拥有者一样恶劣。 进忠收起脸上不自觉的出现的笑容,他不去向她复仇,只要等到关键的时候,分道扬镳罢了,没什么困难的。 *翊坤宫的后门 凌云彻满脸灰暗的坐在台阶上,死气沉沉。 如懿远远看着他如此低落,让惢心先去一旁候着,然后优雅的迈上台阶。 凌云彻察觉到如莲花般恬淡的如懿,马上要起身行礼,“娘娘。” 如懿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凌云彻要抬起的身子按下,“不必多礼。”然后提着裙摆,优雅的坐在了旁边。 凌云彻仍然沉浸在嬿婉的微笑和她绝情的离去之中,未察觉如懿面上的关切。 如懿看着凌云彻微微颤抖的手,和红红的眼底,这般魂不守舍、伤心失落的样子,心下有了几分判断。 “又是为了,魏答应?”如懿将答应两个字咬的重了几分,她意图提醒凌云彻,现在魏嬿婉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不可以肖想。 “嬿婉她是有苦衷的。”凌云彻死盯着地面上的灰尘,眼里满是红血丝,他不由得替嬿婉辩解。 如懿微微皱了眉,“她有什么苦衷可以和你,和我说,而不是攀龙附凤,去当皇帝的妃子。” 第6章 顾惜 凌云彻痛苦掩面,他手指因没有女人精心照顾而干燥的起了皮,不知道刮到哪了已经有几分渗血。 如懿见他手上粗糙,又这般苦闷,可知是痛苦万分,已经完全陷入魏嬿婉的爱情之中,心里只觉得可惜。 她觉得凌云彻已经被抛弃一次,该知道那名女子并不是真心待他。 不然爱一个人,谈情时说欣喜万分,遇到困难旧爱抛弃,贪图荣华。这并不是值得的良人,也不应该是凌云彻托付一生的爱人。 更何况,在金玉妍那魏嬿婉就承受不住,只是不会要命的小小挫折。 若是两人出宫成家,百姓的日子可不比宫里好过。即使魏嬿婉并不因为宫里的荣华迷了眼睛,也不会是个持家操劳的贤妻良母。 如懿轻轻的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话刚脱离嘴唇,“凌云彻,为不值得的人伤心一次也就罢了……”便立刻被堵住了。 凌云彻双目蓄着泪水盈盈,淡淡灰色的脸转过来,面上满是哀求。他哀求如懿不要再诉说嬿婉的不妥,来伤他的心。 即使嬿婉是一个被虚荣短暂蒙蔽的女人,他也不会对此感到被羞辱的,因为他知道嬿婉是如此的爱他。 不然凭借嬿婉的美貌,如果想攀龙附凤,早就可以着手,对她来说这也并不难,但是嬿婉没有! 而且今日嬿婉的行迹甚是不同,不再理会他。凌云彻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点琢磨不到的猜想,他现在还没头绪,也没心情去仔细分析到底是何种苦衷。 他会去找嬿婉问得一个答案。 凌云彻现在已经足够心碎,所以他略带祈求的看着如懿,嘴唇颤了颤,“娘娘……” 如懿看着凌云彻发灰暗淡的嘴唇,以及那充满示弱的语调,都令她短暂的欣喜。 心中除了顾惜他为情所困的痛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惊觉之时,只觉得非常诧异。 她并不是会幸灾乐祸的人,更何况凌云彻是她的知己好友。 如懿在心中转了个念头,她又想到另一重,痛心一次以后或许就可以完全放下了,自己这位好友即将从坏女人的手里解脱。也是值得祝贺的事情。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凌云彻这般失意,又不同于上次的痛苦,这次好像还多了点复杂的脆弱。 凌云彻谨守男女大防,素来对如懿是敬重之余夹杂着淡淡的倾慕,如懿也能感觉到,但是始终他的心里都有魏嬿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今天他如此的脆弱,展露出仿佛要破碎的模样,是如懿从未见过的。 一个男人的脆弱是多么珍贵,而凌云彻伤心也是少有的,但这么珍惜的场景,恰好她都在。 如懿心中浮现几分庆幸,她觉得自己很是一个合格的好友,可以在友人脆弱时提供安慰。 目光顺着凌云彻掉下的一滴眼泪,如懿又转回了脸,“好啦,本宫不说就是了。” 凌云彻擦了擦眼泪,两个人静坐无言。一种奇异的感觉萦绕在如懿心中。 *养心殿 嬿婉和弘历在殿内欢声笑语,进忠就候在外头,心里也不觉得有何波澜。 上一世他送嬿婉成为宫嫔,也知道会有这样的时候,爱一个人就要给她最好的。 进忠自己是个太监,做不得这满宫贵人的主,也不能让嬿婉免受所有的苦头,不如选了这紫禁城最尊贵的人,好让嬿婉能过的舒心些。 外头下了洒洒洋洋的鹅毛大雪,上一世也是这么大的雪,进忠看着飞洒的雪花,心里心思着。 他有些记不太清自己所有的回忆,那些关于死后的都很模糊,不知道这记忆何时才能浮现。 但是生前的记忆,尤其是有关嬿婉的,他都清清楚楚。 看来重生不会带来巨大的变化,这天气也是一往如常,进忠心思着,那一些特定时候的异常天气,其实可以大做文章。 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思考着哪些时候是可以利用,让炩主儿固宠,哪些时候是可以陷害他们的敌人。 是的,进忠曾经如火山喷发的恨,如今都败在这轻轻一吐气,和素白小手的一捏上。 他已经全无今早的气势,其实即使和嬿婉发了狠,只要嬿婉做些什么解释,他总会给自己洗脑。 他爱的太疯狂而又执着,曾经被嬿婉亲手杀了又怎样,别人谁还会有这种待遇吗?即使是嬿婉深爱的凌云彻,也没有此种殊荣。 还不是只有他,才会让嬿婉有如此的感觉。 爱也好,恨也罢。进忠都不在乎,他燃烧的爱过于浓厚,要迫不及待的黏腻的粘在嬿婉的身上。 像个毒蛇一样阴暗的人,但是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进忠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本来的打算是分道扬镳,他满脑子都在回忆着以后发生的事情,争取一丝不漏的记住,以此达到最有利的场面。 什么仇什么恨,管它呢。只要嬿婉眼里有他,是爱是恨都无所谓。 进忠看着本该是凌云彻占据的位置,如今是空着的,这是娴妃娘娘引荐的御前侍卫,也是嬿婉昔日的心上人。 是的,昔日,进忠在心里敲定的凌云彻的身份只是嬿婉昔日的爱人,即使嬿婉上一世曾因为凌云彻的死和他争执。 那又如何,那也是,昔日。 他越不过皇上,难道凌云彻就能吗?反正左不过是一个将成太监的人。 进忠眼珠子转了转,凌云彻玩忽职守,想必现在正和娴妃诉苦嬿婉成了后妃这件事吧。 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把柄。 御前侍卫和后宫嫔妃有私情,而且之前还同在冷宫“相依为命”啊。 进忠心里已经为凌云彻定制好了一个绝佳的陷阱,只是他略微犹豫嬿婉的反应。 今日嬿婉的态度暧昧,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打算。但总归不会是坏的变化的,因为她刚刚还……热情的和他说话。 进忠轻轻咳嗽一声,打断自己的想法,询问问旁边站岗的人,“哎?这执勤的侍卫呢?” 第7章 试探 旁边的侍卫晓得进忠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语气十分温和,“回进忠公公的话,今天那儿本是凌云彻凌侍卫值班,只是他刚才告了假,说是有要紧事,咱们也没多问。” 进忠点了点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又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这侍卫态度愈发恭敬,“微臣,江福。” 他虽然出身上三旗,但是家里无权无势,所以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侍卫,又不常见到皇上。 这几年勤勤恳恳,但也没令皇上留下什么印象,但是转眼也快过了侍卫当值的年龄,他内心有些焦急,本想着可以引起皇上的赏识,做个大官,或者升职一番,成为二等、三等侍卫也是好的。 所以一有人不愿去值班,他就主动顶上,那是一个愿意为皇上尽职尽责,只是今天他本就替人执勤,凌侍卫又突然说自己有事情跑了,这是没法的事情。 更何况他看这位公公不像是不认识凌侍卫的表情,倒像是看凌侍卫不顺眼。江福眼观鼻鼻观心,只是按着进忠的话回答,并不多嘴。 没一会,凌云彻忙小跑着过来,灰暗的面颊因为跑动而略显红润,他什么也没说,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听着里面嬿婉和弘历阵阵笑声传来,凌云彻心中的苦楚更胜,面色难看更多,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一旁的江福本就偷偷打量这位玩忽职守的同僚,现在又见他面色不虞,满脸是痛楚,心里有了些许理解。 想必是家中出了事情吧,可怜这位兄弟。江福在心中猜想。 不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娴妃娘娘举荐的,皇帝目前眼中的红人,心里此刻又惦记着皇上的另一位妃嫔。 但是进忠却不愿意放过凌云彻,让他蒙混过关,进忠抬起手又咳嗽了一声,“凌侍卫,你去哪了?” 凌云彻心中一紧,他刚从翊坤宫出来,这自然不能和进忠实话实说的,只是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去混过去。 刚才他实在是伤心,娴妃娘娘不忍见他如此痛苦,便邀请他去翊坤宫喝点热茶,不然眼泪流逝,怕是会缺水干渴。 一时间,他沉浸伤心,都忘了时辰,连忙从翊坤宫后门跑着过来,心下是紧张而又懊悔。 眼见皇上身边的公公进忠已经发起责问,凌云彻低头告罪,“公公,微臣……微臣家里有急事。” 进忠只是瞥了他一眼,看着凌云彻灰头土脸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并不理会,只觉得嬿婉曾经的眼光真是不好。 凌云彻没听到进忠的回应,转回身,心里松了一口气。应该是混过去了,他想着。 进忠看着如丧家之犬的凌云彻,他记得上一世凌云彻并没有来的迟啊,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满宫应该只有他二人有变化。 所以是嬿婉,应该是嬿婉做了不同的选择。 进忠又压抑不住笑容了,还能是什么选择呢,肯定是嬿婉厌恶了这个蠢笨的凌云彻,彻底放弃他了。 进忠心中只觉得畅快至极,他笑吟吟的,连带着看令他厌恶凌云彻,都觉得没那么讨厌,只是诙谐令人发笑了。 也罢,先问问嬿婉什么打算,然后再处置他吧。进忠并不挂心凌云彻的内心所想,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嬿婉,他心心念念的嬿婉。 *永寿宫 嬿婉从养心殿晨起时没见到进忠,还以为他是心乱躲着她,所以并没有多问,直接回了寝殿。 进忠帮皇帝做了差事以后,便找了借口在永寿宫附近徘徊,见了嬿婉带着几分笑容进了宫,对她的心情有几分把握,这才忐忑的踏入永寿宫的大门。 “魏答应。”进忠屈膝行礼。 “进忠?”嬿婉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进忠得过两天才会出现在她面前呢。“你们先下去吧。” 春婵、澜翠,王蟾以及各小宫女太监都退下了,只留嬿婉和进忠二人。 春婵他们已经知道嬿婉能成为妃嫔全靠着进忠的提点,所以心下了然,自然避开。 “进忠,你怎么来了?”嬿婉打量着进忠的模样,只觉得看起来和从前似乎不太相同,和昨天阴恻恻的样子不一样,和更之前隐忍克制的样子也不一样。 进忠面色红润,但是眼下青黑,他昨夜过于激动导致晚上并未怎么睡觉,不过他本就是守夜,也并不能睡多久。 身体里传来的亢奋,和精神上的激动,都令他看起来神采奕奕,进忠看着嬿婉,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开口试探着,“炩主儿,是你吧。” “不错。”嬿婉坐在美人榻上,一手摆弄着自己的耳坠,“你知道了。”她并不意外,毕竟她也没有真的打算瞒着他。 嬿婉希望进忠知道她的全部,还依然是对她一如既往。 是的,即使被她杀死。 嬿婉对于爱情的要求就是如此,她要一个无条件爱她、护她的人,只有进忠做到了,用人最宝贵的生命来证明的。 进忠看着嬿婉手上空空,没那个劣质的红宝石戒指,心下更是一喜,下意识的就要摸自己衣襟里本该有的那个为嬿婉准备的戒指,可确摸了个空。 太早了,还没到他拿到那枚戒指的时候呢。 “奴才知道是炩主儿,所以奴才来了,只是为了说……”进忠急急的想要倾诉自己的爱意,他一见到嬿婉心意可能存在转圜,就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着他现在要夺取嬿婉的这颗心里的一个角落。 一点点就好,爱他一点点就够了。 进忠热切而又迫不及待的要将压抑许久的话都要说出来,嬿婉却站起身,食指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嬿婉的指尖细腻,微凉,就这样放在进忠滚烫的嘴唇上。 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下子停滞了,思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下意识的就捂住嬿婉的这只手,任其贴在嘴唇上。 凉凉的,细腻的,如玉一样的肌肤,令他不舍的挪开。 “不用说,进忠,我知道。”嬿婉用复杂而又动容的目光看着他。 他能懂得,那里面蕴含的是,她的感情。 第9章 防护 嬿婉迤迤然走了,进忠就候在长春宫外头,他是替皇上传旨,今晚陪皇后用膳,外加知道嬿婉要去皇后处请安,特意卡着时间在外头等着。 他就盼着当值的时候能和嬿婉偶遇,哪怕只见一面都是好的。 自从两个人已知晓心意,进忠被嬿婉纤纤玉指一点即从喷发的火山变成了熟炭,又羞又喜,惊的说话都是结结巴巴。 本想着好好拉一拉嬿婉的小手,只是皇上那不能久不在,而他又忙的几日未有长时间的空闲可以好好看看嬿婉。 这令进忠心里又是想念又是煎熬,往常从未这样过,这种新奇的甜蜜的折磨令他,十分十分的盼望能和嬿婉在巧合的时机碰个面,多看两眼,不然他思慕之情难解。 嬿婉今日一身素色却难掩俏丽,面上透露着点点喜色,水莹莹的双眼对他眨了眨,微微颔首,客气的询问,“进忠公公,你怎么在这?” 进忠心里有几分被揭穿的羞涩,旁的人不知,嬿婉定然是清楚自己只是为了见她一眼,两个人就这么在许多人面前打着哑谜。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声娇俏的进忠公公,让他心都软了,如此平常的称呼,在嬿婉嘴里就如此充满魔力。 “回魏答应的话,奴才正要向皇后娘娘传皇上旨意。”进忠屈膝行礼。 嬿婉点点头,瞥了他一眼,两人交换了下眼神,擦肩而过。 进忠向琅嬅传皇上口谕时,恰好听见她正在和素练的半句谈话, “……应该加大人手才是。”这是素练说的,听语气略有担忧。 进忠心知已经让琅嬅有了警惕之心,面上不显,只是将弘历所言转述。 琅嬅状似无意的开口,心里觉得进忠也是太监副统领,对于宫里宫外的事情应该都能听见些,毕竟有时候下人们传闲话,是不会告诉主子的。 “进忠,近日痘疫频发,你可听见宫里有什么传闻?”琅嬅面色严肃,带着淡淡的威压,似乎是想以后宫之主的身份,来严防宫中人心动乱而产生恐慌。 进忠诚惶诚恐,“皇后娘娘,近日是有许些宫人对痘疫之事惶恐,而且一些无高位娘娘的宫殿,人手众多,易出疏漏。” 一切尽在不言中,说是无人看管,即使是身患疾病,也没人上报,进而控制。 琅嬅下意识的就联想到慧贤皇贵妃,咸福宫现在基本上没什么宫嫔,自然也无人看管之前伺候高曦月的奴才们。 加上慧贤皇贵妃死前恨毒了她,怕是要让和她交好的人报复,可能是嫔妃、也可能是丫鬟,太监。 琅嬅眉头皱起,摆了摆手,“本宫知道了。” 进忠看琅嬅和素练都面露思索,心下明白皇后的警惕之心已被彻底激发,想必七阿哥能躲过此劫。 只要七阿哥能顺利保住性命,那么皇后就不会太快薨逝,如懿也就不会手握大权,欺负嬿婉了。 一想到嬿婉在众人那曾受的苦楚,进忠心里都像毒火烘烤一样,让他折磨,让他怨恨。 长春宫里,琅嬅还沉浸在思绪之中,她心里盘算着到底应该如何保护七阿哥,为了爱新觉罗的意志,要贯彻简朴之风,但是七阿哥可是富察家的希望,他是爱新觉罗的嫡子,那么此时便需要平衡两者。 琅嬅尚未想出一个绝佳的办法。而她也在忧心,慧贤皇贵妃死后是否留下什么后手,让一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来谋害嫡子。 如果有的话,会是谁呢? 如懿?高曦月死前曾见过如懿,如懿也替她向皇上传话,也就是这个才令皇上染病。 一想到如懿这两个字,琅嬅心中就充斥着淡淡的烦闷。 从潜邸到皇宫,新婚之时就要受她钳制,如懿是娴妃时更是她不和,屡屡犯上,现在是贵妃,更是仗着皇上的偏爱,获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若是她想下毒手那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管有各种可能,琅嬅都将怀疑的视线放在了如懿身上,“素练,你派人去悄悄盯着娴贵妃那儿,还有愉妃,若是有什么试图谋害嫡子的举动,尽早告诉本宫。” “还有,长春宫即日起不许外人进入,连宫内所用的器物、衣衫,都要检查了有无问题才能使用。” 素练低头应和,心中想着则更多,宫中若是有已生痘疫者,找上那些忌恨皇后娘娘的人,想要谋害嫡子,可得小心。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但她得替娘娘看顾着,哪怕是心狠手辣一些,只要除去源头的患病者就好了。 素练带着赵一泰将长春宫上下都封了,不许人进入,然后让宫门守候的太监去太医院取些去痘疫的药草在宫门口焚烧。 *茉心的居室 如懿冷眼拒绝了茉心提出的,谋害七阿哥的建议,但是海兰提出,若是如懿不愿动手,可以由她背负这种罪孽。 两个人有一些小小的意见冲突。 丽心则在角落看到了两个人出入这偏僻居室,察觉内有蹊跷。 *敬事房 舒嫔的坐胎药仍在熬煮之中,嬿婉此次还是决定要偷取她的坐胎药,只是这次并不打算自己服下,而是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告诉舒嫔真相。 如果痴情皇帝的舒嫔得知了已经心爱的皇上是这般冷酷无情,自认为交心的好友如懿即使知道真相,也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略熟识的人,和对嬿婉的提点一样,不痛不痒的说上一句。 曾经那么长时间的奉承,却没换来娴贵妃一点点真心,她明明如此的低声下气,却只得到冷眼的不屑。 而嘉妃可以屡次对如懿冷嘲热讽,打断她宫女的腿,甚至于用狗吓死她的女儿,也没见如懿有多严惩。 难道这就是因为,嬿婉是想对如懿好,而嘉妃是一开始就站在如懿的对立面的吗? 那她可真是一个妙人,拥有如此奇特的观念。 嬿婉心里愈发不理解,这种怪异的想法,到底是出于各种缘故形成。难道她自小如此,却没有人觉得不妥吗?皇上和如懿青梅竹马,想必也未察觉。 似乎是某种神奇的力量,让旁人都无法观察到这些怪异之处。 第10章 名声 嬿婉苦思冥想,却并不得知是各种缘故,最后只能归结为是自己死而复活的原因,毕竟上一世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执迷于想要获得娴贵妃的青睐。 春婵和澜翠带回了舒嫔的坐胎药,两个人只是听嬿婉说,为了能更快的有孕。 春婵觉得有些不妥,“若是舒嫔这坐胎药有用,那她早就应该怀有龙子了。”她想劝嬿婉不要服用,“毕竟是药三分毒。” 嬿婉本也不是为了服用,只是想要留一份以待备用,日后位分高一些,有得力的人时送去宫外查验一番,不然早了些时候,怕是会走漏风声。 嬿婉点点头,“春婵,你说的也是。那先收起来吧,以后若是不易得子再说。” *长春宫 弘历正陪着琅嬅用晚膳,自从嬿婉和进忠都隐晦的提出来,有人谋害嫡子这一可能。 琅嬅总是忧心忡忡,她看着弘历,欲言又止。 弘历觉察这点,“怎么了,皇后。今日怎么一直盯着朕。” 琅嬅笑了笑,“皇上,臣妾今日和魏答应说话,魏答应提醒臣妾,应该多加注意痘疫一事。”她面色忧愁。 “永琮身子骨弱,臣妾怕万一有什么闪失,若是染病,可怎么是好。”琅嬅眼中已有点点泪光,她无法再生育,唯一的指望便是永琮了。 弘历点点头,“魏答应提醒的不错,确实应该多多挂心一下永琮。”他看着眼中蓄着泪花的皇后,心中一软,琅嬅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不如这样,朕多派些人来照顾永琮的起居住行,多些人看顾也多重保证。”弘历生怕琅嬅为了节省而拒绝,大清的嫡子不容有失。“琅嬅啊,不必忧虑开支的增加,痘疫时兴时多些人照顾永琮也好,等到痘疫消散,再撤下这些人即可。” 琅嬅心中略有宽慰,点了点头。 两人商量着,增派些伶俐忠心的宫女太监,多加监督长春宫的衣食,尤其是永琮的。 永琮吃的膳食,就有几个人守在厨房的角落看顾着,生怕有什么闪失,衣物也是一直有细心宫女监督。 乳母,和近身的宫女太监的衣物,也是如此看管。而近身宫人的饮食,皇后则是让宫内的小厨房去做,也省的许多人去监督这些。 如此防护,长春宫近乎成了一个铁桶。 嘉妃身旁的宫女丽心,已经联系上了玫嫔,与病情更重的茉心碰了面,茉心谎称是皇后指使,害死了玫嫔的孩子。 所以玫嫔万般憎恨全都给了皇后,茉心也是恨毒了皇后,两个人都想从长春宫最根基的地方——七阿哥下手,只是不知怎的,皇后一反节俭常态,反而用了许多人手来防护痘疫在长春宫发生。 于是玫嫔本来的打算,将茉心的衣衫和长春宫七阿哥乳母的衣衫调换,就无法实施。 一直有皇上派来的人跟在各种为长春宫做事的宫人身旁监督,这真是过于严谨。 宫中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说皇后为了七阿哥的安危,都违背了自己一直以来强调的节俭之风,带头奢靡。 其实也并不算是奢靡,只是将之前砍半的照顾皇子的宫人增添回来,再加上几个而已。 但是玫嫔心知皇后喜好贤后名声,为了维护自己贤德与简朴,连昔日身子娇嫩的二皇子也不加顾惜,已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现在还要失去自己所维护的,那不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难受啊? 宫中传闻在玫嫔和嘉妃的散播下愈演愈烈,连嬿婉这个刚侍寝还尚未交好任何人的答应都听说了。 皇后怕极了痘疫,将长春宫上上下下防的像个铁桶似的,引起了宫中许多人对痘疫的恐慌。 又大肆浪费,调遣宫中人手,只为了看顾长春宫的饮食、衣物洗涤和采买。 一国皇后如此,又要让下面的人如何? 玫嫔悄悄给太后也递了话,说皇后铺张浪费,似乎是太过于惊慌痘疫,引得人心惶惶。 太后心知琅嬅忧心嫡子,可是又念起她教养的女儿璟瑟不愿与自己亲近,永琏又被她逼迫学习至死,剩下的七阿哥永琮也是身子虚弱。 近年来愈发行事急躁不说,如今又为了永琮一改往昔作风。 只是太后不欲搅这趟浑水,琅嬅爱子心切,此刻劝阻,怕是要让她心生不满,实在是没必要。 太后让福珈去唤如懿,她打算让如懿去劝劝琅嬅。 如懿恭恭敬敬行礼,她身穿一棕色衣裙,两条眉毛墨黑而又细长,满是笑意的看着太后。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起来吧。” “如懿,哀家近日听说,皇后因为痘疫一事将长春宫紧锁不说,还指派大量人手监督长春宫人饮食衣物一些杂事。”太后拿起茶盏,轻轻用碗盖拨了两下茶叶,微抿一口。 如懿察觉太后意图,心下明悟,“回太后,确有此事。”她坐的端正,尽是乌拉那拉氏的优雅礼仪。 “哀家叫你来是想让你去劝劝皇帝。”太后将茶盏放回,“哀家知道这是皇帝的默许,可他也不想想,如此大张旗鼓,这不是告诉满宫的人,痘疫如此可怕,让两个最尊贵的人都谨慎得不行?” 太后冷哼一声,“还有皇后,她是中宫,怎么能如此浪费人手,只为了一些琐事?若是皇后如此,底下的嫔妃个个效仿,那时又要如何。” “皇后向来是节俭惯了,想必是听信了谁的话,一时糊涂了才这样大张旗鼓。你有些协理六宫之权,在这事刚有是理应劝阻才是。”太后面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没什么变化。 如懿心里打鼓,明知太后也借着这事情敲打她,可她又无法辩解,心生一些委屈,皇上皇后的安排并没有事先同她商量,帝后想要做什么,还统一了意见,哪会容别人劝阻。 只是,这是太后的意思,所以她定要去做。不然就是不孝,她要谨守为妃嫔的职责,也要替皇上向太后尽孝。 第11章 照旧 如懿想好了打算,就向太后告退,打算去为皇额娘尽一份心力。 走在慈宁宫外的青砖上,惢心察觉到如懿面上并无被太后赏识的喜悦,反而是无惊无喜,若是旁人此刻都觉得太后视自己为可说话的人而高兴罢。 “主儿,怎么瞧着并不喜悦,太后这是赏识主儿呢。”惢心发自内心的替娴贵妃感到高兴,从潜邸太后对主儿的态度就不大好,如今从冷宫挡刺客一事后,太后对主子也愈发好了。 如懿轻轻叹了口气,粉嫩的嘴唇饱满动人,随着她的话语一张一合,“惢心,你不知道,这可是个难差事。” “这后宫琐事众多,本宫只是协理六宫,帮助皇后一二,就已经觉得疲惫不堪,皇后既要顾念大局,又得照顾体弱的七阿哥,一时疏漏也是有可能的。”如懿淡淡的解释。 “我若是向皇后进言,她心里定然不高兴,怕是觉得本宫逾矩。”如懿盯着脚下的青石砖,还在想着要如何劝慰才好。 惢心一听这差事内有门道,也替如懿担心起来,“主儿,那咱们还要去长春宫吗?” 如懿扬起下巴,面上浮现几分笑容,她反过来宽慰惢心,“自然要去。” “皇上的额娘就是本宫的额娘,为行孝义,本宫自然是要让太后舒心才好。”如懿看着长春宫的方向,“走吧。” 如懿已经做好了当作恶人的打算,琅嬅爱子心切看不清形势,不知道如今宫中传闻,若是得知,自然会懂得她一番苦心。 只是这长春宫的局势和如懿所想不同,琅嬅现在的态度无比强硬,非长春宫者不得入内,居然连她这个协理六宫的娴贵妃也不允许。 素练就站在门槛内,恭恭敬敬向如懿行一礼,“娴贵妃娘娘,我们娘娘不允许外人进入长春宫,所以您有什么事就告诉奴婢吧,奴婢会回禀皇后娘娘的。” 惢心微微皱眉,心疼的看着如懿,觉得素练愈发不懂事,这般和娘娘说话。 如懿面色不显,只是仰着下巴站在这,棕色的衣衫在阳光下辉映出淡金色的花纹,上面充斥着用金线绣的菊花。 此刻阳光温暖,如懿挺直着身子站在长春宫门口,身上浮动着菊花的秀样,远远一阵风吹来,众人仿佛看到了一朵高洁的菊花在风中傲立。 “本宫无事,只是想向娘娘请安罢了,娘娘今日不便见人,那本宫明日再来。”如懿只是淡淡的留下了这句话,便留给素练一个背影。 素练连忙催着旁边的侍卫太监们打起精神,“还愣着做什么,关门。” 大门“嘭”得一声被关紧。 娴贵妃主仆有在宫内的甬道上,似乎是察觉到惢心仍有疑惑,如懿瞥了她一眼,见着惢心微皱着眉看她,“皇后娘娘铁了心不让人进入,素练在宫门口拦着,本宫也不好强行闯入,驳了皇后的面子。” “可是,那太后的吩咐主儿要如何应对。”惢心小心的扶着娴贵妃,边防着脚下有什么青苔或者小石子。 “无妨,既然皇后不愿见人,那本宫会去劝皇上的。”如懿满脸从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惢心发自内心的笑了,钦佩如懿灵敏的想法,“主儿聪慧。” 如懿淡淡的笑了,不以为意。 *永寿宫 嬿婉侧卧在美人榻上,近日痘疫时兴,皇上焦急,自然见她不多,而她也没心情去奉承娴贵妃,虽然这样可以多多见到皇上。 暂时还没有急着获取龙胎的想法,嬿婉想着,如果不是同时怀孕,那生下来的孩子还会是之前的吗? 虽然自己的女儿被蒙古妃嫔教养的极差,但是嬿婉相信小孩的内心是纯然的,反映出的是教导的人自己的模样。 所以嬿婉打算,还是等到同一时间再有孕。只是那目前是否要喝舒嫔的坐胎药呢?不然她也没有什么避孕的方子。 之前曾让宫外的大夫看过这方子,嬿婉知道这方子对人体无碍。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皇上给舒嫔专用的,所以她让春婵拿去找太医配给自己喝,太医院的人却毫无反应,想必是已经知道舒嫔坐胎药有问题。 现在医术最高明的齐汝是皇上的人,所以春婵找到的太医应该是齐汝所掌控的人,那么皇上也必然是知晓自己喝了舒嫔的坐胎药。 嬿婉有些纠结,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去做,这时候春婵悄悄的过来了,“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嬿婉点点头,春婵澜翠和王蟾都退下了,答应只有三个近身的宫人,其余的都是洒扫做活计的,嬿婉也没打算当作心腹来用,都让他们退下了。 进忠迈进永寿宫殿门时,迎面就见到嬿婉一身玫红色,配的她鲜嫩颜色的口脂,叫人觉得春天的花开在了此处。 进忠见到打扮一番的嬿婉,都有些挪不开眼,看着这张脸上的表情,嬿婉面露沉思,进忠忙凑过来,“主儿,正在忧心何事?” 进忠半蹲在嬿婉腿边,头扬起来看着嬿婉的脸,手就扒在塌上,这是他少有的守规矩,只是仰着头看着嬿婉,眼巴巴的,像个等待主人抚摸的大狗。 嬿婉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抬起来就向进忠面旁伸过去,越离得近些,进忠的耳朵就越红。 嬿婉轻轻抚着进忠的耳垂,这只微凉细腻的手顺着进忠下颚骨的曲线划至脖子,然后又越过他的喉结,到下巴,再到嘴唇。 嬿婉玩的乐此不疲,但是进忠却感觉自己头颅都要喷火,完完全全的沉浸在这种温柔的美梦之中。 “进忠,我拿到了舒嫔的坐胎药,还在想要不要使用。因为担忧,如果不按照曾经的事情发生,过程可能会有很大的变化。”那他们所知道的未来,就不一定会发生了。 进忠一边思考着,一边捏住这只在他面上作乱的手,嬿婉对他的吸引力如此之大,他实在是无法在这种情况兼顾清醒的头脑。 “奴才认为,应该先服用才好。”进忠思虑一番,给出这个答案。 第12章 接近 嬿婉点了点头,也是,她抱着要舒嫔得知如懿和皇上冷血冷情的面目的打算,若是能有个同病相怜的秘密,也算是合理。 毕竟舒嫔对皇上是一见钟情,而且也是有些反感她这种“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爱情”的女人。 要以何种借口来接近舒嫔呢? 嬿婉有许些可怜她,爱得深情,不顾太后的命令,只想着皇上能开心,可她没想到自己的爱人竟是如此的防备她,她的知己好友也是高高在上的观察她的爱,并且借此对比来自己和皇上的爱沾沾自喜。 是不是在得知舒嫔被皇上下令喝避子药,她内心的想法是,皇上就不会这样对我,而感到淡淡的愉悦呢? 只是这次不能是偷了舒嫔的坐胎药去喝的,得有个更正面的理由才好,譬如,同舒嫔交好,所以也得了这个方子。 想要亲自抚育女儿,那么就要有更大的把握才行,她不能再任由女儿被人夺走,又不好好教育,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伤害她的工具。 嬿婉想了想,决定还是从叶赫那拉·意欢的喜好下手,她生长于诸暨,和娴贵妃一样喜爱梅花。 曾经嬿婉试图向如懿卖好时,也顺带着和意欢有些交集,不过意欢常是淡淡的,不与人过于客套,倒像是寒香见。 嬿婉想着,若是两个人能相识,或许会是真正的知己好友吧。 意欢最珍视的就是皇上的心意,也喜爱《相见欢》,这是她初见皇上时两个人提起过的。爱吃诸暨产的西施舌。 嬿婉回忆着进忠的话,他跟在弘历身边久了,也了解一些后妃的喜好,尤其是这样一个满心是皇上的人,心思更是明显。 现在是冬天,御花园的梅花开着,舒嫔闲暇时常会欣赏,嬿婉便空闲时就去那候着。 自她侍寝后,还未和意欢正式说过话,也不知如懿是否和意欢提起她这个爱慕虚荣之人,不过近日痘疫事务繁杂,想必娴贵妃开口的概率不大。 嬿婉身披一个紫色大氅,这是进忠不知从哪找到的,上面绣着金边百合。 嬿婉摸着上头的绒毛,虽然看起来朴素些,但即使在室外也暖烘烘的,是稀缺的好东西,难为进忠,找到这么个符合她答应分内的物件。 进忠亲手将这大氅交给她,还硬要她试一试,看着嬿婉抚摸外袍,面上浮现喜色,进忠心里得到肯定,因为她喜欢。 百合,百年好合,进忠这家伙的心思,嬿婉猜的真真的。 穿上时,进忠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红宝石戒指,璀璨流萤,毫无瑕疵,比嬿婉从前与凌云彻暗淡的定情信物华贵千倍万倍。 进忠一手拉起嬿婉的手,将戒指小心的套在她的手指上,生怕给人弄疼了。 嬿婉抬起手来欣赏,之前那枚戒指的构造倒是让他学了个十成十,下面刻了一只燕子,和一个微小的“心”字。 进忠拖着嬿婉抬高的手,将脸贴到嬿婉手心,直勾勾得盯着她,“炩主儿,这燕子是您,旁边这心是进忠的忠心,也是奴才的真心。” 进忠有些紧张的观察嬿婉的反应,他知道凌云彻在嬿婉昔日心中的分量,如今虽然已经被嬿婉厌弃,但若是仍未放下,进忠也愿暂时收着这枚戒指,留着以后再给她。 嬿婉看着进忠略紧张的表情,忍不住灿烂一笑,她挑了挑眉,凑近进忠的脸,神情愈发无辜, “进忠公公。”这四个字让她念得千回百转。 进忠的心也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只觉得心脏狂跳,头颅好像充了血一般,未喝酒便有些醉了。 “我收下了。”嬿婉郑重的给出答复。 进忠内心狂喜,太阳穴都微微鼓起了青筋,他唇凑近自己拉住的这只手,在手背上虔诚的亲吻。 嬿婉身在御花园,回忆起这场景突然觉得手背处都发热,她揉捏了两下,又摩挲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 “魏答应?”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意欢。 嬿婉转身,向她行礼,“舒嫔娘娘。” 意欢一身淡绿色,很是出尘,她望着盛开的梅花,又看着嬿婉,有些惊喜的问她,“魏答应也喜欢梅花?” 嬿婉落落大方的摇头,柔声道,“梅花高洁,只是非臣妾所爱,臣妾更喜欢百合。” 说到百合,嬿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外袍上的花纹。 舒嫔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微微笑了,“是了,魏答应大氅上绣的便是百合。”她本以为嬿婉要迎合她的喜好,说最爱梅花,那身上所穿得绣的又是百合,岂不是趋炎附势。 嬿婉利落的拒绝,倒让意欢觉得她脱俗些,不似她之前听到的传闻,是一宫女攀龙附凤,谄媚皇上。 意欢心下对嬿婉多了几分好感,面上的笑容也稍热情了着,“那魏答应怎么在这,近来痘疫时兴,大家都不常出门,生怕染了病。” 嬿婉偏头看着盛开旺盛的梅花,远远望去像火云一样,簇拥着,十分美丽。 “臣妾是觉得,既然现在少有人出门,那么自然是没什么人有心思来御花园欣赏,若是让梅花盛开而无观众,岂不辜负这番雅致。” 嬿婉伸出手,怕着指甲将娇嫩的花朵戳出痕迹,小心翼翼的伸了手摸了摸,又望着意欢仰脸一笑。 嬿婉容貌娇艳,展露笑容之时真真如盛开的艳丽之花一样,在红梅雪地之中,甚是好看。 意欢瞧见这一幕,心中陡然产生了几分想要交往的念头,一是这笑容恰如红梅盛开。 二是嬿婉顾惜花朵,小心触碰。这就能看出,她是个爱花之人。 意欢眼里有几分欣赏,她微微颔首,“我倒是觉得娘娘来、娘娘去的,好无意思,不如直接叫名字来的亲切,你就叫我意欢即可。” 嬿婉笑容更盛,这就意味着她已经被意欢初步认可,她二人前生并无仇怨,只是嬿婉复仇时错伤了她,今生自然是要补上。 “意欢,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嬿婉看着她,诚恳的夸赞,“就叫我嬿婉吧。” 意欢点点头,“嬿婉,我还有事,有空多来储秀宫坐坐。” 嬿婉点点头,在红梅簇拥之中,看着意欢离去的背影。 第13章 计划 小年夜,近日琅嬅的精力都专注于七阿哥,宫里的琐事大多都由如懿一手操持,弘历挂念她劳碌,特命人准备一桌她喜欢的食物,以此犒劳。 两人正柔情蜜意,互诉衷肠。 如懿尚未忘记太后的嘱托,也想借着皇上来看望她,高兴之余,劝上一劝。事成的概率也会稍微大些。 不过如懿从未担心弘历会拂了她的面子,毕竟从前的诸多事情都可以证明,她的提议,弘历十有八九会采纳。 就连剩下的一二可能,也是弘历仔细分辨出利弊,再按她的提议行事。 如懿胸有成竹,颇有女中诸葛之风。也是,聪慧如她,早已经看破一切,弘历要忧心国事,一时疲惫参悟不透她的建议,也是常有。 这种自信淡淡的充斥在如懿内心,不过她素来不屑名誉,从未主动向人提起过。 这世界同她一样机敏而又高洁之人,实在少有。 如懿翘起优雅的兰花指,深蓝色花纹的护甲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和身上浅蓝色的宫装应和,衬出她的典雅。 弘历近日身穿的蓝紫色的衣袍,两个人一同用膳,坐在一起,仿佛是真正的夫妻。 如懿的视线在弘历的衣袍和面颊上流连,两支白葱般的手指连同着上面的护甲高高翘起,优雅的夹起一口菜放入嘴中。 弘历特来陪她,她心里高兴,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终究还是不同的,她在弘历心里有些特殊的地位。 想到这,如懿对接下来要说的,更加胸有成竹。 嬿婉正从翊坤宫的大门进入,她知道今日皇帝陪娴贵妃用晚膳,特来阿谀奉承一下。 不打算真心奉承如懿,只要让旁人觉得,她和如懿是一伙的就好了,利用得当,皇上顾念如懿的时候,嬿婉就会有几分情面。 她要宠爱,要位分,这都是为了能牢牢把握住女儿,不让旁人夺走,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进了翊坤宫的大门,凌云彻正守在翊坤宫正殿的门口,一如上一世的情况。 嬿婉一身淡绿色的裙装,身上还披着进忠送的紫色外袍,其实若想看着更好看些,嬿婉应该选择别的袍子。 不过想着进忠也在门口候着,定然是能见到的,穿着他送的,也能让他安心些。 澜翠拎着食盒跟在嬿婉旁边,两个人边说笑边走着。 正殿门口时,凌云彻瞧见了嬿婉,澜翠正逗嬿婉笑,嬿婉面上的笑容尚未消退,一抬头看前面,就是凌云彻死灰色的脸。 嬿婉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他,面上胡子也刮得不匀称,有几根长一些的应该是疏漏了,脸是灰突突的,眼下青黑,颧骨也凹陷了些,整个一副潦倒模样。 嬿婉心里着实有些震惊,她脚步有些不稳,澜翠怕她摔了,赶紧扶着。 凌云彻贪婪的盯着嬿婉的脸,上面有几分惊愕,还有几分悲伤。 凌云彻心里一震,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丑陋,嬿婉定然是心疼了。 一时间他慌忙的别开视线,不想让嬿婉再继续为他伤感,也不想让嬿婉看到自己如此模样。 只是他又舍不得完全转过去,又回头痴痴的望着她,自从嬿婉成了皇帝的妃嫔,那次甬道见面后,他已经许久许久没见到她了。 之前想见就能见面的时候,他未觉得见面竟然如此珍贵,而如今嬿婉是皇上的妃子,已经不是他随意可以见到的人了。 凌云彻心里充斥苦楚,他责备自己为什么如此疏忽,为什么不知道嬿婉的苦衷,如今竟成了这番模样。 两个相爱已久的人,却因为外力的阻挡,无法再诉衷肠。 凌云彻看着嬿婉,又觉得眼睛酸涩,他紧紧抿着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要落泪。 嬿婉面上充斥着伤悲与决绝,她重重的看了凌云彻一眼,然后带着澜翠快步走过去。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一滴温热的水甩在了凌云彻的手背,他连忙回头,只有嬿婉离去的背影,和她身上还未消散的花香。 是泪吗?凌云彻抬起手,用舌尖尝了尝,咸咸的,是泪。 凌云彻痴痴的看着手背上的水痕,只见它越来越大,顺着他的手背流下。 是他的泪从眼中喷薄,和嬿婉的眼泪融合在一起。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让两个人的眼泪紧贴、融汇了。 嬿婉收起手中的小瓷瓶,揣入怀中,瓶中装了两滴盐水,这是她和进忠打算让凌云彻误以为她还爱他,以此来重创如懿的一步。 进忠专门配制了,量恰到好处,用手一路上握着加热,甩出来恰如眼泪一样。 进忠恭恭敬敬的向嬿婉行礼,面上却无笑容。他有些气恼,但也不知自己在气恼什么。 这计划他也是同意了的,只是真见到嬿婉望着凌云彻,他已经怒火中烧。 所以他否定了嬿婉一开始的提议,说是见到凌云彻落泪,这样定能让他念念不忘。 嬿婉只是看一眼凌云彻,进忠就心里就被恶毒的火烤得受不了,若是嬿婉的眼泪也要给凌云彻,那他完全忍无可忍,立刻就要让这个碍眼的东西消失。 所以两个人最后说好了,配制一点类似泪水的东西,碰在凌云彻身上,让他误会即可。 凌云彻偷偷舔舐手背上的水渍,更令他反胃,这样阴暗丑陋的东西,也配让嬿婉多看一眼? 不过他有有些隐秘的快意,因为瓶子里装的是进忠自己的眼泪。 他也看到了嬿婉将小瓷瓶握在手里,揣在怀里的小动作,一想到自己的眼泪紧贴嬿婉的体温,又觉得无可发泄的妒火平息一些。 至于凌云彻对他的眼泪珍视得不行,又是舔,又是用帕子吸了,看样子打算珍藏,他只觉得可笑。 曾经嬿婉受苦时他不觉得有多珍贵,天天扒着跑着去娴贵妃那,如今嬿婉好不容易不任人欺凌,他又上赶着,表演一副深情模样。 进忠真不明白,凌云彻究竟是爱嬿婉,还是爱皇上的妃嫔啊? 进忠眼睛也不抬,只盯着嬿婉的鞋尖,“奴才给魏答应请安,皇上正在里面用晚膳,容奴才通传。” 第14章 贵人 嬿婉眼见着进忠不抬头看她,心里也明白这是有几分不开心了。 进忠的妒性是有些,嬿婉从前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二人心意互通以后,她又时时带着进忠送的红宝石戒指。 还以为进忠就会从此安心。 没成想,进忠骨子里就是个充满占有欲的人,之前压抑着,只是因为嬿婉的选择不是他。 现在得到肯定的答复,自然是想要把觊觎她的人都赶走。 进忠进去问了话,向嬿婉答复,“魏答应,皇上请您进去。”只是这头仍然低着,不肯抬起。 嬿婉皱了眉,虽然理解,但还是也有些不大高兴,只是不挪动脚步。 进忠心知肚明,嬿婉守在这等他抬头,非要他看她一眼才成。 进忠醋意满满,刚才就是这样看凌云彻的,该死的凌侍卫,迟早把你变成小凌子。 虽然心中别扭,但还是规规矩矩的抬了头,他醋劲上来也只舍得晾着嬿婉一小会,不然惹得这位祖宗生气了,怕是要他好受。 嬿婉眼巴巴的瞧着他,摸了摸衣襟上绣的百合,含蓄一笑,柔声道,“多谢公公。” 进忠见了这百合花就什么都不恼了,百合百合,百年好合,他和嬿婉可不是要永生永世在一起吗。 进忠又放缓了声音,“请随奴才进来。”便领着嬿婉进了屋,他能闻出嬿婉衣裙上熏香所用的花,就是百合。 心中一时之间柔情万分,他送的物件,嬿婉竟然如此喜欢,看来真是送到她心坎里了。 进忠心里有种淡淡的成就感,这是来自爱人的肯定。 两人经过屏风后面,正赶上如懿开口向皇上提出建议,虚虚听了一耳朵,什么为了孩子增添福气,什么减少人手的。 进忠赶在如懿和皇上还未说话时,连忙行礼,“皇上,魏答应到了。” 弘历的心思还专注在和如懿说的事上,只是点点头,略分出一二心神看着。 嬿婉从屏风后面走出,外袍刚脱下放在门口,浅绿色的裙子配着淡粉色的马甲,甚有春天之感。 嬿婉满脸喜色的看着皇上,脚步也有些雀跃,施施然一礼,“给皇上请安。” 然后望着皇上,眼中都是倾慕与爱意,甜甜一笑,又低下头,略微羞涩的说,“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皇上很是受用这种被美人全心全意深爱的感觉,不然也不会明知叶赫那拉发誓要灭绝建州女真,也依然宠爱。 尤其是嬿婉是他从嘉妃手下亲手拯救来的宫女,身份卑微,全心全意攀附于他。 皇上点点头,“坐吧,你怎么来了。”他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坐着说话就行。” 只是如懿心中略有几分不快,看着弘历目不转睛的盯着嬿婉,还直接赐座,也不让她站着回话。 本来今日弘历是专程来陪她用晚膳的。倒让这魏氏沾了光。 如懿眼睛也不抬,只是盯着桌上的菜肴,继续优雅的品味佳肴。 她不欲与魏嬿婉计较,本就早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如今看到这场景还会觉得意外么? 一种从容的笑容浮现在如懿脸上,因为她洞察到了人心。 嬿婉微低着头,抬眼看着皇上,一腔子柔情蜜意,“回皇上,臣妾今早煨了燕窝,知道皇上来看娴贵妃,特来想奉上自己的一片心意。” “皇上,不会不肯吧。”嬿婉有些扭捏,尽显小女儿情态。 弘历大为受用,脸上也有了点笑容看着她,“好。” 嬿婉看着皇上的衣衫,又看看如懿的衣衫,有些羡慕道,“皇上和娴贵妃娘娘真是要好,居然如此默契,连衣裳的颜色也十分搭配。” 皇上转头看着正常吃菜的如懿,如懿听了,放下筷子也含笑看着他。弘历便拉着如懿的手。 弘历又想起刚才如懿说的事情来,“如懿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皇后挂心七阿哥,怕是不肯。” 这事情不是嬿婉可以参与的,她就规规矩矩的坐好,眼睛盯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瞧。 进忠在屏风侧面候着,正好能看着嬿婉拘谨的模样,觉得煞是可爱。 如懿扫了眼魏嬿婉,刚被嬿婉夸赞两个人感情浓厚,此刻她不欲在嬿婉面前和皇上辩解,还想维持这“佳偶天成”的气氛。 如懿得体的笑了,“皇后娘娘爱子心切,只是如今后宫中就产生了些风言风语,怕是要违背娘娘一直以来节俭的坚持。” 弘历听了此话,他一边考虑着皇后是有些草木皆兵,一边又想着嫡子确实不容有失,一时间也有些纠结。 见嬿婉端坐在那里,似乎是低头发呆,有些哑然失笑,“你怎么愣愣的坐在那,也不说话?” 嬿婉小声回答,“臣妾不知道是何事情让皇上、皇后娘娘、娴贵妃都关心操劳,臣妾不懂这些。” 弘历哈哈一笑,“你倒是会躲懒,朕看你如此轻松,那么就封你为贵人,封号已经让内务府拟定好了,就是炩,火令,即刻就让你忙活起来。” 嬿婉面上大喜,立刻起身行礼,“多谢皇上关爱,臣妾十分感激。” 弘历看着嬿婉已经激动的有些忘形,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嬿婉激动的应了声,“是。”然后便退下了。 进忠将人送出去,不一会又拎着个食盒回来,似乎有话要说。 弘历挑了挑眉,询问,“怎么?” 进忠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回皇上的话,这是魏答应……炩贵人带来的燕窝,她刚说忘记呈现给皇上了。” 弘历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魏嬿婉,还没脱了宫女的洒脱之气,这一抬位分,喜悦得都糊涂了。” 如懿有些勉强的笑着,接过进忠手中的食盒,亲力亲为,将嬿婉所烹饪的燕窝端了出来,是鸽蛋和金针煨得三两燕窝,搭配着绿豆制成的粉丝。 如懿知道燕窝清淡为好,油腻反而成了下乘,嘴上并不评价,面上只是笑意更深。 “皇上,可要尝尝吗,这是炩贵人的一番心意。”如懿拿了个白瓷小勺,作势要乘。 第15章 劝阻 弘历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他有些嫌弃此等荤腥,但想到刚才嬿婉天真倾慕的模样,心里也有了点想法。 是了,嬿婉本是小宫女人家,虽然血统高贵些,是上三旗,但是家境不好,见识少些也正常。 更何况嬿婉虽然呆笨粗浅些,但是却谨守本分,不该听的话就不听,刚才他和如懿商谈要事,也是乖巧的在一旁等候。 弘历心中对嬿婉存了一点宽容,他原谅她粗鄙的缘由,从前不知道,只是因为嬿婉接触不到罢了。 念头转变,心中的几分嫌弃,也消散了。看着旁边和嬿婉几分相似的如懿,弘历开口说道,“如懿啊,炩贵人出身宫女,见识浅薄些,你得空就去教导她一二,也算是尽了后妃之德。” 弘历记起来,当时见到嬿婉被嘉妃责打,如懿也略帮着她说了两句话,正好两个人还有些相似。 也算是有缘。 嬿婉到底年轻活泼些,有如懿沉静宁和的性子在一旁教导些常识,往后也不会太失了分寸。 弘历又补充一句,“就教些常识即可,你帮助皇后分担宫内琐事,过于考虑,身子可是要吃不消的。” 至于一些其他的,就由他亲自调教吧。 如懿一开始听见弘历让她教导嬿婉,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觉得满桌子爱吃的菜也有些索然无味。 她心疼凌云彻痛苦,心里有着与他冷宫三年互助的情分在,所以更加愤怒魏嬿婉背弃心爱之人的世故。 在如懿眼中,其实再过几年嬿婉出宫,凌云彻做了御前侍卫,她也会帮助凌云彻,让他更进一步。 嬿婉放着平淡相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不过,非要在后宫与众人争夺皇帝的一分宠爱,真是浅薄。 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如懿也不会多加劝阻什么,凌云彻伤悲她会安慰,那是因为凌云彻和她是知己,而嬿婉,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不相干之人。 等到她知晓自己放弃了何等珍贵的情意的时候,魏嬿婉再后悔也回不到从前了。 出宫后的愿景如懿设想的很美好,她出身乌拉那拉氏,名门显赫,虽然已经不是最荣华之时,但也从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发愁。 她以为天下百姓皆是过着清淡富足的生活,夫妻和顺,虽劳碌些,但有胜过天家假意的真情。 这是如懿所期望的,她希望与弘历一生只一次心意动,而嬿婉有与爱人相守一生的机会,她却放弃了。 如懿很是厌恶这种肤浅的选择。 她却从未考虑过嬿婉,能否受得住天长日久的折磨,能否顺利出宫。 以及凌云彻不愿受如懿恩惠的心理,得了份例银子,是要大部分回报给恩人如懿,还是给辛勤持家的嬿婉。 若是嬿婉受嘉妃折磨,变成残疾又该如何,日后的惢心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都不知道,她也不在意。 在如懿眼中,不慕荣华富贵,不变初心,才是最值得的事情。 所以她内心抗拒着弘历的让她教导嬿婉的请求,因为实在是不愿面对一张自己不大喜欢的人的脸。 只是弘历心里仍然惦记她劳碌,这让如懿心中十分熨帖,眼中柔情满满,两手回握住弘历的手。 她笑盈盈的看着弘历,笑容愈发加深。 如懿想起来太后的嘱托,还是叮嘱弘历,“皇上,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心系七阿哥,只是后宫之主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还是要顾全众人的想法,毕竟她是爱新觉罗的皇后啊。” 如懿字字恳切,她心里觉得琅嬅只顾自己,不考虑后宫的宁静,实在是有些急躁。 所以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内心的姿态有些高傲,因为此时她已经比皇后所思虑更多。 说实话,若是让她来选择,她定然不会这样。位高权重者,是没有自己的性子的。 看着弘历陷入思索,还是应了一声,说自己知晓,会告诉皇后的。 如懿翘着兰花指,给皇帝倒了一杯清酒,心中充斥宁静祥和,此刻的幸福,让她无比的满足。 青樱和她的少年郎弘历,两颗心紧贴在一起,在充斥着虚伪与算计的后宫中,享受片刻的宁静。 *长春宫 琅嬅知道如懿向皇上恳切的提建议,让她撤了关照长春宫众人的人手,气的她眉毛都竖起来了。 琅嬅狠狠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一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荒谬!本宫只是用份例内人手,娴贵妃就如此迫不及待,向皇上劝阻。”琅嬅眉毛皱起,眼神凌厉,中宫的威压让莲心、赵一泰等奴才跪了一地。 素练正端着皇后娘娘爱吃的糕点前来,见到琅嬅如此愤怒,忙劝慰她,“娘娘,不必为此等人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皇后呼出一口气,看着地上跪着不安的奴才们,还是缓和了语气,“你们先下去吧。” 待众人退去,皇后看着素练,心中仍是满满愤怒无法消散,“素练,你说,本宫才添置人手几天,娴贵妃就等不及了不让,昨日还要闯长春宫!” “若不是你在门口看着,这娴贵妃怕不是要带痘疫的病气进来,传染给七阿哥。”琅嬅越想越生气, “现如今又要让本宫去了增添的人手,是不是长春宫这样如铁桶一般,让她无从下手啊!”琅嬅面上有着冷冷的笑意,言语中满是讥讽。 “奴婢也如此觉得,娴贵妃这样跳脚,三番五次的要接近长春宫。”素练心里觉得娴贵妃事多,手伸的太长。“定然是因为娘娘细心管理,她无从下手,所以只能去让皇上改变主意。” “皇后娘娘的命令,娴贵妃如今也十分的不服从了。”素练为皇后的威严愤愤不满。 琅嬅心里的怒火稍微发泄了一些,“哼,长春宫无一丝疏漏,娴贵妃这样心思不善之人自然会急得跳脚。” “娘娘,您要千万注意身子,正是因为有些人妒恨您,才蛰伏在您附近啊。”素练更是坚定了要监督下人,势必保护好七阿哥。 琅嬅摆摆手,端坐在椅子上,金色的护甲拨弄着衣服上绣的凤凰纹样,是她从前太过仁慈,这样狠毒的人且盯着她作恶的人,本就不该从冷宫出来。 第16章 寻找 玫嫔在永和宫心焦不安,她认为皇后是谋害自己孩儿的真凶,成日就盯着长春宫的戒备。 只是琅嬅谨慎又分外小心,不顾着名声和宫内的议论,硬是不肯放手。 “琅嬅,你怎么就不肯乖乖的让七阿哥去死呢?”玫嫔在宫内气的又砸了两个茶盏泄愤。 皇后乃六宫之主,玫嫔和她本就无过多交集,早先白蕊姬受宠时,仗着皇帝的偏爱,常驳了皇后的面子。 况且她是太后的人,自然是要让皇后不快,分明界限,以此来略表忠心。 琅嬅素来求得贤明,自然是不会主动表现得不喜欢她,只是那不冷不淡的态度,明眼人瞧着就知道。 白蕊姬虽是南府的艺伎,但性子倔强,不喜欢对着后宫诸人做小伏低,更何况是给本就站在太后对立面的皇后呢? 太后具有掌管后宫的权利,皇后也具有此等权利。 先帝爷在世时,太皇太后和乌拉那拉氏关系密切,那是因为两个人同属于乌拉那拉氏,有着一样的目标。 而如今,太后是钮祜禄氏,皇后是富察氏,身后的家族就不是同一战线的。 太后在宫里权力大些,外面的钮祜禄氏也能得脸些。 两个人之间有一根看不见摸不到的线,谁拉的更多,谁具有的权利更多,谁背后的家族更能获得皇上更多的目光。 更何况,权利本就让拥有的沉迷,一旦享受了动辄掌握他人生死的机会,便不会有人愿意白白放手。 太后争权,不只是为了钮祜禄氏,也是为了手握更多权利,方能让自己的女儿恒媞在嫁人时可以选择一更好的夫婿,幸福安康的度过这一生。 如今得知了皇后恶毒的面孔,白蕊姬是一刻也不想等,她只是一个嫔位,又无许多得力的助手,想要对抗中宫,真是难啊。 错过这时痘疫,还有各种致死的疾病可以侵染,这紫禁城哪有这么多回疫病可以产生? 难道她要日日期盼以求得哪日长春宫的奴才蠢笨,忘了关窗,冻死那个病殃殃的永琮? 杀了她孩儿的凶手就在面前,她却受制于环境,什么也不能做。 难道她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白蕊姬砸了几个茶盏,又将糕点碟子通通扫到地上,趴在桌子上,掩面痛哭。 她为她那个一出生就死了的孩儿哭泣。 以年代替日,长久的伤感、挂念,用哭声哀悼。 *永寿宫 嬿婉自翊坤宫出来,知道了如懿要劝阻皇后节俭为善,心里都觉得好笑。 如懿自己节俭之道都不大明白,还想着帮助琅嬅这个多年的皇后呢。 只是如懿不会无端的开口,联想到昨日如懿去了一趟太后的慈宁宫,想必是太后的命令了。 进忠手底下有几个可用的人,现在是全都给了嬿婉,做她额外的耳朵,隐秘的眼睛。 所以宫内一些事情,嬿婉便会知晓几分。 嬿婉知道定然是有人和太后说了些什么,所以太后让如懿去做。 这个人应该就是恨毒了琅嬅,想要害死七阿哥的那个人了。 嬿婉开始回忆起后宫可能是太后的人的妃嫔有哪些,她要暂时保住七阿哥,不让如懿成为皇后,那就得先安抚住这个恨死皇后的凶手。 太后的棋子定然要隐藏起来,不然叫人一眼就看出来,那还是太过于招摇了。 嬿婉只知道意欢是太后举荐的,只是意欢心爱皇帝,并不事事听从太后的命令。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当一种思路受到阻碍时,就应该换一个方向来思考。 嬿婉想起,皇后失足落水时,似乎是受到极大的刺激,那么就可以得知,她听到了或者看到了一些想要她死的人说的话、做的事。 只是嬿婉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背景板,奉承着成为皇后有极大可能的纯贵妃,并不知道一些详情。 还是得等到进忠得空了,去问问才好,他在皇上身边待的久,很多行程、位置的安排都是他来做的。 嬿婉今日早早打发了其余人,让他们不必打扫,反正皇上也不会过来,他一颗心还黏在娴贵妃那儿呢,此刻自然是如懿侍寝了。 春婵则是守在门口,嬿婉换了身寝衣,躺在床榻上小憩。 夜已三更,紫禁城除了一些守夜的人,其余的都已休息,春婵小心的靠近嬿婉,低低的唤她,“主儿,主儿。” 看嬿婉微睁开眼睛,春婵便悄悄说道,“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进忠从屋外悄声的走进来,春婵则是悄悄退回门口,继续在附近守夜。 嬿婉打了个哈欠,强克服困意,在床上用手肘半撑起身子,微微扫了进忠一眼,又缓缓闭上眼睛。 她如瀑的黑发没有任何点缀,就这么散着披在身后。 殿内只有一两根蜡烛点燃,光是橙黄色的,映在嬿婉床榻旁的纱帐,打在进忠眼里,又是淡红色的。 红衣乌发,嬿婉的小脸显得无比的白嫩,再撒上一层淡红色的烛光,更添几分娇俏。 进忠小心的凑近,怕猛然发出较大的声响,反而让嬿婉彻底惊醒了。 他一把将嬿婉的枕头掀起,扔进床内侧,自己则是小心挤进了枕头原本的位置。 两手扶着嬿婉的肩膀,炙热的体温从寝衣上传来。 嬿婉刚才是睡熟了,再加上炭火和汤婆子用的足,被窝里是十分暖和。所以人也热乎。 进忠小心的调整她的姿势,让嬿婉能顺势枕在他的腿上。 柔嫩的肌肤一贴在进忠的太监服上,嬿婉就皱了眉,用手推了推进忠的大腿,小声念了句,“凉。” 但还是困意更为强大些,嬿婉贪着想睡,所以并未起身。 进忠就拉着她推自己的手,小心的哄着,“炩主儿,您再等一小会,马上就不凉了。” 刚才来的路上他也烤了烤手,生怕他牵着她,再将人冻着了。只是他衣衫浸透了寒意,虽然屋里暖,但仍要一会来缓和。 嬿婉本就没完全清醒,只听见进忠的声音,大脑都没有处理到底听到了什么信息,应了一声嗯,转眼呼吸就匀称了。 进忠一手握着嬿婉的手,就这么靠在床边,也闭了眼睛。 第17章 泪水 嬿婉次日醒来,已经又枕在金丝百合软枕上了。 进忠就这么任她枕着一夜,然后晨时又轻轻将人放回枕头上,赶忙去当值了。 一见嬿婉醒了,春婵和澜翠便拉起了轻纱床帐,昨夜是预先知道进忠要深夜过来,所以嬿婉并不曾让她们将床幔打开。 澜翠捧着洗脸水,春婵则伺候嬿婉晨起洗漱,嬿婉将漱口水吐掉,用帕子轻擦了擦嘴,“进忠呢?” 澜翠听了这询问,面上都控制不住得笑,春婵心里也偷笑着,两个人昨晚腻在一起,这早上进忠公公才刚走,她们主儿又开始寻。 澜翠回应道,“主儿,进忠公公刚走不久,说是还要回去当差。” 春婵又补充,“进忠公公走的时候还说,他今晚会来。” 嬿婉像是被揭穿了,头转过去不看两个人,撇了撇嘴,“谁问他来不来了。” 春婵和澜翠对视一眼,她们心知肚明,主子这是被她们瞧见,有些不好意思了。 “主儿,进忠公公还提到一事,让奴婢将这纸条交给您。”春婵从袖口拿出一张纸,呈给嬿婉。 嬿婉拿了,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皇后落水时,船上有海兰、纯贵妃、白蕊姬,此后有几位娘娘仙去,大多是事出有因,嘉妃作恶,纯贵妃自伤,舒嫔自焚,而玫嫔则是被皇帝下令处死。 嬿婉瞬间领悟进忠意思,其余几人的死亡她都知晓原因,只是玫嫔,她还曾以为是无关紧要之事。 联系到这种奇异的现象,和皇后死时她也在,那么她必然与皇后的死有关,所以皇上才会下令处死她。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要谋害七阿哥,虽不一定是全部下手的人,能找到一个也是好的。 嬿婉将纸条折叠好,递给春婵,“春婵,你去把这个烧掉,别让别人看见这其中的内容。” 她又看着澜翠,“澜翠,服侍我更衣,一会同我去永和宫探望玫嫔。” 两个人应是。然后抓紧忙碌起来。 *永和宫 玫嫔仍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她怒火攻心,又忧心忡忡。 今早收到消息,茉心染了病死了,已经被处理了,所以她现在只有偏殿角落掩埋在地下用布包着的几件衣物罢了。 成事的概率本就不大,长春宫的乳母也不是傻子,会毫无戒心的穿上满是泥土味的衣物。 只是她也防着染病,总不能放在殿内,不然还没等斗倒皇后,自己倒是先去了。 白蕊姬虽然不在意寿命长短,但她想看到仇人死在她面前,而不是她死在仇人前面。 更何况,长春宫现在处处都有人盯着,她根本无从下手。 前两日听闻太后叫了娴贵妃去,她本还指望着,想着娴贵妃在皇上心里的情分总是不同的,只是皇帝虽说有些意动,却毫无反应。 皇后那自然也是装聋作哑,好似不知情。况且皇后本来就不会轻易遣散了人手! 只有皇上才能让她听从,可是如懿却劝不动皇上! 玫嫔心中又是火起,一股闷气憋在她心头,让她躁动,狠狠将花瓶摔在地上,嘴里大骂,“废物,废物!” 玫嫔不知道皇后宫里加了人这事是皇上亲自许诺的,所以他自然不会轻易收回,不然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就成什么了。 当时认可如懿的提议,并不代表他就会收回自己的承诺,他除了是如懿的青梅竹马,还是后宫的皇帝,要考量自己的面子。 弘历心里打算些,等痘疫的影响完全过了,再将人手撤走,反正皇后本来的打算也是这样,又遂了如懿的提议。 这就是皇上的打算,拖。 俗云看着发怒的主子,选在她坐下的时机开口,“主子,炩贵人求见。” 白蕊姬面上疑惑,“炩贵人?本宫与她并无交集啊。”扫了眼满地的碎片,“俗云,你先叫人打扫了,且让炩贵人等候一下。” 嬿婉随着俗云进入永和宫,进殿显得有些冷清,并不富丽堂皇,实在是宫内的摆置太少了些。 一些易碎的,不是皇帝赏赐的物件,全都被玫嫔自己给砸了。内务府送来新的陈设的速度,都没有玫嫔砸得快。 所以宫内显得有些素净。 嬿婉从未来过玫嫔的居所,还以为她不喜这些,也没询问。 不过白蕊姬本就在气头上,以为嬿婉要嫌她宫内朴素,冷嘲热讽一番,已经做好了狠狠爆发的准备。 宫内素来拜高踩低,对于一个没怎么见过的妃嫔,玫嫔下意识觉得来者不善。 看嬿婉打量,却并未说什么,面上也没有惊讶、可怜什么的,仍然露着纯良的笑容。白蕊姬心中的火倒是熄了些。 “玫嫔娘娘安。”嬿婉态度温和的同她说话。 玫嫔想到嬿婉是宫女出身,和她这个南府的艺伎差不多,觉着嬿婉是见识太少,所以不知道她宫殿朴素。 心下顿时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她当年刚承宠时,只知道金玉珍贵,并不知有哪些更名贵的稀少之物。 如今宫里又多了一个和她之前一样的人,看起来是这样天真。 可是天真的人,都会受人所害。 玫嫔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孩儿,怒火全部转化成哀戚,面上满满的沉痛。 嬿婉有些紧张,玫嫔城府不深,喜怒都在脸上,只是她着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白玉般精致的脸上先是愤怒,然后又是眯着眼睛瞧她,忽然的又有了几分友善,表情又柔和起来,没一会,瞬间又充斥伤心,眼看着要落泪了。 嬿婉觉得四肢都有些发僵,她从未听说玫嫔精神有问题这件事。 玫嫔扑簌簌掉下两行泪来,她见了嬿婉,觉得两个人都是后宫的浮萍,只能依附大树,受人操控,而且都茫然不知这后宫中的恶人是谁。 看的嬿婉心里一紧,玫嫔也是娇艳动人,如今常年伤感,略微看着憔悴些,但涂了红色的口脂,还是美丽的。 嬿婉从怀里掏出手帕,没顾着礼仪尊卑,下意识的就轻轻将玫嫔流下的清泪擦了去。 玫嫔伤心都不顾,看着嬿婉的动作有些发愣。 第18章 缘由 嬿婉连连告罪,“玫嫔娘娘,臣妾失礼。”一时间倒是有些怯怯的不敢直视白蕊姬。 白蕊姬只觉得嬿婉纯良,还未被宫内的规矩完全束缚,眼睛也笑了起来,红唇下露出瓷白的牙齿。 “嬿婉妹妹莫要与我生分,本宫从前不过是个南府的艺伎,一朝受宠,成了宫里的娘娘。”白蕊姬拉着嬿婉的手,上还捏着刚给她擦泪的帕子。 “这么多年,宫里寂寞,也没个人说说话。”玫嫔热切的看着嬿婉,“如今见了你,倒有几分像从前无拘无束的时光。” “玫嫔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就好。”嬿婉侧过头,半是自怜,半是惶恐,任玫嫔拉着却不看她。 玫嫔顿时有了面对自家妹妹的感觉,嬿婉年岁也比她小,两个人还背景相似,真是一见如故。 “炩贵人若是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姐姐,瞧见你,像瞧见从前的我自己,又像瞧见我家小妹一般亲切。” “姐姐。”嬿婉轻轻唤一声,眼波流转,看着玫嫔,清澈的目光里带着两分惊喜与羞涩。 “妹妹。”玫嫔被这样的美人用如此目光一瞧,心里顿生几分爱怜。 她总算是知道皇帝为何喜欢嬿婉,短短时日就封了贵人。 无论是谁让这样美丽又水光润泽的眼睛巴巴瞧着,好像全世界只能看到你一样,都无法毫无波澜,不免心生爱怜。 白蕊姬见惯了后宫美人,也曾见过嘉妃这等异域风情,也没体会过这种美人只专注于你的感受。 她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是皇上了。 白蕊姬自从丧子以后,便再未得皇上宠幸,所以也不会因帝王宠爱谁而心生嫉妒。 她有几分替嬿婉高兴,高兴自己这位初相识的妹妹,日后定然是不会真正失宠于帝王。这就代表着有较为光明的前途,断不会寂寞宫中。 “姐姐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嬿婉打量着白蕊姬,没忘记今天前来的目的,就是弄清楚缘由。 白蕊姬拉着嬿婉坐下,刚才又是擦眼泪、又是告罪,看着嬿婉还局促的站在地上,心里责备自己礼数不周。 “妹妹,我这是想起我那死去的孩儿。”这事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后宫众人都知道她的孩子受人所害,只是她本人不知道凶手是谁罢了。 曾经以为慧贤皇贵妃是主谋,如今又有人告诉她是富察氏做所,她有时候都害怕自己报错了仇、恨错了人。 可是那她能怎么做,白蕊姬浑身就撑着一口替无辜孩儿报仇的气,这才撑起她行走人间的动力,不然活着也是无趣。 太后也无什么安排,似乎也不需要她这个棋子了,也是,她已经许久未曾被皇上召幸,太后如今有了舒嫔,自然是不需要她做什么。 况且,她也做不了什么。 嬿婉心下了然,果然是为此,她知道谋害玫嫔孩子的人是嘉妃,金玉妍买通人手在鱼虾中加入水银,然后拉着慧贤皇贵妃和素练,假传皇后的意思来做下这等恶事。 金玉妍还是在玫嫔后头死的。 可怜白蕊姬,后半生的执念就是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可是却不知始终找错了人,成了别人手中的刀。 可能她至死都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面上替着她着想,忙着给她通风报信,告知茉心消息的丽心和其主金玉妍。 嬿婉心里有几分惆怅,白蕊姬不曾害人,性子稍微高傲些,但也在深宫囚禁多年,磨平了许多,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可见这后宫,善良并不一定会有好下场。 玫嫔揉着心口,一说起她早夭的孩儿,就觉得心脏闷闷的痛楚,“从前我只知道有人害了我的孩儿,也以为凶手已经伏诛。”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又得知,凶手另有其人,而她现在还身居高位,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快活!” 玫嫔恨恨的说着,眼神择人欲噬,仿佛面前就是琅嬅,她要扑上去,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嬿婉劝慰她,“消消气,姐姐,身子要紧,先喝口茶顺顺吧。”然后忙倒了杯茶递给她。 心里则是想着,要怎么才能劝说白蕊姬想通些,告知她皇后并不是主谋这件事,不然她若是执意要杀死琅嬅,只会步昨日后尘。 白蕊姬或许能伤了琅嬅,但她自己也要被皇帝秘密处死。 她不应该只是这样的结局,这太令人惋惜。 白蕊姬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也是,若是我身子先垮了,怕是熬不到仇人死的时候。”有着嬿婉宽慰,让她强打起精神,消了火气。 白蕊姬接过嬿婉递的茶盏,冲她温和笑笑。“妹妹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来永和宫。” 嬿婉流露两分腼腆,“姐姐不知,我本来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只是皇后娘娘挂心七阿哥,并不许生人入内。” 嬿婉一副天真模样,“我刚承宠不久,皇后娘娘待我是极为和善的,并不因我是宫女出身而瞧不起。” “娴贵妃娘娘协理六宫,高贵典雅,只是似乎是对我有些偏见,总是冷冰冰的,我每每去请安,她都只说三两句话便赶我走。” 嬿婉揉搓着帕子,嘴唇抿着,眉毛也因犯愁而皱起,活脱脱一个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娴贵妃娘娘?我印象里她总是淡淡的,并不在意妃嫔是否得宠。”白蕊姬有些惊讶,没想到娴贵妃也会因为流言而如此对待一个人,这倒是让她对娴贵妃那种超然物外的滤镜碎了。 白蕊姬不疑嬿婉的话,她也听说了些,宫内流传嬿婉是攀龙附凤的宫女,而娴贵妃也确实表现出不喜,有几次在宫内碰见,嬿婉向娴贵妃请安,娴贵妃理也不理就走了。 想必是娴贵妃也听信传闻,觉得嬿婉是肤浅之人,心中不喜。 她刚和嬿婉相识,便觉得嬿婉心思赤诚,人又单纯,很是喜欢。若是娴贵妃也肯稍微了解下嬿婉,大抵是不会讨厌的。 玫嫔还在冥思苦想安慰嬿婉的话语,看着苦闷的嬿婉,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真是糊涂,好似在为娴贵妃辩解,便硬拉着嬿婉,偏头凑近了瞧她, “妹妹,娴贵妃冷淡,那是她的错,本宫就很喜欢你,所以,莫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第19章 真相 嬿婉被白蕊姬一番话逗笑了,眉目含情,就这样娇羞的看着她,“多谢姐姐宽慰,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白蕊姬还盯着嬿婉的脸颊,直勾勾的,盯得嬿婉都抬手去摸,是不是面上有什么东西,竟然让玫嫔这样聚精会神。 “姐姐,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嬿婉摸着面颊,生怕白蕊姬说哪儿不好看。 “妹妹,本宫觉得,你和娴贵妃生的好像。”白蕊姬不常见到如懿,所以印象不大深刻,她刚见到嬿婉也未察觉,此刻仔细看着,觉得真是有几分神似。 “你比娴贵妃年轻,也更好看些。”白蕊姬听出嬿婉话语中娴贵妃不喜欢她,所以连带着白蕊姬也对如懿有了几分恶感。 她们来往甚少,之前玫嫔敬她几分,一是皇上心里有着娴贵妃,二是娴贵妃人也淡然,不参与后宫争执。 如今玫嫔已经不在意宠爱之事,自然无所谓皇帝心里有谁。 而娴贵妃对待嬿婉的态度,真是不符合她平日里摆出的模样,端她还以为如懿有多么与众不同,不也是个听信风言风语的人么。 嬿婉摇了摇头,“可不敢这么说,我身份卑贱,怎么敢和乌拉那拉氏的贵家小姐长的相似。” “之前娴贵妃身边惢心曾经提起过,只是娴贵妃冷笑一声,两人便走了,我从此知道,娴贵妃不喜我像她。”嬿婉捧着脸,陷入回忆之中。 又想起之前嘉妃拼命的羞辱,就是因为她像如懿,“却也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沾了乌拉那拉氏的光,像一位皇帝的妃嫔。” 嬿婉向白蕊姬揭开自己经年的伤疤,“我曾在嘉妃手下当差,她给我起了个名字,樱儿。不许我穿暖,不许我吃饱,只能没日没夜的干活。” “人人都可以欺负我,嘉妃只不许一条,那就是伤了我这张脸。” 许多不公平的事情都是因为这张脸,但是能摆脱嘉妃的毒手,成为皇帝的妃嫔,也是因为这张脸。 再次提起旧事,感觉像是别人的事情了,死了而又重活一次,嬿婉对这些不满、不甘的情绪也已经淡了。 记忆在生命中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象,伤心失意会消散,恨却不会。她不会为金玉妍而心绪波动,伤了身体。 嬿婉只要金玉妍,去死。 白蕊姬心里都觉得有些痛,她十分同情嬿婉的遭遇。 “樱儿”,这不就是指的娴贵妃的闺名青樱,再加上这张有几分相似的脸,金玉妍抱着什么心思,玫嫔不用想也知道。 那天嬿婉被皇帝看中,要带到御前做侍女,如懿还巴巴的为嬿婉说情。 樱儿,樱儿。看起是美满的选择,嫁给一个侍卫。一个侍卫能从嘉妃手里面抢人吗? 如懿怎么可能不知道嘉妃是什么心思,那她定然是心知肚明,刻意而为了。 玫嫔心里对如懿的评价急剧降低,没想到娴贵妃要为难一个小小宫女,想必是不愿有人与她模样相似,真是下作心思。 连带着对印象里心直口快的嘉妃也观感不好了起来,你再怎么讨厌如懿,也不应该拿一个无辜宫女出气,真真是心理扭曲。 嘉妃这样恶毒,也令白蕊姬有些心惊,她竟不知道素日可以说上两句话的人,原来卸下伪装,心如蛇蝎。 “嘉妃身后有玉氏,膝下又育有贵子,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出众,臣妾卑微,现在只能忍耐。”嬿婉定定的看着白蕊姬,见她脸上有几分思索之色,略感到安心。 她就怕白蕊姬信金玉妍的谎话太深,旁人怎么劝也劝不醒,所以希望用她自己的经历来告诉这位初相识的姐姐。 金玉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内心阴暗,又爱算计别人,折磨别人。单从持续折磨嬿婉数年便可得知,金玉妍的底色并不纯良。 不纯善的人,说出的话,又能有几分真心实意。 白蕊姬心里惊慌,嘉妃待嬿婉恶毒,是因为嬿婉当时只是一小小宫女,挣扎无能,也无法反抗,即使委屈也无人可为她撑腰。 那,若是嘉妃有此等心思对旁人呢,她可不是傻子,会这般轻易的展示。 怕不是曾经种种,也有许多谎言掺杂在金玉妍的话语之中。 “贵子?”白蕊姬如梦初醒,疑问脱口而出,贵子?皇上登基的第一个儿子,确实是嘉妃的儿子。 她记起当时她和已去的仪嫔黄氏,先后有孕,都是吃了大量的鱼虾,而鱼虾中又掺杂着朱砂。 后面,她的孩子死了,仪嫔的孩子也没能生下来,金玉妍就怀孕了,罪魁祸首如懿被打入冷宫,所以嘉妃顺利生下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可是,凶手并不是如懿,如懿的清白可证,那么真正的凶手怎么不去害嘉妃的孩子呢? 想要在一个人能接触到的地方下毒,有什么难的,海兰后面不也是中毒了吗? 可怎么,这凶手皇后,就非得害这么多人的同时,偏偏只留下一个玉氏贡女? “是啊,姐姐。皇上登基后,后宫风波不断,嘉妃也是因着生下了贵子,才有十足的底气,可以帮扶母家,受宠至今。”嬿婉点头。 白蕊姬心中冷笑,贵子,贵子!她真是糊涂,贵子本该是她的孩子,那么害她孩子的人,必然是要诞育贵子之人。 如果是皇后,那么宫中再出生的孩子,想必是全都不能降生。皇后若有此意,也应该把贵子的称呼就给自己的儿子才是,她又不是不能生。 白蕊姬一下子好像找到了迷茫多年的真相,她本以为是承宠时逍遥,得罪了人而不自知,所以这么多年都为她可怜的孩子一哭,都是母亲做的不好,连累了你。 没想到是这样,原来她们母子,竟然挡了别人的富贵路,所以才受人所害啊。 “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白蕊姬喃喃自语,她觉得自己已经接触到了真相。 过去竟然不曾察觉,最有可能害她的,就是会得利之人! 余下的就是去寻找当年的线索。只是已经过去许久,怕是凶手必定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不过,没事。她等了这么多年,不急于这一时。 第20章 风平 嬿婉走后,玫嫔差人将茉心染病时穿的衣服偷偷烧了。 宫里得痘疫的人都已经重病不治,用火焚烧了,虽然残酷又令人痛惜,但是病情总算是没再出现在健康的人身上。 后宫之中,人人松了一口气,毕竟痘疫治无可治,染了病,十有八九就是等着死了,没再蔓延,已经可以让众人放心。 随着茉心的衣物被烧毁,又过了几日,连宫外的病疫也逐渐减少,这紫禁城仿佛又从死气沉沉与惶恐之中活跃了起来。 白蕊姬几乎确定了真凶,心里一阵后怕,还好她未真的做出什么,不然别人害了她,她又去害另一个人,真是一个无休止的轮回之路。 嘉妃身后所靠的是玉氏,皇帝也要时而看着玉氏的功劳,给她几分颜面。更何况她又多子,位分也高些。 白蕊姬若是贸然对上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她也无什么动作,只待金玉妍掉以轻心,再一击必杀。 宫内全无痘疫的第七天,琅嬅已经全然能把握后宫众人都是健康的,这才允许诸位嫔妃请安。 请安诸位分别为,纯贵妃苏绿筠,娴贵妃如懿,嘉妃金玉妍,愉妃海兰,舒嫔意欢,玫嫔白蕊姬,炩贵人嬿婉,庆常在陆沐萍,婉常在陈婉茵。 这些就是此时宫中有名分的宫嫔了,余下的一些是皇帝偶尔宠幸的官女子,并没给个位分的打算,所以琅嬅没有理会。 婉常在陈婉茵是潜邸就陪伴皇帝的旧人,却因为过于痴心,深爱弘历,所以总是羞涩到胆怯,不得皇帝宠爱。 因此虽然与苏绿筠和如懿等人交好,却也说不上什么话。 琅嬅知道婉常在痴心一片,又不善于表达,最是老实,心里也有几分好感。 此次传召众人,一是为了敲打如懿不安分的心思,警示六宫。二是也想提一下婉常在的位分,她这常在的位置也是有日子了。 众人许久未向皇后请安,长春宫门紧闭已足足近二十天,直到昨日,琅嬅终于传召各宫,说是今日可以来请安。 为表庆贺病气退散,纯贵妃等一众人都身穿稍艳丽又端庄些的服饰,皇后久未传召,此刻肯见,定然是要说话的。 待众人坐好,皇后还未来到,嬿婉偷偷打量着诸位的表情。 嘉妃和一旁的庆常在小声嘀咕着,“你说,这皇后娘娘今儿个怎么如此之慢啊。” 庆常在斜眼偷偷瞧着一身素色的如懿,“我听说前两日娴贵妃向皇上劝谏,说皇后娘娘用人颇多。” 嘉妃看着如懿一身灰褐色的衣裙,心里觉得她打扮甚是敷衍,久未请安,今还是痘疫已过,算是喜事,除了如懿,其余诸位都打扮得艳丽些。 “这娴贵妃可真是不讨喜,皇后娘娘挂心七阿哥,她还非得拦着。” 嘉妃饱满鲜嫩的红唇仿佛玫瑰花瓣似的,一张一合,随着吐出来的话,偶尔能窥见几颗珍珠般莹润雪白的牙齿。 她捂嘴一笑,似乎是玩笑,也似乎是真心话,“我要是皇后娘娘,我也不喜欢她。” 庆常在也偷偷讥笑起来,用帕子掩着嘴,“皇后娘娘哪会喜欢这么一个处处与她作对的女人啊。” 嘉妃仰着下巴,半睁开眼睛扫着如懿如蜡塑的表情,就这么冷眼瞧着。 如懿觉察到她的目光,向金玉妍看来,她有着泥捏的好性子,即使嘉妃的打量近乎冒犯,也得体的堆起一个优雅的笑容。 如懿挑着两条细长的棕色的高眉,嫩粉色的嘴唇勾起大大的弧度,脸颊的肉随着笑容也堆积成一个小山,饱满而又紧绷。 嘉妃对如懿温和的态度并无什么特殊的反应,内心中没觉得如沐春风,反而表现得略微嫌恶。 她只是扯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然后眼睛便移开,以一个近乎翻了个白眼的嘲讽展示给如懿和煦的笑容。 这让如懿面上有些难堪,她得体的微笑似乎又绷紧了一些,看着一旁关切注视着自己的海兰,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即使旁人不顾礼数,对她白眼,她也要得体应对,活的体面才对。如懿和海兰相视一笑,心里想着。 嘉妃微闭上眼睛,心里有些不快,按她的计划,玫嫔本该除去了七阿哥,怎么还让七阿哥顺利撑过了痘疫。 不知怎么,皇后突然发了疯,舍得添加人手照看长春宫的人事物。如懿去劝了皇上,又一点用处都没有。 真是令她的计划白白落空。 一扫在座的诸位,末席的嬿婉正在和婉常在是邻座,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看见嬿婉那张和如懿相似,都令她厌恶的脸,金玉妍就觉得窒息。 “呦,炩贵人这是在和婉常在说什么呢,两个人聊的这么开心。”金玉妍略一挑眉,调笑着问。 “回嘉妃娘娘,臣妾在和婉常在说,要如何画花,才能更加传神呢。”嬿婉一袭粉裙,上面绣着点点绿色的小花,轻轻掩嘴一笑,甚是可爱。 “嘉妃娘娘也对绘画感兴趣吗?”嬿婉天真的开口询问,直直盯着嘉妃微笑。 金玉妍面上有些不满,她习惯了樱儿逆来顺受,只是委屈着流泪,这让她仿佛看到了哭泣的如懿,今天嬿婉这样有底气的回嘴,还是头一回。 “呦,我当是什么呢,没想到炩贵人当宫女的时候,也有空闲时间去绘画,练习画技啊。”嘉妃冷笑一声,她不会作画,宫中人人皆知,嬿婉此言便是在讽刺她。 玫嫔斜着眼看嘉妃,出声维护嬿婉,“出身宫女和喜好什么有何干系?炩贵人如今已经和我们都是姐妹,嘉妃如此瞧不起她,岂不是也连带着瞧不起自己?” 金玉妍打量一眼有几分气愤的玫嫔,不知她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大的火气,想来也是自己讥讽樱儿的出身,让白蕊姬也恍若被刺痛了吧。 想了想,白蕊姬恨毒了皇后,却无从下手,眼看着七阿哥度过了痘疫这关,怕是心里不痛快,憋着火气。 金玉妍撇了撇嘴,不欲与她争辩。 第21章 维护 “《论语·卫灵公》中说,‘有教无类’。”意欢看着嘉妃,淡淡的开口。 “炩贵人心有向学之意,已是难得,嘉妃位份尊贵,父母亲族又繁荣昌盛,竟不知这样的道理?” 金玉妍一时被噎住,并不知如何作答,她非汉人,也并非满人,乃是朝鲜北国王朝之人,并不了解《论语》,也不知晓意欢所说是何。 只能讪讪的说道,“本宫不懂这些,只是炩贵人从前在本宫手底下做事,如今成了姐妹,本宫自然要关心一二。” 金玉妍随便找了个借口,心里觉得有两份差异,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跳出来替魏嬿婉说话。 只能归结于是她嘲讽嬿婉,惹得这两个人正义之情迸发了,玫嫔在意身份,舒嫔在意文学,也是正常。 只是舒嫔和玫嫔,真像两个说不准何时就要喷发的热水壶一样,同她们打交道真得时刻小心。 金玉妍心中无语,她以后可得小心些,离这两个人远点,别又触了这两个人的霉头,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的。 嬿婉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了看意欢,意欢会以一个平静的微笑,点了点头,似乎只是随手而为。 嬿婉又朝着玫嫔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喜滋滋的把弄着衣襟的领口。 其余人看到嬿婉被嘉妃讥讽,又有玫嫔和舒嫔撑腰,心中虽然有几分警惕,也看她略一占上风就喜形于色,心中仍是不屑。 一看就是小家子气,喜和怒都写在脸上,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简单的很。 金玉妍看到嬿婉如此喜气洋洋的样子,恨不得狠狠的拧她两下,好叫这样娇嫩的脸,流出两串泪,以此泄愤。 嘉妃吃了些言语上的亏,倒让如懿觉得震惊,一直以来,嘉妃心直口快,让如懿屡次无法招架。 实在是这等口舌之争,让如懿很是不喜。如今这魏嬿婉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在嘉妃面前又是另一番模样。 海兰向如懿身侧靠近了身子,悄悄提醒道,“姐姐,这炩贵人在咱们面前温顺,到了旁人面前又变得骄横跋扈。” 海兰转了转眼珠子,心里觉得魏嬿婉实在是虚伪,表里不一。“她费尽心思勾引皇上,一朝事成,和从前不一样了便得意起来。” 如懿翘起兰花指,小拇指和无名指上的护甲在光下浮现出点点光泽,用中指连带着掌心抚平了腿上衣裙的褶皱。 “路是她自己选的,追求富贵有何不好?人人都爱享福,而不是爱吃苦,所以这才能显得一些坚持,难能可贵啊。” 她挑眉看着海兰,优雅一笑,尽显大度。“海兰,炩贵人自己不后悔,咱们也不必替她惋惜什么。” 海兰点点头,面上也有几分真切的笑容,“是,姐姐。” 心里为了如懿所说出的“咱们”而感到喜悦,同时又为了自己和姐姐想到一处而觉得心有灵犀。 两个人三两语,就将嬿婉打成了骄奢之人。 如懿和海兰受了无数金玉妍的气,吃了不少嘴巴上的暗亏、挤兑,言语间的讽刺,所形成的认知。 两个人都知晓金玉妍不是好相与的,是伶俐有手腕的人,那么让金玉妍口舌失利的嬿婉,自然是比金玉妍更加阴险狡诈的存在。 她们也没意识到,是金玉妍先想着用樱儿这个名字的过往来拿捏嬿婉。 毕竟在如懿等人的心里,受了两句奚落,待遇遭到克扣,忍耐一时就好了,断没有当面反抗的道理。 如今勇于反抗的还是她们并不喜欢的魏嬿婉,也更是觉得争夺口舌之利毫无意义,为她们所不齿。 只是这不争,究竟是因为不屑与争,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根本争不过,所以口口声声假借清高而退让呢? 即使自己的闺名受人讽刺,代表着自己闺名的嬿婉遭受欺凌,不是维护自身,而是偷看厌恶之人的玩笑。 甚至觉得,不应该如此利落的还击,像只能待在角落之人一样,发暗发臭就好了。 不过这等隐晦的想法,高洁之人是不会产生的,只在思想未抵达的潜意识之中。 “皇后娘娘到。”赵一泰面目严肃,宣读皇后娘娘到来的消息,打断了后宫众人的思绪。 琅嬅身着正黄色的旗装,并不繁杂,只衣裙下摆是绣了一片牡丹花纹,大气端庄。 正黄色是只能皇后用的颜色,这一身不似琅嬅平时里随和的常服,倒是很展露中宫的威严。 琅嬅正黄色的身影走进殿内,缓缓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这抹黄色略微刺痛了如懿的眼睛,实在是明亮晃眼,令她不大喜欢。 众人起身行礼,异口同声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琅嬅点了点头,淡淡的笑了,“免礼,本宫来迟了,让诸位妹妹好等。” 嘉妃笑着奉承道,“皇后娘娘不必挂心,嫔妾等左右闲来无事,在娘娘宫中说会话也是好的。” 琅嬅冲她点了点头,“嘉妃,你倒是心诚。”随后转头,用视线扫了在座众人,与各位一一对视。 诸位嫔妃都身穿靓丽,又不失端庄,倒是和谐,看到嬿婉端坐其中,天真的看着自己,琅嬅的笑意加深几分。 只是目光扫到最后,便看到如懿淡淡而又高洁的微笑,琅嬅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些,她实在不愿看见如懿这般姿态。 “诸位妹妹,今日怎么都穿的十分喜庆。”琅嬅移开眼,转而看着嬿婉。视线换个人盯着,这能让她心里稍微感觉好点。 嬿婉柔声解释,“皇后娘娘,臣妾等得知病气消散,皇上也说宫外痘疫已经解决,特来向皇后娘娘贺喜。” 嘉妃瞥了下嬿婉,不愿她如此出风头,讨了皇后欢心,也说道,“宫中痘疫并无几人感染,这自然是皇后娘娘的功劳,管教后宫井井有条,所以臣妾等才能安然坐在这里。” 两人此番话语说到琅嬅的心坎里了,她现有些担心的就是,痘疫事过,后宫众人觉得她偏私。 嬿婉和金玉妍的话语让她心中的不安略消散了些,富察氏虽然身居高位,却也要时刻警惕,不能给人把柄,让心思歹毒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第22章 发难 琅嬅眼下略有些青黑,一时间显得憔悴,她近日挂心七阿哥,又担忧如懿觊觎后位,谋害嫡子。 她生产后的虚亏还未补全,又要经营长春宫,不给旁人机会,实在是心力交瘁。 只是身处后宫,一旦示弱,便会有成群的女人想取她而代之,所以琅嬅仍是撑着中宫的气派。 后宫之主的威严,不容他人挑衅。 “百姓康健,天下太平,本宫自然高兴,难为你们有心,也一同庆祝这样的好事。” “只是前些日子,后宫风言风语不少,本宫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琅嬅一改轻快语气,面色一沉,冷冷扫了眼如懿。 “痘疫来势汹汹,本宫为确保皇嗣安危,不得不增添人手,略尽绵薄之力。”琅嬅看着神态各异的众人,将她们的反应都记在心里。 “长春宫增添人手,是皇上亲口应允,乃是挂心嫡子的缘故。” 琅嬅特意加重了皇上、嫡子二词,说到时正好与端坐着连脊背都挺直的如懿对视,几乎是明摆着对着她说的,后又自然的移开。 琅嬅心里冷笑,两个人面上都不显露有什么异样。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她就是要告诉如懿,增添人手皇上亲口应允,就算娴贵妃再怎么不情愿,那也是要按她的想法来做。 就因为,她是皇后。而如懿只是居于皇后之下的众多妃嫔之一。 “本宫的打算便是等到如今疾病已去,遣散新添的人手,避免开支过大。”琅嬅将自己的打算细细道来,以尽力不让后妃心中产生不满。 她本也没打算长久添置人手,只是应急之法罢了。 皇后都如此诚恳解释,又立即遣散了人员。 还有哪个嫔妃要站出来指责她不遵循节俭,那等待着的就不会是和颜悦色的琅嬅,而是皇后的愤怒。 “娴贵妃,你可知罪?”琅嬅提高了音调,瞪眼看着正在游神天外的如懿。 如懿连忙起身,有些茫然,不知皇后为何突然发难,木愣愣的扫了圈周围的嫔妃。 嘉妃一见如懿挨了皇后责备,又悄悄的和庆常在说着笑话,一边眼神饱含深意的看着如懿。 如懿心里觉得有些委屈,一瞬间好像这是冰天雪地,天地之间只余她一人。如此孤立无援,受人欺负。 她蹲下告罪,粉色的嘴唇微微抿起,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臣妾不知错在何处。” “娴贵妃,听说你前几日很是关心长春宫的事宜,还跑来本宫宫门求见。”琅嬅拿起旁边的茶盏,略微吹了吹上面腾腾的热气。 “只是素练过于尽职,不许外人进入长春宫。本宫事务繁忙,又将此事忘记了,不知娴贵妃有何要紧事,竟然在痘疫横行的时候,一定要求见本宫啊。” 琅嬅的目光冷冷,锐利的眼神仿佛一把刀,要直扎到如懿心里,剖开看看,她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龌龊事情。 如懿心中一惊,这才如梦方醒,知道究竟是为何。 琅嬅此时发难,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大了说,长春宫宫门都因惧怕痘疫封了,为何你娴贵妃非得进入不可?见自己进不去长春宫,还要指责皇后娘娘行事奢靡,非要她遣散人手不可。 往小了说,协理六宫事宜,有要事和皇后商量,也是合理的。 如懿在冬天本就穿得厚些,略微紧张导致身上一热,而且蹲一会也愈发热了,后背立刻出了些薄汗,浸在绒衣上,让她觉得湿淋淋得难受。 如懿耐心解释,语气不卑不亢,“皇后娘娘,臣妾只是挂心娘娘节俭的美名,不愿其随着悠悠之口流逝。” “只是臣妾不知道此事乃是皇上首肯,如若知道,定然不会向皇上劝阻此事。” 皇后还未说是为何恼怒,如懿却不打自招,在众人面前说自己是无心之失。 她未察觉,这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是故意而为,心怀歹念,还让琅嬅抓了个现行,现在要以此来惩罚她。 后宫不染杂质、只留清白傲骨,具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莲花精神的如懿,不明白此等肮脏人世间的人所想。 如懿虽然身处下风,仍在希望皇后给予宽恕,但是脊背却不曾弯曲,她有着乌拉那拉氏的尊严,从不会轻易低下头颅。 只是这铮铮傲骨,在富察·琅嬅的眼中就显得分外可恶。 琅嬅看着仍然一副迎风傲立的菊花模样的如懿,心里火气渐生。 今日本是病气消散的吉祥时候,人人都穿的喜庆些,就连素日不喜穿红戴绿的意欢,也穿了身鲜嫩些的颜色,头戴几朵彩色珠饰。 嘉妃穿一身桃红,上面绣着金线芍药,头上又金银点缀,点翠分布。虽然略微奢华着,但是今日琅嬅高兴,也不觉得有何出格。 只是这如懿,只是穿着个老嬷嬷似的灰褐色的宫装,头上只带了个白玉簪子,还有这一脸的消沉。 不知道的,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伤心之事,要她垮着张脸哀悼。 难道是见到本宫的七阿哥身子尚好,她就心情不佳,连此等要紧事也不愿喜庆些?琅嬅怒火满满。 越看如懿越觉得她刻薄又歹毒,不知道长春宫的事情哪里挨着她的眼了,迫不及待要指手画脚。 大好的时候,真是晦气! 琅嬅慢悠悠的品着热茶,温度适宜,茶香浓郁,是她喜欢的雨前龙井。 如懿就这么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保持着向皇后的告罪,以此来平息琅嬅的怒火。 屋内并没有下雨,如懿心中却蓄满了雨水,因为儿臣要行孝道,她不能说这是太后的意思,而且皇后已经认定她不怀好意,她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 如懿只是半跪着,等候琅嬅的发落,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问题,即使皇后告诉皇上,她也无错,如今只是琅嬅借机发难罢了。 不需要她做什么错事,只要她还身处后宫之中,就不能摆脱这种纠缠。只因为她在皇帝的心中有着特殊的分量。 第23章 赏罚 琅嬅并没有在意如懿心里是何等铮铮傲骨被风霜摧残,只是不愿在这赖皮蛇身上多费时间,“罢了。” “娴贵妃,你行事节俭,不喜奢靡,就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拿去捐给家里有人患病的百姓吧。” 看着有着狼狈,而又茫然无措,十分可怜的如懿,琅嬅面上带了一点快意,“这也算是娴贵妃的一点儿善心。” “另抄写百遍《地藏菩萨本愿经》,送去安华殿焚烧,为死去的人祈福吧。” 如懿恭敬应,“是,臣妾知错。”,无论发生什么,她的礼数总是周到的,事事恭谨,态度总是十成十的谦逊。 “好了,你且坐吧。”琅嬅挪开眼,不愿再搭理这个碍眼的存在,又看着正用温柔柔目光注视自己的陈婉茵。 “婉常在,你这常在位分也是有些时日,皇上近日念及你侍奉勤勉,和本宫商量,即日晋你为贵人。”琅嬅看着陈婉茵有些意外和惊喜,心中也觉得有所触动。 说到底,婉常在也是个可怜之人,一心爱慕皇上,因爱的深切而不敢靠近,反而被皇帝认为是过于紧张,不大喜欢。 这一说是皇上想起了她,给晋了位分,婉贵人的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眉目之间满是感激,和对皇上的爱意。 虽然琅嬅说是弘历提及,让婉常在心里触动,但她也知晓这后面有皇后的助力,不然她无宠又见不到皇上,想要被记起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婉茵起身,柔柔向琅嬅行礼,“多谢皇后娘娘。”她知道依仗皇后晋升,所以对琅嬅心里也是万般感激。 婉常在老实,受人恩惠就会感激回报,所以琅嬅愿意给这样的女人一些帮助,为她们提供一些生存空间。 同在后宫,若是有人过的太过于寂寞孤单,也令她这个皇后羞愧,感觉自己疏于关心各位姐妹的想法。 “好了,说了一会子话,本宫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琅嬅揉了揉眉侧的太阳穴,流露出赶客的意思。 众人起身告退。 嘉妃受了嬿婉言语上两分闲气,只等着无人之时再折磨她,现在意欢和白蕊姬仍在不远处,暂且放过嬿婉,不然她一个人和三个人争执口舌,还是有些不值当。 嘉妃坐着轿辇领着人走了,纯贵妃心里还惦记着孩子们,忙赶着去看望,也快步走了。 婉贵人同苏绿筠是至交好友,所以也一起跟着去了。 余下的就这么聚成一簇慢慢散步走着,庆常在和玫嫔并排,她看着白蕊姬,心里疑惑怎么突然为魏嬿婉出头,她们之前似乎并不相识。 “玫嫔,你今日怎么突然为炩贵人出头,还驳了嘉妃的面子。”庆常在眨巴眨巴眼睛问着。 嘉妃现如今几乎是六宫第一人,上头虽有两个贵妃,可纯贵妃不如她受宠,而娴贵妃又无子嗣,所以她轻狂傲慢些。 玫嫔素日与嘉妃关系尚可,也能说上几句话,不知今日为何非要替一个小小嬿婉而出头,岂不有些愚蠢。 用一个多子妃位的交好,换一个刚承宠的小贵人吗?她知道玫嫔可没这么傻。所以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她肯这样做。 两个人正并排走着说着话,前面几个人似乎是有些不愉快的停下脚步。 玫嫔就听见嬿婉柔声细语,还在宽慰娴贵妃,询问如懿是否需要救济,她宫里还有些赏银,足够翊坤宫可以度过这个月了。 如懿似乎是淡泊的面皮被刺痛了,朗声斥责嬿婉,“炩贵人,本宫身为贵妃,这点积蓄还是有的。” 如懿淡淡的自下而上扫了嬿婉一眼,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此刻竟还可怜起她来了? 被自己厌恶的人,而且还是浅薄贪图荣华之人同情,这真是让如懿无比的难受。“炩贵人还是好好把握这暂时的富贵,毕竟是你削尖了脑袋挤破头也要得到的。” 海兰站在如懿身侧,居高临下的俯视嬿婉面上的不安,“炩贵人不必挂心姐姐,往后这样的心思,还是多琢磨琢磨皇上喜欢什么吧。” 如懿说完话就走了,海兰也是冷冷的警告嬿婉一眼,也追随着姐姐去了。 旁边意欢皱了眉,她本和海兰一同,都在如懿左右,宽慰着她,毕竟皇后不喜娴贵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遭受责罚,心里总是不快的。 嬿婉规规矩矩,向如懿请安,只是如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不想理会,直到嬿婉说到要给些银子,这才回过头看着嬿婉,将她放在眼里,说上两句。 意欢并未觉得嬿婉态度有何不端正,如懿在她一开始说话时就不予理会,只是闷着头往前走,半点礼数都无,让她心里诧异。 意欢还是第一次见如懿有如此表现,这般明显的瞧不上一个人,可是嬿婉对她恭谨,并无逾矩之处。 这一开始的厌恶,究竟是打哪来的呢? 嬿婉说到伸出援助之手,虽说这点有些冒犯,但她本是宫女出身,尚不懂得宫内的规矩,也不知晓娴贵妃心高气傲不肯如此。 终究是出于一片好心,如懿不需要她这样,解释一二,表达谢意便好了,何至于出言讥讽呢? 这般刻薄,这般针对,如懿和海兰的模样,倒是和意欢印象中的两个与世无争的人不同了。 这都让她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表现。 还是说,曾经如懿的和善与温婉,都只是在她面前伪装的呢? 意欢扯了扯嬿婉的袖子,“嬿婉,你别难过,娴贵妃心高气傲,是断不肯接受旁人的帮助的。” 她露出几分笑容,来宽慰面色委屈的嬿婉,“方才听说你对作画有些兴趣,我那儿有些相关的书籍,得空了就来坐坐。” 嬿婉点了点头,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意欢不善于劝慰沮丧的人,所以有些束手无策。 白蕊姬和庆常在说,“因为炩贵人和我有缘,所以我一见了就喜欢。”然后连走过去,凑近了说话的意欢和嬿婉。 “妹妹,别难过,这有些人啊,就是狗咬吕洞宾。”白蕊姬斜着眼瞧着如懿远去的身影,提高了嗓音。 渐渐远去的如懿的脚步一顿,又如常行走,高洁的菊花风姿尽显。 第24章 东巡 近日,皇帝即将东巡,无心流连后宫,皇后得知,却不大在意,她身为皇后,必定是东巡出游的一员。 只是后宫妃嫔谁去,谁不去,就有的她考量一番。 若是能让娴贵妃不去碍眼,也算是一桩美事。琅嬅哄着七阿哥入睡,一旁素练过来禀报,说是璟瑟公主来看望。 璟瑟一进来,就看到弟弟正熟睡着,母亲在一旁温柔的注视,心中十分触动,甚觉得温馨。 “皇额娘,女儿给您请安。”锦瑟身穿一绿色裙衫,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头顶镶嵌金饰,很是有嫡长公主的气派。 琅嬅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满是欣慰,璟瑟是她和皇帝的第一个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是大清最尊贵的嫡公主。 皇上宠爱璟瑟,一直以来都对她温柔有加,登基后便封为固伦和敬公主,这就是一等一的荣耀。 而如今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若是富察氏能为她择一良婿,让她快乐幸福的度过未来的人生。 作为人母的爱子之心,便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今儿正好璟瑟来请安,痘疫时宫内外不便于行走,璟瑟便窝在公主府,算了算母子二人也有月余未曾见面了。 “起来吧。”琅嬅拉着璟瑟的手,领她到旁边的八仙桌旁坐下,许久不见女儿,这一碰面,琅嬅面上都是喜色。 璟瑟感觉到母亲如此热切,心里也是被温暖笼罩,只觉得浓浓母爱包围着她。 “母亲,近日可好?”璟瑟有些担心,她知道琅嬅身子虚弱,又要兼顾六宫和弟弟,痘疫之时定然是劳心劳力,如今又要操心东巡后宫事宜,实在辛苦。 琅嬅摇摇头,慈爱的笑着,“不必挂心我,我一切都好。后宫和顺,百姓安康,只是琐事繁多,有些疲惫罢了。” 琅嬅抚着脸颊,只觉得岁月和思虑令她的面孔浸了风霜,已经不复最年少之时那般青春靓丽。 璟瑟尚年幼,不知道年长的母亲感慨,她想要做些什么,却也做不了什么,因为琅嬅除了她的母亲的身份,还是大清的皇后,天然背负着沉重的责任。 璟瑟心疼考虑的额娘,走过去和皇后窝在一个椅子上,双手环抱着琅嬅的脖子,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一如儿时撒娇的模样。 “母亲,您辛苦了。”璟瑟依靠在琅嬅温暖的怀抱。 琅嬅一手揽着她的腰,语气透露出淡淡的无奈,“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只是愈发搂紧了,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璟瑟,额娘正考虑着,你也到了招婿的年纪,想着选一个体贴知冷热的人才好。”琅嬅捋着璟瑟华丽的衣裳。 她虽节俭,但是给女儿的服饰都是复杂些、繁华些,也允璟瑟穿金戴银,更是着意为她增添一些复杂的宝石头面。 一来展示璟瑟的尊贵和地位,二来便是不愿意苦了女儿,本来十几岁的孩子就应该靓丽些,哪能和她们这群长辈一样。 璟瑟虽知道这是自己既定的路线,只是想到将要成婚,难免有些伤感。 虽然她会和驸马住在京城的公主府,但是成亲了,便不再是母亲身边成日可以撒娇的小孩子了,总要多了两分束缚,不如现在这样逍遥自在,受人宠爱的生活。 璟瑟将脸颊亲昵的贴在琅嬅的肩颈,撒娇道,“儿臣不愿成亲。” 琅嬅拍着璟瑟的后背,语气严肃了些,却没有指责之意,“胡闹,女儿家长大了,哪能不成亲。” “儿臣要永远陪在母亲和弟弟身边,好不好?”璟瑟仍是不依,抱着琅嬅的肩膀摇晃她。 晃得琅嬅没脾气,胡乱点点头,“好好好,都依你,你这孩子。” 母女间少有这种其乐融融的温馨的时刻,琅嬅此刻卸下了一身担子,不去想那些琐碎嘈杂的事情,只余爱子之情流淌。 没有什么比儿女康健,顺遂平安,快乐的成长,更让一个母亲感到满足,即便是深爱的夫君也无可相比。 自打诞育新的生命的那一刻,对琅嬅来说,最重要的人不再是她深爱的弘历,而是女儿,自七阿哥出生后,最最重要的人便是七阿哥。 *永寿宫 嬿婉近日的生活真是清闲而又自在,弘历少来后宫,所以她无需面对讨厌的人。 时而去找婉贵人学习学习绘画,时而去找玫嫔说说话,再去意欢那儿看看诗书。晚上得空时,便传召进忠侍寝。 嬿婉不懂太多诗词,她家里也没这条件让她读一些闲书,尚挣扎在温饱线罢了。 嬿婉略有局促的告诉意欢缘由,意欢听了,只是默默良久,然后将自己珍藏的几本孤本给了嬿婉,还同嬿婉说,有什么不懂得便来问她。 只是这样清闲的日子便被东巡的消息所打破了。 嬿婉听闻要去东巡的那天,当日下午,她还正在睡梦之中,本计划着醒来去找陈婉茵一同练习丹青,她刚觉着自己有些许的进步,不似一开始接触时那样鬼画符。 春婵急着来喊嬿婉起身,“主儿,娴贵妃来了。” 嬿婉从睡梦之中朦胧睁眼,澜翠和春婵便一左一右架着嬿婉起身穿鞋,然后直接带到殿内的椅子上,等着娴贵妃进来。 随着三宝一声,“娴贵妃娘娘到。”如懿便施施然迈着莲花步子走了进来,淡淡的扫了眼仍在椅子上睡眼惺忪坐着的嬿婉。 “炩贵人,本宫奉皇上之名来教导你宫规礼仪,从今日起,每天未时本宫会来教导你两个时辰。”如懿带着淡淡的蔑视,半睁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嬿婉惊讶的出声,“啊?”还是即刻起身给如懿请安,不论如何面子上还是十足的恭敬。 皇上早就说让如懿教导嬿婉,只是她从前不愿这样做,所以便是能拖则拖。 今日东巡的消息传来,让她有些坐不住。 前些日子,琅嬅刚冲她发了脾气,而皇帝又少来后宫,若是东巡之事,后宫随行众人全权交由皇后管理,那么琅嬅或许会耍阴招将她的名字划去。 到时候众人都已经出发,就算弘历想念她,两个人也隔着天高路远。 所以如懿来教导嬿婉,这便有了一个可以去找弘历的正当理由。 第25章 好心 “不知道娴贵妃娘娘要教导臣妾什么。”嬿婉低着头,微微抬眼,以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将脸展现在如懿的眼里。 她知道如懿不满她柔弱样子,于是刻意表现得做作些,试图尽快让如懿厌烦的离去。 只是令她失望的是,如懿反而点了点头,矜持的坐下,并不抬眼看她,让嬿婉一番媚眼抛给瞎子看。 嬿婉不知道,如懿心里是和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共游览大好风光这件事,嬿婉此等做作姿态实在令她不喜欢。 但是此刻,为了长远之计,如懿也只能忍着不满,坐在这她平日不肯踏进半步的永寿宫。 这还是两世以来,如懿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迈入永寿宫的门槛,过去次次前来,都不是什么吉利事情。 只是为了折磨嬿婉,在种种身躯上的痛苦变出些花来,让她受刑以此泄愤罢了。 虽然此次也近乎是让嬿婉受刑,只是这是皇上肯定的,如懿也无法对嬿婉有多么过分苛刻,毕竟弘历只是让她教些常识,并没有惩罚嬿婉的意思。 如懿一边思量着如何不尽心又能蒙混过去,一边想着怎么尽可能的让这个下作的炩贵人受更多苦头。 魏嬿婉受到折磨,这样,也算是弥补凌云彻心痛的万中之一。 如懿心里想的,只是为了凌云彻出口恶气,惩戒一下这等负心娘子。 全然不是出于她对嬿婉无法找到缘由的恶意。 毕竟洁净之人只会爱天下众人,传播温暖,绝不会针对某一个人,这就违背了大爱的精神。 “炩贵人,皇上让本宫教导你,本宫定然尽心竭力,只是你不免要受些苦头。” 如懿两手交叠放于身前,两根无名指和小拇指微微翘起,优雅的弧形上延伸出修长的护甲,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点点寒芒。 嬿婉心知她来者不善,怕是带着恶意假借皇帝的命令折磨她。 嬿婉瞧着春婵,回头朝她使了个眼色,春婵意会,便悄悄退了出去,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进忠尚在养心殿外值守,春婵便是领悟到嬿婉的意思,她要受如懿的教导,分身乏术,去找进忠想想法子。 嬿婉规规矩矩的应是,心里期望着进忠快点来解救她。 “皇帝最爱仪态端庄之女子,炩贵人先端坐于此,头、肩各顶一碗水,维持两个时辰,不将水洒出,即可。” 如懿淡淡的说道,心里想着这样也不算是过分,只是人人练习仪态都要做的罢了。 不过一般人家可没有顶水碗两个的时辰的时候,按理来说也不必顶水碗的。 乌拉那拉氏会请专门的教养嬷嬷,嬷嬷深知各种礼仪,只需耐心学习即可,断没有这般折磨人的功夫。 不知如懿是打哪儿得知的此番手段,但胜在令人痛苦。 如懿让惢心拿出三个大海碗,倒满了水,得有数斤重。 头部、肩部各放上这样大的碗,比嬿婉脸都大,也不知道如懿是从哪拿出来的,妃嫔断没有此种物件。 还好她做宫女时候做过许多粗活,这种曾受过的折磨,也让她的身体素质更为强健些,可以堪堪顶住。 若是换一个身子娇弱些的,那便立刻要坐立不稳,打湿了身子,狼狈不堪了。 见到嬿婉险之又险的稳固身形,如懿心里愈发不快,她本以为嬿婉如此娇弱,定然会立刻坐立不稳。 如懿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仁慈,仅仅是让她坐着,而不是站立,如果要是站立的话,那定然要立即出糗了。 嬿婉在永寿宫这边受苦,另一边春婵已经快步跑到了养心殿门口。 进忠见有个宫女鬼鬼祟祟的在一旁,便喊了门口的江福,“江福,你去将那个形迹可疑之人带过来。” 御前侍卫江福巴巴的点头,连连应声,他不觉得进忠这样不礼貌,反而是不客气,才代表着他可能会变成“自己人”。 江福快步走到徘徊在角落的春婵旁边,“喂,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跑在这做什么?” 春婵一抬眼,便看到江福瞪个眼睛看她,试图用威慑力让春婵吓到。 “带我去见进忠公公,我家主儿有要事找他。”春婵嘴里急着吐出这串话,江福也没验证一二,就傻愣愣的带着人走过去了。 春婵离近了,进忠瞧清了是嬿婉旁边的春婵,忙小跑几步,对一旁试图押送的江福说,“你回去吧。” 江福点点头,便大步走回去站着了。 进忠将春婵拉到一个稍微隐蔽的角落,在一个水缸附近,注意到这的人很少,问她,“你怎么突然来了,可是嬿婉有什么要紧事?” 春婵小声的说,“娴贵妃娘娘要教导主儿规矩,来势汹汹,怕是要使些折磨手段。所以主要我快来找您。” 春婵扫了眼四周,看是否有人注意到这,又说,“公公,求您为我们主儿想想办法吧。” 进忠一想到嬿婉可能正在永寿宫遭受酷刑,他对如懿的印象极差,深知她曾经多次用狠辣的手段折磨嬿婉,所以心里揪成一团。 “你先回去帮你们主子拖延些,我会想办法。”进忠匆匆和春婵说了句,然后忙溜进养心殿。 进忠试图让皇上想起嬿婉的好,今夜传召她侍寝,这样他就可以立刻去永寿宫,打断如懿的酷刑,顺便向皇帝告她一状。 两个人都没察觉,水缸后是沉浸伤悲的凌云彻,他常躲懒时坐在这里,幻想着若是自己多多关心嬿婉,如今又会如何。 他听到春婵口中零星的几个词汇,“娴贵妃”、“来势汹汹”、“折磨”。心都凉了半截。 他不敢相信,印象里宁静祥和的娴贵妃娘娘,会折磨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爱人嬿婉。 凌云彻回忆起嬿婉不愿对他透露的苦衷,心里产生一个令他无比恐惧的怀疑。 如果娴贵妃真的气势汹汹要折磨嬿婉,那么就足以证明,娴贵妃对待嬿婉的态度一直如此。 那么嬿婉不可言说的苦衷,会不会和他超越友谊的如懿有关? 凌云彻不敢怀疑,他需要一个答案,如懿折磨嬿婉,究竟是真是假。 第26章 告状 进忠带着弘历的口谕,小跑着往永寿宫去,他心中火急火燎。 炩主儿,您可千万撑住啊。 进忠急得苦了脸,心里更是恨着如懿,前世嬿婉得宠她不愿意尽皇后之责,反而三番五次的折磨嬿婉。 而今生,嬿婉还处处讨好于她,以求得一个暂时的和谐,却只换来如懿的变本加厉,还未当上皇后就如此狠辣。 进忠心里恨极了,想立刻就让这个千方百计针对他的嬿婉的恶毒女人去死。 他跑的额头热出了几滴汗都来不及擦,只见到永寿宫的牌匾,心下一喜。 炩主儿,奴才来了。进忠深吸两口气,喘匀了,又仔细擦了擦脸颊的汗珠,装作闲庭信步的迈进永寿宫的门槛。 只听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什么惨叫声。这让进忠松了口气,至少嬿婉不会正在承受某种刑罚。 他关心则乱,忘记了如懿只打着教导嬿婉的名号而来,实在不会如何折磨。 一进殿,冬日这样冷,永寿宫的大门就敞开着,冬日的冷风就这样扑着往屋里进。 如懿带了狐皮毛领,又披着大氅,但嬿婉只穿着在温暖屋里的常服,然而本应该冻得瑟瑟发抖的嬿婉,此刻却面色红润,顶着三个硕大的海碗,细细的汗顺着她巴掌大的脸颊流下。 听到声响,嬿婉木愣愣的转头看向门口进来的人,她顶着沉重的负担,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下半身被风吹得有些麻木,还好冬日穿得厚,嬿婉又怕冷,在寝殿穿的也比旁人厚一些。 而上半身又带着沉重的负担发热,让嬿婉深受折磨。 她再也不会对如懿有任何好颜色了,就是因为她一直表现的友善,无论是否是真心,都让如懿借机针对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一直是她?难道是因为嬿婉没有像玫嫔一样狠狠地抽一顿如懿吗? 嬿婉心里觉得疑惑,进忠心里也甚是疑惑。 明明如懿可以和曾经狠抽她一顿,以下犯上的玫嫔和睦相处,甚至还对白蕊姬十分尊敬,可是对待一直对她和善的嬿婉,却总是刻薄。 嬿婉此时忍了,只是因为如懿带着皇上的指令,用上命压她,等她有了机会,必定十倍奉还! 进忠瞧见嬿婉此等受苦,心里都颤抖了,似乎顶着几个大水碗的人是他一样,眼里都浮现了几分泪花。 进忠颤抖着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娴贵妃娘娘怎么在这?” 如懿未料到有人猛然进来,她明明提前让三宝打听了,近两日皇帝未曾传召魏嬿婉啊。 惊的如懿猛然起身,开口道,“进忠?” “皇上今夜传召炩贵人侍寝,炩主儿您先准备着吧。”进忠看着嬿婉,飞速的说出。 说罢,他立刻大步走上前,将这几个海碗推到地上,水碗掉落发出“啪”的一声,碎成几瓣。 掉在地上的水泼洒出去,溅了如懿一腿,直接将她整个大氅和裤脚都弄湿了,甚至有几滴从地板弹到她的脸上。 如懿有些慌张,身形不稳,往后退了两步,惢心忙伸出手,支撑住堪要摔倒的娴贵妃。 “进忠,你竟然如此无礼。”如懿回过神来,有些心虚的说,她知道进忠这样鲁莽行事,定然是气急了,只是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这让如懿不敢厉声斥责。 进忠和魏嬿婉本就是捆绑在一块的,魏嬿婉能够承宠,本就是进忠的举荐,两个人蛇鼠一窝。 所以如懿知道进忠的愤怒是为何。 “娴贵妃娘娘这是出于何种原因要来这样折磨炩贵人啊?”进忠朝旁边满脸心疼的澜翠使了个眼神,澜翠连忙拿着大氅披盖在嬿婉身上,怕她冷热交替,再得了风寒。 他此刻真想抱抱嬿婉,说奴才来迟了。可惜如懿尚在旁边,甚是多余。 如懿唯唯诺诺的说,“进忠公公,本宫是奉了皇上之命来教导炩贵人礼仪宫规,并非是有意折磨。” “是与否,皇上自会有定夺。”进忠冷眼瞧着她,并不言笑,只是拉长了调子,阴恻恻的说。 “娴贵妃娘娘,您请回吧。炩贵人还要为了晚上侍寝做准备,娘娘此时是不便在这儿了。” 进忠怨毒的瞧着如懿,看着她虚假的表面融化,露出内里的惶恐。 在他仿若毒蛇的注视之下,如懿有些慌张的说,“本宫先告辞了。”然后领着惢心匆忙的迈出了永寿宫的大门。 她不断的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炩贵人一向柔顺,定然不会向皇帝告状的。 若是告状,那她也有正当理由,奉命行事罢了。 如懿手里紧紧攥着红荔青樱的帕子,快步往翊坤宫的方向走过去,似乎逃回翊坤宫,缩进龟壳里就不会有坏事发生了。 如懿一出永寿宫,进忠就忙着说,“关门关门。”春婵和澜翠将门关了,又想着将嬿婉扶进更温暖的内殿,这屋里让冷风吹着,已经无了炭火温暖的气息。 进忠疼惜的擦掉嬿婉额头的点点细汗,没让两人扶着,一把将嬿婉抱起,小心的放在床榻上。 春婵和澜翠识趣的退去一旁,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嬿婉心里委屈,扯着进忠的袖子,连声音都透露着疲惫,“进忠。” 进忠恳切的吻着她微凉的手,又哈气试图暖热,扯开胸口的两个扣子,将嬿婉的小手塞进去,用体温温暖,嘴里边说着,“炩主儿,奴才来迟了。” 待嬿婉的手稍微热了些,进忠将嬿婉的鞋袜脱了,已经触手冰凉,可见嬿婉受冷。 小心将人用被子裹起来,进忠又忙忙出去端了盆热水,试了下水温微烫,暖暖脚正好。 又将嬿婉扶起来靠在软枕上,抓着她冰凉的脚丫,慢慢放到水里。 嬿婉一触碰到热水,就缩回了脚,小声说,“烫。” 进忠将手在水里泡了泡,将手烫热了再捂着嬿婉的脚,轻轻的揉搓。 “主儿,稍微忍耐一下。”进忠专心的让嬿婉的脚升温些,不然温差太大,显得格外烫些。 稍微缓好一点,进忠便托着嬿婉的脚没入水中,并为她按摩。 嬿婉抱着被,看着进忠低头的样子,眼里有了点点笑意。 第27章 枕边风 *翊坤宫 如懿呆愣的坐在椅子上,惢心在旁小心伺候着。 如懿看着外面的风雪,只觉得宫中仍有些寒冷,“三宝,你再去点上两个炭盆。” 炭盆热的屋里暖烘烘的,直叫人身上烤的发汗,如懿刚湿了衣衫,又匆匆回来,只觉得心里寒冷。 她有些委屈着,明明是受着皇上的指令,去教导炩贵人,没成想,却碰上进忠来传召魏嬿婉,真真是不巧。 “主儿,将湿衣裳换下去吧,小心着了风寒。”惢心面上尽是担忧,将如懿的大氅解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烤火。 如懿只是坐着,腿部的寒意仍未除去,身子也卸了劲,靠在椅背上。“衣裳湿了还可以换,身体得了风寒尚可以治愈。” “本宫只怕是人心伤了,不能再回暖了。”如懿想着若是得罪了进忠,也是一桩麻烦事情。 惢心心疼娴贵妃受到进忠冷言冷语,面上更是焦急,“进忠公公对主儿如此不敬,娘娘又为何不加以理会呢?” 惢心想不通,娴贵妃奉命教导嬿婉,进忠为何发了火,而且身为奴才怎么敢如此对娘娘说话。 如懿支着脸颊,护甲戳在脸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有几分无奈,“进忠是御前的人,常在皇上面前行走,本宫不欲与他争执。” 如懿原谅了进忠的冒犯,想着忍耐一时便过了,过两日进忠便也不会如此愤怒,说不定便会忘记了。 伤害他人的人可以忘记,但被伤害的人可不会轻易忘记。 如懿将自己代入全世界,想着她对待伤害自己的人,总是和善,并且从不曾报复,心下认为世人皆是如此。 不能如此宽宏的人,便不如她这般温暖、大度。 不过这世界上多的是这样的人,如懿也不会过多苛责,毕竟情欲爱恨乃是人之常情,能似她一般的人实在是少。 惢心心里替如懿委屈着,又觉得进忠得行为放肆,又纠结于娘娘是否对待炩贵人过于严苛。 思来想去,还是慢吞吞开了口,“主儿,今日这样待炩贵人,是否过于严苛了。” 如懿淡淡的开了口,透露出一股子倔强,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疲惫,“惢心,你不懂。” “皇上让我教导,自然是想要炩贵人更符合他的心意些,只需要按着本宫往日受到的教导就好。”如懿缓缓说出口。 惢心点了点头,被如懿的理由所说服,想着圣意如此,娴贵妃娘娘也十分难做,进退不能,此番事情,倒是替皇帝背负这等苛待嬿婉的罪名了。 如懿心想着,皇上让她训诫嬿婉,定然是想着嬿婉和她几分相像,所以让她这个正主指点一二。 男人寻找替身的心理,她都明白,有了喜欢的还不够,还要在相似的人身上找熟悉的感觉。 只是莞莞类卿罢了。 婉婉类卿,可是,她是卿。 所以如懿只是淡淡的纵容,这种弘历想要短暂在别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的行为。 她不在意,因为再怎么高明的替身,终究是比不过正主的。 只是弘历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从未想着让如懿去训练嬿婉,若是最终得到了两个如懿,那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他喜欢嬿婉,仅仅是因为嬿婉年轻貌美,惹人怜爱的同时,愚蠢又不粗笨,所以格外的令他注意。 皇帝只是觉得如懿与人和善,又为嬿婉说了两句话,定然是会细心关照嬿婉的,所以放心让她去。 没成想,竟然造成这般奇异的呈现。 *养心殿 进忠领着嬿婉去围房更衣,嬿婉用帕子扫了下进忠的脸。 百合花香打在进忠的鼻子下,迷的他头脑一颤,身子也有些软了。 进忠小声求饶,“就放过奴才吧。”随后大声说,“炩贵人,您先更衣,皇上随后传召。” 嬿婉轻哼一声,由着进忠出去了。 今天她受了委屈,看见进忠,又狠狠哭了一通,进忠千哄万哄,好不容易是止住了她的泪水。 又答应着再为她寻两个剔透的红宝石坠子,去皇上那儿说如懿的坏话,才让嬿婉又露出笑容。 此刻眼睛还是微微红着,倒是免了上妆这一步骤,眼尾一点红,像胭脂一般晕开,妖艳妩媚。 嬿婉身穿一浅粉色里衣,见了弘历,便撒娇搂着他的腰,头贴在他的腰侧,娇滴滴的喊着,“皇上,臣妾许久未见您了。” “朕今日事务繁忙,也觉得许久未见你了,你可想朕?”弘历挑起嬿婉的下巴,看她面颊洋溢着的喜悦,也有几分同感,觉得自己心情也轻快许多。 “想。”嬿婉娇声回应着,脸颊都因着这样大胆的话语而羞红,伴着眼尾的飞红,真真是妩媚多情的姿态。 弘历瞧见嬿婉眼睛上的红色,不似是胭脂,“你这眼睛是怎么了?”手指轻轻扫过嬿婉的眼尾。 嬿婉低下头,“臣妾今日想念家中亲人,所以有些女儿家的伤心罢了,不碍事的。” 弘历柔和的拍了拍嬿婉的后背,他已经听到了进忠的告状。 说是如懿带着三个大海碗,装了满满的水,让炩贵人顶在头上和肩膀上,在寒风里吹着练仪态。 进忠去传皇上的口谕的时候,嬿婉的脸在不断得寒风里热的都红了。可想而知,是有多么辛苦。 如今弘历见了嬿婉,但嬿婉只是撒娇,如此依赖他,并不提起如懿今日所做的事情。 还在替娴贵妃隐瞒吗? 弘历心里泛起一丝疼惜,这样懂事的人,他总是有两分怜爱的。 “待到东巡回来,便让你娘家母亲进宫看望你,可好?”弘历耐心哄着,让嬿婉母亲进宫,也算是对今日如懿的过分之处略有弥补。 嬿婉满眼都是喜悦,忙起身行礼,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皇上笑的甜美,“臣妾多谢皇上隆恩。” “起来吧。”弘历拉起嬿婉的手,两个人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彼此,有一股暧昧的气氛弥漫。 嬿婉的里衣被解开两个扣子,露出肩膀处的红痕,形似梅花。 像是两朵红梅盛开在她娇嫩的肌肤,粉红色的衣物和白皙的皮肤,更是显得梅花愈发红,艳红如血。 第28章 疼惜 弘历轻轻抚摸着嬿婉肩膀上的点点红色,仿若绽放的红梅,手指一触到,嬿婉便瑟缩着躲闪了下,咬着下唇,似乎是疼了。 弘历心中更是爱怜,他轻轻吹了吹嬿婉的肩,以示安慰,“疼吗?” “不疼。”嬿婉摇了摇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将脸贴在弘历的掌心。 任谁被这样美丽的眼睛注视着,心里都会融化成一汪春水。 弘历也不例外,更觉得嬿婉懂事,惹人怜爱。都这样了还要为娴贵妃遮掩,又念着她定然是受了惊吓。 想想也是,曾受人欺负,好不容易成了妃嫔,从前以为替她出头的如懿,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要作弄她。 嬿婉这样活泼而又单纯,定然是吓坏了。弘历瞧着眼睛都哭红了,还只说是想家了,肩膀都压出了痕迹,也不做声。 真是柔弱而又坚强。 若是旁人,定然是一见他就哭哭啼啼,撒泼似的要他主持公道了。 弘历轻抚嬿婉的面颊,细腻柔嫩而又充满青春的活力,让他也觉得有两分焕发的精神。 他没戳破嬿婉维护娴贵妃的心思,只是笑着跟她说,“朕已经知道了,不许再骗朕。” “此后朕不会让娴贵妃再教导你,下次见她,你若是觉得委屈,便去找进忠,让他告诉朕。”弘历手指往下滑,捏着嬿婉的红唇,“娴贵妃再要如此,你可以自行离开,就说是朕让的。” “皇上。”嬿婉眼里挂了两滴泪,将落不落,头埋在弘历胸前,像柳枝一样柔弱、可怜。 弘历耳边传来嬿婉模糊不清的声音,又是温柔,又是眷恋复杂,幽幽的说:“您对臣妾真好。” 夜色动人,大雪和红梅很是和谐,红梅绽放显得雪色愈发洁白。雪花素净又衬托红梅动人美艳。 弘历觉得,红梅很适合嬿婉。 *永寿宫 进忠托着精致的盒子,小心的进来了。 这是皇帝让他特意来送给炩贵人的物件,一双绣着红梅的鞋子,说是红梅衬得炩贵人更加美丽,很是相合。 进忠将此和嬿婉禀告,春婵便从进忠手中接过,澜翠则将盒子打开,露出一双精致的鞋子。 是青色缎面上绣着点点红梅,鞋内里添加了暖和的绒布,很是舒适。 嬿婉伸手一摸鞋面细腻,原来是江南进宫的暖缎,金丝掺杂在其中,红梅上有镶着红宝石珠子。 “真是个稀罕物件。”嬿婉面上露出两分笑意,看着进忠。 进忠也盯着嬿婉瞧。春婵和澜翠一见到这番场景,识趣的去门口守着了,免得有不长眼的人闯进来。 两人一走,进忠好似卸下无形的负担,凑到嬿婉旁边,半跪在她腿旁,将嬿婉一腿抬起,搭在他跪在地上的大腿上。 没问一句,进忠就伸手给人按摩着,嘴里还说着,“主儿,得了这鞋可是开心?” 嬿婉一手支着桌子,很是受用,只觉得进忠的手一搭上,头脑之中困意就袭来,让她有些想要睡着。 满满的惬意让嬿婉微眯起眼睛,另一只手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甲轻扫进忠的脸颊。闹得他面上痒,心里也发痒。 “开心。”嬿婉慵懒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又得意的笑了,“皇上这样,我自然是开心。” “如懿最喜欢梅花,无论是红梅还是绿梅,都是她心头所爱。”嬿婉的手又不老实的戳着进忠的眉毛,还用手指挡住他的眼睛。 “可如今啊,这红梅竟然被我夺走了一些,不知道娴贵妃娘娘知道了,心中会是何种滋味。”嬿婉笑的愈发开心。 “真期待,若是有朝一日,提起梅花,所有人都说,梅花是最适合我的花卉。”嬿婉想象了一下如懿的表情,“那如懿一定要气死了吧。” “主儿说的是,娴贵妃那样怕别人抢了她的,咱们就偏偏要把她所在意的,全都一样一样的拿走。”进忠应声,手里也没停歇。 “哈哈。”嬿婉轻笑两声,又看着专心按摩的进忠,面对她的捉弄,似乎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认真极了。 嬿婉便从怀掏出进忠送的帕子来,又是用帕子角扎他的脖子,惹得进忠耳朵都红了,这让嬿婉更加快活。 “还是多亏了你拿来的药,这才让我肩膀上多了梅花形状的红痕,这才叫我拿走了一点儿映衬梅花的机会。” 原来昨夜侍寝时,嬿婉肩膀的梅花状红痕,是两个人涂了药物所产生。 不然两个大海碗顶在肩膀上,是只会留下圆形的印记的,幸亏是冬日衣裳厚,不然嬿婉肩膀怕是要青紫。 涂了药,倒显得嬿婉愈发可怜,饱受折磨。也顺利的让皇帝认为,红梅配嬿婉。 进忠声音也放柔了应着,嬿婉说多亏了他,这让他心中十分舒坦,能为她做些什么,无论是什么,都让他觉得很是愉快。 这种被嬿婉依赖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只觉得像是令人依赖的毒药,又是不愿意醒过来的美梦,轻飘飘的,被一股名为“需要”的云朵包裹。 “主儿,只要您需要,奴才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愿意的。” 嬿婉捂了他的嘴,“讨厌,谁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得留着这条命伺候我。” 进忠笑的收敛不住,脸上都有些红晕,声音仿佛喝了酒一样,充满着淡淡的醉意和爱,“遵命。奴才必然伺候炩主儿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嬿婉打了个哈欠,眼角渗透出两滴泪水,进忠手上功夫有的,捏的她十分放松,困意愈发重了。 “进忠,我困了。”嬿婉顺势伏在进忠肩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擦去了眼角的泪滴。 进忠拍着嬿婉的背,柔声哄着,“那奴才抱炩主儿去榻上休息,好吗?”说着话便行动起来,一手揽着嬿婉的两条腿,一手搂紧了她的腰。 嬿婉两手环住进忠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微微点了点头,说,“好。” 进忠抱着嬿婉走进里屋,又是作为人形枕头,将人彻底哄睡着了,才急匆匆的回去同皇上复命。 还好送御赐之物,嫔妃总会赏赐些茶点示好,留人坐坐,所以时间不算晚。皇帝心里知道,对此也见怪不怪。 第29章 询问 如懿在翊坤宫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也没听说皇帝有生气这一消息,李玉也没来传话,悬起的心放松了许多。 如懿想着,以她的了解,炩贵人定然是向皇帝告状了,毕竟她本就是个这样的人。 只是现在风平浪静,看来皇上还是十分懂她,知道她并不是怀着欺凌旁人的目的。 想来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加上长久相伴所导致的心意相互知晓,让弘历未听信谗言,而是相信了她。 如懿觉得今天天气不错,胃口大开,告诉惢心,让小厨房多做两道菜。 只是次日是向皇后请安的日子,如懿还是见到了她讨厌的嬿婉。 嬿婉还是明媚的模样,甚至要比前两日见到时候更加有活力几分,看着她仍然是笑语嫣然的点头,十分热切的样子。 虽然如懿实在厌恶这般虚伪模样,但也还是放心了许多,至少这样则是表明,魏嬿婉没有记恨她。 不然为何巴巴的向她示好。 在这后宫,算计、冷眼是最常见的,如果能多一个中立之人,也好过多一个敌人。 不过她也未做什么,炩贵人也不至于如此记恨吧。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所以无需在意。 这点小事,已经全然从娴贵妃的心尖像水流冲过,消失不见了。 谎言重复的太多次,如懿自己心里都已经全然相信,自己是如此清白无私,只是总惹人误会。 如懿淡淡的,对着嬿婉的笑容,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反而是瞧着盯着她看的嘉妃,和善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气氛有些许的凝滞。在座的诸位都听说了昨日的事情,娴贵妃闯进永寿宫要惩罚炩贵人。 还让炩贵人在冰天雪地顶着三个硕大的海碗,练习仪态。 说是皇上喜欢这样的,所以让她来教导。 流言越传越奇怪,还有什么,娴贵妃厌恶嬿婉与她相貌相似,又嫉妒她年轻貌美,所以想要折磨她。 一见到如懿对着嬿婉的微笑只是淡漠的移开视线,和对嘉妃的反应,一旁的人互相扫了眼彼此脸上的表情,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差别。 娴贵妃连对一直与她不和的嘉妃都可以和颜悦色的笑笑,结果对着好言好语的嬿婉则是厌恶不已。 与嬿婉交好的几个人心里都有些不满,嬿婉是何种性子她们心里都知晓,娴贵妃如此公然刻薄,实在是令人所不齿。 而且这是毫无缘由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因为嬿婉在娴贵妃面前一直谨小慎微。 嘉妃多打量如懿两眼,也是这个缘由。 她没想到,这樱儿和樱儿居然也有些嫌隙,还以为她们两个相貌相似,又同叫樱儿,会有许多共同话题呢。 想到这里,嘉妃面上笑了,看着端坐的如懿,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娴贵妃娘娘,怎得对炩贵人如此冷淡,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喜欢她呢。” 金玉妍用帕子捂着鲜红的嘴唇,里面瓷白的上齿整齐的露出,只翘起一侧的嘴角,无不表现出言语中的讥讽。 “本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娴贵妃莫怪,只是见你们生的相似,名字也相似,又同为后妃,还以为有许多共同话题呢。” 金玉妍抖了抖手帕,作势擦了擦眼角,仿若笑出了泪来,红色的丹蔻在紫色的手帕下格外显眼。 这种轻飘飘的讽刺扎到了如懿的心,但她又无法斥责金玉妍,心里更是讨厌这个模仿她存在的魏嬿婉。 若不是有魏嬿婉,金玉妍怎么会借此嘲讽她? 如懿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笑容大方得体,青黛色的眉毛挑起,耐心的解释,“嘉妃此言差矣,本宫与炩贵人是否和睦,不展示在这些繁杂礼仪的表面上。” 她转头看着陈婉茵旁边的嬿婉,笑容收敛,淡淡的问,“炩贵人,你说是吗?” 如懿心知肚明,只要魏嬿婉尚有两分面子情在,她都会应下这句话。 嬿婉也确实应了,她嘴唇抿起,怯生生的看了眼如懿,然后皱起眉毛,点了点头,“是,娴贵妃娘娘。” 如懿问完便转头看着嘉妃,面上是自信的笑容,她并未看到嬿婉各种反应,现在听到肯定的答复,嘴角愈发上扬,笑容高深莫测。 众人也都看到娴贵妃如此“威胁”,嬿婉则是委屈而又惧怕的“被迫”应下。心里对如懿的话语全然不信。 只有海兰一个人未觉察有什么异常,她还以为是魏嬿婉嚼舌根,说了如懿姐姐的坏话,只是冷冰冰的瞪她一眼。 陈婉茵眼瞧着如懿变脸的态度,和海兰的目光,对嬿婉的表情变化也看的真切,心里都有几分不忍。 两个高位嫔妃欺负一个小贵人,真是蛮不讲理。陈婉茵想着,悄悄拍了拍嬿婉的手,以示安慰。 嘉妃也尽收眼底,只觉得好笑,懒洋洋的应了声,“既然炩贵人都这么应了,那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娴贵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心里还在偷笑于如懿像个木头似的,耳不聪目不明,一看这反应,宫中的流言自然是没听过的,魏嬿婉的反应也察觉不到。 这般威胁样子,更是坐实了传闻之中,对魏嬿婉心中不喜。 没想到她和窝囊如懿居然还有一些相似之处,同是讨厌炩贵人。 这真真是离奇了,素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娴贵妃,也居然会有讨厌的人。而且还激得她跑上门去给人折磨。 这手段比她也不逞相让啊。 不过仗着皇帝的命令给人这样的惩罚,她也不怕皇帝知道了不高兴。 皇上让她去教导,心里定然是有点子兴致在的,如懿这般行事,鲁莽的连圣意都不顾了。 真是蠢笨得够令人乏味的。 嘉妃倚靠在椅子上,心里想着要怎么才能除去皇后,予她重创呢。 她总想着玉氏的希望,若是她能更进一步的话,世子定然会高兴的。这也是为她们母族增添荣光。 嘉妃心里充满了动力,盘旋着各种各样的坏心,只是未等到好时机。 第31章 康健 弘历握着珠子手串一甩,看着旁边低头微笑的如懿,也夸奖道:“娴贵妃替皇后分忧,也辛苦了。” 如懿淡淡的笑着,侧头扫了眼两人,头饰精巧而又小巧,缀满了珠花、珠宝和点翠。 发髻梳的紧绷,露出的额头饱满而又光洁,都说额发生的高的女子有福气,如懿的额发就十分高,两鬓的头发也比旁人稀少,自然是一等一的福气面容。 她一身深蓝绿色的衣衫,上面绣着淡粉色的梅花,和手腕上绿汪汪的翡翠镯子应和,很是和谐。 在座的几位因着出行游乐,穿着大都活泼鲜嫩些,如懿一身深色,倒有两分肃穆在身上,也展示位高权重的端庄。 琅嬅一见她这打扮和姿态,都觉得呼吸一紧,心里不畅快,只是瞧着弘历高挺的鼻梁,以此来抵消看见娴贵妃的不快。 樱唇微嘟,如懿矜持的点了点头,“能为皇上、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含情脉脉的看着弘历,轻轻摇了摇头,柔声细语又一字一顿的说,“不觉劳累。” 这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令正对面坐着的璟瑟皱了眉。 娴贵妃怎么这般碍眼,在皇额娘面上装出一副分忧的架势是如何,能让她协理六宫是瞧得起她。 但她不应该借此炫耀,还要在大家面前展示自己对皇阿玛的情深似海吗? 璟瑟冷眼瞧着,刚想开口讥讽,却被富察氏忙着用话语打断了,“自从和皇上登泰山,祭拜了碧霞元君后,本宫总在梦中听到碧霞元君的呼唤。” 弘历瞧着她,脸上都是浅浅的笑意,“这是好兆头啊。” 如懿忙着接话,清晰的解释着,“碧霞元君是象征着身体康健,在梦中呼唤娘娘,想来是神君祝福,娘娘的身子可大好了。” 苏绿筠捧场说,“自打从宫里出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形影相随,皇上又对娘娘如此厚待,我们一路上走过来,百姓们都说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鹣鲽情深。” “如今娘娘身体康健,更是大吉的预兆啊。”陈婉茵也笑盈盈的恭喜。 “恭喜皇后娘娘。”如懿垂下眼帘,心中到底是不是喜悦,无人知晓。 璟瑟看着如懿这番不咸不淡的样子,觉得她是协理六宫后心思野了,想要挑衅皇后的权威。 璟瑟面上带着点点不满,又不愿压抑自己,睫毛忽闪着,盯着如懿,眼睛上仿佛飞舞着一只黑色的蝴蝶。 “娴贵妃娘娘是妾室,为中宫做些事情也是理所应当的,切不可以此为荣,骄傲到忘了自己的本来位置才对。” 如懿淡淡的看着璟瑟那张与琅嬅相似,又蕴藏着弘历面容的脸,是如此的年轻气盛。 璟瑟漆黑的眼仁蕴含着青春的傲气,和不加掩饰的蔑视。令她仿若瞧见了昔日气盛的琅嬅,也是如此的看不惯她又不会掩饰。 一时间,旧时的往事在如懿心里翻涌,不受她控制的厌恶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对着璟瑟,也对着她的母亲琅嬅。 “公主说的是,本宫一定谨记于心。”如懿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心里略微不快,眼睛瞟着弘历,期待他能为她做主。 弘历面色如常,头都未转动一下。 一来,他和琅嬅又重燃旧日温情,夫妻和睦,不觉得璟瑟的话语中的意味有何不妥。毕竟琅嬅是中宫。 二来,璟瑟虽然说话略失分寸,稍稍冒犯了些,但毕竟是自小疼爱有加的嫡公主,性子娇纵些也正常,他不欲斥责。 三来,如懿一向不在意旁人言语,任谁怎么说都是淡淡的。 所以弘历并无宽慰娴贵妃的心思,反正小孩子嘛,年轻着,难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懿要是和一个晚辈置气,反而失了体面。 琅嬅瞪了眼得意忘形的女儿,心里想着晚上定要狠狠斥责,怎么如此失了分寸。 纯贵妃看着气氛尴尬,忙站出来缓和,“公主殿下性子直爽,快人快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璟瑟也顺驴下坡,为了避免琅嬅太过于生气,还是笑了笑,接着纯贵妃的话语客套了两句,这才让刚凝固的氛围又重新流淌起来。 *此刻别院,炩贵人住处。 因着今日李玉当值,所以进忠清闲不少,捧着一大捧花,就往嬿婉的住处跑。 也不遮掩,谁都知道进忠如今攀上了炩贵人,往后的荣华富贵都可见了,进忠去炩贵人处勤一些,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没有奴才愿意去触霉头问一句为什么,谁知道这是不是炩贵人的吩咐呢?她恩宠颇多,无人敢轻视。 这位炩贵人虽然是个好性子的,可进忠他不好性子啊。 嬿婉正在屋里翻看话本,春婵向她禀报进忠来了,话音刚落,进忠就捧着一大把花枝子进来了。 “从哪儿拿的这么些花枝。”嬿婉从他怀中抽出一支,放在唇边轻轻嗅着,有一缕淡淡的梅香。 进忠顺嘴敷衍,“门口的侍卫折的,全让奴才要来了,献给我们主儿。”便说着接过澜翠递过来的空花瓶,将这堆枝子放了进去,捧着给嬿婉瞧。 嬿婉用手中的枝条轻轻抽他的脸,“撒谎。” 进忠觉得面上微微一痛,有些新奇的触感,绷着脸又在心里暗爽,控制不住的笑,“这都被炩主儿发现了。”就要伸手去抓嬿婉手里的“鞭子”。 “我都瞧见了你手指里的树汁,也不知道洗了手再来蒙我。”嬿婉笑盈盈的躲着,不让进忠得手。 “奴才这不是想念主子,心里急切吗。看见这梅花开着,采下来是一刻也不肯懈怠,生怕枯萎了些,就配不上进您的眼睛里了。” 嬿婉让春婵拿一个剪刀过来,修剪这些梅花枝,进忠就这么胡乱一堆,花都挤成一团,很是不能完全展现出这些的美丽。 进忠被迫在一旁重新把这么些花枝都抱着,由嬿婉精挑细选,一支支拿在手里仔细修剪了,按着适宜的长短,插进瓶里。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做事,时间悄悄流淌。 第32章 忆初见 过了几日进忠摘来的梅花不是全然盛开的样子了。 而别院的玉兰花绽放着,花瓣厚实,宛如上好的绸缎,风轻轻拂过,玉兰便摇曳生姿。 因此嬿婉屋内桌上的花瓶,日日都有娇嫩的花开着。 进忠知道玉兰有纯洁和忠贞不渝的象征之意,所以每隔两三日,都去树上挑开的最好的花,一簇簇的送到嬿婉这。 妃嫔们基本无这般闲情雅致,也没什么插花的爱好,自然也不大在意。 只是偶有一日,娴贵妃邀请意欢去赏花,恰好玫嫔和嬿婉在玉兰树旁边下棋。 玫嫔和嬿婉两个都是臭棋篓子,下棋不算精通,还总是说说笑笑的分心,往往半天也分不出胜负。 白蕊姬一见到自己下错地方了,便要悔棋,嬿婉也由着她去,不过这十有八九,她都不知道玫嫔怎么下错了。 下着下着,玫嫔又觉得不妥,要悔三步前的一个子,嬿婉则是不同意,因为她都不记得那时候的位置了。 玫嫔见自己要输了,便开始耍赖,嬿婉不依,两个人拌嘴急了,玫嫔就拿着围棋子往嬿婉身上丢。 嬿婉气的就站起来要抓她。因着出了宫,没那么多规矩束缚,有时候众人图个方便,就穿着厚底鞋,比花盆底鞋稍微轻快些。 嬿婉穿着厚底鞋跑的快,玫嫔被追着心里急,怕被嬿婉抓住,老是回头看,这一看就跑的慢了,反而被捉住。 白蕊姬举手投降,求饶道,“好妹妹,是我错了,放过我罢。” 嬿婉作势要掐她胳膊惩戒,惹得玫嫔又开始挣扎。 正巧这时候,娴贵妃和意欢散步到此,见到两个人玩闹开心,不顾形象。 如懿用手背挡住自己面上的微笑,食指抵住嘴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呈一个打开的扇子形状,发出优雅的惊呼,“原来是玫嫔和炩贵人。” 意欢看着嬿婉如此活泼,面上的微笑真切了两分。本来今天说着还要和嬿婉读诗,早些时辰她去寻,确没瞧到人。 没成想是躲在这里玩闹,倒是快乐。 嬿婉和玫嫔瞧着如懿,收起笑容,对着她行常礼,“娴贵妃安。” 嬿婉瞧着意欢,询问道,“意欢,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出门呢。” 意欢自从到了别院,不喜欢人多,甚少出门,基本上都是嬿婉过去找她。 这不像紫禁城那么大,而且皇帝考虑节俭,所以别院里面妃嫔分布还是有些集中的,只是彼此间离的比在宫里更近,常是出门就能碰见。 今天在外面看见意欢,着实让嬿婉还有两分惊讶。 意欢笑了,打趣她,“嬿婉竟然管的这样宽,还不许别人出门了不成。” “我怎么敢。”嬿婉摇了摇头,一脸的无辜,“只是许久未在屋外见过舒嫔姐姐,乍一见到,还以为是我做梦了呢。” 嬿婉狡黠的看着白蕊姬,冲她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姐姐,你说是不是?” 白蕊姬笑起来,长长的睫毛抖啊抖,眼珠子也笑成弯弯的弧度,“可不是嘛。舒嫔自从来了这儿,和妹妹一样,还是头一回在屋外见到你呢。” 意欢遭人打趣,面上有些羞涩,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常出门了,忙着岔开话题,盯着嬿婉, “本来要去找你说诗的,哪成想,澜翠说你出去了,我想着随便走走,就碰到了娴贵妃娘娘。” 意欢没喊如懿,她可是知道嬿婉和如懿本就不和,如懿对嬿婉也略有微词的事。 而且之前如懿因着被皇后责罚,而迁怒嬿婉,意欢也就在旁边瞧着。 觉察出是如懿单方面讨厌嬿婉,嬿婉本身并无错处,意欢便未提及如懿的名字,只是尊称她为娴贵妃娘娘,怕嬿婉听她说如懿而伤心。 意欢和如懿一见如故,虽然不赞同她对嬿婉这般无端的讨厌,但毕竟也相识有些时日。 意欢想着,两个人相安无事,那她不在如懿面前提起嬿婉即可,想来如懿素来不在意别的事情,也不会在意她和嬿婉交好。 毕竟,她和嬿婉的关系,也不会影响她和如懿的关系,只要嬿婉和如懿中无事发生,那她就正常行事。 若是如懿执意要欺负嬿婉,那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她总觉得如懿应该不是不分是非的人,只是前些日子见到的,都令她有点怀疑,如懿究竟是不是人淡如菊。 再看看吧。意欢心中还是有两分对如懿的情分的,此刻只觉得,如懿只是心里有些别扭,所以十分排斥嬿婉,还没有到产生怨恨的时候。 若是有机会,她定然要劝劝如懿,无论嬿婉多么善良,也不是她能这样欺负人的理由,认清到自己的错事,再向嬿婉道歉,或许两个人就有可能和平相处呢。 见三人相处和谐,言语之中也十分熟稔,仿佛关系十分亲密,如懿心中一动,觉得有些奇怪。 玫嫔本就是个活泼些的性子,她十分欣赏白蕊姬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而嬿婉跋扈,两个人玩得来倒也正常。 只是意欢素来不喜欢谄媚之人,怎么会和嬿婉如此亲近呢,还唤她的名字。 如懿微笑着打趣,“意欢,你什么时候和炩贵人关系这么好了?”说罢,就站定在那儿,等着意欢的回答。 如懿两手揣在毛绒暖手套子里,像一根翠竹挺立在此,虽是玩笑,眼中也含着真切的疑惑。 意欢看着嬿婉,面上浮现出回忆之色,“我和嬿婉在红梅旁初见,她莞尔一笑,不含杂质,纯粹无比,毫无深宫之中充斥的勾心斗角。”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她又想起那日红梅树下的精灵般模样。 如懿嘴角有些垮,眼睛微微眯起,瞧着和意欢一起傻乐的嬿婉,询问道,“炩贵人,也喜欢红梅?” 嬿婉摇了摇头,语气诚恳,“不。臣妾的最爱便是百合。”她抚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笑的甜蜜。 意欢跟着点了点头,“是了,当时我问嬿婉是否喜欢红梅,她说她最爱是百合,但是不忍红梅凋零,无人欣赏。” 意欢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嬿婉,嬿婉也冲她甜甜一笑,这是属于二人共同的回忆。 第33章 小话 如懿没想到意欢会一脸幸福的说出这种话,心里有些诧异,略带着深意的说,“炩贵人好心思。” 语气幽幽,目光蕴含着看透一切的自信,如懿笑容更盛,却也不再言语。 只是她这一句话说出口,便无人接话,白蕊姬和意欢的心都偏在嬿婉这,不欲理会娴贵妃的酸言酸语。 如懿觉得是因为自己戳破了真相,太过于明智的人常常因为看的太透彻,跳过别人未曾发现的迷瘴,因此有些独自清醒的寂寞。 白蕊姬撇嘴,看看嬿婉,又挪动挪动眼珠子,指着如懿的方向,侧着脸悄悄翻了个白眼。 白蕊姬的心和嬿婉站在一同,嬿婉自然也不会因这两句莫名的话而生气,只是笑着不去看如懿,她懒得理会。 意欢对嬿婉露出歉意的笑笑,她觉着如懿成见颇深,真得好好劝劝她,别钻牛角尖了。 思来想去,意欢望着树上饱满的玉兰,抬头夸赞,“这玉兰开的真是不错。” 如懿也随之抬头,点了点头,应和道,“确实,只是花枝略有折损,想必是有欣赏花的人,带回去细细赏玩。” “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如懿轻轻摘下一朵开的正盛的花,别在意欢的耳后,“想必这爱花之人,也是知晓玉兰坚韧淡泊,一定也如玉兰一般。” 说到这,意欢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刚才去找嬿婉,眼瞧着她桌上那些精心修饰过的玉兰,想必是选了开的最好的花枝。 眼下如懿这般夸赞的,不就是面前这个她心里讨厌的人吗? 这等戏剧的一幕,令意欢忍不住笑意,如懿只当她是说出了意欢也喜欢的诗词,两个人有灵魂上的共鸣。 “走吧,意欢。”如懿自顾自的夸了两句,然后便对玫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意欢跟嬿婉和白蕊姬一一告别,跟着如懿走了。 虽然她本来是要找嬿婉的,但是说好了陪着娴贵妃走走,就要完成自己应下的。 她也想着,和娴贵妃说说,嬿婉不是如懿心里那样不堪的人。 两个人走在假山附近的小溪流旁边,水清澈见底,可以瞧见底下的石子和红色的小鱼。 如懿和意欢两个人就沿着水边散步。 如懿望着自己精致妆容的倒影,名贵的大片点翠映衬出她的尊贵,她踩着马蹄鞋底,优雅万分。 马蹄鞋,鞋底由上而下有一弧度,上下同样宽度,中间则略窄一些。 此鞋行走,要比旁的鞋底更难,所以更能展示出穿着之人仪态端庄,鞋底触碰到石子路面的声音也更加好听。 如懿将细小的石子踢进水中,自由自在游着的小鱼受了惊,一溜烟的跑远了。石子溅起的涟漪,将如懿水中倒影的面容搅破。 “意欢,我有一事想同你说。”两个人静静走着,沉默良久,如懿还是本着为她好的心,开了口。 意欢大概猜到了如懿想说的话,也想着趁此机会可以说说嬿婉的好,“如懿,你说便是。” “嗯……”如懿嘴唇抿起,眉毛皱起而又上挑,面露为难之色,她略有犹豫。 扫了眼意欢的表情,还是十分纠结的说,“我在冷宫之时,也曾间接和炩贵人有过交集。” 如懿深思熟虑,还是掩盖住是因为凌云彻的原因,才让她听说了魏嬿婉这么个名字,不然若是让皇帝知道,即使炩贵人被处死,凌云彻也定然要受到牵连。 意欢皱起眉头,内心疑惑,她知道嬿婉从前是宫女,在嘉妃宫里当差,再从前便是在花房,更从前还服侍过大阿哥。 可是如懿进冷宫时,嬿婉从未做过与冷宫之人接触的活计,又是怎么间接有过交集的呢? 如懿满脸都是为难,有些不忍说出魏嬿婉的真实面目,但还是得让意欢知道,免得她受了魏嬿婉这等小人的骗, “魏嬿婉在大阿哥身旁就试图成为妃嫔,可惜并未成功,反而被调到花房。”如懿淡淡的说,“后面不知怎么被嘉妃看重,受了作为宫女,蛰伏许多年,终于被她等到机会吸引了皇上,这就成了妃嫔。” “这样心机深沉之人,你应该离她远些。”如懿瞧着意欢,面上尽是关切之色,循循善诱,“她昔日能将嘉妃当作垫脚石,难保日后不同样对你。” 意欢眉头皱起,如懿认为是她说动了意欢,更是关切的劝她小心魏嬿婉,“而且炩贵人谄媚皇上,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实在是重利之人,不可相信。” 只是令她讶异的是,意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又后退了两步,失望的摇了摇头。 “如懿,你怎么可以如此说嬿婉呢?”意欢大惊,她认为的如懿是淡泊,宽宏,不会对一个人有偏见,更何况是这样完全和现实不相符的原因。 “嬿婉若是想要勾引皇上,那她为什么不早就勾引呢?为何要在花房做了那么多年的辛苦活计,为何又要在嘉妃手底下遭受那些欺凌。” 意欢捂着心口,表情冷峻了许多,她看着如懿的面容只觉得分外虚伪,“你竟然说,是嘉妃看重她?” “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吗?”意欢眉头拧起,她平日最是寡淡,从不轻易与人生气,可是如懿今日的话是真真让她内心有了怒火。 “嬿婉若是爱慕皇上,那也是正常的,毕竟皇上他是那么英俊,那么富有文采。”意欢一提及弘历,脸上都是满满的爱意。 无论嬿婉是受到欺负,太过痛苦,还是因为真的爱慕皇帝。意欢都理解她想要成为妃嫔的原因,哪有人天生就爱受折磨呢? 意欢对着因着她愤怒而惊愕愣住的如懿,义正言辞的说。 “如懿,哦不,我应该称呼您为娴贵妃娘娘。娘娘生来淡泊,不懂他人苦痛挣扎,一昧高高在上,总这种俯视的姿态评判旁人,却不去了解实情,真是让意欢失望至极。” 然后,没理会如懿嗫嚅的样子,只丢下一句,“还请娘娘不要再这样随口胡说了,不然有损名声。”便气冲冲的走了。 第34章 照影 舒嫔匆匆走了,如懿还未回过神来,她从未见过意欢如此模样。 自从第一次见面,因着两个人都喜欢梅花,一见如故。 意欢也敬佩她身在后宫之中,出淤泥而不染,即使身在冷宫也活的体面,一直都如此从容。 不想竟然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被魏嬿婉蓄意接近,蒙蔽了双眼。 而她又没想到,魏嬿婉对意欢的洗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连她说出实情都不可以。所以两个人,这才不留神生了嫌隙。 想来,定是日日念叨,才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肯定是魏嬿婉瞧见意欢颇受皇帝喜欢,还有着亲赐的坐胎药,这样一等一的宠爱,所以攀附左右,以此谋得更多圣恩。 可惜她发现的太晚了,魏嬿婉这般手段已经深入意欢的内心。 现在意欢又气冲冲的走了,定然要受到魏嬿婉更深的蛊惑。 如懿幽幽的叹息一声,满脸的落寞。 她只盼着意欢还能记得两分素来的姐妹情谊,在要紧时候听听她的劝。 旁的时候,就随她们去吧,人总要吃几次亏才能真正清醒的。有她看顾,意欢也不至于受伤太重。 她进冷宫之前,也以为是所有人即使面上不和,但是心总不会太坏。 没成想,又有许多阴谋算计冲着她来,桩桩件件,都是奔着除去她的。她就这么让那些人忌恨吗,魏嬿婉是,金玉妍也是,富察·琅嬅更是。 也是狠狠跌了一跤,在冷宫看清了人心。 意欢年轻,和皇帝一见钟情,而且入宫就有了封号,恩宠不断,弘历也十分喜欢她。也从未经受过什么风波,想来是太过于顺遂,所以才年轻气盛。 如懿自然不会怪她,要怪只怪恶人狡诈。意欢只是受人蒙蔽罢了。 如懿坐在溪流旁的石头椅子上,愣愣的瞧着水波发呆。 只觉得乍暖还寒的天,又渐渐冷了起来,人心瞬变,让她着实错愕。 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这里,看看鱼儿游动的雅致景色,也能抚慰如懿因为被误解而伤感的内心。 随手捡起两颗小石子,朝着鱼群簇拥的方向扔去,“噗通”发出清脆的声音,游鱼被石头以及溅起的水花惊的四处乱窜。 看着如此活泼的小鱼,如懿觉得自己心里也好受了些。 *别院皇后的住所 金玉妍听闻皇后身体大好,也是许久未单独见到琅嬅,所以特来向皇后请安。 只是时候不巧,正好赶上弘历在里面,金玉妍便寻思着在外头走走,等待一会儿。 哪成想听见,弘历正和琅嬅讨论,科尔沁为亲王之子求娶大清嫡公主一事,兹事体大,金玉妍知道琅嬅必定为璟瑟愁心,无心见她,就匆匆走了。 金玉妍忙着赶往玫嫔的住所,恰此时玫嫔和嬿婉正欢欢笑笑走了回来。 瞧着嘉妃在门口站着,嬿婉收敛了笑容,玫嫔也止住了笑,珍珠似的眼睛就盯着她,眨也不眨,问她:“嘉妃,你怎么来了?” 金玉妍瞥了眼嬿婉,冲玫嫔轻轻摇了摇头,玫嫔悄悄拍了拍嬿婉的后臂,点了点头示意。 嬿婉也懒得和嘉妃离得太近,看了眼玫嫔,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臣妾告退。” 嘉妃此刻无心讥讽嬿婉,她现在满心是诱导白蕊姬逼迫璟瑟出嫁,从而予以皇后重创。 若是皇后倒了,那她自然有机会可以上位。若是皇后一直屹立在这里,那么金玉妍终生于后位无望。 玫嫔进了屋,扶着椅子把手坐下,掏出锦帕一甩,食指缠绕着一小节帕子,轻轻擦了擦鼻尖,态度冷淡,“什么事?说吧。” 嘉妃自打玫嫔谋害七阿哥不成,对她便一直这种冷淡的态度,只以为玫嫔是复仇无门,迁怒于她。 脸上带了两分笑意,红唇也笑着,满脸都是惑人的诚恳,“玫嫔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怎得对本宫如此冷淡。” 金玉妍抚摸自己的鬓角,状似小心谨慎,极速的吐出这么一句,“我听说科尔沁部有意迎娶嫡公主,皇后娘娘正为了是恒媞公主还是璟瑟公主的婚事烦心呢。” 玫嫔瞪大了眼睛,表现出有两分激动的样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嘉妃瞧着她激动模样,心下了然,“自然是真的,我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误听到她和皇上讨论。” 看着起身踱步的玫嫔,金玉妍又补上一句,“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身子好全了没有,若是璟瑟公主出嫁,想必娘娘定然要伤心不已了。” 玫嫔揪着帕子,边走边恨恨的说,“女儿远嫁,母亲自然伤心,本宫也是有过孩子的人,自然明白当额娘的心里所想。” 她扫了眼笑容满面的金玉妍,“嘉妃,可要谢谢你告诉本宫这些。” 金玉妍摆摆手,似乎只是两个人说些宫内的八卦一般,笑着调侃道:“今儿说了什么,玫嫔妹妹听了便也忘了,可别说这是本宫说的。” 玫嫔又是弯唇一笑,一副心情极佳的样子,点头应和道:“那是自然。” 金玉妍点了点头,“玫嫔妹妹好好休息,本宫先走了。”然后就带着贞淑离开了,表面上是慢悠悠的走出去,实则是听听屋内玫嫔的反应。 玫嫔心里知晓,拿起个附近的花瓶就往地上砸去,屋内清脆的“啪”的一声破碎的声音,外头金玉妍也听见了,便知此事十拿九稳。 看着外头的人影远了,白蕊姬唤来俗云,让她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俗云忧心主子,小心的开口,“主儿,回回嘉妃走了,您都要动气。长此以往,怕是伤身啊。” 玫嫔只是端坐着,也没吭声,俗云抬头一瞧,这才发现玫嫔两个眼珠子正缓缓的渗出泪来,心里一惊,“主儿,您怎么哭了?” 白蕊姬擦去了眼下的泪水,扯起嘴角。冷笑一声,“俗云,我这不是伤心。” “是恨我自己傻,原来长久以来,一直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冲锋陷阵。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35章 偷听 *慈宁宫 太后仍是玫嫔需要效忠的主子,得知此事,玫嫔不得不报。 太后一听了恒媞公主有可能远嫁之事,心中焦急,夸赞两句玫嫔孝顺,便让她退下了。 想着让讷亲带领大臣们极力反对,不许恒媞远嫁,并且推着璟瑟嫁出去,让她去去年轻的浮躁。 再让玫嫔、舒嫔、庆常在一同去劝皇上。 *次日清晨 玫嫔已经先去劝说了一回,恒媞公主实在不能远嫁,不然太后定是老怀伤心。 舒嫔又候在皇帝处理政务的屋外,不愿意惹皇帝心烦,只是试图宽慰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皇帝心知肚明意欢是太后的人,也知道叶赫那拉和爱新觉罗祖上的恩怨,他虽宠着意欢,心里对她却无太多情分。 今日情急时才能见出人心,白蕊姬是太后的人,皇帝也不意外。 自从幼子早亡,两个人已经许多年未曾亲近了,弘历知晓,若是她违抗太后,不过是深宫中多一个饱受磋磨的人罢了,所以为太后做事,情有可原。 刚刚玫嫔也不过是说两句,做做场面话应付太后的吩咐罢了,他能感觉出来。 因为昔日玫嫔嚷嚷着要他杀了如懿这个杀孩子凶手的时候,可没这么轻易就离开。 只是他曾认为意欢受太后恩惠颇多,所以也会处处回报,没曾想,今日只是来见他一面,便走了。 看来她对他倒是有几分真心。弘历心里思量着,又想起那充斥防备的坐胎药,心里瞬间的柔软又冷硬起来。 已经如此选择,他不能反悔。 *皇后的居所附近 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如懿正巧和皇帝碰上,知道他心里难受,只是淡淡的劝着。心里已经替皇帝决定了,该是哪个公主出嫁。 “皇后娘娘身子康健,又有齐太医看顾,想必也不会出大问题的。”如懿温和的劝慰挂心琅嬅身体能否承受的弘历。 *意欢去向皇帝求情,却因为心疼,什么也没说,这让太后大发雷霆。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一个肯为她说话的人。 皇后不复一贯孝顺,态度强硬,有嫡子作为底气,知晓事情未盖棺定论,怎么争口舌之利也是无用,硬是不听太后传召。 皇帝也无从缓和两个人的矛盾,他眼下心烦得厉害,这两个人不碰面更好,不然若是争执起来,岂不是要他去转圜,想想都令人头大。 一个是亲妹,一个是视若珍宝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令他十分为难,所以对于皇后小小的不尊敬也视若无睹。 见琅嬅都见不到,太后无从下手,便又想起来如懿,她如今协理六宫,又帮皇后管理东巡事务许多,也是皇帝的青梅竹马,还曾为了她忤逆先帝,自然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若是如懿肯去劝皇帝,那么恒媞自然可以留在太后身边,不用远嫁了。 太后想着,但却没有动作。如懿虽然一贯孝顺,但是这等大事,若是站出来支持璟瑟出嫁,那么皇帝定然会对她有意见。 不知她,肯是不肯啊,为了哀家付出如此代价。太后心里想着。 此时,如懿陪伴在烦心的皇帝旁边,张廷玉大人求见,她便离开,在屋侧偷听了两个人的交谈。 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出嫁的人选,虽然都是至亲,但也有着远近之分,他想着不去看太后伤心的模样。 毕竟璟瑟是他从婴孩时期就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如今尚还是个不大懂事的小女孩,他怎么能忍心将自己的年幼的女儿远嫁到蒙古呢? 张廷玉以不能让蒙古两大部落都成为太后的女婿为由,极力阻止。 如懿听了个明白,知晓太后与皇后为了女儿婚事,定然心烦。心里有了两分想法。 *太后的居所 太后身着黄色的衣袍,穿戴整齐,全然不像是深夜即将就寝的模样,她只扫了眼如懿,便低下头自顾自的喝茶,“说吧,来找哀家有什么事情?” 如懿两手交叠,很是恭敬,“臣妾是想起许久未向太后尽孝,听闻太后今日颇为烦忧,特来请安。” 太后瞧着如懿一身浅蓝色的衣衫,上面绣着红梅和翠竹,她甚少穿这样鲜嫩的颜色。 心情愉悦吗? 太后知道如懿和琅嬅不睦已久,心里了然,“后宫不许议论政事,你来找哀家,就不怕哀家责罚?” 如懿淡淡的笑了,微微低下头,藏住自己掩在睫毛里满是冷漠的眸子,头顶粉色、蓝色玉饰雕刻的梅花和蝴蝶,在金丝绒花的簇拥下格外生动。 “臣妾愚笨,只以为璟瑟公主出嫁,乃是后宫中事,还请太后责罚。”她缓缓起身,向太后告罪。 “臣妾无福,未曾生养,也尚未替人置办过妆奁,此次前来只是想问问太后,若是璟瑟公主出嫁,臣妾协理六宫,应该为公主添些什么嫁妆才好。” 太后意味深长的一笑,“你也是公主的额娘,为公主着想怎么有罪呢,你起来吧。”然后将茶盏轻轻放在桌子上,唤道:“福珈。” 福珈托着一个黄色的匣子,上面布满龙纹,一看就是御赐之物。 “这是先帝在时,哀家封了贵妃,先帝所赐的珍珠领约。本想亲手交给皇后的,只是皇后说自己身体抱恙,不能前来。”太后抚摸着上面圆润饱满的珍珠。 “如今你来了,就由你交给皇后吧。”太后笑着看向如懿,用眼神示意福珈。 福珈将盖子盖好,交付给了一旁守候的惢心。 如懿点头应是,又说到,“臣妾还有一事禀告太后。” 太后扫了眼屋内服侍的众人,“你们先下去吧。”待所有人都走了,连着福珈和托着嫁妆的惢心也一同出去后,才缓缓开口,“什么事?” 如懿坚定的说道,“还请太后让替您说话的朝臣,极力赞同恒媞公主出嫁一事。” 太后立刻变了脸色,挥手将茶盏扫到地上,“放肆!你在戏耍哀家不成?” 如懿面上却并无惧意,她对自己听到的内容十分有信心,只是淡淡的跪在太后面前,不卑不亢的说道,“太后息怒,臣妾岂能有这种以下犯上之心。” 第36章 推动 如懿一脸真诚的解释道,“朝臣们不欲恒媞公主远嫁科尔沁部,是因为科尔沁部尊贵富饶,是怕蒙古两个强大的部落都成了太后您的女婿。” “太后只需要反其道而行之,极力想要促成这件事,那么皇帝、皇后和富察氏,都会按捺不住,要璟瑟公主远嫁科尔沁,为的是将此等好事握在自己人手里。” 太后吐出一口气,觉得如懿此言有理,瞧她如此孝顺,见自己发怒连被茶水泼湿的地都不顾,硬生生的跪在这里,眼下怕是衣衫都湿透了。 “你倒是肯为哀家分忧,别跪着了,衣裳都湿了。”太后眉头轻轻一皱,流露两分心疼与体贴。 如懿瞧着太后也十分挂心她,心里也是一阵宽慰,也不枉她一得知此消息就立刻来禀报,总算是得了太后的欢心。 虽然她不在意,但是这是善有善报的回应。 “太后情绪不佳,臣妾自然是要宽慰太后,为太后分忧,这也是皇上所希望的。”如懿缓缓坐下,膝盖已经濡湿了两片痕迹。 她翘起穿戴护甲的两根手指,将紧贴在身上的衣衫轻轻扯了扯,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 太后心里冷哼,皇帝希望如此?笑话,若是皇帝有意令璟瑟出嫁,想必也轮不到朝臣站出来反对恒媞出嫁了。 皇帝打着什么心思,她心里最清楚,不过是拖着候着,让她认命罢了,左右皇帝不来见她,皇后也避着,她在深宫几十年,连仅剩下的一个女儿都要守不住了。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娴贵妃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这下,皇帝不想嫁也得嫁! “不过,现在还需要有个人去劝皇帝,好让这件事顺理成章的发生啊。”太后倚着桌子,眉目柔和的看着如懿。 如懿的眼眸从睫毛下露出,在光影中无半点波澜,像是漆黑的寒潭,令人深深望去,有种莫名的冷意。 她面上无半分笑容,仿佛卸下了面具,只是声音仍然有从容不迫的柔和,“璟瑟公主享受天下供奉,也是时候为天下出一份力了。” “况且公主性格浮躁,去科尔沁部感受草原风光,也定然开拓视野,柔和心境。”如懿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满脸真诚的期盼。 太后扬起下巴,面露赞许,“璟瑟不是老自诩为嫡公主吗,也该是她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瞧着如懿有些难看的衣服,太后微微闭眼,“如懿,你是个有孝心的,衣衫湿了还陪哀家说话,去更衣吧。” 如懿拢了拢自己的鬓发旁的流苏,起身行礼,“是,臣妾先告退了。” 嬿婉已经知晓近日朝中的纷扰,而她知道事情的结局,是璟瑟出嫁,绝无更改的余地。 因此不打算去向皇上进言什么,她目前只是一个小小贵人,若是说少了,也没什么用,说多了就是非议朝政。 若是说嫁恒媞,那太后知道了定然要惩戒她,若是说嫁璟瑟,皇帝听了心里也会给她记下一笔,皇后知道了那就更为记恨,从前关于七阿哥的示好,也全然白做了。 还好有如懿这个愣头青去做这些恶事,若要是旁人,都巴不得不参与这种进退两难的事情,没看纯贵妃、嘉妃、庆常在都消失得不见人影吗。 也只有她了,明知道自己的建议和皇帝心里的不相符,也巴巴去劝。 而且最神奇的是,还成功了,并且皇帝也不因为她站在太后那边而生气,反而更加相信。 这难道就是青梅竹马的魔力吗?嬿婉只可惜,她不是皇帝的青梅竹马,不然哪还用担惊受怕,只需要天天给皇帝耳边吹风就好。 这段时间,皇上心烦意乱,也只会待在娴贵妃左右,所以嬿婉也趁机去皇后那多露露脸,常去请安,顺便宽慰一个人烦心的琅嬅。 如懿这边劝着皇帝,嫁去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去科尔沁,这样才能牢牢抓握住科尔沁部的忠心。 弘历已经有些意动,只是仍然不舍女儿远嫁,得了这种正向的回馈,如懿便让惢心拿着太后给璟瑟公主的嫁妆,去给皇后请安。 嬿婉费心搜罗了许多笑话,只是琅嬅听了也不怎么发笑,一副忧愁样子。 难为得她天天晚上回去翻话本子,搜罗许多感觉有趣的记在纸上,背下来去说给琅嬅听。 这天,她尚未背熟,还好琅嬅也不大抬头看她,只是听她说上两句,便随便应付两声。 嬿婉就从袖口掏出写着趣事的小纸条,照着这个上面念着。 只是不知怎的,玫嫔没通传一声就进来了,瞧着嬿婉聚精会神的样子,便凑在后头看着,嬿婉还未读完,玫嫔已经看完了。 琅嬅听了不觉得有趣,只是体谅嬿婉一片好心,便天天听她念着,也是有个人在旁边说话,心里稍稍好受些。 琅嬅没觉得好笑,可玫嫔是个容易笑的,一瞧完了便嘻嘻的乐起来。 这后背传来的一声轻笑,可把嬿婉吓坏了,她还以为是讲的什么笑话,给鬼都吸引过来了。 难道她说的真有这么好笑吗?可怎么皇后不笑一下,小鬼反而笑的这么开心。 一个惊吓,嬿婉手里的纸条没拿稳,便脱手而去,飞到了琅嬅的脚底。 琅嬅本来是满脸愁容,抬头一看,嬿婉不知拿了个什么在仔细瞧着,后面玫嫔又着实给她吓了一跳。 只见嬿婉惊恐的回头,一瞧见是玫嫔,吓得瘫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眼睛都闭上了,嘴里直念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玫嫔作势要拧她的胳膊,“好啊,炩贵人居然说本宫是不干净的东西。” “谁叫你不声不响就站在人身后,本来我正在给皇后娘娘说笑话的。”嬿婉拍退白蕊姬的手,苦着脸抱怨,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诶?那张纸呢?” 嬿婉寻找着,琅嬅略带笑意的说了声,“在本宫这呢。”她手里摊开的,是嬿婉抄写的笑话集。 琅嬅终于笑了,看着嬿婉如此有趣的模样,还特意抄写了许多趣事来跟她说,为了宽慰她心里的难受,十分感动。 第37章 诛心 嬿婉瞧着那张纸,知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发现了,委屈张脸,唯唯诺诺的跟皇后告罪,“皇后娘娘,是臣妾错了。” “炩贵人何错之有,你也是一番心意,本宫当然知晓。”琅嬅笑吟吟的看着她,眼里多了两分慈爱。 嬿婉活泼,又一片赤诚,在年少便沉稳的琅嬅眼里,真真像个小孩子一样。 玫嫔也笑着向皇后解释,“本来是想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没曾想惊扰了娘娘和炩贵人说笑的雅兴,是臣妾的过错。” 皇后一笑,心上的愁绪也散了一部分,“好了,不碍事的,坐吧。” 玫嫔刚刚坐下,便听见素练过来禀报,“皇后娘娘,娴贵妃到了。” 皇后刚宽和些的脸,又收起了笑意,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烦闷,抬手捂住额头和眉眼,说道,“让她进来吧。” “给皇后娘娘请安。”如懿身穿一袭淡青色的裙装,额头也搭配着相似颜色的簪子,仿若春天生命力旺盛的枝叶一样,很是靓丽。 琅嬅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娴贵妃找本宫有什么事。” 她心情刚好两分,骤然看到如懿打扮得如此清丽的模样,一改往日的朴素,心里只觉得莫名有些不爽。 如懿优雅的坐下,两手交叠于身前,今日的护甲也是绿色的,镶嵌着翡翠与绿宝石,“臣妾来乃是为了此物。” 如懿侧头看了眼抿着唇在身后的惢心,低声唤了一句,“惢心。”惢心立刻端着一个被棕色布盖着的托盘,往着皇后身边去。 琅嬅有些勉强的笑了,她不觉得如懿如此大方,别是把乌拉那拉氏的一些破旧首饰赠送给她了。 但是考虑着同为皇帝妃嫔,多年相识,还是给了如懿几分薄面,让莲心伸手接过了。 琅嬅瞧着上头盖的布,朴实无华,好像只是最普通的棕色绸缎,仿若看到了如懿素日的打扮一样。 她总是这样,只穿着十分朴素沉稳的颜色,或许娴贵妃就是喜欢这样吧。 “娴贵妃娘娘这是带的什么礼物,也给我们开开眼吧。”玫嫔掩唇轻笑,眉眼间露出两分狡黠。 如懿素日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让娴贵妃特意跑来送给皇后。 琅嬅没有多想,略一抬脸,示意素练将盒子打开,打算简单看过一番就放进库房,再也不拿出来。 素练取下上头遮盖的绸缎,露出一个金黄色绣着龙纹的锦盒,这一下令屋里除了如懿的人都有些惊讶了。 “这是皇上赐下的珍贵之物?娴贵妃娘娘居然如此舍得。”白蕊姬冷嘲热讽的夸赞着如懿大方,“娴贵妃肯定是知道皇后娘娘心情不快,特来送些宝物,讨娘娘欢心的。” 皇后面色更冷,她才不信如懿居然有这种好心,只怕是来落井下石的。 素练将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珍珠领约,皇后皱了眉,看着珍珠成色极好,心里愈发奇怪。 如懿看着皇后诧异的样子,心中冷笑,虽然这样对她来说太过于激进,但她奉了太后之命,所以也不算是犯上。 奉命行事,何错之有?皇后要怪,就怪她生了一个女儿吧,若是未曾生育女儿,想必也不会有这般痛心之时,真是可怜皇后一片慈母心肠,怕是要伤心呕血了。 “皇后娘娘,昨儿臣妾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说有一物要臣妾转交给您,便是此物。”如懿心里冷笑,面上仍然谦卑柔和。 “太后有什么物件要赏赐,为何不亲赐,反而娴贵妃巴巴的送来。”嬿婉诧异的开口,语气中满满的疑惑,就差没把如懿多管闲事写在脸上了。 “此事紧急,所以臣妾特来替太后交给皇后娘娘,为璟瑟公主的嫁妆增添一二,略尽本宫作为后宫妃嫔的职责。”如懿梗着脖子,笑容愈深。 “公主出嫁之事,皇上还没下旨,怎得娴贵妃就如此迫不及待要为公主添备嫁妆了?”嬿婉提高声调,厉声指责,“难道说,娴贵妃一力促成璟瑟公主远嫁科尔沁吗?” 如懿昂着头,自以为滴水不漏,“炩贵人此言,本宫无从辩解,只是尽儿臣的职责,为太后尽孝罢了。” 她心里有几分笃定,琅嬅身子刚好,怕是一听此事便会怒火攻心,若是运气不好,那就要再次体弱了。 皇后身体不好,那么她也没有什么担忧的必要,皇后若想同她算账,那还是等自己挺过这关再说吧。 如懿抱着琅嬅定会气病的心理,有恃无恐,只想着一口气将琅嬅气死才好,这么多年的冷嘲热讽,又害她多年无子,这样恶毒的人真是不配坐在凤位。 “好一个为太后尽孝,本宫竟不知道娴贵妃有如此孝心,怎么不为你薨逝的姑母尽两分孝义?”琅嬅觉得怒火上头,这样一个和璟瑟毫不相干的人,居然也跳出来说送公主出嫁。 如懿眼睛也不抬,只是瞧着地面,手里攥紧了绣着青色樱桃的帕子,朗声道,“姑母若是在天有灵,瞧见臣妾如今行事,也定然会欣慰的。” 琅嬅扶着胸口,面色都红了,脸上却止不住的笑了,她被如懿这番强词夺理的话气笑了。 这一下,令嬿婉和玫嫔都有些紧张,两个人都起身看顾在皇后身旁,“娘娘,娘娘,莫要动气。” 如懿看着皇后如此愤怒,仍补充着,表面上做足劝慰之意,“公主享天下之养,国有重用,公主先是帝王家臣,才是皇后娘娘的女儿。” 皇后看着如懿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嬿婉和白蕊姬两个人搀扶着她替她顺气,不然只怕是要失了体面。 皇后眼睛闭上,不看着如懿假惺惺一番公正无私的模样,只说道,“素练,送娴贵妃出去!” 素练和赵一泰等着这句话已经许久了,赵一泰忙冲过去用拂尘赶两个人出去。 如懿硬要撑着优雅的步子,被赵一泰在空中甩来甩去的拂尘抽了好几次腿,痛的她赶紧加快了脚步迈出长春宫,惢心因伸手帮挡着,胳膊也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两个人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赶了出来。 第38章 伤痕 如懿刚揉了揉自己被抽得酸痛的腿,素练又托着刚才惢心拿来的匣子,一股脑的塞到惢心手里,没容她推脱, “这嫁妆还是等着娴贵妃再次出嫁时候用吧。” 素练飞快丢下这一句,立即跑回殿内,大声说,“关门。” 然后两侧的侍卫迅速将门合上,“吱呀、啪”殿门立刻就关的严严实实,只留如懿被抽了一顿的疼痛身躯,和抱着个匣子不知道怎么做的惢心在门口。 惢心一手托着匣子,另一只手搀扶着有些不稳的如懿,忧心忡忡,“主儿,这可如何是好。” 如懿扶着腰身,半个身子都压在惢心的胳膊上,她腿被抽得痛极了,实在是使不上力气,仍然是淡淡的, “无妨,皇上已经意动,这事基本已经盖章定论了,只是皇后仍然不相信实情罢了。” 如懿虽然身上痛,但是心里如冰雪般一片冷静,她并不在意素练恶语相向,左右不过是一个宫女,即使说话莽撞些,也应该大度宽容,她若是想责罚,皇后也拦不住。 本着宽宏大度的心态,如懿只是淡淡将这页翻过,原谅了素练和赵一泰的无心之失,奉命行事,她不怪他们。 如懿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从容的开口,面上是淡淡的自信,“等到皇后已经意识到了璟瑟出嫁的好处,她会答应的。” 惢心瞧着手里的龙纹匣子,关切的问,“那,这太后赏赐的……” 如懿摇了摇头,面上满是从容,“待到公主出嫁之日,本宫添给她做嫁妆,也不负太后美意。” 只是腿迈出去,稍一用力,还是撤的有些痛,如懿由着惢心搀扶,近乎要将她架起来了,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居室走着,“惢心,你一会去请江与彬来瞧瞧。” 如懿看着惢心,想着她替自己遮挡,也挨了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顺道也给你瞧瞧。”只是扯着腿了,表情不再是完美无瑕,反而因着疼痛有些狰狞。 到了如懿的殿门,惢心仍撑着她半个身子,如懿要借力迈过门槛,就稍用力了些,痛的惢心唇都白了,面上发了汗。 如懿察觉惢心皱着的眉头和面上的苦楚,柔和的问她,“惢心,你怎么了?” 惢心微微摇了摇头,将如懿扶到椅子上,又将手里的匣子小心放在桌上,只是擦了擦脸上的汗。 如懿伸手去拉她,“让我瞧瞧。”说罢便将惢心的袖子挽起来,露出胳膊上一片红痕。 如懿皱了眉,有些心疼,没想到赵一泰下手这么重,想必自己的腿也如惢心的胳膊一般留下痕迹了。 她想要触碰一下惢心胳膊的伤痕,问问她疼不疼,护甲纤长,只是惢心的袖口滑落,挂住了护甲的尖头。 如懿怕戳着惢心,便急着抽手,没成想护甲却在她的伤痕处扫过,痛的惢心下意识就抽回了手。 虽然如懿并未用力,但是这样不轻不重的扫了一下,加上一路上还要用这只胳膊撑着腿伤的如懿,让本就疼痛的伤口此刻更是麻木的剧痛。 惢心刚擦了的冷汗再度出现,后背的衣衫立刻有了热意,此刻鼻头上又冒出点点汗珠。 如懿表情无奈笑笑,将惢心滑落的袖口拉好,“怕是要青紫,惢心,你快去找江太医来吧,也定要让他给你瞧瞧。” 惢心点点头,又擦了擦额头和鼻尖的汗珠,小心退下,往太医所在的方向去了。 *太医别院 江与彬满脸的笑意,牙齿都露出来好几颗,急忙忙从屋里出来,“惢心,你怎么来了?” 别院人员密集,这人多眼杂的,因着不能坏了惢心的名声。他只能在去给娴贵妃请脉时偶尔见到惢心,在她送他出门的时候说上一句两句,仔细算来,也有段时日未曾好好说些话了。 江与彬刚在抓药,听到是惢心来找他,立刻洗了手,现在还没干透,他嗅了嗅衣裳,袖口满满的都是药材的苦味。 江与彬和惢心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甚是想念她,却也不想身上药材味熏到了惢心。 惢心苦笑着,“娴贵妃娘娘身上受了伤,想来定会红肿,怕是要麻烦你,给开些去肿化瘀的药方。” 江与彬问到,“娴贵妃娘娘是如何受了伤,我好根据情况配些药膏来。” “是被拂尘误伤所致。”惢心低头,有些难为情的开口,“主儿去给璟瑟公主送嫁妆,皇后娘娘心里不痛快,责罚了我们主儿。” 她觉得此事不妥,主子跑去找太后娘娘取了这物件,又来长春宫送给皇后娘娘,虽是好心,却惹得皇后好一顿不痛快,让赵一泰赶人。 惢心心疼如懿,挂心着,连连催促江与彬快些配制,急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失去血色了两分。 江与彬忙配好药膏,交给惢心,这匆匆忙忙一递给,又碰到惢心手臂的伤口,痛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江与彬顾不得身上的药味,又离近了两步,“惢心,你可是受伤了?” 看着心上人满脸关切,听到他语气之中的急迫,惢心羞怯而又甜蜜的小小笑了一下,“帮娴贵妃娘娘挡了挡,不碍事。” 江与彬将药膏又拿回手上,轻轻托起惢心的手臂,“让我看看。” 惢心瞧着左右无人,也就红了脸依着他看,也可以借如懿的光,也涂些伤药,好的快些。 袖口被江与彬轻轻挽得紧紧的,牢牢的固定在肘部,防止滑落又触痛了惢心。 只见惢心白嫩的小臂上,一大片的肿胀,比刚才红红的样子更为可怖,已经有些青紫。 想来是挨了打,又要撑着个人的重量,手臂淤血堵住了。 江与彬眉头皱的像被一把锁锁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惢心有些羞涩而低下的面庞,“怎么这么严重?” 下意识的就要询问,你已经挨了打,娴贵妃娘娘居然还让你拎着什么重物吗? 他一瞧就知道,手上的伤乃是二次压迫所导致的,若是一受伤了就小心保护起来,定然不会如此严重。 只是念及惢心十分忠心娴贵妃,江与彬硬生生的咽下了后半句话。 第39章 微词 惢心轻轻摇了摇头,想要抽回手藏在身后,温柔的宽慰满脸心痛的江与彬,“没事的,不痛。” 江与彬看着惢心如此小心的模样,一点方法都没有,只能又配了些药膏,乃是清凉止痛的,先给她涂上。 江与彬抱着给娴贵妃的药膏,在一旁等候惢心涂药,瞧她如此小心翼翼,仿佛痛在自己身上,眼里满是关切。 他犹豫两分,还是劝着说,“惢心,下次还是当心些。你瞧你伤的这样重……多疼啊。”江与彬真是有些难受。 他不可否认娴贵妃娘娘是个好人,平时对惢心也十分温和,从未责罚过。 可是,为何总有麻烦事找到娴贵妃呢? 这公主出嫁一事,连他一个太医都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后的冲突明显,许多娘娘近日都闭门不出,生怕惹了这两个人的怒气。 但是如懿却不同,反而主动去皇后那给璟瑟公主送嫁妆。 那璟瑟公主可是皇帝手心里的爱女,也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定然惹了皇后不快。 为什么娴贵妃连这个都想不到呢?皇后定然因此发作啊! 她若是安分守己,即使不怎么得宠,惢心做个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也能好过些。 偏偏这娴贵妃娘娘还是个忧心万事的,今儿被皇后罚,明儿又被皇帝禁足,总是这样,连带着惢心都要吃不少苦头。 惢心虽然是心甘情愿,可也不能真成了一头老黄牛,就算是牛也要吃点草才能一直产奶啊,可惢心从未有过什么好时候。 从前为了娴贵妃进了冷宫,磋磨三年,手都生了冻疮,又是中毒,又是失火,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冷宫,这三天两头也要跟着主子受罚。 江与彬瞧着惢心苍白的小脸,这脸颊从他再见到起,就是消瘦的,从未丰盈起来,而且一年比一年更加瘦弱。 惢心多苦啊! 惢心细细擦了药,仍然笑着,只是配着苍白无血色的脸,只让人心疼,“做奴才的,哪有什么痛不痛的。” 江与彬虽然也笑着,可是心里却发痛。 他明知道自己这么想着不对,但是无法遏制的对如懿有了两分怨念,怨她张扬,还要连累宫女一起受刑。 “我送你回去吧。”江与彬紧紧抱着药膏,生怕惢心拿了去,又扯到伤口,他送她回去,也能让娴贵妃知道他牵挂惢心,瞧见惢心旁边总有一个江与彬跟着。 至少要让她知道,他肯死心塌地的替如懿做事,是为了惢心。不求别的,只求娴贵妃对惢心再好一点,再护着他一点。 哪怕惢心喜欢的人不是他,哪怕惢心要一辈子留在宫里。只要他能为她做些什么,江与彬就心满意足了。 江与彬送惢心回去,两个人都低着头,江与彬看着两个人斜斜交融在一起的影子,只想着若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傍晚传来消息,皇后似乎是身体不适,齐太医也过去看了。 这一消息像长了脚一样,硬往如懿的住所里钻,海兰正和如懿在绣花,闻言眼睛也没抬一下,“姐姐,皇后竟然这样不经风。” 如懿放下手中的针线,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绣样,“皇后爱女之情恳切,听闻璟瑟要出嫁,定然是伤心坏了。” 如懿面前适宜的浮现淡淡的愁绪,似乎也在为琅嬅嫁女而感到忧伤。 她深爱弘历,那么弘历的难受就是她的难受。 这些日子,对着太后和皇后,想着璟瑟和恒媞,弘历的纠结与不舍,她是都看在眼里的,也为他感到淡淡的烦忧。 既然皇帝无法亲手做出这个决定,那么由她来将这层犹豫戳破,告知太后如何抉择,想来朝廷也能免些动荡。 也是催促弘历去尽快确定此事,让他免些伤心。不然老这样烦忧,也不是个事情。 如懿心疼他。 “可这是皇上的决定,也是大清的决定,她是绝对无法改变的,可怜皇后一番舐犊之情。”如懿轻轻抚着手里绷紧的布,护甲在丝线上像水一样流过,像抚在琅嬅的泪水上。 “只是辛苦姐姐,还要替皇上和太后做了这番功夫,皇后怕是要迁怒姐姐了。”海兰乌黑的眼仁盯着如懿,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认为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聪明、善良、优雅,救她于水火之中。抱有如此头脑,却从来不争不抢,不屑于算计和阴谋。 如懿垂下眼,笑容温和而又充满安宁与大度,“无碍,本宫若是不去做这个恶人,那么皇上与太后都要烦忧。” “与其等到事情避无可避的时候再去劝说皇后,不如早一些告诉她,也算是让她心里做些准备。” 如懿幽幽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她着实替璟瑟和琅嬅感觉到几分伤心,母子分别,天各一方,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多么可怜啊。 “而且早些时候知道,皇后还可以多和璟瑟相处些时日,总比无知无觉就迎来分别的好。”如懿慢条斯理的讲着。 旁边海兰目不转睛的看她,没有亮光的眼睛里也充斥着笑意,毫无生气的眼仁透露出欣喜。 那张素白的小脸满是柔和与平静,像是白柚的花瓶上捧着春花,丝毫没有阴暗的情绪。 像信徒敬仰自己的神明,海兰只是坐在姐姐附近,就觉得心里安宁,说上两句话,便觉得高兴。 可恨总有人想要伤害她的姐姐,海兰用针穿过布匹,看着针头不间歇的来往,她心里哼起了歌。 听着姐姐说话,又说是仇人的坏事,那便是她们的好事情,海兰真希望姐姐和富察氏说话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那她定要护着姐姐,拼死也要放在姐姐面前,不让姐姐受一点点伤害。 所有伤害她们的人都会遭到报应,曾经作恶多端的高曦月已经死了,琅嬅心爱的二阿哥早夭,七阿哥体弱,璟瑟又要肩负大清的担子被迫远嫁。 下一个是谁呢? 针一下一下的扎进绸缎间的空隙,这一瞬,仿若有个写了人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在海兰手上。 映在她漆黑的、只装着如懿的眸子里。 第40章 抉择 各宫都眼瞧着如懿的反应,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沉稳。 皇后称病,因着娴贵妃一番话语,怒急攻心,所以不愿见人,也无需嫔妃侍疾。 如懿心里猜测,怕是皇后刚大好的身子,忧心事一下子超过了承受的极限,又要转败了。 这人的身躯,在承受范围内就可以自行恢复,在承受范围之外,就无法痊愈了。 皇后若是病了,肩上的担子越多,好起来就越难。 如懿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一块块的砖石,累在富察氏的身上,压的她超过自己的极限,让她劳累,让她吐血,让她痛苦。 如懿又想起,拿璟瑟公主的嫁妆的时候,她正起身离开,正要迈着门槛出去的时候,听见太后笑了一声,问她, “你在恨着皇后吗?” 这是如懿最未受宫规束缚的一次,她没回头,维持着一手提着裙子,另一只手搭在门边的姿势。 月光打在她的额头,亮亮的、饱满的额头,似高山雪莲花瓣上的露水,冷清,不染俗世。 太后只看到如懿挺直的脊背,直愣愣的站在面前,映着月光,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子一样,浩然高洁。如月下盛开的菊花。 “臣妾不敢。”如懿平静的答复,说罢就迈开步子走了,面上的不似刚才平静,笑得灿烂。 身后只听见太后很是喜悦的笑声。 如懿任由惢心为自己装饰,她并不恨皇后,也不敢恨,不过是恶有恶报,因果轮回罢了。 她只是将这苦果尽早推到琅嬅面前,看着琅嬅混合泪水吃下,又不能不笑。 为了富察氏的荣光,为了皇帝,为了科尔沁的富有,你怎么不高兴呢?皇后娘娘。 娴贵妃梳妆完毕,惢心轻轻抚着自己手伤的手臂,衣袖下面是层层的布条。 江与彬记挂她,所以每次都给她重新包伤口,两日下来,手上已经消了许多肿痛。 只是抬起胳膊稍微久些,拿些沉重东西也仍然扯着疼,也会沁出些血。伤口也不得碰水。 惢心生怕影响了在如懿身边当差,因着端水给娘娘洗脸的时候都是硬忍着疼痛。 江与彬一天跑来两次,一次是请平安脉,一次是送娴贵妃涂伤口的药膏。 一日给惢心换两次药,瞧她胳膊上的布匹常有红色的血渍,耳提面命的和惢心说,让她这些粗活交给小丫头去做,本来大丫头也是不必端水打杂的。 不然日日如此,总是渗血,这胳膊还怎么好,肯定是要留下疤痕的。 江与彬半是恳求,半是恐吓,惢心次次都是依着他,笑的可爱。这一瞧见那小小的笑容,就让他满心的不愉快都散了。 只是心里对娴贵妃愈发不满,娴贵妃和惢心一同受伤,这两日自己都不怎么愿意走路,偏生却不记得惢心手臂也有伤。 惢心虽然不说,但是他知道,如果是谁做都可以的事情,那惢心定然不会抢着做,她又不傻,疼还要做粗活。 定然是娴贵妃亲口指定,惢心去拿,惢心去做。 昔日听惢心言语,还觉得她对惢心很是关切,想来也是惢心被娴贵妃影响太多,心里生了许多崇拜,所以才如此看不清。 江与彬愁苦,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做,娴贵妃不把奴才当个人,丝毫没有体贴之意,他只是个小小太医,无法将惢心从这里带走。 更何况,惢心本人也不一定愿意离开。 江与彬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惢心,千万千万注意休养。 *皇帝知道皇后病了,立刻赶过去,听齐太医说是怒急攻心,皇后生了大气,所以身体不适。 皇帝若是此刻进去,想必皇后定然会情绪激动,怕是对身体无益。 皇上思索一二,便叫来素练,同她说会给皇后一个她能接受的选择,叫皇后不要伤心过度,璟瑟和永琮都很挂念母亲。 等待两日,事务解决一些,弘历又去琅嬅那里,想要看看她。 去的时候正碰上嬿婉在旁守着,虽然琅嬅没让嫔妃侍疾,不过因着嬿婉和白蕊姬在当时也是瞧见了,知晓前因后果,又十分挂念她的身体。也允了两个人偶尔来陪陪她,说些话。 “炩贵人,你怎么在这?”弘历进来的时候,嬿婉正拿着朵花给皇后看,还说要嵌在指甲上,问琅嬅喜不喜欢。 皇后未梳妆,但是气色尚可,依靠在床边,笑着看着嬿婉说话。 这一副画面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不过前提是忽略皇后面上的愁绪。 嬿婉向皇帝行礼,“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心里难过,因此来陪娘娘说会话。” 弘历坐在椅子上,扫了眼嬿婉的打扮,淡蓝色的衫子,也没带什么华丽珠宝,头上就几个银簪子,外加一个白玉钗,很是素净。 弘历心里有两分满意,嬿婉果然很是尊敬皇后,知道皇后病了,就打扮朴素些,不然若是花枝招展的,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意思。 “朕和皇后说会话,你先回去吧。”弘历靠在椅背上,柔和的对嬿婉说。 嬿婉低头应是,然后将花梗握在手里,带着春婵,小心离开了。 琅嬅一见了皇上,心里更是揪的难受,虽然素练告诉她,皇上会给她一个尚好的选择。 可是事实摆在这里,皇帝和她都不愿璟瑟远嫁,可若是不是璟瑟出嫁,那么为什么公主出嫁一事这么久还未下定论,定然是皇上心里不愿璟瑟远嫁,但又别无人选啊。 “皇上……”琅嬅呼唤弘历,面上蕴着浓浓的伤感,她眼里浮现泪花。 一见到皇帝,她心中有着冥冥的预感,怕是璟瑟真的要出嫁了。若不是璟瑟,皇帝定然会立刻告诉她的。 “皇上所来是为何事。”琅嬅侧过脸,不愿直面令她伤心的答案,她眉毛皱起,嘴唇紧抿。 弘历站起身,又坐到她床边,拉着琅嬅的手,温柔的看着她,“科尔沁求娶嫡公主一事,朕已有了决断。” 琅嬅眼里的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滑落,她的心很痛,虽未听见,但她已经知道结果了。 琅嬅忍不住低下头,眼泪掉在金黄色的丝绸上,洇湿了一块痕迹。 第41章 峰回 皇帝只是握着琅嬅的手,“朕决定要将璟瑟婚配给科尔沁部亲王之子色布腾巴勒珠尔。” 眼瞧着皇后已经掩面痛哭,弘历也有些心疼,忍不住唤她,“琅嬅,莫要哭了。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 琅嬅看着皇帝,心中因为他唤自己的闺名有了几分波澜,她已经许久许久未曾听到这两个字了。 是因为愧疚吗?琅嬅不知道。 弘历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吧。” 琅嬅伸手接过,只觉察到弘历手心的热度,“皇后啊,朕会将璟瑟与额驸留在京中。” 琅嬅看着弘历的眼睛,年少时期就深爱的男人,由着那双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望着,被上面长而浓密的睫毛拢在他的目光里。 少年夫妻,相伴数十载,琅嬅曾有过因着无帝王的爱而情伤的时候,但只要被这样多情的眼睛望着,就什么怨怼也消失不见了。 更何况,皇上如此忧心璟瑟的婚事,也如此心疼两个人的女儿,要将公主和额驸留在京中,不必远嫁。 弘历也和她一样,深深爱着她们的孩子。 琅嬅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帝王无奈的打趣她,“皇后怎么又哭了。”他拿过琅嬅手中的帕子,给她擦了眼泪。 皇后将稳重端庄什么全都抛诸脑后了,只有一句带着哭声又蕴藏着喜悦、感激的情绪的,“皇上。”然后便抱着弘历的腰。 皇帝有些无可奈何,“璟瑟毕竟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抬起手揽住琅嬅的肩膀。 两个人像一对恩爱的平常夫妻一样,就这样说着公主小时候的趣事。 皇后身子较弱,虽然前些日子已经康健,但骤然伤心,还是十分伤神,皇帝不欲让她过分劳心,便说着让纯贵妃帮忙分担琅嬅需要处理的琐事。 至于为何不是如懿呢,皇帝已经心知肚明皇后因何伤心,当天发生的事情素练已经禀明,娴贵妃无理,皇后生气,玫嫔和炩贵人多番维护。 虽然素练是皇后的人,必定会向着皇后说话,但是总归事实如此,如懿确实取了太后的饰物说给璟瑟添份嫁妆。 想来娴贵妃忙碌一些事务已经足够劳神,余下的事情还是由纯贵妃来做吧。 *别院处嬿婉的居所 屋外夜已深了,皇帝一决定了将璟瑟留在京中,就去了皇后处,而两个人谁都没说出来。 所以满宫里只知道皇后伤心,皇帝去见过,再加上前朝的呼声一直是璟瑟公主出嫁,都猜测着怕是璟瑟公主要远嫁,皇帝告知皇后去了。 都在瞧着皇后的反应,只是令人奇怪的是,皇后处确实静悄悄的,也没什么伤心的氛围。 都觉得,应该是琅嬅接受了富察家族的传信,被迫同意了,虽然面上未表现如何,但是心里怕是伤心的紧。 嬿婉早知道璟瑟要远嫁,但是对琅嬅也有几分感同身受,她也是有女儿的人,自然能理解琅嬅伤心。 今儿皇帝白天在琅嬅处见了嬿婉,虽是素色却也怡人,眼下不愿意见到如懿,所以自然想到了她。 今夜便来此,没让进忠预先知会一声,他也想见见,未曾提前准备的嬿婉,会在做些什么。 一进屋,嬿婉还是白日的打扮,正照着舒嫔送她的花卉书籍,对着百合的那页细细临摹,只是她学着作画的日头短,不是很生动。 “手腕再抬高些,莫要将笔墨压的太实,那便失了灵气。”弘历看着嬿婉认真,不让下人们说话,凑近了,身子笼罩在她身上,握着嬿婉的手教她。 这一笔下去,虚实得宜,为这百合增添几分生的意趣。 嬿婉面上瞬间高兴了,抬眼瞧着弘历的下巴,又惊又喜,“皇上怎么来了?” 弘历撒了覆盖在嬿婉手背上的手,又去摸她的脸,“朕今日见你侍奉皇后勤谨,所以来看看你。” 嬿婉乖巧的将下巴搁在弘历的手上,将笔放下,“妃嫔侍奉皇后娘娘乃是职责,况且皇后娘娘宽容,待臣妾也是极好的。” 她嘴上说着,眼还瞧着面前的画,两手摆在腿上,坐在椅子上,等着墨水干透。活像在学堂等待夫子讲课的学生。 弘历注意到嬿婉眼巴巴瞧着,有些发笑,“就这么喜欢这幅画?”他觉着嬿婉是因为这最后一笔是他添的,所以十分高兴。 嬿婉小心将棉连纸吹了吹,确认完全干透了,放在一旁,“当然,臣妾喜欢百合,香气怡人,寓意又极好。” “没想到你喜好的原因也如此直白,这旁的人都要喜欢些傲然的高洁之物,你倒好,俗也俗的痛快。”皇上坐在一旁的榻上,半躺着倚靠在软枕上。 嬿婉坐在他脚旁的小凳子上,娇娇伏在皇帝膝盖上,侧过头撅起嘴,佯装生气,“臣妾原是粗人一个,本就不懂什么阳春白雪。” “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粗笨,不喜欢臣妾了。”嬿婉声音愈柔,一手在弘历膝盖内侧画着圆圈,圆润的指甲在衣服上划过,勾的弘历心里发痒。 他探身捉住嬿婉捣乱的小手,瞧着她带着笑意的脸颊,耐心哄着,“这后宫人人都有些虚伪,你这样单纯,倒也清丽脱俗。” 弘历心里起了逗弄之意,又问她,“那朕和百合,你更喜欢哪一个啊?” 嬿婉抿唇,面露纠结,过了一小会,小声说,“臣妾自然是更喜欢皇上。”说完便害羞了,将头埋在弘历腿上,不肯抬起来了。 弘历面上微微笑了,“那炩贵人这幅画就给朕吧。” 嬿婉摇头,又是抱着他的腿撒娇,“不要嘛皇上,这可是皇上和臣妾一同作的第一幅画,臣妾要好好珍藏才是。” 弘历笑的更加高兴,嬿婉对他的笔墨如此宝贵,实在是取悦了他,点了点头,“好,那就给你收藏。” 伸手摸了嬿婉圆润后脑的头发,顺滑又沁着花香,细细一闻,竟然也是百合花香。便赞了句,“百合花确实香气扑鼻,不错。” 嬿婉仰脸望着弘历,笑的眼睛都弯弯,欣喜的说道,“皇上既然夸赞百合,那臣妾此生最爱就是百合花了!” 弘历拉她起身,“那朕呢?” 嬿婉顺势靠在皇帝身上,“那臣妾第二爱百合花。”屋里便传来两个人嬉笑的声音。 第42章 君心 次日上午,因着在宫外,许多琐碎事宜譬如一些大臣们的请安折子,都不会送过来,时而皇帝也可以躲懒,少些繁忙。 嬿婉乖巧而又聪明,同时又谨小慎微,从不问及政事,哪怕是和后宫关系非常密切的事宜,也半句都不曾提起。 弘历在这有了短暂的宁静,不然去了别人处,若是太后一派的,还要为着太后的面子来让他不要允许恒媞远嫁。 他还要费心敷衍,实在难缠。 就算是如懿,也难免对此挂心,虽然也是心疼他烦忧国事,但是两个人相处时也要提起政事,着实让他心累。 从前知道如懿聪慧,说的话也有几分在理,而且看事情并无个人的主观臆断,所以弘历也总是听她说话。 只是这次,还是因着如懿太过于聪慧的缘故,年少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让他大概知道如懿的心思。 不外乎是,太后让她如此,而她曾经受过皇后暗害,两个人至今没有孩子,心里有苦,借此宣泄一下。 但是这次终究是过了,只是弘历心里有她,也不舍的责罚太重,也不能不给皇后一个面子,暂且先冷落她些时日吧。 弘历一细想,心里烦忧更盛,他知道如懿和皇后平日里相处不大和睦,可是璟瑟也是他最爱的女儿,如懿此举也是伤了他的心。 为何不能替朕着想呢?如懿啊,你这般聪慧,怎么不知道朕犹豫的地方在何处。 弘历一时间有了躲避的心思,正好他也暂时不想看到如懿。如此也可以让皇后消气了。 只有嬿婉陪着,最是能让他忘却宫中的纷扰,因为嬿婉非常懂事。即使和皇后关系很好,也并不询问他对璟瑟公主的安排。 这让弘历心里有些淡淡的得意,这就表明,即使皇后和嬿婉再柔和,嬿婉心里的主子,也只有他。 在深宫中,依附于他,这就够了。 再加上嬿婉聪慧,也和如懿颇有两分相似,却不似如懿那般直言不讳,反而是单纯可爱许多,仿佛是一个更完美更年轻的如懿。 弘历有时候瞧着嬿婉如花娇颜,也觉得自己仿佛更年轻些,虽然他仍然龙精虎猛,只是岁月匆匆,不似少年时那样朝气蓬勃,那种年轻的心态终究是不见了。 瞧着嬿婉少女情态,皇上也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了。 弘历在桌子旁看诗词,旁边嬿婉也没闲着,拿着昨天那本书,继续临摹下一种花。 偶尔皇帝会指点她一二,嬿婉聪明而又好学,每每受教都是欢欣雀跃,还要在纸上记下来弘历的指点,又一直练习不断,让皇帝心里十分满意。 任谁都喜欢一个思维敏捷,踏实肯学的学生,皇帝也不例外。 就这样练了一下午,终于从一开始僵硬好似石头的黑墨块,变成了形神兼具些的竹子。 弘历瞧着嬿婉,就这样乐呵呵的对着光看她的画作,又宝贝似的搂在怀里,偷偷瞧着他笑,只觉得嬿婉真是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和爱慕都在脸上。 这时候,因着两个人都在皇帝的居所,时有大臣求见皇帝,商议政事,进忠前来禀告,说张廷玉大人求见。 似乎是想到些什么,皇上突然问嬿婉,“你对于嫡公主许嫁科尔沁一事,有何想法啊。”他头也没抬,仍看着书,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嬿婉立刻就蹲了下去,面上有了几分害怕,“臣妾不敢妄议朝政。” 弘历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平时里对他表达心意便是又大胆又容易羞涩的,一说到这种事立刻就成了鹌鹑,恨不得缩成一团躲起来。 他瞥了嬿婉一眼,“无妨,这只是宫内的事情,你也算是公主的庶母,有什么说不得的。” 嬿婉诺诺应是,小心的开口,“璟瑟公主是皇后娘娘和皇上的爱女,若是远嫁科尔沁,皇上和娘娘怕是要伤心的;恒媞公主是太后的小女儿,也是皇上的妹妹,若是女儿都远嫁,太后想必也是要伤心的,皇上也会因为妹妹远嫁而伤心……” 皇上听着嬿婉说了这么一大串,好像说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而且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当即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说这么多和没说一样,你下去吧。” 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炩贵人都知道璟瑟是他疼爱的女儿,璟瑟出嫁他和皇后心里都不好受。 而如懿和他相识已久,定然知道他心里所想,却视若无睹。 嬿婉撇嘴,娇娇哼了一声,就应是要走,心里愤愤,皇上非要让她说,她说了又嫌她啰嗦,又不让说了,这不是烦人呢吗? 皇上知道嬿婉这下定然是闹些别扭,又想着哄哄,便说,“进忠,你去把那匹刚送来的红梅缎子拿给炩贵人。” 然后又补充上,“朕知道你喜欢百合,只是这缎子是新送来的,只有红梅样式,朕瞧着你也衬得起,拿去吧。” 嬿婉脸上由阴转晴,又欢天喜地的谢恩,惹得弘历都觉得这炩贵人的脸啊,像是翻书一样,变得可快,开心也容易。 进忠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皇上赏的绸缎,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紧跟在嬿婉侧后方。 嬿婉在前头走着,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微微侧着头和进忠说,“进忠,你说往后这红梅,会是赐给谁的呢?” 进忠勾唇一笑,低醇的声音悄悄的绕在嬿婉耳边,“炩主儿想给谁,这红梅就给谁。因为此后所有的红梅,都是炩主儿赏赐人的物件。” “这往后啊,想要的人只能巴巴的等着炩主儿的赏赐,而抓心挠肝呐。”进忠的话说到了嬿婉心里,嬿婉下巴扬起,脸上满满的得意,骄傲的带着进忠回去。 她真想让所有人,尤其是娴贵妃看到,这独独一匹江南进贡的红梅,是在娴贵妃娘娘那,还是在她小小一个贵人手里。 如果如懿知道红梅被她魏嬿婉染指,怕是牙都要咬碎了吧。 进忠在后头,眼睛里都是嬿婉的影子,他觉得这样张牙舞爪像是猫儿的嬿婉,也是十分的可爱,令他深深地注视。 第44章 揭晓 皇帝心中已有决断,当即便允了科尔沁亲王之子求娶璟瑟公主,又因为他看重公主和额驸,特在京中再修建一府邸,供璟瑟与额驸一同居住。 科尔沁本就依附于大清,许多年来联姻乃是旧俗,更是为了大清屡屡进献战马和粮草,很是忠心。 色布腾巴勒珠尔随着皇子们读书,也曾听说过璟瑟公主的名号,传闻皇帝甚是宠爱,公主也十分骄傲,需得小心应对。 这时候一听闻皇帝如此破例,花大功夫建设新公主府邸,用作二人的婚房,一是着实疼爱公主,二也是看重他们科尔沁。 再加上皇后育有嫡子,虽然身体不大康健,但是七阿哥甚是聪明,若是可以顺利成人,定然是未来的储君,那他这个和下一任皇帝亲姐姐成亲的额驸,自然也能将科尔沁在大清的地位提一提。 所以对于皇帝的意思,科尔沁方是非常同意的,是一件大喜事。 同一个帝王宠爱公主成亲,那么帝王对自己的态度不也会和善许多吗?一想到即将得到皇帝对璟瑟的爱屋及乌,科尔沁方的人员就觉得兴奋不已。 尤其是亲王最为开怀,他儿子若是得到重用,那么他回蒙古后,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富察氏一族也甚是喜悦,皇帝此举着实爱重富察家,深沐皇恩,令他们心中感激。 同时又松口气,富察氏还需要倚靠琅嬅这棵大树,如今公主可以留在京中,常伴皇后左右,想来琅嬅定然不会太过伤神,以至于身子衰败。 前两日听闻乌拉那拉氏用璟瑟远嫁一事顶撞皇后,惹得皇后好大一顿伤心,至今还病着。 若是璟瑟能带给富察氏极大的利益,那么虽然琅嬅伤心痛苦,却也无碍,总归还有七阿哥指望呢。 琅嬅心系富察氏一族,也无法说出回绝的话语来。可是,若是硬逼迫她看着璟瑟远嫁,虽然琅嬅沉稳又忠心,可总要对富察一族有些寒心的。 不过眼下有更好的结局,便是皆大欢喜了,富察氏松了口气,既接住了这富贵,又保住了皇后的心。 这一松口气,就对乌那拉那氏以下犯上有所不满,傅恒更是带头弹劾娴贵妃,若不娴贵妃的父亲那尔布早死,家中又无什么人在朝廷做官,怕是要将整个乌拉那拉氏族一起狠狠的弹劾。 傅恒态度强硬,而皇后实属伤心,正巧皇上也有心小惩大诫一番,让如懿稍微清醒些。 便下旨将如懿禁足三月,因着未在紫禁城,就先在别院处拘着,除了回程的时候,都不许出门。回了宫,未满三个月剩余的日子,也在宫内思过。 如此一番旨意,才让傅恒默许了不做声。 太后一党瞧着如今的结果,心里有两分不甘,若是恒媞公主与科尔沁联姻,那么这富饶的女婿可就是他们一派的了,按着如今皇上允了留在京中的意思,太后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过讷亲细细一想,若是换了恒媞公主,只怕皇帝不会怜惜至此,大笔的银子洒出去,又是修建公主府,又是给她份例外的月银,只为公主留在他身边。 也罢,时也命也。 此消息一出后宫都甚是惊动,没想到真给皇后捡了个大便宜,遂了她的心愿。 消息传到皇后那时,素练禀告,璟瑟就在一旁陪着母亲。 两日前皇帝说了自己的意思,皇后立刻召了璟瑟来,提及此事,璟瑟也有些焦心,她是不愿意远离皇额娘和皇阿玛的。 两个人就盼着时间快些,只是本在别院处理事宜就没有那么紧促,而公主府修建等等,以及额驸和公主留在京中的月例银子和事宜,都需要商议。 皇帝还要考虑科尔沁的反应。 虽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没敲定总是内心难安。皇帝提前告知,也有不让她们干等着心慌,先定定心的意思。 旨意真真由素练讲出来,传到琅嬅和璟瑟耳朵里时,两个人眼里都闪烁出了泪花,母女二人紧紧相拥。 莲心领着七阿哥来了,七阿哥见了母亲和姐姐都面带泪花,脸上还带着笑容,便小跑过去扒着琅嬅的腿,仰脸看着璟瑟,十分高兴的问道,“姐姐是不是不用去很远的地方了。” *太后的居所 讷亲本着亲口禀明太后此时的想法,特意向皇上请示,想要见一见太后,说是许久未向太后请安。 皇帝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讷亲想和太后问询一下璟瑟出嫁的事宜,也念及太后近日忧心恒媞妹妹,焦心不已,还是允了。 所以讷亲在太后招待人的殿外等候,太后正和恒媞两个人说着家常。 虽然皇帝前两日去找了皇后,十有八九就是决定将璟瑟公主嫁去科尔沁,可是皇后那儿静悄悄的,这让太后不得不谨慎。 她就怕皇帝昏了头,爱女胜过爱其他一切,什么也不顾,非要让恒媞嫁去科尔沁吃苦。所以特意叫了恒媞来护着,若是皇帝直接有旨意,那她就定然要去当面问问。 如今已经知了璟瑟许嫁科尔沁,又可留在京中,讷亲特意来请安,定然是想着看她的意思。 太后让恒媞先回内殿,然后接见了讷亲。 讷亲先是行礼请安,太后赐座,这才坐下来,福珈给讷亲奉上一杯茶,他接过,就急急开口,“太后,今儿皇上说允了科尔沁求娶璟瑟公主,然后又给了如此殊荣,让公主和额驸可以留在京中。” 太后点了点头,“这事哀家已经知道了,也算是璟瑟那丫头有福气,皇帝如此偏疼。” 讷亲两手握着,放在腿上,有些试探的开口,“若是许嫁的是恒媞公主,可留在京中,太后也不会老怀伤心了。” 太后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看着白雾腾腾,似是聚拢,实则风一吹就散了。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心思,恒媞许嫁,就得了个科尔沁部的助力,就算哀家同意,皇帝也不会同意的,这等助力,只有做了自己的女婿他才放心。” 她从前为了大清,为了前朝的权利,已经让一个女儿远嫁,她绝不允许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第45章 反应 太后冷冷的扫着低着头看手的讷亲,知道他有些意动,觉得皇帝此举留公主在京中,若是恒媞出嫁那么或许也可以留在京中,不与她的意见相左。 “只不过璟瑟公主是皇帝的爱女,而弘历却对恒媞这个妹妹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怕是不会费这般心思。” “你能赌,哀家和恒媞却不能赌。若是再失了恒媞在身边陪伴,哀家只怕是要伤心欲绝。”太后面上有了几分伤感,她想起已经远嫁的爱女,心中痛惜。 讷亲想来也是,他只瞧见富察家得的好处,一时羡慕了,忘却了太后的本意,惦记着璟瑟公主的殊荣,也想着恒媞公主可以如此。 若是真真由恒媞公主许嫁,皇帝又无什么特殊的照顾,只怕太后要心痛万分。 讷亲知道自己想错,赶紧告罪,“臣有错,臣一时想错,贪心不足。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和蔼的笑了,摆了摆手说,“无妨,刚知道这消息时,哀家也有些震惊,皇帝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有些感慨道,“只是无论何种富贵都不比女儿在身边的好,哀家已经是享有尊容的太后了,要再多的荣华又有什么用呢。” 太后眉眼都是笑意,“恒媞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还要烦你帮忙看着有没有好人家的儿郎,好让我们恒媞招个合心意的额驸。” 虽然有些小小的变故,但是结果总归是太后所期望的。 讷亲松了口气,他也有些担心若是太后见了璟瑟留京,又想谋得科尔沁的助力,这才冒昧询问,以此试探。 *如懿的居所 皇帝召见大臣结束,便由李玉来如懿处传旨,惢心正取回如懿要的点心,因为海兰来了,两个人正绣花说话,需要些茶点。 在门口正好碰上了,惢心微微行礼,问他,“李公公怎么来了。” 李玉眼神有些躲闪,不好意思和惢心直说,娴贵妃娘娘要禁足的噩耗,只是搪塞过去,“奴才是来传皇上旨意的,惢心你这是……”他眼神移到惢心端着的盘子上。 惢心微笑着说,“愉妃娘娘在里头陪娴贵妃说话呢,主儿让我去取些茶点来。” 李玉点了点头,两个人就这么往屋里走去,他突然想起什么,“惢心,听闻前些时日皇后生气,责罚了娘娘,你护着娴贵妃也受了伤。” 惢心瞧他面色关切,话还未说完的样子,抬眉侧头细细倾听,只听到,“娴贵妃娘娘没事吧?” 惢心点点头,“主儿伤的不重,前两日便好全了。” 李玉顿了顿,又问,“那你呢,你还好吗?” 惢心轻轻笑了,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没事。” 李玉觉得这声音像一阵香风一样,掠过他的鼻子,惢心一笑,就让他有些紧张。 只是没容他回味,惢心留下两个字,“走吧。”就进了屋。 屋内如懿和海兰正在聊着公主出嫁的事宜,如懿一边瞧着海兰绣花,一边问她,“海兰,你说,公主出嫁时候应该为她准备什么嫁妆啊。” “本宫也是第一次做这些,真怕担不起皇上的厚望。”如懿一手托着脸侧,脂肪饱满,肉在掌间受到挤压,沿着手掌向外溢出来。 海兰觉得很是可爱,低头笑了笑,又深情的看着如懿,“姐姐正常去做,就是最好的。” 正说着话,惢心端个托盘进来了,悄声说,“主儿,李公公来了。” 如懿展颜,刚才小小的愁容已经消失不见,面上是一切尽在把握的笑容,她冲李玉点点头,“李公公,你怎么来了。” 海兰放下针线,抬眼瞧着李玉,眼里满是得意的欣喜,想必是璟瑟远嫁,李玉特来告诉一声。 如懿看着李玉有些犹豫的开口,心里一片清明,她脊背挺直,下巴收进脖子,嘴角上扬,思索一二。 又抬头,露出宽宏之色,瞧着李玉为难的样子,想必是有困难的事情,“是不是皇上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如懿笑吟吟的坐着,假意调整自己无名指上的护甲,小拇指微翘,两手的姿势优雅如菊花盛开。 她体贴入微,打算善良的避免李玉开口,而先说出来,这样会让他没有求人的感觉。 沉浸在这种满足之中,如懿胸有成竹的开口,“是不是璟瑟不愿远嫁,皇上想本宫去劝劝?” 璟瑟的脾气她知道,小孩子嘛,做大人的不必和她计较,等她同璟瑟阐述利害,璟瑟自然会理解的。 李玉唯唯诺诺的回答,“娘娘,璟瑟公主是许嫁科尔沁。”他停顿一下,又说,“不过,公主不必远嫁。” 如懿听到璟瑟许嫁后更加自信的笑容,在李玉口中的转折中消失了,她挑起细长的眉毛,上眼皮处月亮般的两个肉条都随着眉毛上移而被拉平了一些。 “啊?”如懿有些惊讶的张开嘴。 海兰皱眉,满脸的疑惑,“可是科尔沁远在蒙古啊。” 李玉赶紧解释道,“皇上宠爱公主,特意在京中修建了新府邸,供驸马和公主居住,所以璟瑟公主不必离京。” 他瞧着如懿有些撇下的嘴角,又补充着,“因着娘娘提及公主出嫁事宜,皇后娘娘气着了,为了平息前朝的议论,皇上下旨将娘娘您禁足三月。” 海兰震惊,手不小心拨倒了旁边的线轴,“什么?皇上要禁足姐姐。” 如懿有些勉强的笑了,只是仍然淡淡的,没表现出什么伤心失落之意,“好,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吧。” 李玉心里替娴贵妃惋惜,但还要回去复命,只得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譬如,“皇上只是因着前朝的压力才不得不这样的”、“皇上还是很挂心娘娘的”,便匆匆离开。 海兰担忧的看着如懿,她两手去捧着如懿的手,试图安慰,“姐姐,你不要太难过,定然是皇后心里不快,想要让富察氏闹起来,才逼迫皇上如此决定的。” 如懿一手覆盖在海兰手上,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看破红尘的傲然,她说,“无妨,皇后在气头上,自然迁怒本宫说出事实。” **作者有话说** 我是手机码字所以还挺容易出现错别字的,每天发布以后大概过两个小时会在阅读端重新看一遍。会定期看评论。不过若是数量实在太多那就看不完了。发现错别字或者捉虫可以标注,新章节我会查看2-3遍的。辛苦你们。 感谢大家的支持,第一次写小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看,解释一下看到的一些评论, *为什么是炩不是令,我觉得炩包含令美好的含义,火也象征嬿婉的野心。 *只有嬿婉和进忠重生。旁人重生或者别的情况应该会在番外作为if线写下来。 以及,为了不剧透,一般只回复无关剧情的话语哦。如果有对封面什么的建议可以告诉我。 第46章 杀鸡 海兰为如懿忿忿不平,“姐姐就是太过好性子,才会助长皇后的气焰。” 她心里因为如懿被禁足而生气,又想着若是当时听了茉心的话,将七阿哥害死,想必富察氏如今再怎么张狂,也没有这般底气。 如懿眉头轻皱,轻轻呵斥,有些愠怒,“好了,海兰。”镰刀样的眉毛都有些不完美的曲折,不复圆满的弧度。 海兰顿时闭了嘴,把还未说完的话吞回了腹中,面色惶惶,有些局促不安。 如懿淡淡的说了句,“过会这门就要封上了,你快回去吧。”然后眼只瞧着面前的针线,又拿起来绣着。 “是,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海兰身子要走,可是头却回过来看着如懿,眼巴巴只盼她再说一句话,再看自己一眼,就那么一眼也好。 可如懿只是耷拉个脸,自顾自的绣着,并没有理会旁边海兰殷切的目光,她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海兰内心的祈盼。 海兰收回视线,失意的走了,姐姐那样善良,定然是她说这些不纯善的话,惹了姐姐生气。 海兰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的住所,坐在椅子上愣神,连过了几刻钟都不知道。 她只惦记着,姐姐禁足三个月,下次再见到,就要等到再回宫去了。 *娴贵妃被禁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别院,嘉妃听了只是讥讽的笑笑,仍拿着母族的手捻抚摸着。 一手摸着自己日渐圆润的肚子,近来风波总是有的,但惶惶不安金玉妍是没有的,她这个孩子倒是一个保着她心里安稳的定心丸。 痘疫过了,金玉妍就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只是同太医确认了,并没声张。 想着等到孩子长的更大些,也是无法遮掩的时候再告诉众人。 因着怕皇后忌恨七阿哥体弱,所以不许后宫再有皇子诞生,以此确保孩儿能平安降生。月份大些胎像稳固,便可以稍稍放松些,不怕别人暗害。 金玉妍自己曾对数个孩童下毒手,所以也格外担心腹中孩儿的健康。 只是一直没让她寻到一个好时候告诉皇上,痘疫过了便是东巡,东巡这些时日皇上的心又一直挂在皇后和七阿哥身上,随后便是公主出嫁,让他烦忧,同时也让他时刻牵挂着璟瑟。 反正这些时日,皇上都是一直关心皇后罢了。金玉妍心里有些不满。 皇上的惦念不从皇后那儿移开,那么她的孩子没了帝王的期盼,只怕是不会令弘历觉得多么可贵,令他格外喜欢。 嘉妃就想着怎么才能让皇上对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更喜欢些。 她月份愈发大了,免得皇上传召她侍寝时候发现,不如早些禀告皇上这个好消息,只是前些日子皇帝只顾着和皇后的孩子,对她怀孕了消息也是淡淡的。 说到底,若不是玫嫔行事磨蹭,想必七阿哥也断断挺不到今日,白白便宜了皇后,连着两次波折都叫她有惊无险的躲过了。 若是七阿哥早夭,她再生个皇子解皇上痛失爱子的心痛,皇上也定然会更加喜爱她的孩儿。 “哎呦,这娴贵妃非要和皇后顶着闹不快,如今皇上下旨给她禁足,也是她自找的。”她丰润的嘴唇笑着,得意的瞧着贞淑。 “只是这皇后啊,可真是好福气。”她摸着肚子,温柔的哄着未出世的孩子,“好孩子,你可一定要给额娘和母族争气啊。” 贞淑拿了个软枕给嘉妃靠着,“主儿的福气可比皇后大多了,单说这子嗣昌茂,可就比皇后再不能生育强上百倍。” *璟瑟得了自己留京的消息,陪琅嬅用顿午膳后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她知道皇额娘前些日子受了委屈,只是考虑着,若是她即将远嫁,皇额娘本就烦忧,她再惩戒那些犯上之人,有谁非要闹起来,定然会让母亲更加劳神。 璟瑟便忍着些心中的怒火,只想着等到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再行事。 如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皇阿玛特留她和额驸在京中,皇额娘心态好转,前两日的烦忧也消失了。 她可以常常进宫,替母亲警示那些心怀恶念,以下犯上之人。 母亲心肠柔软,常常考虑许多,为了平衡皇阿玛、富察氏一族和后宫众人的想法,又因为皇后的职责,所以有些事情只能忍耐,还要和颜悦色,不能因为一己的心情来责备他人。 而她不一样,她是大清的嫡公主,也是皇帝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尊贵无比。 由她来训诫皇阿玛的众多小妾,也是省了皇额娘的多费心思。有她在,那些人在欺负她母亲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受得了她的手段。 傍晚时分,宫女禀告说,娴贵妃因为冒犯皇后而被皇帝禁足。 她正想着杀鸡儆猴,这真是天赐良机。 璟瑟笑了,“娴贵妃不是要给本公主送嫁妆吗,走吧,我们现在去取。”便领着几个侍卫和宫女嬷嬷们,浩浩荡荡的往被皇帝封禁的那间屋子过去。 侍卫们瞧着璟瑟公主来势汹汹,心里有两分紧张,娴贵妃是因为顶撞皇后娘娘而被禁足的,璟瑟公主又是皇后娘娘的女儿,想必是来为母亲出口气的。 侍卫首领向璟瑟行礼,恭敬询问,“不知公主殿下来此何事,皇上不许任何人进出此地。” 璟瑟只是瞥了一眼,然后看着紧闭的殿门,带着不容拒绝的高傲,“娴贵妃以下犯上,顶撞皇后。皇阿玛罚她禁足三月,可是本公主还没罚。” “踹开这扇门。”璟瑟昂着头,厉声说道。 身后公主的几个侍卫立刻站出来,就要靠近屋子,奉命的侍卫们拦着,但又不敢拦着。 “天潢贵胄你也敢拦?你若是敢冒犯,本公主明天就让你去做苦力。”璟瑟瞪了眼一旁紧张的侍卫首领,冷冷的威胁。 侍卫首领苦笑着说,“让开。”又冲公主鞠躬道,“烦请公主向皇上禀明,臣等已经尽力。” 璟瑟冷笑一声,看着迅速让开的侍卫们,“算你们识相。” 随即,“哐当”一声,门板似乎变成了两块碎布,飞溅出许多碎屑。 第47章 恩赐 璟瑟环顾周围恭敬的值守侍卫,“放心,本公主会告诉皇阿玛,侍卫们忠心值守,是本公主带人硬闯进去的。” 然后便看着安静的屋子,目光不含一丝的感情,“走。” 如懿刚吃了点残羹冷炙,内务府总管向来是个拜高踩低的家伙,一见了她被皇帝禁足,便立即变了脸,不似前些日子阿谀奉承的样子。 只肯送来些青菜和冷饭,而且似乎还是被人吃了两口的。惢心拨出去了表面的那层,又重新热了给主子吃。 如懿心情不算愉快,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就停下筷子了,惢心又把菜撤了,让三宝先收起来,只怕如懿夜里饿了却没什么东西可吃。 “皇后娘娘虽然得了好,可却仍然记着您替太后送嫁妆,不肯放过娘娘。”惢心瞧着如懿落寞的坐在窗檐下,心里十分不好受。 如懿坐在榻上,支着下巴,顺着窗户瞧着外面的树,现在春暖,枝叶都已经抽出新芽,寓意新生。 好似皇后,在冬季里已经被风雪霜冻得不成样子,可是一到春天,又长出新的根和叶,汲取养分,接连摄取皇帝、璟瑟、富察氏族、科尔沁都不够,还要拼命的抢占她的生存空间。 日头下落,树梢都蒙了一层淡淡的蓝黑色,显得落寞。 她这样谨小慎微,还是常要受到苛待,如懿想起自己从前,告知母亲,只要乌那拉那氏的女人在后宫就好,前朝无人也没什么。 如今想来,真是明确的选择,光是后宫风波就已经如此令人疲惫,招架不过来。那么前朝那些大臣们阴谋算计,利益争夺,只怕是更为可怖。 如懿处于深宫之中,也无法保护身在前朝为官的家人,不然她父亲也不会受人陷害而死。 若是家中子侄叔伯都要遭遇如此不测,如懿是万万不肯同意的,她还是希望他们可以平安。 不需要求多么的荣华,只要平安富足,幸福一生就好。况且,有她在,皇帝也不会亏待乌拉那拉氏的。 如懿正感慨自己明智的决定,就听见一声巨响,她回头瞧着惢心,“惢心,你听,这是怎么了?” 惢心正瞧着门口的方向,“听声音好像是大门那边传来的,主儿,奴婢先去看看。”然后就快步往外走。 如懿的手仍抬着,膝盖上抱着个软垫也没撒手,有些发愣的想着,皇上已经将她禁足,还有谁会来呢。 感觉是来者不善。如懿心里微微紧张,但仍努力镇定,想着和颜悦色些兴许会更好。 惢心刚迈出门槛,就被璟瑟身边的两个嬷嬷一把扣住,惊的惢心奋力挣扎,还不忘大喊,“主儿!” 撕扯中袖口挨了拽,露出她前些日头受的伤,江与彬今早来给如懿请平安脉,刚给她新换的布包着整齐。 璟瑟一瞧,撇了撇嘴,说道,“她胳膊有伤,别碰那儿,免得说本公主虐待下人。” 又同旁边的侍卫说,“你们在门口候着。”示意余下的宫女和嬷嬷同她进去。 两个嬷嬷牢牢锁着惢心,小心没碰到她受伤的手,又让她挣扎不得。 惢心挂念如懿,心里焦急,面上看着都要哭出来了,其中一个嬷嬷瞧着她这样心急如焚,还安慰似的说了句,“惢心姑娘别担心,咱们公主不会伤了娴贵妃的。” 另一个补充道,“是啊,你这样下去只会伤了自己。” 听了这两句话,惢心便停了挣扎,由着她们去了。 璟瑟进了屋里,只是打量一番屋内的陈设,点评道,“摆设很简陋嘛,娴贵妃。”她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凉意,投射到如懿仍处于混沌的大脑上。 如懿陡然醒悟过来,连忙将膝盖上的软枕放在一旁,起身向璟瑟行礼,“不知璟瑟公主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璟瑟只是笑了一下,然后表情由晴转阴,严厉呵斥她,“放肆!本公主名讳也是你一个妾室可以直呼的?” 如懿低头不敢看她,立刻改口,“不知固伦和敬公主来此……” 话还未说完,璟瑟便懒散的坐在如懿刚才所坐榻的另一侧,略带着不耐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罢了,本公主不是来教导你礼仪尊卑的。” “这些应该由乌那拉那氏族内自己教导,不过也是,若是乌拉那拉氏教养得好,怎么娴贵妃屡屡犯上,受了责罚也不改过呢?” 因为璟瑟没允许她起身,如懿仍半跪着,璟瑟微微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此近距离,能瞧见如懿低头而显露的额头,和她耷拉的眼皮。 如懿跪的笔直,仪态端庄,丝毫没有瑕疵,“公主所言,臣妾惶恐,不曾冒犯皇后娘娘。” 看着她跪在着,璟瑟心中微微舒坦些,“本殿下今日来此,不是与你做口舌之争的。”璟瑟借着烛光看自己指甲上的丹蔻,这是她今日刚用凤仙花染的,颜色鲜艳。 “听说你要为本公主出嫁添置一份嫁妆,璟瑟心里高兴,特意来取。”她两腿交叠,翘起一只,精致的鞋子就这样冲着娴贵妃的脸。 如懿并不被这种刻意为之的羞辱感到难过,她只是瞧着地面,心中一片冰雪般的冷静,淡淡的说道:“公主殿下若是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就是。” 璟瑟冷哼一声,瞧着一旁的奴才们,微微皱眉,扬声说道,“都听见了没,娴贵妃娘娘开口,还不快去?” 一旁的人便立刻行动起来,翻着拿着,将如懿的衣裳和被褥都弄得一团糟,这屋子里本就不多的器物,更是流水一般被抬走了。 没一会,就只剩下屋子内秃秃的桌椅板凳,连着如懿桌上的大半首饰都给带走了,余下的则是一些皇帝送的,特殊寓意的,璟瑟不要,拿了也没法赏人,白占地方。 “拿去你们自己的屋吧。”瞧着一排宫女嬷嬷,手里都满满捧着东西等着她发话,璟瑟看不上如懿这些东西,索性全赏给下人了。 “娴贵妃,作为妾室,可以侍奉皇额娘是你的荣幸,已经有如此机缘,你该欣喜的接受才对。”璟瑟冷冷的瞧着她,“这是对你的恩赐。” 第48章 偶遇 如懿恭敬应是,不敢回嘴。 璟瑟瞧她一副窝囊样子,心中更是不屑,“你顶撞皇额娘,本公主罚你,你可满意?” 如懿仰起头,目光平静,只是淡淡看着璟瑟的脸,语气诚恳而又恭敬,“固伦和敬公主教训的是。” “这还差不多。”璟瑟扯起嘴角一笑,带着一群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嬷嬷松开对惢心的钳制,惢心连忙跑着回屋,嘴里还喊着,“主儿,你没事吧。” 如懿跪的有些久了,膝盖僵硬,惢心忙扶着她起身,好巧不巧的如懿又压着惢心伤的胳膊。 惢心只觉得一麻,胳膊有些失去知觉,把人扶到榻上,悄悄用手一摸,外面的布条又有些濡湿了。 惢心心里有些可惜,这是江与彬今早刚为她包扎的,此刻怕是不能用了,下次再见到,最少要三个月以后了。 如懿抚摸着自己酸痛的膝盖,“惢心,你去烧些热水来。”又望着有些遭乱的殿内,无奈的望着惢心笑了笑,“一会再收拾一下吧。” 惢心点了点头,想到如懿今天又受了欺负,苦笑着回应道,“是。” *外头璟瑟刚出去,正巧看见嬿婉忙不迭的往远走。 “炩贵人?”璟瑟扬声唤住她,嬿婉飞快挪动脚步一下顿住了,她僵着定在原地,迅速头脑风暴,试图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嬿婉刚得了消息,本来是来偷看如懿被禁足,幸灾乐祸一下的,没成想远远听到砰的一声,然后便瞧到璟瑟闯了进去。 她实在好奇,就扒在树后面露个脑袋窥伺,若是离得太近,怕被侍卫们发现,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就这样远远看着,虽不真切,但也可以从人来人往的动作猜测一二。 过了会,璟瑟应是教训完了,一堆人乌泱泱的又走出来,嬿婉见了连忙往远走。 这和敬公主她从前也打过交道,只是当时公主已经育有孩子,皇后不在,远嫁科尔沁多年回宫,身上锐气已经去了些。 她百般讨好又是舍身相救公主的儿子,才让公主稍微正眼瞧她些。 如今璟瑟行事顺遂,弟弟和母亲都康健着,又有皇帝疼爱,可以留京,额驸也要敬她捧着她,眼瞧着一片大好的未来,这一生都是天之骄女。 只怕是骄傲更盛从前,远远比上一世回宫时见到的那样,还要难缠啊。 嬿婉怕迎头碰上璟瑟,再被来者不善的公主话也不说就教训一顿,那她可真没地方哭了。 找皇上也没用,皇上疼璟瑟跟什么似的。找进忠,若是让进忠被璟瑟给打了可怎么办。 想着躲躲吧,却又被正主给喊住了,嬿婉叹了口气,转过身瞧着璟瑟,“臣妾炩贵人,给固伦和敬公主殿下请安。” 璟瑟瞧她一脸小心的模样,想到前几日皇额娘心中不快,炩贵人也常来陪着。当时痘疫,嬿婉还挂心母亲和弟弟的身体,特意去长春宫提醒。 心里对嬿婉有一点点的赏识,赏识她审时度势,知道谁才是后宫的主子,也侍奉皇额娘勤谨。 只是瞧着嬿婉在如懿的居所附近鬼鬼祟祟的,一瞧她就有事,难道是挂念着娴贵妃? 想到这里,璟瑟便问她:“炩贵人这是要去看娴贵妃?” 嬿婉摇了摇头,放轻了语气,小心翼翼的说道,“臣妾绝无此种心思。” 她侧头看了眼如懿殿口的门,都已经有了裂痕,显得破烂,半边被踹得不成样子,连接的部分已经掉下来了一些。现在都无法紧密的合上了。 这样虚掩着的门,就算是三岁小孩也能轻松推开,丝毫不受限制。 可是就这样谁也妨碍不了的一扇门,现在却牢牢的将一位尊贵的妃嫔锁住,不能踏出半步。 “只是听闻娴贵妃娘娘被禁足,所以四处转转罢了。”嬿婉笑着,似乎只是欣赏春色,并不为了看谁笑话什么的。 璟瑟笑了,感知到嬿婉与如懿不睦的含义,建立在她厌恶如懿的基础上,对嬿婉多了一点点的好感。 虽然不足以让她可以平视这位小妾,但总算是个识时务的,比那些只会气皇额娘的木头梆子强多了。 她打量了一番嬿婉的装扮,整体清新而又淡雅,并不华贵,看来是受了皇后节俭之风的教诲,略带赞赏的开口:“好好侍奉皇额娘,有你的好。” 然后领着旁边的人走了,没给嬿婉说话的机会。 嬿婉又行礼送璟瑟远去,心里松了口气,她可真怕璟瑟将如懿打了还不解气,从这出了门,见一个打一个。 就算她这样,嬿婉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挨打疼啊,还是能不挨打就不挨打吧。 嬿婉握了握拳头,在空气中小小挥了一下,坏如懿,打死你。然后忙溜回自己的地方了,再在这附近晃悠,说不定又会碰到什么人。 破损的殿门就孤零零的立在这,太阳已落,留下冷清的月光洒在顶上,一片孤寂与衰败之意。 这样清冷的时光,不知道要延续何时,月上眉梢,门口执勤的侍卫换了一班,附近只留下零零散散几个人守着。 不过这门可是没人修的。就这样破着摆在这里,有两分隐秘的难堪。 江福今儿又是替人值班,换到了如懿的殿门口,殿正门只有他和凌云彻守在这。离远点的拐角则还有两个人,只是都闲暇得很。 他是想着多站岗,万一哪天也和凌侍卫一样,得了某位主子的赏识,跟皇上提上那么一嘴,那他就能升升职,多拿点俸禄了。 不过凌侍卫本来也不是这班的,怎么也换到这来了,难道是还想让皇上更加赏识?江福只盯着前头地面上的浮灰,心里胡乱想着。 那凌侍卫可真贪心。 也不知道进忠公公什么时候才能再吩咐他做事。 自从上次同公公说了几句话,江福天天在心里想着进忠何时能再给他个什么任务,这样好攀攀关系。 听说进忠公公得了炩贵人的赏识,若是能同炩贵人说上那么一句,炩贵人再随口给皇上一夸,那么他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 江福带着满心期盼,站得笔直,精气神十足,连加班都更有干劲了呢。 第49章 潜入 深夜时分,江福仍精神百倍,面色还是红润的,和一旁双颊凹陷,挂着两个大黑眼袋,萎靡站在旁边的凌云彻形成了鲜明对比。 凌云彻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想到那晚上匆匆见到嬿婉的一瞥,只是那样一个笑容,还有后面嬿婉的不舍与伤心,他多么想再和嬿婉说说话啊。 手上仿佛又感触到了那温热而又灼烧他的心的——那滴泪。 凌云彻望着前面发呆,他上次听到进忠与春婵的话,想着去问问嬿婉最近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可是他还要当差,身为御前的人,平日也难免受人注目,怕惹了非议,再给嬿婉带来麻烦。 所以凌云彻心里苦痛,却苦于现实,半点不得抒发。 他今日特意换了班,想着娴贵妃骤然禁足,怕是吃喝都要差些,特意带了一包点心来,也算是回报如懿昔日的恩情些许了。 只是……当时春婵说娴贵妃来势汹汹,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踌躇许久,也不敢问如懿,嬿婉从前只是一介宫婢,主子若是想罚,便也罚得。 现在当了主子,自然和从前不同了,想来受些口舌教训,也是要委屈的。 凌云彻猜测,娴贵妃是说话太过于直接,说的嬿婉面上无光,惹得春婵和嬿婉心里不痛快,这才来找进忠。这是很有可能的。 凌云彻可以理解嬿婉不高兴,但也可以理解如懿的打算。 若是娴贵妃帮着嬿婉学些宫规,也是好的。省的嬿婉以后在别人那儿遭了难,到时候若是受罚,才会更受委屈。 现在稍微吃些教导也不亏,娴贵妃如此聪慧,定然会尽心教导嬿婉,让她成长许多。 就这样,凌云彻心中替如懿美化了动机,也正巧和如懿的心思重合上了。 可以说,两个人不愧是灵魂至交,对这种事情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凌云彻仅以为嬿婉娇气,听着些唠叨便心里不快,闹脾气。如懿自己则是知道,顶着海碗弄这种酷刑,魏嬿婉承受不住,进忠还发了脾气。 但两个人都认为这是在“合理”帮助嬿婉成长,并没有什么错误。 凌云彻不考虑嬿婉想不想莫名有个人来批评、指责她,说教她。也不想,若只是口头上的教训,为何春婵又来寻进忠帮忙,为何说上两嘴她便受不得了,从前在花房和嘉妃那儿挨的说还少吗,魏嬿婉会在意这个? 如懿也不考虑魏嬿婉是不是想练什么姿态,也不想皇上是让她教导些常识,而不是把嬿婉送进慎刑司拷打,要审讯出个什么来。 二人都沉浸在自己的逻辑,而且愈发觉得毫无问题。 唯一不同的就是,凌云彻潜意识就不断美化他的灵魂知己,只觉得这般聪慧的主子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本来想等着时间晚点,他便偷偷溜进去,宽慰一下受挫的如懿。 哎,娴贵妃娘娘如此高洁之人,为什么总有人苦苦相逼,非要陷害她呢?凌云彻叹了口气,对如懿的困境很是感同身受。 只是旁边值守的侍卫,似乎是叫什么……江福?虽然深夜,但仍是精神百倍,丝毫不见困意。 他偷看着旁边角落值守的人,都已经靠在墙上打盹了。 值个夜班而已,这么敬业做什么。凌云彻看着瞪个眼睛,连一只蚂蚁都不让进的江福,心里一阵的不理解。 不行,再过一会,娴贵妃娘娘或许都睡了,他得尽早进去才行。 想着他也常常见到江福,偶尔还会攀谈几句,江福话语里对他很是吹捧,经常夸赞他得娴贵妃赏识,日后前途无量。 以此来看,江福应该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很是想和他套近乎,所以若是同他说一声,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凌云彻思考一番,得出此种结论。 他同江福说,自己受人所托,所以要给娴贵妃送些吃食,很快就出来,希望江福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他进去。 江福斜着眼瞧他,谁不知道凌云彻是如懿一手扶持的人,凌云彻口中“受人所托”怕不是他自己吧。 江福点了点头,也是默许了凌云彻的话。 就算他拦着,凌云彻也不一定会听,告到皇上那,他又没进去,连个证据也没有,若是倒打一耙,说江福污蔑他可怎么办。 况且,凌云彻还有娴贵妃撑腰,虽然娴贵妃现在禁足着,可皇上总是顾念情分的,万一真听信了谁的话,而不信江福的话,他可就完了。 一个小小侍卫,可对不过一个皇帝面前的红人,和一个高位尊贵的嫔妃啊。 江福心里呼喊,进忠公公,你在哪啊?怎么还不赏识我! 诶?不过,这不就正巧了吗,娴贵妃禁足三个月,凌侍卫第一天晚上就要偷偷溜进去,想必以后溜进去的次数也不会少。 只需要把这件事告诉进忠公公,看着进忠公公一提起凌侍卫就怪模怪样的表情,江福觉得他必然感兴趣。 这不就是一个绝妙的和进忠公公搞好关系的机会吗? 凌侍卫,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江福顿时热切了起来,殷勤的把门拉开,“凌侍卫快去吧,我在这给你看着,你放心。” “吱嘎”门就拉开了,江福不顾摸了一手的门板碎屑,笑容对着凌云彻绽放,无懈可击。 凌云彻微微笑了下,心里有些不屑,一个趋炎附势之人罢了,看他是娴贵妃举荐的人就阿谀奉承。 也好,他正好需要这种人。若是大家都忠于职守,那么他也进不去了,还怎么给懿主儿送些东西。 江福就差没把门口的地也擦擦,方便凌云彻踩了,他几乎要点头哈腰,就怕凌云彻突然反悔了,说不进去了。 一直到目送着凌云彻进了去,并且不会突然转身跑出来,江福才小心关了门,脸上仍带着激动的笑容。 太好了,前途马上就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更加警惕,生怕闭了嘴有什么人接近这里,把凌侍卫的好事给戳破了,坏了他向进忠公公表明的契机。 江福看着月亮,愈发觉得精神振奋,连带着风都柔和了起来。 月色真美,凌侍卫真好,今天真幸运。 第50章 见面 凌云彻悄悄借着月色,靠近了如懿屋子的一扇窗户,透过缝隙,小声唤着,“娴贵妃娘娘,娴贵妃娘娘,是我。” 如懿本就没睡,只是点了根蜡烛坐在榻上,柔和的昏黄的烛光也没能让她的心温暖,如懿静坐在这,心里茫然,思绪已经飞到天外了。 发呆之中,隐约觉得凌云彻正在一声一声的呼唤她,如懿,如懿,我来了。回过神来,真听见有人在喊,“娴贵妃娘娘,娴贵妃娘娘。” 如懿忙推开窗户,便瞧见外头凌云彻弯腰凑近的脸,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露出点点欢欣的说,“娴贵妃娘娘。” 如懿心里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有细细的软刺扎着她,让她有些心灰意冷而麻木的心,重新活了起来。 她眼里映着温暖的烛光,照在凌云彻的视野中,是窗子打开,然后如懿探出头,欣喜的望着自己。 窗子扇过的风,像是春风一样。 如懿瞧见好友深夜探望,心里高兴,面上都带了几分红晕,唇笑的像花一样,上齿和下齿都闪着点点的亮光,那粉嫩的舌头,吐出三个字, “你来啦。” 凌云彻无声笑了笑,点了点头。 如懿本想着夜已深,已经换了里衣,此刻好友冒着风险来访,她便让惢心拿来披着的衣衫和袍子,服侍自己换上,便出了门。 凌云彻候在门口,见如懿匆忙的出来,一时有些愧疚,觉着是自己让娴贵妃着急了,低声说道,“微臣候着便是了,娘娘不必如此匆忙的。” 如懿一手食指和拇指捏着裙角,其余三根手指绽放,就连护甲上的蓝松石都在月光下分外和谐,虽然匆忙出来,但是骨子里的高贵仪态,让她更显得从容不迫。 她小心迈出门槛,并不想让凌云彻有这种自责,细心宽慰道,“怕你久等,无妨的。” 凌云彻心里感动,他何德何能,能劳烦娴贵妃忙碌。 娴贵妃娘娘真是至纯至善之人,已经为他做了许多,是凌云彻永生永世回报不尽的恩情,还如此体贴,总是抚平他的纠结。 想来,娴贵妃娘娘也是因为和他是知己,才肯尽心尽力的教导嬿婉。还是嬿婉没体会到娘娘的苦心。 如懿温和的冲他笑笑,“怎么了?找本宫有什么事。”她拢了拢裙摆,小心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凳。 凌云彻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糕点,递给如懿,“微臣想着娘娘骤然禁足,内务府怕是容易苛待了娘娘,所以来送些吃食。” 如懿接过,糕点摸着还是温热的,是揣在凌云彻怀中久了,还带着他淡淡的体温。 将糕点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如懿把外头的包装拆开,小心展开,里面是梅花花瓣样的绿豆糕。 她挑起眉毛,惊喜的瞧着凌云彻,凌云彻又见到娴贵妃瓷白的牙齿,心里得到了很多安慰。 她很喜欢他送的。这也算是能回报自己的恩人些许微薄之力了。 凌云彻点了点头,“微臣想着,娘娘喜欢梅花,特意寻了些梅花花瓣样式的糕点。只是揣在怀里,有些挤压到了。” 他瞧着有些糕点已经遭受挤压,成了碎屑,不复美观,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如懿摇了摇头,温柔的说,“雪中送炭的情意难能可贵,你肯送来,便是极好的。” “坐吧。”如懿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凌云彻顺从坐在上面,两个人一时间,只隔着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 凌云彻瞧着如懿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她微嘟的樱唇之中,心里有些高兴。 如懿尝了口,又拿了一块递到他的手里,护甲翘起,避免划到凌云彻,只是如懿指甲修长而又莹润像水葱似的,再怎么谨慎,还是容易有疏漏。 这不,就不小心划到了凌云彻的掌心,凉凉的指甲尖在他热意满满的手上,触感分外明显。 凌云彻回过神,手里就被塞了块糕点,心里也沉甸甸的。 一抬头,如懿笑着望着他,“你也吃吧。”凌云彻点点头,急急一口,将糕点放进嘴里,只是略有噎人,干得他咳嗽了两声。 如懿无奈,替他拍背,还劝他,“慢点吃,别呛到。”面上却全是笑意,心中生出些奇异的把握,似乎有什么朦胧之中的东西,被她发觉了。 凌云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终究是将这块糕点顺下去了,他面上有些红,低着头对如懿说,“谢谢娘娘。” 如懿淡淡一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又带着端庄的仪态捻起一块糕点,放入秀口之中。 凌云彻给自己打气,想将对如懿的感激稍微发泄一些,也是在如懿身处困境之时,可以给她一些心灵上的温暖。 “娘娘,微臣已经听说……您教导嬿婉一事。”凌云彻有些忸怩,他知道娴贵妃此举定然有些帮助他的心思在的,但是他总这样麻烦如懿,还是很令人羞愧的。 如懿微微笑着,看着凌云彻吞吞吐吐想要说些什么,心里一惊,仿若有谁的手攥了她的心一下。 莫非,凌云彻也听了谁的言语,误会她了吗? “微臣很是感激您对嬿婉的教导。”凌云彻闷个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 如懿点了点头,“无碍,举手之劳罢了。”她教导嬿婉,凌云彻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他二人是超越男女之情的知己啊。 如懿心里发笑,觉得自己真是疑神疑鬼,魏嬿婉的手段太好,总让她不自觉的怀疑,身边的人是否又被她蒙蔽了,意欢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还好凌云彻没有被魏嬿婉又骗了去。 如懿正这么想着,只听见凌云彻又说,“嬿婉她刚刚成为妃嫔,想必对于妃嫔的职责并不了解,娘娘肯教导她些,真是嬿婉的福气。” “只是嬿婉性子娇气,难免有些不情愿,还请娘娘看在微臣的份上,不要责备嬿婉。”凌云彻略带着期盼瞧着如懿。 刚才那般奇异的把握瞬间消失了,转而是微微的不满,如懿心中一沉,眉头皱起。 第51章 饮酒 “嬿婉?”如懿侧头,挑眉看着一脸羞涩的凌云彻,带着淡淡的自信,问道,“她又找你了?” 凌云彻摇了摇头,面上流露两分苦涩,“她哪会找微臣呢,是微臣对不起她,她心里有怨,但是微臣觉得若是能让嬿婉少走些弯路也好。” 他想着,如懿多提点嬿婉一二,也是省了嬿婉再受了哪个宫的娘娘们的不满。 提起嬿婉,他心里又浮现痛苦,刚才见到如懿这张与嬿婉相似的脸,还没反应过来,此刻便觉得,总是透着娴贵妃娘娘,又看到那个天真烂漫的花房小宫女。 嬿婉,嬿婉,你害我相思苦痛啊。凌云彻心里默念着,想到嬿婉一瞥一笑,都让他深深牵挂。 从前怎么不觉得呢…… 如懿瞧着他郁闷苦痛,便让惢心拿两壶酒来,以此解凌云彻心里的愁闷。 还好殿内的酒璟瑟没拿走,不然这小小的屋子,只怕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凌云彻默默喝闷酒,如懿面前的杯子还没拿起,他已经两三杯下肚了,脸上微有红晕,眼神都更加混浊了些。 “你这样伤神,又有何用啊?”如懿摆弄这衣裳的褶皱,嘴里嘟囔着,抿唇瞧着凌云彻一杯一杯的喝着,心中只觉得发闷,她叹了口气,哼了声,又劝慰凌云彻, “哎呀,你不要喝这么多。”如懿伸手按住凌云彻要倒酒的那只手的手腕,秀眉拧起,急急唤他的名字,“凌云彻!” 酒劲有些上来了,凌云彻反应都有些迟缓,侧头看着如懿,“啊?” 只看见如懿深深的关切,她是那样的待他好,令他永远都无法报答。 念及两个人是知己至交,凌云彻也不怕如懿嘲笑,便开了口,“娘娘,微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如懿循循善诱,试图安抚有些喝醉了的凌侍卫。“有本宫在,你无需担心,若是想要在皇上跟前更进一步,本宫也可以……” 话还未说完,凌云彻苦瓜似的脸皱起来,眼睛一闭,一行清泪从他的眼皮的缝隙,顺着他灰暗的脸淌下来。 泪水清澈,凌侍卫的脸却实在不比泪水纯净,仿若许久未擦的桌面,偶尔掉了几滴雨水,带走了一部分灰尘。 泪痕在凌云彻脸上,杂着月色给他留了两分银色的光,比他面上微微混合油脂和灰尘汗液的皮肤,要澄澈许多。 “微臣担心嬿婉,嬿婉脑袋不大聪明,不比娴贵妃娘娘聪慧。”凌云彻掩面,伸出手去擦了脸上的泪珠子,可是手上有层泥泞,沾了水却把脸蹭的更脏。 如懿又唤惢心去打湿个帕子,拿来给凌侍卫擦擦脸。 凌云彻话还未说完,还沉浸在对着嬿婉的担忧之中,他知道后宫是非多,也实在担心他的青梅任人欺凌,虽然他不知道嬿婉的苦衷是何,但是他定然会竭尽全力去保护她的。 思虑至此,凌云彻瞧着焦心他的如懿,又哀切的恳求道,“娘娘,微臣求您,若是嬿婉有什么错处,您就算在微臣头上,照顾她一二吧。” 如懿接过惢心递来的热擦脸布,手里热腾腾的触感也没能让她僵直的身子软和一点。 她心揪成两半,一半是凌云彻实在信任她,她为此高兴,凌云彻就是这样,懂她行事的缘由,无需解释。他们之间有着患难与共的信任。 一半是,凌云彻居然还惦念着炩贵人!魏嬿婉已经骗了他一次,若是凌云彻执意这么傻下去,那么魏嬿婉再骗他一百次、一千次也是轻而易举。 如懿也不愿意让魏嬿婉得了凌云彻的光,更不愿照顾那个心思不纯的女人。 她心里只有好友仍然顾念坏女人的气愤,这种恼怒无法冲着凌云彻,只能撒向魏嬿婉。 责备她既要凌云彻的心,又要皇上的宠爱和荣华。 贪得无厌! 如懿绝不能坐视不理,任由凌云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戏耍,她定要让凌云彻尽快清醒过来,意识到魏嬿婉的真面目才对。 手里的布匹凉的很快,如懿连忙将其塞到凌云彻手里,温和的劝他,“先擦擦脸吧。” 凌云彻不依不饶的瞧着她,皱着眉,又有泪从眼里要掉下来,他近似于一声一声的呻吟,“娘娘……” 如懿叹了口气,微微笑道,“好,本宫答应你。只是不许你这样消沉,若是再这样失意,那么不要再见本宫了。”语气满是无奈和退让。 凌云彻狠狠抹了把脸,也擦了手上的脏污,带着点轻松的笑容说道,“是,微臣都听娘娘的。” 如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她心里已经在想着如何才能在凌云彻和皇上面前,揭穿魏嬿婉的真面目,二来,也是可以解救被魏嬿婉迷惑的意欢。 凌云彻如此讨好、顺从她,又紧紧的依靠她的帮助,这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男人的唯一的支柱。 虽然现在凌云彻心里仍挂念魏嬿婉,但是再过一段时日,魏嬿婉诡计败露,凌云彻自然而然会清除心中魏嬿婉的痕迹。 一想到好友终于可以摆脱一个庸俗之人的纠缠,如懿发自内心的替他高兴,而这天,就在不远处了。 凌云彻瞧着如懿拧起的眉毛而又舒展,想到小时候他与嬿婉在一起玩笑,他时而会抓些菜上的虫儿来吓唬嬿婉,那些棕褐色的长条肉虫子,受了惊吓就会如此,将身子拧起来而又舒展,像娴贵妃的眉毛。 凌云彻觉得十分有趣,嘿嘿的笑起来。 如懿也高兴的笑着,拿起酒杯,与凌云彻碰杯。 同样借着月色,嬿婉这儿也在饮酒,喝的还是和进忠的交杯酒。 月亮透过窗户照到桌面,照亮了两个人所坐的小圆桌子,点了两根红烛,还摆了一个小巧的酒壶,还有两个小酒盅,进忠将酒倒满两杯,从怀里拿出个香包,小心打开,掏出一枚小巧的剪纸。 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外框的“囍”字,裁得不算特别好,字的笔画不是大小一致,但也近乎相似,边边角角略有一些不完美,有小小的毛边。 嬿婉凑近看了看,不像是宫中专门剪纸的人的手艺,更像是自己做的。 第52章 交杯 进忠将这纸小心翼翼的铺在桌子上,怕不小心碰倒了酒溅湿了,这个囍字就放在两个酒盅旁边,增添了两分喜气。 这是他剪了十二次卖相最好的一个,进忠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但也不愿糊弄嬿婉,弄个丑陋的囍字摆在这。 自从他突然生了起这喝酒的心思,他就急忙找了红纸和剪刀,照着个囍字练习,半日多下来,也常有事情要做,才堪堪练了十几次。 进忠心里有些责备自己,若是能早些想到这儿,是不是能给嬿婉个更好的剪纸瞧,不然这样笨拙的,真是不配入嬿婉的眼。 不过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容不得他纠结和再次尝试,便是如此忐忑的拿出这个,只等着嬿婉的反应。 嬿婉伸手小心摸了摸这个小而精巧的字,露出那样醉人而又美丽的笑容,消解了进忠心里的不安。 嬿婉没多问询,她一瞧就知道这样不是专人做的,定然就是进忠自己动手得来的,瞧他紧张得眼睛都不眨,还强装镇定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嬿婉只是单说了一句,“进忠,你有心了。”进忠的面色就立刻缓和下来,紧张不复。 嬿婉伸手去握住进忠的手,他手心都出了汗,发热潮湿。嬿婉香香软软的手指挤进进忠指间的空隙,牢牢的禁锢着他。 进忠往日粘人的紧,恨不得贴在嬿婉身上,片刻也不离,今儿却是木愣愣好似一块石头,这一手被抓着,另一只手哪放都不大对劲。 “发呆做什么。”嬿婉瞧着他拘谨的模样,心里都觉得好笑,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他。 这一撞,就给进忠的神唤了回来。 进忠,你怎么能坐任大好时光浪费。进忠责怪自己不解风情,嬿婉都这样点燃了春光,他也应该表达自己内心的热度。 进忠抚了抚嬿婉的掌心,捏起两个酒盅,一杯由嬿婉那样嫩白的指头接过,还带着从他手上所染上点点湿意。 两个人食指的指背紧紧贴靠在一起,酒盅相碰,两盅的酒液略微溅起,又平复,相互交融,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望此后,共苦;望您,永无烦忧。”进忠望着嬿婉,饱满的唇红得透彻,眼深邃而深情。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他深深而又恳切望着的人,只有嬿婉。 就算她昔日是利用,今日也有复仇的计划占据她的心,可进忠只求一丝一毫的位置,只要炩主儿肯瞧着他,肯望着他。 就算再到他命中注定的结局,他要成为嬿婉脚下的一阶台阶,只为了托着她更进一步,变成炩皇贵妃,进忠甘之如饴。 进忠的追求早就从一开始的荣华富贵,什么大内总管都被他抛之脑后,他活着、他挣扎,他不择手段只为了嬿婉更好的站在阳光底下。 有了此刻,便是下地狱受极刑,进忠也要带着这份回忆同去,他只要永远嬿婉这一瞬间的笑容就够了。 他爱她。 两个人手肘相挽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进忠喝了酒,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马上就觉得头脑一阵昏昏,思维都迟缓了许多。 嬿婉双颊绯红,咬着唇,露出两颗珍珠似的牙,心底带有着压抑不住的喜悦,飞到她脑海中了去。 “共牢而食,合卺而醑。”嬿婉缓缓念出这句话,她还有后半句的深意没说出口,那便是,所以合礼同尊卑,以亲之也。 进忠的意思她明白,愿同苦,又愿她无苦。 而嬿婉的意思是,同甘共苦,同渡尊卑,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她说完,进忠傻愣愣笑着,将酒壶举起,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这才有了两分勇气在头脑里,催促他说出心里话。 他一手握着她絮絮叨叨的念着,“炩主儿,奴才真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中呢。” “怎么就有朝一日就死了后成了魂灵了,又怎么突然就又回到从前,然后不知怎的,得了您的青眼。”进忠眼神晃了晃,看着嬿婉红红的双颊,“奴才我啊,就算只做您的一只鞋子也是乐在其中的。” 他拉着嬿婉的手,将其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主儿,您听听奴才的心跳。” 嬿婉的手紧紧贴在上面,不留一丝空隙,能透过衣服感受到进忠的体温。是夏季快来了吗?空气中好像有什么火炉燃烧,烤的人发热。 进忠的心跳很快,砰砰跳的剧烈,一下又一下有力的撞击嬿婉的掌心。“主儿,您看,这颗心是为你而动。” 如果不是嬿婉,他也不会有机会做个魂灵日日陪伴。想来时光倒流,也是因为嬿婉的福气笼罩着他,他作为与嬿婉牵绊最深的人,也被她逆流的时间裹挟,一同回到过去。 今生今世,进忠的心是因为她才活过来的,心动也是因为有嬿婉的注视,也是因为她给予他机会,进忠才能坐在这说上这样许多。 进忠又拉着嬿婉的手,捧在自己脸上,自己却因着酒精浸泡大脑,而头脑晕晕漂浮,他全然忘了心里的腹稿,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嬿婉,“嬿婉,你真好看。” 然后又突然的眼里蓄了泪滴,嬿婉还没反应过来就“啪嗒”落在她的手心。 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进忠眉头微皱,眼里满满的哀求,伸手轻轻扯着嬿婉的衣衫的一角,摇了摇,低声恳求着,“炩主儿,别不要奴才。” 嬿婉心里软的都成了棉花,她将进忠搂在自己怀中,进忠胡乱在她胸口蹭着眼泪,紧紧的回搂着她,撒娇道,“奴才可只有您了。” 嬿婉一手抚着进忠的脑袋,另一手在他背上顺着,嘴里柔声哄着,“进忠乖,进忠乖,我要你。” 嘴里说着,“怎么会不要进忠呢,是不是?”嬿婉又将下巴贴在进忠的额头,感知到他面上滚烫,怕是喝醉了。 进忠嘿嘿笑了两声,又轻轻挪开嬿婉的手,猛然站起身,嘟嘟囔囔道,“小爷我今儿得偿所愿啦!”然后一头栽在嬿婉的肩上,嗅了一口,嘿嘿又笑两声,就直接睡过去了。 没成想进忠如此不胜酒力,嬿婉和王蟾一同把进忠搬到了床上,把这个醉酒之人做成个春日里的暖炉。 第53章 明珠 璟瑟去了禁足之人的宫殿,又近乎搬空了如懿的东西,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李玉来报时,皇帝正在寝殿,旁边是玫嫔来伺候,听着李玉极尽所能描述娴贵妃受的委屈,他睫毛下浮着一层阴云。 什么和敬公主不顾皇上旨意,侍卫首领阻拦,什么娴贵妃娘娘向公主行礼,公主却不允许她起来。 说的如懿那叫一个凄惨,一个受尽嫡出公主欺凌的委屈庶母,一跃从李玉嘴里构现在皇上眼前。 皇上靠在椅子上,玫嫔正柔柔给皇上捏腿,听了这番话,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只是愈发认真、愈发卖力。 皇上捏了捏自己的鼻根,面色仍无波澜,对一脸焦急心疼的李玉也视若无睹,只是淡淡道,“李玉啊,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玉瞧着帝王的面色平静,他看不明白皇帝的内心究竟是心疼娴主儿,还是什么别的,本还想再张口劝上一劝,看玫嫔和皇帝都是毫无反应,也没他通过回话来展示如懿的委屈的机会,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便退下去了。 屋里只剩下玫嫔静悄悄的给皇上捏腿,皇上闭上了眼,面色沉沉,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玫嫔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可是因着刚才的事情,心情不愉快吗?” 她抬眼看着帝王的反应,见他并无不许自己说下去的意思,这便是默许她接着说了。 “娴贵妃毕竟也是一位高位的妃嫔,虽然故意将皇后娘娘气病了,又被皇上禁了足,和敬公主心疼皇后娘娘,只是小小惩戒一番,才拿了些死物,娴贵妃并没有真的受到什么伤害。” 玫嫔语气中满满的犹豫,全然是为如懿考量的意思,“可是和敬公主这样,还是有些过分了,娴贵妃毕竟算是她的长辈啊。” 皇上睁眼瞧着玫嫔一脸的诚恳,又想到如懿近来行事是有些不大妥当。 璟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只是取了些如懿殿内的饰物,这也没什么的,毕竟是如懿有错在先,将皇后气的好几天起不来床,璟瑟心里有气也是正常。 不过璟瑟已经是个大人了,行事如此鲁莽,皇帝转念一想,总觉得不能如此放任她胡闹,也想着看看玫嫔的想法,便说道: “璟瑟是朕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她出生时,许多事情都是朕亲自看顾,后来再有许多公主降生,即使是纯贵妃的四公主,也比不过璟瑟在朕心中的地位。” 皇帝目光流露两分追忆,他回忆起了璟瑟还是孩童时候,父女相伴的时光,“女儿与世无争,怎么娇养都不过分,纵然偶尔,璟瑟略有娇纵,朕也只觉得她因着朕的宠爱而高兴才有这些举动。” 皇上叹了口气,“只是今日,璟瑟实在是有些过分,娴贵妃总归算是她的庶母。”他瞧着玫嫔,等着看她的答案。 玫嫔停了手里的动作,眼波流转,边思考边回答,“臣妾也曾有过孩子,知道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是何等深爱,想来孩儿爱自己的母亲,也是同等的情意。” “公主殿下维护母亲之情,定然不比皇后顾念公主之情少,璟瑟公主承了皇上教导,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以孝为先,今儿虽有些鲁莽,但也是纯然一片孝心。”玫嫔一脸的体贴,为公主辩解。 为如懿说话?怎么可能,她妹妹嬿婉受了如懿的苦头,她这个做姐姐的,绝不能坐视不理。 “公主想必是认为自己要成亲,不能常伴皇后和您的身边,所以急着维护皇后的脸面呢。”玫嫔长长叹了一口气,赞赏道,“公主殿下虽然年轻,但真是一片孝顺,赤诚得很。” “臣妾也可以算是公主殿下的庶母,看着公主这些年,也难免有两分母亲的慈爱,若是公主犯了什么错,臣妾也只当是个孩子尚不懂事,怎么会责怪呢?” 玫嫔挑眉,眼皮上淡粉色的脂粉都显露出来,“娴贵妃素来大度良善,定比臣妾更疼爱公主殿下吧,说不准儿,娴贵妃此刻都已经忘了这事呢。” 弘历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点了点头,认同道,“璟瑟即将嫁人,心里不安也是有的。” 皇上顿了顿,又说到,“她一片孝心,娴贵妃定然会理解。璟瑟她赤子心肠,朕也不忍责罚。” 皇帝看着玫嫔头上坠着的红宝石珠子,又觉得应该给女儿点珍贵的头面,好安抚她因为要出嫁而紧张的心情。 也是他没在意,没想到女儿家出嫁也是会有些不安之情的,更何况璟瑟自小便是被他捧惯了的,骤然要成婚,定然心里不安。 玫嫔说的很好,他应该给璟瑟安安心。 “不错,朕是应该给璟瑟点珍贵之物作为底气。”皇帝简单的一句夸赞,让玫嫔心里的紧张顿时散了。 她知道皇帝有多疼爱这个女儿,眼下是璟瑟犯了错,碍于规矩,总要有个人来站出来替公主说情,这样才不显得皇帝由着性子行事。 若是此刻,她说应该责罚公主,怕是皇帝顷刻就要起身离开,以后只怕是再见上一面都很难了。 皇帝只想听她夸奖璟瑟,不希望她说要责罚璟瑟。还好她机灵,真悟出来了这层意思。 玫嫔冲着皇上笑,一副很是为公主高兴的模样。 弘历瞧着她也是真心疼爱公主,心中一动,“你这嫔位也有些年头了,选个吉日,封为玫妃。”这就是她替公主说话的奖励。 玫嫔面上一喜,立刻谢恩,没想到她踩如懿一脚,也有这样意外之喜。 果然还是嬿婉给她带来的福气,若是换了从前,她仍对如懿有些好印象,此刻怕是要替如懿说上两句,那便要逆了皇帝的心意了。 更何况,还是因着和嬿婉说的几句话,她才知道谁是她真正的仇人,如今成了妃位,也是更有些复仇的能力了。 她这位好妹妹,可真是她的福星。玫嫔欢欣的又为皇帝捶腿,心里想着,她得赶紧亲口告诉嬿婉这个好消息,也让嬿婉高兴高兴。 第54章 回鸾 东巡的时日到了既定的时期,一行人又回程,皇帝想着坐船新鲜些,也省了些车马劳顿。 娴贵妃则是坐一个单独的小船,供她思过反省,虽然小了些,但是总比和旁人同处一船,天天听着人嬉笑游乐,满心羡慕来的强。 也是皇帝给她两分脸面,惦念着如懿和他青梅竹马的情意,也希望她可以不受这种落差之苦。 时气和暖,晚上行船带来些微凉的柔风,让船艏不似白日那样微热,反而很是宜人,这让众人都常常在夜里出来看看月色映在水中,欣赏这样的好时光。 毕竟在紫禁城,在这样澄澈的水面坐着这样新奇的船儿,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山东巡抚进献了丝竹班子,供皇上听曲儿取乐,念着皇后总算是康健些,皇上特意邀请琅嬅一同听听曲。 琅嬅提议,趁着现在不在紫禁城,也想热闹些,让大家少些拘束,一同欣赏一下曲艺,受些熏陶。 也是璟瑟即将嫁人,宫中也算是出了桩喜事,仪式在回宫后就要着手操办,可以趁着现在好好热闹一番,也让大家替璟瑟高兴高兴。 后宫众人连着璟瑟,太后以及恒媞公主,一同在此欣赏,也算是家宴了。仅除了如懿,其余人统统参与了,何尝不也是一桩喜事。 太后也想借此时候,趁着皇上高兴,给恒媞选个家世优渥、人也好的额驸。 听着优美的丝竹声,众人坐在这热热闹闹的说些话,真有几分阖家团圆的气氛。 如懿在的船上冷清,听见外头一阵热烈的气氛,她不觉得有何种欢欣,只觉得他们吵闹。 “惢心,外头发生了何事?”如懿问惢心,让她出去瞧瞧。 虽然如懿仍处于禁足之中,现在由一个屋子变成禁在一艘船上,惢心可以在船上自由走动,因此去瞧瞧何事发生也是无碍的。 惢心瞧了两眼,回来禀告,“主儿,奴婢问了旁边守着的侍卫,说是皇后娘娘请各宫妃嫔,连着太后和两位公主,举行了家宴,一起欣赏丝竹之声,来庆贺固伦和敬公主出嫁之喜。” 如懿点了点头,支着下巴坐在船舱中,外头的嘈杂让她有些烦闷,面上仍然淡淡的笑着,“皇后如今算是盼得好运,本宫也替她高兴。” 惢心面上带着复杂而又理解的笑意,语气满满的敬佩,“主儿大度。” 如懿低着头,笑容愈发不是滋味,皇后宴请各宫,独独却漏了她。 她虽在禁足之中,可是若是阖宫宴饮,那也是应当人人都去得,偏她去不得。 琅嬅偏私,还记恨她点破实情,只怕是当年拿了皇后玉如意一事,仍然不肯罢休,如今新仇旧恨都沉积在皇后的心里,是必定要狠狠的落她脸面才解气的。 她的少年郎此刻定然是想念她,但又碍于皇后的面子,也无法让她前去。 罢了,罢了。 一时的得意又有什么用,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她只要和弘历对她的情意是真真切切的就好。 只为那句,“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她懂弘历的不得已,她理解他的苦衷。 只是她人虽不在,但是心意总要到的。如懿拿起面前一碟梅花糕,递给惢心,“惢心,你将这碟糕点送去皇上那,就当是本宫祝贺璟瑟出嫁,略表心意。” 梅花是她最爱,皇帝见了梅花,也算是见了她。如懿这样想着,心里略微好受些。 惢心点了点头,应了句,便小心端着碟子走了。船舶都停靠在船坞边,上头有着供几个人一同行走的平路。 凌云彻今儿在如懿船头附近值守。惢心走到船前头,侍卫们守在船舱门口,这并无旁人,因此她放心的喊,“凌侍卫,凌侍卫。” 凌云彻小跑着过来,语气闷闷的,有些担心的问,“怎么了,可是娴贵妃有什么事吗?” 惢心微笑了下,摇了摇头,“主儿没事,只是听说阖宫宴饮,也想略表心意。”便将手中的梅花糕递给凌云彻。 凌云彻接了,点了点头,“若这是娴贵妃所愿,微臣一定会送到的。”他便立刻去寻李玉,要把这碟糕点给他,由他转给皇上。 丝竹之声悦耳,下头的脸都是风情各异的美人,旁边是贤惠的妻子皇后,皇后旁是笑的灿烂的心爱女儿。太后和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分歧,妹妹对他十分尊重。一家团聚,游船夜泊,赏春日美景。皇帝此刻只觉得神清气爽,分外高兴。 李玉小心凑近了,对皇帝低声耳语一番,“皇上,娴贵妃娘娘送了碟点心,说是略表对公主的祝福。” 进忠在一旁关注众人的举动,他知道,越是轻松的时刻,越是容易发生令他诧异的事情。 果不其然,李玉在皇上旁边说了几句话,不远处凌云彻那张丑陋恶心的脸,就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个盘子。 进忠又看着嬿婉,嬿婉正专心致志的听着曲,并没瞧皇上,也没瞧皇上旁边的臭虫。 似是察觉到了进忠的视线,嬿婉偏过头看他,以为有什么事情。进忠对她眨了眨眼,嬿婉白他一眼,却收不住笑容,又转回头专心听曲子。 进忠又将视线定在皇帝身上,只见皇帝眉毛皱了起,似乎是有些不快,但还是点了点头,李玉便从凌云彻手中接过那盘糕点,小心放在皇上的面前。 皇帝瞧了瞧,似乎是陷入了纠结,良久,他看着进忠,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来。 进忠忙过去,微微弯着腰,凑在皇帝身边问,“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随手一指面前那碟梅花糕,“进忠啊,你把这碟糕点给炩贵人拿去。” 无他,仅是印象里嬿婉肩上的梅花便令他印象深刻,所以含梅花的物件,若是无伤大雅,他都想看看其在嬿婉旁边的样儿。 进忠忙应了,把这点心悄悄送到嬿婉桌上。 嬿婉仰着脸看他,还以为是进忠又要扰她专心,偷偷瞪他,“又做什么?” 这一晚上进忠已经凑过来好几次,要是真有事便罢了,他总偷跑过来,一会是找春婵有事,一会是找王蟾有事,说来说去又没什么事。 扰人专心,讨厌死了。 第55章 赐婚 进忠这会子可一本正经,压着声回答嬿婉,“炩贵人,这是皇上赏的梅花糕。” 嬿婉狐疑的瞧他,见进忠板着个脸很是严肃,略一扬下巴,“那你放了便走吧。” 进忠似是没听到一样,紧着又说,“这是李玉呈给皇上的,怕是禁足那位送的。”然后巴巴的候在一旁,等着听嬿婉再说句话他再走。 嬿婉瞧着这碟梅花糕,虽模样小巧,做工却不算精致,垂下眼收起过大的笑意。 进忠看见她微低的面庞上,红唇下展露出的贝齿,面上也笑了两分,嬿婉这是高兴呢。 嬿婉掩唇悄声说,“如懿知道怕是要气死了吧。”双颊是红透了的喜意,她笑的这样开怀,让进忠眼里都浸泡了蜜一样。 “恭喜炩主儿。”进忠微微一躬身,便回去和皇帝复命了。 “回禀皇上,炩贵人让奴才转达,说她很感谢皇上。”进忠凑在皇上耳边,悄声说着。 旁边李玉面色难堪,眼睛也不眨的看着皇上的反应,心里头责备炩贵人妖媚惑主,误了娴贵妃进献给皇上的心意。 皇上看着嬿婉,嬿婉一身淡蓝色的衣衫,上面绣着蓝星花的样儿,她今儿似乎喝了些酒,脸上都红润润的,现下正笑的眼睛都快活得眯缝起来,正冲着皇上遥遥举杯。 弘历嘴角带了笑意,拿起面前的酒,隔着这些距离同嬿婉碰杯。 凌云彻心里又是一阵抽动,略带着痛楚,提醒他,此刻嬿婉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不是他可以再惦念的了。 可是他始终无法挪开注视在她身影上的目光。因为嬿婉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美好。 一个繁杂花纹的衣袍突然挡住了他的视野,他抬头一看,是进忠正严肃的守在皇上的旁边,恰好阻隔住他的视野。 凌云彻叹了口气,他替娴贵妃来送东西,马上还要回到自己的值守岗位。也是抱着能看见嬿婉一眼的想法来的,如今也算是见到了,下次再见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用余光观察着凌云彻带着一片灰色的恶臭之风离开了,进忠轻哼了声,还想偷看炩主儿,做梦去吧你。 嬿婉支着下巴端详面前这碟糕点,两手托着腮,笑盈盈的专心欣赏。活像得了宝的小松鼠。 她悄悄用筷子给这些糕点扎上许多小洞,然后把皇上视角看不到的那边的梅花糕捣成泥。 破坏,统统破坏。如懿喜欢的,统统破坏! 知道这是如懿送来的点心,她才不会吃。嬿婉可怕如懿抽什么风,要给皇帝下药,这事她又不是没做过。虽然不大可能,但是万一呢? 皇帝见了嬿婉如此少女情态,一副舍不得吃的样子,心里更是舒坦,炩贵人很是喜欢他赏赐的糕点,可见其痴心。 嘉妃瞧了嬿婉和皇上遥遥敬酒,撇了撇嘴,感慨似的说,“这炩贵人啊,是真得皇上喜欢啊。” 白蕊姬侧头看嘉妃面上带着点点气和嫉妒,也接了话玩笑着说,“嘉妃正值娇艳的时候,怎么在意起炩贵人这点子荣宠了。” 她轻笑了声,用帕子遮掩嘴唇上的笑,“莫不是嘉妃心里妒忌,可知这妒火乃是女子德行之大亏啊。” 纯贵妃也接话说着,“皇上宠爱嘉妃,可比炩贵人多上许多。”她叹了口气,自嘲得笑道,“若是嘉妃要因此感慨,那我们可要怎么办呢?” 嘉妃抖了抖帕子,轻咳一声,“哎呦,本宫这说上一句,玫妃妹妹可紧着护着,莫不是瞧着炩贵人受宠,想攀攀人家这个高枝儿啊?” 白蕊姬倚在扶手上,仰着脸,只是兴致勃勃的听曲,“嘉妃姐姐这话可就伤了妹妹的心,也是本着不想姐姐犯了妒忌才提醒的,现在反而倒是妹妹的不是了。” 纯贵妃打着圆场,“嘉妃快人快语,玫妃也是直爽性子,不过随口说上两句玩笑罢了。” 琅嬅端坐在最前,纯贵妃、嘉妃、玫妃都坐在她后面,离得很近,连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琅嬅一手搭在酒杯上,金黄色的护甲和她金色的宫装很是相称,带着微微的笑意,出声警示,“后宫姐妹本是一家,皇上喜欢炩贵人,那便是炩贵人的本事,若是有谁心生不满,那便是和本宫过不去。” 听琅嬅话里的严肃,嘉妃目光移开,面上的笑都消失不见,反而是白蕊姬笑吟吟的回皇后的话,“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嬿婉不在意旁边这些暗潮涌动,她只是欣赏曲艺,好不容易有这种快活放松的时间,若是费心与旁人口舌之争,那才真是浪费。 众人其乐融融,在气氛热烈之时,太后同皇上说,要为女儿寻一个好人家,留在京中承欢膝下。 皇帝即刻给恒媞晋封为固伦柔淑长公主,指了个年轻且一表人才的官员,是理藩院侍郎宗正,也遂了太后想让女儿留在京中的心愿。 再赐了超出规格的嫁妆,以示对这个妹妹的疼爱。毕竟恒媞也是他的妹妹,天家温情难能可贵,皇上也愿意给妹妹些脸面,替她撑腰。 听了曲儿,今日正巧赶上这附近百姓家的习俗,说是放花灯,将蜡烛放在莲花灯里,在送入水中的这一刻许愿,便可以愿望成真,是一个极好的意头。 宫里两位尊贵的公主都将要出嫁,这已然是个充斥喜意的时候,皇帝让李玉拿了花灯分给嫔妃、太后和两位公主,说是大家放个花灯,一同乐一乐。 进忠特意帮李玉分发这些花灯,忙抢了个最好最漂亮的,乐颠颠就要送到嬿婉手上,“主儿,用奴才这个。” 嬿婉转了身,逗着他玩笑,抱着胳膊,只说,“我不要。” 进忠忙凑到另一边,低声哀求她,“主儿,求您了,就用这个吧,这是这里面最好最漂亮的,也只有这个才衬得起您。” 嬿婉勾起嘴角笑了,“拿来吧。”便伸手接过。 进忠又趁着人多略微混乱的时机,悄悄摸了一把嬿婉白嫩如凝脂的玉手,带着得逞的笑意溜走了。 烛光点亮的花灯映在水中,承载着众人的不同愿望。 第56章 意欢 意欢将花灯送入水中,趁花灯接触水面,溅起波纹的那一刹那,心里默默许愿,希望自己可以和皇上有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二人的孩子。 她深爱皇帝,希望可以为皇上诞育子嗣,只是她虽然受宠爱,皇帝赏赐的坐胎药也喝着,按理说,怀有龙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这让意欢心中不免焦急。 嬿婉这边小心放了花灯,抬眼便是意欢在一旁瞧着水面发呆的模样,悄悄凑过去,拍了拍意欢的肩膀。 “意欢,在想什么?”嬿婉拉起意欢的手。意欢因着情绪低落,手指也冰凉如玉,此时遭嬿婉温热的两手包裹,感觉霎时舒坦。 意欢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烦心。” 嬿婉拉着她手摇晃,先是撒娇道,“意欢,告诉我嘛。”看着意欢不为所动,又露出凶狠的表情,作势威胁她道,“你不许瞒我!” 意欢耐不住嬿婉磨她,低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嬿婉,我只是有些焦急。” 嬿婉扭着身子,将头放到意欢低着的头颅的下面,侧仰着头瞧她的表情。 意欢只见到嬿婉身子要扭成麻花,她下巴要贴在意欢的下巴上,眼睛弯弯的却倒了过来,这还是意欢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瞧人。 嬿婉这般逗她,让意欢真是发自内心的笑了下,她轻轻推着嬿婉,“哎呀,别闹。”手背掩着嘴唇,有些忸怩道,“嬿婉,你说我承宠这么久,坐胎药也喝着,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意欢回头偷看在后面看着众人的皇帝,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画,俊俏得非同凡人。 意欢面上甜蜜而又苦涩,“我多想有个和皇上的孩子,这是我们孕育的生命。”她轻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提及孩子,面上满是慈爱。 嬿婉早就想说坐胎药一事来得只可惜意欢不先提起来,她也不好主动说是药三分毒,找些借口来劝她别喝。 若是嬿婉主动提起坐胎药不喝为妙,怕是非常之令人奇怪。 就算意欢相信嬿婉。可她毕竟不是傻子,若是察觉到深爱之人赏赐的“爱意”体现,其实是一层深深的提防,怕是又要重蹈昔日覆辙。 今时意欢还没育有孩子,若是真有了和皇上的孩子,哪怕是她心灰意冷,也能因为孩子抱着两分活下去的信念。 只要不是一知晓真相便顷刻赴死,那嬿婉就可以看着她,努力让她转变心意。 至于一直瞒着意欢这个选择,嬿婉从没想过。 若是让意欢一直抱有痴心爱着皇帝,爱着这个算计她的枕边人,还冷眼瞧着意欢飞蛾扑火,那便是太冷酷,太无情了。 意欢虽然要知道真相,但不是现在。现在知道她只会为了不真诚的爱而死。她已经受了欺骗,难道还要再付出一条命吗? 告诉她真相的好时机,要么是她不爱皇帝了,那么自然不会为此自杀;要么是等了生孩子以后。 就凭她对皇帝的一番痴心,只怕是不会消散爱意的,所以嬿婉只能委婉劝说让她不要再喝坐胎药了,等着生下孩子,有了除了皇帝以外的精神寄托,在缓缓让她知晓真相才好。 嬿婉拉住意欢的双手,故作深沉道,“意欢,你着魔了。”便扯着她去了一个人少的角落,以防皇帝的耳目听见了这番话,不然又要麻烦。 意欢遭了嬿婉的批评,心里有些茫然,“嬿婉,你真觉得如此吗?” 嬿婉环顾无人注意这儿,便瞪眼瞧着意欢,面上十成十的恳切,“当然了,意欢。” “我也想有个孩子,前些日子去寻了太医一问,太医说我心中焦急反而母体不易有孕,你这样深爱皇上,这心里啊,更是盼得紧呢。”嬿婉贴着意欢的耳朵说小话,一副羞涩至极的样子。 “我前两日还悄悄让进忠去民间寻些坐胎药的方子,民间的大夫说啊,有人因为吃坐胎药多了,生下来的孩子,比平常的孩儿丑陋许多呢。”嬿婉拍了拍胸脯,表情有些怕怕。 “不过百姓大多不在意这些,能有个孩子便是千求万求来的,只要健全就好,是不是丑陋也无关紧要。”嬿婉叹了口气,很是同情道,“但是这样的孩子,定然要受人欺凌了。” 意欢惊讶的张大嘴巴,“竟然还有此种说法吗?”她心里焦急起来,想着若是她与皇上的孩子甚是丑陋,那可如何是好? 她虽然不会在意,可是孩子自己定然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的。意欢不愿意孩子受人非议,仅仅是因为她心中急切的想要早些见到孩儿。 意欢心中想着还是不喝了吧,毕竟是药三分毒,这是一句很久前的话儿了,一定是有几分道理的。 也罢,孩子与她有缘,便定然会来她身边的。 意欢下了决定,想着今后的坐胎药就暂且不喝,只是才发觉嬿婉话中的含义,疑惑道,“进忠公公替你去民间寻方子?” 她不知道进忠和嬿婉现在已狼狈为奸,只以为进忠昔日举荐了一下嬿婉,未成想,嬿婉此时这是收服了进忠? “你收买了进忠公公吗?进忠一贯忠心皇上,竟也肯为你改变。”意欢随口调侃一句,她觉得真是神奇,傻傻的嬿婉竟然给精明的进忠收服了。 嬿婉三两语解释了一番,只说进忠瞧她受了欺负,心地善良,便肯帮他两分。 “进忠公公人很好的!”嬿婉眨着眼睛,一片纯良,全然是对人间美好的信任。 意欢心里提起了淡淡的警惕,嬿婉只怕是被这鬼精的公公给利用了,定然想着嬿婉给他更多荣华,她才不信平日里难缠的进忠肯无条件帮一个小宫女。 哎,这嬿婉还不知道以后要被进忠拿走多少金银呢。意欢瞧着笑的天真的嬿婉,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守护之意。 不行,她可得看着进忠,免得他过于贪心,索要金银无数,再给她们嬿婉都弄得发不起永寿宫的宫人份例。 第57章 回宫 东巡声势浩大,且一路顺利,并无任何阻碍。乘船本就比车马快上一些,马还需要休息吃饭,但这水成日流动,推得船只前行,日夜不休。 临近东巡回程的时候,已然是阳光和煦,天气转暖,周围景致都是一派生机,常有新绿爬满枝条。那样嫩的绿色,在白天看了都晃人眼。 到了紫禁城,都已经是五月中旬,春花早就落了,太阳开始烤的人灼热,心烦意乱。 一回宫,又是许多事情忙活,璟瑟、恒媞都要成亲,长春宫和慈宁宫都是喜气洋洋。 皇后节俭,但也实在疼爱女儿,给长春宫下人的份例多发三成,持续到璟瑟出嫁。璟瑟的婚期是在秋高气爽的十月。 公主出嫁当日,皇上和皇后定然是大兴赏赐。一时间,真是人人眼热长春宫的宫女太监好福气。 一回来就是略有闷热的天,嬿婉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总在殿内躲着,不欲出门。 还好皇上仍然记得,允她与家人见面,已经传召她母亲过几日入京探望。 嬿婉也想借此机会,好好敲打她那个糊涂额娘,和家里不中用的男丁。 永寿宫一时也热闹起来,都眼瞧着炩贵人乃是新宠,这平白无故的,母家就可以入宫探望,皇上定然是真真疼爱。 多少宫女太监都盼着,何时候能得了炩主儿的青眼,也被叫去永寿宫做事。 只是进忠公公把控的严,送到永寿宫的奴才都得经过他考察一番,想要过关,甚是难呐。 宫女太监的脸面,都系在主子身上,主子得宠,那他们便是一个可以侍奉左右的人;主子不得宠,那身边的奴才就像个破抹布似的,比路边的一颗石子儿还不如。 单瞧着娴贵妃那样高位,身边宫女太监的现状就可知,娴贵妃常常受罚,连累下人也无脸。 这便罢了,若是有钱,那也无妨。 可是前些日子,皇后责罚,内务府没有翊坤宫宫人的份例发放,娴贵妃也从未主动提及此事,下人们只能自掏腰包拿出积蓄来,不然真要饿死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哪有替娘娘做活,连个俸禄都没有的,娴贵妃真真是小气。 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费尽心思干活的,这可好,娴贵妃娘娘挑衅皇后,让那些人一个月白干。 听说近来娴贵妃禁足,惢心和三宝虽然是她身边得力的人,过的那叫一个惨,只能吃别人吃剩的。 论资历,惢心还是潜邸的大丫头,皇后身边的莲心,嘉妃身边的丽心,可没一个人做了许久的大丫头还这样的。 真是可怜。 东巡一事花费时间长久,算算,自回宫以后,如懿只剩下不到一月的禁足了。 可这不到一个月,也煞是难熬。 宫内的器物璟瑟又带人来拿走了一回,固伦和敬公主的贴身侍女说了,娴贵妃从前赠与的那些的嫁妆不能表她全然的心意,公主深感娘娘体贴,往后得了空就会来拿。 公主侍女领着一众奴才们高兴的谢恩,谢娴贵妃娘娘赏他们物件,在这一排排讥讽的面上,如懿竭力维持着滴水不漏的笑容,真叫人心力交瘁。 待人走了,如懿才缓缓闭了眼睛,靠在软榻上。 璟瑟实在是刻薄,借着她一番话以后便要一直来索要物件儿。皇后教导公主,竟也未教会公主礼仪大方吗。 如懿面上又带了两分从容,一时间看着屋内空荡荡,只有几个桌椅在翊坤宫,眼皮上长长的睫毛笼罩出一片阴影,内里是她晶莹平静的眼珠。 皇后节俭惯了,培养出来的女儿眼皮子也是浅的。公主现今就这般在意金银之物,未免太过俗气,不知嫁人了以后,科尔沁的富饶能否填补璟瑟内心的欲壑。 她只等着瞧。 *江与彬挂念惢心,所以也常常借机从翊坤宫附近路过,想着能不能有机会见到惢心。 只可惜门口侍卫看的紧,他也不认识这些人,不敢贸然凑近,若是因此坏了惢心的名声,那真是他的罪过。 江与彬内心焦急,却总寻不到相见的法子,之前行船时,凌云彻就在惢心待的船的附近值守,他还能悄悄让凌云彻递给惢心一些吃食和药膏。 不知道惢心的手臂现在怎么样了,她通过凌侍卫总告诉他,没事,没事。 可是惢心说没事,她很好,江与彬也不能安心,只盼着见上一面才行。 回宫后,凌云彻又去御前值守,便离翊坤宫远远的,江与彬也没法子让他送东西。 只能常常路过翊坤宫,隔着宫墙,同惢心的距离近一些,也能让他心里的担忧略微缓解一二。 只是江与彬总瞧见一个侍卫,翊坤宫门口的侍卫本就不算多,江与彬每每从这走,十次有八次都能瞧见同一个人。 而且这人的表现也实在出众,旁人大多都是挺直的站立,可此人却是昂首挺胸,面上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神色。 他有一次走近了,旁人都没什么反应,只有这人瞧着他,用目光警示。 虽然被他的眼神赶走了,但江与彬心中赞叹,这样普通的差事也能如此昂扬,定然是一个积极的人。 而且十次有八次都是此人在门口守着,若是能和他相熟,让他肯为自己送些吃食也好。 江福守在翊坤宫门口,因为他毫无人脉,首领便总安排他来翊坤宫看着。 这地方旁人都不大愿意来,因为屋内的人也不是皇上喜欢的,而娴贵妃也不能出门,更何况和侍卫说话了。 这就属于做好了没夸奖,做不好就要脑袋落地的麻烦事。因此,有江福这么个干劲满满,啥活都肯干的大傻子,首领也乐的给他充分利用。 这十次有八次,白天都是他在翊坤宫门口站着,偶尔那么一两次排班,给他换个别的地方,也总有人因为嫌弃翊坤宫差事不好,便跟他换。 所以,江与彬没见到江福的时候,那就是他晚上在这值守的日子。 江与彬瞧见他常在这,他也早就发现总有个太医偷偷从这门口走,还总要偷偷看他一眼。 真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吗。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眼就被江福记住了。 第58章 指示 江福前两日便和进忠提及了,常有个太医瞧着看翊坤宫,且听他描述了模样,进忠便知道这是江与彬。 他可是日后娴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太医。 如懿刚被禁足,凌云彻偷偷潜入去送吃食的时候,次日,江福便悄悄和进忠说了。 进忠虽然笑着看他,但眼神里淬了毒一般,打量了他几眼,便转身瞧瞧有没有旁人在,只给江福个背影。 江福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进忠不肯接受他这份投名状。 不过没等他纠结多久,进忠扫视四下无人,勾起唇角,微微点了点头,“说吧,你想要什么?” 终于让他等到这个时机,江福连着对进忠鞠了好几个躬,嘴里飞速的念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腹稿,“公公,微臣家境贫寒,不得皇上喜欢,想着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皇上对您定然青眼有加。” 只是他偷偷瞧着,进忠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侧着头看远方。 难道进忠公公觉得他吹捧不足?江福迅速思考,这样拍马屁的好时机可就只有一次,如果他一次给进忠拍的高高兴兴,那么第一印象自然是极好的。 反之,若是没拍好,那么以后再求着公公赏识,就要花费千百倍的苦功了。 一定要一次成功。 江福强迫自己赶紧回忆进忠会喜欢的评价。 啊,有了!江福话锋一转,开始夸上嬿婉,“微臣瞧着炩贵人聪慧美貌,如此得皇上宠爱,钟灵毓秀、灵心慧性、咏絮之才、锦心绣口 、蕙质兰心……” 这句话一说出来,进忠立刻有了反应,侧头瞧着江福,只是表情却冷冰冰的,眯着眼睛瞧他,似乎在观察什么,像是一条毒蛇盯着猎物。 江福正满肚子搜刮夸女子聪慧的词汇,一下瞧了进忠的面色,心里一惊。啊,不是,这进忠公公是怎么了,怎么越夸炩贵人好,就好像越生气呢? 江福被进忠吓着了,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进忠喜欢的,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了。 不然再这么拍下去,他怕进忠不知抽什么风,生他的气啊。 “公公您得炩主儿宠爱,想必炩贵人定然很是疼爱公公。” “炩贵人得了您的举荐,您二人定然是这后宫屹立不倒的常青树,若是能在皇上面前说上那么一两句话,微臣愿为此肝脑涂地。”江福一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哎,好失败。他心里有些淡淡的惋惜,感觉自己站队的第一面不大完美。 只听进忠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又似乎对他很满意了,“好,本公公知道了,有事自会找你。” “你先好好看着翊坤宫,尤其是那个凌云彻。”进忠留下这么一句,最后三个字那个阴森森的声音都让江福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江福又连连鞠躬,“是,公公您慢走。” 等着进忠的身影在拐角消失,他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满额头的冷汗。 怪不得旁人都说李玉公公和善,说进忠公公怪里怪气的。从前不觉得,今儿真是有点让他紧张了。 李玉的心偏着娴贵妃,而娴贵妃又扶持凌云彻,断无他出头之日。 进忠公公虽然古怪些,但还有炩贵人这个小靠山,想来也不会太差,按着荣宠来说的话,现在炩贵人已然盖过娴贵妃许多了,那么假以时日,他便是第二个凌云彻。 江福感觉度过了一场考量,心里高兴。想着刚才进忠公公的反应,大抵是要考验他一二吧。不过,这等考验也是真有奇效,他心中无鬼,都觉得后背发凉。 进忠对于江与彬在翊坤宫附近鬼祟一事,问询了嬿婉的意思。 嬿婉想着,虽然如懿有错,惢心是她的宫女,但也总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相反的,惢心还常常因为娴贵妃而受责罚,后面替主子进慎刑司,连腿都断了。并无错事,就要受到此种折磨,实在是可怜。 反而那个容佩,才真真是令她讨厌。行事粗鲁不说,动不动就要责打嫔妃,活脱脱像个武行先生。 江与彬也为如懿做事,但终究没做什么。虽然最后给皇帝下药,一行人一起设计诈她,那也是因着命令,不得不做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如懿的错如懿自己背着,念及江与彬只是因着惢心而被拴在如懿身边,嬿婉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对于曾经敌对,但又并不是罪无可恕的人,嬿婉总愿意给个机会的。 若是对方的选择和从前大不一样,那么便罢休。若是,一样,那也有了动手的理由,清扫掉这些垃圾就是了。 她不能因为对方以后会作恶,便先一步出手伤害。嬿婉心里有自己的准则,虽然天真了些,但是她还是希望可以向切实的、没苦衷、就是要伤害她的仇人报复,而不是伤及无辜。 所以嬿婉的答复是,如果江与彬想和惢心说什么,或者送些什么,便允了。若是江与彬眼巴巴想着如何帮助那位娴贵妃,要替娴贵妃送东西,那便不许。 江福带着这个指示,于翊坤宫门口,守株待兔。 不出所料,过了几日江与彬寻到一个旁人懈怠的机会,凑过来和江福攀谈。 然后便非常“巧合”,两个人相谈甚欢,江与彬后面几日便常常来和江福说说话,还带了些吃食赠他,说他守卫辛苦,应当好好犒劳。 这天,江与彬带了一盒药膏,送到江福手里,说着,“江兄弟,你常值守,也要练武,想必总也会身子疲累,这个药膏可以促进肌肉放松,可以减轻劳累。” 虽然江与彬确实有意接近,相处一些日子,东西物件也是实打实的送给江福了,江福觉得江与彬人还不错,便也开口, “江太医,微臣只是一个小小侍卫,哪能劳烦你赠我这许多东西,这药可十分珍贵。” 江福瞧着江与彬面上的犹豫,冲他笑了笑,宽慰他,“江太医,若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微臣帮忙,便尽管说。” 江与彬叹了口气,十分踌躇,“不瞒江兄弟,我……想给翊坤宫的一个人送些东西。” 第59章 包裹 江与彬深吸一口气,“翊坤宫的大宫女惢心,是我的同乡,她在禁足之中肯定难熬……” 然后略带恳求的说,“江兄弟能不能,替我送点东西给她。”他连忙解释道,“定然不是什么不合规矩的,只送些吃食也好的,这些天,她肯定瘦了。” 江福点了点头,“自然可以。”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赶在深夜,总是方便的。” 太医不得主子传召,深夜是不能入内宫的,否则便是杀头的大错了。 江福可以适当通融,但绝不能让自己当值的时候存在这种“私通”的可能。 江与彬记挂惢心,但也未失了理智,还是懂得江福话中意思的,只笑着说,“只要能送些吃食给她,我便满足了。” 说罢,江与彬便匆匆走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又匆匆来了翊坤宫门口,怀里藏着些拿油纸包着的咸菜。 他从怀中拿出,天气炎热,但是他赶得紧,还用棉布在外头包了两层,揣在怀中鼓鼓的,虽人看着窝囊些,但是食物总归不会被太阳烤的发热。 “天气炎热,这是我娘做的一些小菜,烦请江兄弟你转交给惢心,就说是江与彬给的,即可。” 江与彬忙将这个布包递给江福,又在怀里掏掏,拿出一小个类似的包裹。“这是给你的,辛苦江兄弟转交。” 两个包裹一对比,立分高下。给惢心的包装精美,给江福的就包得略粗糙些。 发觉江福面上隐隐的揶揄之色,江与彬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来的匆忙,所以有些乱了手脚。” 江福憋笑,点了点头,算是信了他这番话,不过又把给惢心的那份还给他,让江与彬在这等一会。 江福同旁边执勤的兄弟说了一声,那人便远去拐角里候着了。 左右无人来翊坤宫附近,那人想着,走了便走了,况且出了什么事有江福担着,他也不担心。 有人买通侍卫给禁足妃嫔送点东西实乃常事,不过一直没人送东西的,还是头一次见。 今儿终于来了一个,真真是稀罕事啊。 江福敲了敲门,没一会,翊坤宫的宫门立刻开了条缝隙,快到送饭的时辰了,惢心就候在附近等着。 她还以为是今日的饭食,便透着这条缝看外头,悄悄询问,“侍卫大哥,今儿怎么早了许多。” 只这一眼,便看到江与彬在门外不远处站着。 惢心心里诧异,突然眼睛有些酸涩起来,她将宫门又拉开些,面上露出小小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江与彬急急凑近了,将手里的包裹递给她,“我挂心你,天气炎热,人容易没胃口,我母亲做了些咸菜,特意让我给你带些。” 他挠了挠耳后,局促笑着,“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翊坤宫尚在禁足,我总担心你吃不好。” 惢心心里欢喜,把包裹抱的紧紧的,“辛苦伯母,也辛苦你了。”脑海里则是想着,江与彬竟然同他的母亲提及了自己,一时间陡然生出些慌乱的念头。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江与彬便催促她快回去歇着,这太阳底下晒人。 也是因为快要到了送饭的时辰了,江与彬再怎么不舍,也得走了。他临走前还说,明天见。 惢心一手捧着包裹,另一手摸着翊坤宫朱红色的大门,思绪纷乱。 他和伯母会说什么呢? 又瞧着曾经受伤的胳膊,现在已经全然好了,一丁点痕迹就没留下。 她和江与彬说了已经大好,他还不信,非要亲眼看看才行。惢心只能依着他给他瞧瞧。 一瞅着她光洁白皙的胳膊,江与彬还闹了个大红脸,迅速把她挽起的袖子扯下来,忙说,“果然好了,果然好了。” 伸手一摸内里的小菜,还带着些凉爽之意,惢心小心的又给裹起来,打算放到自己屋里阴凉地方放着。 小心收好后,到了领饭食的时辰,江福又敲了翊坤宫的大门,惢心接过娴贵妃的饭食,悄声说了句,“侍卫大哥,谢谢你。” 她感激江福肯通融,能让她见见江与彬。 之前在船上,常收到他送的东西,可这些日子也见不上,她时常想念他,今日能见面说上两句话,也是很好的。 江福摇了摇头,思索一番,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江与彬是我的朋友,帮着朋友,不打紧。” 然后将这小包裹偷偷塞给惢心,“江太医近日给我许多腊肉作为下酒菜,也算是另一种物归原主,你拿着吧。” 江福瞅着江与彬恋恋不舍的模样,就知道他的心意,江太医虽然有意接近,但也是实实在在让他得了好处,江福有了真心相待之意。 所以江与彬喜欢的姑娘,在能力范围内照顾一二,还是可以的。 况且他瞧着,惢心面颊都有些凹陷,定然是吃的差,没什么胃口,送点方便贮存的,略表对友人的心意。 惢心低低道了声谢,便忙把饭送到娴贵妃那儿,本想着送完饭,再把江福给的收起来。 但是不成想,一进屋,如懿轻轻吸了口气,好奇道,“今儿的饭菜,怎么闻着和从前的味道不同。” 惢心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油纸包,回答道,“这是门口的江侍卫送的。”她没说江与彬来同她说话。 虽然对主儿是要全然忠诚,但惢心存了一点私心,不愿意将她和江与彬的事都告知如懿。 不然,那像什么样子。 惢心有些期待自己可以出宫的时候,若是出宫,能和江与彬有个好结果也是她希望的。 但是主子身边离不得人,也不能少了她伺候,惢心是断不肯不顾如懿,私自离宫的。 只是心里仍然有些一丁点念想,挥之不去。 如懿面上带了两分欣慰的笑容,伸出手,长长的护甲指着惢心。璟瑟公主没给如懿留什么东西,只剩些皇帝赏的,和一些饰物。 只有护甲全然留着了,因着宫人们实在不需要此物,所以并未带走。 如懿心里因此还有两分慰藉,可以天天更换护甲的样式,仍能维持她贵妃的尊严。 即使被禁足,她也要活的体面。 第60章 入宫 惢心将这包腊肉递给主子,如懿怕护甲上染了油,因此翘着手指头打开这个小油纸包,一股咸香的味道顷刻扩散开来。 如懿轻轻嗅了一口,眼里顿时亮了两分,两手从纸上挪开,笑了笑,点评道,“这等重盐之物,食多了对身子也不好。” 转手又递给惢心,语气中透露着高门贵族对平民食物的期待,“惢心,你少准备些许就好,本宫也不好拂了这等心意。” 惢心忙拿去小厨房,让小宫女将这腊肉切下来一些,其余的则是先放在阴凉地方,若是主子明儿再想吃,便也方便些,总好过没得吃。 然后又打些清水来,好供如懿洗手。 如懿的纤纤玉手摸了不大干净的油纸,虽然没直接蹭上油脂,但如懿心里总有一层薄薄的隔膜梗在这,想着还是清洁一二。 腊肉切成小片装在了一个精致的小碟子里,呈在桌上。 江福给的腊肉果然是好东西,让前两日并无什么胃口的娴贵妃进的十分香甜。 惢心在一旁候着,心里也很是高兴主子可以胃口大开,但在这种纯粹的忠诚之中,还掺杂着一些微小的庆幸。 还好江与彬单送给她的心意,她有先收好。不然,若是主儿瞧见了,想分食些,她…… 娴贵妃是她忠心侍奉的主子,即便要了去,惢心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可这潜意识里头,就是不大希望分享,即使只是些不值钱的咸菜。 今儿这腊肉主儿就说其是新鲜有余,只是尝个鲜,吃上些许,也觉得普通,没什么惊艳的。 惢心在心里想着,娘娘口味清淡,不喜欢油腻盐多。今天的吃食也是因着从未见过,所以才愿吃上几口。 咸菜不过是最普通之物,想来娴贵妃是看不上的,也不必呈上了。能够保全江与彬赠的东西,她心里窃喜。 如懿优雅的擦了擦嘴角,面上浮现满足而又宽和的笑容,瞧着惢心,“你刚说,此物是门口的江侍卫给的?” 惢心点了点头,面上浮现几分羞涩,一想到江侍卫也是顾着江与彬才赠的,倒像是她们两人有什么亲密关系似的。 羞得人面上发烫。 如懿探究的打量着惢心,惢心虽然面白,但是瘦的双颊和眼下都略有凹陷,清丽之色未减,只是略劳作些,面上带着疲态。 看惢心的表情有两分羞赧,如懿还以为是江侍卫瞧着惢心秀丽,便有意示好。 她笑了笑,“惢心果然招人喜欢。”心里也不免想到,自己身边的宫女竟然如此受欢迎,先有李玉和江与彬,如今又冒出一个江侍卫。 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也要多留意一二,免得是什么阴谋诡计。以防不仅是对惢心,更是对她有害,想要借此陷害她。 但如懿不愿点破这两分担忧,否则惢心难免多生出些烦扰。她打算多多替惢心留意些,若是这江侍卫真心实意,就也等得起。 等着惢心再留在她身边几年,她替惢心考察一番江侍卫的真心。若是惢心喜欢,她身边的宫女也配得上一位侍卫。 *嬿婉的额娘入宫了。 春婵和王蟾都细心打扮了一番,穿得是最好的衣裳,是内务府前两日才送过来的,为了接嬿婉她额娘特意做的。 两个人穿得板正,和别的宫女太监显得分外不同,让魏夫人面上有光,也真感觉到这宫里头隐约的规则。 主子得宠才是第一要紧的。 王蟾和春婵亲自去宫门口候着,魏夫人进了紫禁城,这眼里的亮光再没熄过。 她喜好奢华阔气,还有什么比天家所在的皇宫更华美之地?这一路上,眼里都看着宫墙青砖,路边连一棵杂草都没有。 嬿婉如今虽然只是个贵人,可她是贵人的娘亲,还未生养便可以入宫探望。 皇帝有多喜欢嬿婉,魏夫人只瞧着旁边宫人投射来的羡慕的目光就可知。 嬿婉今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早就知道,把那个窝囊凌云彻甩了便好了,非得执着什么穷小子呀。她的傻闺女。 魏夫人恨不得把这房檐上面的金色全都扣走,统统带回她自己家里去。 这眼珠子可哪儿乱转,魏夫人就盯着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物事、新奇摆件什么的,她虽然拿不走,但是可以去管嬿婉要啊。 多送回家点好东西,这样也是给嬿婉弟弟娶妻长点面子,若是能选个高门贵女那才好呢。魏夫人就差没蹦跶起来了。 两个人架着她,这路上的人越走越少,马上便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口。 魏夫人心里有些疑惑,“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王蟾安抚有些不安的魏夫人,憨笑着解释,“夫人,这不是天气炎热,咱走这条路凉爽些,没什么太阳。” 只是魏夫人怎么瞧怎么感觉此地阴森森,她不想多打量,指望着赶紧走过这段,过会人多了便好些,人多阳气重嘛。 收回视线,魏夫人只盯着脚下的路,不往两旁乱看,没走两步,就感觉这花丛下面有点子暗红色的痕迹。 “你们瞧,这是什么啊?”魏夫人指着那边花丛下面,她本来粗声粗气,此刻都收敛了些嗓音。 春婵一瞧,幽幽的说,“夫人,这边常有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可能是一些未打扫干净的遗留吧。” 魏夫人紧张得扯了扯春婵的袖子,“啊?啊,那,那我们快走吧。”她心里着实惊慌,嬿婉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若是有人在皇宫里发了疯,只怕她搬出嬿婉的名头也不一定能吓退。 三人快步走着,只听见一阵阵求饶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痛苦的呻吟着。 春婵和王蟾两个人架着魏夫人,硬是不顾她想转头换条路的想法,就往那异常声音发出的地方去。 三个人路过一个茂密的树丛,只听见男人痛苦的声音愈发大了,还混杂着呜咽的声音。 魏夫人躲在树丛后头,悄悄探头一看,一个男人浑身是血,还跪在地上,伏在另一个人的脚边。 站立的人穿的是和王蟾差不多的服饰,只是样式不大一样,手里还拿着一柄刀。 第61章 撞见 魏夫人心惊胆战,不敢再看下去,只是人好奇的天性,也掺杂一些恐惧致使腿脚发软的因素。 这种种情绪,将魏夫人牢牢钉在原地,连走得力气也没有了,好在春婵和王蟾两个人给她稳稳扶着。 陌生太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在那笑的开怀。他脚底下那个人不住的哭着求饶,混合着口水和泪水的嗓子,说话都含糊不清。 魏夫人只能听清一些,“公公,微臣有罪。”还有什么,“不敢违背您……” 只是那太监似乎仍然不解气,拿着那柄刀就要朝底下那人的心口刺去,吓得魏夫人猛然闭了眼,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一下子往后倒去。 王蟾硬给魏夫人支撑起来,再一见到,地上那人心口附近立着一柄刀,那旁边的衣裳都被血液浸透了,顺着旁边的砖石缝就往下流。 魏夫人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出,眼里一下子吓出了泪,只紧紧攥着王蟾的手,满眼泪花的看着他,示意王蟾快给自己带走。 春婵和王蟾这才回了神,两个人一声不吭,架着魏夫人就快步往永寿宫的方向去。 魏夫人被架着,又担惊受怕,只看这附近有没有人,别是再给她杀人灭口了。 她回头一瞧,那个太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外头的路上,衣裳还挺干净。右脚的脚底后头,却有一个印了半只脚掌的血脚印。 他脸上溅了许多血,阴森森的站在那。宽肩窄腰,面上阴鸷,不带有一丝亮光和感情色彩的瞳仁直盯着她。活像深山里的狼,择人欲噬。 魏夫人忙转回头,力气之大速度之快,好像都给脖子闪了,只觉得脖颈一阵抽痛。 直直走了老远,近乎奔走在这砖石路上,虽然天热,身上也出了一身汗,但魏夫人完全没察觉到热意,只觉得浑身冷透了,这心里也揪的紧。 她催促两个人回头瞅瞅,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一直到王蟾和春婵回头好几次,都笃定的告诉她,没人。魏夫人这才悄悄回了头,仔细观察一番,果然,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她揉了揉自己心口,心突突跳的飞快,即刻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魏夫人全然无了刚才兴高采烈,恨不得把整个皇宫都纳为己有的模样,只是一脸的害怕,“刚才那个是什么人啊?” 春婵谨慎极了,便环顾四周,边低声说了句,“夫人,您若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断不要声张,那位可不近人情。” 魏夫人心里怕的不行,瞧了瞧春婵的表情,又看看王蟾,两个人脸上都是局促不安,十分惶恐的模样。 她觉得这四周虽然空荡荡,但是周遭的墙壁都逼近,挤压的她喘不上来气。魏夫人大口大口的深呼吸,春婵忙替她顺气。 这皇宫看起来美好,实则却如此吓人,魏夫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赶紧回自己那小破屋子里去,虽然不如这富贵,但是断没有人莫名把另一个人杀了啊! “那个人,他,他不会要杀我灭口吧。”魏夫人的嗓子都掐的细细的,生怕哪句话说得声音大了点,被刚才那个活阎王给听见了。 春婵和王蟾又架着她,近乎是举着给她往永寿宫领,未育有孩儿的妃嫔,母家进宫的时长是有限的,若不尽快走上两步,瞧魏夫人被吓得模样,只怕是要走上好一会子呢。 “嘘,您可别提他。”王蟾眯起眼睛,面色古怪的同魏夫人说了这么一句。 魏夫人即刻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说话。 *永寿宫 一进踏进嬿婉的居所,只见到富丽堂皇许多金银玉器摆在这,这都是她前半辈子没见过的好东西。 魏夫人心里的不安稍稍散了些,想来她只是入宫一次,以后再不来了,定然不会再遇上那个可怕的…… 魏夫人忙强行遏制自己的念头,不要再回忆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 嬿婉热情的来迎她,魏夫人强行挤出些笑容,回馈女儿面上的欢喜。 只是这笑还没在脸上留存多久,便立即僵住了。 她往里一看,里头的榻上坐着个男人,正低头在那喝茶。听见她和嬿婉说话的声,那人便抬头一瞧。 那样黏腻而又让人发寒的视线紧盯着魏夫人,像是有蛇从她的裤脚爬了上来,冰冷而又令人恶寒。 是那个在天子脚下当街杀人的狂徒。 不过那人只是瞧了她一眼,又低头专心喝茶了。 魏夫人后退两步,想要转身出去。王蟾和春婵在门口立刻抬手堵住了她,硬是给她转过身又推了回来。 澜翠从里面端上一杯茶,放在榻对面的桌子上,然后便守在那椅子后头。 嬿婉拉着母亲,笑的甜腻而又意味深长,“额娘,快坐。” 魏夫人抖得几乎要连椅子也颤,拿着茶杯的手几欲不稳,想要喝一口,却溅到了下巴上。 嬿婉连忙拿着帕子给母亲擦脸,动作轻柔,态度和顺,“额娘,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魏夫人咽了口口水,拉着嬿婉衣裳,凑在她耳边,边看着对面的人,边强笑着问,“嬿婉,他……是谁啊?” 嬿婉抬手,用手背挡着嘴唇,眼波流转,轻轻柔柔的只说了两个字,“进忠。” “进忠?”魏夫人不认得什么近中,还是尽忠,还是什么,只知道这是目无法纪一个狠辣之人。 嬿婉轻笑两声,声音柔美,仿若是春风拂过水面,“这进是前进的进,忠是忠心的忠。”她圆润的指甲轻扫倚靠的紫檀桌子。 “进忠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春婵低身凑在魏夫人耳边,为她解释,“皇帝面前唯二得脸的太监,其中的一位,便是您面前的这位。” 进忠这才慢悠悠的放下了茶盏,面上带了两分和煦的笑意,“奴才见过魏夫人。”只是嘴上尊敬,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魏夫人忙回答,“进忠公公,进忠公公,您辛苦,您辛苦。”一副被吓怕了的样子。 第62章 大罪 进忠拍了拍身上的灰,施施然起了身,往魏夫人旁走着,这慢悠悠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心口上。 咚咚。 咚咚。 魏夫人心脏直往嗓子眼顶。 进忠脚底下“吱呀”一声,然后便整个人立在嬿婉身侧。 他伸了手。 魏夫人还在瞪大了眼睛瞧着,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到那个太监苍白的手,指端都是光溜溜的,纤瘦而又修长,就那样毫无停顿的,摸上了她女儿的侧脸。 嬿婉低头,先是露出一个柔美的微笑,然后将自己的手覆盖在进忠手上,进忠面上浮现笑容,斜着眼睛瞧旁边惊讶的合不拢嘴的魏夫人。 “你……你们?”魏夫人猛然站起身,表情惊恐,嬿婉是皇帝嫔妃,这可是杀头的大错啊! 澜翠在后头,两手搭在魏夫人的肩膀上,一使力,又将魏夫人硬生生摁回了座位。 嬿婉又侧脸瞧自己惶恐不安的母亲,嘴唇轻撅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十分无辜的将头倚靠在进忠的腰侧,“母亲,瞧得可还真切?” 魏夫人“你、你”的说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心里真是急得不行。 嬿婉好不容易成了皇上的妃嫔,甩了那个窝囊废,现下又和一个太监有私情,还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成日的在皇帝眼皮底下和旁人眉来眼去。 就不怕哪日事发,被砍了头吗? 嬿婉是疯了吗?魏夫人想问她,是不是失心疯,又因着进忠就在一旁凝视着她,这嘴巴张合几次,也没敢说出口。 魏夫人拿出自己的帕子,擦着额头又新渗出的冷汗,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永寿宫众人,“这……这,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不懂这些。” “娘娘,时候不早了,我还是走吧。”魏夫人想赶紧离开这地方,只是想要起身,澜翠在后头死命摁着,活像是索命的厉鬼一样。 魏夫人身上都开始发抖,她已经知道了这种秘密,无论哪件都是足以被人杀死的隐秘。 嬿婉作势伤心,用手指背抹了抹眼角,似乎是拭去泪水一般,语气哀婉,“额娘既已知道,就应该明白,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啊?诛九族……”魏夫人瞪大了眼睛,声音都虚弱了,这……这,这是嬿婉自己犯的错,怎么还要连带着到她们呢,那她儿子,她家里可怎么办啊? 嬿婉没应母亲的话,进忠只说了句,“时辰到了,魏夫人,随奴才走吧。” 王蟾一手给魏夫人架起来,另一边春婵也支着魏夫人,魏夫人已然腿脚酸软,不便于走路了,步伐都踉跄起来。 二人抬着她随进忠走去,澜翠则抱着一些赏赐和嬿婉塞的东西跟在后头。 进忠领了皇上的旨意,送魏夫人出宫,于是便带着皇帝、皇后还有玫妃和舒嫔的赏赐,提前来候着。 送了魏夫人到宫门口,进忠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便退到一旁,排好队,埋个头冲着墙壁里头站着。 进忠只看着魏夫人惊恐的眼珠子,悄声细语的跟她说,“魏夫人,您若是张扬,那便很快会有人来收您的项上人头了。” 他伸手理了理魏夫人有些凌乱的袖口,也算是一点子像魏夫人示好的意思,带着点和煦的笑容,“这算算辈分,奴才还可以叫您一声岳母呢。” “岳母大人,若是还心疼您女儿在宫中辛苦,也不想您儿子被剁成肉泥,那么就得好好约束咱小舅子,是不是?” 说完,进忠笑了笑,拍了拍手,澜翠便过来将一堆赏赐送到魏夫人的怀里,恭敬行礼。 几个人便走了。魏夫人只瞧着进忠走在最前头,气定神闲的,后头三个人都弯着腰像个虾米一样,一瞧着就唯唯诺诺的。 虽然抱了一堆珍宝和赏赐回去,魏夫人这心里却不怎么欢喜。 若是顷刻便要死了,那要这些珠宝有什么用啊,她爱财,但她更爱命。 不行,这些财物可不能张扬,若让人发觉了,嬿婉如今这样得宠,指不定多少眼睛盯着呢,极容易露出马脚。 若是她们回了家,骤然乍富,邻里那些嘴巴可不小心,再要是有那种看不得别人好的,非得托人打听她们家嬿婉,给她和那个进忠的事发现了。 这要是没让皇帝知道,让那个进忠知道,他不得杀她们全家啊。如果给皇帝知道了,那她们家也躲不过去。 这横竖做错了都是一死,只有小心再小心,万般谨慎才行。不然她们家宝根,现在还连个媳妇都没有就要死了。 这叫什么事啊。魏夫人在马车里唉声叹气,止不住的拍大腿。 她现在宁愿嬿婉不求上进,非得和那个凌云彻在一起好了,少往家拿点钱就少拿点吧,总好过大儿的人头总悬在旁人的嘴巴里。 这进忠有什么好的啊,嬿婉非要和他搅在一起,那模样虽然周正,但是身上这阴湿恶毒的劲儿多吓人,还是个太监。 他,他能给你什么啊。魏夫人心里疑问。 肯定是那个太监仗势欺人,胁迫她闺女的。没想到天子脚下,皇城禁地,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进忠如此放肆,定然是极有把握。他敢告诉自己这种隐秘的事情,想必也安排了人守在她家附近。 只怕是就等着她嘴里一放松,不小心说出点什么,立刻就有人冲进她家,将她和佐禄乱棍打死啊。 不行,一定要死死隐瞒这件事。以后但凡有人是打宫里来的,想必都是为着这秘密来的。 她可千万不能告诉佐禄,不然那个死孩子万一喝醉了胡言乱语,那就小命不保了。 魏夫人已经打定决心,好好管着佐禄,让他做个快乐顺心的富家翁便好了,也别求着加官进爵,想那种美事了。 小心谨慎,全家也能活得久一些。 魏夫人考虑着要如何编造理由,她风风光光的进了宫,这家里和附近都盼着她回来,说一说皇宫里的新奇事呢。 还得说个令人信服,又合理圆满,不惹事怀疑的假话啊。 第63章 急切 不知怎的,忽的传来一阵风声,呼呼往养心殿那边吹,好多人都知道炩贵人盼个孩儿盼得紧。 除了意欢,嬿婉刻意让人避开了她的宫殿去传。 因着听到了这话,玫妃特意顶着个大太阳就来了永寿宫。 进了门,一瞧,正是澜翠端了碗黑糊糊的药汁,王蟾还在一旁端着一碟子蜜饯,春婵还劝着,“主儿,莫要喝了,这几天您都喝了多少坐胎药了,这是药三分毒啊。” 嬿婉皱了眉,摆摆手说,拿起碗,作势就要喝下去。 白蕊姬连忙喊住了嬿婉,“嬿婉,你在做什么?” 嬿婉放下碗,有些羞涩道,“姐姐来了,妹妹是想着,承宠也有些时日了,也该有个孩子。”嬿婉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白蕊姬笑了笑,她能理解嬿婉的心情,昔日她也是这般万分期待的,只是这急躁终究不是好事,“妹妹,你可莫要过于急躁。这事是急不来的。” 嬿婉低低应声,说没个孩子陪着也寂寞,便拉着白蕊姬的手撒娇,让她天天来陪着下棋。 *皇上的耳边风越来越大,先是炩贵人心里着急,后面又是她去寻了太医院的太医,想要些有助于怀孕的方子。 李玉把这些禀告给皇上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暗指炩贵人急着怀有龙胎,眼下的富贵还不够她瞧得,只想要更多。 他就差没把,“炩贵人真是个贪心之人。”直接跟皇上说了。 可听了他这番话,弘历却轻笑一声,“那今晚便由炩贵人侍寝吧。” 嬿婉虽然急切,却是一片赤诚的真心。她真心实意喜欢自己,也是念着和他有个属于两个人的孩子。 这般心思,和意欢也是一样的了。皇帝眼睛里流露出一分动摇,其实叶赫那拉现今也没什么人了,而意欢又是真心爱慕,并不只听从太后的吩咐。 若是她真能不为太后所用,弘历也愿遂她心愿。让齐太医换了坐胎药中的药材便是了。 李玉抿嘴,面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心里却也真真觉得炩贵人魅惑圣心,和那个进忠实在是一路人。 涉及炩贵人的事情,几乎都是由进忠去做的,再不济也是进保,不干李玉什么事。 看着进忠平日里对永寿宫就小心谨慎,恨不得把炩贵人捧到天上去那模样,李玉就知道,他定然是指望着炩贵人肯和皇上说,好抢了自己这首领太监的位置。 哼。在其位谋其事,他不犯错误,进忠就休想更进一步。更何况,他还要留着这个位置,好好的辅佐娴贵妃娘娘。 *夜里,养心殿 嬿婉一身玫红色的里衣,上面绣着两朵红梅。 弘历瞧着便很是喜欢,爱不释手。 嬿婉青丝如瀑,倚靠在弘历的怀中。弘历每次呼吸,鼻腔里都是嬿婉头发上的花香味,是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这等时节,也不知嬿婉是从哪寻来的梅花气息。此种巧思,真让弘历越是探究,越是喜爱。 “炩贵人真是有巧思,知道朕喜欢你身边有着梅花。”皇帝描摹嬿婉里衣上的梅花枝子,嘴里带了两分夸赞道。 嬿婉侧头,只看着皇帝的胸前那团龙纹,娇羞万分,“皇上您知道还说出来干嘛呀。” 玉手轻轻一推弘历的胸膛,顷刻便被皇上捏住了,不允许这小手再次跑开。 两个人嬉笑一会,嬿婉突然面上有些伤感,仰头看着弘历,有些担忧道,“皇上,若是臣妾一直没有孩子可怎么办啊?” 弘历又用手去捏她的下巴,粗糙的指腹在她嫩得可以掐出水的面颊揉搓,含笑斥责道,“傻话。” “皇上。”嬿婉娇娇喊了一声,扯着他的衣角,“臣妾只是担心。”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嬿婉眼前一亮,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个劲的眨呀眨,又夹着嗓子,比平日里说话声音还柔上千倍万倍,只唤,“皇上~” 弘历有些发笑,不知她心里又想到了什么,这般撒娇,便问嬿婉:“又怎么了?” 嬿婉用脸蹭着弘历的掌心,“皇上赏赐给舒嫔姐姐的坐胎药,定然是太医精心调配的,不如也赏了臣妾吧!” 弘历合拢了唇,心里升起些淡淡的怀疑来,炩贵人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这点疑虑很快就被嬿婉的举动打消了,她瞧着皇上没反应,又是晃着他的手,又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旋转。 若是弘历离得远点儿,这整个床都给她占了,看架势都得在床上撒泼打滚,求他同意。 皇上轻轻拍了拍嬿婉的后背,“好了,不许胡闹。”又耐心哄着她,“那本是单给意欢的,再给你一份儿做什么,也不怕别人笑话,说你还要抢旁人东西。” 嬿婉撅了噘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但还是乖巧懂事的说,“那好吧,臣妾知错。” 弘历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啦,该有的总会有的。” 嬿婉又笑着搂紧他,头埋在他的胸膛,只说着,“臣妾会努力的。” 弘历笑的开怀,虽然嬿婉少了些文采在身上,但是性子活泼,有着独一份的天真烂漫。 弘历挺喜欢身边有个可以令他高兴的人。 今儿嬿婉提及坐胎药一事,弘历心里也想着,嬿婉承宠的时日可没有意欢久,她都急成这样。 意欢也是这样一片痴心,想必更是着急了,但她从未提及,也是个懂事的。 皇帝心里思索。太医诊断身体意欢身体其实没有问题。 长久不育,虽说放出了口信,说是体弱需要调养,旁人一会觉得意欢运气不好,无孕育龙胎之福;二则,是否也会怀疑她无子原因,是出于坐胎药呢? 若叫人发觉了坐胎药有问题,那真是弘历所不愿意的。 再看看意欢的真心,若是真真不会为了太后无私奉献,那便让齐汝撤了意欢坐胎药里面的阻碍有孕之物吧。 弘历虽然有些动摇,也感慨意欢真情,但还是要再考察一二。 因着若是意欢诞生了皇子,太后用这个皇子作为棋子,争权夺利,那还是不必给她这个机会为好。 第64章 心意 次日,永寿宫又得了许多赏赐,进忠特意捧着一个玉坠子,上面刻着石榴的纹样。 石榴多子,多子多福。这是皇上赏赐给嬿婉的,以此来安慰她急切盼子的心。 “进忠,你说皇上会不会停了舒嫔的坐胎药,他又要以何种理由呢?”嬿婉由着进忠将这玉佩给她佩戴在身上。 “主儿,皇上已经有些意动了,您就瞧,这晚上侍寝的是哪位便可知。”进忠嘴里应着,手中仍专心系着。 不出二人意料,今夜是舒嫔侍寝。 嬿婉松了口气,只抚着胸口的衣料,“这结果如何呀,就看皇帝心里的情分了。” 不过,意欢想必自己已经停了坐胎药了,无论皇帝怎么抉择,都有个铺垫,以后若是意欢怀孕了,皇帝也因为今天的事可以少些疑虑。 嬿婉不知结果如何,想来皇帝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停了舒嫔的坐胎药,这不是有心惹人怀疑吗。 不过,又过了一日,意欢则是特意来永寿宫里头坐了坐。 一进门,嬿婉便见了意欢面上的不赞同,还没等她说话,意欢便走过来捧着她两手,拢在自己掌心里,“好嬿婉,怎么我听说,你如此急切盼得一子。” “前些日子你不是刚刚劝过我吗,今儿怎么又好似昏了头一般。”意欢面上疑惑,润泽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嬿婉,凑得近极了。 嬿婉都能感觉意欢如玉质细腻莹润的肌肤传来的热意,意欢当真是真心实意的在乎她。 嬿婉抽回了手,骤然这样近,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意欢性子略冷淡些,不大出门,也不喜欢与话不投机之人交往,从前两个人最近的时候,也就是附耳说上那么几句话。 意欢断没有如此外显过情绪,倒给嬿婉惊着了。 “你怎么知道了。”嬿婉拉着她坐下,有些疑惑的询问,本就刻意避开了意欢的宫殿,怎么这知晓的如此之快呢? 意欢轻点她的肩膀,做出一副伤心样子,“哎,嬿婉这事连我也瞒,看来真是没把我当作知己,要不是今想着出门走走,又恰好碰到了玫妃,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此事。” “她同我说,前日去找你,见你正要喝一碗黑糊糊的汤药,可是真的?”意欢歪头瞧她的反应,看嬿婉眼神躲闪,又说,“你不许瞒我。” 嬿婉有些心虚的笑了笑,侧过头不看她,抬起手支撑着脑袋。 嬿婉扶额苦笑,“姐姐也真是的,这都要说。” 这便是承认了有此事。 “原来我们炩贵人,心里焦急,盼得子,盼得连苦药都一直往嘴里灌,不知是谁还告诉我,这药吃多了,孩儿模样丑陋,你今竟也全忘了吗?”意欢挑眉,将嬿婉昔日言语一一摆出,拿嬿婉自己说的话来逗嬿婉。 嬿婉面上恼羞,嘴里嘟囔着,“哎呀,意欢,你可莫笑我。” 她手里捏着帕子,两手食指打转,将帕子卷起来,没成想一下子卷得太紧,给手一下缠住了,这手指一抽,还未抽出来。 意欢没憋住笑,一下子笑出声。 嬿婉便更恼羞,只等着帕子自然松下来些,便一手团起来随手塞到椅子缝隙。 “还不是我娘,来了一趟,张嘴便是催促我,让我赶紧有个孩子,好能固宠。”嬿婉支着下巴,有些郁闷道,“这才让我急病乱投医。” 嬿婉一张嘴,这一口锅便直接甩在自己老娘头上,反正意欢也不会去问她额娘。 嘿嘿,额娘,你就先担了这责任吧。不然我怎么该怎么解释,绕了一大圈,其实是为了旁边这个痴心人有个好结局呢? 意欢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劝慰道,“虽然是母亲,但也不是所有的话全然要听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嬿婉,你可莫急。” 嬿婉点了点头,抿起嘴巴,缩着脖子连连点头,讨好的冲着意欢笑,“意欢,我知道啦。” 意欢见状总算松口气,她还以为嬿婉因着想要一个孩子,已经魔怔了,理智都浑然飞到天外去了。 “前日我将心里焦急同皇上也讲了,皇上还说我犯傻。”嬿婉叹了口气,说道,“玫妃姐姐也说让我别急,今个你也来说。” “是不是都觉着我傻,脑子不灵光,才都赶着这样劝的。”嬿婉撅起嘴巴,眉毛皱成一个线团,胡搅蛮缠非要意欢说个理由才肯罢休。 意欢见状又哄她,“我们嬿婉才不傻呢,你看看,我还想着皇上怎么突然提起孩子一事了,原来是你在旁边念叨的。” “这下可真帮了我,皇上同我说了好些肺腑之言,我觉得,我和皇上的心离得也更近了些。” 一提及皇上,意欢便脸上满满都是倾慕,还总要硬拉着她一起说皇上文采多好、样貌多么出众,嬿婉已经习惯了,这时候只要微笑着就好了。 若是非要说完心里的话,意欢说上三天三夜也难以把对弘历的爱意表达完全。 她看嬿婉脸上满是祝福之色,正为了她和皇上情感和睦而高兴呢,全无半点羡慕、忌恨亦或者不自在。 嬿婉真真是发自内心待她好,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心里还不知道要如何妒忌呢。 意欢面上笑的温柔,心里也欢欣得很,因为皇上,也因为嬿婉是真的好。 “你说,这算不算是一桩聪明事?”意欢笑吟吟的问嬿婉。 嬿婉面上的恼羞一扫而空,转眼就开始傻乐起来,连连点头,“意欢,你说的也是。” 她又拉着意欢的手,真诚的说道,“意欢,你能和皇上关系更好,我真为你高兴。” 才!不!是! 意欢你这样越陷越深,那可怎么办啊? 若是有一天知道了坐胎药一事,以她的高傲性子,定然是不会再求这种不纯粹、不真诚、含着算计的爱情了。 哎,这可如何是好。嬿婉心里愁得很,面上还要强装微笑,听意欢说皇上多么多么好。 这内外夹击,真是给她气死了。 冷心冷情,阴谋算计枕边人,戏耍一个痴情女子有意思吗?她真的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情啊,皇上。嬿婉心中既是忿忿不平,也是由此及彼的厌恶。 第65章 求情 *养心殿 “皇上,姐姐禁足之期将满,这些日子翊坤宫冷冷清清,不知道姐姐要受了多大的委屈。”海兰正跪在弘历面前,求他能提前解了如懿的禁足。 这一边是说着如懿待在里头越久,受得欺负就越多,引起皇上的牵挂;另一方面也是提示,距离禁足之期仅剩下不到半个月,想来也是可以通融的。 皇上面上并无什么变化,他不开口,海兰便一直跪着。 良久,皇上这才说了一句,“愉妃,朕愿意见你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愉妃次次见了他,嘴里除了如懿还是如懿。 回忆一下,也只有如懿在冷宫的时候,他和愉妃偶尔说的话题才能不是如懿,而是他们的五阿哥,其余的时候海兰嘴上总挂着姐姐两个字。 念此,皇上皱了眉,心里有些不大高兴,这愉妃素来不大关心他,“你就没有别的话同朕说吗?” 海兰倔强的梗着脖子,抬头看着手里盘着珠子的皇帝,“皇上肯见臣妾,便知道臣妾会说什么,臣妾是心疼姐姐平白受了好些委屈。” 皇上屏住呼吸,只觉得喉咙堵了一下子,正是因着如此,自打五阿哥降生以后,他从未寻海兰侍寝。 一个是瞧见了她身上的妊娠纹,那青紫色的模样,属实可怕;而后这么久了也未再想起的原因,就是因着她只念着姐姐,不知道谁才是她应该侍奉的主子。 弘历都要怀疑,昔日曾经相谈甚欢的时候,是不是只是为了夺宠而做出来的虚伪模样。 只是一看到海兰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满是倔强,就硬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黑灰色的眼仁深邃而又美丽。 弘历从前也是宠爱过愉妃好些时日的,他轻叹一声,也是念及如懿被禁足,定然是吃不好,睡不好。 “罢了,朕也有些挂念娴贵妃。”皇上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又说,“天也热了,翊坤宫的大门是应该打开,免得空气堵塞,再生了病。” 皇上瞧着海兰一下子欣喜的面容,心中有些微小的不愉,但又念及如懿仍在禁足之中,定然是吃了许多苦头,便也借着海兰的口,提前放如懿出来了。 “臣妾多谢皇上。”海兰美丽的眼珠子盛满了喜悦。 皇上都分不清这喜悦是对他,还是对着马上能出来的如懿。他摆了摆手,海兰便知趣的退下了。 “去把炩贵人叫来。”皇上对边上窃喜的李玉说道。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李玉的脸立刻垮了起来,往永寿宫的方向去了。 *次日下午,娴贵妃被皇上解了禁足,这宫殿内依然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知己好友前来贺喜。 唯一来的便是海兰,正欢欣的来翊坤宫请安。还特意带了如懿爱吃的糕点。 “姐姐,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海兰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如懿,一脸的关切。 如懿淡淡笑了笑,安抚着拍她的手,“一切都好。你呢,你还好吗?” 海兰低头笑了笑,“我一切都好,已经失宠的人,境遇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如懿仍是淡淡笑着,她心早已练就超然物外的境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望着打开的殿门,透过去看远方,怅然道,“至少你还有永琪。” 她又转了头,瞧着海兰,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只扫过海兰的肚子,带有着淡淡的失落。 海兰真诚的笑着,“姐姐,永琪是我们的孩子。而且姐姐正值盛年,一定会有和皇上的孩子的。” 她的眼睛里燃着微弱的火焰,只在未克制之时,才会从眼眶迸出一丁点火花,迸发的是她熊熊燃烧的情意。 终年克制,素来胆小怯懦,仅为一人灼热,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这是,海兰对如懿的情意。 如懿笑容愈发大了些,点了点头,只瞧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养心殿 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打在窗边留下一片昏黄,桌上摆着些精致膳食。 一边坐着弘历,另一边坐着如懿,两个人皆是一身宝蓝色的衣衫,虽然样式不同,却如同约定好了似的。 桌上满是如懿爱吃的菜肴。皇上夹起一筷子鱼,放到如懿碗中,目光柔情似水,“如懿啊,多吃些吧,朕瞧你都瘦了。” “多谢皇上。”如懿听了此等关怀,心中一暖,面上带着甜蜜的微笑,将鱼肉送进了粉红色的樱唇之中。 细细品味,能体验到更深层次的来自鱼肉的鲜美,如懿现下的笑容真是发自内心快活。 她禁足期间,吃喝皆受到内务府克扣,只有这清粥白菜可食,还好江侍卫也总送些民间吃食来,不枉她厚待惢心一场。 现下能吃些她素日吃得惯的,心里浮动着幸福与安宁之色。也算是不必再因着担心身子垮了,而勉强自己多吃一些了。 皇上动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面带笑意看着如懿优雅进餐。 她今儿得皇帝传召,带了个景泰蓝镶着金边的护甲,也是衬着她的服饰,稳重而又大方。 此刻护甲弯弯,交叠呈现在弘历眼前,如懿优雅的拿着筷子,用牙齿小心的剔下筷子上的佳肴,而不使筷子上沾染她粉嫩的口脂。 真真是优雅至极。 饭毕,两个人坐在一处。皇上冲她一笑,便叫李玉。 李玉面上也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端着一个锦盒,送到如懿面前。 如懿有些惊喜的捂住嘴巴,略惊讶的说,“这是什么呀。”随即便将锦盒打开。 内里是极好的丝绸,上面托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簪子,翡翠雕刻成梅花形状,又坠着一条银坠子。 如懿笑的更是欣喜,眼睛弯弯如月,眉毛也舒展,快要飞到了两侧鬓角处,“皇上还记得,臣妾最爱苏杭的绿梅。” 她伸手小心抚摸这簪子上的绿梅,眉眼是满满的喜色,这开心自然也感染了皇上,他勾起唇角,深情的说道,“你喜欢就好。” 如懿将这簪子小心的收好,青梅竹马的情意,自然是胜过一切。 皇上连她的喜好都这样挂心。 第66章 请安 *翌日,长春宫 皇后端坐最上方,面上带着几分高兴,瞧着底下整齐坐着的嫔妃,“这是回宫以后,第一次咱们姐妹人齐了。” 琅嬅面上是无懈可击的国母的宽宏,仿佛并不计较如懿昔日的顶撞,将贤良淑德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眼睛扫着如懿,语气中流露出恭贺之意,“娴贵妃好不容易解禁,诸位姐妹应该恭喜娴贵妃才是。” 皇后发话,众人便一同齐声道,“恭喜娴贵妃。” 如懿面上也是满满的笑容,心里却难堪得很。 如懿是解了禁足,又不是升了位分,有什么可恭喜的。皇后此举,无非是借机讽刺她罢了。 旁人越是这样瞧她笑话,她越是要滴水不漏。 如懿面上挂着她擅长的笑容,脊背挺直,只典雅的坐在椅子上,略微颔首,“皇后娘娘,璟瑟公主即将出嫁,还未向您贺喜。” 她这么一句,又让皇后想起当日。如懿带着惢心捧着个盒子,说这是太后赠的嫁妆。三言两语就已决定了要把她女儿远嫁和亲,若不是皇上疼爱璟瑟,想必此时,她们母子就要分离了。 皇后收敛了神色,心里蕴藏了些许愤怒,只回了句,“本宫还以为娴贵妃禁足多日,已然改了性子中的莽撞。” 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玫妃突然笑了起来,用帕子轻挡着红艳的唇角,言语中满是玩笑之意, “娴贵妃若是又一时昏了头,再次以下犯上,愉妃娘娘怕是又要跪在皇上面前儿好长一段时间,求皇上把您放出来了。” 这话一出,周遭的人都笑了起来,只剩下海兰和如懿,直感觉面皮上发烫,这一句玩笑话,真给两个人架住了。 若是斥责,那便是开不起玩笑。后宫都是姐妹,怎得如此上纲上线? 若是一同笑一下,那便真是个好笑的事了。 海兰抿唇,张口欲说些什么,如懿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给她个眼神示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嬿婉眼睛转了转,看看如懿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又看看白蕊姬窃笑的表情,她一脸无辜,有些诧异的问道, “娴贵妃娘娘,您面色怎么这样不好,该不会是生了玫妃姐姐的气吧。” 又一次被点了名,如懿再不能装作无事发生,斜着眼瞥了一眼嬿婉,然后深深地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还维持着那大又深的笑意。 盯着嬿婉那张故作姿态的面庞,如懿近乎一字一顿的说,“怎么会呢。” 依着嬿婉对她的了解,如懿这副模样,虽然面上瞧着大度,实则内里牙都要咬碎了。 嬿婉轻笑一声,甜甜的说,“那就好,臣妾还以为娴贵妃娘娘生气了,真是臣妾太小气,误会了娘娘,毕竟娴贵妃可是满宫里最大度的人啊。” 如懿笑都有些笑不出,看着白蕊姬,又转移话题道,“还没向玫妃妹妹贺喜,恭喜妹妹晋升。” 白蕊姬挑眉瞧她一眼,神色有些玩味,但还是抬了抬手,帕子一甩,算是回了个礼,“多谢娴贵妃。” 如懿自觉进退有度,面上又重新从容起来,同海兰相视一笑。 琅嬅瞧着她们姐妹几个说完了玩笑话,便开口说正事,“近日气温升高,各宫的冰块本宫都会安排人送去。” “现今才六月,还没到酷暑时节,也防着有些人贪凉,再冻坏了身子,因此各宫每日的冰块都是有限的。” “若是谁觉得不够用,便尽管和本宫开口。”琅嬅扫视众人,看着一排排仰着头的面孔,听了众人应是,面上笑了笑。 又瞧着金玉妍,如今她已经显怀,且孕妇是更怕热的,对她说道,“嘉妃,你已有孕,孕中更怕热,本宫已足给你添了一倍的冰。” 琅嬅瞧着她的肚子,面上有两分关怀,又嘱咐道,“你也莫要贪凉,吃坏了身子。” 嘉妃带着感激之情,一边抚着肚子,一边谢恩,“谢皇后娘娘关心。” “好了,天又要热了,趁着时候还早,你们散了吧。”琅嬅看着日头大了,想来一会更要热了,免得众人挨了晒,便让她们都回去。 众人一一告退。 因着坐在后头,出门在先,嬿婉和婉贵人慢悠悠的走在前头,如懿和海兰就跟在她们后头,再往后是玫妃、嘉妃等人。 如懿一抬眼就瞧见,嬿婉头顶上的旗头侧边插着一枝红色簪子,只是没细看,便立刻转了脸。 一瞧见魏嬿婉的模样,她就想起来那天晚上凌云彻哭的像个孩子,如此伤心,如此失意。 魏嬿婉怎么能抛弃一个这样深爱她之人? 海兰发觉如懿的动作,一旁安慰道,“姐姐不喜欢炩贵人,不与她接触便是了。” 她眼睛紧盯着嬿婉离去的身影,不含一丝感情。在她眼中,姐姐不喜欢的人,都是可恶的。 如懿笑了笑,同意了她的说法。 意欢匆匆从她俩旁边过去,她是有事要找嬿婉。 不过,路过如懿身边的时候,如懿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意欢。” 意欢驻足停下,自从上次发觉,如懿并不是和她心意相投之人,她便再未单独和如懿说过话。 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昔日好友,只当作不曾相识便罢了。 今儿如懿喊她,虽然她心中不喜如懿行事,但若是她肯改正,意欢也愿和如懿做个点头之交。因着顾念昔日情意,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娴贵妃娘娘。”意欢向如懿行礼。 如懿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带着探究,也有些疑惑与不解,“意欢,你真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意欢偏过头,不去看如懿的表情,“娴贵妃,你应该先放下对炩贵人的偏见,而不是急着恢复和臣妾的友谊。” “臣妾与您疏远,只是因为您太过固执,看不到事情的真相,而非是某种误会。”意欢诚恳的说,依然试图消除如懿对嬿婉的偏见。 如懿想要说些什么,粉红的舌头在她微张的秀口里蠕动几下,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她并不觉着自己误会了魏嬿婉。 意欢见状,面上露出些许失望,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朝着嬿婉离去的方向去了。 第67章 再偷听 *养心殿 今个依然是娴贵妃侍寝,她刚解了禁足,皇上自然是记挂着她,想要多陪陪她。 齐太医已经到了殿外。 如懿听闻便识趣的退下了。皇上让李玉寻几个人伺候如懿沐浴净身,然后宣齐太医进殿。 “皇上。”齐太医面露疲态,脸上满是年迈之人的风霜。他恭恭敬敬行礼,“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朕从前赐给舒嫔的坐胎药,可会伤了她身体?” 齐汝弯着腰,诚恳回答,“臣配此药之时,选取的皆是药性温和之物,是不会对舒嫔娘娘身子有损的。” “此后撤了那药,换成是寻常的坐胎药便可。”皇上平静的吩咐一句,他又补充道,“昔日朕不允舒嫔有孕,乃是因着她是太后举荐的,实在担心她一心向着太后。” “如今朕已知道她的真心,也愿遂了她的心愿。”皇上面上有一分笑意,子孙昌盛是好事,舒嫔既然疼爱孩子,那便给她一个就是了。 “皇上,微臣还有一事禀告。”齐汝面上带有两分犹豫,但还是如实说了。 “你说就是了。”皇上抬眼瞧着他。 另一边,如懿因着皇帝新赐的梅花簪子落在的来时候的路上,生怕丢了,便赶着回去取。 “皇上,炩贵人前几日派人向臣的徒弟问了些有助于怀孕的药方,不知皇上是何安排。”齐汝将春婵同徒弟说的话一一转述。 皇上点了点头,“此事朕已知道,炩贵人并未瞒着,前两日便已主动说明了。” 齐汝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若是炩贵人心里焦急,再觉着皇帝亲赐的坐胎药效果好,若是偷偷取了,自己来喝,那可真让他为难啊。 眼下炩贵人已向皇帝坦白,那便不会有什么罪孽再落在他的身上了。齐汝声音都稍稍舒缓了些,“如此,那臣便放心了。” 如懿细细寻找,终于找到了她的新簪子,这再次路过养心殿外头的时候,恰好听到隐约传来的声音,什么“炩贵人”。 这世间存在某种玄奥的力量,一切假情假意都会被我们高洁、纯白,而又向周遭播撒温暖、从不争名夺利、在这污浊尘世独守清白的如懿所察觉。 这是某种隐晦的规则,所有的欺骗,都会在她的眼里无所遁形。 如懿顿住脚步,悄悄贴在门上,细细听内里传来的声音。 “炩贵人求子心切,所以不免索要些助孕之物。朕刚知道时,也有些担心,怕她有了歪念头,想要寻舒嫔的坐胎药去喝。” 皇上虽然嘴上斥责嬿婉莽撞,但一提及此事,心里还有有种微弱的满足,嬿婉虽然傻愣些,但事事都会向他坦诚,从不自作主张。 这样安分而又听话的人,让弘历内心帝王的气概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 “皇上,近两日,永寿宫并没有来人再问坐胎药的方子了。想必炩贵人是听从了皇上教导。”齐汝瞧皇帝面上这种满足之色,赶紧奉承一句,说炩贵人听话。 皇上点了点头,他并不意外。 内心的自信充斥着他,他知道,嬿婉如此乖巧听话,只要他说了无需喝药,她便不会去喝了。 “如此甚好,不然舒嫔的坐胎药对于子嗣总是有碍,炩贵人喝了,也影响她为皇家开枝散叶。”皇上对嬿婉的抉择很是满意。 “好了,你去吧。”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如懿心中十分惊讶,她不小心驻足在此,便听到了一些隐秘之事。 原来舒嫔独一份的恩宠,那皇上亲赐的坐胎药竟然是不让她有孕之物。炩贵人祈盼得子,还差点偷了舒嫔的坐胎药去。 如懿有些心不在焉的回了围房。 惢心还站在刚才的地方,等着给她梳妆。瞧娴贵妃的面色愣愣的,有些担心道,“主儿,怎么这样失神,可是东西没找到吗?” 如懿摇了摇头,坐在梳妆镜前,只是发呆瞧着手里的簪子。 惢心凑过去帮她解下黑发上的珠饰,一低头便看见了她手心里精致的簪子,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有些开心道,“这不是找到了,主儿在想什么。” 如懿两手捏着绿梅簪子,翘着兰花指将其小心放在镜奁里,心里头揣着疑问,“惢心,你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面上满是同情与不忍,“若是你真心相待一个人,却没想到,那人却在算计你,面上还是温柔和煦,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她瞧着镜中惢心的表情,小心的问,“如果这样,你怕不怕?” 惢心仿佛被这番话揭掉了某种洗脑的魔力,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她把这点子怪异抛之脑后,不去细想,只专心做好手里的活便是了。 惢心手没停歇,仍在小心拆下如懿头上的点翠,生怕一不留神,扯疼了如懿。 她语气轻柔,“自然是怕的。” 镜中娴贵妃精致饱满的脸庞,因着蜡烛的光打下了明暗的分界,大半张脸是白而亮的,小半张脸是灰而暗的,丰满的唇在面上吸引人去细细观察,唇下留存着双峰样的阴影。 淡妆,也穿的素净。 正如白蕊姬初承宠时候,对如懿的夸赞,“娴妃娘娘,岁月怎舍得薄待了您。” 如今匆匆数年过去,冷宫三年的风霜,也未侵染如懿如圆月的面庞,她天生额发高,所露出的额头自然是富贵而又饱满。 意欢比自己年轻,这几年却未有生养,原来是皇上不放心她的缘故。如懿心里有些许的纠结,不知是否要告诉她真相。 她又问,“那如果,知道一个人受了旁人的欺骗,但要是得知实情,她必然会伤心万分,你会说吗?” 惢心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若这个人受欺骗时很开心,知道真相却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那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活着总胜过为了一个骗局而赔上性命的强。惢心心里是这么想的,况且她瞧如懿面上的神色,也是希望她这样答复。 果不其然。 如懿面上有些无辜、担忧、烦心之色,但声音隐晦的传出轻松之意。 她说,“是吧。” 第68章 盘算 惢心“嗯”了一声,并没放在心上,又忙着拆她头顶的珠饰。 素来娴主儿就比惢心聪慧许多,她决定之事,只会为惢心解释一下行事原因,而不会征求她的意见。 若是要问她的意见,想必是不打算这样做了。惢心明白,也懂得如懿不肯伤害她人的仁慈,定然是一个残酷的事情,才叫主儿这样魂不守舍。 只是瞧着如懿仍未回神的样子,她有些担忧的询问,“主儿,可是有什么事吗?” 如懿轻轻摇了摇头,口水包裹舌头,嘴里仿佛置了一块糕点,略含糊说,“没什么。” 意欢已经受了炩贵人的蒙蔽,她也无法去旁敲侧击暗示此事,若是意欢告诉炩贵人,炩贵人再同皇上告状,那定然是要引火烧身的。 且徐徐图之。 如懿这样想着,但仍有些怅然萦绕心头,连皇上坐在她旁边握着她富有油脂的美手,都没回过神来。 弘历的掌心里,是如懿白而纤长,素净得像玉石一样的指甲,在他因射猎和握笔略有薄薄的茧子的手上,格外惹人怜惜。 他盯着如懿呆呆的模样,笑着问她,“在想什么?” 如懿看着她的少年郎,已然不似初相识的时候,却尚未衰老,仿佛一个熟透的桃子,散发出成熟象征的香气。吸引众多妃嫔争相抢夺。 这样一个九五之尊,他爱你时会让你感知到偏爱。 这样多情而又薄情的人,只注视你时,会让你被他剔透晶亮的眼睛所俘获。 当这眼中只有一人的时候,那这个人此刻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 墙头马上遥相顾。 自她二人第一次互诉衷肠已经过了十几年,弘历待她之心,却一如往昔。 如懿摇了摇头,用指甲摩挲皇帝的掌心,秀口如鲜花绽放,噘嘴缓缓吐出两个字,“没事。” 如懿心里仍存了微小的复杂,但是弘历的手一抚上她散落的青丝,灼热的温度自他的手心传到如懿的脊背。 她的少年郎说,“歇息吧。” 只愿弘历待自己之心,一直不变就好。如懿心里想到,面上淡淡笑了,“嗯。” *玉氏传来消息,老王爷病逝,世子因着多年的辅佐之功,继承王位。 皇上特意赐了病逝老王爷一份哀荣,玉氏上下对皇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嘉妃也因皇上厚待她母族而暗自欣喜,听闻世子顺利继位,激动的顿时落了泪。 心中便十分想要看看,能否更进一步,做个贵妃、皇贵妃,替母族争光,为世子争光。 只要她能顺利生下一位皇子,那么封为贵妃指日可待。 可大清的惯例如此,历代皇帝的后宫,只允许设立皇贵妃一位,贵妃两位。 金玉妍若想成贵妃,那便要除去纯贵妃,或者娴贵妃。 虽然也有另一种选择,是让两个人谁先成了皇贵妃,那么这贵妃之位,自然空出来一个了。 但傻子才会帮助敌人。 即使这时候让谁成了皇贵妃,日后金玉妍又要晋位之时,不还是要将其除去? 索性一早处理了,免得以后还要麻烦。 待到新王进京谢恩的时候,若能正好听见金玉妍封为贵妃的好消息,定然是欢喜的。 谁的位置更不稳固,那她就把谁拉下来。金玉妍艳丽的面上毫无笑意,显露出和平时不相符的冷酷。 她即将到达临盆之期,此事断断不能再拖延,否则下一次顺理成章晋封的时机,只怕是还要等上好些时日。 *嬿婉表现得勤奋好学,很是积极。 皇上前些日子刚提过一嘴汉家诗词,可以多看些,陶冶情操。 过几日再去瞧她,便见到嬿婉捧着本诗集,正在看了。 “皇上来啦。”嬿婉见了皇上从外头进来,放下书,欣喜地说。 嬿婉一身夏装,上绣着一对儿鸳鸯栖息在梧桐枝头,透出内里藕粉色的衣衫。 她穿的颜色淡,面上也未浓妆艳抹,只是涂了点浅色的口脂,头上的珠饰也是极少,仅几个簪子点缀,只有一个额外显眼。 那便是一个红梅簪子,上头是个偌大的剔透红宝石,殷红如血,是名为鸽子血,雕琢成绽放的红梅模样,边上镶嵌着金丝,还坠着一簇黄金流苏。 这是皇上前些日子新赏给她的,自打送了这簪子,嬿婉嘴上不说,但是日日戴着。 弘历瞧她常佩戴,定然是喜欢这样的,心里便更深刻将红梅和嬿婉联系在一起,一时间,也忘了另一位爱红梅爱到不许旁人喜欢的青梅竹马了。 夏日炎炎,嬿婉打扮清丽,叫人眼前一亮,弘历笑着摁下了要行礼的嬿婉,拉着她的手夸赞道,“炩贵人如出水芙蓉,真叫朕心里头常惦念着。” 嬿婉面上羞,侧头笑着唤他,“皇上。” 皇上笑意更盛,伸手翻着桌上的书籍,问她,“怎么突然看上诗集了?” 嬿婉露出认真之色,轻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臣妾没什么学问,前些日子听到皇上吟诗,那样美的词句,可臣妾却听不大懂这里的内涵,夸也只能夸皇上文采出众,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出众。” 说到后头,嬿婉都有些泄气,长长的叹了口气。 “皇上,臣妾想多学习一些,这样才会更懂皇上的才华之高。”嬿婉双目满是崇拜,仰脸歪头瞧着皇帝,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弘历心里很是受用,点了点头,伸手揽着她的肩膀,肯定道,“你肯学习,很好。” 嬿婉又笑着跟他分享心里的想法,“皇上,臣妾昨日读了许久,却不大明白,还麻烦舒嫔姐姐为臣妾解惑,正巧读到《相见欢》” “舒嫔姐姐告诉臣妾,这个是她与皇上第一次说话时候提及的。”嬿婉提及皇上和舒嫔昔日的回忆。 一时间,也让他想起了初见到意欢的时候,当时两个人谈论文学。 现如今宫中也只有意欢和如懿了解汉家诗词了,若是嬿婉也多学习一些,那么能同他说上两句的人,便也多了。 弘历一时来了兴致,随便考校了两句嬿婉所述意欢教导她的诗词,嬿婉答的有理有据,并无刻意背诵之感。 第69章 炩嫔 “很好,果然你诚心好学。”皇上一甩手中佛珠,将上头的坠子轻轻在空气中扫动。 “往后若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尽管来问朕,朕给你讲。”皇上略带着赞赏之意说道。 弘历瞧着嬿婉的表情,一说要考察这小脸便板了起来,随着一个一个问题都答上来了,嬿婉这脸又重新盛开,一副明媚模样。 “若是臣妾总问皇上,皇上会不会烦臣妾愚笨。”嬿婉嘟起小嘴,倚靠在皇上身上,转过头不去看他,话语中带着细微的担忧。 “怎么,你不想常常见朕?”皇上心存逗弄之意,用手串的坠子去扫嬿婉的脸颊,惹得她面上发痒,绷不住假模假样的忧愁,带着笑意瞧他。 “那臣妾先谢过皇上。”嬿婉柔声谢恩,然后立刻拿起书本讨教她刚才看的诗。 当天下午,炩贵人封为嫔位。 旨意一传,永寿宫宫女太监便齐齐跪在嬿婉面前,表忠心来贺喜,自此,嬿婉便成了永寿宫的主位,可以居住正殿,自称本宫。 永寿宫宫人知道炩贵人得宠,定然有这样一日,兴许以后还会是炩妃、炩贵妃,所以一早就巴结着。 此刻嬿婉封嫔,也算是让他们一同高兴了,如今才算是正经在炩嫔手底下做事的奴才,也是有了靠山。 往后出门,一说自己是永寿宫的,旁人也不敢小瞧了。 永寿宫宫人请安后,便走了。恰这时,进忠又奉着皇上口谕,给炩嫔的赏赐,捧了两匹轻纱缎子来,上头绣着瓣瓣红梅花瓣,似在空中飞舞。 嬿婉略一细瞧这轻纱,知道皇上又是想起了那夜的似红梅样的痕迹,这是惦念这当夜的春情,要靠着衣物来回味呢。 嬿婉冷笑一声,撇开手里拨弄的布料一角,“春婵,送去做成里衣吧。” 春婵忙捧着这布料走了。 嬿婉坐在正殿的座椅上,胳膊架在金丝软枕上头,侧过身去轻哼一声。 进忠忙凑过去,这手背就不安分的去蹭嬿婉的脸颊,言语之中心疼着嬿婉,“呦,炩主儿,您这是又生什么气啊?” 嬿婉皱眉,面上有些不愉快,“皇上老将我和红梅联系在一起,除了那时候的事儿,平日里就不能想些别的了?” 澜翠匆匆送过来一杯冰葡萄饮,进忠接过,冲门口扬了扬下巴,澜翠又匆匆出了门,将门虚掩了起来。 进忠将托盘放在桌上,一手拿起这杯冰饮,另一手使勺子舀了颗剥好的葡萄,哄着气鼓鼓的嬿婉,“主儿,吃了葡萄消消火气。” 嬿婉不理,进忠又将葡萄送到她唇边,凉凉的葡萄还带着汁水,蹭到了嬿婉唇上,甜丝丝的味道立即沁到了她的舌头上。 这颗葡萄甜又凉爽,夏日之中最是解暑。嬿婉本不想吃的,但也不好一直晾着进忠,便小口微张,吃下了。 “不错。”嬿婉略夸奖了一下,然后又说,“我不吃。” 进忠的目光盯着她的唇,口脂因着蹭到了这葡萄汁水,都有些洇湿。 嬿婉察觉了他的视线,疑惑的瞧他,抿了抿唇,这一抿又给水渍扩散开来。 进忠冲她一笑,将饮子放在一旁,用帕子轻轻沾了沾嬿婉唇上的水渍,动作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他担心弄花了嬿婉的妆容。 不过,因着湿了,帕子还是从她的红唇上汲取一抹淡淡的红色。 进忠小心叠好,握在手里,劝着嬿婉莫要生气,“皇上一直都是那个性子,不然也不会因着寒香见着了魔,后头又要喝鹿血酒啊。” “您何必跟皇上一般计较,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他蹲下身,抬头仰着嬿婉,两手撑在椅子上,拉着嬿婉的手变着法的劝她, “嬿婉,往后皇上再赐下的红梅,就赏给娴贵妃吧,娴贵妃定然欣喜,也算弥补了您的不高兴。” 进忠起身,“炩主儿,时候不早了,奴才还得赶紧回去复命。您莫生气。” 他将帕子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了一口,然后看着瞪着他的嬿婉,又笑着拉起人的手亲了亲,转身便踏出永寿宫的正殿。 *近来是凌霄花盛放的时节,正好给嬿婉个让澜翠和赵九霄碰面的由头。 上一世她太过狠辣,没给两个人留下生路,今生有重来的机会,也是想全了赵九霄和澜翠一番情意。 只等着合适的时候,寻了皇上的同意,让两个人成亲,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好。 赵九霄从前愿为了澜翠奋不顾身,想来也是爱极了,她便信他能对澜翠好,放心将她们澜翠托付给他。 “澜翠,你去冷宫寻一个看大门的赵侍卫赵九霄,近来是凌霄花盛开的时节,本宫想拿些凌霄花放在花瓶里。”嬿婉嘱托澜翠。 “主儿,为何要取凌霄花。”澜翠有些不解,她知道凌霄花是嬿婉和凌云彻的定情之花,难道嬿婉这是昏了头,有进忠公公还不够,又念着凌云彻的好了吗? “皇上喜欢凌霄花旺盛的生命力,本宫放些在宫里,也是为了皇上开心。”嬿婉催促道,“快去快去,赵侍卫是凌云彻的好友,你同他说是本宫让的,他定然会拿给你的。” 澜翠哦了一声,带着满腹疑惑往冷宫方向去了。 春婵凑过来悄悄提醒,“主儿,您何苦为了讨皇上欢心去寻凌霄花呢?皇上近来很是宠爱您呢。” 她直打量嬿婉的表情,看嬿婉到底是不是对凌云彻旧情复燃,“您这样做,进忠公公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进忠公公本就对凌云彻十分不满,现下一直忍耐,未将其除去,也是因着咱的计划不只是一个凌云彻而已。”春婵欲言又止。 她想说,这若是被进忠知道了,只怕一刻也忍不得,顷刻便要弄死凌云彻,于大计无益啊。 不过只看着嬿婉这心虚的表情,便也咽下了这话。主儿因着这事情正心虚呢,她反复提及进忠要发火,岂不是更让嬿婉这心担惊受怕的。 春婵只叹了口气,“主儿,您还是想想,等到进忠公公再来时,要如何解释吧。” 第70章 醋意 嬿婉搅着手里的帕子,都快要给这块布揉碎了,此事她还未和进忠事先说过。 本想着只是给澜翠的爱情找个好借口,现在看来,怕是要惹进忠好一阵恼怒。 澜翠捧着一怀抱的凌霄花很快回来了,放在一个甜白釉的贯耳瓶中,红色的凌霄花盛开在其中,虽不如牡丹美丽,却也带着点点生机。别有一番意趣。 进忠当日傍晚便来了,一进门就瞅见一坨红火的小花,团簇在嬿婉旁边。 凑近一瞧,呦,原来是嬿婉和凌云彻昔年最爱的凌霄花。 进忠嗓子里发出极其温柔的声音,“呦,炩主儿,奴才这好久不来一趟,没成想,原来您的喜好已经悄悄地变了。” 这温柔的声儿像是给布打湿了,蒙住嬿婉的脸,她都能察觉到到后头即将爆发的大洪水,透过这层布正往外渗出一两滴水来。 “可要奴才去请凌侍卫,以解主儿的怀念之情啊。”进忠面上笑吟吟,嬿婉这心里一个劲的发毛。 已经是六月夏日,明明闷热,可现在总觉得身上发冷。 进忠向来依着她,这重生以后,两个人柔情蜜意,嬿婉心里也门儿清进忠的情谊之深。她本以为,两个人连交杯酒都饮了,应该是给足了进忠她的诚意。 “进忠,你何苦生这样大的气,我何曾怀念过了?”嬿婉感觉进忠不信她的真情,这一下,自己也有些生气了。 说不清到底是何种思绪,心虚还有些强词夺理撑着嬿婉,一些花朵罢了,又不是凌云彻这个人杵在这,进忠居然还说她念着凌云彻。 真是不信任她! 一瞧嬿婉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还有一直避着他的眼睛,进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 天知道,一瞧见这凌霄花开在这儿,他心里头恨得呀。真想即刻就杀了凌云彻。 然后心里就开始回忆自己是哪儿惹了这位祖宗不高兴,又生怕是嬿婉嫌他不好,忆起来凌云彻的好了。 进忠左想右想也没想起来什么事,瞅见嬿婉这心虚模样,还是对他有情的,不然怎么会担心他生气呢? 他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又想着凌云彻便好。 “主儿,那您是何种意思,烦请为奴才解惑。”进忠将糕点盒放在一旁的桌上,边说着边将内里头皇帝赏的点心拿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成一排搁在嬿婉手边。 “你过来。”嬿婉冲他勾了勾手指头,进忠面上还残留着不高兴,但还是乖乖听话,脑袋凑在嬿婉旁边。 嬿婉怕被人听见了,虽然永寿宫的人现在已经清空。所以离得特别近,两个人只有一丝一毫的距离。 进忠脑袋发紧,耳旁是湿热的轻风,吹的他浑身的劲儿都卸了去,吹的他支在桌上手臂连接的膀子都绷得紧紧的。 腰侧发痒,低头一瞧,嬿婉一边在他耳侧说着话,用唇舌撩拨他的心弦,手也没歇着,又捏他腰侧,扯他腰间的带子。 偏你看她,她还一脸正经的好好说这话,都让人疑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进忠真要被这种故意逗弄的俏皮劲儿折磨的面上发烫了。 一番话说下来,进忠知晓凌霄花摆在这是为了澜翠和她那个小情人,便也没说什么。 嬿婉见状,松了口气,手上愈发放肆。进忠回过味来,紧忙捉住她的手,咬牙切齿道,“那岂不是这段时间你日日都要让澜翠去取?”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嬿婉一手被进忠禁锢,另只手又去扯他腰间带子。 进忠猛吸一口气,他一时间还想不出来别的办法,只等这两个人赶紧看对眼了,便也不用嬿婉操心,日日要取凌霄花回来了。 话虽如此,但他这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难受,嬿婉瞧他这模样,便知道进忠又小心眼了。 用指甲轻轻挠他的手心,无辜的望着他,只说,“进忠公公~” 从天上落下一只小猫,跌在进忠铺满棉花和鹅绒的心坎里,小猫轻轻用指甲抓他的心尖尖,惹得进忠心都直哆嗦。 “欸,主儿。奴才知道了。”进忠弯腰,把嬿婉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又柔声哄着。 虽然一样的温柔,但已经没有刚才那样阴森森的感觉了。 “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就先走了。”进忠不舍的撒开嬿婉的手,赶紧拿着食盒回去了。 一脚踏出永寿宫的大门,进忠这欢喜的嘴角一下耷拉了,心里头闷闷的,生气。 不敢生婉婉的气,因为总归是有理由的,而且是合理的理由。那只能生凌云彻的气了。 气他这样卑微、下贱,终日肖想他不配肖想的人。 气他在嬿婉最单纯的时候哄骗她,又护不好她。 气他朝秦暮楚,已经有这样生动而又无暇的嬿婉肯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他却不以为意,不识好歹! 进忠走在路上,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搞一搞凌云彻。既能让他没脸,还不影响旁的事情。 进忠在嬿婉面前一副无害模样,成日里头专注为他们炩主儿捏腿按摩,生了一肚子气,但是受嬿婉两句软话又会低头。 这只是一头恶犬找到主人后卖乖的表现,只为了更讨主人喜欢。那内里的阴暗是刻意收敛着的,并不代表他真的转了性子,真成个阳光乐观之人了。 进忠乐得通过些楚楚可怜的表情,和故作坚强的话语,引得嬿婉哄她,依着他胡闹。 也可以通过些直白的话语,瞧见这美丽的脸庞上有那么些红云飘动着。 这只是他和嬿婉的一丁点儿小情趣罢了。 对永寿宫以外的人,进忠自然是另一副面孔了。 *暑热难耐,琅嬅特命人制备许多酸梅汤,用冰镇了,日日分发给各宫。 因着数量较多,又要避开正中午较热的时候,免得饮子给太阳烤热了。 也免得有人中了暑,耽搁时间不说,也会影响忙碌的人手不足,所以通常是下午的时候,才会送到各宫。 刚过了午后,春婵用扇风的物件将冰上的凉风吹着嬿婉,她翻看书籍,再饮上一杯清凉解暑的酸梅汤,日子煞是快活。 只是自从这凌霄花放在旁边,每日的酸梅汤喝起来,是越来越酸了。 不过,好喝。 第71章 醋酿酸梅汤 嬿婉喝了几日逐渐变酸的酸梅汤,一直到有一日,这送到永寿宫的酸梅汤,酸的王蟾的脸都皱了起来。 王蟾去求春婵和主儿提上一嘴,澜翠也是,这下午就盼着冰饮子消消暑,近来居然越来越酸,他们三人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而且一打听这永寿宫旁人的酸梅汤都是个正常人的口味,一到他们这三个人就酸的很,而且越来越酸。 也不知道主儿到底发现没有,是本来就很能吃酸,还是进忠公公这小动作只加给他们,舍不得给主儿啊。 春婵捧了今天这份酸梅汤给嬿婉,瞧着她面不改色的细细品着,小心翼翼的问着,“主儿,您觉着近日的酸梅汤如何啊。” 嬿婉仔细端着这碗瞧着,“本宫总觉得仿佛越来越酸了。”她脸上有些疑惑,原以为是她自己怕酸,所以愈发觉得酸。 春婵现下一问,这倒让嬿婉有些怀疑了,原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是的,嬿婉这才发现永寿宫四人组的酸梅汤比旁人的是成倍的酸。 春婵讪笑着,又劝嬿婉去哄哄那个醋坛子,“进忠公公定然是日日瞧见这凌霄花,心里不舒服了。” 澜翠过来忙抱起花瓶,将嬿婉旁边开的正盛的花挪去了偏殿,“主儿,您就别让奴婢去取凌霄花了,日日看到这个,进忠公公心里怎么会高兴呢。” 一口将碗里的酸梅汤喝下肚,“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嬿婉估算着澜翠也应该和赵九霄有了两分交情,不必再用她这牵强借口了。 这几日,澜翠她们几个这眼珠子都巴巴乱转,老悄悄嘀咕她,是不是倦了进忠,要始乱终弃啊。 这都哪跟哪啊,一些子花,就给进忠始乱终弃了。嬿婉真是不理解这三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罢了,罢了。为了让他们三个安心,那便不再取凌霄花回来吧。 “明儿不用去采凌霄花回来了,皇上近两日也没怎么来,免得无端采些花朵,倒误了它们本来的生机。”嬿婉瞧着春婵,告知她。 “是,主儿。”春婵应声道,“进忠公公知道了心里定然欢喜。” “本宫管他做什么。可不是因为怕他生气才这样的。”嬿婉瞪着一脸笑意的春婵,她可没有这样胆小。 只是因为皇上不来,所以不需要罢了。才不是怕进忠生气,哪有什么可怕的。 “呦,炩主儿,奴才我这是来的不巧了,正赶上您和春婵说悄悄话呢。”进忠突然出现在永寿宫殿门口,还未离近了,话却先到了。 “进忠,你怎么来了。”嬿婉刚在春婵面前显示了自己威风,这说上两嘴,又被正主撞见了,面上霎时有些慌乱。 春婵立刻溜走了,去寻澜翠,让她莫要出来,别赶上这两个人打情骂俏。 “皇上心疼主儿,念着天气炎热,特让奴才送酸梅汤过来。”进忠慢悠悠的跨进殿门,一扫殿内的布局,已经无了些碍眼的东西,心里高兴。 “放下吧。”嬿婉脸略微向旁边桌子转了转,示意他放在这。 进忠小心打开食盒,拿出一碗酸梅汤,还散发着凉气,只是这颜色怎么瞧怎么比正常的要深上许多。 这一碗小心放在桌上,进忠又挪开下面一层盖子,又拿出一碗普通的酸梅汤。 他将后拿出来的一碗,递到嬿婉的手边,语气夹杂着柔情,“奴才本想着,若是又有碍眼的东西在旁边,便给您喝这碗奴才精心制作的酸梅汤。” 进忠低头笑了笑,面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呵呵,没成想,您已觉得凌霄花碍眼,并未放在身旁欣赏。” 他手将这碗普通的酸梅汤托的更高,“那主儿便喝这碗吧。” 嬿婉狐疑的瞧他,眨了眨眼,还是接过喝了一口,这一喝脸便皱了起来,“好酸。” 进忠又拿过这碗,怕嬿婉洒在身上,弄脏了衣衫,“主儿别急,奴才还未说完呢。” “这第一碗是奴才自己做的,足足加了三倍的乌梅,只放了少许的水,一丁点糖都没放,奴才可是尝过了,确保这酸梅汤够酸,又无一丝甜味。” “那这碗呢?”嬿婉用帕子擦着嘴角,只觉得仿佛喝了一口醋,虽然颜色看起来淡淡的,但也是酸极了。 进忠瞧着手里这碗,“主儿喝的这碗,也是奴才亲手调配的,许多醋再配上少量的酸梅汤,便是这个了。” 进忠端着碗,选在了嬿婉唇刚触碰的地方,将内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嬿婉忙拉他的袖子,“诶,酸!” 他将碗放在桌上,两手捏着嬿婉的手腕,“确实酸,主儿,这可比不上奴才心里的酸。” 他单膝跪着,蹲在嬿婉的身前,将她的手背贴在他的心口,“奴才日日瞧见这凌霄花,这心里就像被醋一直泡着似的,酸的很。” “好啦,本就是有缘由的,而且往后也不再需要此花了。”嬿婉探身凑近,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耳朵。 进忠语气满满的委屈,头伏在嬿婉腿上,手还搭在她膝盖上,低声说,“奴才不喜欢凌霄花。” 嬿婉顺着他乌黑浓密的辫子往下捋,安抚他,说道,“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了。” “真的吗,您可莫骗我。”进忠猛然抬起头,仰脸看着嬿婉,眼睛亮晶晶的,面上一瞬间都开心了许多。 嬿婉心中一软,进忠的喜恶也忒直白了,但直白也有直白的可爱,忙说着,“真的,真的。” 进忠面上笑了,脸又贴在嬿婉的腿上。两个人一副温馨的场景。 春婵探个头偷偷瞧着,便见到这一幕,跑回去和澜翠悄悄说了。 澜翠面上也十分高兴,“太好了,终于不用再喝越来越酸的梅子汤了。” *凌云彻觉得他最近做什么都不大顺当。 从前,时而碰到娴贵妃娘娘,说上两句话,这值守的事情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他是娴贵妃举荐的人,大家自然都给他两分薄面。 只是近来不知怎么了,有一日皇帝唤他有事,恰他未在,差点出了差错。 还好江福人好,虽爱阿谀奉承些,但也替他做了。 侍卫统领斥责他玩忽职守,罚了他一个月俸禄。 第72章 见簪 凌云彻本就拮据,还好昔日的俸禄还留在手里许多,所以尚可以撑过去。 娴贵妃娘娘知道他受了罚,存心安慰,又给他送了些糕点,让他夜里值守饿了的时候就吃些。 没成想,这天晚上,养心殿门口的灯火,不知怎的十分昏暗。 他问了进忠公公,能不能添些灯油进去,却被进忠说了一顿。 进忠说凌云彻不节俭,皇上都下令宫中节俭才好,不能浪费。这亮度他能看的清清楚楚。 说罢,进忠还喊了另一边值守人,是江福,江福也说没关系,皇上吩咐,他愿意听从节俭。 进忠一副好像是凌云彻自己矫情的表情,撇了撇嘴,同他说,“不要再浪费本公公的时间。” 凌云彻想到,进忠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而且江福前几日刚帮了他,所以便忍耐了。 娴贵妃路过养心殿门时,两个人相视一笑。 娴贵妃进去后,进忠就斜着眼睛瞧他,让他不要乱打量皇帝的妃嫔,应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贱身份。 凌云彻心里有些委屈,但也知道进忠之前曾将水泼在娴贵妃身上,他素来与娴贵妃不大和睦,不过是看着凌云彻是娴贵妃举荐的人,借题发挥罢了。 半夜时分,凌云彻只觉得有些疲倦,加上灯光昏暗,想要稍微挪动一下脚步,精神精神。 不成想,脚旁边有个圆滑的石子,他一脚踩上去,没站稳直接摔了。 这怀里娴贵妃亲手送给他的点心,都被挤得散了出来,撒了一地。 进忠听到动静,匆匆冲过来,一脚踏在糕点上,给糕点都踩成了泥。 凌云彻灰暗的脸都抽动了一下,觉得自己浪费了娴贵妃的心意。 这时候进忠仍然不依不饶,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带着两分讥笑和蔑视的瞧他,指责道,“怎么又是你?” 然后让他赶紧滚起来,不许在养心殿门口趴着,丢人现眼,再把这一团东西给收拾了。 凌云彻本想解释是有原因的,但是进忠来的实在太快,走的也实在太快。 好像冲出来只是为了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 随即进忠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很多。 凌云彻便知道自己是做了进忠的出气筒了,身在宫中,阶级分明,他虽然是御前侍卫,但是家境却十分普通,也不怪进忠用他出气。 呵呵,如果要用旁人出气,随便抬出来一个就是上三旗的,他敢这样吗? 凌云彻只揉了揉发痛的腿,想要去寻刚才的捣乱的石子,却什么都没见到了。 仿佛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长春宫 近日暑热,请安的时辰已经从每日改为了三日一次,是琅嬅体贴各位姐妹晒着,所以少让众人顶着日头出门。 众人坐下,嬿婉今天穿的甚是艳丽,玫红色的花鸟纱衣,再配上头上的那根红宝石簪子。 嘉妃,玫妃和炩嫔三个人恰坐在一处,一扫过去,衣服和人,皆是美艳夺目,像一排红玫瑰绽放在这。 对此另一边,是素色的海兰,意欢和婉贵人。正若初放的春花,清新怡人。 琅嬅坐在上方,她身穿皇后才能穿的明黄衣衫,上头绣着凤凰栖息在梧桐树枝。 一扫下边众人,只觉得万花团簇,一片青春靓丽的面容。 琅嬅笑的大方而又端淑,她并不介意妃嫔貌美得宠,相反的,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服侍皇上。 只要无人越俎代庖,惦记她皇后的宝座就好。 万花争艳,她也是其中唯一的牡丹,皇帝的正妻。这才是琅嬅的底气。 只是眼睛打量到了右前方,一个枯草似黄绿色的身影杵在这,琅嬅深吸了一口气,控制自己不要去在意。 “嘉妃,近来身子可好,你月份大了,更要多注意,往后的请安就免了,免得中了暑热。”琅嬅冲嘉妃笑笑。 “多谢皇后娘娘。”金玉妍笑着抚着肚子,“这多不好意思啊。” “无妨,你怀有龙胎,本就辛苦,皇上也十分在意你这胎呢。”琅嬅又转头看着嬿婉, “本宫听闻炩嫔近日对诗词深感兴趣,本宫这有纳兰性德的真迹,是他亲笔写的《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还有一本纳兰词集。”琅嬅说到这里,莲心便托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呈了上来。 嬿婉点了点头,满眼放光,欣喜的应答,“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一定细细品鉴。” 琅嬅又笑了笑,夸赞嬿婉好学,也让诸位姐妹学习着,多有进益。 如懿微微侧头便可以瞧见嬿婉的正脸,尤其是嬿婉头顶那支招摇的梅花簪子,令她心中总有些堵得慌。 炩嫔学习诗词一事,她已知晓,宫中通晓诗词文学的也仅有她和意欢。再加上魏嬿婉头顶的红梅簪子。 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不就是比着她模仿吗? 她爱红梅,魏嬿婉头顶上便戴个红梅;她爱诗词,魏嬿婉便巴巴的学着诗词,以讨皇上关心。 偏今天皇后又夸了魏嬿婉上进,无非是瞧出来魏嬿婉模仿她,存心鼓励。 可是,不是所有模仿都会有好效果。 如懿饱含深意的看着嬿婉,眼神淡淡扫过她头顶上剔透的红梅簪,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她不欲点破此种小心思,只是语重心长的提醒道,“炩嫔有此种好学之心,只是努力也要用对地方才好。” 如懿淡淡的看着嬿婉,脸上的笑意愈发和善,目光之中是看破一切的通透。 嬿婉客气笑了笑,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多谢娴贵妃关心。” 如懿言语中带着点点的戏谑,目光打量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面孔,仍是淡淡的,“炩嫔不是不爱红梅吗,今儿怎么也带了只梅花簪子。” 嬿婉这才正眼瞧她,只见如懿头顶还有个小巧的翡翠簪子,雕刻成梅花样子,边上还有着银光。 她抬手去捋头上簪子的金流苏,带有着两分苦恼,很是无奈的说道,“臣妾对梅花的喜爱只是和普通人一样,觉得它好看罢了,不比娴贵妃高洁,懂得梅花高尚。” 如懿还没来得及喜悦魏嬿婉的奉承,又见对方一番做作姿态,斜眼笑着对她说,“只是皇上喜欢臣妾戴梅花簪罢了。” 第73章 一对簪 嬿婉娇娇柔柔的用帕子捂着心口,“臣妾不懂梅花高洁,只是听皇上的话罢了。” 如懿自信的面容一下子消失了,只有拉拉脸,还想撑着她贵妃的气度,但是这骤变的表情已足以说明她碎裂的内心,胡乱说了句,“炩嫔年轻,打扮鲜嫩些也是好的。” 这话一出,白蕊姬在一旁都悄悄捂嘴笑了,娴贵妃这说的是什么话啊,任谁都能看出她情绪不佳来了。 “呦,娴贵妃还不知道吧,炩嫔头上这簪子可是皇上在您解禁足前几日,和您头上内个一起打的。”嘉妃胳膊撑在椅子上,瞧如懿鲜明变化的脸。 她掩唇轻轻笑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到如懿耳朵里。 只见那张丰润的红唇里头,说出来这么一番讥笑的话语,“这说来啊,娴贵妃和炩嫔的还是一对儿呢。” “您二位可真有缘分呐。”金玉妍笑的灿烂,两位樱儿不仅连名字相似,模样相似,皇帝赏赐的居然也相似。这不是有缘分,那什么是有缘分呢? 如懿一下子憋住一口气,只想说,这怎么能是一对,不过是有心人故意模仿罢了。见她得了些什么,便去和皇上讨些什么赏儿。 她思索一二,带上她应对麻烦事的笑容,淡淡的说,“若这样也算有缘,那岂不是只要有心,人人都和本宫有缘。” 这话一出,嬿婉笑的更加甜美,然而这喜悦在如懿的眼中就是恬不知耻了。 白蕊姬耐心给如懿解释道,“娴贵妃这便是误会我们嬿婉了,炩嫔头上这簪子,是在您解了禁足之前皇上赏的呢。” “娴贵妃娘娘,臣妾可从未模仿您呀。”嬿婉轻轻摇了摇头,面上陡然生出几分委屈。 瞧着如懿不可置信的模样,意欢不愿见到她在这种场所更为难堪,一直追问下去。 想着毕竟朋友一场,她说,“娴贵妃确实误会炩嫔了,真是皇上命内务府一同制的,且炩嫔的那支是在您解禁前两日,皇上赐的。” 意欢面色平静,又补充了一句,“炩嫔刚得的时候,臣妾恰好在旁边瞧着,可以证明。” 如懿这淡淡的面皮都有了红晕,她端坐在那,仿佛风中摇摇欲坠的秋天枯草,周遭皆是虎狼注视,衬得她愈发娇小。 一阵风吹来,明明是夏季,怎么如懿的心却这么凉。 这就是人心。 她讷讷的说了句,“本宫从未说你模仿,炩嫔不要多心。” 嬿婉的脸由阴转晴,又明媚笑着,她摸了摸头上的宝石簪,温柔冲如懿说道,“那就好,臣妾还以为娴贵妃误会臣妾了呢。” 她笑的灿烂,声音也轻柔,仿佛哄着如懿一样,说道,“娴贵妃喜欢梅花,那便多看看臣妾头上这支簪子吧。” 如懿面上笑着,声音仿佛从肺底下发出来的,还硬要撑着尊严,“不必了,梅花出尘,用金和华贵的宝石雕琢,反而失了其高洁傲然之意。” “凡事贪多贪足,反而不好。”如懿自觉说的漂亮,面上淡淡的笑着。 “好了,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命人做出来的自然是什么样的。娴贵妃可莫要说错话了。”琅嬅面上挂着笑,终止几人的口舌之争。 “本宫不是有意冒犯。”如懿像个蜡捏的人像,仍然端坐在此,她手里捏着黄绿色的裙角,面上全然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 “好了。”琅嬅皱了眉,心里头觉着这娴贵妃今日像失了智一样,她这话是给如懿一个台阶下,并不是为了跟她争辩的。 “时候不早了,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琅嬅冷冷扫了一眼如懿,对方仍然梗着个脖子,一脸倔强。 *战况焦灼,皇上特意请了南域安吉大师来宫中,以求个好意头,使百姓免受长久深陷战争之苦。 安吉大师相貌端正,年纪轻轻却功力深厚,实在不可小觑。 *玉氏新王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因着皇帝正和琅嬅感情融洽,以己之情揣度,万不可容忍此等不仁不义之人,连夜将玉氏新王押送入京。 嘉妃接近临盆之期,不能受刺激,尚且期盼着能在封贵妃之后,见到入京述职的梦中人。 她已许多年未曾见过他了。 *皇上要带嫔位以上的妃子,去斋宫祈福,嘉妃因着身子不便,不能前去为金川战事祝祷。 皇上一行人刚出发,嘉妃回了启祥宫,正等着永珹来请安,说上两句话。 这时候,丽心匆匆进来了,附在贞淑旁边耳语了两句,贞淑面色霎时变了,悄声问她,“你可能确定?” 丽心点了点头,小声同贞淑又说了两句。 这便让嘉妃起了疑心,她打量着两个人,询问她们,“贞淑、丽心,你们说什么呢?” 贞淑面露纠结,金玉妍皱着眉瞧她,“怎么了?” 她转头看着丽心,表情严肃,“丽心,你说。” 丽心一下子跪下了,“主儿,奴婢是听到翊坤宫的一个小太监和人说话,这话语里提及到了您的母家。”丽心越说越小声。 “说啊,本宫的母家怎么了?”一听这话,金玉妍面上顿时慌张了起来,她最在意的就是玉氏和王爷,此刻这话的弦外之音也足以让她的心被揪起来。 “玉氏王爷逼死发妻,已经被皇上秘密押送到了京城,皇上勃然大怒,王爷前些日子已经到了。”丽心低着头不敢看金玉妍的反应。 金玉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强从喉咙挤出来一句,“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奴婢一听了这话,怕是翊坤宫那人胡说的,还特意去让人打听了一番,确有此事。”丽心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回答。 “好了,你先下去吧。”贞淑让丽心出去,然后凑到嘉妃旁边为她顺气,嘴里说着,“您可千万注意身子。” “主儿,这是翊坤宫的阴谋啊,是想激的您伤心,也损了龙胎,不能不防。”贞淑劝着金玉妍。 “本宫知道,皇上一走她便这般迫不及待,就等着看本宫的笑话。”金玉妍眼里落了泪下来,她握着贞淑的手, “可是明知道这是个陷阱,本宫还不得不往里跳啊,玉氏不能没有王爷。” 第74章 躁动 皇上从斋宫回来,正同皇后一齐到了养心殿,嘉妃正大着肚子跪在养心殿门口。 一瞧她这般泪眼朦胧的模样,即将临盆的人本就容易乏累,不知道在这跪了多久了,面色都苍白了起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在这跪着。”皇上伸手就要拉她起来。心里头则是想到了,定然是有人走漏风声,让嘉妃知道玉氏王爷押解入京一事。 贞淑也在一旁扶着嘉妃起身,金玉妍妆都未上,满脸是泪,被扶起来脚步都有些不稳当。 她拉着皇上的手,满是心碎之色,“皇上,您还要瞒着臣妾吗?” “臣妾已经知道王爷被押送到了京城,即将要被责罚了,皇上。”金玉妍面上伤心,泪珠子在一块都成了河,连着往下坠。 皇上拉着金玉妍的手,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手之冰凉。已然是夏天,但金玉妍伤心至极,生怕皇帝一怒之下要了王爷的命,气血上涌,手脚都是冰凉的。 “你怀有龙胎,不可骤然伤心,这是要伤身的。”皇上皱了眉,看着金玉妍如此模样,念在从前她侍奉也算勤谨,并无差错,也想稍微让她安心些。 考虑到此处,皇上瞧她哭的如此伤心,叹了口气,说道,“嘉妃也要顾虑腹中胎儿才是,你先回去吧,朕会再考虑考虑的。” 金玉妍嘴巴张了张,还要说些什么。 琅嬅瞧她还要求情,怕是会惹了皇上生气,赶紧阻止她再说下去,便打断道,“皇上,那臣妾先送嘉妃妹妹回去吧,也是能帮着照看一二。” “好,你去吧。”皇上看了琅嬅面上的担忧,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养心殿。 皇后有些不悦的瞧了眼贞淑,“竟也由着你家主子胡闹,还不快将嘉妃送回启祥宫。” 素练也忙过去搀扶嘉妃,同贞淑一起,将嘉妃扶到轿子上,跪了这么久,膝盖都要伤了,金玉妍暂时是不便走路了。 *启祥宫 太医已经来为金玉妍诊脉,一瞧太医面上的表情,琅嬅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了,齐太医,可是龙胎有问题?” 齐汝微微叹了口气,“回皇后娘娘的话,嘉妃娘娘骤然伤心,且跪了这么久,对于腹中孩儿很是不利。” “若是长久伤心,只怕会衰弱孩子的体质,臣会开些汤药来稳固,还请嘉妃娘娘维持平和的心态,直到腹中龙胎落地。” 齐汝微微鞠躬,皇后和嘉妃又说道,“那臣先去熬制些补药。” 琅嬅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她又看着躺在床上很是虚弱的嘉妃,关切的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嘉妃轻轻摇了摇头,眼里的泪依旧往下淌,贞淑在一旁时不时替她擦拭,“皇后娘娘,皇上真的不能放过王爷吗?” 这话一出,琅嬅心里真是恨铁不成钢,她一脸的严肃,斥责道,“嘉妃,你真是糊涂了。” “即将临盆之际,竟然为了玉氏王爷如此不顾和皇上的孩子,你这样只会让皇上厌倦玉氏。” 琅嬅面上是关切和愠怒,不明白嘉妃从前也不是这样莽撞的人,今儿是怎么了。 嘉妃不复平日那样气定神闲,只是不停的流眼泪,看的琅嬅心里头一软。 琅嬅语重心长的劝她,“嘉妃妹妹,你莫要如此伤怀,现下最要紧的是保护好这个孩子,皇上还能念及你怀有龙子辛苦,从而减轻些对玉氏王爷的责罚。” “况且你素来服侍勤勉,侍奉得当,皇上也不会不顾及你的。”琅嬅坐在金玉妍的床边,拉着她的手耐心的宽慰她。 金玉妍擦了擦面上的泪,“多谢皇后娘娘。” 虽然她也存了将皇后当作垫脚石的心意,但是这时候能有几分关怀也是令人暖心的。 雪中送炭难能可贵。 琅嬅身为皇后,除了对涉及如懿的事情异常紧张,屡屡失了平常心,其余时候还是很宽宏大度的。 金玉妍知道皇后说的大抵是对的,她若再求情,只会让皇帝连她也迁怒,若是同皇上的情分都没有了,那么王爷才真就危险了。 她只盼着孩子生下来,皇上一看到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皇子,怒气消了,也愿意对王爷从轻发落。 *永寿宫 “嘉妃娘娘好伤心啊,听说在养心殿外头跪了好些个时辰。”嬿婉捻起一颗黑子,慢悠悠的下在棋盘顶上。 “她啊,最是挂心玉氏。骤然听到此种噩耗,失了方寸也是有的。”白蕊姬支着下巴思索,下一步该走到哪去。 她今天穿的艳丽无比,玫红色的衣衫上绣着金线芍药,满头金钗玉饰,额头正中是点翠蝴蝶钗子,两耳带了个白玉镶金的耳坠。 “这才哪到哪啊~”白蕊姬嘴里轻轻念着,话语在空气中转了几个弯就消散了。 白蕊姬高兴的瞧着棋盘,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自信满满的落下一子。 嬿婉紧张的盯着她的手,瞧见她终于放下了棋子,迅速的又在旁下了颗黑子,“好,你输了!” 白蕊姬胜券在握的表情顿时消失,不服道,“再来,再来。” *养心殿 琅嬅看着金玉妍喝了药,又等她情绪稍微好些了,才回到养心殿。 皇帝正在里头等着她,一见到琅嬅回来了,便问她,“嘉妃怎么样了?” “嘉妃妹妹因为母家受了皇上的斥责,十分伤神,但又念着和皇上的孩子,已经在接受太医的诊治了。” 琅嬅慢条斯理的说着,三两句就衬出了嘉妃是挂念皇上才会如此的。 皇上心中稍微好些,他本有些嘉妃不顾身子的不悦,皇后这么一说,也让他能理解一二。 “皇上,还请您念及嘉妃妹妹和她腹中龙子,留玉氏王爷一条命吧。”琅嬅劝着皇上。知道他烦忧金川战事,也更恼怒玉氏王爷目无法纪,罔顾人伦,在这种要紧时候还要生事。 “也罢,毕竟嘉妃也有孕,不能寒了她的心。”弘历转着手中的佛珠。 “李玉啊,你去取株长白山的野山参,赐给嘉妃,告诉她朕愿意为她留玉氏王爷性命,让她顾着腹中胎儿,莫要一直伤心。” 第75章 再禁足 “只是朕特意命令,不许任何人对嘉妃说出玉氏王爷一事。嘉妃是怎么突然知道的?” 皇上心里怀疑,他仅仅不在一日一夜,嘉妃就立刻知道了,定然是有人存心告知。 “臣妾已经问过贞淑,是丽心听到启祥宫附近有人谈话,话语中提起玉氏王爷一事。”琅嬅叹了口气, “这才让嘉妃妹妹知道了,可怜她,产期将至还要受到这种惊吓。” “可见到那人是谁?”皇上心里起了微微的不满,前朝事务纷杂令人焦心,后宫也有人屡生事端,让他不得安宁。 “这……丽心说是翊坤宫的一个小太监。”琅嬅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实情。 “翊坤宫?”一听到是他不染俗世的青梅竹马,弘历眉头都皱了起来。 定然是有人陷害如懿。 “如懿妹妹断不是这样的人。”琅嬅知道弘历喜欢听什么,也为了贤德和端淑这两个重重的枷锁,即使她不情愿,也要为乌那拉那氏辩解。 皇上面上笑了一下,对皇后的反应很是满意,握住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此事先问过娴贵妃再说吧。” 没一会,如懿便迈着端庄的步子来了,她恭敬的向皇上和皇后行礼,“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上手里仍然转着佛珠,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坐吧。” “不知皇上叫臣妾来有何要事。”如懿理了理自己的裙子,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四根护甲交相辉映很是美丽。 见皇上无心解释,琅嬅只能开口,即使她不情愿同如懿讲话,也不得不说,“娴贵妃,今天叫你来是有事要问。” 琅嬅瞧着如懿装作恭谨的脸,心中一阵一阵的厌恶涌上来,为了不啰嗦,她直接发问,“你可知道玉氏王爷押送入京一事?” 如懿点了点头,淡淡的回答,“臣妾知晓。” “你可知道嘉妃有孕,即将临盆,听不得此事?”琅嬅未等她多说,又质问道。 如懿依然点头,“臣妾知道。” “那你为何要翊坤宫的宫人去启祥宫附近说出此事,你是否故意谋害皇嗣?”琅嬅厉声斥责。 第76章 又解禁 “多谢进忠公公,奴才的娘肯定有救了。”小太监一个劲的谢,高兴的接过金子。 放在手里一掂量,有快三两,近乎抵上三十两银子,相当于寻常百姓一年多的开销了。 “进忠公公,奴才必不忘您大恩。”小太监面上激动,刚才挨打时他未落泪,现下这面上又流泪了。 “你已不能待在翊坤宫,本公公会为你寻一份新的差事。”进忠抱个膀子站在旁边,思索着要把这人安排在哪里。 “娴贵妃终日受罚,连累奴才们也做不得人,这就罢了,可娴贵妃还经常被罚俸禄,一被罚了,便不发下人的月银”小太监话语中都是愤懑。 “内务府仗势欺人,也常少给俸禄,要不是这样,娘的病也断不会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小太监用袖子抹着眼泪,这下进忠是真帮了他大忙了,只要离了翊坤宫那便好了,无论在哪也不会受到克扣。 “好了,你去吧,别让人瞧见。”进忠没什么客套的想法,安排一个小太监去哪当差,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延禧宫 海兰正在带着五阿哥永琪看书,叶心匆匆进来,看她们母子俩和睦的场景,有些踌躇要不要说。 “叶心,怎么了?”海兰瞥到她神色不对,便放下书本,询问道。 “主儿,有人陷害娴贵妃告知嘉妃玉氏王爷一事,皇上已经将娴贵妃禁足了。”叶心体察海兰挂心如懿,终究还是说了。 这一说,定然要她们主儿又为娴贵妃伤神了。 “姐姐断不是这样的人,不行,我要去找皇上。”海兰一下子焦急了起来,立马站起身就要去养心殿。 五阿哥看母亲如此焦急,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劝慰母亲,不要如此焦心,急则生乱, “额娘,您不要太着急,娴额娘已被禁足,应该先去查是何人诬陷才好,还娴额娘一个清白。” “是啊主儿,此刻皇后正陪着皇上,您怕是也去不得。”叶心也劝着,让海兰不要太过鲁莽。 “皇后?”海兰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延禧宫的一角,似乎松了劲一般,又坐回了榻上,开始揣测。 皇后嫉妒姐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怕是想要趁此机会一石二鸟,除了后宫中两个得宠的嫔妃。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姐姐被禁足,皇后又恰好在陪着,渔翁得利。 海兰内心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她恨不得被禁足的人是自己,也不想姐姐受此种委屈。 *翊坤宫殿门口 海兰站在外头,瞧着门前站立的侍卫,其中一个便是凌云彻。 皇上让李玉送娴贵妃回宫,李玉便点了凌云彻和另外几个最近的侍卫,一同护送娴贵妃娘娘。 “是你?”海兰微微挑眉,询问道,“你怎么在这?” 凌云彻向海兰行礼,回答道,“李玉公公让微臣和另外几个侍卫一同来此,守卫翊坤宫。” “帮本宫传话给姐姐,姐姐骤然禁足,必定是伤心坏了。”海兰瞧着凌云彻,坚定的说。 “就说,让姐姐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海兰说完这么一句,凌云彻点了点头,“是,愉妃娘娘,微臣会想法子告知娴贵妃的。” “愉妃娘娘还请回吧,皇上好好下令禁足娴贵妃,此时是不便有人在附近停留的。”凌云彻又补充上一句。 *海兰正焦急的查询真相,但什么也没查出来。 所以这口锅只能扣在清白的娴贵妃头上了。 不过宫里的妃嫔都知道娴贵妃是清白的,因为她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毫无证据,嘉妃也乐得将这个错处盖在娴贵妃身上。 左右孩子无事,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是保住王爷的性命。 如果能让如懿再受些惩罚,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皇上去看嘉妃时,瞧见她精神略微有些萎靡,不似前些时日那样明媚,心里也是有些心疼。 一想到虽然嘉妃无碍,但终究让她着实难受了好一会,又念及她怀着身孕十分辛苦。 但在皇上心里,终究还是如懿更重要些,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 他想着金川战事要紧,希望后宫众人可以一同为战事祈福,所以也不能缺了如懿。 而且他也心知肚明,此事绝非如懿所为,只是近来前朝后宫诸事琐碎,也不宜大动干戈,只为了一件小事。 眼下只能让如懿受了这委屈了。 皇上有心将如懿解禁,另一边嘉妃不满娴贵妃这样故意气她,却只禁足三天,又在他旁边抹眼泪。 于是皇上的旨意便改为了,娴贵妃管教下人不力,罚其为金川战事祈福以增添功德,另罚娴贵妃俸禄一个月。 前段时间刚解了禁足的时候,皇上没少赏赐给如懿东西,想来即使没了俸禄,也不会影响到她。 没罚翊坤宫的宫人的俸禄,也是想着如懿心肠柔软,本就无些雷霆手段,若是连带下人一起责罚,总有人会心存怨恨。 嘉妃见了如懿受罚,自然也收手,若是催得紧了,皇上顾念旧情,会怨她的。 *近日后宫妃嫔,大多亲笔抄写经书,送去法师处,以求为战局尽些微薄之力。 如懿因为皇帝有令,要她诚心祝祷,所以日夜抄写佛经。 并且事事亲力亲为,做些经幡抚慰因战争而伤亡的人们。 如懿带着经幡和写好的经文,常亲自去安华殿,将其拿给大师诵读。 如懿的诚心也让安吉大师敬佩,觉得她是一个善良纯洁之人,心系战局,十分关切民间疾苦。 两个人偶尔也会说上些话,如懿言语之中超然物外的态度,令安吉大师敬佩不已,心里知晓她善良,又体会到她超越凡俗的内心之中,所蕴藏的聪慧。 *冰室宫女艾儿,受了安吉的弟子安多的馈赠,得了一串安多所佩戴的佛珠。是意为,佛法无分高低贵贱,会赐福众生。 *启祥宫 嘉妃近日精神好转,贞淑听说宫内人人都抄写佛经,送去安华殿,以求佛祖仁慈能够赐福众生。 嘉妃便也抄录些佛经,让贞淑送去安华殿祈福。 第77章 不满 因着如懿实在诚心,皇上心中也很是宽慰。 一日,皇上,皇后和如懿,三个人在安华殿祈福,起身后,几人离开。 如懿走在最后头,前面是琅嬅和皇上并排,心中吃味,一时疏忽,鞋子底太高,又踩到裙摆,一时间没稳住身形,差点摔了。 安吉大师守在一旁同他们一起诵经祈福,正要送三位贵人出去,见到娴贵妃身形不稳,便伸手扶住了她。 皇上、皇后一转身便瞧到此番场景。 娴贵妃差点摔倒,这半只胳膊还被安吉大师的手支撑着,手上带的护甲都扎在安吉大师的掌心。 旁边的宫女忙伸手去扶,都没有安吉大师的手伸得快。 皇上心里头顿时就生出一些无端的不快,你一个后宫妃嫔,为何和外头来的大师并排行走,还要离得那么近。 单这个宫女都没触到你,大师一个男子怎么就这么巧的“英雄救美”了呢,不还是离得太近了。 琅嬅见皇上皱了眉,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她轻声呵斥如懿,“娴贵妃也要当心些才是,莫要让皇上担心。” 如懿慌里慌张的收回手,面上有些尴尬和委屈,她只是不小心摔了,又不是故意的,皇后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吗? 如懿面上笑着,有些倔强的行礼,“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好了,娴贵妃祝祷良久肯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朕和皇后还有事。” 皇上面色仍是有些阴沉,但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扫了眼有些慌乱的如懿,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如懿和安吉一同说道,行礼,目送两个人离开。 看着二者离去的身影,如懿转头瞧着安吉,刚才皇后和皇上回头迅速,都注视着她,她也要恪守宫里的规矩,所以未曾言谢。 如懿正欲说些什么话语感谢,因着战事担忧,她今日涂的淡色口脂,更显清丽。 这樱桃小嘴刚撅起,话还没说出口,便有个宫女来了,跪在几人前头,先是请了娴贵妃安,又请大师安。 是纯贵妃的宫女来送经书的,便给如懿的话打断了。 待宫女走后,如懿先是向安吉大师道谢,安吉大师又夸赞她勤勉,早晚都亲自前来安华殿。 说罢,安吉大师便赠与如懿一把供香和一个青铜香炉,还说若配上七宝手串,便是功德无量,十分有益。 这一切都被贞淑偷偷瞧见了。 *皇上和皇后乘坐轿辇回养心殿,路上瞧到许多宫女太监匆匆往安华殿方向去。 李玉解释着,是大家都知道安吉大师佛法深厚,想着也祈求些福分。 进忠在一旁悄悄说些闲话,说安吉大师模样英俊,带的徒弟也无长相丑陋的,只怕许多宫女心生爱慕,日日前去,只为了得到大师青眼。 琅嬅听见了,便开口道,“后宫一向少有这样大规模的祝祷,如今骤然为了战事和自身诵经祈福,宫女太监们一时新鲜也是有的。” “你们不许胡说。”她皱了眉,斥责进忠说话有失分寸。 进忠连连应是,“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进忠说的也不无道理,宫女寻常本就见不到外男,这大师虽然是佛家子弟,但毕竟是个男人,等他祝祷结束,便多给些香火,尽快送他出宫吧。” 皇上思索了一番,近来的琐事实在是烦人,他不想此时再生什么风波了,又说道,“这样也是可以免生事端。” 轿辇继续往养心殿的方向行驶,他还有许多折子要看。 *翊坤宫 江与彬为如懿请平安脉,如懿嘴上打趣两个人,说要为他们两个人请婚。 惹得惢心面上发羞,江与彬也是连连谢恩。 只是这种谢了恩,娴贵妃对此事的安排,便再没有后续了。 江与彬面上一副激动的样子,仍然兢兢业业的为如懿诊脉,替她调理身体,以便于可以得一个皇子。 他内心里确实一片冷酷,他知道娴贵妃本就无意放惢心出宫,只是用惢心吊着他,永远拿捏着他和李玉,让他们永远替她做事。 前几日,娴贵妃因为顶撞皇后被禁足,后解禁的第二日,他终于可以同惢心好好说几句话了。 只感觉惢心有些心神不宁,便问她怎么了,惢心一开始还硬撑,说是没事。 后面实在架不住他一直询问,又这般焦急,终究还是说了。 原来娴贵妃以为江福兄弟喜欢惢心,收了江福这段时日送进来的吃食,还问惢心若是喜欢他,便过几年让她嫁给江福。 嫁给……江福? 那他呢? 那他这么多年,为了惢心讨好娴贵妃做的事情,娴贵妃竟也因为些吃食轻飘飘的忘掉了吗? 江与彬一听到这话,气的脸上都青黑,只觉得这心有熊熊烈火在烧。 惢心一瞧他愤怒,又忙宽慰他,说着,“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况且江福本就对我无意,只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才会送些东西给我。” “而且江侍卫告诉我,这些东西便是你从前也赠他许多,所以他给我,也像是你给我一样。”惢心以为江与彬是心中吃味,忙向他解释。 虽江侍卫宽宏,可以稍微见上几面,但两个人在禁足时话也说不上几句,所以惢心怕他误会。 江与彬叹了口气,惢心就是太过忠诚,才会如此受苦,“送你吃食这事,江侍卫早就告诉我了,我是很支持的,你在里面吃的也不好,吃些肉也是好的。” “只是,你说,娴贵妃收了这些孝敬?”江与彬面上更加扭曲,心中恼火, “她已经是贵妃,即使禁足了也比你们吃的好,为何还要扒着这些她瞧不上眼的东西不放。” 惢心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劝他莫要生气。 江与彬这火气并未冲着惢心,只是心疼她,所以扯了扯她的袖子,瞧她抬头看着自己,又同她说, “娴贵妃心里对你的情意,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就从近日这些让你伤心的情况来看,只怕在她心里,你只是个普通的奴才罢了。” 第78章 流萤 “你誓死保护的主儿,即使你陪她同甘苦,共患难,从未享福过,也不曾把你看做成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惢心,莫要太傻,太傻只会伤了自身。”江与彬语重心长的劝她,瞧她面上的纠结,也没再强迫她。 只是同她说,“如果有危险,先顾着自己,好吗?” 惢心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的。” *天色暗了,皇上乘坐轿辇,本是随便散散心,却见到许多流萤。 夜空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颇为雅致,他便询问这是哪来的流萤。 进忠说,好像是从永寿宫方向飞出来的。 皇帝心中一动,一行人便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殿门开着,皇上一眼瞧见正中央的假山流水,旁边有着翠绿的青草,空中还围绕着许多闪烁的流萤。 皇上一进来,嬿婉便迎了上去,说“恭迎皇上。” 皇上伸手拉她起来,看着嬿婉今日俏丽的打扮,感受夏风温热,便开口调戏,“晚暑冰肌沾汗。” 说罢,他略有犹豫,似乎是觉得旁边有人,这样说话不大妥当,便补充了一句,“湘簟月华浮,真是好意象 。” 嬿婉笑容甜甜,“多谢皇上夸奖。”这眼里头满是喜悦,和痴痴的爱慕。 皇上赞赏的瞧了她一眼,看嬿婉望着天空高兴的样子,也看着流萤飞舞于周遭,问道,“这可是你的想法吗。” 嬿婉点了点头,笑着道,“皇上的万寿节就要到了,臣妾比不过各位姐姐的礼物精巧,只能从心意上博皇上一笑。” “本来是想让春婵去请皇上的,没想到皇上自己来了。”嬿婉笑的眼睛弯弯,洁白的贝齿都展现在皇上眼前。 进忠在旁边,看见嬿婉开心的笑容,这流萤再一次取悦了皇上,笑的一脸欣慰。 瞧炩嫔因为这种小小的巧合都欣喜万分,皇上的心被捧得十分舒服。 “风流雅致,甚好。朕很喜欢。”皇上点了点头,嬿婉挽着皇上的胳膊,两个人便进了永寿宫。 *翊坤宫 “主儿这件衫子真好看。”惢心一脸欣赏的夸赞。 如懿端坐在梳妆台前,这身上的衫子是内务府新做的,她觉得浓淡相宜,娇嫩而不妖艳。 这衫子远看是棕色、黄色和绿色的混合,内里还藏着一抹粉色,上头绣着许多象棋样的花纹。满满的华贵之气。 近看是淡红色,缝隙里又夹杂着黄色,上头用枯黄色丝线绣着精巧的格纹,还有繁杂的花纹点缀。 如懿看着惢心,说道,“这是内务府新做的衣衫,此乃皇上最爱的颜色。果然好看。” 这边正说着话,三宝将如懿洗手的花瓣水端去处理,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翊坤宫内里,吓得他大叫一声,“谁在那?” 那个白色身影听了这句话便一跃上墙,翻墙走了。 三宝连忙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附近值守的侍卫连忙去追那个白色的身影。 三宝忙来禀告娴贵妃,娴贵妃让他立刻回禀皇上,免得有人存心行刺,又告知皇上应该彻查翊坤宫和东西六宫,以防刺客仍守在附近。 如懿知道侍卫经过翊坤宫的班次不在这个时候,但却来的如此迅速,心中存疑。 *次日,翊坤宫 琅嬅,嬿婉,白蕊姬一同来了翊坤宫,内里已经坐着如懿和海兰,海兰正在宽慰姐姐。 “皇后娘娘,玫妃娘娘,炩嫔娘娘到。”赵一泰提前禀告,随即琅嬅便迈进了翊坤宫的大门。 如懿和海兰便起身向皇后请安,几个人各行了礼。 “臣妾和玫妃姐姐去一同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听到皇后娘娘说,翊坤宫昨儿遭了刺客,要来看看娴贵妃,于是便同皇后娘娘一起来了。”嬿婉便主动关心如懿,言语诚恳。 “娴贵妃娘娘可还安好?”嬿婉面上的担忧不似作伪。 有皇后在旁边守着,如懿也不好不给她脸面,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无事。” 翊坤宫的宫人们拿来了几个椅子,供几位主子休息。 海兰在一旁十分瞧不上魏嬿婉这假模假样,便开口质问,“炩嫔若是真的关心姐姐,怎么昨夜一发现刺客的时候,没立刻前来呢。” 嬿婉笑了笑,面上突然多出几分甜蜜,“臣妾一听到这事,本来十分挂心娴贵妃娘娘,可是皇上在永寿宫,不让臣妾去,怕臣妾有什么闪失。” “炩嫔妹妹要是去了翊坤宫,若那刺客乔装打扮,再混到炩嫔身边,那多可怕呀。” 白蕊姬面上一副担心的模样,语重心长的劝着海兰,“愉妃,这时候可不能随意走动,你不怕死,我们还怕呢。” 如懿面上只是担惊受怕,整个人都瑟缩起来,她并未在意魏嬿婉的言语,皇上一早已经来看过她了,她知道皇上心里有她。 海兰的话一下子被堵住了,心中更对牙尖嘴利的魏嬿婉和白蕊姬不喜。 昔日玫妃还算是对姐姐恭敬,如今同魏嬿婉混在一起久了,竟也忘了尊卑有别了。 琅嬅没理小女孩们说话,坐在主位上,面上满是严肃,只是问如懿可记得什么端倪,“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有了刺客。” 见如懿满脸的害怕之色,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琅嬅微微吸了一口气,又询问三宝,“三宝,你可曾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吗?” 三宝摇了摇头,边思索边说,“未曾看清,只知道那人一身白衣,奴才光瞧见他的背影。” “哦对了,那人似乎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奴才一喊,他一下子就飞到了墙檐上,便走了。”三宝连忙说出来他印象里的每一个细节,生怕漏了什么。 “好,本宫知道了。”这话琅嬅早就知道了,已经命人去寻这模样打扮的人了,只是在宫中这样打扮的,也只有安吉大师一人。 她又问一遍三宝,是想知道有没有些遗漏的地方。 “还好宫中无人有事,只要合宫平安便好。”如懿带着宽宏的舍己为人的心态,说出了这么一句。 霎时,一阵阵光芒从她的灵魂深处发射出来,将一旁坐着的几人都净化了。 第79章 有私 海兰欣慰的笑着,注视她圣洁而又美丽的姐姐,虽然姐姐受了惊吓,但仍然心系他人,“姐姐没事就好。” 皇后见问不出什么,只是安抚了两句,便和玫妃、炩嫔一同离开了。 *启祥宫 嘉妃请皇上过去坐坐,两个人说了些话,关于祈福一事,也涉及是否应该同大师常常相见。 皇上起了疑心,又想到如懿和安吉大师相触碰的手,心里不满,便让李玉去请皇后过来,再带如懿来启祥宫问话。 如懿和嘉妃各自行礼,然后如懿便坐在了皇后下边的位置。 “几日不见嘉妃,临近生产,出行皆要小心些才好。”如懿面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言语关怀。 “多谢娴贵妃关怀,只要不再有人不小心在臣妾宫门口,说上那么几嘴,想必就不会有事的。”嘉妃扯起一边嘴角,面上皆是冷笑。 “好了,娴贵妃,本宫问你,你近几天可是日日去安华殿祈福?”琅嬅止住二人的言语交锋,直截了当的询问。 如懿眉毛有些上扬,她面上一愣,转头看着皇上。 皇上正端着一碗冰饮,专心的用勺子品尝,并未抬头。 见到弘历不愿开口,如懿便又转过头,瞧着皇后,“回皇后娘娘,臣妾奉皇上之命,诚心为金川战事祝祷,所以常去安华殿祈福,送些自己亲手做的经幡和抄写的经书。” 如懿淡淡的回答,话语之中微微加重了亲手二字,是展示出自己的诚心。 “况且,安吉大师修为深厚,难能入宫,臣妾也想趁此可以多为百姓修得些福分。” 如懿又补充了一句,一次证明自己全无私心,是为了天下的安宁才这样做的。 “臣妾也为了腹中孩儿抄写了经书,让贞淑拿去安华殿,请大师诵读,为孩子增添些福气。”金玉妍诚恳的说。 她先赞同祈福一事正确,然后话风又立即转变了,“虽然大师是佛门中人,但毕竟也是外男,臣妾时刻谨记自己是皇上的妃嫔,所以从未亲自入内。” “娴贵妃姐姐这番诚心,臣妾是比不上了。”嘉妃面上落寞,轻轻抚着肚子。 琅嬅见了便劝道,“嘉妃,你怀有龙胎,又即将临盆,这肚子愈发大了,写字都要比常人辛苦,你有此心,便不必拘泥于形式。” 安抚了嘉妃,琅嬅又厉声询问如懿,“娴贵妃,听说你每日清晨和傍晚,都要亲自去安华殿,可有此事?” “是,臣妾想着虔诚些,更能祝祷战事顺利。”如懿目光有些躲闪,她预料到嘉妃和皇后两个人将她架在这里,是要借题发挥了。 “看来还是娴贵妃的虔诚之心打动了大师,才让大师觉得您与众不同,特意赠了些亲手制作的供香啊、手串啊什么的。” 嘉妃慢悠悠的说出这么一句,顿时让如懿的面上变了颜色。 皇上已经喝完碗中冰饮,不轻不重的将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响。敲在如懿的心上。 如懿尽量笑的得体,她目露疑惑,“什么手串?” “大师的确赠给臣妾一盒供香,和一个青铜香炉,也提及过若想要福分深厚,便可以再求得一串手串。”如懿解释道。 “但是臣妾是皇上的妃嫔,念及此事,所以并未想要手串。只是收了供香和香炉,想着为天下祈福。”如懿瞧着皇帝,看着他,非常诚恳的说。 皇上听了如懿这几句话,只觉得头上发热,心中恼火,气如懿不懂得恪守妃嫔的准则,气她如此放肆,竟然敢收了外男的赠物。 这是置他于何地? 皇上猛的甩开扇子,给自己扇风。 琅嬅面色已经十分不好,皇上生气,她心中也生如懿的气。 如懿身为贵妃,却屡屡做出这等引人遐想的事情,皇上只会觉得是她这个皇后管教不力。 为何娴贵妃偏偏如此不安分? 乌拉那拉氏昔日的教养哪去了,从前女子应该读过的《女则》与《女训》,竟全都混忘了? “娴贵妃,可真是会避重就轻。”金玉妍不再听如懿解释,便喊出来贞淑呈上证物。 贞淑小心端着一个托盘,开口便说,她不小心看到娴贵妃和安吉大师举止亲密,大师送娴贵妃一盒供香和香炉。 贞淑看着如懿冷冷瞧着她的目光,略有犹豫,但还是说,她亲眼瞧见大师将这手串给娴贵妃戴上。 此乃二人的定情信物。 如懿脸上有了受人陷害所致的伤心,深吸一口气,“皇上,臣妾从未见过此物。” “这手串是臣妾和这纸张一同得到的。”嘉妃仰头示意,贞淑便凑近了,将两件东西都送到如懿面前。 “皇上和本宫已经看过了,娴贵妃,你仔细瞧瞧吧。”琅嬅面无表情的说。 如懿打开,是一首女子爱慕情郎的诗,下头还附着一句,让惢心转交,于翊坤宫偏殿见面。 “这梅花金纸是仅供翊坤宫所用的,因为娴贵妃此生最爱,便是梅花。”嘉妃眼里蕴含着蔑视,“这上头的字迹,不知于娴贵妃的字迹是否相似啊?” 如懿仔细瞧着这纸上的字,气焰也弱了两分,只能承认道,“这字迹确实和臣妾的很像,但这并不是臣妾所写。” “臣妾不知道娴贵妃的字迹,这只能依靠皇上了。”嘉妃轻飘飘一句,这一锤定音的活计,便转接到了皇上手里。 “自慧贤皇贵妃驾鹤西去后,宫中再无人习得卫夫人的小楷,仅有娴贵妃一人用此字体。”皇上说了这么一句,便足以证明此字出于娴贵妃的手。 如懿冰雪聪明,迅速思考,寻找嘉妃话语中的漏洞,当即反问道,“如果这是定情之物,为何会在此呢?为何是嘉妃拿到此物,侍卫们怎么不直接交给皇上或者皇后娘娘,或者纯贵妃。” “想来这是私会的信物,所以需要拿着,怕不是三宝这一喊,打断了原本计划好的事情,情急之下便不小心弄丢了。”嘉妃嘴里猜测着。 “至于为何在臣妾这儿嘛,刺客出现已是深夜,七阿哥体弱,皇后娘娘亲自照顾,侍卫们不便打扰,也是怕扰了七阿哥安睡。” 第80章 又又禁足 “而且当时皇上正宿在永寿宫,离臣妾的启祥宫十分之近。”嘉妃好言好语的为如懿解释道, “臣妾有孕,本就睡得晚些,侍卫们搜到赃物。便要交给皇上,只可惜皇上当时已经睡了。所以便由本宫代为保存,等到今日皇上方便时,呈给皇上。” 如懿拿着金纸,里面原本存放的小巧手捻掉落在她的掌心,还有一颗莲子随着她的动作掉在了地上,混到了嘉妃的脚边。 夏日炎炎,如懿却如同处身冰天雪地里一般,心头发寒、发痛,她素来与世无争,可为何有人三番五次的针对她、陷害她。 琅嬅瞧着如懿只盯着赃物,也不说话。也不辩解,气不打一处来,疾言厉色,“娴贵妃,人赃俱获,你可知罪?” 这番才唤醒了沉浸自怜之情的如懿,她看着嘉妃,“许是有人存心诬陷,模仿臣妾的字迹,再添上众多象征男女之情的物件。” “皇上,这并不可信。”如懿偏头看皇上,皇上仍回避她的视线。 这一动作,让如懿的心里满腹的委屈,旁人不信她,难道连他……也不信她吗? “纸上的萱草图案寓意着同心双合,心意相通。内置莲子,与书信上所写的诗词相呼应,手捻上还坠着一枚同心结。”金玉妍一一将其中的含义讲述。 贞淑捡起嘉妃脚边的莲子,防着嘉妃不小心踩到,再伤了自己。又转手将莲子放在如懿旁的桌面上。 如懿拿着信纸和手捻,眼睛直直盯着桌上的莲子。 贞淑此举真是有意侮辱她,还刻意将此物捡起来,放在她旁边。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因为皆可以是旁人伪造,只消看这字迹,是否是娴贵妃亲笔,即可。”嘉妃佯装替如懿辩解,轻轻一笑。 “皇上,这真的不是臣妾写的。”如懿此刻固守着她的清白,坚决否定。 皇上叹了口气,问她,“发现刺客时,你正在做什么?” “臣妾正准备就寝,惢心一直陪在臣妾身边,可以作证。”如懿回答。 “惢心本就是娴贵妃身边的人,这样的证词,自然做不得数。”嘉妃抬眼瞧着如懿。 她面上露出思索之意,“昨天晚上,翊坤宫遭刺客时,听闻大师正将自己锁在安华殿的阁楼,并不见人,若是他有心出门,这不算高的阻碍也拦不住他。” “况且刺客和大师的打扮相似。如果种种皆是巧合,未免令人讶异。” 皇上仍扇风,扇去心头热意,“世间存在许多种巧合也是有的。” 如懿得到了皇上言语间的支持,心里又生出两分底气,目光犀利,反过来质问嘉妃,“臣妾与皇上情好,怎会与他人私通?” “娴贵妃近日屡屡遭皇上禁足,想来若是心中不满也是有的。”金玉妍叹了口气, “您每日都要去安华殿两次,且常和大师说笑,并不守男女大防。不知是不是言行有失,遭了皇上斥责,所以有心报复啊。” “皇上,臣妾是谨遵圣意,为了金川战事祈福啊。”如懿又转头瞧着皇上,金玉妍的阴谋周全而又恶毒,她无力招架,现下的希望都寄托在皇上的信任之上了。 “朕从未让你与大师日夜相处。”这是皇上第一次抬头瞧她,目光寒凉,冰封的表面下蕴藏着愤怒的火焰。 此刻面对这些事情,只让皇上觉得愈发烦躁。 战事不休,前朝本就不大安生,现在后宫也渐渐乌烟瘴气。 前两天如懿惹了嘉妃好一阵苦恼,今个又与大师暧昧不清,全然忘了她还是皇帝的嫔妃。 弘历心中的疑惑与恼火已经溢于言表,他心中记得青梅竹马的情分,知道如懿必不会真的与人有私。 可是前几天刚因为管教下人不力受了罚,怎么全无长进,让宫禁森严的后宫,竟也混进了刺客。 她的那些宫女、太监,全都去睡觉了吗,殿外竟然无一个人值守? 如果不是三宝有事要做,正巧发现了,是不是刺客要目睹他的贵妃如何安寝啊! 皇上这么一问,如懿霎时觉得心都冷了,被天家的冷酷无情冻得麻木,她面色戚戚,已经毫无反驳的意思。 只能摇着头,边说,“皇上,臣妾从未做过此事。” “这做与未做,只需一试便知。”嘉妃趁着如懿颓丧,落井下石,立刻请求将信纸上提及的惢心拉去慎刑司严刑拷打。 “不可,惢心绝不能进慎刑司。”如懿立即反对,若是她肯放着惢心不顾,进而导致其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江与彬、李玉和江福都要记恨于她了。 “惢心只是一介宫女,若是娴贵妃有意避开人,怎会告知惢心呢?”琅嬅看着皇上,不同意此法,觉得太过血腥。 如懿冷冷的扫了一眼皇后,不过是为了装贤德、博名声罢了。 若是这里只有她和皇后,皇后定要立刻押送惢心进慎刑司,恨不得立刻把私通这个罪名安在她身上才好。 是,也不是。 琅嬅觉得,惢心是忠仆,定不会说出实情。不如立刻将娴贵妃拉去慎刑司,严刑拷打吧。 只是她虽这么想着,却并未说出来,因为皇帝现下恼火,但是依着他素来维护的模样,此刻若是她急着要处置娴贵妃,皇上事后又要责备她急躁了。 得不偿失。 还不如一直在旁边说些无什么用的劝慰言语呢。 “宫女们也是出身八旗的,怎么能随意刑罚。”皇上心里生气,但理智仍在,否定了嘉妃的提议。 嘉妃只恨如懿竟有这样大的面子,能让皇上如此迁就。而皇后也一改一见了如懿就急的模样。 真是奇怪。 “好了,你先回去吧,无事莫要出门。”皇上不想再听这件事情,对如懿说了句,这便是要赶人了。 如懿仍失魂落魄于弘历的责问。木讷的应声,然后出了养心殿。 李玉秉着职责送如懿出了养心殿的门,又嘱咐惢心一句,“照顾好娴贵妃。” 惢心点了点头,心里还想着刚才主儿保护她,不同意她进慎刑司的事情。 第81章 挺身 *皇后命人搜查各宫,寻找是否有人私藏那日刺客所穿的白袍,或者什么旁的信物。 太后知道了此事,心里责备如懿不懂礼数,若此事是真的,那对于皇室来说就是一个惊天丑闻。 皇上袒护娴贵妃,为了维护她的清誉,只同太后说有可能是外男与宫女私会。 太后本也不欲插手,只要一涉及如懿,皇上便似变了个人一样。反正此事有皇后操心,她专心休息便是了。 因此太后只是敷衍两句,让皇帝莫要心里烦闷,气坏身子可不好。 *翊坤宫 惢心为如懿倒茶,看着娴贵妃面上恍惚,知道她心里不高兴。 惢心一直守在养心殿外,听见了里头对主子的种种污蔑,她心里焦急,却并不能做什么。 现下也只能用言语宽慰主儿了,她边给如懿扇扇子,边说,“这是非怎么总是跟着咱们呢?” 如懿看着茶杯上飘着的白雾,“在这后宫中,哪有一天是不遭人算计的。” 她看着惢心,眼睛陡然焕发几分生机,“惢心,你去知会李玉一声,让他瞧瞧,那些证物是否有什么不妥。” 惢心刚应了声,这边素练便带着赵一泰和一堆人来了,说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搜查东西六宫,看看有无人私藏一些不妥的物件儿。 惢心主动请素练先搜查自己的屋子,以此表率。 素练搜到启祥宫时,便看到宫女艾儿的手上有一串佛珠,立刻就有两个宫女上去将人钳制住了。 素练取下佛珠一瞧,并不是下人们能有的东西,也不是皇上常用的物件,便带艾儿拉去审问。 这便问出此物是安吉大师的徒弟安多贴身佩戴之物,察觉艾儿诚心,便赠与她。 皇上知晓此事,为了如懿找借口,说怕不是安多去寻艾儿,所以才经过了翊坤宫。 然后当日,安多在安华殿诵经一整夜,大师的诸多弟子和一些诚心的宫人都可以证明。 皇上觉得安多轻浮,贴身之物也可随便赠人,只是他是佛门中人,又是安吉的徒弟,不好责罚。 第82章 报信 惢心就这样被进忠带走了,临出翊坤宫的宫门前,她顾念主儿,想转头冲娴贵妃笑笑,让她安心。 这一回头,便见到一汪的深蓝色衣衫矗立在那,正中的主子面上淡淡的轻松是遮掩不住的。 惢心突然回头,如懿面上新又浮起的一抹笑容,还未来得及消下去,便被看了个正着。 如懿心里有一丝丝的尴尬,但面上微笑更盛,冲惢心遥遥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惢心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 心里思绪复杂,只想到主儿刚才的表情,是那样的轻松愉快,想来是相信她不会说出去,所以松了口气吧。 翊坤宫的大门重新落锁,又一次将娴贵妃禁足在此。 宫内服侍娴贵妃的宫女太监都被嬷嬷们驱赶到了一处小屋,静闭思过,不许出门。 如懿被一团深蓝色簇拥,心里思考着破局之法。 *太医院 江福正在太医院门口焦急的踱步,正等着江与彬出来。 江与彬见了他,急匆匆的就过来了,“江兄弟,怎么了,为何这么急着找我?” “惢心出事了!她为了证明娴贵妃清白,进了慎刑司。”江福赶紧告知他此事。 “什么?慎刑司?”江与彬失了分寸,大喊出声,吸引了好多人的侧目。 江福连忙把人拉到一个角落,“哎呀,你小点声,皇上本就因为宫女收了旁人的东西而大发雷霆,这才狠狠责罚了艾儿。你别让人听到,那说不定惢心受到的刑罚还要加重。” 江与彬忙捂住嘴,疯狂摇头,紧张的不行。 江福看他慌乱,已经失了理性,连忙劝着,“我只是提醒,没人知道,没人知道。” “江太医,你认不认识能同皇上说得上话的人?若是对方肯说上两嘴,兴许皇上会减免一些惢心遭受的刑罚。” “你也不必太着急,惢心毕竟是为了娴贵妃,娴贵妃的至交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愉妃娘娘说不定马上就要去皇上那说好话呢。” “娴贵妃肯定得自救,兴许惢心不会在慎刑司待太久的。”江福分析了一下形势,简单安慰了焦急的江与彬。 “江兄弟,你说的没错。”江与彬点了点头。 看这人终于能好好说话,而不是急得站在那直发抖,江福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得去寻李玉公公和愉妃娘娘,去求她们。江兄弟,我先走了。”江与彬匆匆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江福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傻子定要撞得头破血流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他非要紧紧握着救命稻草,都得一一试过才肯罢休。 江福又想起来昨个晚上,进忠公公说他近些日子做的不错,终于可以算作是自己人。 让他换了太监的衣裳,避了人,带他来到永寿宫。 投诚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要见到炩嫔娘娘,这一想来,心里还有些紧张和激动。 只是到了永寿宫的偏殿,门口便守着两位宫女,进忠公公令他进去,门口却是偌大一顶屏风挡在着。 “你就在这回话便好。”进忠嘱咐他一句,又对旁边的王蟾耳语两句,王蟾便寸步不离的守在他旁边,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进忠一转身就钻到屏风后面,向炩嫔娘娘请了安。 这也太过于小心翼翼了,看来炩嫔娘娘是个谨慎的人。为了不留把柄,连面都不让他见,还要让心腹看着他。 江福心中无鬼,也无所谓炩嫔娘娘和进忠公公的各种考验,尽管来便是。 “炩主儿,江福江侍卫到了。”进忠柔声蜜语的说着。 这声音马上都让江福起了鸡皮疙瘩,进忠可从来没这么跟他说话。跟掺了宫外头最腻人最甜得倒牙的糕点一样。 怪不得不让他见炩嫔娘娘,肯定是怕他抢了炩嫔座下第一奉承的位置! “江福,听说你和江与彬关系不错。”炩嫔娘娘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过来,听起来倒是不那么可怕。 但江福内心警惕,始终记得,能驯服毒蛇的人定然是更加毒的蛇王,只把嬿婉当作他以为的皇上来应对。 他单膝下跪,立刻展示自己的诚心,“回炩嫔娘娘,确有此事。” “好。”屏风后头传来轻笑的声音,“惢心为了娴贵妃怕是要进慎刑司,此事一出现,你就去告诉江与彬。” “是,江太医挂心惢心定然心急如焚。”江福知道近两日后宫隐约有风波,他却不知为何炩嫔娘娘可以预知以后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只需要听话就好,不需要问为什么。 江福在这方面的觉悟已经超脱全世界,上次进忠公公莫名就让他带许多鸡血,然后用腋窝夹着刀,又把鸡血洒在身上。 江福一句为什么都没问,就老老实实的按着吩咐做了,完事又辛辛苦苦把衣服洗了,洗洗还能穿,还赚了进忠给他的购置新衣的银子。 “江与彬心急如焚,那就让他去寻娴贵妃在翊坤宫外的助力吧。”炩嫔娘娘呵呵笑了一下,只说出这句话。 “江侍卫请吧。”王蟾公公一伸手,便要带他出去。 江福心里还没大明白,这第一次见自己的主子的对话,便已经结束了。 王蟾替他解惑,“娴贵妃三番五次欺侮我们娘娘,惢心在娴贵妃手下也时常受委屈,你只需要知道,这样做是为了惢心好,也是为了江太医好。” 江福点了点头,只说,“奉命行事,无论是非,我都会做的。” “你倒懂事。”王蟾瞧他一眼,笑呵呵的,从后门送他出去了。 无论江福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他都只能这么说。进忠蛇蝎,炩嫔神秘,永寿宫小心而又谨慎,若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岂不是完了。 而且他从选择告诉进忠凌云彻的事情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他要升官加爵,荣华富贵。 他要往上爬。 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如果做了错事,那就死后下地狱去吧。 第83章 慎刑司 *惢心被带进慎刑司的当夜 她受了审问,坚决否认娴贵妃私通的事情,只说主儿是清白的。 皇上急着要一个可以有力证明他青梅清白的迹象,所以让人用刑审讯。 惢心这才知道,原来人疼极了是会晕过去的,可在这暗无天日的慎刑司,晕过去已是奢望。 她数次承受不住刑罚而昏迷,随即又很快被冷水泼醒,如此反复,精神上虽然仍记挂着她无暇的主儿,但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且伤痕累累。 “吱呀。” 慎刑司邢狱的门打开了。 漆黑的门口站了两个人影,惢心去瞧,确因为水米未进,视力已经略有模糊了。 怎样眯着眼睛瞧,也瞧不清。 旁边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却陡然变了脸色,从那般可憎的模样变为了殷勤谄媚,惢心单听她们的语调就可以知道,来了位大人物。 管那个是谁,都比她这个证明人清白的工具更像个人。 “哎呦呦,您怎么来啦~您怎么来到这么阴湿的地方,小心伤了您的身子。”精奇嬷嬷赶紧将手里的血抹在身后,想给这位尊贵的娘娘一个好印象。 血涂抹在她们深蓝色袍子上,染成了纷乱的图案。 惢心胡乱想着,嬷嬷这衣服,和主儿是一个色的。她的血抹在深蓝色的衣衫上,像是挂在嬷嬷身上,又像是铺在娴贵妃的身上,做她的点缀。 笃。笃。 有个人被另一个人扶着走过来了,惢心眼睛往下一扫,踏进微弱的光照着的范围,是一双精致的花盆底鞋。 不是马蹄底鞋,主儿常穿马蹄底,因着它最高,而且行走姿势优雅,是大家闺秀中最典雅者才会穿的,不够恬静的人穿着只会崴了自己的脚。 往上扫着,是华美鲜亮的衣服。惢心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主儿从来不会在失意时,穿这种鲜嫩的颜色。 惢心有些想要流泪,她怎么还抱着那样虚无缥缈的希望呢,明明主儿已经被禁足了,是出不得翊坤宫的门的。 她怎么能因为惧怕慎刑司的磋磨,而想着让主子冒着危险来见她呢。 其实,就算如懿亲自到了这里,只怕也效果甚微,大家都知道她并非皇帝的宠妃。 无恩宠,高位也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再往上瞧,是一张与娴贵妃有几分相似的脸。 “惢心,别是把我当作你们主子了。”嬿婉用帕子掩唇,轻轻笑了声。 “怎么会呢,炩嫔娘娘。您与我们主儿并不相像。”惢心垂下眼,不想这样美丽而又富贵的人注视着她的丑陋姿态、她的难堪。 是的。此刻,惢心脱离了眼睛观察人,反而用心去瞧,嬿婉与如懿只是面上略有几分相似,但是行事方式不同,周遭的气度也不同。 “惢心,本宫保了。无论她说还是不说,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许对她再用刑。”嬿婉看着惢心身上渗血的伤口,厉声说。 “谁要是伤了她,就是跟本宫过不去。”嬿婉淡漠的看着两位精奇嬷嬷。 她们慌忙对视一眼,“这……那皇上问起来,可怎么办啊?” 进忠收回扶着嬿婉的胳膊的手,阴恻恻的说道,“嬷嬷,您放心,有咱家在,皇上是不会问起来的。” 嬷嬷们连连点头,唯唯诺诺的应了声。一个是皇上的宠妃,一个是皇上身边得力的太监,她们人微言轻的,也无法抵抗,顺从就是了。 “这……难道您是想向娴贵妃娘娘示好?”其中一个不确定的试探着。 娴贵妃也没多厉害啊,炩嫔盛宠,何苦趟这趟浑水。 “炩嫔做事,你也要左右吗?”进忠狠狠瞪那人一眼,吓得她头立刻低了下去,再不抬起来。 “惢心曾经帮助过本宫,所以本宫今儿也乐得救她一回。”嬿婉向前走两步,凑近瞧了瞧惢心的萎靡的模样。 两个嬷嬷在旁边惶恐的应是,这便是同意了嬿婉的要求。 进忠看破两个人的不安,又说了句,“放心吧,皇上不想让娴贵妃私通,惢心的证词无误,就算有什么事情,炩嫔娘娘会保住你们的,同样的,走漏什么风声,咱家也会第一个杀了你们。” 两个人这才安心了些,连忙应声,又听见进忠说,“做得好,定有你们的赏儿。”面上便开了花似的,等在旁边。 嬿婉勾起惢心的下巴,近距离的看着她,同她说,“惢心,记住我是谁,记住是谁救了你。” 淡淡的清香扑进惢心的鼻子里,不知何时,她面上已经流下了两行清泪,却一言不发。 嬿婉知道惢心是忠仆,也知道摧毁一个人忠心,便是要把她主子的残忍展示给她。 “惢心,你被带走时,娴贵妃轻松的笑了吧。”嬿婉收回手。 进忠忙掏出一个帕子给她手上的泪和汗液擦了。边擦还轻轻往上头哈气,然后又要擦一遍。 嬿婉瞪他一眼,抽回手,又说,“她不拿你当个人,本宫却肯给你一个做人的机会。” “你是要受尽酷刑断了腿,让江与彬在外头求愉妃和李玉救你磕破了头,为娴贵妃不顾你和江与彬的九族,来换得你们两个人永远做如懿的奴才,生的孩子也是如懿的小奴才。” “还是要做个人?” “这做不做,全看你自己。” “放心,本宫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不稀里糊涂的做个枉死鬼便好。”嬿婉冲她一笑。 这句句都是钉子,钉在了惢心的心里。钉的她心中流血,痛苦不堪。 “惢心姑娘要是不相信,你便等着瞧,看看娴贵妃是何时救你出去的,看看娴贵妃肯不肯收你的孩子为义子,全了你这个护主忠心。”进忠在一旁幽幽的补充着。 “你再看看,娴贵妃关心你,还是更关心你带来的助益江与彬,在乎他能不能帮自己生个龙、子、啊。” 进忠说完,嬿婉便转过身,两个人就真的走了。 门又重新落锁,屋子里还是昏暗而又散发着恶心的味道,变了的是精奇嬷嬷们的态度。 她们连忙给惢心解了身上的锁链,还小心让她坐着,殷勤谄媚的问她,“惢心姑娘,等你出去以后能不能跟炩嫔娘娘美言两句。” 惢心看着她们深蓝色的衣服,这一凑近,上头的血腥味直令她想吐。 第84章 万寿 *万寿节 今日是皇帝生辰,琅嬅因着皇上伤心如懿德行有失,特意将今年的万寿节置办得繁杂而又隆重。 所有的事宜都尽可能的让皇帝舒心、开怀,为此众多妃嫔都贡献了些新奇的点子。 大家都希望,皇上过了这万寿节,万万寿寿的啊。 *养心殿 皇上正卧在榻上,心里仍在回放,如懿的手叠在大师的手上的那一幕,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他思索,是不是自己对如懿过于宽容了,才导致她在深宫里也无拘无束,造成今天这般局面。 正烦闷着,李玉领着进忠进保,还有一堆小太监捧着皇上的衣物和鞋袜进来了。 “皇上,到了更衣的时辰。”李玉对皇上说道,已经要到了万寿节宴开始的时候。 皇上面色似有怅然,任凭众人服侍。 “惢心招了没有。”进忠正为皇帝解开衣服上的盘扣,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他转头看向李玉。 只见李玉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异样,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是在心疼惢心? 进忠心里嘀咕一句,见李玉没有回话的意思,便说,“回皇上的话,惢心姑娘受了酷刑,仍未改口,坚持说娴贵妃娘娘是清白的。” 皇上仍无什么反应,进忠怕李玉出来捣乱,又补充了一句,“当夜执勤的侍卫都在翊坤宫附近看到了大师打扮的刺客,而今能证明娘娘清白的也只有惢心一人了。” “那就继续用刑。”皇上只说了这一句,惊的李玉忙活的手都顿住了。 李玉看着皇上的面庞,又垂眼继续做活,面色都白了一些,很是失意的样子。 更衣完毕,小太监们把换下来的衣服物件送出去,就留进忠、进保、李玉在旁边伺候。 进忠疑惑的瞧了眼李玉,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要为惢心稍微求情上这么几嘴,怎么却如此垂头丧气,好像认命了一般? 切。真不如咱家对炩主儿的感情。 进忠对比了李玉对惢心的情意,自觉完胜。 李玉在一旁候着,身子站在这拿着拂尘,心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满脑袋都是前天下午,江与彬痛斥他的一句话,“你也配喜欢惢心?” *前天下午 李玉正在养心殿外守着,突然有个脸熟的侍卫小跑过来,悄悄的凑在他跟前,说:“李公公,江与彬江太医找你。” 李玉不认识这人是谁,只记得好像常在不同地方执勤,心里稍稍相信了几分,应当不是什么阴谋。 但仍然担心若是皇上突然有吩咐,他不在。 正巧这时候进忠路过,看着他犹豫的模样,还有旁边站着的侍卫,憋了两分笑意,对他说,“师傅,若是您有事就先去吧,徒弟替您看着。” 李玉点了点头,进忠是他的徒弟,素来勤勉,从未出差错,只是特别在意皇上的喜好,不过做奴才的,在意主子也是正常的。 想来他看着一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李玉便匆匆和那个侍卫去了。 七转八转,到了一个僻静处,前头的面熟侍卫停住了脚步,同李玉说,“李公公,江太医就在前头等着,微臣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好,对了,多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李玉问他。 那个人恭恭敬敬的行礼,很是尊敬他的样子,规规矩矩的回答,“微臣,江福。” 李玉点了点头,便往前走去了,江福此时传信,他也记着对方帮的忙。 江与彬看起来不大正常的模样,拿着个帕子捂在额头上,双目是满是红血丝,正无神的望着远方。 “江与彬?你找我有什么事。”李玉询问着。 江与彬眼里才回了神,帕子仍捂在头上,像一个木头陡然注入了灵魂在里面,愣愣的转头,头颅好像是生锈了一般。 他说,“你知道惢心进了慎刑司吗?” 李玉眼神躲闪,他早就知道此事,皇上下令让进忠送惢心进慎刑司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知道。” “哈。”江与彬突然喝道,“你知道,那你有做什么吗?你有去跟慎刑司的人知会一声,至少让他们不要对惢心上太狠辣的刑罚吗?” “皇上心里头怀疑,定然是不会让我去带惢心进慎刑司的……”李玉眼神有些躲闪,他不敢看江与彬愤怒而又决绝的眼神。 “李玉公公,押送惢心的是进忠,进忠不是你的徒弟吗,怎么?跟自己的徒弟知会一声,稍微通融一下保住自己的心上人,也如此勉强?” 江与彬向前迈了一步,他胸前剧烈的起伏,因着愤怒都无法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若不是涵养仍在,此刻他真要破口大骂。 “但惢心是为了守护娴贵妃的清白才进慎刑司的,若是不受刑罚,只怕不能证明啊。”李玉面上愈发痛苦,他心里有惢心,也知道娴贵妃的无辜。 他深深明白惢心的忠心,所以惢心才会进了慎刑司,这都是为了娴主儿。难道他就不难过吗?他的内心也十分折磨啊! 江与彬大笑一声,随即说道, “为了娴贵妃的清白?若是娴贵妃安分守己,惢心怎么会长年累月的受旁人的折磨,日常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算了。” “从前是冷宫,有蛇,又中毒,还要天天做粗活伺候娴贵妃浇花,然后又是因为娴贵妃挑衅,惢心被掺杂铁丝的拂尘抽的手臂上差点留了疤痕。” “她是个女孩子啊,若是留了疤痕,她心中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自卑?” “而今又是娴贵妃不守妇道,与大师成天的碰面,惹了别人的阴谋算计,惢心又进了慎刑司。” 江与彬状若疯魔,每说一段话就往前逼近一步,他手里的帕子因着激动都拿了下来,露出他敷着药粉的额头。 额头顶上是一个浑圆的紫红色的伤,非常新鲜,还微微往外头渗血,似乎是磕头所致。 “你知道你最忠诚的娴贵妃,她的好姐妹愉妃是怎么说的吗?”江与彬将李玉逼迫到了墙角。 他咬牙切齿的说,“愉妃娘娘说了,‘惢心是去证明姐姐的清白,所以她不能替惢心求情。’任凭我磕破了头也只有这个答案啊!” “他们都无所谓她的康健,她的死活。你也无所谓吗?”江与彬质问李玉。 第85章 有所谓 “有所谓。”李玉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当然有所谓,我对惢心是真心的。” 因为江与彬一改往日温和,攻击性极强,李玉被压的抬不起头来,直到这时,他才有底气回应江与彬的质问。 他对惢心的心意当然是诚恳的了,只是惢心期盼儿女福分,他给不了惢心幸福,所以放手,看着她的快乐也好。 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希望她健康快乐的。 “那你为什么不帮她。”江与彬停下了脚步,冷冷的看着李玉。 “娴贵妃深陷迷局之中,惢心为了娘娘的清白,她定然也是想守护娴贵妃的清誉。我怎么能让她一片忠心错付呢。”李玉急忙忙解释。 江与彬似乎冷静下来了,他没再说话,只是就这样平静的注视李玉,打量他良久。 片刻,江与彬突然说,“你也配喜欢惢心?” 然后转身就走,李玉喊他两声,也没回头。 江与彬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我真是错来……” *万寿节 众妃嫔皆在宴会处等候皇帝前来,还未开始,所以大多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堆,说些话。 “嘉妃姐姐,近来孩子可好?”白蕊姬笑着问金玉妍,眼神不住打量她圆滚滚的肚子。 金玉妍摸了摸肚子,笑着回应,“娴贵妃又被禁足了,自然是神清气爽,连腹中孩儿都更活泼了呢。” “活泼好啊,定然是个爱闹腾的小阿哥。”白蕊姬的目光就没从嘉妃肚子上离开过,金玉妍只当她没孩子眼馋,并没多想。 “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海兰坐在一旁,看着门口发呆,旁边是苏绿筠和陈婉茵。 苏绿筠看她发愁,忙安慰她,“皇上还是很爱重娴贵妃的,这不也并没有真的责罚她,想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海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是,希望惢心可以守住姐姐的清白。” 陈婉茵不知道说什么好,对海兰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当时对嬿婉变脸的模样,所以只是在旁边笑笑,陪着苏绿筠一起。 “娴贵妃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与人私通了呢?”嬿婉面上奇怪,同意欢说。 意欢摇了摇头,她对如懿已经没什么好印象,只觉得对方有莫名其妙。不过通过昔日的接触,也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是无辜,还是不要插手旁人的事情为好。想到这里,意欢说,“不知为何,但这种难缠的事情,还是不必理会比较好。” 嬿婉点了点头,面上有些纠结之色。 *翊坤宫 如懿正坐在桌前,用狼毫笔写“寿”字。 写好后,又将许多个近乎完美的寿对比,选出一个最完美的。 然后将其放在食盒里头,其余的便作为废弃的丢掉。 如懿前头放着一个小巧的香炉,里头飘出的白烟,轻轻绕着她身旁游动,衬托本就出尘的她更如同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一般,宁静而又安详。 她精心制作了些点心,搭配着亲手提的字,用同皇上数十年的情分,换的嬷嬷通融,才可以将这些糕点送出去。 如懿叮嘱道,“烦请您送到愉妃手中,她会替本宫交给皇上的,也免得嬷嬷直面皇上,擅离职守。” 嬷嬷点了点头,她怕皇上见了糕点生气,也怕皇上见娴贵妃娘娘没表示而生气,可以转交给旁人,那自然是好。 等到用银针验过无毒,娴贵妃用红纸写了诗句将其封上,嬷嬷便拿着食盒走了。 *万寿节 皇上已至,皇后和太后各坐他两侧,都能近距离感受到皇上的低气压。 太后看皇上面色冷淡,便开口说道,“皇帝,纵有烦心,也要放松心情,好好庆祝今儿万寿节才是。” 皇帝孝顺,点了点头,“皇额娘说的是,即刻开席吧。” 有一个小太监在海兰旁边耳语两句,海兰便悄悄离席。 是娴贵妃旁边守着的嬷嬷,送来了她亲手制的点心,看着愉妃接过,两个人便回翊坤宫去了。 海兰看着顶上的红纸诗句,便知道这是姐姐给她的暗语。 打开食盒,便见到一个扎了孔的寿桃,下面一层是一碟糕点,海兰略一思索,便将寿桃掰开,内里是一个七宝手串,同娴贵妃和安吉大师私通的信物一样。 “叫凌云彻过来。”海兰对叶心说。 海兰坐回殿内,看着皇上愁闷的表情,和周遭不大融洽的氛围,不知道刚才太后和皇后已经轮番劝过皇帝一回了。 她一心想着,一会该如何提起姐姐,让皇上念及姐姐的好。 *殿外 “这出了差错,可是会掉脑袋的。”李玉面色有些惶恐,他悄声对凌云彻说,“你可确定此事万无一失?” 凌云彻轻声叹了口气,“并无万全把握,但也只能一试。” “如今惢心在慎刑司,娴贵妃被禁足,也只能这样才能救出她二人了。” 李玉容易胆怯,凌云彻有心提起惢心仍在受苦,就是为了让他赶紧去做。 这一提,又让李玉的面上露出苦涩来,他又想起了江与彬的话语,似乎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好,我去做。” “为了惢心和娴贵妃娘娘,我一定将此事做成。”李玉正了正帽子,心中满是拯救惢心的自豪之情。 凌云彻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一下,然后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李玉。 李玉将其收好,叮嘱他,他会找机会溜出去,要凌云彻转告海兰,万万要将皇帝留在此,不然若是被发现,娴贵妃娘娘的事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凌云彻提起惢心让他下定决心,李玉便念叨娴贵妃,让凌云彻保持警惕。 凌云彻郑重的点了点头,诚恳的看着他,“你放心。” 李玉一回来,太后又劝了皇上两句,莫要如此挂怀。随即太后有些不胜酒力,便离开了。 李玉发现了好机会,便主动请缨说,去送送太后。 皇上允了。 送了太后没几步路,太后便让他赶紧回去伺候皇帝,她身边不缺人手。 这一下,便给李玉充裕的时间,他忙忙奔着养心殿去了。 第86章 愚蠢和‘傻\’(上) 这边儿太后一走,皇上又不住的往那个空荡荡的桌子瞧,只觉得心烦气躁,便也有了离开的念头。 他刚说了要走,琅嬅觉得如果放任皇帝如此苦闷,也是于身体无益,便劝他再留一会儿。 本来这普天同庆的日子,就是应该和和美美的度过,皇上却因为贵妃私通,深陷烦恼之中。 娴贵妃真是糊涂,竟然如此不检点,她是贵妃,身居高位,又深处后宫,这样做简直是败坏了整个后宫的名声。 又因为她行事不端,耽搁了皇上的好心情,连昔日最开怀度过的万寿节也郁郁寡欢、不得展露笑颜。 现在宫内皆知此事,宫人们对主子的看法都只怕受到了影响。要是传到宫外头,百姓该如何看待后宫,该如何看待皇帝? 大师身份贵重,轻易动不得。那皇上又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琅嬅心中无奈,她本就不喜如懿,此事一发生,便更加对她看不上眼。又因为她,皇帝连自己精心准备的舞蹈歌曲都不愿听完,真是叫人心里堵得慌。 琅嬅劝慰道,“皇上,再看看嘉妃新排的欢鼓舞吧,她为此可是十分用心。” 几个皇子也纷纷站起来说,希望多陪伴皇阿玛一会,可以尽尽孝道。 这才让皇帝又坐下了。 琅嬅又敬皇帝,说了好多吉祥话,这才让弘历微微展露笑颜,喝下这杯敬酒。 随即便是北朝的欢鼓舞,是嘉妃辛苦排的新花样,每个舞蹈的女子都穿着北朝的服装,洋溢活力,别有一番风情。 皇上心中的苦闷稍减两分,他对嘉妃点点头,夸赞她有心了。嘉妃以茶代酒,同皇上饮了一杯。 凝滞的气氛稍微好转一些,皇帝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才让众人心里稍微放松一些,后面还有好些个歌曲舞蹈没上呢。皇帝肯定会暂时忘却娴贵妃的丑事。 各宫准备的新奇花样,都等着博皇上一笑,若是能夸上那么两句,心里记着点就更完美了。 海兰趁着欢鼓舞结束,而又未有新的歌曲时的空当,起身上前。 她诚恳的对皇上说,“皇上,娴贵妃娘娘虽不能前来为皇上祝寿,但是已经亲手制备了点心,希望皇上可以福寿延绵、万古流芳。” 皇上本来微笑着的脸一下子变成一个硬邦邦的铁板,他又瞥了眼本应是如懿坐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人。 “呈上来吧。”皇上支着额头,深深地闭了眼睛。 叶心便呈着一个托盘,上头是一碟方块样的白色糕点,大小相同,模样精巧。上还盖着一个写着寿字的红纸。一眼就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皇上认得,这是如懿的字迹。 海兰呈上以后,便回了座位坐着。 糕点放在他的面前,皇上就这样静静的端详着这个盘子,仍然支着额头,并未动弹。 本来流动的气氛又开始凝滞,皇帝无心观看,后头的歌舞自然也不必立即呈上了,否则徒惹皇帝不痛快。 琅嬅笑的得体,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和体贴,问道,“皇上,您若是不想吃,嘉妃妹妹也准备了很多北朝的点心,都是些新奇样的。” 金玉妍听到皇后提起她的好,由贞淑扶着站了起来,嘴里认同,“皇上,您好歹尝一口臣妾准备的吧。” 皇帝仍像个雕塑一样未动弹,皇后看了眼金玉妍,金玉妍便传人呈上点心。 这点心一一摆在皇帝、皇后、各宫嫔妃面前,模样新颖,与宫中的糕点完全不同。 “皇上,尝尝金丝馅饼吧。这是臣妾母族流行的食物,很……”金玉妍讨好的看着皇帝,红唇仍笑着,只是还未说完,皇帝就已经起了身,手里还拿着那张写了寿字的红纸。 “不必了。”皇上站起身,两手背在身后,手心里还有一抹红色,刺了众人的眼。 叶心凑在海兰耳边,小声询问她,“主儿,皇上要走了,我们要拦着吗?” 海兰带着从容摇了摇头,语气中深深的自信有些令人安心的魔力。 她说“没事,再等等。” “朕乏了,回养心殿吧。”皇上说完了便要走了,进忠忙凑过来,扶着皇上回去。 “是,恭送皇上。”众妃嫔起身,异口同声的说。 金玉妍牙都要咬碎了,她精心准备的母族点心,皇上一口没吃。全因为海兰非要这时候把如懿的东西送上来,害得皇上没了心情,早早就回去了。 众人看着海兰的目光都不大友善,其中不乏有人不大得宠,想要借着此时讨皇上欢心。 虽然皇上看了也不一定会喜欢,但是愉妃这么做,就断了她们借此得宠的可能了。 皇后面上的笑也消失了,她微微皱眉,看着海兰倔强、未觉得自己有问题的表情,心中不喜。 海兰和如懿蛇鼠一窝,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存心在各种高兴的时候给她添堵。 她扫了海兰一眼,对素练说,“走吧。” 素练忙扶着她,今儿皇后娘娘也喝了许多酒,服侍得更加小心些。 素练悄悄询问,“皇后娘娘,可是要去养心殿劝劝皇上?” 琅嬅摇了摇头,“不必了,皇上内心烦忧,此刻更是需要静静的时候,回长春宫吧。” 见皇后也走了,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金玉妍扶着肚子转身离开,路过仍坐在椅子上的海兰的时候,斜着眼睛看她,冷笑一声,说,“愉妃可真是巴不得皇上不痛快。” 庆常在对海兰也是冷笑一声,“愉妃娘娘好手段。”然后跟着嘉妃快步走了。 海兰目光满是坚毅,她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只想要救出姐姐、保护姐姐。 她看着翊坤宫的方向,似乎要透过层层砖墙看到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海兰美丽的脸蛋上满是思念,纯净的眼珠子里全然充斥着如懿的笑容,她略带有忧虑的说,“希望他们可以成功。” 叶心赶紧回应道,“定然会的,主儿,李玉公公和凌侍卫一定会成功的。” 第87章 愚蠢和‘傻\’(中) 皇上心里头憋着一口气,抬轿子的奴才们知道皇上不痛快,生怕走慢了惹皇上不高兴。 加上进忠在旁边走的嗖嗖的,所以一行人就这样莫名的走的越来越快,急急冲着养心殿的方向就去了。 李玉还在里头紧张,刚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决定偷梁换柱,更换这七宝手串,外头就传来一声,“停轿!” 皇帝离席的时辰差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行进的速度可比上一世快多了,因此李玉还没摸着那个装着定情信物的盒子呢。 这两个字惊的他立刻渗出了细汗,从前王钦一直压着他,不允许他冒尖,他也从未处理过什么棘手的问题,最大胆的一回不过是趁着莲心和王钦休息,偷偷溜进去告诉皇上如懿和海兰受了慧贤皇贵妃的欺负。 今儿这样凌迟处死、诛九族都不为过的大胆之举,真是他从未想过的。 嬿婉已经等在养心殿门口了,凌云彻跟在皇帝身边,一眼就见到身穿吉服的嬿婉。 她成了妃嫔后,除了行册封礼时,还是头一次穿这样严肃的服饰在外头。 这也是凌云彻第一次见到这种打扮的嬿婉,她没笑,看起来庄严肃穆,雍容华贵。 虽然脸没变,但已经全然和小宫女嬿婉不相像了,凌云彻贪看她美丽的容颜,一时都呆愣住了。 进忠看他这窝囊模样真想抽死他,李玉在里头偷偷换东西,凌云彻不也应该有个拖延皇帝的任务吗? 愉妃莫名其妙,一看皇上高兴了就立刻呈上娴贵妃的东西,逼得皇上转身就走。 这凌云彻也像个丢了脑子的,就知道看他们家的天仙,一个屁也不放。 皇上看着嬿婉,同如懿几分相像的面容,但是却比她年轻,又更加温婉顺从、坚韧可爱。 “你怎么在这。”皇上无喜无怒,他想起如懿。所以即使很宠爱炩嫔,也不大想看到这张相似的脸。 而且他有心护着如懿,也不想听别人说如懿不好,失了妇德。 出乎他意料的是,嬿婉“噗通”一下,立刻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都发出来了响声。 皇上变了脸色,伸手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嬿婉深情的望着他,面上坚定,“皇上,娴贵妃娘娘定然是无辜的,臣妾希望您能彻查此事,还娴贵妃娘娘一个清白,也还您自己笑颜。” 皇上伸手拉她起来,嬿婉没有抵抗,顺着力就站了起来。 皇上面色温柔如水,似乎很是愉快,拍了拍嬿婉的手背,语气中带着两分宠溺,“你啊,可不许这么跪了,再伤着膝盖。一会让太医给你瞧瞧。” “皇上,臣妾今日瞧您闷闷不乐的,若是臣妾这一跪可以让皇上高兴些,臣妾愿意一直跪着。”嬿婉拉着皇上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他。 皇上冲嬿婉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晚上朕去瞧你。” 嬿婉点点头,面上含着两分羞涩,“好。” 然后嬿婉行礼,目送皇上进养心殿。 凌云彻恋恋不舍的看着嬿婉,也随皇帝进去了,进忠则是趁机挡住他看嬿婉的视线。 外头炩嫔柔媚的声音响起,李玉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连忙掏出袖口里的荷包。 炩嫔想要一个孩子,想必是趁此机会谋得更多宠爱,应该会多说那么几嘴。 但这荷包也不知是谁系的,你束紧就好了,干嘛打这么多结在上头的绳子呢? 李玉急得都用牙咬,他得赶紧把这个换了才是,不然皇帝还是不会彻底相信娴贵妃是清白的,也不会放出惢心。 “恭送皇上。”炩嫔的声音又传到李玉耳朵里,他现在也不觉得其矫揉造作、只顾着争宠了,只责备炩嫔为什么不多说两句,给他多拖延一些时间才好。 皇上马上就要进来了,李玉手一抖,荷包便飞到旁边的桌子下头去了,他连忙去伸手拿,却怎么也够不到。 李玉白面似的面颊,都多出来了一层细汗,像一个泡软了的馒头。 该死的凌云彻,不是让你告诉愉妃,拖住皇上,一定要拖到我回来的时候吗?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李玉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揪住凌云彻的领子狠狠骂他一顿,问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在屋里头,外面都没传来凌云彻的声音,什么为了娴贵妃会尽力的,都是放屁! 心里一边骂着,终于够到了掉进去的荷包,急急掏出来,将这个赝品和那个珍品交换了,收在袖口里。 皇上进屋的声已经传过来了,李玉又惊又怕,忙关上柜门,去迎皇上。 他大步一迈,因着心里害怕,腿脚发软,又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脚步声停在他的耳边,“你怎么在这?”皇上已经到了他面前。 李玉还在趴在地上,一见到皇上的靴子站在眼前,连忙伏在地上,“皇上。” “你不是去送太后了吗?”皇上坐在里头的榻上,视线扫过紧闭的朱红色匣子,里面是娴贵妃和安吉大师私通的证物,不知道李玉是否是为此而来,想要存心做什么。 “回、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关心皇上,所以特让奴才赶紧回来服侍,奴才想着起风了,所以忙赶回来拿条毯子给您,没成想正赶上皇上回来,所以想去迎接,一时急了,这才摔了。”李玉本来还有些不安,但是这话越说越顺,他言辞恳切,像是真的一样。 皇上点了点头,“起来吧。” 李玉连忙爬了起来,手里还拿着拂尘,连衣服也没理一理,就局促的站在旁边。 进忠从外头进来,忙回皇上的话,说已经传太医去给炩嫔娘娘瞧瞧了。 他见到李玉在皇上旁边站着,似乎吓了一激灵,面露异色,好像在说,你怎么在这。 皇上把进忠的表情收进眼底,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先下去吧。” 进忠应了声是,就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良久,皇上突然开口询问,“你觉得娴贵妃的事情,是真是假?” 李玉心中一紧,他小心的看着皇上,只见到一汪深潭似的眼睛,盯着他,带着刺骨的寒意。 第88章 愚蠢和‘傻\’(下) “皇上,奴才觉得娴贵妃不是这样的人,娴贵妃一向对皇上深情……”李玉脖颈后头又渗出了汗,他仔细斟酌着回答。 “哦。”皇上从喉咙缝隙里发出一声上扬的音调,语气又急剧转沉,“你倒是懂她的心。” 李玉噗通跪了下去,连忙伏在地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常见娴贵妃对皇上的用心,也知道皇上对娴贵妃的情意深重。所以觉得不会……” “好了。”皇上面上似笑非笑,露出一个分外让人觉得奇异的神色。 皇上语气和缓,“朕没责备你。” 听了此话,李玉又从地上爬起来。 弘历摊开手掌,露出内里攥出了褶子的红纸,他抚平这张纸。 上头是一个“寿”字,此刻已经布满褶皱,有些不复完美的模样。 李玉旁敲侧击,“皇上,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又见皇上只盯着掌心的红纸,便微微偏头扫了眼,又问着,“皇上,您在瞧什么呢。” 皇上将这纸顺手放到一旁的桌上,有些惆怅的说道,“这是娴贵妃呈上来贺寿的点心。” “娴贵妃娘娘送东西出来了。”李玉想演出些惊讶,但面上还有两分控制不住的轻松,皇上转移了话题,想来是信了他的说辞。 皇上没什么反应,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他轻轻瞥了一眼李玉不大自然的表情,又看着旁边桌子上的红纸, “娴贵妃将此物置于白玉霜方糕上,朕知道她的意思。” “这个寿字,是她有意临摹朕的字迹,粗略一看,已有八分像,这便是要告诉朕,只要有心,便可以模仿。” “皇上,奴才愚笨,不得娴贵妃深意。若不是皇上解惑,只怕要糊涂下去了。”李玉意识到皇帝已经动摇,语气尽量的平和,但还是夹杂着许些轻快。 “不过也是,这人写的字,只要有心,便可以模仿。”李玉斟酌着说辞,尽量展示如懿的无辜。 “娴贵妃如此费心也要传达,是在跟您无声的诉说,她内心的冤啊。”李玉感慨的说上这么一句。 这一句触到了弘历内心的柔软之处,他相信如懿,也相信她的清白,只是并无证据,无法证明,眼下如懿已经有所察觉,想来,是要一见才可知。 “你去吧。”皇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乏了。 李玉便退下了,他还有许多话想说,只是没有机会。 *慎刑司 惢心像个木头似的躺在一个铁床上。 这床本来是一个刑具来的,但是炩嫔娘娘前几天来过,说惢心姑娘由她保了,不许用刑。 惢心姑娘一时出不去,两个嬷嬷便给这个床狠狠擦干净,又从外头抱了几床被子铺在顶上,这才让这位得了娘娘青眼的姑娘躺的更舒服些。 只是这惢心姑娘成天的就在这一躺,也不说个话,给两个嬷嬷愁坏了。 这虽然娘娘只说不许用刑,但若是惢心姑娘出去了以后萎靡不振、精神失常了,这不得算在她们头上啊。 于是两位岁数已过四十,在慎刑司做了好多年刑罚的精奇嬷嬷,此刻化作了贴心的长辈婶母,天天的嘘寒问暖。 “惢心姑娘,您说您老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啊。”其中一位讪笑着,她还指望着惢心对她们留点好印象,美言两句呢。 另一位忙接话,“我的好姑娘诶,您说您对炩嫔娘娘有恩,那便尽管利用这恩情,至少出宫去,远离这些风波才好呀。” “您都帮过炩嫔娘娘,何苦还要跟着娴贵妃做事呢?这么些天,娴贵妃也没说递个话来,问问您好不好。” 嬷嬷脸上有些不屑,这样不顾心腹安危的主子她真是头一次见。 “娴贵妃在禁足之中,怕是不方便呢。就是愉妃是娴贵妃的好友,也没说帮您一把。”第一位开口的忙跟着数落,她真是不理解,惢心姑娘都有这样天大的好事摆在面前,她还犹豫什么。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娴贵妃虽然在禁足,但是可以跟皇上传消息呢。今个万寿节,皇上可是收到了愉妃转交的娴贵妃制备的贺礼。”第二位嬷嬷连忙反驳着。 第89章 情意 她未对炩嫔娘娘有恩,反而,炩嫔娘娘却不计前嫌,愿意这样帮她。 她才是炩嫔娘娘受折磨的开端。 惢心的泪一连串的流下来,两个嬷嬷连忙在旁边轻轻替她擦拭。 *夜晚,永寿宫 进忠匆匆赶来,还带着一身未散去的热意,嬿婉斜倚在榻上,抬眼瞧他,便问,“你怎么来了。” 进忠行礼,侧头看了眼春婵,春婵便将周围伺候的小宫女们都驱赶了出去,然后关了门,守在门口。 进忠躬身柔声说道,“炩主儿,皇上派我来知会您一声,他今儿个不来了。他一会要去翊坤宫看娴贵妃。” 嬿婉低头摩挲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我还以为他会和上一次一样,一见了那个寿字就急忙去翊坤宫呢。” “这青梅竹马的情意呀,也不过如此。”嬿婉笑的开心。 下午的时候就知道如懿冤屈,这快到深夜了才去看。想必皇上这心里头也是充斥着怀疑了。 “主儿,您膝盖可有受伤?”进忠想起来养心殿门口那样大的声音,嬿婉的膝盖怕是得青紫,这心里头便苦闷闷的。 是他不好,不能让主儿高枕无忧,还得劳烦炩主儿亲自去做这些苦差事。 进忠苦着张脸,可怜巴巴的站在她旁边,嬿婉都觉得,若是此时说他不中用,进忠怕是要立刻变成瓷器,碎裂在她面前。 “不碍事的,太医给开了些活血化瘀的涂药,而且我这膝盖本就没事。”嬿婉诚恳的解释道。 瞧着他不信,嬿婉伸出手,进忠的手便立刻托着这位祖宗的玉手。 嬿婉拉着进忠的拇指,将他的手往下压,覆盖在自己的膝盖上,“不信你自己试。” 进忠轻轻触碰,后又逐渐放肆,大胆的揉搓这上头的布料,这手心里的好像不是两个膝盖,而是布料包裹着的面团。 嬿婉打他逐渐不老实的手,“干什么呢,不当差了?” 进忠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又将其放在鼻子下头深深嗅了一口,“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先走了。” “去吧。”嬿婉摆了摆手,进忠又匆匆的走了。 一见进忠出去了,春婵和澜翠忙从外头进来。 算算待的时间,想来进忠也是有着旨意在身上的,春婵看进忠莫名来了一趟,便问道,“主儿,可是皇上有什么事?” 嬿婉端起旁边的茶盏,轻轻吹了一口上头的茶叶,“皇上今晚不来了。” 澜翠挑了眉,“主儿,您说您何必趟这趟浑水呢,帮娴贵妃求情,又落不得什么好。” 春婵也应和道,“是啊是啊,皇上本来顾着您,说今晚来永寿宫,眼下却突然变了卦,您还白白跪了这一遭。” 嬿婉嫣然一笑,看着茶叶本浮在水面,却被自己轻轻一口吹到了茶水里头,“皇上想让娴贵妃清白,娴贵妃自救的手段再拙劣,皇上也会信。” “皇上不想让娴贵妃清白,那么娴贵妃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本宫知道,皇上心里有着和娴贵妃青梅竹马的情意,因此娴贵妃进了冷宫,也能因为一个愚蠢的理由,重新成为皇上的妃子。” 嬿婉将茶盏放在桌上,茶水微微晃动,将那片茶叶卷到了最底部,再也翻不上来了。 “这就是帝王情意的重要性了。”嬿婉缓缓起身。 “皇上对本宫如今只是一丁点宠罢了,尚且不知有几分爱在里头,但是娴贵妃却有着皇上的真爱。” “本宫得通过各种事宜,让自己在这皇帝漠然的内心里,留下点真情。这样,以后有什么问题,皇上就会偏心本宫,护着本宫。” 嬿婉一步一步走到偏殿,春婵和澜翠就跟在她后头,仔细聆听嬿婉说的话。 “本宫得把皇上对娴贵妃的青梅竹马之情,替换成提携本宫、看着本宫成长的自豪珍惜之情。” 嬿婉站在偏殿的镜子面前,抚摸自己依然年轻娇嫩的脸,“还有什么比至纯至善,即使受了那人的欺负,也要为了皇上的心情,替坏人求情。来的更让人心疼呢?” “他心疼本宫,本宫才会从妃嫔,变成他真正认可的枕边人。” 炩嫔,炩妃,炩贵妃,炩皇贵妃。 她要,所有的尊贵都由如懿的最爱馈赠在她身上。 而她,娴贵妃深恶痛绝的恶毒女人,将是——如懿永生永世的恩人。 这件事将人尽皆知,永远无人忘怀。 *翊坤宫 皇上从养心殿拿出了装有私情信物的盒子的一刻,李玉结结巴巴的问着,“皇、皇上,您这是?” 皇上却没有理会他的紧张,只是让他拿着这个盒子,“去翊坤宫。” 李玉跟在皇上后头,声音中蕴藏着欣喜,“摆驾翊坤宫。” 关闭几日的翊坤宫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如懿正在里头候着皇上,她内心笃定,海兰定懂她写的诗句上头的暗语,那是她们曾经常猜的字谜。 而皇帝看到她糕点上写的寿字,便会知道她是受人陷害的。 所以今日皇帝一定会来。 如懿从中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晚上,乌拉那拉氏的教养让她一直保持着端庄的仪态,不曾改变。 这么长时间,背也酸了,脖子也发木,她的内心却一直平静,未有波澜和伤感。 如懿一直望着门口,粉唇本涂抹得饱满而又娇嫩,因为皇帝许久不来,都已经有些暗淡了。 “皇上驾到。” 听见李玉的声音,如懿知道此事将成,心里有了许多底气,便起身去门口迎接。 “皇上。”如懿面上几分柔情,几分委屈,还有几分高洁,这一唤,便唤醒了皇帝的思念。 两个人相坐于桌前,桌上还摆着那个装着私通信物的盒子。 皇上目光里带有几分柔情,“如懿啊,朕看到你的贺礼,知道你要说的。” “你是想说有人刻意模仿你的字迹,朕已经命人去查了。” 如懿扫了眼后面低头站着的李玉,皇上屏退众人,独留李玉在此,不知是何意。 如懿点了点头,面色淡然,“多谢皇上。” 第90章 清白 如懿目光扫过桌上的匣子,语气中仍带着几分孩童似的天真,明知故问道,“皇上,这是什么。” 皇上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匣子打开了,仍然避开目光,不去瞧这盒子里的内容,“这些物件,朕连看都不想看。” “所以这些日子,是叫李玉放在这匣子里,然后锁在养心殿里头。”皇上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如懿眼珠子微微转动,仔细瞧着皇帝的表情,见他柔和许多,思索着要如何自证。 “午时在重华宫设宴,你让人送来这白玉霜方糕,朕便知道你有话要说。”皇上抬眼瞧着如懿,诚挚的说道,“你放心。” 如懿面上动容,眼里闪烁点点晶莹,白而亮的眼珠子直直看着皇上,她语气轻柔而又充斥怀念,“臣妾最喜欢皇上说三个字。” “你放心。”如懿樱唇里头吐出这么三个字。 皇上目光闪烁,也有两分动情,他拉着如懿的手,“朕知道。” 这是两人近来的第一次接触。 皇上正值壮年,手掌宽厚而又温热,握着如懿肥美的玉手,上头冰冷的护甲都被帝王灼热的掌心烘烤温暖。 她这些日子,周围都是嬷嬷,而不是她从前熟悉的人,虽然是夏天,但她浑身都是冷的。 皇帝此刻握着她,才暖了她被诬陷而冰冷的心。 这样灼热的情意,又细水绵长,潺潺流过这十几年,他二人的心未曾改。 “皇上还记得。”如懿眉眼带笑, 皇上当时同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便知道,她有着最宝贵的东西,帝王的爱。 而今又听到此话,表明昔日情意仍在,私通一事定能翻案。 “这内里头的东西,朕都会一样一样查清楚的。”皇上略带着安抚之意同她讲。 如懿轻张小手,用食指和拇指捏起红梅金纸,将叠好的金纸用中指托着,展示在皇帝眼中。 “皇上,这红梅金纸虽是翊坤宫专供,但并不是旁人不可得之物,若臣妾有意掩人耳目,应该选用更为普通的纸张,也不应该提及惢心的名字才对,不然实在刻意。” 此时,如懿的唇齿突然脱去了从前的不灵活,她费心引皇上来此,就是要摆脱眼下的困境。 她得自救才行。 如懿娓娓道来,将信纸随手一扔,甩在桌上,很是厌恶的搓了搓方才相触碰的手指,她表现出十成十的恳切,以情动人,“皇上,这七宝手串,臣妾真的从未见过。” “不知此物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成了臣妾与大师定情信物。”说到情绪有些激烈处,如懿将脖子都往前伸了伸,想让皇帝更相信些。 虽然这姿势不够美丽,但独有一股慵懒的自在萦绕。 如懿微微侧头,看着皇上。 皇上长吁一口气,“朕已派人问过当晚大师的行踪,他说自己一直在安华殿二楼静修,但并无人可以证明。反而有许多宫人禀告,说曾亲眼目睹娴贵妃和大师私下交谈,举止亲密。” 如懿面上的柔情绷紧了。 于情于理,此时也要略微急躁,这样才更加真实。 她微微有些急切的说,“皇上,臣妾是奉命为战事祈福,为了显示诚心,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臣妾一心只为了皇上和大清,并无个人心思在其中。更何况大师受牵连,乃是因为翊坤宫刺客穿了一袭白衣,可这白衣唾手可得,并不只是大师一人能穿。” 如懿分析的有理有据,听了此等周密言辞,李玉在后面微微笑着,很是赞同。 只是无人觉得疑惑,既然有这种辩解的词句,为何不在皇上、皇后、嘉妃一同发问的时候说呢? 若是即刻就说,将此事的性质从“娴贵妃和安吉大师私通”转变为,“有人陷害娴贵妃和安吉大师私通。” 那么进慎刑司审问的人,不应该是受陷害娴贵妃身边的惢心,而应该是那些说亲眼目睹娴贵妃私情的人才对。 不过也是,娴贵妃贵人事忙,心里头装的都是超然物外,要坠落凡尘,同一帮脑子污浊的人说话,也需要适应几天尘世的规矩。 想来这几句话,聪慧过人的娴主儿要反复斟酌,思路周全,费上好几天的时间,将漏洞补全。 这才符合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特点。 单看李玉笑的欣慰而又认同,就知道他很是相信娘娘的智慧。惢心和江与彬从前也是这样相信的。 “如懿,你可知道,即使是捕风捉影,也是一个污点在身上。大师是佛门中人,不染俗世,断不能携带这种不光彩的疑云离宫,不然若是天下皆知,那么于他、于你皆是有碍。”皇上解释道。 如懿看着皇帝,微微皱了她细长棕黑的眉毛,“那惢心呢?若皇上证明臣妾与大师是清白的,那惢心受到如此折磨,岂不可怜?” 皇上白玉温润般的面庞上,突然浮现一抹笑意,他说,“你放心。” 帝王看待奴才,不过是一个随手可替代的物件儿罢了,后宫的妃嫔于他而言也只是个更精美的摆设。 只是如懿格外不同些,他不想轻易放弃,那么娴贵妃和惢心相衡量,惢心便不重要了。 即使拷打惢心会伤了娴贵妃的心,那也无所谓。 皇帝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深陷这种私情困扰之中的,用一个宫女换得妃嫔的清白,很合理。 皇帝英俊儒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薄又朱红,下颌线透露出男子的硬朗。 他是上天赐给人世间最精美的造物,他是集权力于一身的昆仑之主。 他薄情的笑着,这样美丽的眼睛看着人,又生出几分多情。 他说,“惢心不会有事的。” “朕对她用刑,就是为了告诉后宫,你是清白的。” “皇上,为何对惢心用刑,臣妾便清白了?”如懿微微挑眉,带着疑惑问道。 “惢心是你的贴身侍女,朕对她用刑就是向所有人表明,你并未做过那种事情。”皇上耐心的解释道。 “惢心受了酷刑,仍坚持你的清白,不曾改口,那么你的清白才可信。” 第91章 争执 “皇上,为何证明臣妾的清白,要对惢心用刑。”如懿又一次重复着。 “惢心伺候你多年,朕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心里不好受。”皇上深吸口气,说道,“朕虽然相信你,但是你的清白并不是朕的相信就可以证明的。” “所以,唯有拷打惢心。” “皇上要对惢心严刑逼供,以此来证明臣妾的清白?”如懿探头询问,面上带了两分不忍,第三次重复这句话。 她轻轻摇头,高洁之光盛放,说道,“臣妾不愿意。” “如懿,朕看中你,与你的情分不同。所以朕不能允许你身上有任何的污点。”皇上本来温柔的眉眼带了两分薄情,就这样看着如懿。 他目光似有愠怒,“朕可以放了惢心,那你和大师的事情就会被人捕风捉影,越传越远。” “你的清白要紧,朕的声誉也很要紧。朕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妃子身上存在这种疑云呢?”皇上皱紧眉头。 看如懿梗着脖子,不赞同的模样,皇上这心里头就更是生气。 若不是她做事思虑不周,他的名誉怎么会有这种淡淡的污点在上头? “朕的颜面已经因此损伤,你希望朕一直处于这种纷扰吗?”皇上内心生了气,转头又看着桌上的私通信物,只觉得这玩意分外可憎,周遭的一切都令他烦躁。 如懿眼睛往下盯着自己的手,两个人言语间略有不快,刚才紧紧相握的手,此刻也已经分开了。 如懿咽了口唾沫,强压下鼻尖的酸意,面上有些委屈,眼珠子里头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噘着嘴,很是不满。 片刻,如懿依靠强大的内心,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将心里细碎的被皇帝冷酷所伤到的痛苦暂且放到一边儿,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行走在浓浓障眼的烟雾之中,唯有脚下的一条小径清晰可见。 如懿缓缓在此上行走,直到拨得云开见月明。 她内心一片清明和冷静,映着天空上浑圆的月亮。澄澈而又柔和。 她说, “说来说去,皇上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名声。” 夏夜本来清凉些,不似白天烦热,本来皇上还觉得温度降了,略微舒坦些。 此话一出,皇上只觉得整个世间的热意都扑到他的头上。闷热、压抑,让他觉得非常的离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如懿。 眼睛都瞪大了许多,眉毛深深压着眼睛,足以见他不平静的内心。 他气急了,站起身,李玉连忙上前一步去扶着他的胳膊,边说着,“皇上小心脚下。” 皇上推开李玉,面庞上烧起了一团火,他只觉得如懿无理取闹,全然失了曾经的分寸,“朕怎么只在意自己的名声了?” “你是朕的后妃,朕与你情谊深厚,我们的名声本来就是一体的,朕不就是为了去除你身上的污点吗?”皇上眼下的皮肤都气的微微发红。 如懿坐在椅子上,动也未动,只抬眼珠子看着他。 皇上站起身后,能看到如懿不甘示弱的盯着自己,瞪着眼睛,漆黑眼仁下的眼白都显露出来。 虽然大体看起来仍是和平时同样的表情,面上仍是蜡塑似的板着个脸,但此刻皇上却觉得,这张在他内心深处的面孔,越瞧越发令人窝火。 皇上指了她一下,又放下手,欲言又止,随即偏过头,支着桌子。 他深吸口气,眼眶微红,面上有了些落寞,“罢了,今儿是朕的万寿节,朕不想提不开心的事情。” 皇上背过手,不愿看如懿的模样,转身就要走。 如懿见状不好,突然喊住他,“皇上,这手串有问题。” 七宝手串中本应该有的红玛瑙,此串里的,却是红玉髓。 修行之人定不会认错的,所以可以证明,这七宝手串是人伪造的。 李玉忙在一旁补充道,这满蒙汉的贵女都是要学习这类常识的,不会不知道。所以这做局之人,定然是分不清玉髓和玛瑙的异族。 *次日,启祥宫 玫妃和庆常在正在启祥宫同嘉妃说话,李玉突然进来,带了两个皇上赏赐簪子。 嘉妃挺着个大肚子,还是起身谢恩接了。 白蕊姬瞧李玉这种抑制不住得意的笑容,混合着谦卑,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子,“李公公奉了皇上旨意,怕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白蕊姬转头看向陆沐萍,笑着同她说,“咱们走吧,去炩嫔那儿瞧瞧,听说她新得了个棋谱,你也去看看吧。” 两个人便离开了。 金玉妍打开一瞧,便是两个红玉髓簪子,她便收回了手,状似无意的问道,“这红玉髓又不值什么钱,不知道皇上怎么会突然赏赐这个。” 李玉此刻已经认定嘉妃陷害娴贵妃,发难时就让皇上送惢心进慎刑司,他面上虽然恭敬,但是仔细一瞧透露着微微的狰狞,很是让人不喜。 “嘉妃娘娘好眼力。这是皇上奉行节俭,特意赐给娘娘的。”李玉笑面上许多褶子,牙齿都整齐露了出来,目光含有着隐约的恶意。 李玉三两句解释了来意,说皇上命六宫都用手写下七宝的名称,看是否有人字迹和娴贵妃相似。 于是除了嘉妃本人,她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被李玉带到偏殿去写字。 她三番五次的阻拦贞淑去写,却奈何不过李玉带着一众人,又早有准备,贞淑还是被李玉带走了。 果不其然,因为不能暴露和娴贵妃字迹相像的事实,贞淑写的最丑,已经不像是出自于人手的图案,但还是被李玉事出反常以必有古怪的理由押送带走。 嘉妃一直在偏殿门口等着,一见贞淑被两个太监押着出来,不顾自己的身子,也连忙过去拦着。 李玉面上自信,随口劝了两句,搬出皇上的名头来,硬把人带走了。 金玉妍想拦也拦不住,只能不甘心的看着贞淑被他们带走。 贞淑一直回头,两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 直到贞淑被带出她的视线,金玉妍面上微微有些苦闷,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含情的眉目有两分忧郁,饱满的红唇依然娇嫩,却笑不出来了。 她心里担心事发,更担心贞淑事发之后会不会受到惩罚。 第92章 伤势 贞淑跪在皇帝面前,李玉站在旁边,将贞淑写的字呈给皇上,“皇上,启祥宫上下并无人的字迹像娴贵妃,只是唯有贞淑的字迹最别扭,全不成样子。” “朕记得你是嘉妃的陪嫁侍女吧。”皇上打量着她。 贞淑顺从的点了点头,应道,“是。” 皇上看着纸张上像一坨枯树枝的痕迹,便问道,“这么丑的字,可是你写的?” 贞淑抬头瞧了眼,又迅速低下头,“是奴婢的字。” 李玉冷着脸,立刻厉声质问他,“那你也不写家书吗?” 贞淑略有犹豫,“可能是许久未动笔,有些不会写字了。” 李玉冷笑一声,“不会写字?”然后转头看着皇上,义愤填膺道,“皇上,奴才派人搜了贞淑的住所,搜到了她尚未写完的一封家书,字迹完全不同,还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李玉呈上的信纸,只见上头字迹娟秀,和旁边这枯叶枝子半点不相同。 “你字迹分明很娟秀啊,怎么方才李玉让你写的时候,却如此潦草,不堪入目?”帝王疑惑的声音从贞淑头顶上传来。 贞淑惶恐不安,眼神慌乱,“李玉公公来的时候过于严肃,奴婢内心紧张,所以没写好。” “紧张?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李玉瞧着贞淑,声音之大,都让皇上略微皱眉。 皇上微微抬手,示意李玉不要再说下去。 “朕念在你伺候嘉妃多年,赐颗红玛瑙给你,你选一颗好的,便拿回去做饰品吧。”皇上一抬下巴示意,李玉便托着一个托盘递到贞淑眼前。 贞淑看着两颗一模一样的珠子,心中纠结,她随手选了一个。 皇上看了以后便笑了,询问李玉,“你把那簪子给嘉妃时,嘉妃可有说什么吗?” “回皇上的话,嘉妃娘娘说,多谢皇上赏赐的红玉髓。”李玉躬身,笑着答道。 “她分得清。”皇上猛的一拍桌子,桌子传来沉闷的震动连通着贞淑的内心,皇帝冷冷的瞧着她,“你倒是分不清。” “这两颗都是红玉髓。”皇上漠然的看着贞淑,她已经跪伏在地上,“送贞淑进慎刑司,换惢心出来,再寻最好的太医为她治疗。” “让慎刑司不吝啬对贞淑用刑,唯独不可以伤了她的手,直到她能模仿娴贵妃字迹为止。” “李玉,你去告诉娴贵妃,明日便是中秋家宴,朕还等着她一起赏月。” “是,皇上。”李玉忙低下头,掩盖自己止不住的笑意,他急匆匆便出去了,喊着门口的凌云彻,让他去寻江与彬,一起去接惢心出来。 两个人一路小跑着去了。 *翊坤宫外头的甬道 天上下了蒙蒙细雨,江与彬支着伞撑在惢心身上,防止她被雨淋了,再引起发热。 一众太监小跑着抬着惢心回来,迎面正碰到凌云彻、娴贵妃、三宝还有娴贵妃身边的两个小侍女,菱枝和芸枝。 一瞧惢心苍白的脸,头发也是湿的贴在脸上,衣服上满身的血,身上盖着的被子都被血浸透了,透露出一股浓浓的腥味。 两个小丫头一见到惢心姐姐这样凄惨,面上都含了泪水,忙忙拥着上去。 翊坤宫众人连忙围在惢心旁边。 如懿本想伸手去握住惢心的手,可惢心的手心里也是半凝固的血液。 如懿的手便微微有些凝滞在了空中,惢心苦着脸,还硬撑笑容,“奴婢身上脏,主儿别碰。” 这便给如懿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略尴尬的放下手,只将手支在抬着惢心的担架上,关切道,“惢心,你怎么样了?” 惢心苦笑着流下了泪水,“主儿放心,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如懿连忙补充了句,“委屈你了。”然后挥挥手,让众人带惢心去偏殿。 一堆人簇拥着惢心,惢心的眼珠子里仍然流出泪水,江与彬的眼睛也红红的,他看着惢心浑身的血,心中又是恨,又是怨。 惢心瞧着他,泪水仍往下流着。 江与彬嘴唇颤抖了两下,费尽力气才低低唤了一声,“惢心……” 惢心突然对他眨了两下眼睛。 *娴贵妃因为穿着马蹄鞋,外头又下着蒙蒙细雨,一时走不快。 翊坤宫众人送惢心进去了,她还落在后头。 和凌云彻肩并肩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如懿突然停下了脚,转身看着凌云彻。 她面上诚恳,言辞真挚,“这次多亏了你和李玉。” 凌云彻微微一笑,“微臣本就欠您许多。” 如懿向凌云彻微微鞠了一躬,“本宫还得赶着去看看惢心,先走了。” 然后,如懿转身,一手提着裙摆,另一手甩在空气中借力,就快步走了。 在凌云彻看不到的地方,如懿面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如懿一进偏殿,里头的太监不便帮忙,惢心已经晕过去了,便是菱枝和芸枝小心将惢心放在床上的。 一见主心骨来了,芸枝哭着喊,“娘娘,您看看惢心姐姐,她晕倒了。” 如懿正想往里头走,江与彬一下子跪在她面前,把如懿吓了一跳,连忙要伸手扶他,“江太医,你这是做什么?” 江与彬迅速挪动膝盖,避开了如懿的手,他跪着不起来,“娴贵妃娘娘,恳请您让微臣单独为惢心诊治吧,惢心她有些要强,而且面皮薄些,定然不愿自己的伤疤让关心她的人都瞧见。” 如懿略有犹豫,于情于理,惢心是她的丫鬟,这时候自己是应该陪着,好好安抚她才对的。 不过,若是拒绝江与彬。怕是也显得不近人情了些。 如懿见到江与彬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样子,迫于压力,还是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好吧,那你好好为惢心诊治,有什么事就同本宫讲,就算是最好的药材也可以用得。” 江与彬对她微微鞠躬,“多谢娘娘。” “走吧。”如懿对殿内的人说道。 菱枝出去的时候还抹着眼泪,叮嘱江与彬道,“江太医,你一定要治好惢心姐姐啊。” 江与彬苦笑着点了点头。 大家都能看出江与彬苦闷而又伤心的情绪,便再没说什么,都悄悄走了出去。想来江太医也是有些话要对惢心说的。 第93章 私心 江与彬关上了翊坤宫偏殿的门,一靠近床边,惢心便睁开了眼睛。 “惢心,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吗?”江与彬强撑着笑容,想尽可能的让惢心觉得不那么难受。 惢心点了点头,冲他温柔一笑,“江与彬,在慎刑司暗无天日的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说完,她不久前才止住的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江与彬自从看到了她浑身是血,眼眶就一直是红的,一听这样直白而炙热的话语,鼻头一酸,两行泪一下子掉下来。 他连忙握着惢心的手,此刻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 惢心出了这么多血,又强撑着口气也要跟他说话,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说话的机会了。 江与彬拉着惢心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让惢心感受自己的体温,他泪水都冲掉了一些惢心手上的血渍。 江与彬用尽毕生的力气尽量温柔的笑着,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惢心,“惢心,我也很想念你。”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江与彬只以为惢心已经在弥留之际了,此刻便是最后的温柔。 他突然慌乱起来,边大哭着抹眼泪边翻自己的医药箱。 手哆哆嗦嗦的什么也拿不起来,江与彬重重的打自己不听使唤的手,惢心忙坐起身,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轻轻唤了一声,“哎呀,你干什么?” 江与彬看着她坐起来,面上惊讶,张个嘴巴,鼻涕和眼泪淌了出来,都挂在脸上,一点形象也没有,“惢心,你怎么坐起来了?” 惢心抿嘴对他笑着,“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但是我没事。” 江与彬用袖子急急抹了把脸,袖上的花纹磨得脸生疼也没管。 他一把拉起惢心的衣袖,只见鲜红色浸透的衣服下面,是惢心干净无痕迹的胳膊。 江与彬连忙把手搭在惢心的脉上,脉象沉稳而有力,是健康的。 他又嗅了嗅惢心手上的红色,闻味道并不是血。 “真的吗?”江与彬脸上大喜。 惢心点点头,笑的无比真挚,“真的,炩嫔娘娘刻意关照了我,嬷嬷们并没让我受什么刑罚。” 江与彬一下子抱住惢心,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惢心穿了两层衣服,内里一层是贴身一点的衣服,外头是进慎刑司受刑罚的衣服。 两层衣服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饶是这样都感受到江与彬的泪打在肩膀上,他嚎啕大哭,连话都说不出了。 惢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又想到今个早晨的事情。 进忠公公昨晚来过慎刑司,告知她和两位嬷嬷,明天惢心就可以出慎刑司,让她们提前做好准备,免得过于匆忙,漏了馅。 嬷嬷一大清早就把铁床上的被褥都撤走了,把惢心五花大绑搁置在刑具上头。 又担心她这样难受,便一个人拿着包子喂她,另一个人拿着扇子给她扇风。 惢心就这样半坐着吃了顿早膳。 “姑娘啊,您这即将要出去了,可想好了吗?”嬷嬷边扇风边试探惢心的想法。 在她们认为,这事结束了,炩嫔娘娘给她们的赏钱,肯定也包含着让惢心姑娘转而对炩嫔娘娘投诚的劝导费用。 娘娘和进忠公公虽然没说,但是她们懂得。 所以这些时日,两个嬷嬷费尽口舌,轮流上阵,就是为了劝这头倔驴改了这个念头,把这番纯粹的忠心对着炩嫔娘娘多好,娘娘大方又善良。 惢心冲嬷嬷们苦笑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嬷嬷,还请帮我弄点鸡血什么的泼在身上,显得受尽折磨才好,得叫人看见,我十分凄惨的样子。” “不然恐怕也连累嬷嬷们,皇上会责备您们做事不力的。” 嬷嬷点点头,“不打紧,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前两天新买的鸡,就等着这时候了。” 两个人匆匆出去了,不一会又端着个大盆回来了,对着惢心说,“这便是了。” 惢心一瞧,一盆红彤彤的液体,还散发着铁锈味。 嬷嬷叹了口气,“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去掉这鸡血腥味,只能兑了些水冲淡了,再加上他们刷门的朱砂,颜色倒是像。我们又加了点泡着铁板的水进去,这气味嘛,只能说是和人血有七八分相似。” “不过只要不细闻也是没事的。”另一个嬷嬷肯定道。 “不过,姑娘身上没伤,虽然内脏出血也会从口鼻吐出来,但是太医一瞧就知道了,会被发现的。”嬷嬷有些奇怪。 惢心微笑了一下,“没事的,我有把握。” 两个嬷嬷点了点头,便把这红色液体涂抹在她衣服上和手上。 涂抹完便见到一整个凄惨的人孤零零的坐在铁架子上,衣袖顺着手腕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滴些血。 嬷嬷又用水给惢心头发打湿了,让她看起来非常可怜。 惢心在这地方待了好几天,不能见到阳光,加上她心里难过也不怎么吃饭,这脸瘦了些,唇色也是苍白的,这么一看真像个饱受摧残的人。 做好了演戏的准备,嬷嬷便又把大盆收起来了,一点破绽也不留。 李玉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嬷嬷拿着个鞭子在旁边一站,另一个指着惢心的鼻子就逼着她承认娴贵妃与大师有私,而惢心则是一言不发,浑身是血的坐在那。 李玉气急了,连忙阻挡两个嬷嬷的动作,他大吼一声,“不许再打了,皇上要放惢心姑娘出慎刑司。” 两个嬷嬷一听了,立刻转身,点头哈腰的,笑的都看不见眼睛,“是,李公公。”然后飞速把惢心身上的铁链解开了。 动作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李玉看不上这两个辣手摧花的精奇嬷嬷,冷哼一声,然后赶紧让小太监抬着担架过来,好赶紧送惢心回翊坤宫。 两个嬷嬷轻柔的给惢心架起来,小心扶上去,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毯子,铺在她身上。 一个嬷嬷还想伸手掖了掖毯子的一角,怕她身上湿了,再受风冷着。 李玉瞪她们两个一眼,用拂尘将那人靠近惢心的手拦住,不许她们碰惢心。 他最看不惯这种趋炎附势、谄媚的人。然后赶紧让人抬着惢心走了。 待人走了,其中一个嬷嬷冷哼一声,“瞧不起咱们呢,这位李公公可别有落咱们手里的一天。” 第94章 反胃 翊坤宫偏殿外头,天上还下着雨,空气中都充斥着薄薄的水汽,大家都紧张的等待在偏殿门口。 只听见内里头传来江太医的哭声,菱枝和芸枝一听更是伤感,也哭的不行。 如懿坐在正殿里头,等着江与彬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江与彬红着眼睛出来了,便喊着菱枝和芸枝,让她们打盆热水,再去拿套惢心的干净衣物。 等到菱枝和芸枝送进去,转头看到惢心也是红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副虚弱的样子。 两个人帮惢心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避开了江与彬刚包扎好的地方。然后将惢心扶着坐在一个略干净点的地方,又把床铺换成新的。 全弄好以后,两个人又扶着惢心躺下。 芸枝忙去让三宝喊主儿。 三宝撑着伞,菱枝一手支着娴贵妃的胳膊,防止雨天路滑,主儿再摔了,三个人匆匆的又来到偏殿。 如懿进了屋里,便见到惢心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脸虽然还是苍白的,却比刚才的一身血迹的模样好了不少。 头发也已经被芸枝擦干了,手腕处露出的都是白色的布条紧紧裹着惢心的胳膊,一直到她的手心。 惢心刚才跟江与彬说,不想和娴贵妃再有什么触碰,所以江与彬便把她的手给包扎起来了,表明手上有伤,这样便不能握手了。 “惢心怎么样了?”如懿微微挑眉,问守在旁边的江与彬。 江与彬恭敬的答道,“惢心内脏受了许些伤,四肢腰腹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所以出了许多血。不过好在,伤口都不危及性命,也并没有因为慎刑司环境不好而感染,真是幸运。” 他垂下眼睛不看着如懿,仅盯着地面。 惢心确实幸运,但这幸运不是因为她自己,不是因为她的主子如懿。 是因为一个于情于理都与她毫不相干的娘娘,因为炩嫔的善心。 真是笑话,自己的宫女,自己的主子救不了,还是因为炩嫔娘娘善良才出手相助。 江与彬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笼罩着一层阴云,看着有些渗人,他把脸低下去缩起来,不让别人察觉到异样。 如果没有炩嫔娘娘帮助,他不敢想象,惢心被人抬出来,会是何等的凄惨模样。 如懿点了点头,面上笑了,“那就好。” 那就好?好在哪?假如惢心真受了他刚才说的伤,你即使什么都不做,关怀两句也不行吗。 真就如此吝啬! 江与彬的拳头紧紧攥着,骨节都捏的发白。 如懿缓缓往里走着。 翊坤宫偏殿里头备了一盆热水,芸枝和菱枝后来又端了一盆来,两盆水摆在一旁,旁边是惢心刚才穿的衣服,菱枝已经叠好了放在水盆旁边。 一眼望过去都是深红色的,还散发着微微的腥味。 如懿走动,带着空气中淡淡的腥味来到了惢心旁边。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淡黄色的衣衫上面用墨蓝绣了鸟儿的花纹,深蓝色的鸟儿的爪子下,抓着绽放的玫红色花苞。 随着如懿的靠近,腥味冲到惢心的鼻子里。 血腥味、深蓝色、红色混杂。 像她的血,溅在嬷嬷深蓝色的衣服上。像她的血,溅在娴贵妃的衣服上。 娴贵妃裙子上娇憨可爱的小鸟,踩在红色的花苞上。 仿若是如懿本人,带着周身萦绕的圣洁与无暇的光芒,踩在她的血和泪上。 空中顿住的手,是尊贵的娘娘嫌她的血脏。 嫌她不配。 惢心只觉得头晕,天旋地转,有一股急剧的恶心从她胃深处涌上来,直到嗓子眼。 如懿正要坐在惢心躺着的床边,只看到惢心眉头紧皱,面上十分痛苦,突然挣扎着上半身略微起来了一些,然后开始抑制不住的干呕。 如懿的臀还没触及床边,便叫这一呕给吓了起来。 没听江太医说惢心伤了内脏吗。她不敢碰到惢心,生怕吐出来的是什么血或者什么内脏碎片。 如懿近乎是跳着站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这样不够体贴的事情,她一脸焦急的看着江与彬,“江太医,你快来瞧瞧,惢心这是怎么了?” 江与彬匆匆冲上来,一下子就跪在床边,连忙摸着惢心的脉。 片刻,他忧愁的说道,“回娴贵妃的话,惢心伤了肺腑,会有呕血之症,微臣会煮些汤药来让她喝下。” 如懿点了点头,于是隔着一段距离,怜爱的看着惢心,“惢心,委屈你了。” 她转头又看着江与彬,略带轻快的说道,“等到惢心伤好了,本宫便让皇上给你二人赐婚。” 如懿心里想着,前些日子那个江侍卫今也没来,怕是一见了惢心遭难,就避之不及。 还好如懿聪慧,又深知人心容易改变,在这种危急时候留存下来的,才是真心。 正如皇上对她。 *养心殿 李玉去回禀皇上,已经由贞淑换了惢心出来了。 皇上正在看书,随口问了一句,“太医可有说惢心怎么样了?” 李玉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刚去翊坤宫看过。 江与彬在偏殿门口拦着他,不许他进去。只是冷冷的告诉他,惢心四肢腰腹以及内脏都受了损伤,流了许多血。 如懿看江与彬态度强硬,而李玉又面上愧疚,也不敢回嘴。 她站出来平息两个人周遭不愉快的氛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李玉说,“好啦,李玉,惢心现在也已经休息了,你先去回禀皇上,等到惢心伤好了再来探望吧。” 李玉深深的望着娴贵妃,冲她微微笑了一下,“是,那奴才先回了。” 他往江与彬身后瞧了一眼,只见到内里幽静、昏暗、而又空荡荡的屋子,他知道今天是见不到惢心了,带着泣血的内心,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惢心她……伤势很重,四肢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李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么关心她啊。”皇上扫了眼李玉痛心的表情,李玉从翊坤宫回来后就是这般模样,又低头看书。 “奴才只是觉得,惢心伤势太重,实在可怜。”李玉回答。 第95章 人与人 “惢心是个忠心的。”皇上随口夸了一句,又说,“从前王钦与莲心是对食,你若是有此心,朕便把惢心赐给你。” 李玉有些错愕,看着皇帝,见他不像是玩笑之语,当即回绝了,“奴才此生是断了儿女缘分了,不想误了惢心一辈子。” 皇上停下了翻书的手,“你倒替她着想。”说罢,将书合上了,对一旁的进忠说,“去炩嫔那。” 进忠忙跟着皇上出去,“摆驾永寿宫!” *再早些时候,翊坤宫正殿 娴贵妃正坐在梳妆台前,意味深长的瞧着镜中自己精致的妆容,她脸上似有寒霜,蕴藏着淡淡的愤怒,对陷害惢心的恶人。 小宫女同她说,“李公公求见。” 如懿点了点头,去正殿的椅子上坐下。 李玉匆匆进来,“奴才给娴贵妃娘娘请安。”旁边的小宫女便识趣的退下了。 “李玉,你来的正好,本宫还要去谢你呢。”如懿脸上带着欣慰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为本宫偷天换日,冒的是杀头的风险来救本宫。” “奴才为娴贵妃娘娘做任何事情,都是应当的。”李玉直白的盯着娴贵妃的面庞。 说罢,他眼神躲闪了一下,避开了如懿的视线,“况且此事也事关惢心,奴才拼了命也要去做。” 如懿笑容愈深,她冲李玉前倾了下身子,李玉赶紧把腰弯的更低来回应她。 一时间,空气中都充斥着各种原因的喜悦。 李玉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惢心现在如何了,可否容奴才去瞧瞧。”他将人送到翊坤宫,便赶紧回去向皇上复命了,这还是抽了空又跑来一趟。 娴贵妃点了点头,笑的宽和,“自然是可以。” 却突然面色一变,又有些惆怅的低头,说道,“这说到底,终究是本宫连累惢心受苦。本宫不会让惢心平白受了此等冤屈的。” 李玉看着娴贵妃伤心,便劝道,“惢心是忠仆,她心甘情愿护着娘娘,这样也是护着她的一颗忠心。” 如懿微微挑眉,笑的高兴,起身说道,“去瞧瞧惢心吧。” 娴贵妃便带着他去了偏殿,然后就是江与彬阻拦他不许他入内的事情。 江与彬才是那个能给惢心幸福,能让她过平安快乐日子的人。李玉落寞的站在养心殿,深深地叹了口气。 *启祥宫 嘉妃坐在桌子旁边,忧心忡忡的说道。“不行,本宫得去救贞淑出来。” 丽心在旁边劝她,“主儿,您消消火,皇上会顾着您和腹中的小阿哥,不会太重刑罚的。” “真的吗?”嘉妃眉毛挑而皱起,在脸上形成一个“八”字。 她内心不安,又十分烦闷,“我要去找皇上求情。”说罢就要起身。 丽心忙拦在旁边,“主儿,上次您为王爷求情,皇上顾及您,只罚了王爷一年俸禄。但他已经有些不高兴您为了旁人不顾着龙胎。” “皇后娘娘上次也跟您说过,万不可再做此种举动啊,只会失了圣心。” “现在皇上已经不高兴了,您现在去,只会让皇上更生气,气您不重视您和他的孩子。到时候贞淑姐姐才是更加危险了。” 金玉妍越想越生气,把桌上的果盘都打到地上,葡萄散了一地,“难道本宫就只能在这傻等着吗?” *永寿宫 “臣妾给皇上请安。”嬿婉笑盈盈的望着皇上。 “起来吧。”皇上大步一迈,便伸手拉她。 “多谢皇上。”嬿婉任着皇上拉她起来,两个人手拉着手去屋里坐下。 “这膝盖可还好吗?朕昨日事忙,晚上没来看你,这心里头总惦记着。”皇上柔情看着嬿婉。 嬿婉轻轻摇了摇头,“回皇上的话,太医已经来瞧过了,不碍事。” “你怎么突然要为了娴贵妃求情,朕记得娴贵妃从前对你也不算好。”皇上仍然宠溺的看着她,语气中满满的温柔,嘴里却吐出的全是猜忌。 这便是来看她究竟是真心善良,还是假意讨好了。 “娴贵妃虽然曾经与臣妾不大和睦,但她是皇上的妃嫔。臣妾只与皇上相处这些时日,便深深感念皇上的好,娴贵妃陪伴皇上这么长的时间,心里念着皇上的岁月肯定要比臣妾多上许多。” 嬿婉天真赤诚,语气里全然都是对帝王的倾慕,“皇上在旁人的欺凌里救了臣妾,臣妾只觉得皇上是这世间唯一的男子,断然不会看外头的凡夫俗子半眼的。” “臣妾相信娴贵妃的心意肯定也和臣妾一样。”嬿婉笑盈盈的看着皇上,又说,“而且皇上烦心这等捕风捉影之事,臣妾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臣妾虽只是一个人,可是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相信娴贵妃的清白,那么后宫中大家也会相信一些娴贵妃的清白,这样皇上的名誉就不会有损了。” “臣妾只希望皇上开心,不受这种俗事烦扰。”嬿婉眼里亮晶晶的,眨也不眨的盯着皇上。 看的皇上心里一软,既满足于嬿婉的爱意,又赏识她聪慧,事事替他考虑,以他为先。 可比有些只知道倔强,不懂变通,还要一直质问他的人强多了。 此刻,皇上完全沉浸在嬿婉的温柔攻势下,心中充盈着轻松愉快。 刚解决一桩麻烦事,炩嫔又如此体贴,哄他开心。 奉主得力,就该赏。 皇上抬手抚摸嬿婉的脸颊,“朕的炩嫔真是聪慧。” “来,朕瞧瞧你的膝盖怎么样了。”弘历拉着她,两个人便去了里头的寝殿。 *启祥宫 丽心正为嘉妃揉着头。 金玉妍紧闭双眼,手扶在太阳穴处,很是难受的模样。 小宫女端来了太医开的安胎药,丽心便接过来,喂给嘉妃,她喝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丽心忙拿个帕子给她擦嘴,又劝着说,“主儿,您为了小阿哥,再喝点儿吧。” 嘉妃吸了口气,让丽心把上头的勺子拿走,然后直接灌进嘴里。却全吐在下头宫女拿着的珐琅唾壶里头了。 饶是这样,还依然从胃里头犯恶心。 金玉妍将装药的碗递给丽心,有气无力的倚在软垫上头,“也不知道贞淑怎么样了,进了慎刑司好几天,也没个消息。” 第96章 投诚 惢心从慎刑司出来的第二天,就是中秋。 *永寿宫 嬿婉正倚在榻上,春婵正将粉红凤仙花捣碎压出汁,涂在她粉嫩的指甲上,再用叶子小心包裹好。到了晚上,便是很漂亮的样子了。 外头的一个小宫女进来禀告,“主儿,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嬿婉正看着春婵的动作,并没有抬头,只说了句,“让他进来吧。” 于是便有个太医拎着个箱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春婵抬头瞥了一眼,然后小心将嬿婉最后一根指头上的叶子系好。 那太医就恭恭敬敬的拎个箱子,弯着腰,一直在旁边等着。 嬿婉这才抬了头,春婵看了眼门口的澜翠使了个眼色,澜翠便让屋里头的小宫女们都出去,然后转身把门给关了。 “江太医,怎么是你?素日给本宫请平安脉的都是包太医呀。”嬿婉没细瞧他,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江与彬向前走了两步,将医药箱小心的放在一旁,“微臣是特意求了包太医才来的。” “你不是只管娴贵妃和她身边的人吗?”嬿婉轻笑一声。 江与彬半跪在嬿婉旁边,隔着层绸缎给她把了脉,又将东西收起来。 他跪在嬿婉前头,诚恳的说,“微臣能顾着的只有惢心一人。炩嫔娘娘救了惢心,也是救了微臣。” 嬿婉看了眼澜翠,澜翠便上前去扶江与彬。 但江与彬不肯起来,仍执着的说,“娘娘对惢心有大恩,微臣愿做犬马,以微薄之力回报。” “本宫愿意帮惢心一把,是因为昨日的她,就像昔日的我,孤立无援,都是因着娴贵妃而被连累。”嬿婉喝了口茶,又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既然江太医已经明说,那本宫也不跟你客套。”嬿婉脸上的笑容收敛,只有冷酷。 “本宫不喜娴贵妃,所以需要有人在她身边替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嬿婉盯着跪在地上的江与彬,缓缓的说出自己的怨恨。 “微臣愿成为炩嫔娘娘的眼线,只希望日后若有什么不测,娘娘可以护住惢心。”江与彬伏在地上,主动表明忠心。 嬿婉面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很好,本宫答应你。” 春婵对江与彬说,“江太医,你就放心我们主儿。咱们主儿最是重情义,若是真出了事,定然会保住你和惢心的性命。” “江与彬,本宫不是小气的人,你二人成婚之日,本宫的诚意自然会到。”嬿婉笑容愈盛。 “谢炩嫔娘娘,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江与彬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 晚上的中秋家宴,团圆热闹,和万寿节时差不多,只是少了嘉妃出席,替换成娴贵妃了。 “嬿婉,你怎么同皇上去替娴贵妃求情。”意欢看着嬿婉,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哪里是替她求情。”嬿婉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让皇上不高兴,也希望如此,能让他略微开怀一些。” 意欢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还是你聪明,但这样也实在委屈了你。” 这下她看嬿婉只觉得其周遭萦绕着一圈圣光,意欢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善良,而且和她一样,是真心爱慕皇帝。 “以德报怨,嬿婉真是君子。”意欢偏头瞧着嬿婉。 嬿婉面上有些郁闷,又有些气恼,“你莫要打趣我。” 她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狡黠的说道,“不过这次,娴贵妃若是再发难,便也去了些依仗。” 意欢点了点头,默许她的说法。 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着歌舞,借着外面的月光下酒。 意欢看着浑圆的月亮,眸子里映出这颗天上的明珠,面上平和,“从前急得很,也盼得紧。” 她转头看向嬿婉,无奈笑笑,“如今这长久不喝坐胎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心里反而是不大在意了。” 嬿婉点点头,“意欢,该有的总会有的,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可以多吃一些食补的药膳,增强体质。” 意欢看着皇上,一遍遍用眼睛描摹他俊美的轮廓,她喝的微醺,昔日还能压抑一二的情绪此刻尽数喷薄,只是痴痴看着皇上,沉浸其中。 嬿婉见意欢醉的厉害,有些无奈,闭上了嘴没再劝慰,这人喝醉了,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自顾自的说话。 她不敢再搭话,怕再说两句,意欢要和她说皇上的优点一二三。 良久,种种舞蹈结束,众人皆是有些疲乏,皇上去了皇后那儿,其余人等各自回宫。 意欢酒醒了些,但还是略有两分薄醉,还要拉着嬿婉回宫去喝。 她坐在椅子上头,对着外头的月光笑着,一个衣裙花纹繁杂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意欢仔细一瞧,原来是又解了禁的娴贵妃,和始终与娴贵妃形影相随的愉妃。 “给娴贵妃娘娘请安,给愉妃娘娘请安。”两个人恭恭敬敬的行礼。 如懿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看着意欢略微失仪的模样,又想起她从前那样祈盼一个和皇上的孩子,此刻醉酒,怕是求子不成,反而失意。 炩嫔也是如此祈盼有自己的孩子,她这样得宠,却也没什么动静。 如懿此刻真有点可怜她们两个,一个被皇上猜忌,独一份的恩宠坐胎药,却是有碍怀孕的方子。 另一位虽然恩宠不断,但始终没个孩子,内心惶恐,生怕有一天断了这份宠爱。 炩嫔从前靠美貌抛弃旧爱,为了荣华富贵,什么做不出来啊。 单看她急切得子的模样,就知道,这心里头是让金银给腐蚀透了的。 如懿目光扫过嬿婉头顶那个剔透的梅花簪子,又看嬿婉满头华贵的金银玉饰,在心里头默默批判。 “意欢,本宫知道你求子心切,但也莫要失了本心,要知道你和皇上的情意才是最要紧的。”如懿轻轻笑了一下,温柔的劝慰微醉的意欢。 意欢生硬的笑了一下,“多谢娴贵妃关怀。” 如懿又转头看着一旁的嬿婉,居高临下的说道,“本宫听说炩嫔十分盼得龙子,炩嫔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只是不知你这样急切,是否是内心惶恐的缘故。” 第97章 证据 “也是,臣妾还年轻,比不得娴贵妃侍奉皇上几十年,臣妾对于子嗣这方面的心境还不够平和。” 嬿婉娇滴滴的说,又将这句话的声音拉的极长,“不如娴贵妃娘娘~” “娴贵妃娘娘,嬿婉可是在娘娘被禁足时特意向皇上求了情,您怎么一来,连句谢也没有就要说风凉话啊。”白蕊姬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她声大而又张狂,引得旁边还未离开的人都往这边瞧。 庆常在跟着白蕊姬过来,给在场四人都各自请了安。 纯贵妃见状赶紧过来想要劝一劝,别在这种中秋时节吵起嘴来,若是闹到皇后娘娘那,也不值当。 “玫妃这话说的,好像姐姐解了禁足不是因为她本身清白,而是仅因为炩嫔求情所致一样。”海兰护着如懿,黑灰色的眼睛瞧着玫妃,不甘示弱的说。 “那咱们以后可不敢替娴贵妃说话了,帮了娴贵妃娘娘却没个好言好语的,可真叫人寒心。”庆常在幽幽叹息一声,似乎是在感慨着什么。 如懿淡淡一笑,轻轻扯了扯海兰的袖子,海兰转头看姐姐,轻轻呼出一口气,便没有在说话。 如懿脸上浮现笑容,冲嬿婉微微点头,“炩嫔肯替本宫求情,真是出乎本宫的意料。” “本宫可得谢谢炩嫔。”如懿整张脸都笑得紧绷,嘴上说谢,眼里头一丁点感激之情都没有,只有莫名其妙的嘲弄。 似乎在嘲笑嬿婉,心存攀附,想要借她这个高枝儿。 “嬿婉都是为了皇上,娴贵妃私通,皇上心里头郁闷,能让皇上开心一二有什么不好。”意欢心里头不高兴如懿用话刺她,便冷冷的甩出这么一句。 这些时日,虽然娴贵妃和她已经不算什么知己好友,但是娴贵妃遭难,她从未落井下石,也约束宫人不许欺负翊坤宫的人,只为求得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如懿竟然昏头至此,仗着皇上的宽宏,如此的不礼貌。 如懿还常欺负嬿婉,又说嬿婉的坏话。嬿婉替她求情,还要过来假装感激,实则嘲讽。 更别说前两天居然还因为她行为不端,令皇上的清誉有了一丝丝的瑕疵。 如此种种,真是让意欢忍无可忍! “娴贵妃总是只瞧着别人如何如何不好,却从不反省自己。惢心都受了那样的伤,您今日怎么还能兴高采烈的来讥讽我们。”意欢皱眉,嘴里噼里啪啦的说出这么一大串不满。 如懿的笑容僵在脸上,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得体的笑容逐渐消失,傲然的菊花在众人的簇拥中也无法高洁的绽放。 周围许多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围成一团,瞧着她,面上要么讥讽,要么担忧。 直到如懿扫了周围的一圈,又看到意欢像只愤怒的小兽一般盯着她。 而旁边的魏嬿婉,则是面上带着淡淡的充斥阴谋的微笑,如此平静的看着她。 如懿的身躯微微摇晃,海兰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了句,“姐姐。” 她这才回神。 “本宫没有。”如懿皱眉,不知为何意欢竟然误会至此,一定是那魏嬿婉挑拨。 “好啦,今儿是中秋,团团圆圆的日子,不要伤了和气。”纯贵妃忙站出来打圆场,阻止氛围愈发不融洽。 众人这才真的散了。 *次日,养心殿 桌上摆着一堆名贵珍品,什么偌大的浑圆的一盒珍珠,什么手持镜,什么金饰玉器之类的。 皇上坐在椅子上,指着桌上这堆器物,对如懿说,“这是中秋时节,他们所呈上的珍宝,你先挑一件儿,剩下的朕拿着赏人。” 如懿站在这张桌子前,面上并无得了珍品的喜悦,只是浅浅微笑着,她细细挑选出称心的那件。 她的玉手捏起一个合欢步摇,举起来一瞧,脸上有了两分高兴之色。 皇上也十分高兴,说这是象征他们情好的寓意,便亲手给如懿簪上。 如懿微微低头,让皇上帮她,扬眉斜着眼睛看皇上凑近的面庞,黑瞳仁和眼白界限分明,面颊又羞起了淡淡的粉红,搭配这合欢步摇,煞是好看。 这含羞一笑,给皇上也迷住了。他连连夸赞道,“好,好,很是衬你。” 如懿抬手拨弄着步摇上的绿松石流苏,和她护甲上的绿松石交相辉映,岁月静好。 李玉匆匆端着个托盘,上头还放着几张纸,便进来了,“皇上,娴贵妃娘娘,这便是贞淑的供状。” 他将托盘端的离皇上近了些,皇上皱着眉瞧他这激动模样,还是拿起了纸张。 李玉说,贞淑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还是有人瞧见她用娴贵妃的字帖临摹,这才寻找到了些痕迹,理出这份供状。 皇上简单扫了两眼,坐到一旁的榻上。 李玉又说,慎刑司让贞淑左手写字,其中的有些字迹,和证物上与娴贵妃相似的字迹很是像。最后证明确实是同一个人所写。 皇上面色不愉,瞥了李玉一眼,“那她还没招供吗?” 李玉这才说,慎刑司后又加大刑罚,贞淑已经招供了,说自己只是看不惯娴贵妃嚣张跋扈,所以才做出此等举动,与嘉妃娘娘无关。 “嚣张跋扈?”皇上无奈道,“娴贵妃对后宫众人一向大度,从不与人争执。” 他举着这份供状,询问李玉,“难道贞淑一个人,就可以做成此等胆大包天之事?” 李玉头和身子虽然未转动,仍对着皇帝,可眼珠子却突然往娴贵妃站着的地方瞧,只是凝视着如懿安静站在一旁的身影。 皇上瞥了眼李玉,又看着如懿,对她说,“你看看,这是贞淑用左手写的。” 如懿接过一瞧,微微挑眉,长长的睫毛轻轻在空气中扫动,她微笑了一下,朱唇轻启,“确实相似。” “贞淑是嘉妃的心腹,若此事与嘉妃无关,臣妾是万万不敢相信的。”如懿面上带着浅浅的讥讽,她将手中的供状叠好,似若无意间扫了眼李玉。 李玉的眼珠子仍黏在娴贵妃脸上,他忙说,“是,贞淑是医女,略懂医术,又会写字,所以才会成为嘉妃的陪嫁。” 李玉看了眼没大反应的皇上,又转眼盯着娴贵妃。 第98章 惢心的价值 “嘉妃好心思,留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实在是大有益处。”如懿白面馒头似的面颊,上头的粉红仍在。 只是简单叙述了金玉妍的心思阴暗,她无辜的看了眼李玉,给他示意。 李玉心领神会,低下头,静待皇上的吩咐。 “李玉,传旨六宫。嘉妃放肆,降为嘉贵人。炩嫔纯善,封为炩妃。至于贞淑,她是哪来的就送回哪去,朕不想再看见她。”皇上眉头紧皱,轻飘飘给几个人定了此事的结果。 李玉惊讶的瞧了眼娴贵妃,看她面上无喜无怒,便也没说什么。 他转而看着皇上,些许畅快的微笑和不可置信将他的面孔扭成了两半,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皇上,那嘉贵人膝下的两位皇子,该……” 皇上叹了口气,不想自己的儿子受到不好的影响,只说了句,“送去撷芳殿吧。” 李玉点了点头,“嗻,奴才这就去传旨。”然后小心的倒着走了两步,转身便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大步离开。 皇上看李玉去传旨,他将李玉种种反应尽收眼底,已经起了微微的膈应。 他心里冷笑一声,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 如懿捏着供状,走到皇上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金玉妍主仆心思狠毒,只得到是这样惩处,一个只是降位,另一个也活着送回了她母族。” “真是可惜了惢心的康健身子。” 三言两语,仿佛市井百姓间做买卖。一个人出了价格,换另一个人的物件。 价格高了低了,都可以讨价还价。 只是这商讨的两个人,一个是无情的帝王,另个是惢心的主子。反正是没有惢心本人,这其中也没个人是真心在意惢心的。 帝王本就不大在意一个宫女付出的代价,而娴贵妃作为惢心的主子,要把这个物件的价值用到最大。 物尽其用嘛。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如懿带着气坐下来,步摇的坠子还在脸旁边晃荡,另一侧的珍珠流苏也摇摇晃晃,展示出主人内心的愤怒。 皇上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安慰道,“如懿,朕知道惢心委屈,只是为了你的清白,朕不愿意让你受任何非议。” “贞淑是玉氏来的,朕也不好即刻处死,便送回去啊。至于嘉贵人,她还怀着孕,朕不能不考虑她腹中皇子。” 如懿有些倔强的点了点头,“是。臣妾知道。” 皇上起身来拉着她的手,两个人相视站立,如懿又带着晃人眼睛的高洁陡然说出,“只是臣妾以为,皇上是九五之尊。若皇上深信臣妾,那么世间流言便不足以撼动臣妾分毫。” “皇上此番行事,说是要让后宫知道臣妾是清白的,不如说是让自己相信。”如懿语重心长的对皇上说,目光中蕴藏着看破万事的清醒。 世间少有人如她这般通透。 “皇上宁可要让惢心四肢内脏皆受损伤,用此来换取自己的安心和旁人对臣妾清誉的相信,换来皇上的名声仍是毫无瑕疵。”如懿循循善诱,劝导皇帝不要如此狭隘。 皇上眼眶微红,旁人的议论与支持,触及到他童年和昔日的伤痕,他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说,“朕就是要人认同。” 皇上不想多加提及心中的旧伤,他便转移了话题,说道, “如懿,朕不是昏君,不可能凭朕一言相信你,你便做什么都可以了。若是人人效仿,那皇后又将如何替朕管理后宫呢?” “如懿,你太柔软,只会深陷污名之中。朕是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可以因此再怨朕了。”皇上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如懿清丽的面容,深情的凝视她。 如懿垂头看着自己的衣袍,今日她又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开襟,上面绣着暗色的芍药花纹。 嫔妃只能用芍药,不能是牡丹。皇上心里总要记挂着皇后,不能仅有她。 她不能再任性而为,得谨守妃嫔的规范。 如懿决心要做一个冷冰冰只知道规矩的后妃,她点了点头,有些赌气的说,“臣妾知错。” 皇上一听这话还有两个冰块从她嘴里蹦出,弹到他的脸上。让他一腔滚烫的柔情一下子被冰块打了,有些受凉,有些降温。 他心里无语,收回了抚着如懿肩膀的手,又坐回了榻上,“罢了,总有一天你会懂得。” 如懿倔倔的站在那里,像一颗蓝色的翠竹挺立,她说,“皇上,惢心受了苦,臣妾想为惢心许个好人家。太医院的江与彬曾向臣妾求娶惢心,惢心受伤以后,他情意也未曾改。还请皇上成全。” “惢心忠心可嘉,朕完全可以将她许配给一个御前侍卫,太医又没什么更好的前程,对惢心也没什么帮助。”皇上轻松道。 如懿想着,侍卫再好,也得对惢心有情才可用。 昔日翊坤宫的门口的江侍卫,不就是对惢心有意吗?这几日惢心受伤,不大相熟的凌云彻都是送惢心回翊坤宫的,而江侍卫却从未出现过。 如懿心里头冷笑一声,只看前途,不看情意的人,惢心嫁了也不会高兴。 她闷个头回绝,“江与彬和惢心两情相悦,惢心想来也是愿意的。” 皇上点了点头,但是并未说什么。 如懿本想趁热打铁,让皇上允了惢心与江与彬的情意,只是皇上沉默,倒令她捉摸不透了。 她心里头叹了口气,只能让她二人再等等了,她会再寻一个好时候为两个人请婚的。 金玉妍的事情暂时了了,但如懿又想到魏嬿婉平白捡了个好处,心里有些不痛快,便说, “炩妃前两日才封了嫔位,今儿又封了妃,她还未育有一子半女,皇上如此宠爱炩妃,恐令后宫不服。” “嬿婉年轻,旁人忌恨也是有的。朕会告诉皇后,不许后宫争风吃醋。”皇上冲她淡淡一笑,以为她担心嬿婉。 “前些日子你深陷疑云,炩妃心思纯善,还特意来朕面前为你求情,这雪中送炭之情可十分珍贵啊。”皇上面前浮现两分笑意,对如懿说。 皇帝已经说到此处了,如懿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她牵强一笑,“那臣妾得去多谢炩妃才对。” “炩妃”这两个字如懿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意味深长。 第99章 扰乱 *启祥宫 “你们好大的胆子。”金玉妍挣扎着从殿内出来,去追抱走两个阿哥的太监。 “额娘,额娘。”四阿哥被太监抱着仍在挣扎,回头看金玉妍呼喊。 他用手推禁锢着他的太监,拼命地喊,“放开我,放开我。”可是人小力量小,无济于事。 李玉拦在殿门口,周围的太监也跪了一地,他面带着残忍的笑意,享受金玉妍此刻的痛苦和皇子们的伤心与无助。 她越伤心,李玉心里头就越快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平息娴贵妃被污蔑的苦楚,才能弥补惢心慎刑司遭受的伤害。 金玉妍伤心难以自持,她声音里头都蕴藏着心碎,“本宫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居然让我们母子分离。” 李玉面上全然是淡淡的心痛与无辜,他弓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让您母子分离的可不是皇上,而是您自个儿的心啊,娘娘。” “哦,不对,嘉贵人。”李玉冲她笑了一下,又说,“您得可万不能伤心,腹中的龙胎降生就要送去撷芳殿,到时候您再伤心,也来得及。” 金玉妍身子都有些不稳,丽心忙在一旁扶着她,她深吸口气,又听到李玉嘴里说出的一个噩耗。 贞淑即将被送回母族。 李玉冷冷的注视着她,眼睛里头带着畅快的复仇之光,“您可千万好好保重身子。” 连番打击,气的金玉妍腿脚发软,直接歪倒在后头的宫女护着她的手臂上。 李玉见状仍觉得不解气,又丢了句,“嘉贵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便一甩拂尘走了。 嘉贵人捂着肚子呻吟一声,再也站不住了,几个宫女忙撑着她,让她尽量平缓的坐在地上。 丽心忙喊着安胎药,一个宫女连忙端过来,金玉妍却不肯喝,她心里只想着一定要再见贞淑一面,不然再相见只怕是此生无望了。 “贞淑在哪啊?”金玉妍询问着,丽心扶着她,让她有的可借力。 金玉妍起身就往外头走,她一定要见到贞淑。 “主儿,您不能去。主儿。”丽心在后头边扶着金玉妍,边撵着她的脚步,生怕这位主儿摔了。 金玉妍寻到了出宫的甬道,这是人出宫的必经之路,所以她赶紧往这边走。 这便让她碰到了,贞淑远远瞧见她的身影,也挣扎着要见她。 侍卫们竭力阻拦金玉妍过去,其中一个因着没什么力气,便被嘉贵人顺着这个缝隙过去了。 旁边的侍卫仍然拦着,金玉妍生气的说,“你们若是再拦着我,我便一头碰死在这!” 听了这话,侍卫们便停止阻拦了,不然若是育有龙胎的主子闹起来,虽说她刚惹了皇上不高兴,但主子就是主子,真出了事情,皇上要责罚的还是他们。 侍卫们退到一旁,各自在四个角落守着,生怕贞淑趁机跑了。 “贞淑!”嘉贵人和贞淑跪在地上,相互望着,手握着手,两个人内心都是十分伤感,眼眶里蓄了泪水。 “贞淑其实不用回去的。” 一阵香风袭扰过来,“哒”、“哒”两声,有人在这附近停住了脚步。 金玉妍哭的眼睛都红了,一听到这声音立即止住了话,微微转动脸颊,不去抬眼看来的那个人。 她知道,是—— 樱儿。 嬿婉止住脚步,旁边一个侍卫冲她微微鞠了一躬,嬿婉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贞淑和丽心转头瞪着嬿婉,仇恨、厌恶的目光看的嬿婉身心舒畅。 嬿婉轻轻笑了一声,“皇上虽然说送贞淑回玉氏,但其实……”嬿婉语气骤变,突然有了两分沉痛和惋惜。 “其实什么?”金玉妍跪在地上,一手护着贞淑,她眼珠子里头满是红血丝,含情的面容不复风采,红唇鲜艳,可金玉妍的脸却是惨白。 “其实皇上已经决心,在半路上悄悄处死贞淑。一来保全娴贵妃的清誉,二来也是替娴贵妃泄、愤。”嬿婉轻柔婉转的嗓音就这样吹进金玉妍的耳朵里。 “怎么可能,我为皇上育有两个皇子,皇上一向宠爱我,怎么会对贞淑如此狠毒!”金玉妍此刻才抬眼瞧着嬿婉,她刚才一直不愿抬头,就是不想让魏嬿婉看到她狼狈的模样,让魏嬿婉心里痛快。 但此事已经涉及贞淑的性命,金玉妍不敢不相信。 嬿婉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金玉妍瘫坐在地上,一副憔悴失意的模样,全然不似当年下令调教她的轻狂娇纵。 “谁让你惹了皇上心尖儿上最疼爱的女人呢?”嬿婉啧啧两声,轻轻摇了摇头, “真是可怜呀,嘉妃娘娘。” 太阳光打在嬿婉的脸上,照的她的肌肤清透而又白嫩,她带着浅浅的微笑,嘴唇也是非常含蓄的弧度,略带着快意和隐约的怜悯。 站在阳光底下,她的恨、她的仇、她的野心都是光明正大,不会滋生霉菌。 春婵扶着嬿婉的手,近乎依偎在嬿婉旁边,面上像一尊佛塑,周身有着悲天悯人的仁慈,淡色的唇妆勾出嘴唇的弧度是恰好的客气。 春婵面上笑的仁慈,唯一令人觉察异样的是她的眼睛,那样漆黑、毫无亮光,毫无动容。 一个宫女怜悯一位主子,一个宫女嘲笑金玉妍的可怜,讥讽她的狼狈。 嬿婉握着春婵的手,对金玉妍冷笑一声,“好好享受您和贞淑最后的时光吧。” 嬿婉是掐着点儿来堵着金玉妍的,李玉只记得讽刺嘉贵人,不想让炩妃过于得意,拖着最后才去通知永寿宫,所以此时,嬿婉还没听到与上一世不同的好消息。 春婵便扶着嬿婉,绕过金玉妍便回宫了,等到回到永寿宫,还会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等着她——封妃。 *宫外 无论嘉妃怎么阻拦,贞淑还是被侍卫强行带走了。 一路上,贞淑只想着魏嬿婉刚才说的那句话,皇上要杀了她替如懿泄愤。 她不能坐以待毙。 侍卫们念着贞淑只是一个弱女子,所以紧紧将她的手绑起来,将她一个人搁置在马车上,送她去京郊,交由另一批人押送。 即将到了京郊,一声悄悄的“该动手了。”响在贞淑耳边。 第100章 乱点鸳鸯谱 *养心殿 “贞淑好端端的怎么自己碰死了。”皇上坐在龙椅上,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眉头紧皱,询问底下跪伏着的人。 “回皇上的话,微臣和另外一个侍卫在前头驾车,本该到了换人交接的时候,不知怎么贞淑姑娘就挣脱了手上绑着的绳子,要越过微臣等人往远处逃跑。”侍卫头埋得愈发低了。 “贞淑姑娘又是略懂些拳脚,臣等一时无法将她毫发无损的压制住,于是便打斗了起来,没两下,贞淑姑娘似乎是觉得又要被押送回玉氏,便一头撞死在臣的刀上。” “听你的话,贞淑似乎是不想回玉氏了。”皇上皱了眉,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转念一想,贞淑回去以后,玉氏王爷八成也是将她赐死。 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能保得自己的性命。 “微臣不知。”那侍卫仍然趴在地上,十分恭敬的回答。 这便让皇上大觉自己聪慧,他微笑了一下,“她只觉得左右都是一死,想要搏条生路出来。” 那人恍然大悟,有些惊讶的说,“原来如此,多谢皇上,微臣愚钝,方才醒悟。” 这一句马屁便拍的皇上心里舒爽,他又笑了一下,觉得这个侍卫很是识趣,“你叫什么名字啊。” 侍卫仍伏在地上,像一个规规矩矩的青蛙,他闷声说,“微臣,江福。” “你不必担忧贞淑的死,尽侍卫的职责就好。抬起来头吧。”皇上面上微笑,心里头也觉得他懂礼数,很少见到这样恭谨、畏惧天威之人。 江福一抬头,一见到皇上的脸,似乎是被帝王的王霸之气折服,脸上陡然升起几分敬仰的神色。 这便又让皇上心情愉悦了,他说,“江福,不错。你先下去吧。” 江福又恭恭敬敬的磕头,“是,微臣告退。”然后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白蕊姬有心让嘉贵人知道贞淑的死,进忠便借着她的动作,让李玉那边的一个小内奸去启祥宫外头说出。 嘉贵人一听到,便被刺激的即刻要生产,太医匆匆赶过去,为了这位贵人腹中的皇子。 *次日清晨 嘉贵人生下了九阿哥,可是九阿哥一落地就没了气息,已经夭折了。 皇上没去看嘉贵人,只叫人厚葬了九阿哥,心里头也想冷落她一些时日,让她长记性。 只是,是谁告诉了嘉贵人贞淑的死呢。 皇上随口问了句进忠,进忠只说他问了启祥宫的宫人,宫人说是李玉公公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来说的。 皇上只是沉着个脸,并没有说什么。 *翊坤宫 “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如懿在正殿门口等候着皇上,一见了对方,便问了起来。 她知道皇上正为了九阿哥的死而伤心,心里头关怀。 “朕想着惢心护主忠心,来瞧瞧她今儿如何了。”皇上只说了这么一句,又问到,“惢心如今在哪啊?” “惢心在翊坤宫的偏殿,现下正由江太医给她治疗呢。”如懿愣愣的说了一句。 皇上听了便大步往偏殿的方向走去,如懿微微皱眉看着旁边李玉,无声的询问他。 李玉面上也是发愣,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知皇上这是何意。 一进了偏殿,皇上就瞧见江与彬正在喂惢心喝药。 两个人见到皇上,吓了一跳,江与彬连忙把药碗放下,向皇上请安。 惢心也挣扎着要起来,皇上连忙对她说,“你有伤在身,不必行礼。朕感念你的忠心,所以来瞧瞧。” 惢心面上微笑,上半身靠在床板上,尽可能的弯腰下去,“多谢皇上。” 江与彬站在惢心半坐着的床旁边,扫了眼惢心用布条严严实实包起来的手,松了口气。 还好他和惢心都没有懈怠,为了不让如懿触碰,仍然将手给缠起来。 不然若是今儿给皇上瞧见了,惢心手好好的,他却给她喂药,怕是会对惢心的清誉有影响。 眼下还可以说是惢心伤了手,他医者仁心。 如懿也匆匆进了屋,后头还跟着三宝和李玉。 “坐吧。”皇上扫了眼如懿,对她说。 这两个人便一左一右,坐在惢心床榻旁边的椅子上。 皇上看了看惢心,又看了看江与彬,突然提起从前莲心与王钦对食之事。 皇上笑呵呵的问惢心,“你觉得李玉怎么样?” 惢心这回是真吓到了,她面都发白了,不顾旁边李玉痴痴恳求她的眼神,皱着眉几乎是惊恐出声,“皇上,奴婢对李公公无意。” “李公公是奴婢的同乡,奴婢只把他当作一位亲人,从未有过半点儿女私情。”惢心心中焦急,她生怕她和江与彬之间出了什么差错。 若是她想让皇上满意而回答一个体面的答案,那么皇上只怕是会将她赐给李玉。那么她和江与彬就断不可能了。 从慎刑司出来的那天,江与彬额头上还包着一块布条,却没有人关心他,问他怎么了。 她追问他,他也只是笑笑,却不说话。 惢心知道,这便是炩妃娘娘说的。 江与彬去求愉妃,去求李玉,去求所有他能找到能求的人,去磕头,去为了她命也不要了。 他为她如此。所以,今日就算是帝王震怒要赐死她,她也绝不负他。 听了此话,李玉在一旁失魂落魄,这么多年来,竟然一丝也无吗。 惢心在皇上面前都已经将话说的如此决绝,那他也不能为了独善其身而什么也不说,误了惢心的终生大事。 李玉跪下,对皇上说,“奴才对惢心姑娘无意,只是想着同为同乡,所以比萍水相逢的人多关注一二,仅此而已。” “奴才绝没有男女私情在其中啊,皇上。”李玉伏在地上,诚恳的说着。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都在滴血,眼眶都红了。亲口否决多年情意的滋味,不好受啊。 江与彬在一旁不知道是跪下还是不跪下。 他不明白。 若是娴贵妃已经向皇上替她二人请婚,皇上又允了此事。那么皇上为何又说李玉对惢心有情,又提及王钦对食一事呢? 难道娴贵妃又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有和皇上禀明,可笑他却当了真! 江与彬微微侧头,用余光看着娴贵妃的反应。 如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皇上却突然指着她说,“你不许说话。” 第101章 成全 如懿被皇上说了,面上挂不住,心里头也不高兴,立刻冷着个脸,嘟囔个嘴,看着一边发呆。 江与彬见如懿只是被皇上轻飘飘一句话,封住了嘴巴,好像生了闷气,真不再说话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微臣对惢心有情,不论惢心能不能康复如从前那般,臣都愿意迎娶惢心。” 惢心看着下跪的江与彬,又挣扎着也要起来跪着。皇上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惢心便不敢动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突然来翊坤宫,还发了火。 眼下众人跪的跪,动不了的动不了,生闷气的生闷气。 大家都不知道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僵在地上。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炩妃驾到。” 是炩妃身边的王蟾在说话。 皇上看了眼如懿,还以为是她通过李玉知道他来,所以提前串通了炩妃过来。 但是如懿仍不肯看他,始终一副气哼哼的样子。皇上心里头的怀疑这才消了,她不像是能想到串通嫔妃的人。 “去请炩妃过来。”皇上看着伏在地上的李玉,对他说道。 李玉抬起头,额头上都渗出了汗,他嘴唇有些颤抖的说,“是。”然后便赶紧出去了。 这次没有看他的娴贵妃啊。 皇上把玩着玉扳指,斜倚在椅子上,屋内的气压越来越低。 江与彬心里头都要恨死如懿了。 说到你头上,说到你宫里,你就跟皇上生闷气。 那他们呢?便完全不顾他们两个的情意。完全不顾在她眼里,刚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惢心的情意! 嬿婉还刚踏入偏殿,一眼就见到如懿坐在椅子上,盯着一个地方瞅,面上笑盈盈的跟她说,“娴贵妃娘娘,臣妾想着惢心受了伤,所以特意来瞧瞧,娴贵妃不会觉得臣妾叨扰吧。” 如懿只是瞥她一眼,并没有开口的打算。皇上不让她说话,那她便不说话。 没得到娴贵妃的回应,嬿婉有些疑惑,又问道,“娴贵妃娘娘,您今儿不高兴?” 她往里头走了两步,头微微偏转,就看到皇帝坐在紧里头,靠着惢心的床榻的椅子上。 因着角度问题,嬿婉一进门还没看见他。 嬿婉很是惊讶,捂着嘴巴小小吸了一口气,面上有着偶遇的喜悦,“皇上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了。”皇上这才开口。 嬿婉冲他一笑,便恭恭敬敬的行礼,“给皇上请安,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臣妾想着惢心受了伤,皇上之前还赏臣妾一些上好的山参,所以取了一些,送给惢心。也是宽慰娴贵妃对惢心的担忧之情。”嬿婉答道。 皇上点了点头,指着他旁边的椅子说,“过来坐吧。” 嬿婉面上有些拘谨和惊讶,推脱道,“皇上,娴贵妃娘娘在这,臣妾怎么能坐您旁边呢。” “朕允许便可,来。”皇上不容她推脱,冲嬿婉伸出手。嬿婉只能小心走过去,将手搭在皇上的手上,这就被他拉着坐在了旁边。 皇上一手捏着嬿婉的手,眼睛则是在打量这屋子里的人的表情。 江与彬求娶惢心,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惢心半坐在床上,她受伤了也不大能动,但也是弯着腰恳求他。 娴贵妃仍然侧着身子看着一处角落,一言不发,面上一副冷意。李玉刚请炩妃过来,此刻又回到刚才的地方跪着。 皇上看着少女心性的娴贵妃,心中叹了口气,她一直都是这副娇憨模样,所以他从不怪她。 只是如今娴贵妃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一直如此天真,总要跟他闹别扭。他也会累的。 皇上决心无视自己赌气的青梅。 他只看李玉。 从前,李玉也常替娴贵妃说话,他都念着和娴贵妃的情意,不大理会。 自从娴贵妃被诬陷有私情,李玉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后来又在万寿节让他撞见,离着那个装有私情证物的匣子很近。 审问贞淑,贞淑认罪的供状。种种事情,李玉比他这个受了脏水诬陷的皇上还要激动,甚至比娴贵妃本人都要仇恨贞淑、仇恨嘉贵人。 又为了泄愤告诉嘉贵人贞淑的死。 皇上只想要娴贵妃清白,所以李玉就算靠近证物,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嘉贵人怎么想,孩子什么情况。都无大所谓。 他是帝王,他会有许多妃嫔,许多庶子。可他的情意唯一,所以皇上愿意为了情意无视一些小小的瑕疵。 炩妃刚才进来,李玉去请她,见了娴贵妃却没什么反应,反而见了他却有些惊讶。 想必是李玉常在娴贵妃处,所以炩妃也见怪不怪了。 看来他身边的太监,不知道何时已经偷偷换了主子。皇上面上突然笑了起来。 他突然问李玉,“你对朕的娴贵妃有私情?” 如懿听了此话,错愕的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她伤心的说,“皇上!” 这一句话吓得嬿婉和他相握的手都紧紧攥了起来,牢牢的握着他。 嬿婉也转头看着他,惊讶的说,“皇上。” 李玉则是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皇上,奴才绝无此心。” 屋里的人都被这一句话惊呆了。空气只变得更加沉重。 “皇上,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呀,李玉伺候的不好,您就不让他伺候就是了,可别气着您自个儿。”嬿婉满脸担忧,语气里也有些许的焦急。 皇上深吸口气,心里头觉得还是他的炩妃体贴,知道哄他开心。娴贵妃只会和她对着做,与他争执。 他转头看着嬿婉,“炩妃说的有道理。” “朕问你,你觉得若有人两情相悦,应当如何?”皇上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嬿婉,只见她脸上突然羞赧起来。 嬿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臣妾以为,若两情相悦,应当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她边说边偷看皇上的表情,双颊绯红,全然是真情告白的模样。 皇上哈哈大笑,拍着她的手背,夸赞道,“好!” “江与彬,惢心,朕现在就给你二人赐婚。” 第102章 再成全 江与彬连连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炩妃娘娘。” 惢心也挣扎着尽可能趴在床上,“多谢皇上,多谢炩妃娘娘。” 皇上摆摆手,“好了,你们择一吉日成婚。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人又是轮番的磕头谢恩。 皇上扫了眼江与彬和惢心,微微皱眉,嬿婉看着皇上似乎觉得这两个人碍事,便招招手,“春婵,澜翠,你们带惢心姑娘出去走走,散散心。” 春婵和澜翠便去扶惢心起来。 江与彬也在一旁帮衬着,几个人连忙给惢心架走了。 他们一出去,这屋里就剩皇上、娴贵妃、李玉和嬿婉。 嬿婉看皇上还有事要做,便说,“皇上,臣妾去瞧瞧惢心的伤。” “好,你去吧。”皇上点了点头,允了。他也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不然也是有失颜面。 只等嬿婉走后,如懿一副伤心的样子看着皇上,她询问道,“皇上怎么如此揣测李玉,李玉对皇上是一片忠心。” “近来娴贵妃遭难,屡屡不顺。你常替她求情,朕都念在娴贵妃的面子上,未曾苛责你。” “但你当朕是瞎了吗!”皇上一拍桌子。如懿立即站起身,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李玉在一旁猛磕头求饶。 皇上冷笑一声,“罢了,朕念在你的确忠心护主,便不惩罚你了。” 李玉腿肚子直哆嗦,一听这话心里头略微松了口气,皇上只要不一怒之下杀了他就是。 “李玉啊,你如此忠心娴贵妃,朕也不好让你一片诚心落空。”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的两人,只抛下这么一句,“你去吧。” “皇上。”如懿皱眉,满脸惊愕的看着他,面上不似刚才那样冰冷孤傲,反而是一片伤心。 皇上坐在椅子上头,阳光照在他的背上。背着光看去,如懿和李玉只能看到皇上诡异而又愉悦的表情,不经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的蔑视与残忍。 “皇上,您怎能如此……”如懿只觉得心里头都被这柄重锤,碾压,将她柔软的内心磨损,将她真挚的感情伤害。 “如懿啊,你伤心什么。这是好事,李玉以后就伺候你了,你不高兴?”皇上略一挑眉,笑吟吟的看着她。 如懿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臣妾,多谢皇上……”越往后说,她声音愈弱。 永远自信从容的娴贵妃此刻心里头真是觉得惶恐。 她与弘历相知相恋,相互陪伴二十多年。 从潜邸到后宫,他为她去求先帝,只为了能同她在一起。他新婚夜特意来见她,只是为了与她的情意。 无论何时,她都陪着他,先帝驾鹤西归、东巡、科尔沁求娶公主。皇帝高兴、不高兴,她都陪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模样。 这样残酷,这样不在意她的内心。 这样不顾昔年墙头马上的情意! 李玉已经满头大汗,他还想哀求皇上,但是却只得到帝王一句询问。 皇上说,“李玉,你不高兴?” 他能不高兴吗?他敢不高兴吗。 李玉伏在地上,也强行挤出笑意来,“多谢皇上恩典,奴才叩谢。”这几个字从他的灵魂深处挤出来,颤颤巍巍的飘到皇帝的耳朵里。 皇上点了点头,“很好。”然后一甩衣摆,便走了。 皇上把嬿婉拉去养心殿,说要教她下棋。于是春婵和澜翠又搀扶着惢心回到翊坤宫的偏殿。 只见到里面,李玉失魂落魄坐在地上,惨白个脸,满头是汗。娴贵妃也沉个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说话。 见春婵和澜翠在,如懿强颜欢笑,“惢心回来了,江太医你先照顾惢心吧,本宫还有事,先走了。” 如懿踩着高高的马蹄底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李玉也没想到去扶着娴贵妃,就这样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如懿就这样摸着偏殿的门,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春婵和澜翠都不理会李玉的狼狈模样,江与彬也不肯同他说话,还是惢心看着李玉可怜,这才问了一句,“李公公,你怎么了?” 李玉看着她,目光中又是感激她肯照顾他的颜面,又是愧疚与多重情绪混杂。他摇了摇头,强笑了一下,轻轻说了声,“没事。” 说完,李玉便爬起来,拿着拂尘,脚步虚浮的也出去了。 “一个个的,都这样萎靡。这都是怎么了。”惢心奇怪的说道。 “惢心姑娘,别想那些不想干的事情了,还是想想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吧。”澜翠笑着打趣她。 她和春婵小心让惢心坐在床上,惢心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只说,“等我伤好了,一定请你们喝喜酒。” “好了,我们还得回去伺候主儿,就先走了。”春婵微笑着对两个人说,她和澜翠简单同惢心二人告别,便去了养心殿。 *启祥宫 金玉妍在床上蜷缩着,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孩儿的肚兜,这还是前几个月贞淑绣给她孩子的。 而现在,贞淑没了,孩子也没了。 她没成贵妃,反而被降为了贵人。 金玉妍默默的流眼泪,她心里刻骨的怨毒一遍遍重复默念一个名字——如懿。 全都是因为她这个贱人! “主儿,太医说您是心情大起大落,才伤了孩子。”丽心端着一碗药过来了,“您喝些药吧。” 见嘉贵人只是默默流泪,并不动弹,丽心叹了口气,又劝道,“主儿,皇后娘娘今来送了东西,是上好滋补身体的血燕窝,奴婢已经让人炖了,您一会尝些吧。” *永和宫 玫妃今日穿了节宴时才能穿的吉服,在宫殿后头的亭子里,对着空气弹琵琶。 她闭着眼睛,十指在琵琶上飞舞的极快,面上带着陶醉的笑容,笑的快活。 金玉妍害了她的孩子,她要金玉妍和她一样痛苦,要她痛失腹中的每一个孩子,要她肝肠寸断。 琵琶声慷慨激昂,既有幽怨,恨毒,又有复仇的喜悦、轻松。 曲终,白蕊姬搂着凤颈琵琶,这是她初见皇上时用的,皇上后来也赏过她更好的,可她都不喜欢。 只因旁的都不是最初的那个。 若是有的选,她不想复仇,不想要妃位,她只想要她的那个孩子。 她自己的孩子。 第104章 祝贺 而且皇上心里头介怀嘉贵人做的事情,若是偶尔见面,只怕是更不会忘记。 只有长久未见,再突然见到时,这才能有两分新鲜,兴许就忘了她的错处了。嘉贵人才有再得宠的可能,不然她的两个阿哥,只怕也要受到皇上的迁怒。 琅嬅管理六宫琐事,桩桩件件无不亲力亲为。 从前东巡时,娴贵妃协理六宫,因着鲁莽惹了皇上不高兴,这分担的担子便落在了纯贵妃身上。 纯贵妃是个厚道的人,皇后在,她便无什么野心,所以在这方面也不大感兴趣,只是担了个虚名,帮着皇后处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罢了。 所以琅嬅康健后,依旧操劳。 *十月十九,璟瑟出嫁 皇帝领着六宫妃嫔同去送公主出嫁,也是为了公主增添荣光,向科尔沁表示重视。 琅嬅考虑嘉贵人失了孩子,又降了位分,不愿去人多的地方,更不愿意见到娴贵妃,所以便允了她不来参加。 皇帝心里有一分对金玉妍的怜惜,便也同意了。 六宫都带着丰厚的贺礼前来,皇帝疼爱璟瑟,所以每个人都卯着劲送些好东西,作为公主新婚的奉承,也是可以讨皇上的好。 嬿婉取巧,有着上一世的记忆,送了些公主喜欢的样式。 璟瑟今日是少见的柔和与礼貌,她对嬿婉一笑,“多谢炩妃娘娘。” 嬿婉则是与她笑着点了点头。 璟瑟对嬿婉一开始的印象不佳,其实她对所有皇阿玛的妃子的印象都不好。只觉得都是小妾,不配与皇额娘共处一室。 但是嬿婉也算是间接帮了她皇额娘,保护她的亲弟。所以璟瑟略给她两分薄面。 后来又见到嬿婉勤谨侍奉皇后,同时又不喜总是欺负皇额娘的如懿,同皇后同仇敌忾。所以璟瑟对嬿婉,此时并没什么偏见,反而有些许赞许。 如懿今儿给璟瑟的礼物是一套点翠头饰,皇上前两天赏她的。 翊坤宫里头的物件,公主出嫁前半个月又差人来拿了一回。如懿刚得了些赏赐,还没捂热乎,又被璟瑟全都取走了。 因此这次的贺礼,她只能强拿着自己珍藏的些物件儿出来。 皇上赐给她,她本想着以后戴的,便是这套点翠了。眼下只能忍痛割爱。 不然总不能皇上在旁边看着,她这个做长辈的,却不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平白惹人笑话。 李玉奉着这套礼物,呈到璟瑟的眼前。 是的,李玉。 皇上恩赐李玉替他照顾娴贵妃,这是六宫皆知的事情。 为此,太后还特意询问了皇帝的意思,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实在不满意,赐死也就算了,他这样做不是羞辱娴贵妃吗。 皇帝只是随口敷衍,他意思很坚定,就是要这样做。 太后见他如此,也没说什么了,倒是提醒皇后,事事多照顾一些,别让皇上再如此大动肝火了。 *而李玉被赐给娴贵妃的当夜 “主儿,奴才奉皇上之命,从此伺候主儿了。”李玉已经拿了自己的行李,将不能带的通通扔掉了,跪在娴贵妃面前,算是正式请安了。 三宝站在如懿旁边,心里头那是一个忐忑不安。皇帝亲赐了一位公公给主子,还是从前伺候皇帝的大太监。 这位来了他们翊坤宫,是应该当个什么职位啊。 做个普通小太监? 你敢怠慢皇上的赏赐,是不是心有芥蒂,不情不愿啊。 领事? 那三宝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守在这翊坤宫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全都白费了。 三宝期盼着娴贵妃能说些什么,能从中做些转圜。 “李玉,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本宫也不能怠慢了你。”如懿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玉,面上露出几分犹豫,“可惜翊坤宫已经有三宝一位首领太监了,断无同时存在两位首领太监的可能。” 她面上有些淡淡的惋惜,说完这句便再未开口了,似乎一时之间难住了。 三宝侧头看着娴贵妃,在烛光底下闪着光泽的面庞,如懿的脸上有一圈橘黄色的明暗分界。 她总是这样,永远保持恬淡与和美,永远宁静萦绕在身周,从不受俗世的烦恼。 这样复杂的难题,让我们高洁傲然的娴贵妃的灵魂,制止不住厌恶尘世的污浊,思绪已经浑然飘到天外的洁净之地去了。 三宝心下一凉,他知道,这话李玉说不得,娴贵妃说不得,只能要他来说了。 “主儿,李玉公公从前是皇上身边的人,奴才愿自请降职,还请娘娘不要辜负皇上的美意。”三宝快步走到如懿面前,跪在地上诚恳的说。 “好。那李玉你来替代三宝的位置吧,你从前是皇上身边得力的人,本宫也不能怠慢了你。”如懿点了点头,同意道。 三宝抬头,见到如懿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夹杂着些微的释然。 他低了头。 *十月十九 璟瑟出嫁当日,李玉呈献娴贵妃的礼物。这本应该是由三宝如此做的。 “娴贵妃娘娘可真是厚待你。”璟瑟轻轻笑了一声,便对身边的小宫女轻轻点了点头。小宫女接过了李玉手里头的东西。 “是,固伦和敬公主。”李玉有些难堪的应了一声,然后慢慢退下了。 三宝就在娴贵妃身后的位置,和菱枝、芸枝两个小宫女站在一起,看着李玉被璟瑟一句话堵的什么也说不出,又慢慢退回来。 退回来,退回来。 退回在他本应该踩在的位置,退到娴贵妃的身后,他的身前。 让位给李玉以后,娴贵妃一句安慰也没有说过,一丁点儿补偿也没有过。 好像这件事是他主动恳求着提起来的,好像娴贵妃只是看他体谅李玉,所以有些为难的接受了一样。 李玉来了,主儿只需要一个得力的太监帮忙,李玉还有昔日在皇上身边侍奉留存的人脉。 他没用了。 惢心当日被进忠带走,娴贵妃也是如此半推半就,半是为难,半是轻松。 三宝现在知道,那半份的为难,不过是不想让人看出来的伪装。 所以,他是第二个惢心。 第105章 恭喜 *十一月一日,翊坤宫 已经接近立冬时节,天气微凉。距离嘉贵人失意已经有一个半月,距离她被禁足也有小半个月了。 后宫众人都渐渐忘了前些日子的风波,包括娴贵妃。 没忘的人只有惢心、江与彬、李玉,白蕊姬和永寿宫。 惢心的伤在江与彬的精心治疗下已经得到控制,渐渐的,以一种略微快于常人恢复的速度好了。 所以两个人的成亲日子就定在了十一月一,江与彬也想尽快成亲,免得娴贵妃这个惹祸精,又弄出什么事端,牵连到在翊坤宫偏殿的惢心。 翊坤宫上挂了两个红纸灯笼。 娴贵妃站在台阶上,旁边是纯贵妃和愉妃,三个人看着惢心一身红衣,头上还戴满金饰,这些皇帝御赐的物件,也作为惢心的嫁妆。 江与彬身上挂了个大红缎子结成的团花,喜气洋洋的站在惢心旁边。 旁边侍卫们抬着的,是娴贵妃赐给惢心的嫁妆,六床喜被,两个铜喜盆,和一些百姓家常用的东西,是娴贵妃特意从民间寻来的。 纯贵妃笑着对如懿说道,“真好。” “这样平凡的幸福,确实是我们求不来的。”如懿面上带着淡淡的羡慕,看着江与彬和惢心深情对视。 “皇后娘娘赠礼到。”赵一泰带着两个小太监,抬着皇后娘娘给惢心二人的礼物,简单同如懿客套了两句。 如懿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皇后送来的都是些金银俗物,实在是污了惢心和江与彬的纯真感情。 只是皇后终究是皇后,也不是她可以拒绝的。所以如懿微微一笑,宽容的对惢心说道,“既然皇后娘娘美意,那你收下吧。” 娴贵妃不开口,惢心也不能谢恩。所以这才谢了赵一泰,也多谢皇后娘娘的照拂。 赵一泰正要走,这时候王蟾又领着一群人来了,两个人抬着一担嫁妆,一共六担。 王蟾说这是炩妃娘娘赠给惢心的嫁妆,也是娘娘一点儿心意。 赵一泰一看有了这种戏剧的变化,便又不急着回去复命,就站在旁边,一副关切的模样。 皇后的人在旁边瞧着,如懿也不好直接拒绝了王蟾,便用眼珠子看着惢心,微微板着个脸,红艳艳的嘴角向下,一副平静而又不悦的模样。 惢心仍然含蓄的笑着,装作不明白。 王蟾朝惢心和江与彬二人走过去,略带着一点儿欣慰说道,“惢心姑娘,江太医,这些是主儿的诚意,也祝你们二人可以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王蟾朝两个人轻快的眨了眨眼,说道,“内里头都是金银财物。娴贵妃吝啬,想来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以后若有了事,尽管来找主儿。” “主儿说了,就算江太医同你闹别扭也来寻得。” 王蟾笑的更高兴了,真诚地说道,“惢心姑娘,不必担心翊坤宫的想法。永寿宫是你永远的娘家。” 这几句霎时触动了惢心的情肠,她眼里含了两泡泪水,很是感动道,“我知道了。” 江与彬也连忙哄着,“我哪敢啊。绝对会待惢心如珠似宝。” 这才让惢心没真哭了出来。 几个人凑近了说些悄悄话,说着说着,惢心姑娘的眼睛就红了,一看就是被炩妃的话语给感动了。 赵一泰当即就偷偷的笑了,这就被如懿看个正着。 等到王蟾将炩妃的话给惢心讲完了,如懿便又看着惢心,浅浅微笑,平静的目光笼罩着惢心的眼睛,“惢心,咱们怎么能平白收炩妃这等贵重之物。” 惢心笑意不减,一时也不知说何是好。 娴贵妃用言语威胁,她虽然可以强行拒绝,只是怕影响了炩妃娘娘叮嘱过的,要关注娴贵妃一举一动的任务。 惢心皱了眉,有些纠结。 如懿只以为她不好意思拒绝,就想着替她说吧。 如懿红唇微微张开,还没说出半个字,王蟾又立刻打岔说道,“娴贵妃娘娘说的是,惢心姑娘不能白收我们主儿的东西,那以后回宫看望娴贵妃的时候,便来永寿宫坐坐吧。” 王蟾迅速说完这么一段,便立刻转身走了。生怕娴贵妃给他拦住,硬把主儿送的嫁妆塞回来。 惢心面上几分无奈,几分难为情,还是恭恭敬敬的对着已经走了的王蟾说道,“多谢王公公,多谢炩妃娘娘关心。” 如懿见惢心面上真切的不好意思,心里叹了口气,也罢了。王蟾近乎要丢下东西就走,她也不好去追。 不过,她相信惢心。 炩妃这种只懂金玉俗物,而无真实的灵魂的庸俗之人,也只会用这些手段邀买人心。 惢心进了慎刑司都忠心耿耿,即使身受酷刑也不会改口,坚持维护她清白的人。是绝对不会为此等俗物所收买的。 如懿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只觉得如此种种、事物万千,都逃不过她看破万物的这双眼。 赵一泰见王蟾走了,如懿又暗示威胁惢心退回炩妃的礼物,又见李玉在如懿后头扭曲个脸,也赶紧告退了。 他得赶紧把这个有趣的事讲给皇后娘娘听。 江与彬和惢心两个人冲娴贵妃遥遥一拜,便肩并肩要离开了。 李玉一直躲在娴贵妃后头,不敢看惢心的笑脸。 他现在无了曾经风光,从御前的人成了娴贵妃身边的人。 虽然他愿为娴贵妃做任何事,只因她昔日恩情。但这其中的落差,并不是有恩就可以弥补的。 而他也没什么可以为惢心做的了。 只有…… 李玉缓缓走上前,截住了两个人,他低着头,既不敢看惢心的幸福模样,也不敢看江与彬厌恶的眼神。 “惢心,我出不了紫禁城,这些身外之物,便赠与你二人,有一份田产,也是有几分底气。”李玉有些忸怩的说道。 “不用了,李公公。”惢心瞧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并未心软,只是冷冷的拒绝了。 江与彬安慰得握住她的手,让她不要怕说出心里话。 “你不用想这些,首先要做的是帮助娴贵妃。”惢心轻轻笑了一声,非常诚恳的说道。 李玉低着的眼睛里,看到两个人相握的手,听到惢心的拒绝和这声轻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 第106章 破迷惘(上) *十一月一,永寿宫 进保是个真真想替皇上做事,又踏实肯干的。所以李玉下去后,几个在皇上面前卖乖讨好的活计,都被进忠甩给了进保。 他想常去永寿宫看看,那便不能成为皇上身边最得力、最不可缺少的人。 因为这样就得时时刻刻待命,哪还有自由支配的时间了。 倒不如和进保两个人维持一种平衡,就这样便好了。 反正皇上身边一直有新的小太监,没了一个李玉,还会有刘玉、赵玉,断不会真只有进忠一人可用的。 惢心出嫁,皇上念及娴贵妃,所以晚上便去了翊坤宫,由进保值夜。 于是进忠便换了个小太监的衣服,偷偷进了永寿宫。 轻轻叩了门三下,春婵便从里头打开了门,“进忠公公,主儿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进忠迅速钻进了永寿宫里头,跑进了嬿婉的寝殿。 澜翠看到他来了,连忙出去了。得给这两位腾地方啊。 嬿婉身穿一件儿淡蓝色的里衣,脚踩在榻上,正斜斜倚靠在榻上看书,旁边桌上还摆了一个小酒壶,内里头是一壶花酒。 她见人来了,也并不理会,就一直盯着书看,一副很入迷的模样。 进忠靠过去,两手直接将人整个环住,凑在嬿婉耳朵边儿亲了一口,然后就这么抱着不撒手了。 嬿婉推他粘在脸上的头,“挡着我看书了。” 进忠不依,贴着她粘来粘去,“好炩主儿,理理奴才吧。” 嬿婉这才放下书,斜着眼睛看他,板着个脸训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哎呦,都怪皇上。”进忠抱着嬿婉,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都能感觉到嬿婉呼吸时的热意和身躯微微的动弹。 他嘟囔道,“奴才本来要走了,他非要奴才去给娴贵妃取匀面用的珍珠粉,也不知道娴贵妃大晚上的,非要擦脸做什么。” “好吧。”嬿婉轻哼一声,这才转过脸看着进忠。 她伸手,捏着进忠的下巴,笑盈盈的说,“你来迟了,罚你一杯。” 进忠眨巴眨巴眼睛,抬眼看着嬿婉。嬿婉能看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 进忠嘴唇红彤彤的,眼睛水汪汪的,面上是刻意营造的纯洁无辜,就是为了引他的主儿心疼他、饶了他。 嬿婉有意要看醉蒙蒙的进忠,便不肯顺着这位演技精湛家伙的可怜,饶了他。 嬿婉倒满一杯酒,先自己喝了。 这酒香醇而又不算太烈,上次喝的烈酒,几乎一杯多,进忠就醉了。 他又逞强喝了剩下的大半壶,这一下子酒劲上来,便醉的直接睡了。 第二天,还懒散的不肯动,非让嬿婉抱抱他,他才肯起来去当值。 所以今个嬿婉特意换了壶清甜的花酒,好让这位“一杯倒”能撑得久一些。 一口下肚,嘴里头还泛着清甜的花香味道,喉咙沿着往下,是微微发烫的热意。 进忠眼巴巴的看着嬿婉,人就贴在她的脖子上。 嬿婉斜着眼睛瞧他,心里头突然有个坏念头。 她转过身,两手支在榻上,进忠整个人被她罩在怀里。 嬿婉嘴里头还有着些酒意,同进忠鼻尖碰着鼻尖,进忠都能闻到她嘴里呼出的酒气,夹杂着她身上的香味。 “嬿婉。”进忠闷哼着喊了一声,感觉这心里头像着了火,浑身都滚烫,手脚陡然软了许多,只感觉嬿婉散发着一种巨大的魔力,牢牢将他沦陷在这。 进忠眼睛里的嬿婉的脸越凑越近,那样完美、那样美丽的面颊几乎是整个占据了他的眼睛。 好香。 好热。 因着要入睡,嬿婉身上的装饰都去了,一头乌发就这样散在身后,她此刻支在榻上,虚虚压在进忠上头,头发顺着她的丝绸的里衣就滑了下去,滑到进忠的手上。 进忠被嬿婉这般近距离磨得心焦难耐,手背上一丝黑发垂下来,痒痒的,凉凉的。 呼。 嬿婉轻轻冲他呼了一口气,混合着酒香和她唇齿间的清香。 好热。 真的好热。 两个人的唇瓣只有头发丝的距离,进忠眼里掺了水光,嘴唇也微微张开,红润润的饱满的唇。 进忠只见到嬿婉笑的又坏又惹人爱,耳朵里听到一声轻轻的笑声。 然后…… 他浑身的热意迅速聚集到唇瓣,进忠的唇像个在碳火上的水壶,急剧升温。 略有一点点酒的味道残留的嘴唇,轻飘飘的覆盖在他的唇上。 凉凉的,软软的。 两个人的唇碰着唇,眼睛闭了起来,用触觉去体验这一刻。 飞速流动的电流从进忠的四肢划过,汇集到嘴唇,通过紧紧贴在一起的唇瓣组成的桥梁,涌到了嬿婉的脑海里。 “那你恨我吗?” “奴才当然是恨死您了,炩主儿。” “不听话的狗东西。” “嬿婉。” 飘在牌位旁边,成日的守着,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来杀我。” 只见到雾蒙蒙的周遭,有一日雾气褪去了。周围传来哭声,继后死了。 向绣着进忠经幡的名字磕头。 一拜,天地。 “奴才我不信鬼神,活着的时候,这天地不曾善待我分毫。生下来就是做奴才的命。” “但我现在要谢谢天、谢谢地。” “炩主儿,还好是我先做了鬼,能日夜守在您旁边。” 二拜,高堂。 “奴才无父无母的,也没什么亲朋在人世了,他们大抵都死了吧。主儿,您的母亲也已经死了,灵魂在天上待着。” “奴才的父母和您的父母都在天上瞧着咱们呢。这一拜,他们也收到了、看到了。” 夫妻对拜。 嬿婉第三次向经幡磕头。 进忠伏在经幡后头。 人鬼相隔,近、又不近,隔着阴阳路,隔着生死的界限。 日月为誓,星辰见证。 天地鸿蒙内里头蕴藏着真龙紫气,隔了数万年,隐藏在茫茫大地,皇帝东巡、南巡,游历天下。 真龙紫气收到帝王身躯的召唤吸引,绝大部分笼罩在皇帝的身上,少部分吸引在太后、皇后身上。 后,琅嬅已死,她的紫气退还给皇帝。 今日人鬼成婚,特邀人间至尊来见证。皇帝作为证婚人,太后作为送经幡媒介之人。 诚心、誓言、见证。 至此,礼成。 魏嬿婉与进忠永生永世结为夫妻,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第107章 破迷惘(中) 这一吻,连通了两个人的灵魂,彼此不知道的细节,现在悉数呈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进忠有着巨大的怨念,又因为是被嬿婉这个特殊的存在亲手所杀死,内心含着巨大的情绪,爱恨交织。 许多不属于人事的玄奥汇集在二人身上,所以进忠蜕掉了肉体凡胎,灵魂也依然追随嬿婉左右。 但天地不允许鬼魂存在。进忠的魂魄飞在天上,被天地的排斥渐渐剥夺掉了许多记忆。 譬如,他二人的对拜。 譬如,嬿婉死前念着他的那滴泪。 他只能记得嬿婉冲他一笑,王蟾勒住他的脖子,嬿婉拔下头上的金钗,直接戳穿了他的喉咙。 “你恨我吗?” 恨。 不恨。 死后的进忠的灵魂,只能记得临死前的事情,这是天地间的规矩。 他的恨消解在长久的望着嬿婉。望着这个引得他死,又不肯放过死后的他的坏女人。 他一次又一次的在注视中原谅她,有时候因为是嬿婉抱着他送兔子;有时候是因为嬿婉突然提到进忠二字,然后又突然不作声;有时候是嬿婉神志不清,一遍遍的骂进忠不中用,怎么就死了。 他原谅了一次又一次,他永远无法真的责怪她。 天地不容,所以进忠又一次次的损失了自己原谅的记忆。 他重复在爱恨浸泡之中,这爱意会逐渐填满他整颗心,挤得恨意都消散了。又因为规则,恨意又会强行回到他的内心。 进忠不停重复着原谅与恨。 他失忆一万次,重复去恨一万次,但是又会原谅一万零一次。 重生回到紫禁城时,进忠的记忆又只剩下被杀死的那一刻,一些零散模糊的看着嬿婉的印象。 此刻,嬿婉吻他,便补全了他灵魂的缺口。 他全然记起来了。 他从未恨过她。 进忠想起来死后看到的那些白雾,还有海兰嘴里喷吐出来的白丝,以及那些逐渐蒙在众人眼前的迷惘。 他有些急切的想告诉嬿婉,怕她不知道海兰和如懿的妖法,再受了什么阴暗算计。 嬿婉瞧他分心,作势将人一推,进忠便一下子躺倒在榻上。 “你分心,该罚。”嬿婉起身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含在嘴里。 进忠手脚都软了,只能躺在榻上任着嬿婉为所欲为。他的头垫在一个软枕边上,眼睛湿漉漉的,又夹杂着期待。 嬿婉喝了口酒转过头,便见到进忠已经乖乖躺好,一副害怕又胆怯的小白兔模样。 嬿婉的手钳制住进忠的手腕,滑到他的手指的空隙,扣住进忠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又香又软的身子压在进忠的身上。 进忠浑身的火都被嬿婉微凉的嘴唇吸走了,然后是一口微辣的酒顺着他的唇进来了,后头还跟着又湿又滑的舌头。 进忠酒量不好,本来就容易醉倒,嬿婉又这样逗弄他。 有嬿婉这个温柔耐心的好老师,进忠也从傻愣愣变得敏捷。 唇内的舞蹈越跳越激烈,引得汗水迸发,空气也湿滑。 不知是谁的口腔中下起了一场雨。 香甜的雨水混合着花香的味道。 一直到进忠的呼吸都跟不上舞蹈的节奏,乱了,出了差错。嬿婉这才放过他。 两个人短暂的肢体分离开,嬿婉略带着一点笑意,坐在进忠边上,眼睛往下欣赏着他的反应。 进忠整个头都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尤其以双颊最红,嬿婉用手背贴着试了试温度,滚烫。 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进忠眼睛里头充斥莹莹水光,颇有几分易碎的脆弱。 这种含羞带怯的春光,在他的脸上,在他红彤彤的嘴唇上,在他用嘴巴呼出的气流的声音,在他两个手挡在胸口处欲拒还迎的姿态里头。 这便引起嬿婉内心深处想要狠狠蹂躏这般可怜、这般脆弱的进忠的欲望。 嬿婉的手指覆盖上进忠的眼睛,微凉的触感搭在他的眼皮上头。 进忠的眼睛被嬿婉的手覆盖,只能瞧见她指缝露出来的烛光。 “不许偷看哦。” 进忠闭了眼睛,仿若浮沉在水波之中。双目看不到的时候,其余感官就会变得灵敏。 漆黑的水面,只有一双发光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痒。 由骨髓深处散发隐隐约约的痒意,越过肌肉、皮肤,钻到皮肤表层。 嬿婉的手引发进忠内里的波澜,引起他的痒意。 然后又是一片清凉覆盖在他的唇上,甜丝丝的酒液顺着嘴唇涌了进来。 一口,又一口。 小半壶下去,进忠已经醉的头昏脑涨。融化成嬿婉手里的一团水,任由她肆意摆布。 “真乖。”嬿婉顺着进忠半敞开的领口,从锁骨划过喉咙又停留在下巴,紧紧捏着他下巴的软肉。 这样红艳而饱满的两瓣唇便无法合拢,露出里头的牙齿,和上头的水光。 “乖狗狗,看着我。” 半掺杂水汽而朦胧的眼睛睁开了。 进忠瞧见嬿婉笑盈盈的看着他,周遭都有些模糊了,只有嬿婉清晰可见,萦绕着浅浅柔和的光芒,周围是百花绽放,最美的这朵坐立在群花团簇之中。 花香味道的酒裹挟进忠的大脑,酒意带走世俗的规则,此刻他眼前的嬿婉已然化身成花间的精灵。 从反复覆盖在他唇上的唇瓣,汲取他的灵魂的养分。 牡丹花下死。 他心甘情愿。 嬿婉轻轻一笑,一手搭在进忠胸膛,侧坐着欣赏这幅醉酒美人图。 “那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愿意。”进忠看着她的眼睛说。 嬿婉两手抚着进忠的脸,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抚摸,两手相对着握在进忠的脖子上。 如玉般白皙的手指,放在进忠微微泛红的肌肤上头,格外显眼。 嬿婉双手用力,收缩。 看着进忠本就酡红的面颊连带着脖子都更加红了,但他的表情仍然是微笑着的,湿漉漉的,带着信任,幸福的向嬿婉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第108章 破迷惘(下) 进忠额头的青筋都微微鼓起,他无法在嬿婉的握紧的双手里头呼吸。 人会因为喉咙被扼住而感觉眼前发黑,窒息会带来痛苦。求生的本能会使人挣扎,但进忠却没有动。 他脸上自然是一种圆满而又幸福的表情,带着浅浅的微笑。 信任,奉献。 按理来说,进忠应该是很惧怕窒息的感觉的。因为他就死在一根绳子的绷紧下,后头是一根金钗贯穿他的喉咙。但是死亡的恐惧也压不过他心里的念想。 喉咙里血液喷涌的时候,他本想说, “往后的路自己保护好自己。” 但是出于私心,他只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浓烈的爱她记不住,那么恨呢? 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惧怕他真化作厉鬼来寻她。会不会内心里头真的怕了那么一瞬? “那也得做个有本事的鬼才行。” 她不怕,那他就放心了。 亲手从受欺负小可怜培育成的蛇蝎,今日已经长出了厚厚的防护外壳。 那就好。 即使现在又一次杀死他,也好。 他不怕嬿婉真的发了狠掐死他。他将性命放在嬿婉的手上。 嬿婉松了手,进忠的呼吸这才继续,面上的红色消退了些,只留脸颊上的两抹。 *嬿婉枕在进忠的大腿上,进忠坐着靠在床板上,一手为嬿婉捏肩,另一手小心的捋她的头发。 “炩主儿,奴才当时见到的白色的东西,就是从愉妃的嘴里头跑出来的。可惜奴才是个没用的魂魄,也离不得您的身边,没法去娴贵妃那儿瞧瞧,看看她是不是也是这样。” “好生奇怪。”嬿婉思索着,“这不都说帝王之气最是霸道,什么妖法都迷惑不得吗?” “兴许娴贵妃是个修炼许多年的大妖,已经足以抵抗帝王之气了。皇上成日被她迷的神魂颠倒,无论娴贵妃做了什么事情,都不在意,这就已经足够奇特了。”进忠回答。 “说的也是,但是这种妖怪也会死么。”嬿婉皱眉问道,“我还以为妖怪都是长寿呢。” “主儿,或许娴贵妃是什么特殊之人,身上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奴才见着惢心李玉等人从前无论发生什么都始终维护娴贵妃,和皇上的表现差不多。”进忠摸着自己光滑无胡须的下巴,想出了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我觉得大抵就是如此了。如果娴贵妃真是妖怪,那她怎么不迷的皇上只爱她一个人呢,是因为不想吗?”嬿婉轻轻笑了,语气中含有些许的嘲讽。 “是了,娴贵妃进冷宫,和被幽禁翊坤宫的时候,可从来无什么自救手段。一直都是受她迷惑的人奋不顾身的帮她。”进忠手上力道未歇,帮嬿婉按摩,这些日子她也劳累,真该好好放松一下。 “或许这就是娴贵妃的手段,和你看到海兰喷吐的白丝一样,用什么作为媒介来迷惑他人,从而控制。”嬿婉点了点头,说道。 “那咱们可得小心点儿。”进忠有些担忧,若是再发生上一世海兰迷惑皇帝的事情,那他们炩主儿只怕是有危险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得知道,她们是如何行使这种玄奥力量的。你当时能看破他们的伪装,不知道现在还能否看破了。”嬿婉叹了口气,询问道。 “奴才自和您同回封答应那时后,便再也没见过了。想来,得需要某种前提才行。”进忠说。 嬿婉支起身子,“有可能,你能看到,定然是因为你是与众不同的人。所以寻找一下方法,兴许就会成功。” 与众不同。这四个字一下子打到进忠的心坎里头,在嬿婉心中,他竟然如此好吗。 进忠本来就面上红彤彤的,眼下又是连额头也泛红了,他轻轻唤了句,“炩主儿。” 嬿婉偏头看他,两个人的脸又离得越来越近。 唇瓣相交的时候,嬿婉眼睛里突然多了白茫茫的一片,她心里一惊,便立刻偏头去看。 这一躲闪,进忠立刻睁开眼睛,面上有了两分委屈,“炩主儿,可是厌倦了奴才的笨拙。” “进忠,刚才我看到了你说的白雾。”嬿婉惊讶的说。 “啊?”进忠想了一下,猜测是因为他们的吻所以才会有此种变化,“主儿,奴才刚才闭眼睛了,没瞧见。” 嬿婉又凑过去,唇贴着唇。 两个人都瞧见了,寝殿开着个缝隙的窗户,沿着那,一直有朦朦胧的白雾渐渐飘进来。 “这是从翊坤宫那边过来的吗,竟然如此之多。”嬿婉惊讶的说。 两个人的唇分开,视野里的白雾便消失了。 嬿婉起身,打开窗户,外头一个人都没有,春婵已经提前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进忠也起身,缓缓走到嬿婉身后。 天已经微微发冷了,进忠怕嬿婉吹了晚风,再冻着,便从后头贴着她的背,给予热意。 “炩主儿,要再试试吗?”进忠侧头看着嬿婉长长的睫毛,和粉嫩的唇。 嬿婉瞥他一眼,进忠的心思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永寿宫地面上都飘了一层白雾,向外望去,现在仍然有白雾从宫墙上面缓缓的飘进来。 “只有雾,并无什么丝。”嬿婉说道。 进忠看着嬿婉的面孔,说道,“或许是因为娴贵妃和愉妃都不在此,所以只有这些不算攻击的衍生品。” 两个人相吻于月下。看着美丽的月亮,此刻却朦胧的有一层轻纱在上头,好像真成了人间仙境。 可是这样美丽的场景,内里头蕴藏着未知的危险。 嬿婉在宫中略站稳了脚跟,有个良好的开端。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金玉妍还活着,蒙古妃嫔还未入宫。如懿还念着墙头马上,只知道情爱一事。海兰还想着和姐姐相互扶持的情意。李玉心里头还有着他的无暇救命恩人如懿。凌云彻还在自我感动,觉得自己既照顾了嬿婉,又回报了娴贵妃的恩情。 嬿婉的眼睛里映着这样美丽的月亮,心里头并不为了如今暂时的得意而喜悦。 所有人的恩、情,她都会悉数奉还。 第109章 仁善 *安吉大师因为是非平息,诵经祈福结束后便自请离开。 临走前安吉大师同皇帝告辞,正好碰上娴贵妃从养心殿离开。 “大师安好”如懿冲安吉大师一鞠躬,双手合十,说道。 “娴贵妃安好。”安吉大师也以同样的动作回礼。 如懿视线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温柔的说,“这些俗事扰了大师静修。” 安吉大师看着如此诚心佛法之人,又面带愧疚之意,这样真挚的歉意。他面上微微一笑,只说,“此等事情会如流水般拂过,不会扰了诚心之人的内心。” 他带着仁慈的宽宏看着如懿,又说,“娴贵妃诚心祈福,有因有果,所以此番安好。” “只是以后的路途遥远,尚存许多危机。心无波澜,恪守本心,维持洁净与自在,这样,所有的尘埃都接近不了你。”安吉大师真诚的祝福道。 如懿面上有些喜悦,又强压着,营造一种淡然的笑容。她低头深深笑了一下,再抬头时,面上已经是一片冷静自持。 如懿双手合十,深蓝色的开襟映衬她的庄严肃穆,她微微挑眉,又冲安吉大师鞠躬道,“多谢大师指点。” *慎刑司 “艾儿,皇上赦免了你的错误。”一个小太监走过来,打开了关着艾儿的小屋子的门。 “真的吗?”艾儿面容憔悴,她在这慎刑司待了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安多大师怎么样了,会不会受她的影响。 “千真万确。炩妃娘娘特意为你求了情,才免了死罪,眼下永寿宫的王蟾公公正等在外头呢。”小太监说道。 “炩妃娘娘?”艾儿问了一句。 “你被关久了。这两个月,外头日子过得可快了。炩嫔娘娘封了妃位,现在是炩妃娘娘啦。”小太监有些高兴的同她讲。 艾儿不知道这个未曾相识的小太监为何要因为一位主子晋位而高兴。她也不感兴趣。 “走吧。”小太监往外头一指,走在前头带路。 艾儿一出慎刑司,眼睛被阳光晃得都有些睁不开,她伸手遮挡头顶的阳光,这才看到远远的有个人在外头瞧她。 小太监在前头领着她,艾儿凑近了,这才认出来是永寿宫的王蟾公公。 王蟾公公从前常去冰室取冰,她还是认得的。 “王蟾公公。”艾儿瑟瑟缩缩的向王蟾行礼。 “跟我来吧。”王蟾背着手,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了领着艾儿的职责。 小太监喊了一声,“王蟾公公再见!”然后又绕到慎刑司后头,阴影里头有一个人正在那等着他。 “进忠公公,奴才已经将艾儿交付到王蟾公公手里了。”小太监恭恭敬敬的一鞠躬,对着阴影里头的进忠说道。 “你去吧。”进忠抛给他一块银子,算是他传这两句话的报酬。 这位小太监便是之前指认娴贵妃告知怀孕的嘉贵人的那位。 进忠给人送去慎刑司那边当差了,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前面的随手而为,今日便起了作用。 王蟾领着艾儿走到紫禁城的一个偏门,门口有一个侍卫正在那站着,低眉顺眼的对着两个背影。 其中一个背影是和丫鬟打扮,另一位也是满头珠饰,想来这便是炩妃娘娘了。 “主儿,艾儿到了。”王蟾低声说了句,便走到了嬿婉的旁边。 嬿婉转过身,瞥了眼艾儿,“皇上觉得你有违宫规,想将你秘密处死,本宫不愿见到这种残酷之事,所以便同皇上索要了你。” 春婵抱着个小包袱,放在艾儿手上,“皇上不喜,你便不能待在紫禁城了。这是主儿的一点心意,内里头是两个馍馍,一身宫外头的衣服和盘缠。你走吧。” 艾儿抱着包袱,面上错愕而又茫然,“炩妃娘娘,奴婢不知道该去哪里。” “安吉大师今日下午要离宫,你往北走五里,便是他们要出去的宫门,能不能跟着安多一起修行,就是你的本事了。”嬿婉双手抱胸,说出这么一句。 艾儿一下子跪在她面上,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低声啜泣,“多谢炩妃娘娘,多谢炩妃娘娘。” 春婵掏出一个帕子给嬿婉,嬿婉拿着,递到艾儿眼前。 艾儿仰头一看,便是美丽而又温柔的炩妃娘娘,冲她一笑,宽慰她说道,“好了,快去吧。” 门口的侍卫会意,立刻把这个小门的锁给打开。 艾儿立即起身,背着包袱,快步往宫外头走去。 春婵扶着嬿婉,王蟾在后头跟着,几个人往永寿宫的方向回去。 “希望艾儿可以成功吧。”嬿婉看着头顶上的大太阳,感慨的说出这句话。 她就是有些担心,艾儿一个女子,在这路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艾儿敬佩安多大师胜过自己的生命,即使是千万分之一有追随的可能,她也会去的。”春婵看着嬿婉,漆黑的眼仁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主儿已经保住她的性命,让她可以去奋不顾身的做些什么,这已经是大恩了。” “说的也是。”嬿婉微微一笑,便不再想此事了。 即使不能和安多他们同行,去佛学圣地修习佛法,当个姑子。艾儿也可以用这些盘缠在附近的乡镇租个屋子,做些事情养活自己。 *艾儿的事情越传越远。 宫里的人都知道,炩妃娘娘真是个心善仁慈的人,对待下人非常好。 就连同她毫不相干,从前并没有什么交集的冰室小宫女艾儿,也肯帮她一把。 免了艾儿的责罚不说,还成全了艾儿一番痴心。 不然艾儿只怕是要被遗忘在慎刑司,花一样的年龄,就这样静悄悄的死了。 炩妃娘娘对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如此心慈,那么对待她宫里的人定然是一等一的好。 现在人人的眼睛都看着永寿宫,都期盼能有一日凑的离炩妃娘娘近一点,去永寿宫做个洒扫的事也好,这样至少不会卷入宫内的斗争之中,不明不白的死了。 千金买马骨。 若想谋得好名声,那便要摆出一副仁爱世人的模样。 要真行动,而非嘴上说说。 第110章 漫步 *夜晚,甬道 李玉在如懿后头,他旁边是菱枝。后面是几个绿衣衫的小宫女。几人旁边是拎着灯笼的三宝。 李玉成了如懿身边的大太监,三宝的职位娴贵妃并没有开口明示,也没有指派活计。 所以三宝还是住在从前的地方,只是屋子分了李玉一半儿。翊坤宫众人都还念着他曾是大太监的时候,嘴里也恭敬,都喊他三宝公公。 这让三宝的郁闷稍稍缓解一些,但也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他从前是在娴贵妃身旁端茶倒水,做些粗活。 现在有了李玉,娴贵妃想着李玉从前是伺候皇上的,所以格外厚待,并不常吩咐他做事。 因此这些粗活琐事,还是落在三宝的身上。 惢心嫁了人,翊坤宫现在也没有个大宫女,原本她的那些事情,全都落到了三宝头上。 也就是说,俸禄少了,职位降了,要做的事情反而多了,还要天天看着上头的李玉享清福。 “本宫想自己走走。”如懿微微转身,对着后头跟着的宫女太监说。 众人应了声是,就往后撤退。 凌云彻奉了进忠的话,说皇上让人护送娴贵妃回翊坤宫。此时他就站在娴贵妃身旁。 如懿的话是对着翊坤宫众人说的,并不曾看他,所以凌云彻就等在旁边。 待众人退的远远的,如懿转身,头上皇上送的合欢步摇的坠子随着她的转动而摇摇晃晃。在四周不大明亮的光线下,颇有两分情致。 如懿今儿的妆容极为美丽,眉毛淡淡,勾勒出舒缓的弧度,眼皮上也有一轮深刻的月亮,显得她的眼睛大又有神。 貌美而心慈,如懿冲着凌云彻笑着,淡粉色的口脂显得她娇俏可人。这等昏暗朦胧之时,真像个月光下的精灵。 “凌大人,多谢你的护送。”如懿冲他微微点头。 “养心殿离翊坤宫的距离并不远。”如懿看着凌云彻的眼睛,体贴的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又轻轻点头,眼睫毛因着眨眼在空气中扫过好几次,眼珠划过一个圆弧,瞳孔盯着的地方从凌云彻脸上转到地上。 虽然仍然带着笑意,但是凌云彻从她低头一瞬间的落寞,看出来了面前这个女人,虽然备受尊敬而又富饶,可她并不快乐,只是假装坚强。 “娴贵妃情绪不佳。”凌云彻面上有两分心疼,和隐忍,“您独自行走,微臣不放心。” 如懿停住了脚步,面上有淡淡的伤心,因为被凌云彻点破而卸掉了伪装。 凌云彻不去看如懿的侧脸,他看着地面的尘土,语气里有些许的感同身受,他说,“还是让微臣送您回去吧。” 如懿松了口气,又诚挚看着凌云彻的面颊,粉唇张开,露出里面整齐的八颗牙齿,嗓音富有磁性,令人心里头发痒。 她说,“也好。” 如懿便往前走着,后头的菱枝看了眼李玉,见他没什么表情仍然恭敬的跟在后头,也低着头跟着。 三宝就在两个人侧后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拎着灯笼也跟着。他有种落寞在心里头,好像已经全然被翊坤宫众人排斥了,只能孤零零的走在一旁。 如懿长长的呼了口气,蓝色的开襟随着她的行走,透出下面粉红色的料子,她两胳膊甩在身侧,像一只灵巧的鸟儿在煽动翅膀。 凌云彻同如懿并排行走,两个人的间隔不到一米,他侧头看着如懿。 娴贵妃要比他矮上一些,头顶的旗头才堪堪到他的眉毛。侧面看,娴贵妃也十分瘦削,近来许多事情需要她操心,惢心出嫁,翊坤宫大小事情都没人看管,还需要娴贵妃事事费心。 凌云彻看着如懿的身姿,只觉得十分敬佩她,这样劳累,又这样坚强。 “微臣看您神色不大愉快,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凌云彻问道。 “我成为皇上的妃嫔后,已相伴二十载,总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他了,可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如懿有些失神的看着前头,略带惆怅的说。 “娘娘是还念着嘉贵人诬陷您的事吗?”凌云彻想要宽慰如懿,又问道。 “是,也不是。”如懿轻叹一口气,旗头随着她的步伐也轻轻左右摇晃,她像拂柳摇曳在微风中,娉娉袅袅,步步生莲。 “我最希望的便是皇上的信任,只是如今,总觉得感情不似少年时那样真挚了。”如懿回忆起她和皇上从前的种种,又想到皇上斩钉截铁的说,全都是为了她好。 真为了她好吗?那她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凌云彻听了以后默然良久,也深有感触。 如懿又说,“这世间的尊贵不是我最想要的,但也只能这样往下走了。” “您最想要的是什么。”凌云彻既是问如懿,也是问自己。 最想要的是什么? 如懿低头一笑,脸上突然多了两分娇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凌大人,你别笑我傻。我最想要的只有一心人,可我的少年郎,他的心里永远不能只有我一人。” 一心人啊。 如懿含羞的笑容,真让凌云彻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一心人。他和嬿婉从前也是如此,只期望着出了宫以后成亲,那么就可以相守一生,白首不分离。 “嬿婉,这是最不值钱的宝石戒指,但是这里头有一朵云,还有一只燕子。这燕子是你,这云是我,我们永远相伴。” “云彻哥哥,谢谢你,我会好好珍藏的。” 他送出红宝石戒指的时候,心里头想着,当时他虽然买不起什么珍贵的首饰,但是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再等等,他说不定就不只是一个冷宫侍卫了。到时候就给嬿婉买更好看的戒指。 他现在已经是御前侍卫了,可他的嬿婉,也已经离他而去了。 还好,那枚戒指她仍然留着。凌云彻心里有了丝丝的慰藉。 “微臣也觉得,只求一心,是天下有情人的夙愿。”凌云彻面上挂着微笑,忆起曾经的时候,他心里头长久的苦闷稍稍好些。 如懿瞥他一眼,心里头突然增了些甜蜜,缓缓往下淌着糖。她微微一笑,“只要有真心真意便是好的。” “微臣只希望娴贵妃可以平安顺遂,微臣会一直追随在身后,保护您。”凌云彻说道。 第111章 异常 凌云彻的感官有些模糊,他已经长久的睡不着。 一入夜,眼前便是嬿婉的一瞥一笑,有时候会陡然生出些幻觉,似乎一晃眼,嬿婉就在旁边对他笑着。 大脑有些浑浊,熟悉的隐约的痛又充斥他的脑袋,凌云彻的思绪也有些糊涂,他仍然说着,“微臣会守着您来时的路,替您记着,这样无论如何,您都不会失去自己的初心。” 如懿在一旁低头走着,脸上已经浮现笑容,但仍然带着淡淡的矜持。她是皇帝妃嫔,凌云彻忠心追随也是常理,只是这样直白的话语,她还是头一次听见。 如懿笑着吸了口气,美丽的眼睛望着前方。 “凌云彻,多谢你。”如懿声音里都充斥感激,好像掺了水,很是柔和。她抬眼看着凌云彻,脸上都是被人理解的幸福。 两个人漫步于月下,如懿屡屡侧头看着凌云彻的表情,只见他虽然刚说了这样直白的忠心之言,但面上却是冷硬的,好像在想什么。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应该成家立业。”如懿有些打趣的说道。 她深蓝色的衣袖因着行进,轻轻蹭过的凌云彻的袖子。步伐交错,两个人衣服相贴一瞬又一瞬。 凌云彻轻笑一声,面上又有了两分痛楚,只觉得头疼的愈发厉害,他摇了摇头,“微臣并没有这些想法。” 他转头看着如懿,如懿也望着他,两个人相视,彼此心里都微微一动。 凌云彻觉得眼前模糊了一瞬,两张面孔重叠,好像旁边一起行走的人不是娴贵妃,而是嬿婉。 “微臣只想守在您身边……”凌云彻诚恳的呢喃,“嬿婉……” 如懿脸上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消失了,她两颊的肉因为笑容收敛而舒展开,粉唇也抿成了直线。 她转回脸,平静的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眼睛黑漆漆的又没有亮光,像个雕刻精美的木头,“你还放不下魏嬿婉。” 凌云彻有些痛苦的摸着额头,“微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记得她一切的好,她的一颦一笑都牵挂着我。” 心里头下起了点点的冷雨,让人不愉快,如懿没去深思自己内心深处的不痛快到底因何而起。一切只归咎为,关心朋友。 “凌云彻,你还是没看透。”如懿袖子甩的用力了些,轻抽在凌云彻的衣袖上,发出响声。 她的语气带着无奈,还有深藏的怜悯。 凌云彻苦笑一声,知道娴贵妃心里头不高兴他沉浸儿女私情,又不想惹她更不高兴,便不再说话了。 已经是十一月初,天气都凉了,如懿却突然觉得心里头热的烦闷,四周的景色她看着都不太顺眼,空气也浑浊,令人不舒适。 *金川战事正值关键时期,讷亲延误战机,犯了差错。皇帝震怒,下令于军营众人前将他斩首。以此警示,不许任何人未战先怯。 太后知道后,心里头有些忐忑,皇帝已经不是刚登基的皇帝,他独掌大权多年,杀伐果断。 但也没说什么,听到此消息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只希望皇帝不要因为讷亲而迁怒钮祜禄氏,迁怒她,迁怒她的女儿。 不过,太后给意欢递了话,让她稍稍询问一下,别让皇帝真的迁怒于旁人。 *养心殿 皇上正批奏折,意欢站在一旁研墨。 她一边研墨,时而悄悄偷看皇上英俊的侧脸,和专注政事时候的迷人姿态。 皇上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问及,“意欢啊,朕杀了讷亲,皇额娘可会怪朕。” 意欢还沉浸在两个人静静陪伴的幸福之中,说道,“太后只会关心皇上的身子,不想皇上生气。怎么会有责怪之意呢。” “朕不杀讷亲,大臣们便不会警醒。朕是要以此告诉他们,谁敢懈怠,朕便杀了谁。”皇上面上冷酷,帝王之气不怒自威。 意欢只觉得皇上英明而又霸气,心里头怦怦跳着,颇为心动。 皇上看意欢不说话,转头瞧她,只见到意欢歪着头深情的望着自己,双目盈盈。 “皇上说的是。”意欢冲他笑,并不为太后说话,她实在不愿皇帝烦闷。 太后让意欢做的事,如果她衡量以后觉得不会让皇上烦心,那才会开口。反之,就不予理会。 左不过是太后略有些责罚,她不在意。她只要皇上开心就好。 “你没有话要对朕说吗?”皇上问她。 “臣妾只希望皇上高兴,那臣妾便也高兴。”意欢温柔一笑,又低头研墨。 “你倒乖觉。”皇上伸手去拉意欢的手,“研墨这么久了,可是有些手酸?” 他把毛笔一放,折子已经看完了,也该让意欢歇歇了,便拉着人去榻上,看会书、说会话。 意欢的手白而纤长,嫩的像最新鲜的笋,但不娇小。她常写字看书,所以指甲不长,只留了两分,前端圆润,摸着光滑。 这手被皇帝握住,又回握住他。 意欢不愿受束缚,所以不常戴护甲。他们两手相握,彼此间只有人体的温度,而无什么冰冷的物件阻隔在他们中间。 这些年亏欠她许多。皇帝心里想着,也该多陪陪她了。 能有个和意欢一样漂亮的女儿,也挺好的。璟瑟出嫁,虽然近在京城,但嫁人了终究不能天天待在皇宫里头,皇上的内心留了一丝丝的空隙,也需要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来安慰。 *永和宫 “嬿婉说你医术高明,有她盖章,本宫信你两分。”白蕊姬伸出一只手,任着江与彬把脉。 江与彬隔着绸缎把脉,心中有了答案,“请恕微臣直言,娘娘是否有下红之症。” 玫妃抽回了手,转头看着远处,点了点头。 “每月月信也总是淋淋漓漓,连绵不断,会延至半月有余。”江与彬有些局促的说道。 “自从本宫那孩儿去了,就落得这么一个症状。”白蕊姬双目无神,她又想起她可怜的孩子。 “微臣已经看过您之前服用的药方,太医已经尽心为您诊治,也算是护住您身子里头的精华,未曾让其流失,伤了根本。”江与彬说道。 第112章 三人成虎 白蕊姬面上有些动容,她受困于这病症已经许久,总觉得自己也是活不长了,心里头害怕,但她还没报完仇,她不能死。 “你可有法子?”白蕊姬转过头看着他,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微臣会先开一副药方,还请娘娘先吃着,臣会根据您的体质逐渐改良,再加上吃些药膳人参,兴许可以补全多年来气血的亏空。”江与彬思索一二,说道。 “不过娘娘身子虚弱,万不可大喜大悲,情绪波动大,也会导致气血上涌,引起经络损伤,会影响您的健康。” “不过,就算可以止住下红之症,娘娘的体质也会弱于常人,难在生育。”江与彬有些为难的说道。 他知道宫里头的主子们都盼着得宠,育有龙胎,这是无上的荣耀。眼下绝了这位玫妃娘娘再得子的希望,只怕是伤人心呢。 “无碍,皇上已经不记挂本宫多年,本宫早就没了怀有龙胎的心思了。”白蕊姬面上没什么反应。 她早就接受自己不会再有孕这个事实了,一个是她身子已经衰弱,另一个是皇上自她生产以后,便再没宠幸过她。 *十二月一日,冬至 娴贵妃特意召了已嫁人的惢心回宫,以示厚待。 惢心临行之前,江与彬特意叮嘱再叮嘱,千万不要搅进娴贵妃的事情里头去。 惢心看他这样担忧,心里觉得好笑,只要一提到娴贵妃,江与彬便是这般警惕,真是令她无奈。 她点了点头,说道,“好,都依你。” *翊坤宫 惢心穿着命妇的服饰,向娴贵妃行礼。皇帝念她忠心,在她出嫁时,便赐了一个低品阶的命妇荣耀,每年还有一些俸禄可拿,也是有一层保障。 “奴婢给娴贵妃请安。”惢心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 如懿面上笑的宽宏,对着旁边的菱枝和芸枝说,“还不快扶惢心起来。” 两个小宫女还没等碰到惢心,惢心便已经起身了。 娴贵妃没赐座,惢心就只能站着同娴贵妃说话。娴贵妃没允许,惢心也不能让她起了疑心,质疑自己的忠诚,所以依然自称奴婢。 惢心一口一个奴婢,如懿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觉得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如懿出身乌拉那拉氏,是血统纯正的满洲正蓝旗,身份名门,位分尊贵。虽然肯放下身段施舍下人些善意,但是内心里深深知道到众人与她地位的差距。 惢心是她曾经的奴婢,即使出了宫,再回来时候,自称奴婢也没什么问题。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惢心站着同娴贵妃说了会话,如懿便觉得问候已经结束,便提议让李玉送她回去。 惢心笑着拒绝了,说,自己在紫禁城待了这么些年,认识路,可以回去的。 “就让李玉公公好好侍奉娘娘吧。”惢心向娴贵妃行礼,便告辞了。 出了翊坤宫,王蟾正等在翊坤宫门口,靠着墙边发呆。 一见惢心从门口迈步出来,王蟾忙凑过去,“惢心姑娘,诶,不对,现在你都成亲了,这得怎么称呼才好。” 惢心轻轻笑着说,“王蟾公公,就叫我惢心便好,也不用什么敬称,炩主儿对我有恩,不用如此客气,也叫我心里好受些。” “好,好,惢心,跟我走吧,主儿知道你要进宫,特意问了江太医你的口味,让小厨房做了些点心,眼下正在永寿宫等着呢。”王蟾高兴的在前头领路,旁边两个小宫女就跟在惢心身后护送她。 *宫里的人都知道,娴贵妃曾经的大宫女惢心,因着娴贵妃受了非常严重的伤,但依然忠心耿耿。 炩妃娘娘心地善良,知道惢心忠心,在她出嫁的时候特意送了好几担的金银过去,就是因为感动惢心的诚心。 如今,娴贵妃叫出了宫的惢心回来说说话,炩妃娘娘还喊她去永寿宫说话呢。 只是这娴贵妃德行差,容易妒忌,昔日常常言语讥讽炩妃娘娘。 娘娘不计较娴贵妃无理,在娴贵妃被传和人私通的时候还替她求情。 娴贵妃不感谢恩人也就算了,后头见了炩妃娘娘,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叫一个尖酸刻薄。 炩妃娘娘连这样遭人讨厌的娴贵妃的宫女都礼遇有加。 这炩妃娘娘真是个大善人啊。 什么,你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永寿宫、永和宫、储秀宫、养心殿的人都这么说,连慎刑司的小太监都这样讲,所以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翊坤宫 “姐姐,我听说昨日惢心出了翊坤宫,便被炩妃叫走了。”海兰看着如懿,说道。 “确有此事。”如懿点了点头,手里仍然翻书专注的看着。 “姐姐,炩妃已经从你身边的人下手了,先是意欢,现在又是惢心,姐姐可要防患于未然啊。”海兰有些焦急,精致的面容上全是对如懿的关切。 “无妨,我相信惢心。”如懿头也未抬,她看书看的入迷,连头上那个合欢步摇,旁边的坠子垂下来,在书上落下影子也没察觉。 “可是,昔日舒嫔便是这样一步步被她迷惑的。”海兰皱起眉头,劝道。 “惢心受了那样重的伤,依然忠心耿耿,咱们不应该怀疑她的忠心。”如懿手放在书上,防止它突然合上,抬头看着海兰,脸上是淡淡的不认同。 “姐姐。”海兰还要再劝,却被如懿的话打断了。 “海兰,你不必多言。”如懿又低头翻书,面上有些许的冷冰,她不想海兰总是这样,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海兰的热情碰了个冷钉子。 如懿一下子冷脸,不大高兴的模样。让海兰心里头十分紧张,她觉得仿佛是夏天的时候从脖颈处掉进了一颗冰块,骤然的冷,冻得她心里头发抖。 她什么样的伤都不怕,她只怕惹姐姐生气,她只怕姐姐不再理她了。 可是心里头忐忑也没用,因为姐姐已经不高兴她揣度他人,让她不要再说了。 海兰只能有些不安的坐在旁边,等着什么时候如懿抬了头,海兰就能对她笑笑,让她原谅。 如懿不明白海兰心里头想什么,也察觉不出,她就是闷头看书,一句话都不说。 第113章 好消息 *日头一天天过去,天气转凉,十二月底的时候,已经洋洋洒洒下了几场小雪。 很快就到了除夕时节。 嬿婉又翻出了上个冬天的百合大氅,以及当时皇帝赐的红梅鞋子,打算除夕家宴就穿着这些去了。 “春婵,你把上次皇上赏的那堆红梅缎子都拿出来,晚上家宴时候带着。”嬿婉对着镜子描眉,边说道。 “主儿,是要拿来赏人吗?”春婵心领神会,面上带了笑容询问。 “本宫不拿来赏人,也会有人贴上来讨赏的。”嬿婉轻轻一笑,放下手里头画眉的物件。 “走吧。”嬿婉对着镜子瞧了瞧自己的打扮,她今日穿了个浅红色的花鸟金丝衣衫,领子上都是上好的狐皮,很是保暖。 澜翠捧着大氅过来,小心给嬿婉系好,又递给她一个毛绒套子,和汤婆子,用来暖手。 “诶,对了。澜翠,除夕夜冷宫一定很冷清,你回头送一份贺礼去给赵九霄,就说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嬿婉看着澜翠专注的模样,突然提起。 “啊,主儿,你突然关心他做什么。”澜翠有些紧张,两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非常局促。 看澜翠这副躲闪的模样,嬿婉心里头便有数了,她之前怕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不一样,再生了什么差错。现在看澜翠这样在意,想必是进展顺利。 “好了,本宫还不知道你。”嬿婉捋了捋大氅的领子,又将手缩回套子里,往永寿宫外头走去。 春婵抱着一堆绸缎,侧头笑着瞥澜翠一眼,看得澜翠心里发羞,快走两步跟在春婵后头,趁她手里拿着东西,反抗不得,偷偷捏她的后腰。 *永寿宫外头的甬道 白蕊姬也抱着个毛绒套子往这边走着,嬿婉一出门就正脸瞧见她,便问道,“姐姐,你去哪儿?” “我本来就是来寻你一起的,没想到,你正好出来了。”白蕊姬笑眯眯的说。 “我也正要去寻你呢。”嬿婉冲她一笑,两个人便并排走着。 “那可真是巧了。”白蕊姬微微偏头看着嬿婉。 “姐姐怎么没乘轿辇来,刚下了雪,难行的紧,若是有冰,还容易摔了。”嬿婉问道。 “刚下了雪,我也想走走,踩踩雪也是好的。”白蕊姬看着前面铺了一层的雪,又说,“嬿婉。你说,今儿除夕家宴,皇上会让嘉贵人来吗?” “大抵是不会了,前日皇后说雪天外头寒凉,已经告知嘉贵人,不用来除夕家宴了。”嬿婉说道。 “皇后惯会揣度皇上心意,看来是皇上还没有原谅嘉贵人。”白蕊姬嘴角勾起,红唇闪着光彩。 皇上掏空了心思也要寻各种各样的梅花物件赏赐给嬿婉,嬿婉真是理解不了,她觉得皇帝心里头的色欲怕是太重了。 这鞋从前赏赐了,她也没细细瞧底下,嬿婉现在才发现,原来底子正下方雕刻出了一个凹槽,是一个小小的梅花图案。 她走在雪地上,每一步的脚印都映出一朵梅花,一连串的梅花从永寿宫门口延伸出来,跟着嬿婉。 “呦,妹妹,你这鞋底子居然也开着梅花。”白蕊姬有些惊讶的说道,她啧啧两声,“皇上可真是费心。” 嬿婉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姐姐,你可不知道,娴贵妃喜欢梅花,而且只允许她这样高洁的人喜欢梅花,我是俗人一个,便是怎么也不配的。” “娴贵妃次次见了我这儿有个梅花相关的物件,都跟那个斗鸡似的,非要说上两句。”嬿婉感觉非常无语。 难道娴贵妃是某种设定好了的机械吗,恨不得一见到她附近有朵红花,就要冲过来重复,“梅花高洁,炩妃不配。” 虽然并不是真的这么说,不过内里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无非是映射她追求风雅,但是其实俗人一个,什么也不懂。 “我真怕娴贵妃今儿又巴巴过来,非要把我这踩出来的雪拿回翊坤宫欣赏去,不让我这俗人沾染。”嬿婉冷笑一声,随口调侃道。 这句话便让白蕊姬好好的笑了一会,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行,一想到娴贵妃跟个乌眼鸡似的冲过来,我就觉得好笑。” 第114章 联系 “无妨,我也不是看不得别人好的乌眼鸡。”白蕊姬看着意欢平坦的小腹,有一个生命在这里头成长,再过几个月便会微微鼓起,又过几个月就会有个小孩儿跑出来。 明年这个时候,意欢怀抱里就会有个可爱的小娃娃,一个属于她的孩子。 白蕊姬突然鼻子一酸,触景生情。 “姐姐。”嬿婉一手去拉着白蕊姬的手,打断她酝酿的伤感。 意欢站在一旁,思考了一下,郑重的开口,“若是玫妃娘娘不嫌弃,便做我孩儿的干妈,可好?” “舒嫔……”白蕊姬眼睛里头一下子蓄满了泪,一滴晶莹,沿着她的下睫毛滚落。她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眼下,很是感触道。 “叫我意欢就好。”舒嫔笑的体贴,看白蕊姬擦眼泪的模样,也觉得心里头滋味复杂,颇有两分同情。 但她也知道,在深宫里头人们都需要个慰藉,既然白蕊姬没孩子,那她的孩子也可以作为白蕊姬的孩子,多个母亲照顾也好,总不会吃了亏。 “意欢,若你愿意也可以唤我姐姐。”白蕊姬将泪擦了,又高兴的说。 “既然我是这个孩子的干妈,我会护着他,爱着他。”白蕊姬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这些年她心里头总是空落落,能看看意欢的孩儿也是好的。 “那我呢?意欢,我也要当干妈。”嬿婉拉着意欢的袖子,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好,你也是干妈。”意欢温柔的笑着,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浑身都散发着慈爱。 白蕊姬抬起手,金色的护甲套在指头上,直接将两手的护甲摘了,递给旁边的俗云。 “意欢,我能……摸摸吗?”玫妃略带着犹豫的开口,她面上有些忐忑,也觉得会不会有些鲁莽。因为她知道,有地方的习俗是旁人不可以摸有孕之人的肚子。 “干妈关心孩子,当然可以。”意欢拉着白蕊姬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腹部。 冬天就穿的厚实,而且头几个月本就摸不出什么动静来,但是这手一触上,白蕊姬都觉得心里头暖暖的,好像真有个孩子在跟她打招呼一样。 她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开始期待这个小孩降生的时候。有她们几个人呵护着,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的。 *翊坤宫 海兰早早便来翊坤宫寻如懿,眼下正等在翊坤宫里头,她要和姐姐同去重华宫。 “如何?”如懿今日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衫,上面绣着红梅,是她平日少有的鲜嫩颜色。 头上是一套点翠。眉毛用墨黑色描出圆润的弧度,唇上涂了红色的口脂。她面颊两侧铺了一层粉红在上头,更显肌肤白里透红,娇憨可人。 肌肤赛雪,红唇如血。 此刻一个盛装美人款款走来,看的海兰的心里头都微微发紧,她笑的无比灿烂,“姐姐,你今日真好看。” 如懿缓缓点头,“今日是除夕,虽说素日听从皇后的要求节俭,不做奢华打扮。但是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还是稍稍妆点些吧。” “姐姐,就应该此等打扮,从前那些都太素了,不能衬出姐姐的容貌。”海兰语气中有两分惋惜。 “打扮如此精致做什么,皇后看了又要不高兴。”如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姐姐就是因为太好性子,皇后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姐姐。”一提起皇后,海兰就一肚子不满。 她不希望姐姐一直忍让,在后宫中,如此善良只会让那些拜高踩低的人放肆。海兰心里头沉甸甸的,全然是对如懿的关切。 “好了,海兰。皇后毕竟是皇后,岂是我们能质疑的。”如懿淡然一笑,她恪守礼数,而且也不屑于和皇后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在不经意间,如懿又一次以君子之心宽容了世人。 “我们走吧。”如懿任着菱枝给她披上大氅,正要接过菱枝递过来的毛绒护手。 海兰一伸手拦住了,从怀里头拿出个崭新的毛绒护手,“姐姐,我昨日新做了个护手,用这个吧。” 如懿接过,贴近一瞧,针脚又细又密,她看着海兰,面上带着欣慰,“海兰,你已经是妃位,还要做这些,真是辛苦你了。” 看着如懿将手揣进护手里头,还有这样诚恳的感谢,海兰心里头十分熨帖。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护手,这是和姐姐的那个一起做的,连皮子都是源自于同一条狐狸。 颜色相同,模样相近。她做的时候就是本着一对的打算。 眼下两个人都捧着护手,看起来真是和谐。 “我这条命都是姐姐救的,能为姐姐做些事情,我心甘情愿。”海兰眼睛里带着喜悦,直直的盯着如懿的面庞。 如懿也为此十分动容,她的嘴唇从紧闭变为向外扩散,像一朵红花张开,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好。” *除夕夜 外头的空气都是冷冷的,重华宫里头放了许多炭盆,烘的内里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像是冬天的温度。 皇后和太后坐在皇帝的两侧,其余人都是按照位分,分别坐于殿两侧。 嬿婉是妃位,分在了白蕊姬旁边,她俩右边是纯贵妃,再往后便是舒嫔,和庆常在。 坐在她们对面的是,娴贵妃如懿、愉妃海兰、婉贵人。剩余的座位一个是留给嘉贵人的,别的是皇上新封的几个常在。 众人已经落座,皇上眼下还没到,便三三两两的彼此说着话。 意欢刚知道自己有孕,就想着一会见到皇上,即刻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脸上涂的脂粉也盖不住她微红的面颊。 “舒嫔可是有什么喜事?竟然如此开心。”纯贵妃侧头就瞧见意欢低头偷笑,便好奇的问道。 意欢收敛了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的表现如此明显,真是有些让人笑话了。 “纯贵妃娘娘就等着吧,一会儿舒嫔就会告诉我们了。”嬿婉忙接着话。 她知道意欢心里头有把衡量的尺子,她肯告诉自己和玫妃,是因为觉得两个人真心为她好,而纯贵妃与意欢不大相熟,怕是也不想先告诉。 第115章 不平衡 意欢唯爱皇帝,肯定是想先告知皇帝,再让大家知道。若纯贵妃追问下去,意欢也不好闭口不言,若真什么都不说,也会让人心里头犯嘀咕。 防止意欢纠结,也防止纯贵妃多想。所以嬿婉便把此事给按下去了。 苏绿筠点了点头,心里头也知道,若是喜事,以意欢的性子定然是先要告诉皇上的。 “那好,本宫便等着一同高兴高兴。”苏绿筠笑了笑,说道。 意欢冲她点了点头,又看着嬿婉笑了笑,面上喜滋滋的,满满是幸福的神色。 “姐姐,你说舒嫔怎么如此高兴。”海兰打量意欢的喜悦,探个头凑在如懿旁边,悄声说道。 如懿抬眼扫了意欢的神色,淡淡说出这么句,“怕是有什么喜事吧。” 她心里又回忆起那夜误听到的内容,皇上说舒嫔的坐胎药有碍怀孕。 意欢这样深爱皇帝,也十分祈盼一个孩子,却备受猜忌,如懿心里头不禁为她感到惋惜。 眼下意欢如此高兴,想必是皇上又和她说了几句好话吧。这样深爱皇帝,可是她最想要的,却什么也得不到,真是可怜。 有的人天生就无需争抢,一切事物都会由心爱的男子双手奉上。有些人庸庸碌碌半生,也只是一场空。 “若是有高兴的事情,咱们也要恭喜她才是。”如懿捋了捋自己衣衫上的绒毛,对海兰说道。 “姐姐,舒嫔被炩妃迷惑,对姐姐恶言相向,姐姐还如此厚待她。”海兰皱了眉,她心疼姐姐如此好心肠,旁人却总是不领情。 “姐姐,你真是太心软了。”海兰叹了口气,诚心诚意的感慨,心里头更是坚定了信念。 她要守护如此圣洁无瑕的娴贵妃。 如懿眼睛看着意欢,见她被几个人簇拥着,玫妃、炩妃、庆常在,都捧着她哄着她,一起逗她发笑。 如懿漫不经心的用护甲梳理怀里头护手的毛。毛绒套子用的是上好的狐皮,是这样的光滑细腻,像意欢的肌肤一样,完美。 意欢有着倾城的美貌,宫中可以和她媲美的唯有仍在禁足的嘉贵人,金玉妍妩媚,意欢清冷,两个人都是天姿国色,令人难以忘怀。 所以皇上即使芥蒂她是太后的人,不让她有孕,也从没冷落过。 如懿第一次意识到意欢如此得宠,还是皇上身边的公公,亲自送来坐胎药给她喝的那天。 不过,再怎么得宠都是过眼云烟罢了。皇上内心里依然猜疑。 如懿眼看着意欢这样喜悦、幸福,心里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不知道意欢是不是因为皇上同她说了什么体己话而高兴。 如果她现在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恩宠,日日喝的坐胎药,其实是皇帝的猜疑,又会如何呢? 还能这样开怀吗。 只怕是要伤心死了吧,如懿心里头想着。 不过她是不会告诉意欢的,能这样很高兴的被欺骗,也算是一种幸运。总好过知道残酷的事实,再无对生活的希望。 即使她和意欢从前交好,现在却淡漠,情意本就不复,就算说了,意欢也不会信。如懿内心里头隐秘的残忍与嫉妒,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偷释放,给自己的行为寻找出了合理的借口。 “皇上驾到。”进保的声音响起,皇上到了。 “臣妾等恭迎皇上。”众人起身一一行礼。 随即,除夕夜宴便开始了,上一次家宴被愉妃打断,导致一些人安排的歌舞曲目没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嘉贵人禁足,后宫中现下最的得宠的便是舒嫔和炩妃,其余人大多都想着借此机会谋得圣恩。 这次许多人的眼睛都盯着海兰,若是她又要弄出什么花样让皇帝离席,那么她们的眼神都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先是纯贵妃给皇上敬酒,皇上笑吟吟的饮下,然后便是玫妃和嬿婉都一一敬过。 皇上喝了她二人的酒,顺着那边的座位往后瞧。见到意欢正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看着她,眼神还亮晶晶的,很是期待的样子。 皇上拿着小巧的酒杯,看着意欢说,“舒嫔怎么一直盯着朕瞧,可是眼馋了美酒,想要同朕共饮吗?” 意欢目不转睛的盯着皇上,旁边荷惜小心扶她起来,她拿起桌上的茶盏,对皇帝说,“皇上,请允许臣妾以茶代酒。” “怎么,今儿不舒服吗?”皇上坐直了身子,仔细的瞧着她的脸。 看意欢面色红润,表情也蕴含喜悦,不像是身子不舒服的模样。 意欢轻轻摇了摇头,温柔一笑,说道,“皇上,臣妾已有孕三个月了,太医说了,不宜饮酒。”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看着意欢。 皇上脸上满是高兴,他已经撤去坐胎药中阻碍有孕的物质半年多了,意欢也该育有龙胎了。 “好啊,好啊。本就是除夕的好日子,现在是喜上加喜啊。”皇上哈哈一笑,连忙让意欢坐下,别累着了。 太后脸上也是欣慰,“哀家那儿还有一支凤头金钗,便赐给你。” 意欢谢了太后和皇上的恩典,由荷惜扶着,小心又坐下了。 琅嬅开口恭喜道,“舒嫔妹妹也是有福气的,你喜欢孩子,如今也算是顺遂。”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意欢浅笑着对皇后说。 如懿也和众人一样,笑着做出恭喜的模样,只是这心里头震惊极了。 皇帝当时说的话还在她耳畔回响。不是说不许她有孕吗,怎么今日竟然真的怀孕了。 她们曾经一同看书的时候,意欢也常念叨着想要一个和皇上的孩子。如懿面上淡淡的,也有些觉得她太过于急切,反而不美。 如今,这心急祈盼的人反而真的得了孩子,而她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如懿心里头因着此事,也生出了淡淡的焦急,她也想能和皇上有一个相爱的结晶。 也唯有她们,相识相知,毫无杂质的感情,才是污浊人世间最后的净土。 娴贵妃的内心里头,生出一些微小细碎的琉璃碴子,扎的她心里头隐隐发痛,又生出一小团不熄灭的火,烧的她的心里发热、发干。 第116章 助推波澜 “姐姐,舒嫔这是怕有人害她的孩子,所以等胎象稳固了才肯说出来。”海兰看着意欢喜气洋洋的模样,嘴里猜测道。 “头几个月胎像不稳,容易出变故,本就是要小心呵护些,防止有人起了坏心。”如懿两指捏起面前的酒杯,护甲划在桌面上的绒布,留下一道痕迹。 她将杯中的酒饮尽,又说道,“意欢看重和皇上的孩子,谨慎些也是正常的。” 如懿面上又绷紧,像根木头直挺挺的坐在这,余光瞧着意欢,眼睛看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海兰知道姐姐喜欢孩子,心里头也是有些期待,便出言安慰道,“姐姐你正值盛年,又和皇上感情深厚,定然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海兰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如果没有和皇上的孩子也不要紧,永琪就是她们两个人的孩子。 她会一直陪在姐姐身边,永琪也要一直敬重姐姐、保护姐姐。 “意欢,不过你怎么三个月才知道有孕啊。”嬿婉有些担忧的问道,“这也太不在意了,若不是你身子不舒服,难道还要孩子出生了才知晓吗。” “是我不好。”意欢低头笑了笑,“之前听了你说,心急反而适得其反,太医常来诊平安脉,每次我都焦心,总想着会不会有孕,可是总是没有。” “所以我就不让太医来了,这便今儿才知道。”意欢轻轻叹了口气,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疏忽真是太不应该了。 “还好我平日里不喝酒,不然只怕影响孩子的健康。”意欢抚摸小腹,笑容里头是满满的母爱。 “你真应该庆幸,往后可得多加小心。”嬿婉叮嘱道,“我和姐姐已经说好了,明儿去你宫里头看看,把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全都丢出去。” “好,都依你们。”意欢顺从的说道。 *酒过三巡,太后已经早早回去歇息,按照惯例,今儿皇上自然是要去陪伴皇后和七阿哥的。 这次没出什么谁非惹皇上不痛快的差错,所以大家的脸上都还算是高兴,正逢年节,六宫都得了皇上的赏赐。 大家脸上没有晦气事,就是笑盈盈的喜悦。 如懿迈着步子往意欢这儿走,虽然现在没什么交集,但她想着也应该恭喜一二。 意欢见如懿过来,立刻就起身要走,白蕊姬在一旁喊住她,“诶,意欢,你急什么,我和嬿婉送你回去。” 嬿婉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 意欢叹了口气,眼珠子盯着两个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嬿婉还奇怪她怎么突然急匆匆的,是不是有要紧事,就听见耳边响起一个优美的声音,“意欢。” 嬿婉的表情现在和意欢如出一辙了,她俩看着彼此,都有些无奈。 是如懿来了。 “给娴贵妃请安。”三人都向如懿行礼。 如懿得体的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头只觉得舒畅,眼睛扫过魏嬿婉。 管你有多桀骜不驯,不还是要老老实实的依着宫规行礼吗。 “本宫还未曾恭喜你,这么多年了,终于如愿以偿。”如懿冲意欢点点头,笑的典雅。 “多谢娴贵妃。”意欢不想同如懿说话,随口敷衍道。 自从,那次娴贵妃对她说嬿婉的坏话而被她劝阻,娴贵妃的行事礼仪就越来越不如从前,一见了嬿婉就要挖苦讽刺,实在无理。 而且意欢怎么跟她说也说不通,娴贵妃耳朵眼都堵死了,一个劲的觉得任何事情都是嬿婉的错。 搞得意欢现在连客套都懒得同她客套,真怕说了句什么,又让她觉得,是嬿婉教的。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能分得清黑白是非。意欢心里头想着,这娴贵妃,都说她好几次了,还总凑过来,真是讨厌。 如懿装作没听出来,又转头对魏嬿婉说,“炩妃,意欢都已经有孕,你也要多加努力才是。” 嬿婉抿起嘴角,看了眼白蕊姬,又看了眼意欢,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娴贵妃,每次都孜孜不倦的说她还没怀孕真的有意思吗,就不觉得这样也是在内涵娴贵妃自己吗? “多谢娴贵妃关心。”嬿婉对她柔柔一笑,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不,她出门前让春婵拿的红梅缎子就有了用处,讨赏的人已经巴巴贴过来了。 如懿眼睛往下一扫,嬿婉脚上赫然是一双精致小巧的鞋子,还绣着红梅,梅花瓣上镶满了红宝石,很是名贵。 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了,心里头又想起来从前那个红梅簪子,“炩妃今日打扮够华丽的。” “此等精美的鞋子,怎么不配个相宜的头饰呢?”如懿面颊含笑,唇角上扬,虽然是笑着,但无端让人觉得她在膈应人。 “臣妾不懂搭配,实在体现不出红梅的气节来。”嬿婉叹了口气,面上有两分忧愁。 她又看着如懿淡然的面容,突然笑的十分动人,“娴贵妃娘娘喜欢红梅,平日里头穿的衣衫都与众不同、超凡脱俗,臣妾今儿出门前就想到了这事,所以特意把臣妾宫里头的红梅织花缎子拿来了一部分,也算是除夕佳节,臣妾给娴贵妃的一点心意。” “春婵。”嬿婉侧头唤春婵,春婵便捧着个大托盘过来了,上头是一大叠丝绸缎子,各色的布料上面绣着不同姿态的红梅。 “这些就送给娘娘了。”嬿婉笑的落落大方,面上的表情也十分真挚,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 如懿不想收魏嬿婉的东西,刚要张嘴拒绝。 玫妃看准时机立刻插话道,“嬿婉,娴贵妃是多么尊贵的人啊,怎么会要你这些绸缎。” 这下便给如懿的拒绝堵住了,她自诩温柔宽和,怎么能顺着这种伤害人的话语说下去呢。 白蕊姬又扬声说道,“这些红梅呀,娴贵妃定然已经有数不清的了。”引得旁边的还未离开的妃嫔、小宫女和小太监都竖起耳朵偷听。 “哪还能看得上你的东西呢。”白蕊姬摇了摇头,有些惋惜的说道。 第118章 斗志 *三月初春,宫内里头的雪早就化尽了,树枝又抽出新芽。 意欢已经有孕快五个月了,储秀宫上头都笼罩着一层兴奋的劲儿。 自从除夕意欢说了自己有孕后,皇上虽然没晋升她的位分,但是这流水的赏赐,以及常常来此陪伴,无不彰显出皇帝的宠爱。 只是意欢心里头有些许的异样。 她爱美丽的事物,可是如今自己的身形略微臃肿了些,小腹也微微鼓起,虽然还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但是听说愉妃有孕时就长了许多妊娠纹,也是因此才与皇上多年来一直淡淡的。 意欢心里头有些担忧。 白蕊姬因着生育过,也多来叮嘱些,让她莫要吃的过多,这样身材便不会走样,另外还要用牛奶和玫瑰花水泡澡,如此下来精心养护,身上兴许就不会长妊娠纹。 另外许多事情也要小心,有人会在饮食里头动手脚。 齐太医是皇上特意吩咐伺候意欢的,但是嬿婉也不放心,就让包太医也跟着瞧瞧。 包太医是她上一世时候专门为她诊治的人,今生也按照既往的发展,顺势成了嬿婉的手下。 江太医还要暗藏不动,潜伏在如懿身边,他已经帮着照顾玫妃。如果事务太多也忙碌不过来,况且越忙碌就会越容易被人发现。 为白蕊姬诊治,还可以说是太医院没什么太医来,所以轮到他了。但是舒嫔炙手可热,太医们也抢着想为舒嫔服务,他要是出现在这的话,就有些突兀了。 所以意欢这儿就是齐太医和包太医跑的勤快。 就这样在众人簇拥围绕之下,许多偷窥的人牙都咬紧了,满心满眼都是羡慕和嫉妒。 *启祥宫 金玉妍穿着北朝的服饰,是紫红色的衣衫,和一个彩色花纹的墨蓝色马褂。正坐在启祥宫院子里亭子下面的椅子上,身底下铺着厚厚的毯子。 她容貌艳丽的逼人,正适合这种艳色。明亮而又动人。 黑发未有半点装饰,只是编起来拢在脑后,由一支镶嵌黄玛瑙的素银簪子挽起来。耳垂上坠着剔透的玉坠子。 两种对立的美感在她身上体现,更衬托她有股沉静的气质来。 肤若凝脂,红唇饱满。金玉妍前些时日面上的伤痛已经去了,如今是带着复仇的心,重拾斗志。 她沉浸在北琴的声音之中,细嫩的手指在琴上拨弄,双手没有首饰和护甲点缀,指甲像玉一样在月光下闪烁光泽。 她眼也未睁,只依靠自己的感觉来弹奏。 丽心小步过来,跪在她身边的垫子上,小心的询问着,“主儿,夜已深了,您小心凉着。” 金玉妍手里的动作未停,却睁开了眼,“贞淑死了,我什么都为她做不得,弹弹琴告慰她的亡魂,也不可以吗?” 丽心面上有些局促,打量着金玉妍的表情,担忧自己说的话惹了主子伤心。 金玉妍看着手里头的北琴,指甲仍在上头飞舞,“皇上从去年中秋到现在,未曾踏入启祥宫半步。” “从前他是最爱听我弹北琴的了,如今也只能在无人之处弹奏,弹给自己听。” 丽心冲她一笑,连忙劝着,“主儿,怎么会呢,皇上不曾怠慢您半分,这启祥宫的一切都是按着旧时的份例来的。” 此话一出,金玉妍这才抬眼看了下丽心,她微微一笑,“这些日子,你也算是忠心。” 丽心看着金玉妍,笑容里头满是高兴,她忙着表忠心道,“主儿放心,就算贞淑姐姐不在,奴婢也一定会为主儿尽心竭力的。” 金玉妍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里头升起些水光,她仰着头,说道“他们都觉得我再也起不来了。” “还早着呢。”金玉妍浅浅微笑,又低头专心弹琴。 她的手指飞快的在琴弦上跳跃、舞动,铮铮琴声就是她内心情感的外泄。 *养心殿 如懿正在皇上旁边绘画,画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双头并蒂玫瑰,便是从前皇上特意制给她的玫瑰簪子。 皇上在旁边手把手的教她画花瓣,两个人一边说着话。 “你这笔应当再轻一些,太实反而死气沉沉,并不灵动。”皇上一手握着如懿的小手,凑在她旁边说着。 如懿顺着皇上的力度,小心画了一笔。然后便将画笔放下,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撒娇道,“皇上若想看画技精湛的,何不去婉贵人那坐坐。”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婉贵人确实擅长丹青之道,她从前一见了朕,就跟耗子见到猫一样,不敢说话。” “皇后有时候也拉着她在朕旁边伺候笔墨,这些日子,她也算是大胆一些了,能主动和朕说上两句话。” “不过,总看着别人提心吊胆的,朕也觉着累得慌。还是和你待在一块更自在。”皇上的眉眼里满是宠溺,笑着看如懿害羞的表情。 “皇上。”如懿有些羞涩,低头捏起自己的衣角,护甲从手指上延伸,绽放在身前,形成一个金属做的花朵。 这何尝不是皇上做的并蒂玫瑰的翻版呢。只不过是用护甲做的,如懿亲手制成的玫瑰。 “不过啊,这炩妃也常练习绘画,你若是有兴趣……”皇上本想对如懿说,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和炩妃讨论一二。 但是话还没说完,就想到如懿昔日曾经对炩妃做的糊涂事,也觉得可能这两个人相处不来,便没说了。 他又改口道,“罢了,你性子高傲,旁人画的那些庸俗之物哪去得了你的眼睛。”皇上赶紧用好话哄着,防止如懿又起了教导的心,再闹得炩妃又受了委屈。 “臣妾知道。”如懿微微颔首,斜着眼睛瞧着自己画的玫瑰花朵儿,只觉得分外顺眼。 这朵并蒂玫瑰,就像皇上和她一样,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依偎。 *皇上念及婉贵人和庆常在侍奉多年,况且婉贵人还是潜邸旧人,也不应该苛待了,便将两个人的位分提了提,于三月底的一个好日子册封为婉嫔和庆贵人。 第119章 复位 *养心殿 刚才婉嫔和庆贵人已经来养心殿向皇上和皇后谢了恩,皇后顾念七阿哥,待两个人回去后,就忙着回了长春宫照顾嫡子。 过了会儿,如懿带着自己煮的红豆百合莲子粥,说皇上忙碌,还未到用膳的时辰,想必也饿着肚子,所以特意送过来。 见了如懿,皇上这一肚子话就有可倾诉的对象。在深宫之中,也唯有跟他青梅竹马的如懿,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说些话,而不用考虑什么影响。 “方才婉嫔和庆贵人来同朕和皇后谢了恩。”皇上从养心殿门口往殿内走着,不经意的提起。 “晋了位份,自然要来谢皇上和皇后恩典。”如懿以一副这很正常的语气说道。 如懿跟在皇帝后头,墨绿色的袖子在空气中轻轻摇曳,随着她两只胳膊在身前甩动,划成两个圆弧,绕在身旁。 “她二人都无什么出众的地方,只是侍奉朕许久了,朕也不能薄待了她们。”皇上说道。 菱枝和进忠跟在两个人后头,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皇上双手背在身后,食指转动着拇指上头的玉扳指,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不过你上次被冤,炩妃还特意跑来求情,实在是个至纯至善的。” 光从窗户的缝隙照进来,如懿和皇上背着光往殿内走着,阳光一缕一缕的几乎要凝成实质,透过如懿甩动的袖子和身上衣衫的缝隙,透过如懿微微翘起的美手的间隙,透过她弓成半圆的手背与拇指的空荡。 “皇上心里有杆秤,做得好了就会得到嘉奖,做的不好就会受到责罚。”如懿声音轻柔,她想起来嘉贵人仍在禁足之中,就是因为她犯了错事。 “说到责罚,金氏降为贵人也有大半年了,这些日子,朕也不曾理会过她。”皇上走到养心殿的东暖阁,坐在椅子上,伸手指了指,示意如懿也坐下。 如懿嘟一嘟嘴巴,面上有些不愉快,斜着眼睛看着皇上,站着打量他的表情。 她站的笔直,身上的衣裳绣的是浅褐色的四瓣竹叶,赫然间,一个铮铮翠竹傲然挺立在此。 如懿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的坐在椅子上,说道,“那皇上的意思是,将要理会她了。”这话的声音一开始中气十足,后半句就是又轻又柔还带着不高兴的意味。 皇上手里头攥着一个金色的精巧鼻烟壶,听了此话赶紧拔下塞子,放在鼻子底下猛吸一口,然后才说,“这金氏虽然有错,但毕竟是四阿哥和八阿哥的生母,也是玉氏来的第一个贵女。” “她已经失了孩子,又受了大半年的冷落,朕也敲打了玉氏王爷。如此种种,是为了让他们长长记性。”皇上将鼻烟壶的盖子塞好,两手撑在桌子上,耐心解释道。 如懿嘴里头搅动着一块口水糕点,黏黏糊糊的,沉着嗓子说,“那皇上的意思是,要复金氏的位分?” “不知皇上是要复她嫔位,还是妃位?”如懿挑眉,试探的开口,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其轻飘飘,生怕她一支持,皇上便真的恢复金玉妍的妃位,那么惢心的伤才是真的白受了。 “若要复她妃位,朕也是不肯的。”皇上看着桌上的精致的果盘,只觉得索然无味,拿着进保刚端上来的茶盏,刮了刮浮沫。 “但嫔位总是要的。”皇上说道,“不然玉氏那边来问候嘉贵人,知道她仍受冷落,定然要惶恐不安,得担忧朕是不是还因为玉氏王爷一事,对他们心存芥蒂。” 皇上说完此话,端着茶杯就喝了一口。 如懿一直偏头盯着他,见皇上避开她的视线,又梗着脖子说道,“皇上的意思是,只能敲打,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不可一直严惩。” 皇上放下茶盏,皱眉看着如懿,只觉得心里头突然很是疲惫,如懿性子太倔强,眼里头容不得一点沙子。 如懿仍然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粉嫩的小脸板起来,并不正眼瞧皇上, 皇上看见她白嫩的额头,和细腻的下巴,以及不肯直视自己的眼睛,叹了口气,但还是想着她也受了许多委屈,所以还是略带着笑意哄着,“如懿,你是朕的贵妃,不能不以大局为重。” “臣妾明白。”如懿头颅重重往前一点,带着些许教训的意味,微微皱眉瞟着皇帝,旗头上的珍珠流苏都轻轻散开,彼此碰撞,发出声音。 如懿睫毛轻轻抖动,飞快的眨了又眨,她撅起嘴巴,嘟成一个小巧的花苞,“皇上,若金氏再起了害人之心。” “您要怎么处置她?”如懿挑眉,探头往前伸,语气里头带着些许的质问,和掌握一切的淡然。 皇上思索一番,挑了下眉毛,目光从如懿脸上转移到桌子上衬布的花纹,“不至于了。” 他说罢,叹了口气,又说,“朕已经严厉惩戒了她,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想必已经受到教训了。” “若她再有什么坏心思,朕也决不能再容这样的人待在朕的后宫了。”皇上眼神坚定,语气诚恳。 如懿一开始不满的表情,随着皇上表明自己的决心,变得逐渐平和而又欣慰。 她抬眼看着皇帝的表情,眼珠子来回打量好几次,看出皇帝是真心实意下定了决心,便闭上了眼,眼睫毛重重扫在自己脸上,又斜眼看着另一侧。 皇上已经做好了打算,只怕是即刻就要传旨,她再怎么不满也无法更改。 如懿同皇上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她有些气恼皇上牵挂金玉妍,此刻不愿看到自己少年郎的面容。 皇上一会还得去长春宫看望七阿哥,顺便将嘉贵人复位为嫔的事情同她商量一下。 不过,这也能看出来皇上的心意在哪儿。嫔妃晋位,是应该同皇后商议的,可皇上最先告诉的是她,这便是皇上对她的情意了。 如懿虽然不赞同,但也欣慰皇上的厚待。矛盾的情绪在她心里头扰乱,揪成一个小线团。 但是不管如何,金玉妍的发展都是一如既往,殊途同归。 第120章 想法 *启祥宫 进保宣旨,复了嘉贵人为嫔位。 嘉嫔带着启祥宫众人,叩首谢恩。 *储秀宫 白蕊姬和嬿婉两个人一左一右,对称着斜倚在榻上下棋,都穿着淡粉色的衣衫,容貌艳丽可人,真像是亲姐妹一般。 意欢则是半坐在另一个榻上,靠在另一个软枕上,腰下头还垫了个厚鹅绒垫子。 意欢不喜被规则约束,而白蕊姬也不是个客气的,两个人还劝着嬿婉,如果你这么拘于礼数,那就是还把我们当外人。 所以嬿婉也顺从的半倚着,没硬撑着什么仪态。 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定要说她们三个粗俗。 不过礼仪和端庄,都是装给旁人看的,没人规定私底下也非要板板正正,像个木头人似的。 荷惜小步走过来,嬿婉瞧见人来了,立刻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白蕊姬也清了清嗓子,也是一本正经的直起腰板。 “主儿,皇上传旨,嘉贵人复位为嘉嫔。”荷惜对着屋子里头一干人说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意欢仍翻着手里头的书籍,旁人如何,她并不关心,眼下她已经有了她最想要的,就是和皇上的孩子。 “眼下瞧着,嘉嫔又要得意了。”嬿婉拿着白子儿,用食指的指甲和中指的指腹交叠着夹起来,再中指一推,白棋就乖巧的躺在棋盘上。 白蕊姬轻笑一声,指甲在棋子里头搅动,“我得去瞧瞧她,才不负这段时间来我对她的牵挂啊。” “姐姐这话到提醒我了,我啊,也应该多走动走动才是。”嬿婉用食指指节抵住唇瓣,也浅浅微笑着。 两个人带着满肚子诡计,相视一笑,储秀宫这半侧看着灰了些,铺了层乌云,蕴含着两个坏人无声的桀桀怪笑。 相比之下,意欢待着的那半边便是风和日丽,温暖而又宁静。日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在她身上铺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配上意欢浅绿色的衣衫,一股生机和温柔围绕着她。 “又说什么哑谜呢。”意欢合上书,歪头看着两个坏笑的人。 白蕊姬正对着意欢,立刻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没有啊。” 嬿婉也回头看着意欢,附和道,“没有啊。” 两个人眨巴眨巴眼睛,一同望着意欢,眼神清澈,脸上满满是自然的疑惑,好像刚才只是意欢听错了、看错了。 “哎~”意欢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将它吐出来,充满幽怨的长叹一声。 “姐姐们又把我当小孩似的糊弄。”意欢装作十分委屈的模样,侧过头不去看两个人。 嬿婉噌得站起身,白蕊姬也撑着榻就站了起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围在她旁边,分别拉住意欢的一只手。 “好了好了,又说这种话来拿捏我们。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罢了。”嬿婉捏着意欢的手心。 “你就安心养胎,好让我们两个干妈能抱着个可爱的娃娃。”白蕊姬捧着意欢的手,说道。 她诚恳的看着意欢,又说了句,“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好吧。”意欢呼出一口气,她也略知道一些嬿婉和白蕊姬的心思来源,详细一些的她也没有问。 意欢认为,是不应该仔细盘问旁人的事宜,这是一个不大礼貌的举措,因为提起伤心事,是会引得人再次难受的。 即使她们来往密切,她也不想惹了两位姐妹伤心。只要知道那个坏心眼的人是谁就好了,她也好离得远一些。 既然只是说上两嘴,嘲讽一二,若真出了什么事情,还有她和孩子向皇上求情,应该没事的。 意欢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我们明儿再来瞧你。”嬿婉拉着意欢的手,轻轻将其放回意欢腿上合着的书上。 意欢冲两个人点了点头,二人便离开了。 *翊坤宫 如懿、苏绿筠、海兰,三个人正围着个小桌子,一起说话吃点心。 纯贵妃坐在一旁只是听她们两个说话,二人正在说嘉嫔复位一事。 海兰放下手里头的茶盏,说着,“前朝后宫本就是一家,嘉嫔今日复位,也是皇上念着她母族玉氏的缘故。” 纯贵妃低头一笑,“这家里在前朝有人,确实是件好事情。” 这话便让淡然坐在椅子上的如懿心里头有些不大愉快了。 海兰看着如懿面无表情的转眼瞧着纯贵妃,连忙说着,“因为家世显赫就得宠的,也只是因此,皇上总会暗藏戒心,反而不能得到皇上真正的情意了。” 如懿绷紧的面容舒展,又浅浅微笑着了,扫了纯贵妃一眼,低头看着手里头还未剥好的坚果,用指甲一点一点将上头的外壳剥下来。 芸枝悄悄凑过来,恭敬说道,“主儿,炩妃娘娘来了。” 如懿刚融化的面容又有些凝结,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咀嚼一番上一颗坚果的残渣,唇角向外扯起,露出整齐的下齿,说道,“请她进来吧。” 春婵扶着嬿婉走了进来。 嬿婉此刻换了身艳丽衣衫,选的是较为浮夸的粉红色,上面还绣着梅花朵朵,头上又戴着那个红梅花簪子,头饰上全都是是金饰和红宝石制成的饰品。耳坠子也是两颗红宝石,这是进忠之前因为嬿婉被如懿教礼仪受了委屈送给她,哄她开心的。 如懿一眼扫过去,只觉得眼睛里头都是红色,庸俗至极,让她窒息。 嬿婉则是娇滴滴蹲下,给如懿和纯贵妃行礼问安。然后没等如懿说话,她又将手搭在春婵的手上,好像没力气一样任春婵扶着站起了身,像是风中拂柳一般,柔弱、娇嫩。 翊坤宫的一个小宫女搬来了个椅子,放到嬿婉旁边。 嬿婉又一副骨头被人抽走了的模样,歪歪扭扭的坐在椅子上。 海兰看嬿婉摆出这种狐媚姿态对着她们,心里不喜,偏头看着自己姐姐,手里头还剥着坚果皮子。 纯贵妃一看如懿和海兰都不做声,想着缓解一下气氛,一脸关切的问道,“炩妃,你这是怎么了?” 第121章 说话 不说还好,纯贵妃一提,嬿婉立刻皱了眉,一脸不舒服的样子,揉着自己的额头,撒娇似的轻哼一声,“臣妾没事,纯贵妃娘娘,臣妾只是走路太累了。” 苏绿筠脸上的表情僵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思索一番,然后说,“炩妃如此娇弱,下次还是乘坐轿辇吧,不然劳累过度,再生了病。” 苏绿筠都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会因为走路而累成这样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调整了一下心态,还是维持着老实本分的笑容。 海兰听着话都觉得心里头犯恶心,魏嬿婉矫揉造作,纯贵妃还巴巴的在一旁安慰呢。 如懿仍维持着她滴水不漏的笑容,不想看魏嬿婉在这里装模作样,便出口打断道,“炩妃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臣妾听闻,皇上已经复了嘉嫔的位分,所以特意来问候娴贵妃娘娘。”嬿婉真诚的说道,语气里头还带着两分恐惧,手里头搅着帕子,瞪大眼睛,轻轻摇头说道,“她犯了这么大的错,诬陷了娴贵妃娘娘,实在是不配复位啊。” 海兰偏头看着地上毯子的花纹,突然一声冷笑,然后抬头看着嬿婉的表情,说道,“配不配,那也是皇上说了算,炩妃急什么呢。” 她转过头,不去看嬿婉,又抓了一颗瓜子,似乎是轻轻的呢喃,实则暗藏了许多嘲讽。 海兰面上带着笑意,轻笑一声,又说,“是在担心什么呀。”然后两指捏着瓜子,放入自己的口中。 嬿婉皱眉,诚恳的看着海兰,“妹妹只是担心嘉嫔,若再诬陷娴贵妃姐姐,惢心不在了,还有谁为姐姐出头,不惜生命来证明姐姐的清白呢。” 海兰面上的笑立即止住了,她斜着眼睛,目光里透露出点点寒芒,作势威胁道,“炩妃不必担心,没有人可以诬陷姐姐。” 嬿婉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又笑吟吟的说道,“也是呢,愉妃姐姐这样护着娴贵妃,定然会豁出性命去守护娴贵妃的清白。” “愉妃姐姐和娴贵妃这姐妹间的情意可真好呀。”嬿婉笑眯眯的说。 “想来若是愉妃姐姐遭人陷害,娴贵妃也会为了愉妃姐姐奋不顾身的。” 这话似乎触碰到了愉妃的内心深处,她侧头看了眼在一旁坐着的如懿。 如懿本来将双手放在腿上,优雅的给坚果剥壳,将胳膊肘架在椅子的扶手上头,拉拉个脸,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模样。 一听到魏嬿婉这种言语上的陷阱,又感觉到海兰偏头看着自己,如懿才缓缓抬起头,扫了眼灿烂笑着的魏嬿婉,又望着有些许紧张和点点期待的海兰。 她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那是自然。” 海兰心里头微微松了口气,对着她亲爱、敬爱的姐姐笑了一笑,然后又冷傲的瞥了眼魏嬿婉。 嬿婉一副欣慰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些感慨说道,“真好。” 然后这面上突然又伤感起来了,自怨自艾道,“姐姐们都有些依仗,不像臣妾,一没有个好的家世,不能像嘉嫔那样靠着母族晋升;二也无个子嗣,若能像纯贵妃娘娘和愉妃姐姐这样,有个乖巧可爱的孩儿也是好的。” “就连妹妹这恩宠也是今日有明日无的。”嬿婉又是一声长叹,满脸的伤感。 “炩妃说些话便是取笑我们了,还有谁的恩宠比得过你呢,才几年就已经晋为妃位了,想必皇上是真心疼爱你的。”苏绿筠看着嬿婉突然伤心起来,心里头有些不忍,开口劝道。 “多谢纯贵妃娘娘。”嬿婉眼里头蓄了一滴泪水,将落不落的挂在下眼睫毛上,她抬眼望着纯贵妃。 美人垂泪,这滴晶莹顷刻闪了苏绿筠的内心。 纯贵妃张了张嘴,缓缓拿出自己的帕子,慢吞吞的往嬿婉那儿递过去。只是还没递出多远,嬿婉就自己掏出个帕子,轻轻一擦,这滴完美无瑕的泪水便被拭去了。 不知为何,苏绿筠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 嬿婉又轻轻抽泣一声,斜着眼睛,极尽可怜的看着如懿,“就连妹妹想求个孩子,却一直不得。” 如懿此刻嘴里头嚼着的仿佛不是什么瓜子,而是魏嬿婉的虚伪的外皮。她牙齿重重的相咬合,眼神带着穿透虚伪的锋利,直直的看着嬿婉。 “罢了,罢了。”嬿婉低下头,她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了,忙用帕子捂着脸。 其余人只以为她伤心脆弱,像纸糊的窗户一样,怕是在偷偷流泪了。 海兰皱起眉头,瞧不起魏嬿婉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头烦得很。 嬿婉用帕子在眼下擦了擦,再抬头,眼睛便是红红的,还带着强装出来的笑意,“再不满咱们也不能说什么,不然皇上可是要生气了。” “自家姐妹,说些话而已,不会有事的。”苏绿筠微笑着安抚道。 嬿婉点了点头,双目盈盈,望着纯贵妃,轻柔而又恳切的说道,“纯贵妃姐姐,你真好。”然后略微歪头,冲她甜甜一笑。 纯贵妃的脸突然就有些羞涩了,心里头有些紧张,还从未有人这样跟她道谢过,仅仅是因为她说了几句安慰。 她从前几十年,一直与世无争,为人和善,好性子甚至到有些软弱的地步。 在潜邸、乃至后宫,她总是那个在大家说话不大愉快的时候打圆场的人,却从未有人看到过她。 皇上不宠爱,只觉得她好生养,有好几个儿子,却还嫌弃她教导的儿子蠢笨无能,不聪明。 大家都知道她善良好相与,可是从未有人真真正正的谢过她。 不是谢纯贵妃赏赐,不是谢纯贵妃让人起身,不是谢纯贵妃的夸赞,是谢她这个人的好,谢她的帮助,即使只是她的顺手而为、顺嘴一说。 她张了张嘴,有些想谢谢嬿婉谢谢她,但又觉得这样也太愚蠢的,定然要被如懿和海兰两个人笑死了。 第122章 指明 嬿婉没细看纯贵妃的不好意思,只是双目还闪着点点水光,又柔柔一笑,皱着眉看着如懿,捏着甜腻的嗓子说道,“娴贵妃娘娘,咱们可都是伤心人啊。” 如懿一口气堵在胸口,撇着嘴,重重从鼻腔呼出一口气,完美的嘴唇因为嬿婉胡言乱语而有些歪扭,眼皮搭在眼珠子上,阻挡了自己在见到嬿婉这般令人作呕的姿态。 她嘴里大口的嚼着什么,似乎正吃着某人的心肝,嚼的起劲,并不理会嬿婉的话语。 “娴贵妃娘娘,臣妾心里头总是焦急得很,看着舒嫔吃了这些坐胎药,终于美梦成真。我这也想着,是否该吃些才好,也能帮着健壮母体。”嬿婉一脸天真的询问道。 如懿这才停了嘴里的咀嚼,她微微一笑,“是药三分毒,不过皇上独赐给舒嫔的,想必是以滋补为主,应当是极有效果的。” “是。”嬿婉笑起来,红唇也是弯弯的弧度。 “不过,嘉嫔复位,你们说她会不会来找麻烦呢。”嬿婉食指点在红唇上,歪着头说道。 如懿转眼珠子看着她,海兰也转头看着嬿婉,眼珠子眨也不眨的,说道,“炩妃这话说的可意有所指。” “妹妹可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都说贞淑因为陷害了娴贵妃,在押送回玉氏的路上畏罪自杀了,临死前还念着娴贵妃的名字,说都是被娴贵妃娘娘害的。”嬿婉有些紧张的说道。 “贞淑的死怎么会是姐姐害的,明明是她诬陷姐姐,咎由自取罢了。”海兰似乎被激活了某种特殊的设置,突然厉声斥责嬿婉的话。 “是这样的,贞淑和嘉嫔受得责罚,都是因为她们自己起了害人的心思。有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啊。”嬿婉点了点头,赞同道。 “不过,若是嘉嫔不像娴贵妃和愉妃姐姐这样看得通透,那么妹妹真怕她这怨恨,要冲着无辜的人发泄呢。” 嬿婉掩唇一笑,又柔若无骨的站起身,向几个人行礼告辞。极尽可能的让如懿和海兰心里不痛快。 看嬿婉走了,海兰和如懿的面色都不大好,纯贵妃想着安慰几句,便说道,“咱们只要身正,就不怕影子斜。嘉嫔再如何,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第123章 偷窃 白蕊姬走了,她带的布料还留在启祥宫殿内的桌上。金玉妍看着这些绸缎,丽心凑过来说,“主儿,可是要收进库房,还是不留着。” “留下吧,明儿去内务府制身新衣裳,玫妃没那么聪明。”金玉妍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她啊,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仇人,能想起来跟本宫通风报信,真让人惊讶。”嘉嫔脸上微笑着,看着茶水起了浅浅的波纹。 她心里头拿白蕊姬当个笑话逗着取乐,玫妃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害了她呢。还以为是皇后害得。 把仇人当作姐妹,对着另一位不相干的人复仇。人的可怜,真是有趣。 嘉嫔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她真得谢谢琅嬅,替她挡了玫妃的怒火。 “不过,刚才听玫妃说,娴贵妃同炩妃讲,若她盼着个孩子,就多喝些坐胎药?” 金玉妍微微皱起了眉头,对丽心说道,“你去太医院瞧瞧,伺候炩妃的那个太医,给她熬的是什么坐胎药,若是有机会……”金玉妍抬眼看着丽心,一切尽在不言中。 丽心点了点头,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瞧瞧。”然后就拿着桌上的绸缎离开了。 *螽斯门 “主儿,要不去安华殿上炷香,祈求上天的保佑。据说每月的十五,都很灵验的。”春婵抬头看着嬿婉,说道。 “无碍,本宫的心焦都是演出来的。”嬿婉对春婵温柔一笑,然后说,“包太医那已经叮嘱好了吗?” “已经说过了,让他务必严加看管那坐胎药的方子,万不可假手他人。”春婵勾起唇角,眼睛不含光芒,转而从嬿婉的脸上挪开,扫着前头。 “主儿,嘉嫔真的会偷吗。”春婵悄声询问。 “我们若是不遮遮掩掩的,她可能还不会好奇这个方子,只有这样谨慎的模样,才会让人觉得,这看护里头的是好东西。”嬿婉轻轻一笑,她曾经就败在这个皇帝亲赐的名头上了,如今也该分享给两位同处后宫的好姐妹啊。 “好久没见嘉嫔,本宫真是有些想念她了呢。”嬿婉眯起眼睛,现在已经是临近日落的时候了,想必嘉嫔正在启祥宫打算着喝些坐胎药来有助于怀孕吧。 上一世,金玉妍一被复位,立刻就去太医院寻了坐胎药来喝。今生当然也是一样的。 只要她贪心,她就一定会上当。 *傍晚,太医院 丽心带着几个小宫女去寻许太医,同他说嘉嫔娘娘要喝坐胎药,让他配置些来。 今日当值的太医只有齐太医、包太医、江太医和许太医。 照顾嬿婉的包太医的位置就在许太医不远处,看着丽心等人进来,这包太医的脸上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立刻把桌上的药包全都收在柜子里,然后守在桌旁。 他看似在翻阅医书,但是丽心发现,包太医实则在警惕她们几个。 这时候,春婵推门而进,一见到丽心在里头,瞥了她一眼,匆匆过去对包太医说话。 丽心只依稀听见几个字,什么,“舒嫔、坐胎药、小心。” 丽心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头便笃定了,炩妃这样警惕,想必是偷了舒嫔昔日未有孕时喝的坐胎药,就怕被别人发现了以后受皇上的责罚。 她竖起耳朵正听着,春婵和包太医似乎察觉到了,声音压的更低。然后春婵又偷偷看她一眼,包太医便领着春婵去后头取药。 丽心对后面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其中两个便去围住了许太医。丽心也悄悄去把包太医柜子里的药包拿走了一个。 包太医和许太医在一个屋子,齐太医和江太医在里头的另一个屋子。 舒嫔身子不大舒服,齐太医已经去看了。而坐在齐太医附近的江太医似乎是睡着了。 所以里头的屋子就没人看管,而包太医和春婵应该还得一会才能回来。 丽心咬了咬牙,一狠心,赶紧走到齐太医的桌子前头,拉开抽屉翻找。 很快便被她寻到了,一张药方,左上角还有标记,是供给舒嫔的坐胎药的方子。 此时,江太医好像睡得不舒服,突然动了一下。丽心心里头一惊,连忙将抽屉合上,赶紧出去了。 “包太医,多谢您了,明天的坐胎药还是我来取。”春婵笑盈盈的和包太医一起又走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小食盒。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春婵沉着脸压过来,丽心也不相让,春婵蹭着丽心的袖子就出去了。 哐当。 太医院的门就关上了。 包太医又回到桌子旁边守着。 丽心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做出这样子给谁看。” 旁边的小宫女忙劝着、哄着,“丽心姐姐别生气,咱们不理她就是了。” 丽心接过许太医递过来的食盒,里头装着一个小壶,是刚煮好的坐胎药,“咱们走吧。” 太医院的门又关上了。 包太医松了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他可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像涂个红脸蛋就要去唱戏一样。 许太医和包太医两个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都做自己的活去了。 江与彬坐起身子,蹑手蹑脚的走到齐太医的桌子旁边,将丽心弄乱的纸张恢复平整,悄悄的将抽屉给关上了。 片刻后,齐太医匆匆推门而入,坐在自己的桌子旁边,翻看舒嫔的脉案,拿了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着。 *启祥宫 金玉妍拿着药方,询问道,“这便是你从齐汝那得来的?” “是的,奴婢瞧着齐太医不在,旁边的江太医也正打瞌睡,就去翻了一翻。没成想,真让奴婢给找到了。”丽心笑的得意,还带着两分讨好。 “很好。”金玉妍手里头把玩着从包太医那得来的小药包,细细看着药方上的内容。 她略懂一些药理,但也仅限于知道哪个对人有害,所以粗粗看下来,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贞淑精通医术,昔日她在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帮着金玉妍看的,因此也不用费神去寻什么太医开的方子。 现在贞淑已经不在了,连个商量的人也没了。所有事情,只能由她自己去拿主意。 第124章 确定 “你明儿去把这药方和药包,都给许太医,让他瞧瞧有没有什么问题。”金玉妍将纸转递回给丽心,说道。 丽心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翌日,长春宫 琅嬅坐在正上方,看着底下一众妃嫔,对金玉妍说,“嘉嫔久未出门,如今启祥宫的一切可还适宜,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就和本宫讲。” 金玉妍绽放笑意,点点头,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挂心,臣妾前些日子病着,但仍然念着娘娘一直以来的帮助。还未能向皇后娘娘当面道谢。” 丽心便扶着金玉妍起身,向皇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 琅嬅面上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 嘉嫔又得了皇上怜惜,对如懿和海兰来说便是一个晦气的事情,但这毕竟是皇上的恩准,她们也不能说什么。 白蕊姬心里头也恨得,但她也知道,只有嘉嫔得意,才会摔得更惨。她昨日特意去启祥宫就是为了如此,为了让金玉妍觉得她还是那个无害鲁莽,任别人说什么都是什么的傻子。 而嬿婉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重生以后虽然有许多的改变,但是很多事情都会最后回到它既定的轨迹。不得不说,这世间的缘分真是神奇。 如懿的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细腻油润的肌肤都散发着香香的玫瑰花瓣的气味。 她来之前刚仔仔细细洗了手,菱枝又给她涂了护手美肤的雪花膏,连指甲缝都由孔雀的羽毛耐心刷了,确保一双玉手得到了全方位的呵护。 如懿的手指肥嫩,被护甲的金属勾勒出饱满的弧度。 今儿戴的是银制的护甲镶着绿松石,匠人将其精心雕琢成了绿梅的形态,这是她早年在潜邸时独爱的模样。 内务府的铸造技艺相较于潜邸的匠人本就更加精进,而且过了这么多年,内务府自身的锻造技术也有进步。 如懿已经被精美的护甲养的胃口刁钻,这样粗糙的金属无法入了她的眼睛。 曾经最爱的,过了些时候,也会觉得黯淡无光。 如懿静静坐在这里,她知道她无需愤恨金玉妍的死灰复燃。皇上和她一样,只不过是她好久没戴的护甲,哪日突然想起来了,所以拿出来让它见见阳光。 不代表它本身够好。 金玉妍复宠,只是因为她玉氏贵女的身份。而不因为皇上爱她。 只有如懿,前朝无乌拉那拉氏族人。所以皇上爱她,不因为旁的缘由,只因为她是她自己。 一个又折腾起来的贡品,如懿大度,并不计较。 嬿婉坐在如懿的斜对面,看她呆呆愣愣看着自己的护甲,然后又突然换上了她惯有的从容笑容,气定神闲的看着金玉妍,目光之中还蕴藏着淡淡的怜悯。 嬿婉便知道,娴贵妃心里头又找到了某些平衡。 今儿骤然见了嘉嫔,也看到金玉妍一如既往的娇嫩欲滴,看来这段时日的禁闭并没有让她灰心丧气。 嬿婉轻声一笑,只期待着两个人狗咬狗,什么时候能互相撕扯的连脸皮都不要了,才不枉费她的功夫。 玫妃坐在她的旁边,用护甲的尖儿戳嬿婉放在桌上的手指头,戳的嬿婉下意识一缩手,茫然的转头看着白蕊姬。 嬿婉微微挑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透露出天真的迟钝,她用神色表明,“啊?” 白蕊姬转了转眼珠子,微微抿唇,示意她看着愉妃的表情。 嬿婉顺着白蕊姬的眼神看过去,她刚才只顾着观察如懿的从容与自信,没注意到金玉妍话里话外对如懿的挤兑,皇后懒得理会娴贵妃有没有受委屈,便当作没听见一样微笑。 海兰在一旁对金玉妍怒目而视,嘉嫔心态好,只当没看到她这样恼怒,反正愉妃嘴里头只会念叨姐姐、姐姐,也说不过她。 这场面实在是滑稽。 金玉妍针对如懿,如懿也只淡然的冲她微笑。海兰比如懿这个正主的反应都激烈许多倍。 就像一条紧紧拴着绳子的狗,被束缚的动弹不得,急着想要护卫主人,但这狗实在听话,只有主人一声令下才能冲出去咬人。 现在她的主人无暇顾及走狗的感受,忙着用怜悯的大爱撒播善意,宽慰自己的敌人。 嬿婉面上浮起了笑容,带着一股子生机和活络的表情,这样生动。 这样来回几次,金玉妍见自己的攻击并不能真的刺到如懿的心里,反而娴贵妃一直是高深莫测的微笑,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实在恶心。便也住了口。 皇后又简单客套几句,便赶众人离开了。 *长春宫外的甬道 如懿突然想起来了她卓绝的误导手段,对着嬿婉便是又阴阳怪气,又带着语重心长的恶心姿态,居高临下的教育她,若是真的盼得个孩子盼得紧,可以多喝些坐胎药。 嬿婉带着信任的目光,对着如懿的所有话都非常认可的点头,然后连连应声。 金玉妍在后头和玫妃肩并肩走着,两个人随便扯着闲话,就听见炩妃为得孩子多喝坐胎药的事情。 再加上昨天晚上知道炩妃旁边的春婵去太医那取坐胎药。 金玉妍心里头便笃定了,嬿婉偷了舒嫔的坐胎药,还在偷偷服用。 她面上微微一笑,这便让她抓住一个绝好的把柄。 皇上怎么能允许自己独赐的物件儿被旁人分润去了呢。 只是舒嫔已经被太医诊断了身体弱,难有孕生养。现如今都已经喝了齐太医的坐胎药强健母体,便得偿所愿了。 若是她喝了…… *钟粹宫 顺心端来一碗养身汤,放在婉嫔旁边,“主儿,您画了许久,好歹喝些汤,这样费心劳神的,也应该补补。” 婉嫔唇角勾起,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说,“皇上从前来的从没有这样勤,我昨儿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嬿婉的帮助。” 她小心勾勒出最后一根发丝,随即便放下手里的毛笔,一个俊美的男子便跃然纸上,就是皇帝。 “主儿,炩妃厚道,待您也是极好的。”顺心在一旁也替主子高兴。 第125章 注定 “昨儿皇上说,嬿婉醉心绘画,常常念叨着我的画传神,常听这样念着念着,皇上说,他时而也会想起来我的画,想来亲自瞧瞧。”婉嫔温柔的笑着,说道。 顺心知道婉嫔的痴心。 这么多年,皇上来纯贵妃这儿坐坐,偶尔纯贵妃也会荐了皇上来她们这里。皇后偶尔也会帮主子说话,在一些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喊上她们主儿去给皇上伺候笔墨。 现在,炩妃善良,又愿意帮忙说些好话。她们主儿这精气神,都比从前不常见到皇上的时候强了许多。 “炩妃娘娘真是个好人。”顺心点了点头,很是激动的说道。 陈婉茵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待笔墨的印迹干了以后,便小心收起来,对着顺心说,“这画可得收好了,皇上说,让我明儿去养心殿,他想看看我画的他是什么样的。” “也让我这样的‘丹青大师’教教嬿婉。”陈婉茵欣喜的提及皇帝的话语。 “顺心,皇上说我是‘丹青大师’。”她面上欣喜,眼里头闪烁着烛火映出来的点点亮光,每每回想起皇上提及此话的神色和语气,她都激动的想要流下眼泪。 *大阿哥不知怎么,突然遭了一场风,病情反复却一直不大好,皇上挂念大阿哥,特意派人去问了好几回,但也一直没得到大阿哥已经大好的消息。 *永寿宫 进忠来送皇上赏给炩妃娘娘的点心,是御膳房新研究出来的花样,皇上尝了觉得还不错,特意让进忠带过来给嬿婉尝尝。 进忠打开食盒,摊开里头精巧的小点心,几个小瓷盘横着在嬿婉边上摆成了一排,散发的香味令人胃口大开。 “大阿哥的身子不大好了。”满足的看着嬿婉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微张,轻轻咬了一口。进忠突然在旁边悄声的说起这么一句。 “大阿哥?”嬿婉皱了眉,她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大阿哥因为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未流眼泪,就被皇上斥责,很快身子便不好了,最后郁郁而终。 而这一世,大阿哥并未遭受此劫,而且福晋还为他生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孙子,他们生活应该很是和美才对。 这次没有皇上斥责,嬿婉不知道大阿哥是本身就身子虚弱,还是因为命定的寿数快到了,只能一步一步的迈向生命的终途死掉。 但若是寿命注定,那么七阿哥还活的好好的,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进忠点点头,“具体的事情,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皇帝常派人去问大阿哥身子的状况,可结果总不是皇上满意的答案。” 嬿婉皱起眉头,陷入沉思,面上有些低落。 “奴才会勤打听着的。炩主儿放心,永璐和永全绝不会和从前一样的。”进忠又递了块糕点到嬿婉嘴边。 嬿婉看着他,勉强的笑了笑,目光中带着些祈盼的询问道,“真的吗?” 看嬿婉这少有的脆弱模样,进忠心里头揪得十分难受,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奴才说的可是真真的。” “咱们炩主儿,已经堪破了生死时间的限制,怎么还会受这些虚无缥缈的路途的定数控制呢。”进忠低头凑近了看着嬿婉的面容,两个人贴的近极了。 额头抵着额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嬿婉呼出一口气,有些轻松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死而复生,都已经不能再超出常理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随即,进忠恋恋不舍的挪开了脑袋,又将糕点凑近了些,碰到了嬿婉的红唇上头。 挪去心里头的紧张与担忧,嬿婉开心了许多,轻轻一笑,小小的咬了一口点心。 进忠另一手轻轻擦嬿婉唇上的碎屑,又把剩下的一口塞进嘴里,赶紧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长春宫 七阿哥近来总是发烧,并且咳嗽不止,太医都说只是因为七阿哥本就身子虚弱,所以才容易生病。 琅嬅知道七阿哥因为体弱,在十岁之前的每一天都很危险。她忧心忡忡,日夜不停的守在七阿哥身边,精心照顾。 *阿哥所 嘉嫔又得宠,所以经常去阿哥所看自己的两个儿子。 四阿哥稍微年长一些,聪明懂事,也常帮助、管教自己的幼弟。 加上皇上从前也比较喜欢四阿哥,这个他登基后第一个出生的皇子,是贵子,更有吉祥的兆头。 所以四阿哥和八阿哥在阿哥所,也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没有因为金玉妍的事情受到连累。 嘉嫔大半年未见到自己的孩子,因此常来阿哥所探望。孩子也十分想念母亲。 四阿哥心里头还记挂着李玉强行把他们从母亲身边夺走的时候,所以也隐晦的同金玉妍提及,询问李玉的近况。 这便提醒了金玉妍,从前李玉是皇上身边的人,她不好动他。如今李玉是娴贵妃身边的人,想要惩罚便轻松许多了。 *储秀宫 意欢的肚子一天天长大,白蕊姬天天惦记着自己干妈的身份,常常来储秀宫陪着意欢说话。方方面面也都帮着意欢打点。 储秀宫的大小琐事都有白蕊姬和嬿婉两个人帮着照顾,也常常来陪着她,所以意欢怀孕了以后,反而更清闲了。 意欢身孕已经六个月了,有时候手放在肚子上,也能感到里头的小生命偶尔活动的迹象,可以摸到肚皮微微的颤动。 有一次,白蕊姬正好在旁边和意欢说话,哄她开心,正好赶上里头的小家伙闹腾。 意欢便拉着白蕊姬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白蕊姬感觉到手掌心处传来的胎动,瞬间两行泪就从她精致的小脸上掉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孩子。 白蕊姬的手都僵住,意欢就静静的在旁边坐着,一手握着白蕊姬的手,让她好好的感受,另一手拿着帕子,轻轻给白蕊姬擦脸上的泪水。 *嬿婉知道,嘉嫔已经向太医院要了坐胎药来喝。 许太医已经确认了此事。 第126章 落差 *四月中旬,百花开放,花房的鲜花一批批送到各宫里头。 整个紫禁城都是香风围绕。 意欢有孕,大阿哥和七阿哥都生了病,皇上放在后宫的三分心便被他们占去了大半,其余的大多分给复位的嘉嫔、温柔的炩妃。 所以一时间,皇上娇俏的青梅受了短暂的冷落,连一丝丝宠爱都占不到了。 这半月,皇上只去了翊坤宫一次。 如懿体谅皇帝忙碌,孩子们生着病,当阿玛的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懂事的她并没有满心委屈,反而分外体贴,不争不抢。 但是通透的娴贵妃知道她和皇上的感情,旁的人愚蠢短视,只以为娴贵妃失宠于皇帝。 内务府的总管秦立,就是一个一有机会就狠狠苛待娴贵妃的恶人。 但娴贵妃心地善良,就算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也没有指责过秦立半分不是。 可秦立却愧对娴贵妃的怜悯,他发觉了皇上去看娴贵妃的次数大不如前,便又起了恶毒的心思,减了翊坤宫的俸禄,送的都是普普通通的摆件,连花房送过去的花都是小小的次等。 李玉看不惯娴贵妃受这等旁人的闲气,所以自请去内务府,想要以他从前在皇上身边的面子,让秦立收手。 翊坤宫众人满心期待的看着李玉去了内务府,只以为他们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没成想,李公公这一去就是好久,再回来已经是灰头土脸的,一副颓丧的模样。 娴贵妃体贴,遣退了旁人,单独与李玉说话询问。 “李玉,可是在秦立那受了什么丧气话。”如懿坐在翊坤宫殿内的椅子上,李玉弓着身子就站在她的对面。 “回娴贵妃的话,秦立小人得志,捏着翊坤宫的份例就想趁着此时狠狠踩一脚。”李玉说道,他低着的头面上有两分苦涩。 刚才秦立的一番奚落,让李玉从前挺直的腰板萎缩了起来。 *半个时辰前,内务府 李玉捧着拂尘,到了内务府,周围的小太监都顾着分内的事忙碌。并没有人理会他。 从前他走到这里,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李公公好”,现如今,竟然连半分眼神都没有。 内务府的门槛不高,太高了也不方便太监宫女们搬东西。但李玉做了好一会思想铺垫,才踏进内务府里头。 秦立正在里头看新到的一批绸缎有没有什么疏漏的,要是有什么破损可就糟了。 “你,去把这些明黄色的和宝石蓝的拿给娘娘。”秦立指着旁边候着的小太监们说,“这些淡粉的送去储秀宫。” “这捧送去永寿宫。”他又指着另一捧淡绿色的百合缎子,然后又看着另一堆玫红色的,“这部分送去启祥宫,这部分送去永和宫。” “行了,其余的就等着哪个宫来领俸禄顺手给了吧,也不用特意送过去。”秦立说道,一转头便瞧见李玉的身影,就杵在他后头。 “呦,李公公来了,不知是皇上有何吩咐,还是娴贵妃有事啊?”秦立带着不屑和讥讽对李玉说道。 “秦公公,我来是想领翊坤宫的俸禄,近来内务府的东西总是缺斤少两,娴贵妃娘娘为此有些苦恼。”李玉冷冰冰的瞧着秦立脸上绽放的微笑。 “害,娴贵妃大度,怎么会跟咱一般见识呢,您说是不是?”秦立笑嘻嘻的,不当回事,随口敷衍着。 李玉眉毛皱起来,像是一个揉皱的面团,他十分不高兴的说道,“娴贵妃娘娘身居贵妃之位,我刚听你说永寿宫储秀宫的东西都送过去了,而翊坤宫的东西却缺斤少两,炩妃和舒嫔的位分都不如娴贵妃娘娘高,你怎么如此怠慢。” 秦立也皱了眉头,面露难色,“这……” 李玉以为他心里头愧疚,冷哼一声,又说,“罢了,我不欲与你争执,其余的过后补上便好,你且先把翊坤宫少给的俸禄给我。” 秦立仍然皱眉,似乎十分苦恼,“这……” “内务府竟然连一个宫的月例银子都拿不出来吗?”李玉心里头生气,咬牙切齿的询问。 “哎,不瞒你说,最近各宫都要制衣衫,内务府的开销大,这一时半会啊,还没什么银子。所以就先拿翊坤宫的月例顶上了。”秦立诚恳的说。 “你竟然如此糊弄我,当我不知道吗,不就是你拜高踩低,非要踩翊坤宫一脚。”李玉瞪着秦立说。 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吗?” 秦立脸上突然升起了许多惶恐,把刚才的纠结之色都掩盖过去了,瞪大眼睛张个嘴,一副紧张的模样。 突然的,秦立一下子笑了出来,他脸上都笑出一朵儿花了,说道,“李公公,您啊,可别打量着蒙我了。” 秦立收起笑容,斜着眼睛看着李玉,挑起眉毛,悄声说道,“我只知道,李公公您和娴贵妃一样,现在都失了皇上的宠爱了。” 他冷笑一声,“你想见皇上,皇上想见你吗?” “来人,送李公公出去。”秦立冷冰冰板着张脸,全无李玉印象中的谄媚。 “李玉,我敬你两分,尊称一个您,但您也别蹬鼻子上脸,这就太不礼貌了,是不是?”秦立笑着说道。 两个小太监过来对李玉说道,“李公公,请吧。” 李玉失魂落魄的出了门,迎面正看到丽心走过来。 他有些拘谨的低着头,试图挡住脸。嘉嫔陷害娴贵妃,他言语也没客气。 一朝形势改变,皇上又复了嘉嫔位分,丽心若是心怀怨言,怕是要同他起争执。 李玉站在一旁,心里头有些紧张。 不过丽心并未瞧他一眼,只是从他旁边路过,好像没看见一样。 随即李玉便听到丽心的声音,“秦立,我们主儿要制两身北朝的服饰,你赶紧安排,过几天皇上要看。” “是,是,丽心姐姐,这事您派个小太监知会我一声就成,您怎么亲自来了。”秦立声音谄媚,轻柔的都能掐出水来,全然不像刚才那样盛气凌人。 第127章 无视 李玉这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站在娴贵妃的对面,他这低下去的腰,在自己的恩人面前再没法直起来了。 李玉心里头又是羞愧,又是痛苦,化作小虫,啃食他的内心,将他撕裂。 “小人得志便猖狂,咱们是不必与他一般见识的。”如懿面上淡淡的微笑着,她存着宽慰的心思说。 李玉勉强扯起嘴角,点了点头,他站在这里只觉得被大浪袭打,似大海中漂泊的小小帆船,孤苦无依,勉强靠着桅杆上的帆维持平稳。 娴贵妃就是他的帆,为他指引方向。 李玉仅有唯一的选择,就是牢牢依附在娴贵妃左右,他已经没得选择的余地了。 李玉只能指望着娴贵妃,她越好,他才能越好。 如懿面上浮着一层浅浅的华光,她看着桌子上比旁人次一等的花朵,抬手用指甲拢着,“这般小巧,也不失精致。” “别人越是看不起咱们,咱们越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如懿微微一笑,看着李玉。 李玉点了点头,他面上的苦闷经过如懿的宽慰散去了一些,笑容有了两分真心,“奴才愚笨,着了相,不如娴主儿聪慧。” 如懿笑意愈深,整个嘴唇构成一个又大又圆的弧度,加上弯弯的两条圆弧眉毛,隆起时圆溜溜的双颊,和脖子顺着肩膀滑下去的圆弧曲线。 一时间,圆形的美感在如懿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永寿宫 内务府的小太监捧着一堆布料送过来,说上头是炩妃娘娘偏爱的百合织花,还带着一堆花房的奴才培育出的新品种一同奉上。 新拿来的百合放在廊下,人走过就能看到细腻厚实的花瓣在阳光下绽放,还夹杂着淡淡的清香。 从前的百合花香虽然怡人,但是香气浓郁,太多百合聚在一起,过浓的香味,闻久了会觉得有些头晕。 而这批新培育出来的百合,花香清淡,但是经久不散,而且花瓣边上有一条紫红色的点点构成的边缘,像是喷上了一些紫色的大小不等的圆点上去一般,但是并非人为,而是花朵自己生长的。 一有了这等新奇的花朵,花房便赶紧送到永寿宫讨嬿婉的欢心。 嬿婉也着实喜欢,便在永寿宫廊下摆了一排,怡人的香气都充斥永寿宫的内部,连香料都省了。 “主儿,刚才内务府的人来送东西,有个小太监顺嘴提了两句翊坤宫,奴婢觉得此事值得注意。”春婵端了杯茶水,放在嬿婉的旁边,悄声凑过来说道。 嬿婉合上手里的诗集,这是皇后之前送她的那本《纳兰词集》,她听说皇上喜欢纳兰性德,便也多多翻看学习一些。 瞧着嬿婉眼珠子提溜提溜转动,春婵便适时的说道,“刚才那个小太监说,自从李玉被皇上送给娴贵妃,三宝就不是翊坤宫的大太监了。” “娴贵妃的性子本宫知道,她就是这样,不会厚待自己身边忠心的人,经常苛待,仗着人家的忠诚就拼命地利用,从前是惢心,如今也是三宝了。”嬿婉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那个小太监还说,李玉成了娴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不过三宝的职位娴贵妃没有明说,但是翊坤宫的奴才们还记着他曾经的位置,略给两分薄面。”春婵唇角微微勾起,又说。 “不过内务府是秦立的天下。而秦立也实在讨厌娴贵妃。所以他一知道此事,就只给三宝最低的俸禄。” 春婵微微眯起眼睛,“说来秦立公公,他也是个妙人儿,一如既往的苛待娴贵妃,似乎是从皇上刚登基时,就开始区别对待了。” “现如今,他的手段屡屡有成效,所以愈发大胆的对着娴贵妃不敬。” 春婵带着笑意说道,“秦立这是帮着娴贵妃,让娴贵妃的众叛亲离、人人都避之不及的那一日,来得更快一些呢。” 嬿婉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许多,轻笑一声,嘴里呼出一声又轻又柔的小勾子,扬声说道,“哦~” “娴贵妃不知道此事吗?”嬿婉眼角承了笑意满满,略调侃的说道。 “娴贵妃超然物外,怎么会知道这种金银俗物的事情呢,惢心出嫁也没见她送什么嫁妆,反而是些宫外头到处都有的被子和铜盆等生活杂物。”春婵轻轻笑了声,附和道。 “璟瑟隔三差五就去翊坤宫搜罗东西,把娴贵妃的物件儿都拿了,送给她身边的宫女嬷嬷们,想来是娴贵妃底子再丰厚,也禁不住这天长日久的消耗。”嬿婉说道。 “怪不得现在都说翊坤宫里头的陈设都是最普通的,没什么稀罕东西。”春婵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是双眼微微的弯曲的弧度,已经让她看起来很是高兴。 她没什么弯弯绕的心思,炩主儿高兴,她就高兴,炩主儿讨厌的人,她就讨厌。 “不过娴贵妃只送几床被子和铜盆,真是抠搜得很,她随便卖掉一个护甲,也够了惢心的嫁妆。” “但也是好事,如果她不如此奇葩,怎么衬托出本宫的好,让本宫邀买人心呢。”嬿婉眼波流转,说道。 “三宝怕是心里头不平衡的很。”嬿婉依靠在榻上的软枕,将手中的书递给春婵,春婵便将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头。 嬿婉啧啧两声,“真是可怜,本宫就给三宝一个抒发心中郁结的机会吧。” “嘉嫔天天盯着翊坤宫怕是都要累坏了,去启祥宫告诉她吧。”嬿婉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舒舒服服的躺好。 春婵应声道,“是,主儿。”便悄悄退下了。 嬿婉一手支着脑袋,纤长的指头覆盖在黑发上面,耳环因着她躺下而轻轻摇动,然后渐渐趋于平静。 她浓密的睫毛静静盖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娇美的面容带着轻松与惬意,沉浸在午后闲暇的时光,小憩一会。 *三天后 三宝打扫完翊坤宫,他在去扔打扫出来的垃圾的路上,偶遇了嘉嫔身边的丽心。 丽心不小心碰撒了三宝拎着的桶,于是帮他收拾了一番,顺便客套几句。 第128章 心情 太后高兴舒嫔怀孕,常派福珈去储秀宫探望,福珈常见到皇上的赏赐一批一批的送过来,便知道这个孩儿皇上有多挂心。 太后一方面高兴舒嫔能如此讨皇上欢心,这就表明她的话皇上会在意。另一方面,又担心意欢生了孩子以后翅膀更硬,连她的话也不听了。 从前,意欢就只按着皇上高兴与否,选择性的说太后想让她传达的意思。她本就痴心一片,眼下又怀有龙胎,只怕是更要事事以皇帝为先,将太后的恩情抛诸脑后了。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为皇家添丁,太后只盼着意欢能诞下一位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才好。 *养心殿 如懿自从李玉吃了瘪,她安慰李玉一番后,又说道,她们翊坤宫不能再这样让旁人欺负了去。 所以隔了几日,如懿准备了皇上爱吃的点心,便由菱枝和芸枝捧着,送去养心殿来,宽慰皇上的疲惫。 “皇上,娴贵妃娘娘到了。”进忠小心凑到皇上跟前,说道。 皇上摸了摸旁边意欢的手,头也不抬的说,“她来做什么。”说完,又思索一二,说道,“让她进来吧。” 如懿满脸微笑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见殿内一对儿样貌出众的人,近乎耳鬓厮磨的贴靠在一起,相互依偎,一起捧着一本书看着。 她面上的笑意僵住了。 在这里见到意欢,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进忠也是个小心眼的,压根没提及里头还有人,如懿的热切与欣喜,一见到屋内两个人这副亲密的模样顷刻就凝固了。 因为她认为,怀有身孕后,皇上应该让意欢多多休息,而不是成天传唤,让她陪同在一旁。 意欢肚子大了些,不过也才六个多月,虽然行走时候不大方便,但也好过九个月、十个月的时候。 她怀着身孕,不方便侍寝,所以意欢的夜里的恩宠便分润给了炩妃和嘉嫔,但是这白日里头,皇上倒常常喊她来说会话,也是见见意欢依然美丽的容颜,解解事务繁忙的乏累。 如懿的目光往下头扫着,意欢依然身形窈窕,只是唯有肚子上的鼓起来些许,但并未影响她的姿容,还多了些母性的光辉。 皇上俊美,意欢也实在是美丽,她的脸现在就贴在皇上的胸膛,两张完美的面容都寻着声音看她来的方向。 是一种震撼的冲击。 如懿一直恪守礼仪宫规,虽然同皇上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但是从未有过这般不讲礼数的时候。 她从来都是端庄坐着,与皇上保持距离,不想污了皇上清誉,让他落得一个贪图美色的名头。 意欢现在和魏嬿婉学坏了,竟也如此狐媚。 如懿收敛了自己的眼神,冲皇上盈盈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意欢并没有过多看她,又转回头,贴靠在皇上身边。 自从怀孕后,她这颗心就反复不定,真是不想守什么礼仪宫规,非要端庄的、识大体的,她只想时刻同皇上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温度。 皇上知道她怀孕后害喜严重,所以常陪着她,令人惊讶的是,闻着皇上身上熏香的气味,意欢呕吐的症状便减轻很多了。 也是皇上心疼她,今日她来养心殿请安,皇上也允她随意躺着,无论谁来都不必起身。 意欢高兴皇上的厚待,稍微依靠在软枕上头,皇上闲暇时也会同她一起靠着,两个人就静静的看着书。 时而皇上也会拥着她,她都能感受到皇上的心跳。 肚子里有她和皇上的孩子,皇上待她也好,十分挂心。宫里头的姐妹们也天天来储秀宫陪她说话。 对意欢来说,这样的日子真是幸福。 叶赫那拉·意欢第一次将昔年深入骨髓的训诫教导抛却了,她贪恋这样美好的时候,不必事事恭谨,一切都有心上人陪着。 所以如懿骤然来打扰,让她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大高兴。她便故意贴在皇上身上,仗着皇上的偏疼,不理会娴贵妃。 她也知道皇上不是她一个人的,但是总是略有吃味。 意欢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皇上冲如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询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如懿心里头泛起些酸涩,现在她来,皇上还要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而舒嫔在这只陪着看书,皇上也不觉得烦闷。 “回皇上的话,臣妾想着皇上操劳国事,所以特意做了些皇上爱吃的糕点。”如懿抬眼看着皇上,抿唇一笑。 “好,你坐吧。”皇上将书递给意欢,微微正了正身子,意欢偏过头,防了衣服上的金线珠子什么的刮得脸疼。 菱枝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糕点小心端出来,放在桌上。 如懿坐在椅子上,只看到皇上坐起身后,又拥着意欢,给她垫了个鹅绒垫子在腰后,让她可以舒舒服服的靠在这里。 这样的厚待…… 如懿心里头的酸涩更重,她似乎是打趣一般说道,“皇上和舒嫔妹妹感情真是好。” “意欢害喜严重,常有头晕恶心之感,朕就不让她起身行礼了。”皇上说道。 他面上全是柔和,也调侃如懿一句,“娴贵妃不会吃味吧。” 如懿面上的软肉拧起来,使劲笑着,“怎么会呢,臣妾替舒嫔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意欢靠在垫子上,微微一笑,冲着如懿前倾身子,“多谢娴贵妃娘娘体恤。” “你怀有身孕,正是辛苦的时候,也是多休息才好。”如懿温柔的叮嘱道。 “是,臣妾常常犯恶心,闻着皇上身上的龙涎香才会好一些,也是皇上厚爱,在忙碌时,允准臣妾能常来养心殿坐坐,以解孕中的不适。”意欢抬眼瞧着皇上,侧头冲他笑着,眼睛里满满的爱意。 皇上也是侧头看她,一副深情模样。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其中的温情如此闪耀,灼烤得人睁不开眼。 如懿垂眼看着无名指,上头透绿的两个翡翠戒指,近些年的翡翠已经少有这样好的成色。 翡翠戒指上反着的两个亮光,像是如懿心里的酸凝结在这儿。 第129章 争夺 皇上回过头,看到如懿面上一贯的笑容,也不想冷落她,让如懿心里头不舒服,便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不错。”皇上点点头,夸赞道,“质地细腻,而又清香。” “如懿啊,你的手艺又精进了。”皇上带着笑意看着她,眼里头的温柔将如懿瞬时融化了。 她双颊带着淡淡的绯红,“皇上还尝得出来。”嘴唇微微勾起,一时间整个人都鲜亮精神了许多。 “满宫里,唯有你做的最合朕的胃口。”皇上说道。 帝王的偏爱,这便将如懿的眼睛都蒙住了,她心里头立刻冒出一汪蜜泉,滋润得整个心间都是甜滋滋的。 如懿低头一笑,柔嫩的面颊隆起个小山丘,下巴也勾勒出完美的弧线,脖子上边和面颊下的间隙也有个肥嫩的凸起。 整个人像一颗饱满鲜嫩的荔枝,虽然有着外壳裹着,但足以从露在外头的肌肤瞧见内里的多汁。 皇上又拿起一块,要递到意欢的嘴边,但手划过空气中的时候,突然想到,便询问着,“娴贵妃,你这糕点孕妇可否食用啊。” 如懿收敛了些笑容,说道,“臣妾用的就是御膳房的方子,只是略微减少了一些材料,若是舒嫔妹妹平日吃得这糕点,那应该是没问题的。” 意欢轻轻摇了摇头,“皇上臣妾本就常犯恶心,齐太医让臣妾不要乱吃东西,臣妾若吃了再犯呕吐,那便浪费了娴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还是皇上吃吧。” 皇上拉着意欢的手,“意欢,真是辛苦你了。” “为皇上,为了我们的孩子,不辛苦。”意欢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柔和。 两个人又你侬我侬的充斥温情。 皇上帮意欢整理了有些褶皱的衣角,将她手里合上的书放在桌上。 如懿歪着身子扫了眼那本书,飞扬的眉毛下是白皙的肌肤,阳光照射,她深陷的眼窝和光洁的额头形成了两个颜色的对比,唇角因着笑容有了道深刻的阴影和凹陷,她笑吟吟的问道,“舒嫔妹妹和皇上刚才在看什么书啊,这么入神。” 意欢手放在肚皮上,说道,“是纳兰容若的《饮水集》。”她面颊又升起甜蜜的微笑,转眼望着皇帝,“臣妾在进宫之前就知道皇帝最爱《纳兰词》。” 皇上面上是笑意满满,他仍捏着意欢的手,转眼看着如懿,说道,“纳兰容若写词甚好,读起来齿颊生香,真是美啊。” 如懿扯起大大的微笑,点了点头,示意赞同。 意欢瞧着深蓝色的书封,回忆道,“臣妾最爱的是那句,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如懿微笑着点评道,“纳兰容若写情,真挚而又细腻,也不似火焰那样夸张,需要细细读来,才可以体会其中意味。” 意欢转眼又痴痴望着皇上,并没理会娴贵妃话语。她已经对如懿厌烦至极,方才娴贵妃仗着自己的位分和资历,一口一个妹妹,她都念着皇上还在旁边,给如懿两分薄面,就当没听见。 但若想让她奉承娴贵妃。做梦! 皇上转头又望着意欢,充满爱怜的说道,“你若喜欢,朕书房还有些纳兰容若的真迹,便都拿给你。” “多谢皇上。”意欢点了点头。 如懿才坐了这么一会,面前两个人已经好几次的流露这种亲昵的意味,好像不知道她在这儿一样。 如懿用帕子捂着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皇上回过神来,关切的对她说道,“如懿啊,你怎么了,可是着了风寒?” 如懿摇了摇头,头上的合欢步摇散下来的坠子也轻轻甩动,“臣妾无碍,只是有些呛咳。” “兴许是花开的太好,空气中都是些花粉,你喝些茶润润嗓子。”皇上说道。 如懿微微颔首,抿了一口茶水。 皇上看着如懿这般乖巧懂事,心中升起两分爱怜来,近来事务繁忙,孩子们也总有病痛,他也好久没去看过如懿了。 “如懿,你辛苦了。再做些点心,留着朕晚上去用吧。”皇上温柔的注视着她,一直盯到如懿面上羞红。 “是,臣妾恭候皇上。”如懿微微一笑,略带得意的看着旁边的意欢。 “皇上真有口福。”意欢看着如懿,做出了一个对她来说十分大胆的举动。 她轻轻扯了扯皇上与她相握的这只手,将皇上微微拉得身子倾斜。然后将面颊贴在皇上的脖颈处,勾起唇角对着如懿微笑。 皇上怕碰伤了她,另一手抚着她的下巴,供她支撑,说道,“等咱们的孩子降生,你想吃多少,朕就让娴贵妃给你做多少。” 如懿笑的更加意味深长,近乎是咬牙切齿,但还要装作大方得体的模样,“皇上说的是,如果舒嫔妹妹喜欢,你想吃多少,本宫那儿便有多少。” 意欢抬眼瞧着如懿,面上一片无辜可怜之色,只是嘴唇有些微小的弧度,看的如懿心里头冒火。 意欢柔声说道,“多谢娴贵妃娘娘。” 如懿震惊意欢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这副妖媚惑主的模样,不像是她,倒像是魏嬿婉在这。 荒唐,真是荒唐。 如懿起身告退。反正舒嫔现在也没法侍寝,她不担心。况且她现在也有些不大想见到舒嫔这副娇弱模样,哪个女人怀孕了不辛苦,怎么偏她如此柔弱。还故意败坏皇上的清誉,对自己屡屡挑衅。 看着如懿的手在空气中甩来甩去,踩着高高的马蹄底离开了。意欢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从前见嬿婉,每每不想和娴贵妃纠缠的时候,便做出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姿态来。 昔日,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娴贵妃一离开,嬿婉的脸上总是笑的异常开心。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样故意惹讨厌的人不痛快,是这样的自在有趣。 “可是想到什么趣事?”皇上摩挲着她的下巴,询问道。 “没什么,臣妾只是高兴,高兴能陪在皇上身边。”意欢贴在皇帝的衣衫上,轻轻闭上了眼睛,聆听他的心跳。 第130章 手链 *五月气候正好,进忠又跟人学了编织的手工活计,用红线配上金玉珠子,和一个红宝石坠子,给嬿婉做了个手链。 这刚做好的第二天,正赶上皇上让他去永寿宫送点心,便给了进忠个机会。 春婵和澜翠将屋里候着的小宫女们都赶了出去,又端上来两杯茶水,然后便给门关了,留她们两个在殿里头说话。 “炩主儿,这是奴才新学的花样,您瞧瞧喜不喜欢。”进忠从怀里头掏出一个帕子,展开。 里头是一个精美的荷包,用手解开了。又从荷包里头拿出一团包好的粉红色丝绸,小心的展开,里头躺着一个精致漂亮的手链。 嬿婉扫了眼,心里头高兴,但是面上仍然绷着个妃位的气度,她什么没见过呀,这样一条手链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用胳膊撑着面颊,转头不去瞧进忠直勾勾的眼睛,侧头看着对面桌上的百合花,轻哼一声,说道,“本宫当是什么好东西呢,辛苦进忠公公跑这一趟了。” 嬿婉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罩着她的眼睛,眼皮上些许的彩色脂粉显露出来。 进忠知道他的炩主儿最是喜爱嘴上嫌弃,心里却欢喜得很呢。 就瞧他头回给她戴上的红宝石戒指,此刻嬿婉都成了妃位,也还常戴着。眼下这颗戒指,正在炩主儿的脸颊旁边闪着华光呢。 再有之前初见送她的帕子,进忠有时候也能从嬿婉甩动的帕子上面窥到一个残影儿,这就是他的那个。 他的嬿婉哪会嫌弃他呢,不过是听不够他哄她、说他爱她。 这便像个小孩儿似的撒娇呢。 嬿婉将另只胳膊往椅子边上的扶手一搭,露出衣袖下白皙细嫩的一截皓腕。 “炩主儿,虽然不是什么珍奇物件,但总归是奴才一番心意。”进忠边柔声说着,边悄悄的往前挪腾脚步。 “炩主儿就允了奴才做的这些死物,配在您这无瑕的手腕上吧。这也是它的福气,能在天地间最美的仙女儿身上戴着,替奴才日夜感受您的恩泽。” 进忠最后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这脚也紧贴着嬿婉的鞋子,他一手拿着手链,另一手顺着嬿婉垂下的指背,往上攀爬,一直到蹭到嬿婉的袖口边缘,握着这细细的皓腕。 他用红宝石坠子下头的流苏轻轻扫嬿婉的肌肤,扫的人心里头痒痒。 “炩主儿,让奴才给您戴上,好吗?”进忠弯腰凑在嬿婉耳朵边上,边吐气边温柔询问着。 嬿婉剜了他一眼,知道这个人是故意冲她耳边吹气逗她,但还是撑着仪态,并未露什么馅,很是淡定的抬起了手腕,任着进忠戴上。 她瞧不见自己脸颊的模样,不知道薄薄的一层脂粉盖不住她面上的红润,进忠就见到这人脸上红彤彤的,还硬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罢了,就装作不知道吧。 进忠心里哼着歌,手上轻柔,小心给嬿婉系上了。 “我们炩主儿真好看。”进忠摩挲着嬿婉的胳膊和手掌,贴在脸上好一顿腻歪。 *储秀宫 意欢的身孕快七个月了,她害喜实在严重,太医每天来请脉,给开了些安胎药,另外还让人熬煮着保护嗓子的补汤,不然按着意欢这样呕吐的频率,只怕是会伤了喉咙。 意欢现在只有在闻着龙涎香时,才能稍稍好些。皇上也不能时时陪着她,因此知道以后,便赐给储秀宫他独用的龙涎香。 这真是独一无二的殊荣了,虽是让她平安生产的手段,但也可以见到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意欢心里头高兴些,精神头也好了一些,闻着龙涎香,能多少吃着东西。 白蕊姬知道意欢身子不痛快,天天一醒了就来陪着。 成天到晚的她一直在,这用膳啊也在储秀宫和意欢一起,要不是皇上有时候来,而且意欢怀着孕旁边有什么别的动静都睡不踏实,白蕊姬都要搬进储秀宫和意欢住一张床上,天天眼巴巴的看着。 这小孩儿还没出生,白蕊姬已经做了十好几个肚兜了。 闹得意欢都问她,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做这么些,穿都穿不过来。 白蕊姬只说穿一个撕一个,怎么都用得完的。 意欢劝不动她,便由着她去了,只是不许白蕊姬因为缝衣服太多而累坏了。 嬿婉也常来陪着,只是有时候宫里头有事情,而且皇上也会喊她去养心殿伴驾。不能像白蕊姬这样一睁眼就候着。 琅嬅也听说意欢害喜厉害,还特意送过来好些外头进贡的蜜橘,说是吃了可以去些恶心。 不过意欢心里头还不高兴,之前皇后在皇上生病的时候,以皇上的病是会过人为借口,不让她去侍疾。 所以素练把蜜橘送过来,刚走了。意欢就盯着这一盘子蜜橘扑簌簌的掉眼泪,吓得白蕊姬以为这橘子有什么阴暗的手段,大中午的把齐汝都给叫来了。 齐汝给意欢把完脉,又仔细检查了桌上的蜜橘,叹了口气,面容十分疲惫,说道,“回玫妃娘娘,此物无毒,也没有使人流泪的功效,舒嫔娘娘总是恶心,反而可以吃些,若是吃不下,也可以在殿内放些橘子皮,也是可以消退恶心的感觉。” 白蕊姬有些尴尬,她忙着点点头,“多谢齐太医。”然后看着旁边的俗云,一挑眉,说道,“俗云,外头天热,你送齐太医回去。” 齐汝叹了口气,俗云便拿着个油纸伞跟在齐太医后头,为他遮阳,又带了两个小宫女给他边走边扇风。 齐汝一把年纪,被这样大的阵仗弄得都不好意思,觉得老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待齐汝走后,白蕊姬又给意欢擦眼泪,边问道,“好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一句话也不说,就是看着这堆蜜橘流眼泪。” 意欢缓了好一会才止住抽噎,委委屈屈的说道,“我讨厌皇后,她不让我去侍疾。” 第131章 预备 白蕊姬面上有些疑问,什么侍疾?她也真就这么问了。 意欢皱着脸,满心愤懑的解释了。 白蕊姬听了以后强忍着笑,若她此时笑了,定然要惹得面前这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又掉了眼泪。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哄好的呢。 虽然还是不大能理解。毕竟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白蕊姬曾经也心悦过皇上。曲有误周郎顾,便是她二人的初识。 不过皇上在她失了孩子后从未有过安慰,也再未对她有过什么柔情,所以她的心也冷硬了,不再沉浸爱情之中。 而且她和意欢都是太后举荐的人,心里头也知道是要为了太后做事的。意欢竟然这样爱的深刻,着实令她觉得匪夷所思。 帝王情意,本就稀罕。白蕊姬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多特殊,所以不对弘历抱着很大的希望。 想来是意欢与皇上遥遥一见,就情根深种了。 皇上年过四十,竟然还有如此大的魅力,真是厉害。白蕊姬将一切都归结于皇上过于迷人。 白蕊姬抱着她,将她拥在怀里,边给意欢拍背边哄着,“皇后不好,咱们就不喜欢她,好不好?” 意欢将头埋在白蕊姬的胸口,总算是缓好了,她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着白蕊姬近在咫尺的下巴,“姐姐,我是不是太善妒了。” “怎么会呢。”白蕊姬一手捋着意欢微乱的鬓角,安慰道,“这哪里是善妒呢,善妒的人可不会对着橘子偷偷哭。” 意欢偏过头,望着地上的桌角的影子,有些羞赧,“姐姐,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从前日夜都盼着,能有个孩子,现在孩子来了,我这心里头反而不全是高兴了,一会生气,一会伤心的。我一会讨厌这个,一会讨厌内个。”意欢手里搅着帕子, “今天外头太阳大,晃人眼睛,我这心里头就不舒服,今天日头小,太暗了看着不顺眼,我心里还不舒服。” “姐姐,你说,我是不是恃宠而骄了。”意欢抬眼看着白蕊姬,眼睛里闪着泪光,她有些自责的问道。 “哪有,你只是怀孕了身子不舒服,心情容易有起伏罢了。”白蕊姬扯走她手心里皱成一团的帕子。 “突然就成了额娘了,有些紧张也是正常的。爱全都给了孩子和皇上,自己就会有些不安。”白蕊姬一胳膊支在意欢身后,另一只手伸过去抚着她的面颊。 她明亮的眼睛里头全是诚恳和温情,“我和嬿婉都会爱你,护着你和你的孩子,所以别担心,意欢,你只是近来太辛苦了。” 意欢点了点头,顺着白蕊姬胳膊就靠在她肩膀上,“姐姐,我明白了。” 她面容平和很多,全无了刚才那时候的紧张与不安。 自我否定的时候得到了重要之人的肯定,就是很有效的安慰。 即使她偶有小脾气,她的至交好友也不会因此觉得她小题大做、疏远她。对意欢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白蕊姬从桌上拿了个蜜橘,两手虚虚环着她,便给剥好了,递到意欢嘴边问着,“皇后坏,橘子好。咱们把皇后的橘子都吃了,让她没得吃,你觉得呢。” 意欢羞恼白蕊姬这种哄小孩的态度,但是想到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难过,也觉得实在惭愧。 她整张脸都红透了,讷讷的接过,一瓣一瓣的剥开放在嘴里。 还挺甜的。 皇后也没有那么坏吧。 *外头进贡来的蜜橘没有特别多,一多半归了皇上,剩下大头给了皇后,余下的就是几个得宠的宫嫔那儿分了分。 嬿婉给婉嫔和庆贵人送了点,其余的全送到了储秀宫。 蜜橘实在合意欢的胃口,皇后听了,便把她那里的大半也都送到储秀宫了,还留了一些给七阿哥。 吃人嘴软,意欢吃了琅嬅的橘子,心里头那些小女儿的别扭也就消散了。 再加上皇后的确和善,还常派人送些新鲜玩意,供她孕期消遣。时而还来看看她。 所以意欢便觉得,皇后是个好人。连带着白蕊姬这个与皇后交集甚少的也觉得,琅嬅人还不错。 *内务府新从圆明园拨来一批宫女,都是家中无人,不愿出宫,又颇为老练,所以就送到了紫禁城里头侍奉。 上次给皇上送点心,皇上当夜便来了翊坤宫,只是那夜过去,皇上无暇分心他顾,自然是忙碌于政务,关心他两个不大康健的孩子,流连在嘉嫔、炩妃那里。 其中满后宫以嘉嫔最为得宠,她新让内务府制的北朝衣裳,又给皇上跳的欢鼓舞。 舞姿有力,充满活力与生机,配上她这张艳丽逼人的面容,和北朝独特的服饰,独有一股魅惑的气质。 嘉嫔舞毕,已经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皇上拉着她的手让她半卧在他身上。 两人就在启祥宫外头的凉亭下,月光莹莹,夜色宜人而又凉爽。嘉嫔未施粉黛,脸上一层薄汗,肌肤也映着月亮的光泽。 她肤若凝脂。因搂着皇上的脖子,衣袖露出一截手臂,丰盈而又细腻。 嘉嫔天天用玫瑰花和牛奶泡澡,十年如一日,一身肌肤养护的非常好,即使出了汗也是淡淡的清香。 就这样,皇帝已经被此等风情迷的神魂颠倒,青梅什么的已经抛诸脑后。 即使嬿婉那样盛宠,也受了些冷落,一连三日,连个面都没见到。 嬿婉心里头不大高兴,不因着皇上宠爱嘉嫔,是因为皇上一有空就待在启祥宫,连累的进忠也和她碰不上面。 皇上稍微挪开一点儿眼睛,正赶上七阿哥风寒总算是痊愈了,于是又是一腔子慈父情怀,又跑到长春宫精心呵护,还特意召了璟瑟回宫,一家子一起吃饭小酌。 如懿的如意算盘没打响,她巴巴跑过去,特意请皇上过来,可是皇上只是来了一回,又好久没来了。 秦立看皇上来了,才稍微和颜悦色一些,总算是在如懿侍寝后的次日,把翊坤宫缺的月俸给补上了。 第132章 登场 只是这等小人,委实见风使舵,见皇上无什么赏赐,也没再来翊坤宫,所以旁的克扣的东西,还是咬死了不肯给。 李玉没了心气儿去要。满宫里也没个蠢到不怕秦立那张嘴骂人的,若是在内务府被骂一遭,羞也要羞死了。如懿又是个宽宏大度的,也不会亲自去内务府催促,所以这挤兑就这么不了了之。 忍呗。 娴贵妃都没发话,大家还能怎么着。 忍呗。 从前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三宝即使从首领太监猛然掉下来,成了个没有职位的透明人,大家也都哄着捧着。 这不都是想着,三宝公公跟着娴贵妃娘娘许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娴贵妃也不会对着三宝毫不理会的。所以厚待一些,怎能让主子心里头记着点你是个念旧的人。 但现在翊坤宫的日子又不好过了,内里头来了个皇上厌弃的太监,外头皇上的宠爱又不多,内务府的总管还就逮着他们翊坤宫磋磨。 看着娴贵妃不理会三宝的模样,怕是也厌倦他了,所以从前还算是恭恭敬敬喊一句“三宝公公”的小宫女小太监,此刻也开始直呼其名了。 三宝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没人去说,若真论辈分,他上头也就一个李玉,但李玉也不是个管事的。 若是李玉有点能力,不这么颓废,三宝至于还没个职位吗,随便安排个副手不就好了,他又不是不乐意。 娴贵妃不管,李玉也不管,翊坤宫一个大宫女也没有。现在三宝也不管了,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住了,没人听他的。 娴贵妃近来总觉得在翊坤宫待着不大舒服,总觉得宫里的人总是懒懒散散的,不怎么做事。但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毕竟从前她也没管过。 再加上皇上不常来翊坤宫,被金玉妍迷惑了,后面琅嬅又用自己的孩子作为卖可怜的物件儿,引得皇上心疼。 如懿知道,但也无济于事,毕竟皇上是一国之君,需要平衡各方势力,只有他善待金玉妍和富察·琅嬅,玉氏和富察家才会安心。 如懿心烦,在翊坤宫里头又待不住,所以就常坐着轿辇四处逛逛,也是看些风景,放松心情。 这紫禁城真是压抑啊。 *甬道 如懿乘着轿辇路过了圆明园新送来宫女分配宫室的地方。 “那些是哪儿来的宫女。”如懿歪着身子,问轿辇旁边跟着的菱枝和芸枝。 芸枝回话,“主儿,这些都是家中无人的宫女,因为她们做事牢靠,所以内务府特意从圆明园拨过来的。” “眼下正等着训了话,就拨去各宫呢。”芸枝话刚说完,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赵公公,凭什么把给你孝敬的宫女送到东西六宫,我们这些没钱给你孝敬的,便被送到浣衣局当差。”一个略有年纪的宫女大声的对着赵全才说道。 这便吸引了娴贵妃注意,如懿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去瞧。 便看到一个单眼皮,皮肤小麦色的宫女,中气十足的对着赵全才说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一句,便击中了如懿的内心,她即刻觉得,这真是一个高洁、不畏强权的人。 单看这位宫女的模样平平无奇,可却实在是让如懿无法移开眼睛,就好像有一种天生的缘分连接在她们两个人中间,让她们相遇。 这位宫女就是她寻找的那个合适的掌事宫女! 赵全才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我告诉你,这天底下只有银子最大,你还喊乱说?” 随即他抬起手,抡圆了胳膊,一掌就打在那名宫女的头上,边打还边喊着,“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如懿面上赞赏的笑容止住了,她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奴才,“李玉。” 轿辇便停住了,李玉回身看着如懿,如懿的面容冲着赵全才的方向微微一转,李玉心领神会,便走了过去。 三宝见队伍停歇,抬眼瞧着,眼神略过他前面的小太监,小太监前面的小宫女,小宫女前面抬着轿辇的侍卫,侍卫旁边的两个二等丫头芸枝和菱枝,然后才是李玉。 只见到李玉从娴贵妃的身边走远了,凑近分配人手赵公公旁边,朗声说了句,“住手,娴贵妃在此,你竟如此妄为。” 三宝又默默低了头,隐藏在队伍的最尾。 赵全才连忙跪下了,弓着身子说道,“给娴贵妃娘娘请安。”这一片的宫女太监都跪在地上,静静等着娴贵妃说话。 李玉冷着脸,找回了一点儿权力在手的快意,他转眼瞧着如懿,问询道,“娴贵妃,您要如何处置这个恶奴?” 如懿面上淡淡的微笑仍然淡淡,她不想担这个惩处奴才的名头,所以略一思考,说道,“赵全才,你在皇宫内就动手打人,实在不合规矩,但是最近宫内不宜见血腥,本宫就只罚你在此跪上六个时辰。” 如懿笑容更加和缓,自觉很是奖惩有道。 赵全才跪在地上,连连说着,“娴贵妃娘娘恕罪,娴贵妃娘娘恕罪。”如懿并没有理会。 那名宫女在赵全才后头跪着,仰头望着如懿,目光中满是敬仰之色。 李玉便给人扶起来,请到了如懿身旁。 宫女还木愣愣的,瞪着个大眼睛,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恭恭敬敬的走到如懿身边,跪在她面前。 如懿坐在众人抬着的轿辇上,容佩跪下,弯着身子,也可以平视如懿的双足,但她不敢抬头,只低着头看着地面的砖石,静静等着娴贵妃说话,心里头还有着一丝丝的期盼。 “你们以后做事不公正,就是这个下场。”如懿扫了眼跪伏在地上的赵全才。 那名宫女恭恭敬敬的给如懿磕了个头,说道,“多谢娴贵妃娘娘主持公道。” 如懿歪着身子,脖子连接脑袋,连带着平直的旗头也歪着,她语气中有两分赞赏,嘴里说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点黏糊糊的意味,“你是个直性子,胆子也大。” 但是她语气一转,又带着两分教导与询问的意味说道,“只是,这话都说了出来,就不怕吃了亏吗?” 第133章 命定的吸引 那名宫女跪在地上,坚定的说,“奴婢一个人吃亏不要紧,只是不能让没钱的姐妹都吃了这样的亏!” 她目光炯炯有神,声音铿锵有力,嘴角的血迹还残留着,但是心里头是一片赤诚,为了不让姐妹们收到这样不平等的对待,所以她要反抗强权,即使挨了打心甘情愿。 她脸上闪烁的无私大爱,深深的引起了如懿的共鸣。 如懿脸上的笑意加深,两条飞扬的眉毛也柔和许多,双眼眼皮上淡蓝色的脂粉衬得她冷清而又出尘,面中的粉色又衬得她亲切善良。 看着这宫女似乎觉察自己说错了话,便低头恭敬候着,如懿笑着张开唇瓣,露出里头整齐的贝齿,她说道,“倒是个有主见的,本宫喜欢。”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在催促如懿,让她抉择。催促她这位便是你的好助手,可以带着她,就在身边,解了琐事的烦忧。 如懿看着这位宫女只觉得十分顺眼,心中有股温暖之意,她当即领会到这种玄奥的感觉,便开口说。 “来翊坤宫当差吧。” 这一句天籁,传到了这宫女的耳朵里,她刚被打的时候都没掉一滴眼泪,现下因着感动,两眼蓄了一层泪水。 “多谢娴贵妃。”宫女又感激的磕了头。 “走吧。”如懿自信的微微一笑,说道。 李玉便回应着,“是,回宫。” 菱枝没瞧地上跪着的人,昂着头跟着娴贵妃的轿辇走了。芸枝则是冲跪伏在地上的宫女微微点了点头。 宫女爬起来,有些茫然的扫视了四周,便跟着旁边的侍卫,和他们并排走着。没到队伍最后尾巴去跟随。 他们都走了,都满意的走了。赵全才还占着这个分配宫室的职位,不给他银子的人依然无法得到公平的对待。 如懿带走了自己心仪的手下,心满意足,无暇顾及他是否还会作威作福的细枝末节。 被带走的宫女嘴上念着旁的姐妹不能受委屈,但也没提醒一句娴贵妃,被她责罚的赵全才,还留在职位上。他心里头的火气会不会对着那些没钱的她的姐妹撒。 反正这位宫女是用赵全才这个事做了跳板,跳出了慢吞吞的晋升路程,一跃进到了娴贵妃的眼睛里头。 旁的事情,谁管呢。 *嘉嫔领着四阿哥从阿哥所出来转转,正好瞧见娴贵妃的轿辇尾巴从这路过。 丽心斜着眼睛看着如懿的背影。四阿哥则是看到了李玉在人群堆里头,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慢慢走着。 他转头皱起了眉,看着自己的额娘,说道,“李公公还是这样快活。” 嘉嫔冷哼一声,转头看着自己儿子,耐心的安慰他说道,“永珹,他对咱们落井下石,额娘会记得这一份‘恩情’。那些害咱们母子分离的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报应。” 永珹本就早慧,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想嘉嫔为着他的这点儿不愉快而忧心,反过来劝慰道,“额娘,儿子没事,额娘不必挂心这些细枝末节。” “这怎么是无关紧要的事呢,你难过,额娘也难过。”嘉嫔伸手抚着儿子的面颊,小心抬起手指,不让纯金的护甲将他的脸剐蹭到。 她头上纯金的装饰飞扬着,一簇一簇的盛放,正中顶着个点翠花朵,边上镂空,镶嵌着玉石在里头,旗头侧边的小巧金珠子凑成的一堆流苏垂下来。 四阿哥握着嘉嫔抚着自己脸颊的手,说道,“额娘别难过,你有我和永璇,她却什么都没有。娴贵妃此时再得意也是枉然。” 他在阿哥所的时候已经听说,皇上为了给娴贵妃出气,悄悄处死了贞淑姐姐。他会替贞淑姐姐记得的。 金玉妍温柔一笑,“额娘有你和永璇,已经很高兴了。等我的儿子成了太子,额娘会更高兴。” *过了两日,翊坤宫 惢心又被召进了宫里头,江与彬依然是依依不舍的送到了翊坤宫门口,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太医院。 如懿正等着惢心来拜见。 惢心穿着命妇的衣裳,冲娴贵妃行大礼,嘴里还说,“奴婢给娴贵妃请安。” 娴贵妃面上笑的高兴,“菱枝,快扶惢心起来。”她好久未见惢心,心里头高兴。 “多谢娴贵妃娘娘。”菱枝扶着惢心站起身子便退下了,如懿也没说落座,所以惢心依然站在这里,等着娴贵妃娘娘开口。 “愉妃娘娘驾到。”是愉妃身边的太监通传的声音,惢心瞧着门口的方向,心里头并无什么波澜。 她从江福那打听到,她被关进慎刑司,江与彬去求愉妃帮帮她。海兰是眼睁睁的看着江与彬磕破了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说一切都是为了姐姐。 她心疼江与彬,也心疼傻乎乎的自己。娴贵妃、愉妃、李玉,这些人她都讨厌的紧。 尤其是嘴上柔情,心里头冷硬的像个石头一样,蒙骗她的忠心,只把她当个弃子的娴贵妃! 娴贵妃今日穿的是惢心被带走时候的那件衣裳,那件深蓝色的常服褂。 惢心眼睛都不敢直视,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自从慎刑司出来后,虽然身子没什么伤痕留下来,但这心里头,一见到深蓝色的物件儿就发紧,总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哪里飞溅出血液一般。 她一看到娴贵妃的面容,搭配着深蓝色的衣衫,就觉得从胃底下往上泛着酸水,一阵一阵的想吐。 若是娴贵妃再涂个深红色的口脂,那惢心此刻真要吐出来了。 叶心扶着海兰进来了,一见到惢心站在这,有些惊讶的说道,“原来是惢心进宫了。” 惢心又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给愉妃娘娘请安。” 海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榻边上,喊了声,“姐姐。” 如懿看着她,柔声说道,“你来啦,海兰,快坐吧。” 惢心又站在旁边。没有一个人觉得她现在可以不用自称奴婢,没有一个人觉得也应该给惢心一个坐下的位置。 她们都当她还是奴才,永远的奴才。 如懿前些天带回来的那个宫女,就恭恭敬敬在旁边给如懿扇扇子,如懿瞧着海兰的目光看着这人,便给海兰和惢心介绍道,“这是容佩,前些日子从圆明园来的。” 第134章 考量 海兰打量着这名宫女,虽然穿着的是小宫女的蓝绿色衣衫,但是从容有度,不卑不亢,一看就是个麻利的人。 容佩冲海兰和惢心屈身行礼,然后又为娴贵妃扇风。她手里的劲不小,一下又一下的非常卖力,是有点力气在身上的。 惢心温柔笑道,“娘娘身边一直也没个得力的人,多些人手也是好事。” 旁边的菱枝侧头看了眼容佩恭敬的模样,心头沉沉,她本还有个指望,惢心姐姐走了,若是她做事做得好,或许娴贵妃看重,会升她为翊坤宫的掌事宫女。 只是,惢心姐姐去年十一月出嫁,现在都是五月底了,半年过去,她再怎么在娴贵妃面前卖乖,主儿也没个反应。 如今见了容佩的特殊待遇,和惢心姐姐这番话才知道,原来主儿眼里她们都是不中用的,也没有提拔她们任何人的心思。 菱枝低着头瞧着地板上的一处划痕,上头打了蜡,这还是内务府一直没人来修缮,她怕主儿看见这破损心里不好受,特意填了蜡,让这个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菱枝用绣花鞋的鞋底去蹭这顶上的蜡,一下一下的全都给蹭掉了。 青色的地砖上浮现一个丑丑的划痕。这才是翊坤宫本来的样子。 芸枝扯了扯菱枝的衣角,让她别这样垂头丧气的拿地板泄愤,小心被主儿发现了,到时候该怎么解释。 如懿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于是菱枝、芸枝和容佩,还有其余的宫女太监都出去避着。 屋子里头只有两个坐在榻上的人,和一个孤零零站着的惢心。 海兰问询道,“姐姐,这个容佩可还值得一用?” 惢心也带着关切的看着如懿。 如懿被两个人关心的目光包围,心里的破损得到了极大的填补与满足,她笑的和缓,点了点头。 “容佩年岁大些,性子果敢,而又颇为老练,做事也利索。”如懿面上有了些赞许之色,又说道,“本宫觉得,容佩甚好。” 惢心满脸的遗憾,感慨道,“那就好,奴婢离宫,一直担心娘娘身边没人伺候,眼下娘娘身边有个可用的人,奴婢也能放心些。” 海兰也很赞同惢心的话,她扫了眼惢心,略带着两分赞许,满意的点了点头。 惢心又说,“奴婢真想一生一世陪在娴贵妃的身边。” 不要。她只想和江与彬在一起。 “只可惜,奴婢已经出宫嫁人,也只能在娘娘重要的时候入宫陪伴了。” 一会还得去见炩主儿,会有什么点心呢。 “娘娘需得多考量一番容佩的真心才是,不然小心吃了亏。” 上次给春婵澜翠还有王蟾的喜糖,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吃,这可是她和江与彬两个人亲手做的。 惢心表演了一番自己的忠心,觉得这堆腻歪话说的她心里都膈应。不过面前两位娘娘都十分受用,那就行了。 如懿面上起了些羞涩,感觉自己像个小孩一样被大家关心,她轻轻点了点头。 海兰又关切的问道,“姐姐,这个容佩的底细可知道吗?” 如懿的笑意还未散去,说道,“李玉已经去打听过了,容佩父母双亡,家里头就她一个人了。不然也不会留在紫禁城,倒是个清白之人。” 海兰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说道,“只要不是怀有异心之人,便好。” 她的眼睛又扫了眼旁边站着的惢心,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转而看着娴贵妃。 如懿想起来海兰曾经提及的事情,魏嬿婉上次还喊了惢心去永寿宫,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惢心,上次炩妃唤你去永寿宫,可是有什么吩咐吗?”如懿看着惢心的表情,见她脸上都是坦荡之色,没有一丝破绽。 惢心摇了摇头,有些为难的说道,“炩妃娘娘似乎想从奴婢这里问出些什么,但奴婢什么也没说,所以就这样不了了之,炩妃娘娘便放奴婢回去了。” 如懿微微颔首,脸上流露一股子从容的意味,她低声道,“本宫就知道。”然后扯起嘴角,轻笑一声。 “惢心,炩妃心思多,手段也不光彩,你还是少和她接触为妙。”海兰带着批判,点评魏嬿婉,也是为了提醒惢心,说道。 惢心面上更是为难,听着愉妃这样命令的语气,转头看着如懿面上的赞同的神色,心里头便知道,这两个人又是只张张嘴巴,却什么都不做。 你不想让惢心和嬿婉接触,那便以翊坤宫主位的身份,替你的前下人惢心回绝了即可。 在没事的时候把惢心当奴才,连个座位都没有,人家好歹是个命妇,天天进宫了也只能站着。在需要出头的时候又把惢心当个独立的人,让她自己去回绝一位宠妃的要求。 可是连娴贵妃和愉妃,两个正儿八经的主子,都不敢去直接和炩妃娘娘叫板,只敢这样悄悄地在背后说三道四,佯装清高,实则是色厉内荏,怕得要死。还想怂恿惢心去当出头鸟,打了炩妃娘娘的脸,真是好算计。 什么事情都让别人做了,不脏她们的手。 也不怕惢心真的拒绝“恶毒的”魏嬿婉,魏嬿婉会不会恼羞成怒,用下流手段把她们一家普通人直接毒死。 “奴婢只是一介无知妇人,虽然皇上赐了个命妇的噱头,但也是毫无实权,炩妃娘娘传召,实在无需奴婢同意与否,只要她想,奴婢也只能前去。”惢心很是为难的解释道,她言辞恳切,一副被迫的可怜模样。 如懿面上笑意淡了,拉拉个脸说道,“毕竟炩妃也在你出嫁的时候送来了贺礼,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她一下子觉得没什么兴致说话了,摆了摆手又说,“罢了,天色也不早了,惢心,你先回去吧。” 惢心恭恭敬敬的行礼,没觉察如懿话语和面上的失落。若是在从前,娴贵妃一这副模样,她就揪心的不行。 而现在,她已经成长了,学会了装作不明白。对于娴贵妃这样面皮薄的人,装作不懂,她就没法直接说出口,毕竟那是不合理的要求,得你自己揣测到了才行。 反之,一直不明白,娴贵妃的话就会被堵死,一个字也放不出来。 第135章 沮丧 惢心出了翊坤宫,这回是澜翠在外头等着她,她借口去接惢心,还不顺路的随便去了趟冷宫逛逛。 澜翠今儿打扮的也靓丽,穿红戴俏,赵九霄看的胡子都直了,迷的他转不开眼睛。 惢心在翊坤宫外头就见到澜翠红着个脸,用帕子掩着嘴偷笑。 “澜翠,可是有什么高兴事吗?”惢心看她这副少女情态,心里便有了个数。 “啊,惢心姐姐来了。”澜翠咬着唇,慌慌张张的放下帕子,立正站得笔直,她没回答惢心的话,但面上的羞红已经作了解释。 惢心低头偷偷一笑,她也是从这副小女孩心态过来的,自然是觉得好猜得很。 “走吧。”惢心走在前头,澜翠回过神来,大步跟了上去,在左边纠结一下,又跑到右边看着惢心。 惢心被这样盯得奇怪,就问她,“澜翠,你是要问什么吗?” “嘿嘿。”澜翠歪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惢心姐姐,我想问,你和江太医是怎么互通心意的呀?” *翊坤宫 “姐姐,刚才惢心在,有的话不方便说。”海兰等惢心彻底离远了,也没有旁人进来,这才开口。 “海兰,你想说什么?”如懿扬起眉毛,眼皮上的褶皱都拉平了些许,她略带笑意的问询道。 海兰浅绿色的衣衫拢到一起,上头的绿松生动而又精巧,她金镶蝴蝶珐琅的护甲勾起来,用手支着下巴,略带着犹豫的开口,“姐姐,这话我一直没问过,皇上将李玉赐给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如懿面上的从容僵持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具体的内情她不能明说,毕竟说出来也是对李玉和她的名誉有损,而且也确实无此种事情。 如懿含糊的说,“上次那个红玉髓手串,李玉似乎露了些破绽,让皇上直接撞见他摔倒在装着证物的匣子旁边。” “皇上便对李玉起了疑心。”如懿越说越笃定,她觉得这就是真相,因为李玉慌乱之中摔倒了,这便让皇上起了疑心,才略有迁怒于她。 “可是皇上将李玉赐给姐姐,难道也是疑心姐姐了吗?”海兰面露思索,灰黑色的眼珠子转动着,盯着翊坤宫桌子的一角思考。 “皇上近来确实没常来看望姐姐。”海兰说道,她想明白了! 皇上疑心李玉有私心,所以将李玉赐给姐姐,试探是否有这样的事情,也试探姐姐是否知晓此事、参与此事。 “姐姐,皇上送李玉过来,怕是疑心了你,咱们得早做打算才是。”海兰焦急的开口。 “皇上近来事忙,我前些日子去养心殿,他带我一切如旧。”如懿轻轻摇摇头,从容不迫的说道,“海兰,你多虑了。” “姐姐,皇上让李玉来翊坤宫,就是一个试探,试探姐姐是否包庇李玉,而姐姐心肠太柔软,对李玉也是厚待,所以皇上近来才冷落姐姐,不常来看姐姐。”海兰妙语连珠,急急说出这么一段话。 她目光中凶芒毕露,全然不顾李玉昔日多番帮助她和如懿的情分,恶狠狠的说道,“依我看,应该甩脱这个麻烦才是。” 如懿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在面颊上变成两条波浪线,她声音里夹杂着不悦,拉着长音嘟囔道,“海兰,你怎么能这么说,李玉帮了咱们许多。” “姐姐,他帮我们再多,也没有姐姐的荣宠重要。”海兰下定了决心,要说服如懿,让她尽快解决李玉这个拖累。 “李玉在翊坤宫一天,皇上就会疑心姐姐一天。”海兰越说越急,她坚定的开口,“姐姐,若你狠不下心,我可以!” 海兰双目中满是赤诚,直勾勾的急切的盯着如懿的面庞,看着姐姐完美的面孔上浮现些许不忍,她充斥激昂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如懿似乎被她的冷酷吓到了,目光中有些许惊讶,还有些许失望,她呵斥道,“海兰,你如今是怎么了,上次是要帮助得了痘疫的茉心谋害七阿哥,如今又是要除去李玉。” “姐姐,我……”海兰像从悬崖掉下去一样,心里一阵阵失重的感觉,她只觉得难过的要命。 “好了,不要再说了。”如懿皱眉,眼神里的温度也凉了下来,不似刚才那样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海兰。 “姐姐。”海兰低低唤了一句,她害怕极了,她怕姐姐生气,怕姐姐真的责备她。 如懿一侧头,看到海兰如被抛弃的小孩儿一般,伤心惧怕都写在脸上。她心里头隐隐的不安被这些情绪滋养。 如懿的内心重新平静了下来,仿佛从来不曾起过波澜,她皱紧的眉毛又松开,语气淡然,但也无了呵斥之意,她缓缓说道,“海兰,我不想看到你变成这样的人,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海兰眼泪都要从眼睛里沁了出来,如懿虽然淡淡的说了句,但她知道姐姐没有生她的气,是关心她才会这样训诫。 海兰两手揉着衣角,有些局促,有些惭愧,低声说道,“是,姐姐教训的是,是我错了。” 如懿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她眉眼柔和许多,微微扬起眉毛,柔声说道,“那就好。” 上天铸造的女神又一次宽恕了她,珂里叶特·海兰在心里头感念上苍,不曾让姐姐真的弃她而去。 海兰低头轻松的笑起来,如懿瞥了眼她这般窃喜,带着一股子矜持的劲儿说道,“天色不早,我也乏了,海兰,你先回去吧。” 海兰前倾着身子,关切的看着如懿,“是,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姐姐。” 然后她便起了身,守着心中的规矩,向如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便缓缓走了出去。 如懿依然没什么表情,她心里头也在想着海兰刚才的一席话。 万一……皇上真是用李玉来试探她,表面上不显得有什么,但其实十分疑心她呢?皇上最近确实也未传召她。 如懿垂下眼,面上无喜无怒,周身围绕着一股沉静的意味。李玉帮了她许多,她是断不可能像海兰说的那样对待她的。 她不能那样残酷。 翊坤宫殿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声幽幽的叹息消散。 第136章 代价 *六月初,意欢已经有孕八个月了,她的身材不复玲珑,开始水肿,而且面上还长了些很明显的斑点。 她不愿皇上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于是便遣荷惜去禀告了,说自己不想让皇上记住丑陋的模样,所以在斑点没消退前,就不面见天颜了。 皇上本想安慰她,特意去储秀宫探望,结果一到门口荷惜就跪在地上拦着,他进去后,也只见到意欢戴着层面纱,一副惆怅的样子,怎么也不肯摘下来。 皇上无奈,只能安慰两句,说这都是怀孕才引起的,孩子出生以后过几天就会好了,不必太介怀。 皇上拉着意欢的手,炙热的体温传递到意欢的肌肤,深入她的灵魂,皇上温柔的对她说道,“意欢,朕不想给你压力,所以这些日子,朕便不来瞧你了。” “多谢皇上。”意欢偏着头,心里头有些难过。虽然她也不想让皇上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但皇上说真的再不来了,她心里头又难受。 意欢心里头突然委屈了起来,眼睛也觉得酸酸热热的,好像要掉下眼泪来。 皇上轻轻扯她的手,哄着说道,“别多想,朕会常写些字给你,若不能见面,就见字如面,好吗?” 意欢这泪再也忍不住,顺着面颊就流了下来,沾到了面纱上,让她的面纱都濡湿了一小块。她连忙用手挡着,怕面纱沾了水,透出她脸上的斑点。 皇上用大拇指轻轻擦了,又抱了抱她,等她止住泪水,便赶着回养心殿处理政务了。 意欢在储秀宫对着镜子一遍遍的看着,只期望这些斑点快点儿消下去。 *长春宫 舒嫔月份大了,脸上又长了斑点,不愿见人。皇上也疼她,还特意跟琅嬅提起一嘴,所以皇后也愿意宽容些,允了意欢不必来请安,只需要在储秀宫休养就好。 不然以她这样心高气傲,被许多人瞧了面上的瑕疵,只怕是伤心的情绪也会影响腹中的龙胎。 因此最近请安,便空了一个位置。 琅嬅坐在上头,七阿哥近来无病无灾的,所以她看起来精神头也好些,前些时候七阿哥病着,她每天都是一副憔悴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嬿婉近来日子过得舒服,金玉妍还没复了妃位,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晃悠,生怕被她讥讽了。如懿不得宠,被秦立苛待的底气都不足。海兰和她姐姐不知道是怎么了,成天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皇上近来流连在嘉嫔和他几个新纳的妃嫔那里,也不常来永寿宫。 几个讨厌的都离她远远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进忠实在是太忙,两个人也只能隔个一两天才见一面。 只是今天娴贵妃一反常态,精神了许多,嬿婉一瞧她后头站着的那个宫女。 肿眼泡,眼尾下垂,瞳仁黑漆漆的没个亮光,身姿挺拔,内里蕴含着一股康健的气息。不怒自威,不就是上一世那个打遍紫禁城的容佩吗? 嬿婉没去管圆明园分配人手的那些事情,看来这两个人真是有缘,哪怕情形不一样了都能碰到一起,这瞧着,容佩还是成了翊坤宫的掌事宫女,威武的站在如懿身后。 怪不得娴贵妃今天腰板倍儿直,精神头也好极了。原来是身后有个武行师傅撑腰。 又凑到一起正好,将她们两个一起狠狠折磨。 嬿婉面上笑的愈发邪恶,内心的坏水咕嘟咕嘟冒泡,心里头桀桀大笑,无数恶毒的计谋就要冲着如懿和容佩使出来。 “嬿婉,你干嘛呢?”白蕊姬侧过头,皱着眉,一脸奇怪的看着嬿婉的笑容,这怎么突然就笑的这样……怪猥琐的。 嬿婉一下子收敛了邪恶的表情,“唰”的一下变成了无辜表情,瞪着黑白分明大眼睛,转眼珠子看着白蕊姬,红唇微微撅起,面上似乎写了“什么?”两个字。 白蕊姬眯起眼睛,盯着嬿婉。 嬿婉眨巴眨巴眼睛,掐着柔柔的声音,说道,“怎么了?姐姐。” 白蕊姬眼睛眯缝着,凝视嬿婉的表情。 嬿婉后背有些紧张的发紧,还是保持着无辜的模样,眉毛扬起,眼睛睁的更大,眼珠子里头都充斥盈盈水光,可怜又可爱。 白蕊姬剜她一眼,低声对她说,“算你混过去。” 嬿婉松了口气,看着白蕊姬转回头,微微一笑。 很快,白蕊姬又猛的回了头,悄声凑在她旁边提醒道,“下次别那么笑了,好奇怪啊。” 嬿婉扶额苦笑,“姐姐也真是的。” 嬿婉悄悄对白蕊姬说,“姐姐,你瞧娴贵妃身后的那个宫女。” 白蕊姬顺着看过去,只见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宫女,不是她从前见过的翊坤宫的哪位,“是未曾见过的模样。” “前段时间圆明园不是新来了一批宫女么,大抵是做事极为老练,所以才得了娴贵妃的青眼吧。”嬿婉支着下巴,猜测道。 “她也不选个翊坤宫的忠心丫头,多让人寒心。”白蕊姬倚在扶手上,撑着脸说道。 两个人正悄悄说着话,娴贵妃的脸陡然转了过来,自信的瞧着嬿婉,开口说道,“炩妃现在还在喝坐胎药吗?” 白蕊姬顿时皱了眉头,憋着一口气就要开始反击。嬿婉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说道,“臣妾确实还喝着,娴贵妃可有什么见解吗。” 如懿唇角微微勾起,看着嬿婉,轻轻眨了眨眼睛,“本宫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炩妃也莫要太心急,有时候心急反而不美。” “多谢娴贵妃娘娘,不过,您得空的时候也喝些吧。”嬿婉笑的灿烂,说道。 如懿淡淡的说道,“本宫认为,若是有缘,自然会有,若是无缘,再怎么求也是无用的。” 她自持犀利。眉尾上扬,两眼里头满是得意与从容,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屑与笃定。 嬿婉不想理她,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她怎么就笃定自己无法有孕呢? 哦,对了。如懿现在以为她喝的是意欢的坐胎药。所以觉得嬿婉喝了含有避子药的坐胎药,再急切也无法有孕。 所以她洋洋自得,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掩藏的很好,天衣无缝。 第137章 你的错 苏绿筠趁着她们几个说话的时候,侧着脸,隔着玫妃,用余光偷偷看着嬿婉。 看嬿婉带着笑意的侧脸,用帕子掩着唇,白皙细长的手指上一个在阳光下闪烁红宝石戒指,抬起来的手腕的细嫩的皮,包着下面分明的骨头,她好瘦,又好轻盈,好明媚。 妃嫔们争相斗艳,空气中混杂着许多香料的味道。窗子是开的,一阵风吹过来,淡淡的百合花香味道绕过旁的气味,钻进纯贵妃的鼻子里。 嬿婉淡绿色的衣衫,上头绣的是开的正盛的百合,笑语嫣然。 已经不是春天了,但是春光在她身上。 上次她那滴泪水,那一句真挚的谢谢,足足让纯贵妃在宫里头纠结了好久,也想不通嬿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眼下这人又嬉笑着同别人说话,好像那滴泪和那句谢,都是她一个人的胡思乱想一样。 她是不是眼馋炩妃受宠啊。 她可真是病了,居然嫉妒炩妃得宠。苏绿筠叹了口气,心里沉沉。 其实不是,但是纯贵妃一直以来都没有过太复杂的情愫,怕就怕,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但是像现在这样复杂而又古怪的心情倒是头一次有,所以她只以为是嫉妒。 苏绿筠心里头一阵一阵的不舒服,又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她暗暗对自己说,你呀,都没了和人结识的前提了,还老想着人家主动来跟你说话,不找避着不见,能偶尔客套几句,已经是心地善良了。 她还记着,从前炩妃是照顾大阿哥的,照顾的也好。是她听了海兰的话。海兰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海兰说嬿婉勾引皇上,旁人会觉得她故意推嬿婉出来争宠,以此来稳固三阿哥的地位。 海兰说,这样会让别人都看过来,永璋就会成了众矢之的。旁人会起了阴暗心思伤害永璋。 苏绿筠怕极了,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的永璋,这才把嬿婉从大阿哥身边儿赶走,说她和大阿哥的八字相克,就送去了花房。 后头的事情,她也说了嘴,在嬿婉被嘉嫔要了去,成日里头的责罚、辱骂。她去启祥宫和金玉妍说话,看到嬿婉,又想起海兰的提醒,便说了句, “这个丫头很不安分。” “若是皇上来启祥宫,可千万别让她在前头。” 苏绿筠略带着笑意的提醒金玉妍,说道,“你以为她怎么离了钟粹宫,是被我发现了。” “她勾引皇上。” 纯贵妃心里头有些许的懊悔,但是事已至此,不可转圜。 就算她忘了,炩妃自己也是不会忘的。 她偷偷的观察着,也说不清自己是想要做什么,可能是想谢她帮了婉嫔许多。 可能是想和炩妃说句话,或者可以说声抱歉,从前的事情也是存在误会的,她当时也不大了解嬿婉的为人,不想竟然让她间接受了这样巨大的苦难与折磨。 但她终究无法开口,一说出来,不就是承认了自己有错吗。 嬿婉隔了这么多年才成了妃嫔,想来皇上当时也是没有纳她为妃嫔的意思的。看到嬿婉又待人友善,心地善良。纯贵妃心里头实在愧疚。 她总觉得,因为她,让嬿婉遭受了这样的伤害。 苏绿筠的印象里头已经记不住了,但是在翊坤宫的那天,嬿婉眼下的那滴泪又让她回忆起来了。 小宫女跪在她面前,说娘娘可否通融奴婢几天,跟大阿哥交代些事宜。 海兰说八字相克,再多呆也是无用。 所以这宫女的眼睛里头也掉下来了一滴泪。和她想擦又没触到的那颗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早知道,她绝不会这么选择的。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一个善良的人,也挺好的。苏绿筠微微笑着,悄悄地看着嬿婉笑吟吟的同如懿说话。 嬿婉突然偏过头,直勾勾的看着她,面上是狡黠的、生动的表情,无拘无束,好像不属于这死气沉沉的紫禁城。 苏绿筠心中又是一紧,若是炩妃要跟她说话,她要说什么呢……炩妃也好,不对,嬿婉还没问呢。恭喜炩妃,也没什么可恭喜的事情。炩妃生的很是美丽。确实,但是突然就夸赞一句也挺不合时宜的。 嬿婉没注意到苏绿筠内心的挣扎,她转过视线又凑近了和白蕊姬说话,神态里带着的那股子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娴贵妃说不过她,几句话以后就耷拉个脸,转过头闭口不言了。真是失礼呀。 嬿婉的美丽的眼睛注视的地方又开始游动,从白蕊姬脸上划到苏绿筠的脸上。 看纯贵妃似乎在看着自己,嬿婉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皇后,听琅嬅说话。 苏绿筠心中升起的一点点期待,也全都破散了。她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看着对面海兰椅子的一条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一句,“你们都散了吧。”然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开。 可心扶着纯贵妃,总感觉主子心不在焉的,但也没多问询,两个人就往长春宫外头走去。 踏出长春宫门口的时候,纯贵妃一转头,就看到嬿婉的绿衫子像个飞舞的小鸟一样,被风吹的摇曳舞动,和白蕊姬玫红色的衣衫交缠着渐渐飞远了。 苏绿筠微微叹了一口气,“可心,咱们回去吧。” *钟粹宫 夜已经深了,苏绿筠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若是早知道实情,她怎么会如此选择呢。 她为什么还要巴巴的跑过去和金玉妍提上那么一嘴,说,她发觉了嬿婉勾引皇上? 她发觉?是她亲自看见,还是亲耳听到。都不是,她只是听海兰提起来了,所以记住了。 嘉嫔去年陷害娴贵妃和人私通,手段阴毒,就是奔着让如懿被皇上厌弃、处死,去的。嘉嫔不是个善良的,她当时说了那些,是不是让她起了折磨嬿婉的心思? 是不是?你的错。 有个声音反复的在苏绿筠耳边说道,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第138章 宁静 *容佩已经当了翊坤宫的大宫女,内务府的总管秦立公公,不肯给翊坤宫更换陈设,屡屡找借口推辞。 因着只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给最差的物件儿,所以容佩想去寻秦立,好好的同他说道说道,也被如懿拦下来了。毕竟他行事也是有理有据,只是东西差一点儿,也不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如懿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安宁与平和说道,“不必与此等小人计较。他们越是觉得苛待到了咱们,咱们就越要觉得自己没被苛待。” 容佩敬佩的望着娴贵妃,只觉得她真是聪慧而又玲珑剔透,“娴贵妃娘娘,这么多年奴婢见了无数人,从未见过如娘娘一般超然物外之人。” “旁的人在这深宫里头,无不为了荣华、为了家世显赫,去争、去抢,不择手段。只有娘娘,在这等勾心斗角的地界,还留存着最珍贵的本心与自我。” 如懿冲容佩微微一笑,“这些话心里知道便好,无需多言。”然后面上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之意。 容佩端了杯茶放在娴贵妃的旁边,又点上沉水香,香燃烧飘起的烟雾顺着香炉的小孔就钻了出来,映衬着如懿活像画中的仙鹤,身边还绕着两节云朵制成的丝带。 仿若仙家中人。 *七月 意欢有孕快九个月了,她面颊的斑点消去了,肌肤的水肿也消散了些,一听了齐汝说的这个消息,皇上正在长春宫,正巧便和皇后一同来了储秀宫。 一进来,正看见白蕊姬和嬿婉,一左一右的簇拥着意欢,白蕊姬手里头还拿着两个布老虎,说这都是她亲手缝制的,让意欢选哪个更好看。 待众人行礼过后,皇上和皇后落座主位,嬿婉、白蕊姬和意欢腾挪到旁边的椅子上去了。 皇后看着意欢气色好些了,便关切的问着,“舒嫔妹妹休养一些时日,依然貌美如从前,分毫不曾改。而且还添了些做额娘的温柔与慈爱在里头了。” 意欢感激的冲琅嬅笑笑,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前些日子送来的蜜橘,让臣妾的呕吐减轻了许多。兴许是能吃下些东西了,面上的斑点也减了。” 意欢隔着帕子,轻轻抚了抚面颊上曾经有斑点的地方。 皇上赞许的看了琅嬅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他又转而看着意欢,说道,“舒嫔这精神头确实好些了,上次见到你时,总觉得瘦了许多。”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近日在储秀宫休养,有玫妃姐姐和炩妃姐姐陪着,感觉心情也好了许多。”意欢说道。 皇上点了点头,看着白蕊姬说道,“朕刚才听见你好像在问舒嫔什么事啊。” 白蕊姬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意欢,意欢便说,“荷惜。” 荷惜就拿着两个布老虎呈了上去。 琅嬅夸赞道,“模样标志,形态可爱,一看就是玫妃妹妹用心做的。” 皇上点了点头,拿着一个便说,“朕觉得这个最像些,憨态可掬,便选这个吧。” “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夸赞。”白蕊姬微微一笑,理了理自己袖口翻起的衣角。还是头一次在这些事情上挨了夸奖,她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上又将选好的递还给了荷惜,荷惜便送到了意欢手里头,嬿婉瞧着另一个怕是要孤零零的没人稀罕,便伸了手说,“那玫妃姐姐做的这个,就归臣妾吧。” 嬿婉一手捏着布老虎的小耳朵,放在腿上让它假装跑了起来。 白蕊姬便笑着调侃她,说道,“你急什么,还能短了你的?” “我这不是怕姐姐累着。一片好心,还成了我的不是了。”嬿婉瞥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过去,耍横道。 这一眼轻飘飘的,倒像是抛媚眼一般,没抛给皇上,倒让他窥见了几分小女儿撒娇耍痴的情态了。 “你们几个啊,关系真是好。”皇上一倚着旁边的金丝软枕,又转眼看着琅嬅,“你说是不是啊,皇后。” 琅嬅端坐着,大方一笑,“臣妾也这么觉得呢。” *傍晚,永寿宫 进忠悠悠的过来了,对着懒散躺着的嬿婉说道,“炩主儿,皇上今夜翻了您的牌子,还请您收拾一下,随奴才去养心殿吧。” 嬿婉扫了眼春婵,春婵便领着人都出去了。 嬿婉抬起一只手臂,进忠便忙凑过去,两手托着嬿婉的胳膊,“呦,炩主儿,这是怎么了。” 嬿婉虚虚压着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进忠心里头都急切起来了,这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这么萎靡,下午在储秀宫见到的时候还精神着呢。 “嬿婉,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进忠压低声音,悄声说道。 嬿婉小嘴一撅,眨巴眨巴眼睛,进忠凑的近,看见他们仙女儿这眼睛上长了一堆小勾子,专勾他的魂儿。 这胳膊搭在他两个手心里头,软乎乎的、轻飘飘的,像托着一朵云,进忠都怕一个抓不住,嬿婉就回到月亮上去了。 嬿婉站起身,突然脚下一软,好像扭了下脚,一下子往进忠这边摔,嘴里头还发出一声娇滴滴的呼声,“哎呀。” 进忠忙张开胳膊去捞这人,真怕她摔疼了。 七月天气热了,嬿婉穿的衣衫外头就是一层纱,薄薄的。 她一下子栽倒在进忠身上,两手抚着进忠的胸口,仰着头望着他,一副单纯至极的表情,“进忠公公,人家摔倒了~” 他才瞧出来,这位主儿是故意逗他玩呢。进忠剃光了半截的脑袋都红透了,若是摘了帽子,嬿婉就能看到一个冒着热气的红脑壳。 进忠搂着嬿婉,小心给她扶正了身子,一手摸着她的小脸,哄着,“好主儿,您摔得疼不疼。” 然后两手托着她的小手,扶着人出去了。 进忠低声问道,“您怎么今儿突然来了兴致?” 嬿婉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轻哼一声,“谁让你最近这么忙。讨厌。” “奴才明儿休息,肯定来陪您。”趁着还没出殿门,进忠又低头在这小手上亲了亲,然后大步一跨,把门打开了。 然后进忠便候在门边,隔着几步的距离,等着炩妃娘娘先出去。 嬿婉剜他一眼,便抬脚出去了,“春婵,走吧。” 进忠无奈一笑,正了正帽子,赶紧跟上去。 第139章 酝酿 *七月中旬,意欢有孕九个月,皇上已经传召了几个经验老到的接生姥姥,随时预备着,以防意欢突然发动。 其中就有田姥姥,她经验最足,先后接生过多位妃嫔,且由她帮衬,母体损伤最小。所以各位接生姥姥皆以她为首,听着她的安排。 意欢由嬿婉和白蕊姬陪着,先见了几位接生姥姥,说了两句话,大致就是做的好了有赏,希望你们尽心尽力。 玫妃在旁边也说了,若是伤了舒嫔和孩子,她绝对不会饶过任何做手脚的人。 嬿婉和白蕊姬对着接生姥姥先是敲打,然后又承诺了只要母子平安,皆重重有赏。 便是为了防止有人收买了接生姥姥,让她们暗害了意欢和孩子。这样先把惩戒说在前头,谁再敢生事,定然是心怀不轨。 嬿婉都有些担心,金玉妍会不会想做些什么。 毕竟现在妃位已经有了三人,惯例上后宫中只有四个妃位的位置,已经有了愉妃、玫妃和炩妃,若意欢顺利生产,皇上高兴,便会晋她的位分为舒妃。 后宫只能有皇贵妃一,贵妃二,妃位四个,皇贵妃按理来说就是皇后出了事,所以才能有的。而今,琅嬅管理六宫井井有条,虽然劳累,但身子康健着,皇上和皇后夫妻情深,也没有别的心思。 若是舒嫔晋位,便把上头的路全都堵死了。金玉妍再怎么急着恢复自己往日的荣宠,也只能徐徐图之,再除去某一位拦在她面前的了。 所以嬿婉担忧,连带着白蕊姬也受到这种担忧的感染。两个人成了勤劳的蜜蜂,每天都要绕着储秀宫附近飞来飞去,转上这么一圈。 弄得意欢都觉得很奇怪,怎么这两个人比她还紧张。 *七月下旬,从四月多到现在,皇上来翊坤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上回如懿去送糕点,皇上当日虽然来了,却也没什么特殊的表现,仍然是隔许久才来一次。 如懿的内心逐渐被海兰的话语所充斥了,她眼下真有几分觉着,是不是皇上果真疑心她,以李玉来试探她了。 可她怎么能做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偷偷处死李玉呢。如懿的美目流露出两分伤心与不满,如果皇上真的猜忌她,那真是让她太伤心了。 如懿总以为,墙头马上的少年情谊,终究是与他人不同的。眼下也是要逐渐失去了内里头的真挚,转而变成虚伪的表面情意了吗? 她没精打采,成日只坐在翊坤宫殿内,旁边摆个冰盆。 容佩就在冰盆上往娴贵妃坐的地方扇风,她在圆明园做的粗使活计,动动手扇扇子,对容佩来说,和休息没区别。 只是娴贵妃娘娘一直这样沮丧,又不说是为何,真是让她心里头担忧。容佩皱着眉,手里的动作并未停歇。 李玉端着一杯茶水进来了,稳稳当当的放在如懿旁边的桌上,然后略一抬眼说道,“娴贵妃娘娘,您请用茶。” 如懿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李玉又小心的退下了。 如懿面上又回归沉寂,眼神空洞无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玉回到翊坤宫一旁的角落去候着,靠着墙根,怀里头抱着他的拂尘,总感觉像是深陷一场梦里头醒不过来。 好像做梦一样,帮娴贵妃换了证物,皇上又一下子将他赐给娴贵妃了。这几个月过来了,李玉才堪堪回过神。 他也碰见过进忠,进保,曾经他的两位徒弟,但现在人家还是御前的人,而他呢,连秦立都瞧不起他。 但娴贵妃待他也不错,也给了他力所能及最好的职位了。只可惜皇上事忙,不能常来看娴主儿。 倒是惢心,出了宫嫁人以后也才回来两次,是不是宫外头的日子太快活,她也忘了宫内的水深火热了。竟也不知道多帮着些娴贵妃娘娘。 惢心一走,这翊坤宫就乱了,都懒懒散散的,没什么稳定在里头。还好现在有容佩姑姑,不然可真是麻烦。 可是容佩姑姑终究是不如惢心的,若是惢心在就好了,能和她一起共事也不错,总好过这种…… 李玉心里头郁闷,又无处撒,于是便乱怪上旁人,惢心出宫不侍奉主上,心思野了。嘉嫔陷害贵妃,又狐媚惑主,有错。炩妃总言语讥讽娴贵妃,有罪。舒嫔仗着身孕顶撞贵妃,无礼。 皇上不来看贵妃,皇上冷酷无情。 贵妃也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可是这宫里头不争就会沦为人家的垫脚石,只能被人踩在脚下,什么都做不了。 娴主儿,娴主儿,奴才可盼着您真的去争上一争啊。李玉心里头止不住的叹气,他思绪乱成一团,只觉得异常烦躁。 他低个头,窝在墙根底下,看着面前爬来爬去的蚂蚁发呆。 “李玉,娘娘让你去御膳房取些翡翠糕来。”容佩走出来,从嘴里头甩出这么一句,然后又转身走了。 听听,如此颐指气使。 但这是娴贵妃钦点的掌事宫女,她也有这样气派的由头。 李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抓着手里头的拂尘,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这个拂尘是他唯一能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了。 也是,他唯一残余在手里的权力。 *启祥宫 嘉嫔正往脸上敷着神仙玉女粉,皇上这段日子来的勤,所以她得精心呵护着,这样才能牢牢抓住皇上的心。 也争取早些有个皇子,这才能回到她原来的妃位。 只是这坐胎药也喝了些时日了,却还没有个动静。 金玉妍询问丽心,说道,“今日的坐胎药还没送来吗?” “主儿,奴婢已经派了个小丫头去取了,主儿别急。”丽心双手相握,恭恭敬敬的回答。 “那就好,皇上一直不肯晋我的位分,眼下舒嫔马上就要生了,怕也没这个机会了。”金玉妍叹了口气,捏着茶盏说道。 “主儿,要不……”丽心面上带着冷酷的笑意,她的语气令人遐想。 嘉嫔皱着眉,摇了摇头,红唇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可。” “你没瞧见炩妃和玫妃那个样子吗,本宫想做什么,还没等送到舒嫔面前,都已经被她们两个发现了。这不是自投罗网么。”嘉嫔愤愤的说着。 第140章 暗藏 *养心殿 皇上正坐在嬿婉对面,看着她练字,不知是否是临他的帖子过多,还是嬿婉与他本就有缘,这字迹上真是有了两分他的韵味。 嬿婉写好一章,前日读了《楼东赋》,昨个嬿婉便温习了,今日皇帝又来了兴致考校,嬿婉便扬着脑袋,一整个自信的模样。 皇帝也欣赏嬿婉这种向上积极的精神,也是哄着她让她大显身手,便说道,让嬿婉默写出来瞧瞧,看看她的字写的好不好。 嬿婉兴高采烈的应了声,“好!”提起笔便开写,笔走龙蛇,虽还生涩,倒也有些锋芒在里头,不过着手未停顿,下笔极其流畅,一看就是认真读过的。 片刻后,嬿婉搁笔,眨着眼睛看着皇上,眼神里头亮晶晶的,满满的期待。皇上宠溺一笑,便轻轻挪动这纸,防着墨迹未干,再弄花了。 感受到对面的人,支着下巴有些紧张的盯着自己,皇上绷紧了脸,微微皱着眉,还边摇着头,一副叹惋的模样。 这便给嬿婉惹得紧张了起来,她连忙起身,凑在皇上旁边,问着,“皇上,可是臣妾哪里写错了吗?” 嬿婉紧张兮兮的扫视了一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皇上看她悄悄松了口气,但又纠结是哪儿写的有问题的模样,面上一笑。 皇上笑的眼角皱纹都出来了,“看给你紧张的,可是怕朕点出你的错处啊。” 嬿婉拉着皇上的衣袖,轻轻摇晃,“皇上,臣妾是怕在皇上面前丢了脸,皇上就不喜欢臣妾了。” 她佯装别扭,气鼓鼓的攥着皇上的袖口,弘历又伸手去拉她的手,都没用力,这小手唰的自动就张开了,一下子包裹住皇上的手。 一抬头,嬿婉笑吟吟的看着他,眼里头满是欣喜和爱意,“皇上被臣妾唬到了。”这一副狡黠的模样,活像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正摇着尾巴,满心欢喜的向主人展示自己的能力呢。 “好。”皇上柔声说着,眉毛一挑,将人拉进怀里,闻着香风扑鼻,皇上故意凑在嬿婉耳朵边上说着,“咱们嬿婉写的真好。” 弘历用下巴贴着嬿婉的脑门,两手将她环住,耐心的为嬿婉演示一些她写的不太具有神形的字。 两个人窝在一起,正腻歪着呢。 养心殿外头,进忠快步走了进来,在屏风后面喊着,“皇上,娴贵妃娘娘求见。” 皇上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毛,很快又恢复平静,俊朗的面容上的风流一下子消失了。他有些局促。 嬿婉知晓,他心里头不知为何,略微惧怕他这位青梅失望的眼神。所以她抢先开口,“皇上,娴贵妃姐姐许久未见您,定然是思念的很呢。” 皇上一晃神,嬿婉立刻从他怀抱里钻了出来,冲他行礼,说道,“皇上,既然娴贵妃姐姐来了,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皇上立刻回绝了,“炩妃就在这陪朕和娴贵妃说说话吧。”然后转头对进忠说道,“让她进来。” 进忠恭敬的回应道,“嗻。” 他在屏风侧后方,嬿婉就冲着进忠的位置走了两步,恰好能让进忠看到她的身影。 嬿婉回眸,两个人相视一眼。进忠便退出去,去请娴贵妃进来。 “给皇上请安。”进忠领着娴贵妃便进来了。如懿旁边还跟着拎个食盒的容佩,她说道。 嬿婉又摆出一副娇柔无力的模样,柔柔弱弱的给娴贵妃行礼,恨不得把“给娴贵妃娘娘请安”这几个字说的转十八个弯。 进忠抬眼瞧着嬿婉得意的小模样,笑的宠溺而又自豪,然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门口和娴贵妃一起来的李玉,还杵在那儿,和凌云彻大眼瞪小眼呢。进忠得赶紧去看看,他们两个会不会笑的和上一世娴贵妃成为皇后那天一样幸福。 如懿微微一笑,冲嬿婉点了点头。她今日来可不是为了炩妃的,而是为了她们翊坤宫上下。 如懿黏合的唇瓣分开,舌头发出分离上下牙膛的水声,她说道,“皇上,臣妾带了些翡翠糕来。” “翡翠糕掺杂薄荷,清凉去火,臣妾还记得,皇上天热时爱吃这个。”如懿大方一笑,她身边的容佩正端着食盒,看着皇帝点头,便唰唰的把里头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 皇上拿起一颗,放入口中,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如懿笑的更加高兴,转眼看着嬿婉,挑眉说道,“炩妃也尝尝吧。” 说罢,她便拿起一颗,放入口中。 嬿婉点了点头,翘着兰花指,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颗,其余的指头大大张开。她有意学着如懿手部的模样,还斜着眼睛瞧着她,观察她有没有发现。 一直到嬿婉将这糕点送入口中,如懿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嬿婉有些失望,看来娴贵妃是没发现她的动作了,嬿婉的手指迅速合拢,恢复她本来的模样。 容佩自从进来,就一直老老实实的站在如懿身后,但她周围的威压不可小觑。 皇上注意到容佩,便询问道,“如懿啊,这位是你新选的丫头吗?朕记得从未见过。” 如懿娇羞一笑,嫩肥的手指掩住唇瓣,小指像一个努力生长的枝丫,尽可能的向外远离其余的手指,“皇上真是好记性。” 如懿含笑看了眼容佩,目光中流露几分赞赏的意思,她说道,“惢心出嫁,翊坤宫许久没有掌事宫女。圆明园新来了一批宫女,臣妾看容佩果敢而又有条理,就选了她做翊坤宫新的掌事宫女。” 皇上点了点头,看着容佩便说道,“既然娴贵妃如此看重你,那么朕也放心了。” “容佩,你可不要辜负娴贵妃的厚望啊。” 容佩面上浮现感激,连忙跪在几个人面前,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肯定为了娴贵妃娘娘尽心竭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懿看着一片赤诚的容佩,笑意愈深。又转而带着温柔如水的目光,注视着皇上的面容。 第141章 交汇 屋里头是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不管这心里头怎么想的,但面上都是笑吟吟的。 满屋这些人,谁的眼睛都是弯弯的月牙,这一轮轮月亮飞舞着,刮来刮去,不知刮的谁心里头不好受了。 屋外头是也是两个人的相视苦笑。 凌云彻站在台阶下面,他的心一个劲儿的往屋里头跑,里头是两个他此生唯二有交集的女人。 一个是恩人,一个是爱人。 李玉一副颓丧的模样,凌云彻见了也略有同感,昔日他不顺遂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而且他也知道,李玉心悦惢心,惢心离了翊坤宫嫁人,李玉这心里头定然不好受。 凌云彻见他实在低迷,便开口问道,“李公公,你近来……如何?” 李玉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冷落娴贵妃,连带着翊坤宫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闭口不提自己因为如懿不受宠而受到了秦立的侮辱,以此维护自己仅剩的自尊。 凌云彻微微吸了口气,说道,“娴贵妃娘娘,竟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常在御前,成日里头执勤,偶有的闲暇时间也是借着丁点儿的酒消消愁苦,这后宫里头的琐事本就不会传到凌云彻的耳朵里。 所以他也是今儿才知道,原来娴贵妃娘娘的日子不好过。 “你多保重自己。”凌云彻关切的说道,顺便叮嘱道,“也要照顾好娴贵妃娘娘。” 李玉扯起一抹苦笑,“是,我知道。”但是神色晦暗不明,语气也是怪怪的。 啪嗒,啪嗒。 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两个人便止住了话。以防被人听见。 李玉在门口候着,进忠慢吞吞的踱步出来,也拿着个拂尘,往胳膊上一搭,就站在李玉面前的台阶上头。 李玉耷拉的眼皮子一抬,便由下而上扫着这双鞋子往上看。 进忠腰板倍直,浑身昂扬着一股子精气神儿,不知是不是今儿嬿婉在旁边的缘故,腰带束得紧,上身衣服连接着腰带的褶皱也是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大花心思打理过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馨香。 这甩着脑后的辫子,昂着头冲李玉走过来的模样,让李玉真是联想到,从前慧贤皇贵妃养的那只孔雀,经常开屏冲着人炫耀。 “师傅。”进忠眉毛一挑,恭敬的说道,这声音里头隐约的愉悦像是薄薄的烟雾一样,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李玉都疑心自己是不是受多了秦立的刺激,所以常常疑心别人在讥讽他。 李玉佝偻着,微微弯腰说道,“不敢当,进忠公公。” 进忠唇角勾起,丰满的、红润的唇上盈盈的水光反射着日头的光,他面白无须,精致而无瑕疵,面上一个斑点都无。 衬得近来不大顺利的李玉更是灰白灰白的,原来的白面馒头的脸,今儿也变成死面馒头了。 本不就是个太监吗,竟然诡异的升起这股子生机劲儿。都算不得男人,真是可笑。凌云彻板着个脸,微微侧头用余光看进忠,心里头不屑。 还是从前三宝告诉他的,进忠曾经为了维护炩妃,对娴贵妃非常无礼,还将水碗摔在如懿脚下,实在疯魔。 凌云彻忆起来,是那天他误听到春婵和进忠的说话,进忠便急匆匆赶过去了。他知道娴贵妃一番好心,嬿婉吃不得苦头喊累,他能理解。但是这关进忠什么事情,这等小人,与娴贵妃不对付,一有时机便刻薄。 再加上进忠还曾将娴贵妃给他的点心一脚踩成了泥,他此刻对进忠的印象是差上加差。 李玉弯着腰,弓在进忠身前。前一世,进忠弯着腰,李玉直着腰板,打他的脸,就因为他帮了炩主儿获宠。 咱就是说啊,这风水轮流转。 进忠微微一笑,便又转过身回到养心殿门边上候着了。他现在没那么看重李玉,看李玉这无精打采的模样,都不如听听他们炩主儿的笑声来的有趣。 *或许是如懿的法子没选好,或许是她不应该趁着嬿婉这张年轻又同她相似的面容一起出现。惹得皇上没回忆起她的好来,反而心里头犯了两句嘀咕,看来这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了。 反正,送了翡翠糕,皇上也没说去翊坤宫看看。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反而是当天夜里,凌云彻同江福换了班,悄悄去了翊坤宫后门,想着和娴贵妃说上两句话,以宽慰她的烦闷。 正巧了容佩路过那里,差点儿没给他当成个鬼鬼祟祟的贼,抄起后门边上搭着的扫帚,就要往这个贼子的脑袋顶上狠狠一打。 凌云彻发觉了,便立刻出声,“是我,娴贵妃娘娘是我的恩人。” 容佩将信将疑,还是举着扫帚,还是借着月色,看清了凌云彻的脸,回忆起来这是早晨时候见到的那个御前侍卫,和娴贵妃相视一笑来着。 她这才缓缓放下了手里头的武器,没好气的说道,“侍卫大哥,你要寻我们娘娘,也应该光明正大些,这般小心,多像个贼人。” 然后甩下一句,“你且在这等会,我去回禀娴贵妃娘娘。”便转身离开了。 很快,容佩便搀扶着健步行走的娴贵妃过来了。她高高的鞋底子“哒哒”踩在翊坤宫的砖石上,看的凌云彻心里都微微抽动,生怕再扭了脚。 凌云彻说道,“娴贵妃娘娘,您慢些。” 如懿微微一笑,便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的优雅走向凌云彻,每走一步,裙摆都会随着腿部的动作绽放。 仿佛眼前浮现出一条涓涓细流,而如懿带着圣光踩在河流里头盛开的莲花顶上。如此美丽,如此端庄。 如懿停住脚步,月光照耀,她眉眼柔和,面上是一片淡黄色的柔光,她笑的带了两分真心,冲凌云彻微微点头,说道,“凌大人。” 凌云彻恭敬的行礼,“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几个人正对着站着,如懿看了看容佩,便说介绍道,“这位是凌大人,凌云彻。” 然后又转头看着凌云彻,悠长的目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如懿说道,“凌云彻,这位是容佩,翊坤宫的掌事宫女。” 第143章 自毁 皇上看她精神也不好,想来是操心太多累到了,叹了口气,便说道,“愉妃啊,你先起来吧。” 然后又问询道,“太医怎么说啊?” 江与彬正候在旁边,立刻回禀道,“五阿哥受了凉,所以才高烧不退。” “受凉?现在已经是七月底了,宫里头都得用冰才消解暑气。永琪好端端的怎么会受凉啊。”皇上眉头皱起,眉心出现一个深深地痕迹,他心里头生气。 皇后便问着,“永琪的乳母嬷嬷们在哪?” 然后转眼来了几个年纪大着的嬷嬷,皇上气哼哼的扫了她们一眼。皇后开口说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五阿哥的。” “皇上,皇后娘娘恕罪,是奴婢们的疏忽。”嬷嬷们跪在地上,说道。 永琪被说话的声音吵醒了,他缓缓睁开眼,还念着,“皇阿玛,不要怪嬷嬷们,不是她们的错。”小孩的声音因着发烧都虚弱无力,这一下便给皇上的心软化了。 皇上连忙握着永琪的手,说道,“好,朕不怪她们。” 永琪虚弱的一笑,然后又小声喊着,“娴娘娘。” 如懿忙上前几步,将手放在永琪盖的薄被上,一脸的慈爱,唯一有瑕疵的便是她镶金的护甲勾得被子的丝绸起了一小根丝。 这是因为太急着将手放在被子上,不小心划到的。 不过皇上并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看着如懿耐心地哄着永琪,还温柔的说着,“永琪乖,娴娘娘在呢。” 他注意到如懿眼下的青黑,想来是昨夜一直照顾生病的永琪,累到了。 皇上感叹一句,“如懿啊,真是辛苦你了。” 如懿立即温柔的看着他,“皇上,臣妾心疼永琪,这都是应该做的。不碍事的。”她笑的体贴,但是眼下的憔悴是遮都遮不住的。 皇上拉着她的手,只觉得有一些日子未关心过她了,这手都瘦了两分,他说道,“这手都瘦了,还说不碍事。” 皇后微微一笑,心知肚明如懿借此邀宠,但皇上偏心,又有什么办法,还是夸赞道,“娴贵妃妹妹可真是贤惠,怪不得永琪一醒来就念着你呢。” 如懿的面上依然是笑着的,倒是海兰面上一僵,她站在旁边,用她无神的眼珠子看着皇后装模作样的问候,心里头有些紧张。 永琪一醒了,不喊着要她这个生母,反而是喊娴娘娘,确实有几分奇怪。但也足以证明姐姐她待永琪到底有多好,关系有多亲近。这是与否,就看皇上心里头怎么想了。 皇上轻轻抚了一下永琪的小脸,说道,“娴贵妃疼爱永琪,永琪自然也念着她。” 这便是信了。 既然皇上已经一锤定音,为这事定下了个娴贵妃纯善的基调,那么琅嬅也没兴致开口说些揣测,免得皇上又以为她针对娴贵妃,再恼了她。 时候不早,皇后坐了一会便走了,她都担心在这屋里头待的时间长了,身上过了病气,再让她的七阿哥得了病,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皇上想起来如懿的好了,今日便宿在了翊坤宫。海兰则是和永琪在偏殿,她还得照顾发高烧的永琪呢。 *永寿宫 江与彬收回给嬿婉把脉的手,他今日又换了包太医的班。小心将隔着的丝绸取下来收好,然后将医药箱合上。 “五阿哥食了许多寒凉之物?”嬿婉抽回手,两手搭在腿上,问道。 “依微臣的看法,是这样的。五阿哥身子里头还残留着朱砂的伤害,会让他略觉发热,这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是这种虚妄的热意,会让人渴求寒凉。”江与彬说道。 “阿哥们有嬷嬷看顾,饮食起居上皆都是小心翼翼,定然是不会放任阿哥吃许多寒凉之物,而又半夜吹冷风。所以才导致寒气侵体。只怕……”江与彬收住话语,不可妄议主子。 嬿婉轻轻一笑,“愉妃是真舍得,也是真狠心。”然后转眼看着江与彬,说道,“本宫知道了,这事你先暂且不表,留到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去告诉皇上。” “是,炩主儿。”江与彬应声说道。 春婵的手里头拿着个小扇子,给嬿婉扇着凉风,笑盈盈的看着她同江与彬说话。恍惚间看起来有一种微微的慈爱一般,还略带着骄傲。 “你去吧,惢心定然是想念你呢。”嬿婉双眼弯弯,说道。 这一句便给江与彬作弄成一个大红脸,看的春婵都忍俊不禁,他连忙点了点头,鞠了一躬便出去了。 “主儿,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皇上,愉妃用五阿哥替娴贵妃争宠呢。”澜翠端着一碟葡萄过来,小心的放在嬿婉旁边的桌上。 “不急。现在说了,只是让皇上有一丁点不快罢了,而且皇上袒护娴贵妃,只会觉得她无辜,愉妃也不会受什么责罚,她总有得解释。”嬿婉拿起一颗葡萄,耐心的用手将上头的皮剥开了。 放入口中,嬿婉嚼了两下,却突然停住了,又说到,“若在这愉妃犯错的时候再提起来,累加起来,皇上定然会狠狠责罚她的。” 嬿婉将口中的葡萄咽下,又拿起一颗小心剥开,面上笑的更开心了,她递给春婵,柔声说道,“春婵,来。” 春婵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眼撅起嘴生闷气的澜翠,得意的张口接过。 澜翠不满的说道,“主儿,我也要!” 但是春婵一含在嘴里,这种酸涩,再看着炩主儿偷笑的表情,她便硬装着没事,咽下去了,还夸赞道,“多谢主儿,这葡萄真甜。” 澜翠一听了,更闹别扭起来,拧着身子哼哼,嘴里重复着,“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我就要嘛。” 嬿婉手里头没停,又赶紧剥了颗,递给一旁的澜翠。 澜翠嘿嘿一笑,也得意的看着春婵,用嘴接了,然后这脸一下子皱起来,说道,“好酸!” 几个人瞬间笑做一团。 这时候外头又响起来一个声音,“炩主儿,奴才也想要。”然后便是捧着个小锦匣的进忠跨过门槛进来了。 澜翠拉着春婵,一溜烟跑出去了。 澜翠走到门口,见进忠背对着自己,于是探个头冲嬿婉做鬼脸。可酸死她了! 第144章 记着(上) *八月初 五阿哥的风寒退了,连着几日的高烧,惹得帝王是焦心不已。如懿衣不解带,精心照顾永琪,这便让皇上又念着,若是他和如懿也有个孩子,便好了。 皇上提起这事,似是感慨的说道,“若咱们也能有个孩子,你像照顾永琪那样照顾他,该多好啊。” 如懿素来恬淡的面孔浮现几分娇羞,她甜蜜一笑,“皇上,臣妾也觉得,那样的画面甚好。” 皇上深感青梅的好,千好万好,他前段时日忙碌,冷落了娴贵妃。所以从永琪生病了以后,皇上便勤着翻牌子,常来陪着如懿。 在娴贵妃和愉妃的精心照顾下,八月一日,永琪的烧终于退了。大病一场,让他清瘦了许多。 永琪本就是个七岁的小孩,嬷嬷和愉妃也没让他吃得太多,所以他本来就不胖,现在更是瘦巴巴的,看着就可怜。 皇上慈父情怀,便留着永琪在翊坤宫小住,也让他能和他想念的娴贵妃多亲近,另外也让愉妃在翊坤宫陪着,直到永琪彻底病好了,他们再回去, 一连几日,皇上只偶尔陪炩妃、嘉嫔,用膳,连七阿哥也只是偶尔去瞧瞧,其余时候,处理完政务就去翊坤宫。 娴贵妃和愉妃陪着他,饮酒说话。只不过愉妃总是不胜酒力,没一会便回偏殿休息了。 张廷玉大人告老还乡的折子皇上批了,他多年来兢兢业业,一直是个劝谏的直臣。所以皇上心里头也念着他的好,送了许多金银,允他风风光光的回本家。 皇上挂心娴贵妃,不管旁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总是恭谨尊敬的。 所以下人们像裂开的糕点,表面上涂了一层水,又黏合起来,兢兢业业的做活。秦立也送来了一水儿的新陈设。 翊坤宫的日子这才又重新轮转起来。 如懿得了滋润,从前的消沉一扫而空,精神头也足了。海兰都说姐姐高兴,这容貌看着比平日更胜三分。 养心殿门口常听见进忠传轿子,“摆驾翊坤宫。”这凌云彻在一旁听着,也笑眯眯的,为娴贵妃高兴。 娴贵妃的生活顺风顺水,万事都让她顺心。一时间,翊坤宫的气势又从萎靡的状态起来了。 *御花园 容佩替娴贵妃撑着伞遮阳,再后头李玉,是菱枝和芸枝,后头跟着一大串贵妃的仪仗,三宝隐藏在队伍的最末尾。 怨。 如懿矜着下巴,昂首挺胸走在最前头。淡淡的微笑在她脸上,春风得意。 “永珹,你跑慢点,别摔了。”四阿哥远远跑过来,嘉嫔在后头紧赶慢赶的追他,说道。 “给娴贵妃娘娘请安。”永珹停了脚步,对着如懿行礼问安。 如懿兴致高昂,弯下腰去摸永珹的脸,夸赞道,“永珹又长高了。” 永珹结合了金玉妍和皇上的容貌,虽还未长开,但也是俊俏的紧,一听了夸,他甜甜冲着一笑。真是极好看的。 金玉妍甩着手里头的帕子,打眼看见如懿,便说道,“永珹,到额娘这来。” 永珹看了眼娴贵妃,如懿又和善的说道,“去吧。” 永珹又小跑到嘉嫔旁边,拉着母亲的手,半藏在她后头偷偷看着娴贵妃这边。 如懿端着贵妃的架子,只以为永珹喜欢她,想与她亲近,便略带了点指教的意味说道,“小孩子嘛,爱玩闹是天性。嘉嫔也不用如此紧张。” 金玉妍拉着永珹走到如懿面前,气定神闲的看着她,然后抬手甩了甩帕子,“给娴贵妃请安。” 如懿微微点了点头。又看见金玉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扯起嘴角说了句,“娴贵妃未曾生养,哪里知道做额娘的辛苦呢。” 嘉嫔的红唇未曾停歇,又连着说出几句,“做了额娘,生怕孩子磕了碰了。娴贵妃是不心疼别人的孩子,可是臣妾是他的亲额娘,还得顾着自己的孩子呢。” 金玉妍手捂着心口处,阴阳怪气的说道,“若是永珹受了什么伤,臣妾可得伤心坏了。” 如懿面上温和大方的笑容有些崩坏,她收敛起面上的柔和,只是平淡的回了句,“嘉嫔爱子也是人之常情。” 永珹仍然望着娴贵妃,如懿略一扫眼就能看到他直勾勾的目光。 虽然嘉嫔不敬,但她的儿子这副模样,全然是想亲近她的。真是令人觉得好笑。 如懿心里头的不快消退了些,她眼皮一抬,唇角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微微低头尽可能慈祥的对着永珹笑。 金玉妍皱了眉,看如懿这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又转头看着自己儿子,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边,就问道,“永珹,你在看什么呀。” “是不是好久没见到娴娘娘,已经不认识了。”金玉妍笑着问道。 永珹摇了摇头,还盯着如懿的方向看,说道,“好久未见李公公,李公公怎么在娴娘娘这里啊。” 李玉心中一紧,只觉得羞愧难当,好像周遭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他身上。 他的目光看着前头的娴贵妃,心里头还升起一些期待,想着娴贵妃把这话接过去了,就罢了。 千万不要让他站到人前…… 李玉祈盼的目光看着前面的后脑勺,然后这个圆润的脑壳缓缓移开了,他视野里头的是满眼嘲笑看着他的金玉妍,和永珹直勾勾的眼睛。 如懿微微偏了偏脑袋,用余光扫了眼李玉,往旁边走了两步,移开身子,露出后面的李玉。 然后容佩便给四阿哥解释道,“李玉是皇上前段时日送到翊坤宫当差的。” 永珹点了点头,然后面上微微笑着,带着点孩童的天真询问,“皇阿玛为什么要将李公公赐给娴娘娘啊?” 金玉妍听了,垂下眼睛一笑,也不搭腔,就等着如懿还是李玉谁自己解释去吧。 容佩来得晚,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只听娴贵妃略略提起一嘴,说着是李玉做事不利索,皇上便给他打发走了,因此容佩一直是有些瞧不上这个笨手笨脚的东西。 李玉只觉得如芒在背,永珹天真的笑容在他眼里也带着快意的残忍,他是被记恨上了。 第145章 记着(下) 李玉不得不低身应着,上前回话,揭开自己的伤疤。因为嘉嫔也好奇的看过来了,今儿他是摆脱不掉了。 “是奴才粗笨,惹了皇上不喜欢。”李玉难堪的解释道。 永珹语气急转,将脸贴在金玉妍的袖子上,带着些落寞说道,“李公公做事怎么粗笨呢,将我从额娘身边带走的时候,动作不是干净利索吗?” 李玉没再说什么,再狡辩也是无用,他直接跪下,冲着嘉嫔和旁边的四阿哥说道,“奴才当时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嘉嫔娘娘和四阿哥恕罪。” 永珹没说话,如懿也没替他开口说话。 李玉被两波人围在中间,只觉得大家都看着他、关注他,任着他表演独角戏。 “既然你觉得自己错了,那本宫便应该罚你,你就跪在这里一个时辰吧。也算是解了一点儿本宫不能见到自己孩子的思念。”金玉妍勾唇一笑,慢悠悠的说道,然后又转头看着如懿, “哎呦,娴贵妃娘娘,臣妾这个脑子,怎么忘了您还在旁边儿呢?” “娴贵妃娘娘不会怪臣妾,没跟您商量就惩罚了李玉吧。”然后嘉嫔不等如懿开口,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娴贵妃也没个孩子,自然是体会不到臣妾和孩子分离的苦楚,所以李玉他该罚。” 如懿看着地面的鹅卵石,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什么,她面上沉静如水,只说道,“若李玉有错,那自然是当罚。即使嘉嫔不惩罚,本宫也是要责罚他的。” 然后她的樱桃小嘴微微撅起,又说到,“只是,当时是皇上下旨,不许嘉嫔照顾四阿哥和八阿哥,李玉只不过是一个传话的。嘉嫔此举,是否是对皇上的旨意心存不满啊?” 金玉妍笑吟吟的说道,“怎么会呢,皇上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可是臣妾只是提上一嘴,李公公就自发的下跪,定然是心存愧疚。” “想来是李玉心里头也不好受。”嘉嫔冷冷的看着如懿,“既然如此,娴贵妃就允了他做这事,缓解心里头的不安吧。” “娴娘娘如此善良,肯定是不会看着李公公一直愧疚的。”永珹点了点头赞同金玉妍的话语。 高雅的娴贵妃的话语又被人堵住了。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所以也只能为难的默许了此事。 然后永珹看看娴贵妃的脸,又看看李玉,然后笑的灿烂,说着,“皇阿玛肯定是很喜欢娴娘娘,才会把自己厌弃的奴才赏赐过来。” 永珹又转而仰脸看着金玉妍,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额娘,你说是不是?” 金玉妍面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她装作无奈的哄着四阿哥,“是是是,咱们永珹最聪明了,娴贵妃就是皇上身边儿最得宠的人呢。” “臣妾可真是羡慕娘娘,有这等好福气。”金玉妍略一挑眉,含笑看着如懿。 嘉嫔虽然言语上有些讽刺,但也没失了礼数。容佩有心替娴贵妃教训一二,也无从下手,只能睁着眼睛候在一边,就看着娴贵妃怎么回应了。 偏如懿又最是喜欢她是特殊的这种说辞,又不肯用言语回拒了,明知这是明褒暗贬,明知这也是在嘲讽李玉,但她就要这短暂的虚荣。 所以她微微一笑,对着金玉妍点了点头,然后就静静矗立在此。 金玉妍轻笑一声,对儿子说道,“咱们走吧,永珹。”随即就拉着四阿哥离开了。 她们经过娴贵妃的仪仗,往启祥宫的方向回去了。 永珹临走之前,还对李玉笑了一笑。任谁看到这样玉雪可爱的小孩儿对自己笑的高兴,都会心生一种好感。 但李玉只觉得自己后背发凉,有些渗出了汗。他已经失了御前伺候身份,而四阿哥是一位皇子。 嘉嫔已经走远了,李玉还跪在这里。如懿看着跪下的李玉,就说道,“今天这事是给你提了一个醒,也是给本宫提了一个醒。” “我们都要记着这次屈辱。”如懿目光悠远,还带着微微的不屑看着金玉妍远去的背影。她说, “嘉嫔不会得意太久的。” 李玉点了点头,他们刚才踩在鹅卵石的小路上头,所以他也就跪在鹅卵石上,八月酷暑,这才片刻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汗来。 李玉唇都白了,但还是看着如懿说道,“娴主儿,您先回去吧,外头天热,别因为奴才再连累了您。” 如懿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还叮嘱了一句,“那你多小心。” 然后娴贵妃的仪仗便路过了李玉,最后的三宝看着李玉低头,但仍然尽量挺直,以维持体面的滑稽模样,心中冷笑一声便走了。 *储秀宫 八月天热,意欢因着有孕体温格外高些,嬿婉和白蕊姬的冰块大多都送到了储秀宫,反正她们也常在这待着,宫里头用得也少。 俗云、荷惜、春婵,每个人都拿个扇子,站成一圈的给意欢扇风,尤是这样,也能看见意欢的脸上热的透红。 她也给自己扇着扇子,说道,“从前多盼着得个小孩,如今来了,却给我热成这样,真是劳累。” 嬿婉笑着说道,“这就嫌累了,不是你千盼万盼的宝贝。你可要自己受着这份儿甜。” 意欢低头一笑,“这不还有姐姐和嬿婉你帮我吗?” “好啊,原来是想着还有我们两个现成的人手。”白蕊姬用扇子侧面轻轻一敲椅子扶手,笑着嗔怪她。 嬿婉扫了意欢一眼,轻哼一声,“你若生一辈子,我们岂不是要给你看顾一辈子的孩子?” 白蕊姬捂嘴轻轻笑着,眼睛亮亮的看着意欢,“意欢,你放心。就算是这样,我也来照顾。” “就你会卖乖。”嬿婉翻了她一眼。 意欢抚着肚子,感慨的说道,“从前真是没想过,会有这样梦想成真的一天,这天地间有了我和皇上的骨血。” “我和皇上,从此就有了个密不可分的连接。”意欢一脸陶醉的说道。 对面的两个人撑着下巴,呼了口气,无奈的对视一眼。 无声的说道,看吧,她又来了。 第146章 主意 *翊坤宫 如懿回了翊坤宫后,三宝便偷偷溜去了偏殿,反正现在也没人管他,也不用做活,所以轻松许多。 里头海兰正在教永琪读书。 永琪身子还没好全,皇上也留着她在翊坤宫多待待。海兰也想多待在姐姐附近,她在这住了几日,只觉得姐姐待的地方真是好,离得又近。 每日用膳的时候,只要皇上不来,她就是和姐姐一起吃的。 一时间,海兰倒不想永琪快点好起来了,只希望这样平淡而又幸福的时间,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叶心凑过来,悄声对海兰说道,“主儿,三宝公公来了,似乎是有话要对主儿说呢。” 海兰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然后顿了顿,又开口,“先带着五阿哥出去吧。”随后便有两个乳母嬷嬷们走过来,领着永琪出去了。 叶心领着三宝进来。三宝一见了海兰,就弯着腰,恭恭敬敬的说道,“奴才见过愉妃娘娘。” “起来吧。”海兰抬眼瞧他,便问着,“可是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三宝摇了摇头,说道,“愉妃娘娘,您之前命奴才多看着些,说若有人欺负贵妃好性子,就来告诉您。” “所以奴才才来。”三宝低着头,语气里是一股子诚恳。 海兰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他这满满忠心,面上微微一笑,“说吧,怎么了。” 三宝说道,“我们主儿刚才出去散步,正碰到嘉嫔和四阿哥,嘉嫔言语上……不大尊敬。”他边说着边偷偷观察海兰的神色。 海兰皱起眉头,精致的面孔上突然生了两分戾气,她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又是这个嘉嫔。” “嘉嫔从前陷害主儿,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她自身受了罚,这便恨上我们主儿了。”三宝抬起头来,满脸的担忧之色。 “她怎么有脸,从前那样陷害姐姐的事情,我还没找她算账!”三宝这句话便触碰到了海兰的逆鳞,海兰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姐姐。 见愉妃这样激动,三宝便松了口气,又说,“而李玉公公,也因为之前去启祥宫带走了四阿哥和八阿哥,被嘉嫔娘娘记恨上了。” 海兰眉头紧紧皱起,嘴都抿了起来。 她又想起来李玉这个拖累。要不是她想出了法子,怕是姐姐一直要被皇上忽视。就因为他! 三宝这嘴里头也没停着,继续说着,“四阿哥已经记事了,心里头不痛快。所以借着李公公被赐给主儿的事情嘲讽。” “李公公也被嘉嫔娘娘罚跪在御花园,眼下还得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呢。”三宝说道,然后又忧愁的叹了口气。 “四阿哥是皇子,他有心记着李玉从前的错,以后长大了,定然要伺机报复。只希望别迁怒了主儿。”三宝摇了摇头,诚恳的期盼着。 海兰面上流露出思索,她说,“你先下去吧,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一定要赶紧告诉本宫。” 三宝应了声是,然后就离开了。 海兰美丽的灰色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砖角,这块有个细小的裂纹。内务府的人不精心,也没好好看过。 海兰的手抚过面前的红木桌子,桌子也是经年的了,有些旧了,底部掉了一块儿漆,也没人来更换。 秦立因着姐姐不得宠而在翊坤宫作威作福,姐姐得宠了,他便缩起来,也有好东西送过来了。只是这细微之处,依然是不精心看顾的。 她知道,只有姐姐的宠爱经久不衰,旁人才会恭恭敬敬,任何的细枝末节都会考虑的到。 永琪病好了,皇上也会因为在翊坤宫里头,有他不想见到的李玉的存在,所以不愿意来翊坤宫。也会因为姐姐心软,厚待李玉,而觉得姐姐和李玉勾结。 嘉嫔的儿子也记着李玉从前做的事情,想来这拆散她们母子的恨意,便落到了李玉头上了。若是放任不管,日后四阿哥成人,定然会在报复李玉的时候迁怒姐姐。 所以,无论如何,李玉不能留。 她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就算姐姐真的生她的气,可她是真心为了姐姐好的。 *一个时辰后,李玉才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容佩去迎他,便问了,“李玉,你怎么这么久啊,主儿都等你好长时间了。” 李玉苦笑一声,擦了擦面上的汗,语气里头透露着几分虚弱,说道,“容佩姑姑,我跪久了,出汗太多,有些发晕,而且膝盖酸痛,所以在御花园随便寻了个石板凳,歇了一会,缓好了才回来的。” 容佩撇了撇嘴,但还是关切的说了句,“好了好了,那你快进去吧,主儿预料到这样热的天,定然会让人出现许多汗,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糖水和盐水,你喝些就好了。” 李玉点了点头,就瘸着腿脚往正殿里头进去,临跨过门槛的时候,还得一手抚着门,另一只手扯着自己膝盖处的布料,用手将腿抬起来,不然都迈不过去。 如懿正坐在里头,略觉得无聊。她翘着手,用两指捏住自己膝盖上的裙摆,一会轻轻向上扯了扯,一会再扯了扯,以此打发时间。 听见外头缓慢的踱步声,如懿将手撒开,随便拿起旁边的书翻看着。 李玉走近了她旁边,颤颤巍巍的冲她行礼,说道,“奴才给娴主儿请安。” 如懿这才合上书,说道,“李玉,你回来了。” 李玉苦着脸,点了点头。 如懿又贴心的说,“已经给你备好了些盐水和糖水,你跪了这么久,身子定然不舒服。” “等江与彬来的时候,再让他给你看看,开点涂的药膏,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如懿微微笑着,说道。 李玉心里头局促,他不想让江与彬见到自己这副丑态。 本就是和他一同喜欢惢心的人,眼下惢心出了宫,连他的礼也没收,江与彬从前还给他骂的狗血淋头,他哪有什么可在江与彬面前说话的底气呢。 看李玉为难的模样,如懿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了,又说,“江与彬是惢心的丈夫,又不是外人,没事的。” 李玉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也只能这样。他的自尊要像个案板上的烂肉一样,被人反复观看。 第147章 告诉 “是。”李玉露出一个古怪的不能再古怪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又隐隐约约带了点儿狰狞。 他拖着难受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屋子,还好娴贵妃总算是记起来他膝盖伤了,让他今天就休息吧。 今天。 只有今天。 李玉躺在自己屋子里头的破被子上,被子挺旧了,内务府的人不精心,也不会管这些琐碎的事情。 从前他住的是什么样的屋子?他都快忘了。 比这个大,比这个明亮,比这个整洁又华美一些。连被子都会更新,床褥也会更柔软。 他挺着身出去,走在路上,所有宫女太监们都要冲他弯弯腰,尊称他一句李公公。 秦立什么时候敢对他摆脸色啊,因为他身后站的是皇上。 去各处妃嫔那儿传达旨意,大家都留他喝口茶,多坐坐。还有出身富庶的妃嫔也会塞些赏银。 他硬把四阿哥与八阿哥带走,可以对着金玉妍放狠话而毫不害怕。他有这样的底气,有这样的自信,因为是皇上允许的。 进忠和进保都是带着仰慕的看着他,要听他的话,还要喊他一声,“师傅。”他们三个虽然是平级,但是都是以李玉为首。 为什么呢。 现在才知道,当时的风光,皆是因为他身后的是皇上啊。帝王替他撑腰,所以他可以狐假虎威。 可怜狐狸却愚蠢得要命,以为旁人尊敬,旁人奉承,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忘了它是偷了老虎的威严。 现在他换了主子,身后的是娴贵妃。大家怎么对待娴贵妃的,如何瞧不起这样不大受宠,而又没有家世的人,就会更瞧不起他这个一仆侍二主的笑话。 而娴贵妃呢。 她是和善,她是聪慧,她是不争不抢。可她不争不抢,这翊坤宫就是人人可以踩一脚的,李玉不过是翊坤宫里头的烂泥一捧罢了。 李玉望着天花板上的蛛网,只觉得从前觉得娴贵妃真是独特、真是超然物外的高洁的种种情绪,此刻都化作了厌恶。 为什么人骂到头上,打到头上,也不肯反击呢? 为什么不肯替他说话呢?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不是皇上身边的人,没了利用价值,所以也可以做个弃子,无所谓他会如何了吗。 从前的拉拢,只不过是看着他能带来皇上的宠爱,所以顺手而为之罢了。 看娴贵妃从他进了翊坤宫以后,有如从前一般待他吗?三宝那样忠心,不还是被娴贵妃说丢弃就丢弃了,到现在只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躲藏着。 他真贱,他居然还从三宝的失败里头找到些许赢了的感觉,来补全他可笑的自尊,来缓解他被皇上丢弃的痛苦。 是他,喜欢惢心,所以心甘情愿和惢心的主子勾结,替她奔走,替她固宠。 可是到最后呢。 惢心也全盘否定了他的情意。她压根就不需要他自作多情做的一切。 江与彬就快来了吧。李玉躺在床上,动也未动,胡乱的想着。 没一会,这门就被敲响了。然后便是江与彬推门进来,手里头还拎着一个药箱。 李玉头也未抬,语气古怪,说道,“你来了。” “我听娴贵妃娘娘说,你受了嘉嫔的罚,膝盖伤了,所以来看看。”江与彬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 “哈哈。”李玉突然怪笑一声,“那娴贵妃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因为什么原因受了罚的,而她又是如何视而不见,别人说罚便罚了的。” 李玉情绪突然激动,兴许是觉得江与彬靠谱一些,兴许是真需要和人倾诉一番,他一下子坐起身,大声说道。 江与彬吓了一跳,眉头紧锁,“李公公,你小声点,这要是让人听见了,娴贵妃心里头会不好受的。” 李玉冷哼一声,“我还管的上这些吗。”不过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江与彬翻开李玉的裤腿瞧了瞧,说道,“不碍事,并未真的伤了膝盖,只是这几天要尽量少走动,免得再次损伤。” 随即他从药箱里头翻出一个药膏,递给李玉,说道,“你便用这个吧,昔日惢心手臂受了伤,就是用的这个涂的。虽伤口恢复的久一些,但还是没留下什么疤痕,是极有效的。” 李玉目光闪动,他还记得惢心受伤的那次,是因为娴贵妃奉了太后的命令,给璟瑟公主送嫁妆,气得皇后娘娘病倒,让赵一泰赶人。惢心护着娴贵妃,手臂就被打伤了。 他皱着眉,心里头疑惑,“既然极为有效,那为何你说惢心的伤许久才好。” 江与彬沉着个脸,有些不愉快的说,“拂尘里头掺杂铁丝,娴贵妃的腿也伤了,所以走动不得,她恨不得要整个人坐在惢心伤了的手臂上,让惢心抬她回去呢。” “这便是二次刺激到了伤口,后面又一直让伤势未好的惢心去搬东西,端水盆,搞得她手臂总是渗血。” “然后没过几天,娴贵妃又被皇上禁了足,我给惢心的药也送不进去了。还是托了门口的江福江侍卫,不然惢心的胳膊铁定要留下疤痕了。” 江与彬冷笑一声,将药膏扔在李玉床上,皱着眉说道,“一日两次,拿去涂吧。” “江福?好熟悉的名字。”李玉面露思索,“是惢心进慎刑司那天,来替你找我的那个侍卫吗?” 江与彬抱着膀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玉,点了点头,又嘴里头发出一声讥讽,说道,“哦?你还能更熟悉呢。” 李玉疑惑的看着江与彬,“什么事?”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接近江与彬突然态度大变的原因了。 江与彬微微一笑,带着一种深刻的恶意,说道,“江福是我的朋友,我通过跟他套近乎,才能偶尔从翊坤宫紧锁的大门,给惢心送一点东西进去。” “送进去的东西,几乎全进了娴贵妃的肚子。” 李玉听了此话没什么反应,他奴性深重,只觉得奴才就是要维护主子,照顾主子,所以奉上吃食,实在正常。 江与彬语气愈发轻柔,缓缓说道,“娴贵妃以为是江福送的,她感激这些不大值钱的吃食,所以……” “要把惢心嫁给江福呢。” 第148章 指路 “什么?” “江福?他他他算个什么。” “不过是才出现的人,底细也不清楚,如懿就要把惢心嫁给他?”李玉恼怒,急急说着。 “为什么,凭什么啊。”李玉疯了一样,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 就因为一些吃的?她是贵妃,就这么差一口吃的?如果这些事情就可以拿惢心的终身大事来交换,那么如懿要给他几个惢心才能够啊。 “她不是知道,惢心和你两情相悦吗?”李玉满脸哀求,只希望这是江与彬开的一个玩笑话。 江与彬依然抱个膀子,就站在那里,冷冷的瞧着他,“她当然知道。” “那又如何呢?我和惢心怎么成的亲,炩妃如何帮我们说话,你不是都知道吗?”江与彬似笑非笑,带着柔声哄着他,却字字句句都是奔着他的心坎里头割肉去的。 为什么娴贵妃从未有这种话对他说呢,为什么不问问他呢,他会对惢心好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江与彬娶了惢心,江福也能得到一句让惢心嫁给他的打趣。 为什么他没有啊?娴贵妃只当他是个爱慕惢心的透明人?就算是虚假的慰藉,那别人都可以得到了,为什么不肯哄骗他一句呢。 还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个健全的男人,娴贵妃想要拉拢就要抛出足够令人心动的诱饵,而他只是个没根的太监,生是紫禁城的人,死是紫禁城的鬼。 如懿是宫嫔,如何拿捏他,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因为李玉就是一个天然的被洗脑的奴才。 李玉觉得天旋地转,周围飞舞着无数的,清白、高洁、傲然、不争不抢等等等等,所有夸赞人出尘的词汇,所有他们这一堆娴贵妃的附庸常歌颂的如懿的美好品质,此刻都在他耳边眼前飞速旋转,皆发出阵阵讥笑。 笑他歌颂恶鬼,笑他忠心个冷血动物,里头还挣扎着无数的怨气、愤怒,那是他因为帮着娴贵妃出气而惹在自己身上的。 李玉腿脚发软,一下子摔在地上。 他面色苍白,活像是死了几天的尸体。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江与彬就这么看着他突然挣扎起来,再看着他噗通摔下去,连眼皮子都没抬。 他最讨厌这样装模作样的人了,从前是心甘情愿当个瞎子,无数的细节真相摆在眼前都不肯去想。 自己做了奴才,还要拉着别人做一辈子奴才。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惢心是为了娴贵妃的清白,这是她的忠心,这是她要做的事情,你不想阻拦的呢? “你连什么是对她好都不去思索,自作多情这么些年,还要假惺惺的说自己有多喜欢惢心。”江与彬冷笑一声,说道。 “李玉,摸摸自己的脸,摸摸你这副对着娴贵妃谄媚的模样,再想想你为了娴贵妃做的那些事情,究竟有几分是为了惢心的呢?” “你但凡有一分为了她好,我都给你斟茶道歉。但你根本找不出来证据,因为你就是一个和妃嫔勾结的太监,想要洗脑自己不是这种庸俗的人,惢心不过是你和娴贵妃扯起的一层遮羞布罢了。”江与彬表情怜悯,俯视着李玉,说道。 说完,他就拎着医药箱,转身要出去了。 江与彬说的没错。李玉眼尾流下泪水,顺着他的面颊就往耳朵那边灌,他却浑然未觉。 太久了,久的他都忘了。 他借着对惢心的那点子感情,攀附娴贵妃,不过是为了与她勾结,有个妃嫔能在他做事不周全的时候替他说话,而他也能在娴贵妃有事的时候帮忙。 这么多年,为娴贵妃通风报信,为她开脱罪名,为她说话。 李玉真是满心满眼都觉得娴贵妃是个顶好的主子,她对下宽和,为人和善,不与人争抢。 远香近臭。 近了才知道,这宽和是不管宫内的琐事,一股脑的把事务都甩给下头的奴才。这和善是被人讥讽了不敢还口,奴才被人莫名罚了不敢拒绝。这不争不抢是内务府克扣,翊坤宫月例银子发的都困难。 昔日最吸引他,最令他带点妄念的平等的态度。她亲昵的称呼他李玉,她为他上药,她水盈盈的眼光看着自己,她对他鞠躬说你辛苦了。 原来内里其实是完全瞧不起的。 因为他不是个男人,因为他只是个太监,还是个无能的、抓不住皇上的宠爱的太监。所以无所谓他是个人,他的感情,他的自尊。 江与彬两步就走到门口,直接将门打开,一只脚跨了出去。就听到身后一声,“江与彬。” 江与彬回头看,李玉已经翻过身来,趴在地上,伸出手虚虚的要抓他,脸上还有几条泪痕,他滑到耳侧的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眼睛里头新冒出来的泪水顺着眼睛往下流。 搭配着他这般姿态,一时间真是狼狈至极。完全看不出从前在御前的风光。 李玉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的说,“江与彬,你别走。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从前最吸引他的地方,他最倾慕的娴贵妃的美好,此刻全都化作了浓浓的厌恶,几乎要形成实质。 他恨,他恨急了。 江与彬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看着像一条流浪狗趴在地上挣扎的李玉,说道,“你若是真有心,那我便为你指一条明路。” 李玉眼睛一下子亮了许多,他带着祈盼和渴求看着江与彬,仿佛生命的光芒再一次照到了他的身上。 *太监住的庑房 夜已深了,进忠今日晚上不用值班,所以便往自己屋那边走着,近些日子近乎是连轴转,真是给他累坏了。 一推开门,里头一个灰白面色的人就坐在他的床边上,听到开门声,转脸瞧着进忠,说道,“进忠,你回来了。” 进忠面上一惊,连忙小心把门给关了,连窗子也关好,皱着眉小声问道,“哎呀,师傅,您怎么突然来了。” 然后进忠又略带埋怨的说了一句,“您现在已经是翊坤宫的人了,贸然前来,让娴贵妃娘娘知道了,怕不是要不高兴吗。” 第149章 希望 李玉皮笑肉不笑,嘴唇勾起来,但是眼睛却是死了一样,他怪叫着说,“娴贵妃怎么会在意我呢?” 进忠这回真是惊愕了,李玉面上是嫉妒、憎恶等等情绪杂糅起来,他还以为李玉会一蹶不振就此消沉呢,没想到居然变成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样了。 进忠挑眉,十分惊讶的说,“师傅,您这是怎么了。”然后快走上两步,拿了个干净杯子,倒满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李玉阴沉着脸看着他,心里头略略平和一点。即使这样,也是有人拿他当个尊敬的人瞧的。 他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攀附上了炩妃。” “我从江与彬那儿得到一个消息,特来告诉你。娴贵妃在冷宫中毒,是她自己吃下的毒药。” 烛火点燃,进忠在旁边走动带来的风,煽动蜡烛的火焰,映着李玉的脸明暗闪烁。他声音里透着怨毒,又带着快意, “告诉你,也是告诉炩妃。”李玉面上冷冰僵硬的肉,终于被妒火烤灼的柔和一些,他眼皮和下眼睑的肉也弯起来,呵呵的笑着。 进忠瞪大了眼睛,然后一副紧张的不能再紧张的模样,眯缝着眼睛瞧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玉缓缓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江与彬亲口告诉我的。” 他顿了顿,又说,“若你和炩妃对娴贵妃下手。不要说出江与彬来。” “惢心……很不容易的。”李玉眼睛里升起几分愧疚,还带着自我感动的满足。 他从娴贵妃那里不被平等对待而破碎的心,因为江与彬和惢心将他视为一个人,而感到补全。这也是他最后能为惢心做的了,就是不要让这些阴暗的事情,再牵连到她。 进忠似笑非笑,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 *李玉略坐了一会儿就匆匆赶回翊坤宫了,时间久了,可是会让人发觉的。 进忠望着李玉离开的背影,关上了门。然后把刚才桌上喝过一口的茶盏直接扔了。 李玉算个什么东西,称呼他们嬿婉连个娘娘都不叫。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哼。两世以来,李玉都一直依附着娴贵妃,对他们炩主儿吹胡子瞪眼的。昔日嬿婉生育七公主,李玉奉命抱走公主交给旁人抚养。 你老老实实攀附你的娴贵妃也就算了,奉旨做事也没有人会故意为难你。他们都知道谁才是下决定的人,也知道最应该责备的源头是谁。 可是你李玉偏偏要羞辱嬿婉,鄙视她是宫女出身,还要特意强调皇上寻了出身高贵的颖妃做养母,讥讽嬿婉与旁人不睦。 那些人,那些高贵的妃嫔,个个都瞧不起他们嬿婉,瞧不起她宫女出身,瞧不起她努力,瞧不起她讨皇上欢喜。 因为她们生下来就是高门贵族,争也要优雅的争,抢也要唯美的抢。骨子里就是看不上宫女出身的嬿婉能与自己平起平坐。 那你李玉算什么呢?你不也只是个太监吗。 他们都瞧不起她,可她却最争气。 答应,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她是一步一步踩在刀上走过去的,那一路上流下来的血,真是耗尽了她身体里的精华。 就算别人都不在意,可进忠在意。 就算上一世的事情今生还未发生,但李玉对嬿婉的态度从来就没好过,数次和皇上悄悄内涵嬿婉,说嬿婉的坏话。 进忠都在一旁听的真真切切的,他可半点儿没冤枉李玉。 所以李玉拿他和炩主儿当刀子使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一开始就瞧不起我们炩主儿,自己遭了难又巴巴的攀附过来,指望着咱们给你出头。 李玉,你想的可真美啊。 *翊坤宫 李玉悄悄的从后门口溜了进来,翊坤宫无人看管,所以除了容佩,也没什么人在夜里值守。 娴贵妃念着他从前伺候皇上,所以不会吩咐他做什么,因此李玉就放心的趁着夜色不打眼,去寻进忠。 回来的时候,翊坤宫也是静悄悄的,没人在,所以李玉便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 吱呀。他屋的门就被关上了。 暗处里头,从树丛中走出一个身影,一身浅蓝色衣服的人缓缓走到月光底下,月光映着她的脸洁白如雪,像一柄锋利的刀,不染尘埃。 三宝悄悄的走到人旁边,低声说道,“愉妃娘娘,奴才刚才远远跟着李玉了,他去了进忠的庑房。怕是……” 海兰板着脸,美丽的小脸上面都是冷酷,“本宫知道了。” *八月十五日 舒嫔突然腹痛,急召太医和稳婆来。皇上听了舒嫔要生的消息,匆匆从养心殿赶过来。皇后、娴贵妃、嘉嫔等人都连忙来储秀宫看看情形。 皇上到的时候,嬿婉和白蕊姬正在里头等着了,白蕊姬性子急,在门口团团转,担忧得不行。嬿婉更为稳当一些,还安抚着她,让她别太着急。 “舒嫔怎么样了。”皇上开口问着。 嬿婉说道,“接生姥姥说意欢身子虚弱些,没什么力气,所以还得半个时辰才行。” “齐太医也已经开了对应的汤药了,刚送进去。”嬿婉满脸的担忧,虽跟皇上说些话,但是注意力还放在屋里头。 白蕊姬只是冲皇上行了一礼,又守在产房门口等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皇上点了点头,便喊了嬿婉和白蕊姬同他去偏殿候着,一直站在这也不是个事情。 进了储秀宫偏殿,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连带着皇上这心里头也很紧张,生怕有了什么闪失。 一屋子惶惶的气氛,皇后进来劝了两句,这才好一些。 但是时间过去的极慢,这半个时辰好像好几年一样,久的不能再久。 白蕊姬说自己要去更衣,便先带着俗云出去了。嬿婉不放心,去寻她,就看到储秀宫的一个角落里头,白蕊姬就站在树丛边上默默流眼泪。 “姐姐,怎么哭了。”嬿婉走过去,递过去一张帕子,“意欢会没事的。” 白蕊姬泪眼朦胧的看着嬿婉,“她要生产,你也要生产。你们生产的时候都要这样痛苦,若真出了什么……那可怎么办。”白蕊姬不想说出这等晦气的词汇,便隐去了。 第150章 趁机 嬿婉拉着她的手,耐心的安慰道,“虽说这是女子必经的事情,但是姐姐心疼我们,我们也知道。只是身在后宫,也唯有此举了。” 嬿婉给白蕊姬擦了眼泪,又扯着人回了产房附近,“就让意欢知道我们在吧,也算是给她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支持。” 白蕊姬默默祈祷,希望意欢和孩子,嬿婉和未来的孩子,都平安无事,顺顺利利。 两个人刚在这站住脚,便有人从里头冲出来说道,“生了生了,是位小公主。” 白蕊姬刚止住的泪水又汇成一串儿流了下来,“太好了,嬿婉。” 报信的人又跑去偏殿里头说了这句话,如懿已经到了,正和皇上、皇后、嘉嫔坐在一起。 听到这个,如懿面上微微一笑,心里头有些微不可察的窃笑,面上混杂着宽宏和欣慰,她开口说道,“是位公主也是极好的。” 皇上没看她这古怪的模样,欣喜的起身,松了口气说道,“好啊,公主也好。” 琅嬅也恭喜道,“恭喜皇上又得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舒嫔妹妹极为貌美,想必和皇上的孩子也是美丽动人的。” 嘉嫔也扯起一副恭喜的表情,说道,“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皇上面上高兴,他哈哈一笑,极为快活的说道,“舒嫔?不,今日起她就是舒妃。” “炩妃和玫妃去哪了?”他似乎是想起什么,又问道。 琅嬅接着话说道,“刚才炩妃派王蟾来回禀了,说看皇上忧心忡忡,她们心里也焦急,所以此刻正等在产房门口呢,想来是先咱们一步知道这个好消息了。” “好,好。”皇上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皇后说道,“朕去看看舒妃。” 皇后点了点头,然后她们几个人也跟在皇上后头,一起往产房的方向走去。 迎面就看到欣喜若狂的两个人,正红光满面的凑在一起说话。 皇上便问了,“炩妃,玫妃,你们在说什么啊?” 嬿婉回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们在说舒嫔妹妹现在累不累,何时才能进去瞧瞧,这生产了以后每日要喝什么补汤才好。” 皇上带着微笑看着两个人,皇后走过来正好听见了,便回着,“现在应该叫舒妃了,皇上听说舒妃妹妹产下五公主,十分高兴呢。” “啊。”嬿婉和白蕊姬都更高兴了,连连谢恩道,“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皇上心情愉悦,现在看到两个人傻乎乎的感谢也觉得好笑,便笑着说道,“又不是赏你们两个,你们高兴什么啊。” 嬿婉和白蕊姬相视一笑,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现在可以去探望舒妃吗?”皇后问着门口的接生姥姥田氏。 田姥姥恭恭敬敬的说道,“产房血腥味已去,舒妃娘娘已经在里头等着各位主子了。” 皇上点了点头,然后就大步跨了进去。 意欢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睛,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一堆人,为首的便是英俊潇洒的皇上。 她微微笑着,喊道,“皇上。” 皇上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进忠忙说道,“舒妃娘娘,皇上看见五公主异常高兴,所以刚晋了您的位分。” 意欢温柔一笑,“多谢皇上。” 然后便是众人对意欢恭喜,先是皇后,再是炩妃,玫妃,嘉嫔。 如懿站在一侧,也强撑着笑容恭喜了两句。但是心里头挥之不去一股子腻歪的劲儿。 炩妃现在和玫妃混在一起,又加上刚封妃的意欢,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如懿眼皮耷拉着,看着储秀宫的一个角落,思绪已经游神天外了。 *翊坤宫 因为如懿要去皇上身边,所以就没带着李玉一起。 经过海兰多番提醒,如懿也知道若是再让李玉出现在皇上面前,会引起皇上的不快。于是娴贵妃只能无奈委屈李玉一段时日,在会碰到皇上的地方,就不让李玉跟着了。 李玉越是心里头不平衡,越是期盼着进忠和魏嬿婉的动作快些,扯下高高在上的娴贵妃,扯去她的假面,扯掉她的虚伪,让她翻不了身,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才好呢。 眼下如懿和从前不同了,也不肯带着他出去,生怕碰见皇上,惹皇上不喜。 这些,李玉都心知肚明。所以他日盼夜盼,就等着娴贵妃的灾祸到来呢。 舒嫔产子,他不得去,所以只能守在翊坤宫里头。 三宝推门进来,看着正在床上坐着的带着恨意的笑的李玉,恭恭敬敬的说道,“李公公,愉妃娘娘唤您过去。” 李玉回过神来,愉妃?心里头却打不起来一点儿精神,他冒死去换八宝手手串,可是愉妃却不肯拖延皇上,所以才让他受了皇上的责罚,被送到了翊坤宫。 为什么李玉不和进忠说,证明娴贵妃清白的八宝手串是假的呢。因为他想如懿和他一样,不受皇上的宠爱,只能苟且偷生。而不想自己也和娴贵妃一起死了。 “愉妃娘娘有何吩咐?”李玉问道。 三宝勾起嘴角,面上满满的诚恳与恭敬,低声回应着,“奴才也不知道,似乎是有些和娴贵妃相关的安排。” 李玉应了一声,便跟着三宝去了。 他跟着三宝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他已经瞧见了愉妃的身影,就在那边等着他。 现在已经是夜里了,不知道愉妃娘娘找他有什么事情,反正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会搞砸的。李玉在心里头想着。 啪嗒,啪嗒。 后头好像有人跟着,李玉刚想回头看看,便感觉脖颈处被一个粗粝的绳子捆住,然后后头的绳子勒紧,勒的他眼前发黑,头脑发晕,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就要这样死了吗。 李玉突然特别后悔,后悔自己选错了主子,若是他一开始换一个人选择,也像进忠那样依附炩妃,是不是不会这样…… “如懿、海兰,你们……” 李玉发出生命最后的绝响,然后死面馒头的脸此刻布满了红色的血点子,那是脖颈被用力勒紧,所造成的面部渗血。 爱惜自己模样,想要维护尊严的李玉,以一个丑陋的模样死去了。 死在昔日一同和他维护的娴贵妃的海兰手里。 第151章 撞破 舒妃产女,妃嫔大多都去储秀宫向皇上贺喜,也是略表心意。紫禁城的奴才们都往储秀宫涌过去,周围的宫殿在衬托下显得冷清。 海兰就选在一个偏僻之地,这本就少有人在,加上外头热闹着呢,更是不会有人跑到这来。 李玉沉沉的睡在地上,三宝将他的睁开的眼睛用帕子盖上了,所以一个蒙着脸的人静静躺在这里,和前面安静矗立的海兰映衬着,仿若一幅宁静悠远的画。 “把他埋到那个坑里去吧。”海兰并未打量李玉如何凄惨的死相。她松了口气,只知道李玉背主,也不会再出现在皇上面前,惹皇上对姐姐心怀芥蒂。 李玉再不会令姐姐烦心了。 三宝应了声,和勒死李玉的五福一起,把人搬到事先挖好的坑里头,再将土抚平,尽可能的不留痕迹。 无人发觉的地方,海兰又默不作声的回了延禧宫,静静地看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次日 嬿婉正和玫妃探望意欢,意欢昨日疲累,也没说上两句话。 嬿婉绘声绘色的给意欢讲了昨天晚上的事,譬如白蕊姬吓得一直流眼泪,止都止不住,譬如娴贵妃一听是个公主后,那副膈应人的样子,真是令人讨厌。 片刻,王蟾凑过来耳语两句。嬿婉微微挑眉,对着意欢和白蕊姬二人说道,“姐姐,意欢,你们先聊着,我宫里头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两人对她点了点头,嬿婉便出了储秀宫。 春婵和澜翠跟在嬿婉后头,几个人就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嘉嫔脸都被吓白了?”嬿婉低声问着王蟾。 “千真万确,主儿。嘉嫔刚才就在养心殿和皇上哭诉来的,进忠公公传的话说,连带着四阿哥都被吓得直哭。已经叫了太医来看了。”王蟾微微笑着,回答道。 “她倒是真舍得,也不怕四阿哥吓坏了。”春婵转了转眼珠子,说道。 “嘉嫔做事小心,想必是预先知会了四阿哥,她可是心疼孩子,心疼得紧呢。”嬿婉说道。 “那四阿哥也是个会逢场作戏的。”澜翠哼了一声。 “在深宫之中,不会逢场作戏的人,怕是都死了。四阿哥出身帝王家,耳濡目染,只有表现出孩童的天真,才能唤醒皇上的慈父情怀,这样才显得作恶的人如此可恨。”嬿婉微微一笑。 几个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养心殿门口。进忠正在门口候着,一见了嬿婉,便急匆匆走过来,然后又行礼问安,“奴才给炩主儿请安。” 嬿婉面上没什么表情,装出一副不熟的模样来,“起来吧。” 进忠起了身,两手摊开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又说道,“炩主儿随奴才进来吧。” 然后嬿婉便跟着进忠往养心殿里头走。抬脚迈过门槛的时候,嬿婉低声问了句,“可确定了是他?” 进忠微微点了点头,抬眼瞧着嬿婉的脸,说道,“确实是李玉,死相凄惨,是被人勒死的呢。” “皇后、娴贵妃已经在里头候着了。皇上喊主儿过来,想必也是要寻一个既没有针对娴贵妃理由,又不过分袒护她的高位妃嫔来评评理。”进忠又悄悄提醒道。 “您只需要来看戏就是了。” 嬿婉轻笑一声,春婵便扶着她进去了,两个人交错过去的时候,嬿婉还用护甲刮了下进忠的手背。 进忠下意识就去捂住了,然后这一道印子在手上灼烧,虽瞧着都是白的,并没什么特殊,但进忠这心里头就升起一团热气来。也跟着嬿婉后头进了养心殿。 “皇上,炩妃娘娘到了。”进忠恭恭敬敬的说道,随即皇上摆摆手,进忠便领着春婵退了出去。 皇上不许奴才们在旁边听着,因为此事有碍娴贵妃的颜面,所以他们都要出去。 “给皇上,皇后娘娘,娴贵妃娘娘请安。”嬿婉先一一行礼,坐在了给自己留的椅子上,又看着一副惊慌模样的嘉嫔说道,“嘉嫔妹妹这是怎么了。” 皇上沉着脸,说道,“嘉嫔今日带四阿哥去散步,四阿哥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差点摔进花丛里头,嘉嫔去拉,结果踩到的土里,竟然有个人的衣服在里头。” “这便给她二人吓到了。”皇上轻轻叹息一声。 “啊,皇上,那四阿哥可还好吗?小孩子最是容易受到惊吓,若吓出病来可怎么办。”嬿婉满脸的关切。 皇上赞许的瞧她一眼,皇后便接了话开口说道,“太医已经来看过了,不碍事的。” 嬿婉点了点头,面上放松了一些,说着,“那就好。” 皇后又转头问娴贵妃,“娴贵妃,李玉是皇上赐给你的人,你可知道他为何在这样偏僻的一个角落里头埋着?” 如懿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臣妾不知李玉是被何人所害,又是为何会被埋在土里。” 她一脸的无辜,疑惑的瞪大了眼睛,秀美的粉唇微微张开,露出里头的红色的舌头。 “那你昨日最后一次见到李玉是什么时候?”琅嬅皱了眉,忍着心里头的不适,仍然盯着如懿的脸。 如懿蹙眉,上下嘴唇紧紧贴合在一起,然后从面上往外翘起,在侧脸上形成一个美丽的弧度。 她大而美丽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些天真和少女的憨态说道,“舒妃生产,臣妾昨日去储秀宫探望,李玉便在翊坤宫中看守,所以最后一次见到他,便是臣妾起身,从翊坤宫出来的时候。” “娴贵妃出门怎么不带着身边的大太监啊。”嘉嫔瞧着如懿呆愣的模样,便问着。 如懿心里思索,她要考虑皇上的面子,不能直说皇上不喜欢李玉,所以她才不带着。思来想去,便用起了昔日的说辞,“李玉手脚粗笨些,臣妾怕他再犯了什么错,惹了人嫌弃,所以便让他留在翊坤宫了。” 嘉嫔有些生气的说道,“是不是娴贵妃嫌弃李玉是皇上厌弃的奴才,所以便悄悄将他处理了,不然为什么从前一直带在身边,昨儿个突然就不带了。” 第152章 凶手 如懿转头看着金玉妍,面上是一种宽和,“嘉嫔,你误见到这等可怕的事情,心里不满也是正常的。可是你说本宫有意除去李玉,那本宫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玉是皇上赏给本宫的奴才,本宫厚待才是应该的。”如懿说道。 嘉嫔一声轻笑,“若是厚待,怎么不肯带着李玉公公出来呢,难道娴贵妃是想让他享享清福?” 如懿面上难堪,嘉嫔实在是莫名其妙,不就是看到了李玉的尸体吗,她也不知道是为何,怎么就这样逼问。 如懿沉着脸,冷冷地说道,“本宫体谅嘉嫔受惊吓心里难受,嘉嫔也莫要失了分寸才好。” 金玉妍一听此话,面上更是生气,她瞪着娴贵妃,指责她道,“四阿哥是臣妾亲生的孩子,臣妾自然不愿他骤然撞见这等嫔妃灭口下人的丑事!” “若不是臣妾立刻拉住了永珹,只怕是他要摔在埋着尸体的土上面了。” “娴贵妃出身高门贵族,你能忍受贴在这种东西上头吗,就算娴贵妃能忍受,臣妾也不能让永珹碰到这样的脏东西。” 金玉妍声音里头蕴藏着满满的愤怒,像连珠炮似的吐出对如懿的不满。又转而对皇上哭诉道,“皇上,若是永珹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再沾染到不干净的东西,那可怎么办啊。” 这一串话语立刻重重击打在如懿的脑袋里头,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也无法反驳,要怎样苛责一个关心孩子的母亲呢。 皇上叹了口气,带着安抚的意味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但现在还不能确定事情是娴贵妃做的,这一腔子怒火,也该冲着那个在天子脚下行事狂妄的家伙去。” 金玉妍仍不解气,但还是收了自己的愤怒,规规矩矩的说道,“皇上教训的是,臣妾知错。” 如懿青白的脸才微微好转一些,她没做过这等事情,问心无愧,被人当做是心肠歹毒的凶手,心里头自然是不大舒服。 嬿婉见了几个人都不大愉快,便劝着说道,“嘉嫔妹妹就算疑心娴贵妃做出这等事情,让晦气东西冲撞了你和四阿哥,也要先等皇上和皇后娘娘问过翊坤宫的奴才才知道。” “娴贵妃是一介柔弱女流,怎么能徒手勒死李玉公公呢,若真是娴贵妃娘娘做的,翊坤宫里头定然有谁是帮着贵妃的,所以待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查便知。” 金玉妍扫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说道,“多谢炩妃。”然后又喊着皇上,皇上便让进忠带着人去查,看翊坤宫谁是最后见到李玉的,审问下又有谁的神情有异。 几个人就这样等候在这里,进忠去翊坤宫传唤各位奴才的事情,便捂也捂不住的扩散开来。 *翊坤宫,偏殿 海兰有些不安,她还没来得及和姐姐说李玉的事情,昨日姐姐回来的迟了些,她不想深夜去打扫姐姐休息。 再有一个,便是海兰想稍微拖延一下,因为此事姐姐知道了定然生气。她一时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姐姐的怒气。 但刚才皇后匆匆传了姐姐过去,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一会儿,进忠就带着人来翊坤宫审问奴才了。 海兰听见外头的动静,立刻就起身出去,冷冷的对着进忠说道,“放肆,翊坤宫是娴贵妃的宫室,岂容你随意审问宫人?” 进忠冲海兰行礼,耐心的解释道,“回禀愉妃娘娘,李玉公公不明不白的死了,尸体藏在一个角落里,恰好嘉嫔娘娘带着四阿哥散步,正巧被四阿哥发现了,皇上龙颜大怒,派遣奴才来审问翊坤宫的奴才。” 海兰身子一摇,叶心立刻去扶稳主子,海兰强撑着底气说道,“李玉死了,关姐姐什么事情?” 进忠皱了眉,面上有两分惋惜,说道,“这娴贵妃啊,可是李玉的主子,李玉不明不白的死了,皇上要追问,也只能追问娴贵妃娘娘这个管理翊坤宫的人了。” “您啊,就别问了。皇上怕是要为了四阿哥和嘉嫔,狠狠责罚娴贵妃娘娘呢,别再牵连了您了。”进忠苦着脸,诚恳的说。 海兰脸一下就白了,有些踉跄的回了偏殿里头。叶心扶着她坐下。 海兰紧张的说,“怎么办,我竟然连累了姐姐。” “不行,我要去找皇上。”海兰猛的站起身,转身就要出去。 叶心连忙拉着愉妃,哀求她说道,“主儿,娴贵妃娘娘没做这种事情,皇上肯定不会冤枉她的,满宫里谁不知道,贵妃和您最为要好。您去了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反而会牵连贵妃啊。” 海兰眉毛皱起,焦虑的在殿内踱步,“难道我只能看着姐姐一个人陷在这等困境之中,而不能帮她分毫吗?”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 进忠领着三宝从外头进来了,他回禀道,“皇上,奴才派人审问了翊坤宫的各位奴才,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李玉公公。” “而且……”进忠突然停住了嘴,十分犹豫。 “怎么?”皇上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进忠吞吞吐吐的模样。 进忠叹了口气,便接着说,“翊坤宫并没有宫人守夜,所以奴才们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休息。因此能给出的消息十分有限。” “偌大个翊坤宫竟然没人值守?”琅嬅皱了眉,转头看着如懿,便问着,“娴贵妃,宫规森严,你怎么能如此放任宫人,翊坤宫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若真有什么刺客,岂不是混在你宫里头,旁人都发觉不了?” 如懿茫然的睁大眼睛,她看着皇后,语气中隐含着委屈,“皇后娘娘,臣妾从潜邸开始如何安排的,现在就是如何安排的。” 她又转头看着进忠,语气包含着质问与惊讶,“怎么从前几十年都没有什么问题,一直有人夜里头当差,偏偏现在就没人值守了呢?” 如懿再好性子,也受不了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冲着她恶言恶语,她朗声质问道,“你莫不是在诬陷本宫!” 第153章 各人的心思(上) 进忠面上惶恐,苦着脸不敢说话,只能用期望的目光看着皇上。 倒是嬿婉听了此话,心里头泛着一股子生气,今生转变了心态,如懿嘲讽她的时候她都没这么不悦过。进忠是御前的人,怎容娴贵妃在这里呼来喝去,又是指责,又是耍横的。 嬿婉轻轻叹息一声,然后看着如懿,说道,“娴贵妃莫不是御下不力,所以恼怒了要责怪旁人。” “不过,娴贵妃娘娘,从前娘娘宫里头有人去和嘉嫔妹妹说些不该说的,皇上已经有些不悦娘娘管教下人不力,为此还让娘娘多去祈福,以此惩戒。” “娴贵妃娘娘怎么如此不将皇上的话放在心上。”嬿婉一派全心全意奉行皇上的话的模样,语气中满满的不高兴。直直盯着娴贵妃面孔。 进忠低着头,掩藏住了他窃喜的脸。他的好炩主儿这是替他出气呢。 皇上微微一笑,想到,这嬿婉啊就是小孩心性,只知道维护他的旨意,而不顾着会不会惹了娴贵妃不高兴。 皇上心里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温顺、柔善的炩妃,从前会为了他的高兴而替苛责自己的娴贵妃求情。 这样善良,这样体贴的嬿婉。今日却因为娴贵妃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生了这样大的气。 瞧她生气的模样,多可爱,多生动。 皇上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哄着她说道,“好了,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然后又对着进忠说道,“进忠,你继续说。” 进忠又说道,“太监们都三三两两待在一个屋子,并没有落单的。不过,和翊坤宫原大太监三宝一个屋子的小太监倒是说了,三宝昨夜里头出去了一会儿,有好一阵子才回来。” “所以奴才便询问了三宝到底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但是三宝说有要紧事和皇上说。眼下奴才已经将人带过来了,不知皇上是否要听听三宝的话。” 看皇上点了点头,进忠便挥了挥手,就有个小太监领着三宝过来了。 三宝一进来便跪在地上,先向皇上、皇后和几位主子请安。 如懿皱了眉,便问道,“三宝,你怎么会与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三宝伏在地上的头微微抬起来一些,趴在地上抬眼盯着如懿花纹繁杂的鞋面,眼神怨毒还有着满满的不甘心,他略带着古怪的笑意说道,“回娴贵妃娘娘的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不得不做罢了。” 如懿心里头突突得跳着,只觉得心口发紧,她惊诧的说道,“荒唐,本宫何时命令过你做这等恶毒之事!” 三宝面上苦笑,轻轻摇了摇头,又转而对着皇上拜伏下身子,说道,“奴才是奉了愉妃娘娘的命令,是她让奴才勒死李玉的。” 心脏似乎跳到了嗓子里头,如懿秀口微张,面上惊讶而又茫然,她下意识的说道,“海兰?” 三宝又接着说道,“愉妃娘娘昨夜寻奴才过去,说让奴才假借愉妃唤李玉公公有事,带着李玉公公去偏僻的地方,再让她身边的五福将人勒死。” “而后,愉妃娘娘命令奴才和五福将李玉的尸体掩埋在预先挖好的坑里。” 三宝飞快的说道,生怕如懿出言不许他说出来,不过娴贵妃眼下还没从这种巨大的惊讶中回过神,没产生捂住他的嘴,不许他污蔑愉妃的念头。 如懿听完了,只觉得这是一派胡言,她转头看着皇上,说道,“皇上,海兰绝不是这样的人。” 皇后也皱着眉头,不理解为何愉妃要除去李玉,明明这是娴贵妃的奴才,而愉妃和娴贵妃最是要好,怎么会突然将人处死了,真是荒唐。 “素练,你去寻愉妃过来,本宫和皇上有话要问她。”琅嬅说道。 素练应了声,就转身出去了。 *翊坤宫的偏殿 海兰心神不宁的坐在椅子上,明明旁人不会打探他们翊坤宫的事情。李玉是被皇上厌弃的人,大家都避之不及。更不是去无端的寻他,免得惹得皇上不快。 皇上也不会挂心李玉究竟去哪里了,只要她寻个机会和姐姐解释了,再让三宝替了李玉的职位就好了。翊坤宫又能回到从前的运转里头去,一点波澜都不会有的。 可是,李玉的尸体怎么会突然被人撞见了,嘉嫔好端端的非要和四阿哥去那儿做什么! 海兰定了定心,对着旁边的五阿哥说道,“永琪,额娘还有事,你先自己看会书。” 永琪懂事的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多问,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书。前两日消瘦的面颊已经长回来了些许,但看起来还是略瘦弱一些。 本来前两日额娘就跟他说要回延禧宫了,可是好像有什么事情耽搁了。额娘告诉他,她要保护娴娘娘,永琪也要保护娴娘娘。 永琪将此事牢牢的记在心里。 *海兰往养心殿的方向走着,三宝已经被带走了,免不得会惹得皇上疑心姐姐。 三宝告诉她李玉去了进忠的住所。若李玉存心背叛姐姐,那他就会说出七宝手串是假的的事情。这就是李玉唯一知道的和姐姐相关的事情。 所以李玉留不得。海兰寻了个众人忙碌的时机便立刻弄死了他。 然后若是有人问起,便是三宝嫉妒李玉顶替了他的位置,心怀怨恨,所以趁机行凶。 而她,全然不知此事,只是三宝见自己做的恶事败露,无辜攀咬到的人罢了。 毕竟她和姐姐最是要好,怎么会杀了姐姐宫里头的太监呢。 海兰一步步走在路上,她做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想好了退路。即使真的东窗事发,她也无所谓收到什么惩罚。 只希望姐姐知道实情的时候,不要真的不理她,毕竟她都是为了姐姐。 正巧,海兰迎面碰上素练,素练在行礼问安后说,“愉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即刻前往养心殿。” 海兰点了点头,她看着外头的景色,呼出一口气,她就知道会有此时。 “走吧。”海兰说道。 第154章 各人的心思(中) *养心殿 素练领着愉妃进来了,海兰盈盈冲几人行礼,然后皇后便开口问询了,“愉妃,本宫传你来是为了一件事。” 海兰站在原地,表情平淡,“皇后娘娘有事相问,臣妾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玉死了,你知道吗?”皇后说道。 海兰面上惊讶,摇了摇头,说道,“臣妾不知。” “三宝说你命他杀死李玉,可有此事?”琅嬅看着海兰镇定自若的模样,问着。 “并无此事。”海兰笃定的答道。“定然是三宝怨恨李玉抢了他的位置,所以蓄意行凶。” 三宝心里头一冷。 他从遇见了丽心的那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做谁的棋子都好,不过就是一死。 但他还是愿意,用全部的灵魂化作一团热辣的毒油,去尽可能的为他曾经的主儿一帆风顺的人生增添一些波折。 不然也总会死在那些与娴贵妃敌对的人手里头,没什么差别。就算他死了,娴贵妃也不会为了他流一滴眼泪的。惢心不就是个例子吗,被折磨成那样,出嫁的时候连个贵重的物件儿都没有,尽是些宫外头随处可见的垃圾。 一个嫁到宫外头的宫女,你费心派人从宫外去买些杂物。岂不可笑? 是惢心他们不能自己去买吗。 三宝的心冷了,他并没有真心为了愉妃做事,不过是听从嘉嫔的指示,去怂恿愉妃处死李玉,再由嘉嫔发现李玉的尸体,以此作为由头报复。 但是愉妃本人不知道此事。 她只以为三宝是厌恶李玉,加上忠心娴贵妃,所以才听了她的话。 三宝身上发冷,心里也发冷。他只觉得灵魂连同着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栗。 愉妃即使认为他对娴贵妃忠心耿耿,也要将全部的罪责推到他的身上。即使他是帮着愉妃和娴贵妃处死李玉,也还是难逃一死。 是吗? 就算他真心为了娴贵妃,也难逃一死,是吗? 三宝哀戚的开口,哭诉道,“愉妃娘娘看不惯李玉,说皇上是因为李玉的存在,才不肯常来翊坤宫,所以便总想着除了李公公。” “奴才忠心娴主儿,娴主儿和愉妃娘娘交好,所以奴才也相信了愉妃不会害我们主子,便听从了愉妃娘娘的吩咐,将李公公杀害了。” “可是奴才不想竟然惊吓到了嘉嫔娘娘和四阿哥,奴才自知罪孽深重,所以愿求一死。”三宝在地上磕头,泪眼朦胧的说道。 海兰面上带了些不屑,她就知道三宝是个没骨气的,遇到了事情便要牵扯出她。真是没让她看错了。 “皇上,臣妾和姐姐交好,怎么会杀了姐姐宫里头的人呢。”海兰看着皇上,面色诚恳。 “三宝不都说的很清楚了吗,愉妃疑心皇上不喜李玉,担心皇上连带着不喜欢娴贵妃,所以便除了李玉,这样皇上就不会迁怒娴贵妃了。”嘉嫔唇角微微勾起,说道。 妃位四角齐全,炩妃、玫妃、舒妃三个人抱团,碰了其中一个,便会引来另外两个的针对,要除掉一个,难度也是极大的。 反之,愉妃满心都是娴贵妃,虽有个孩子,却也不得皇上宠爱。 而金玉妍,她可是有两个皇子。所以嘉嫔心里头是胜券在握,只需要将这事在海兰身上钉死了,皇上肯定不会轻轻揭过的。 皇上虽然不喜李玉,可李玉总归是御赐的人。愉妃有多大的胆子,连御赐的人也敢说杀就杀。 海兰面上带了些愠怒,她不喜欢旁人针对姐姐,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姐姐受到什么闲话,便开口说道,“嘉嫔只听三宝一介奴才信口胡说,而不听我的话语,可见嘉嫔心里已经失了公允。” 金玉妍微微一笑,扯起嘴角笑着调侃道,“愉妃冲臣妾急什么啊,这是与不是,也不是臣妾说了算的,您还是接着和三宝据理力争吧。” 海兰偏过头,冷哼一声,跪下来看着皇上说道,“皇上,臣妾绝没有做出此事。” 皇上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先坐吧。” 叶心又扶着海兰起身。 嬿婉便劝和着在场紧张的气氛,说道,“愉妃姐姐说的对,这是与不是,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需得找到证据才是。” “不过,皇上说让进忠审问翊坤宫的宫人,可是臣妾听说,愉妃姐姐也住在翊坤宫。”嬿婉提醒道。 她漂亮的眼睛转而盯着进忠,微微一笑,说着,“进忠,我问你,你去翊坤宫审问的时候,可有问及愉妃姐姐身边的人?” 进忠摇了摇头,低声说着,“回炩妃娘娘的话,奴才不曾问询。” “在翊坤宫审问的时候,愉妃娘娘就曾出来拦着,不许奴才问询翊坤宫的宫人,还是奴才说了这是皇上让的,愉妃才没生了气。” 进忠面色愁苦,似乎是有些害怕的看了眼愉妃一眼,又忐忑的看着皇上,说道,“奴才本想着问问愉妃娘娘身边的人,可是见了娘娘心情不愉快,怕耽误了皇上的事,便没问了。” 三宝猛然抬头看着皇上,说着,“皇上,是不与不是,您一审五福便知道。因着怕被人发现,而且又不能引人注意,所以五福和奴才一起用手挖的土坑,奴才的手被土里头的砂石磨破了,五福的手定然也还有着痕迹在上头。” 皇上沉着脸,海兰这时候便凄厉的说道,“三宝,你费心污蔑我,究竟是有何图谋?皇上,您不能听三宝的话啊皇上,说不定三宝在臣妾不知道的时候,勾结了臣妾身边的五福,五福就协助三宝杀死李玉,然后将罪名栽赃到臣妾身上。” 皇上将手抬起,海兰便立即止住了声,她像被掐住喉咙的鸭子,再也叫不出来。她知道,皇上这是疑心她了。 “进忠,你去审了愉妃身边的人,再带五福过来回话。”琅嬅说着。 进忠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片刻后,五福已经带到。其余在愉妃身边伺候的人仍在审问中。 五福跪在殿中央,旁边就是他的朋友三宝,右边坐着的是他忠心耿耿的主子愉妃。 “五福,你可协助三宝一同杀死李玉?”皇后开口说道。 第155章 各人的心思(下) 五福面上茫然,看了眼愉妃,又看了看三宝,便说道,“奴才没做过。” 琅嬅深吸了口气,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都说自己没做过,以为这样说就可以躲过去了吗?” 她转头看着皇上,等着皇上决定接下来应该如何。 “打。”皇上只简短的说了一个字,然后进忠便领着人将五福带走了,留下三宝在殿内孤零零的伏在地上。 皇上扫了三宝一眼,指着他说道,“把他也带下去,打到说为止。” 然后进保便带着三宝也下去了,只留下愉妃坐在这里。 海兰止不住的往如懿那边瞧,就看见姐姐似乎是觉察了什么,半闭着眼睛不愿看她,只是面色平淡的坐在椅子上。 海兰知道,姐姐有些生气了。 她心情低落,但还是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没露了怯。 三宝恨极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改口,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行刑的人没用了力气,这声音异常响亮,但打在他身上倒没有预想的那般痛。 反而旁边的五福,都已经叫喊不出声了。 进忠刚才亲自领了他来,又点了这位江福侍卫行刑,可见他们是认识的。 他和嘉嫔不过是联合起来报复的,嘉嫔也不会在意他究竟死了还是没死,今日不死,日后也会被嘉嫔灭口。 所以,人生中得到的最后一点儿温暖,居然是来自进忠的宽宏吗? 进忠啊,你肯对我发善心,说不定想着只是多年来常打个照面的情意。 奴才不是人,你真当我是人,那便让我助你一程吧。 三宝的头缩在行刑的凳子上,他似乎是坚持不住了,大声哀嚎,“愉妃嫉妒炩妃娘娘得宠,所以要除了李玉,好让娴贵妃替了炩妃娘娘的恩宠啊。” 江福停住了手,有些局促的站在旁边,三宝已经招出了些新的东西,那他还要不要打了。 进忠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江福便把手里头拿着的板子立在地上,又将三宝给扶起来,交给两个太监的手里。 “三宝公公似乎有些话没说全,咱家这就带您去面圣。”进忠声音里头带着些愉悦,他扫了眼旁边的人,轻笑一声,“走吧。” 养心殿刚平静了一会,进忠又带着仿若死狗的三宝进来了,三宝满头大汗,像一滩烂泥铺在地上。 进忠说道,“皇上,三宝受了刑,怕是无法好好跪着回话了。” 皇上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让他说便是。” 三宝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哑着嗓子说道,“皇上,奴才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只求能将这些暗藏的脏事说个明白。” “愉妃娘娘,既然您一直只拿奴才当个弃子,那奴才便不会维护您的自尊了!”他颤声说道,“愉妃娘娘一心只有娴贵妃,所以这后宫里头的宠爱,她都只希望在娴贵妃这里。” “因此,愉妃很是憎恶得宠的炩妃娘娘、嘉嫔娘娘,还有皇上真心爱护敬重的皇后娘娘。” “所以愉妃只觉得,娴贵妃前些日子受了皇上的冷落,都是因为李公公的阻碍。因此她才痛下杀手,处死了皇上赐的人。” “李玉公公死后,愉妃娘娘行迹疯魔,还悄悄同奴才说,她要故技重施,再勒死炩妃娘娘身边的王蟾。” “荒唐,本宫何曾说要勒死王蟾了!”海兰气急,三宝竟然如此污蔑她。 “那愉妃这便是承认了你与三宝勾结,处死李玉了。”金玉妍带着笑意看着她,颇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态。 海兰自知说错了话,就闭口不言,不再说话了。她沉着脸坐在那里,面上白皙,唇也是苍白的,真有一种易碎的脆弱在的。 这时候进保来回禀说道,“五福已经召了,承认他勒死李玉,后和三宝一同掩埋李玉的尸体。奴才已经看了,五福手上还有和三宝如出一辙的伤痕。” 反而是如懿,面色惶惶,异常的难过,她两眼都跑出了些泪光,看着海兰这副模样,刚才心里头的五分确定,此刻变成了十分。 如懿声音里头皆是难过与痛苦,痛心疾首,带着不可置信道,“海兰,你怎么会如此……” 她闭上了眼睛,一副沉痛的模样,一滴透明的泪水顺着如懿白玉般的面颊流下。这样圣洁的仙女,为了人间肮脏的思想而感到深深的自责。 嘉嫔笑吟吟的说道,“愉妃是为了娴贵妃才如此狠辣,娴贵妃竟也毫不知情吗?” 金玉妍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这说不定啊,是娴贵妃自己的意思,不然三宝怎么会如此听之信之,顺从愉妃呢。” “真是可怕,若无人发觉,娴贵妃便坐收渔翁之利,若有人发觉,娴贵妃便推出三宝和愉妃来,自己是一点儿风险都没有的。” 金玉妍勾唇微笑着,看着仍在痛心的如懿,美眸轻轻对她眨了眨,“娴贵妃娘娘,您说是吗?” “若三宝是姐姐命令的,那他为何要将我供出来。我看三宝早就有了异心,只是苦无事由罢了。”海兰冷冷的说道,然后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是臣妾做了此种恶毒之事,与娴贵妃娘娘无关。李玉不满皇上的安排,心怀不轨,臣妾只是见到李玉如此碍事,替皇上料理了这种您不想看见的人罢了。”海兰跪的笔直,她不卑不亢的说道。 皇上只觉得后宫让他异常疲惫,他用手揉了揉鼻梁的穴位,给自己醒醒神,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愉妃,朕不曾知道,你竟然如此狠辣。” 海兰面无表情,她的心早已经冷硬,不会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而感到难过,“皇上,臣妾是一时想错了,才如此的。” “愉妃定然不是有意的。”嬿婉突然开口说道,她真挚的说道。 “只要你发誓你真瞧见李玉做出了背主的事情,你也只是为了维护娴贵妃,一时冲动,并没经过深思熟虑才这样做。皇上和皇后娘娘仁慈,定然也不会过于责备你的。” 嬿婉的声音里头带着轻快与关心,态度诚恳,完全是为了愉妃考虑。 海兰看到嬿婉的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红唇轻启。 她说, “愉妃,你敢发誓吗?” 第156章 处置 海兰只觉得周身一道闪电划过,她是不怕誓言胡诌的结果的。 她刚想开口,只听魏嬿婉带着特有的、令人作呕的娇媚说道,“愉妃,既然你关心娴贵妃,若你真是清白的,那就用娴贵妃来发誓吧。这样,我就信你是无心之失,也愿意替你求情,也是为了五阿哥,可不能让他的额娘有这样可怕的污点在身上。” 海兰刚张开的嘴便一下子闭上了,她怎么能用姐姐发誓? 无论是不是说的真话,她都不会以姐姐来发誓的,若真有报应,便落到她一个人身上就好,绝不能连累了姐姐。 嬿婉见她闷不吭声,面上充斥着失望,生气的说道,“看来愉妃是真做了这样的事情了,真是枉费皇上对你的厚待!” 皇上笑着扫了嬿婉一眼,安抚道,“好了好了,怎么老是这样生气,成何体统。”虽然嘴上斥责,但是语气里全是轻松。 大家一看,炩妃这句莽撞的话便是撞到了皇上心里头去了。 嬿婉轻哼一声,乖乖的闭上嘴了,就是坐在椅子上瞪着海兰。 皇上因着海兰的疲乏此刻缓解了一些,他说道,“愉妃,既然你不愿意发誓,可是认了此事是你蓄意而为之?” 皇上心里头还带着一点儿期望,他记得海兰从前性情安静,和她恬静面容一致的便是她的性子,最是和顺,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过于关心娴贵妃,常常为此失了分寸。怎么今日,竟然变成此种模样了。 海兰垂着头,她说道,“是。” 皇上内心的期望此刻也散了,全而转变成失望,他又叹了口气。 皇后看着皇上,问询着,“皇上,要如何处置愉妃?”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海兰。海兰容貌不俗,昔年也甚是讨他欢心,又为他生下了永琪,虽然后来在没侍寝过,可一直也没什么太大的错处,皇上一时间有些心软,拿捏不定到底应该如何处置。 金玉妍看出了皇上的犹豫,便要推一把,怎么也得让海兰从妃位上下来才是,就说,“皇上,愉妃姐姐此等行事,差点儿就让咱们的永珹遭了殃,即使这样,皇上仍在怜惜愉妃吗?” 如懿回过神来,接受了这样可怕的事情,她心里生气海兰如此,但又念着昔年的情分,不忍海兰受到过于严厉的责罚。 如懿身子微微前倾,她探着头,恳切的同皇上说道,“皇上,您就念在海兰侍奉多年,不要责备她了吧。” 自己做了这样的恶事,姐姐还肯为了自己求情,海兰瞧见了姐姐刚才流的那滴泪,滴在她心上,灼得她疼痛难忍。 海兰眼里浮现泪花,泪水顺着面庞就流了下来,她看着如懿,低声唤了一句,“姐姐。” 皇上见了此番场景,心里头的不忍和怜惜都散了。他刚才斥责愉妃,愉妃毫无反应,而娴贵妃为她求情,她却感激得流下了眼泪吗? 皇上捻着手里的手串,“愉妃恶毒,降为嫔。”他失望的瞧着海兰,又说道,“愉嫔,你行事狠辣,不要带坏了朕的孩子。” “将五阿哥送去阿哥所,不必养在愉嫔身边了。”皇上闭上了眼睛,不愿再见到海兰,纯洁的外表下是蛇蝎心肠,真是可怖。 海兰向皇上磕头,“臣妾谢皇上隆恩。” 金玉妍见状不大满意,愉妃成了嫔位,这怎么能够,若是娴贵妃也能降位,那就好了。她便说道,“愉嫔如此看重娴贵妃,想必娴贵妃说什么便听什么了,只怕……” 海兰抬起头,说道,“嘉嫔想要污蔑娴贵妃也得有证据才行。” 嬿婉点了点头,附和道,“愉嫔妹妹和嘉嫔妹妹说的都有道理,三宝是娴贵妃的心腹,却害死了皇上赐给娴贵妃的人,即使愉嫔心怀不满,可是三宝也同意此等做法,真是太奇怪了。” “皇上,还是应该在细细问询三宝缘由才是,不然娴贵妃可真要落得一个指使三宝和愉嫔勾结,转而害死旁人的恶名了。”嬿婉说道。 皇上点了点头,便问着,“三宝,刚才说的那些,是你的全部所想吗?” 如懿的心里头发紧,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她没察觉的事情,此刻要浮出水面。 三宝往前爬了两下,强撑着胳膊,把上半身支起来了,“皇上,奴才心里头是恨着李玉公公的。” “自从皇上赐李玉给我们主儿以后,李玉便替了奴才的位置,成了翊坤宫的大太监,而奴才呢,娴贵妃贵人事忙,没做安排。所以奴才便成了个无名无姓的边缘人。” “吃的少,睡得晚,做的活计多。月俸也是翊坤宫里头最少的。”三宝叹息一口气,说道, “娴贵妃是奴才的主子,奴才誓死效忠,可李玉他凭什么挤走了奴才,奴才辛苦侍奉娴贵妃二十余年,却只落得这个下场。” “奴才不甘心啊。所以愉嫔娘娘说出她的打算,奴才也趁机报了仇。只是不想连累了无辜的旁人,奴才该死。”三宝重重的在地上磕头,发出沉闷的声音,没几下额头就渗出了鲜血。 “三宝也是个可怜的。”嬿婉叹了口气,面上有些不忍。 皇后接话,也是劝着嬿婉不要对三宝这样的人发善心,“炩妃善良,只是再怎么可怜,也不能对着别人下这样的狠手。”她转而看着嬿婉,冲她微微一笑。 嬿婉则是回以笑容,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说到底,还是娴贵妃管教宫人不力,才造成这种风波。”金玉妍说道。 海兰怕皇上迁怒姐姐,便说,“皇上,娴贵妃是无辜的,不要让臣妾的罪责牵连到娴贵妃娘娘啊,皇上。” 皇上叹了口气,愉嫔这般模样,真是让他厌恶,而如懿从前就管不住宫人,也不能再让她如此荒唐了。 翊坤宫的运转皆是破绽,没个守夜的人,身边竟然成了筛子,底下的人都各有异心,这可怎么行。 “娴贵妃管教宫人不力,禁足半个月。另外,除了容佩,将翊坤宫的宫人都换了,换一批踏实肯做事的来。”皇上皱着眉,说道。 他转眼看着皇后,冲她点了点头,“皇后,此事就劳你费心了。” 第157章 分配 海兰闭上双眼,痛苦的跌在地上,她面上满满的自责,看着如懿伤心的模样。 如懿起身谢恩,便是同意了皇上的处置,并且视海兰如无物,再未看她一眼,“臣妾遵旨。” “三宝和五福都是沾染了人命的,也不能留在宫里头伺候了。就处死吧。”皇上同进忠说,进忠应了声便又让人抬着三宝下去了,而他本人还在一旁候着,免得皇上再有安排。 皇上看着嘉嫔,安抚他说道,“嘉嫔受了惊吓,还是早些休息吧。” 然后又对嬿婉说道,“你也吓坏了吧。莫要担心,有朕在,不会有人偷偷杀死王蟾的。” 嬿婉点了点头,说道,“臣妾相信皇上。” “前些日子外头刚进贡了两斛珍珠,便赐给你二人,一人一斛,略作安慰。”皇上说道。 嬿婉和金玉妍皆是起身谢恩。 两个人受了赏,两个人受了罚,四个人同时聚在一块儿,真是对比鲜明。 进忠微微一笑,他让江福收手,不要狠命的打三宝。主要是担心三宝不经打,再招供了他是听了嘉嫔的话。 现在场面已经较为混乱,若是再扯出什么内情,以皇上对娴贵妃的呵护,只怕真要疑心是否有人陷害娴贵妃了。 所以,现在这样的结果便很好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嬿婉还得了一斛珍珠。 *次日,储秀宫 皇上给五公主赐名璟?,意为美丽。 白蕊姬、嬿婉来看望意欢,嬿婉也是想着意欢现在常要注意休息,定然是觉得没意思,正好昨个有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便说给她听,也是解解闷。 璟?刚出生,常常睡着,都说刚生出来的小孩儿皱巴巴的不好看,可是嬿婉和白蕊姬越看璟?越觉得可爱。 反而意欢着实有些郁闷,怎么刚出生的小孩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最好一半像她,一半像皇上,还是个白白胖胖的雪娃娃,反而是这种模样的。 皇上、皇后给璟?送来了好些小孩儿的玩具,还有些金银锁,意为要锁住福气。 太后也送了许多赏赐,但也催着意欢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才好。 意欢心里头别扭,女儿也是她的心肝儿,怎么璟?才出生没两日,太后就催着她再怀个阿哥。 她便也这么和嬿婉她们说了,“太后可是觉得,我和皇上的璟?不好吗?” 嬿婉不是太后的人,只是上一世曾经做过太后的棋子,用得时候夸她倒也乖觉,不用的时候就为了如懿,联合海兰将她陷害。所以她心里头对太后的印象,便是个理解不了的人。 白蕊姬和意欢一样,所以她深有感受,而且太后曾经对她也是冷酷,失了孩子,不中用了便扔到一边。若不是她又强打起精神,没有一蹶不振,怕是真要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屋子里头只有她们三人,所以不怕遭了人知道,白蕊姬便说道,“太后的性子你第一天知道吗,只不过是利用罢了。她利用你,你利用她,也只能这样。” “你若真当她是亲额娘,那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和你的孩子。”白蕊姬安慰道。 “还有皇上。”嬿婉忙补充了一句,然后肯定的看着意欢。 意欢皱眉,“不行,我是绝对不会伤害皇上的,我也不会让太后伤害我的孩子。” 她坚定了决心,虽然曾经借着太后的势进宫,可是这些年她也有从中周旋太后和皇上紧张的关系。 意欢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太后的恩情她已经偿还,从今日起,太后依然是她的长辈,她会尽力让太后开心。 但是太后的任务,在她心里头重要程度的顺序就要往后排一位了。 先是皇上和孩子,然后是嬿婉、白蕊姬,再是她自己,最后是太后的任务。 嬿婉和白蕊姬相视一眼,心里头叹了口气,也只有用皇上才能说服意欢。 *养心殿 “你求见朕有何要事啊?”皇上坐在椅子上,看着下头跪着的江与彬。 江与彬伏在地上,声音颤抖的说道,“微臣惶恐,昔日曾经受人威胁,欺瞒皇上。” “哦?”皇上皱了眉,心里头略带了一点儿猜测。 江与彬说道,“前些日子五阿哥受了凉,高烧不退,乃是有人刻意让阿哥服用寒凉之物,加上吹了冷风,两重刺激所致。” 皇上心中一痛,他怜惜五阿哥,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被母亲当作争宠的棋子,还是替娴贵妃争宠! 真是荒唐,海兰这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莫不是她对娴贵妃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妄念? 江与彬磕了个响头,说道,“微臣感激皇上赐婚,也知道皇上厚待臣与惢心。” “只是惢心常被召进宫拘着,微臣投鼠忌器,受愉嫔娘娘胁迫,不得不隐忍不发。不然微臣一家老小和惢心的性命,便要受到威胁了。” 皇上深吸口气,说道,“好,好个愉嫔!” 他冷笑一声,目光中蕴藏着怒火,说道,“既然这样,那朕便为五阿哥寻找一位仁善的额娘吧,这等毒妇给永琪留下的印象,也是应该洗去。” 江与彬战战兢兢,仍跪在地上,“微臣有罪,未曾及时告知皇上。” 皇上叹了口气,“无碍,现在也不晚,若是永琪被教坏了,那才是真的晚了。” 皇上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对江与彬说道,“你说惢心常被召进宫拘着?你们的性命还受到威胁?” 皇上冷笑两声,“愉嫔的父亲不过是一介从五品官员,这样便要威胁你们。既然如此,那他便做个九品芝麻官吧。” “朕便给惢心的品阶再提上一提。”皇上当即下旨,给惢心五品诰命夫人的荣誉。这便是一桩不大不小的新鲜事了。 江与彬只是太医院不大受重视的一位太医。齐汝是医术最高明的,太医院以他为首,有几个太医都是齐汝的徒弟。 而江与彬一开始跟着如懿,所以也受了不少排挤,还是后来皇上赐婚他与惢心,又和包太医、许太医略有交集,日子才好过许多。 不过江与彬此时也才是正七品。皇上厚爱,也是第一遭夫人比丈夫职位高的情况了。 第158章 绝望 虽然惢心只是挂个名头,可是每年都可以领不少的俸禄。也算是添了些荣光。 皇上又说,“朕便给惢心拒绝的权力。以后翊坤宫、延禧宫,所有和珂里叶特氏交好的人,都不可以传惢心进宫。” “只要惢心不愿,就可以回绝任何妃嫔的传召。就说是朕让的。” 江与彬叩头谢恩,然后便退下了。 皇上又想起来海兰的荒唐行事,他喊来进忠。 然后从养心殿的某个角落里头拿出他珍藏的如懿的画像,那还是他们少年时候,他唤她青樱。这画像的衫子上,还带着一颗栩栩如生的樱桃。 皇上抚着画纸上因为长久放置而变黄的部分,说着,“进忠,你觉得人在什么时候会最痛苦?” 进忠低下头,以己度人,说道,“那定然是失去自己最珍视的。” 进忠想到嬿婉曾经瞪着他,说道,“那就一拍两散啊。” 一回忆起来,他的心里头就有些后怕,还好他看破了炩主儿不过是吓唬他罢了,否则,若是真信了,可真要与他们嬿婉做了陌生人了。 皇上点了点头,又将这幅画放了回去,“不错。” “既然愉嫔如此重视娴贵妃,重视到超过朕和朕的孩子,不顾永琪的前途做出这种事情。” “只怕朕如何处罚她父亲,都不会让她觉得太过于难受。” 他轻轻一笑,就连唇角的胡子都富含魅力,他修长而又有力的手指摸着桌上他刚写下的词,是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云彩在天空中变幻,流星传递思念。 “银汉迢迢暗度。” 遥远的银河,我悄悄渡过。 愉嫔就是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觊觎他的娴贵妃的吧! 多么美妙的句子啊,多么优雅的意象。牛郎和织女通过银河,在七夕相汇,这便胜过人间那些貌合神离的夫妻无数倍。 只是不知为何,他这个横跨在牛郎和织女中间的“王母娘娘”,今儿才知道此事。 他将纸递给进忠,“传朕的旨意,愉嫔降为贵人。而且以后,不许愉贵人再与娴贵妃单独碰面,也不许愉贵人再和娴贵妃说上一句话。” 他便拆了这等便利的鹊桥,彻底让“牛郎”和“织女”分隔开来。 进忠接过皇上的御笔,只听见皇上又说道,“把这个送到延禧宫。” “另外,你再代朕问愉贵人一句话。” “朕想知道,你是牛郎啊,还是织女啊。” 皇上似笑非笑,唇角轻轻勾起,看起来仍然是个风流儒雅俊美男子,似乎正在为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感到心情愉悦。 而他现在也确实觉得愉悦。 进忠恭恭敬敬的退下了,他心里头着实有些震惊。 皇上的内心难以捉摸,常常会下令一些令人惊异的事情。 自重生以来,他和嬿婉并没有做太多的变化,就是怕再生什么巨大变故,旁的都好,若是嬿婉心心念念的、她曾经的孩子,因为这些事情消失了,那可真是要伤心死了。 只是虽然说着,不将应该发生的事情大幅度改动,现状也改变得足够巨大了。 不知最终,是福还是祸啊。 *延禧宫 进忠恭恭敬敬的送过来一张纸,又转而复述了皇上的旨意,说着皇上会为五阿哥寻一个养母,然后不许海兰再同娴贵妃私下见面,也不许她在任何时候同娴贵妃说话。 随后进忠又后退了两步,他都能感受到叶心憎恨的目光,几乎要凝成实质,狠狠的戳他两刀。 进忠有些忐忑,他还没重复出皇上的那句话,真是害怕他一说了,海兰受到这样大的刺激,再发了疯。 若真发疯了,挠了他的脸可怎么办。 若是他脸不好看了,嬿婉还会喜欢他吗? 他今晚可得去问问嬿婉。 进忠又往后退了两步,试探性的开口,说道,“愉贵人,皇上还有一句话让奴才转达。” 海兰面如死灰,眼皮也未抬,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进忠看她失神,便说道,“皇上问您,您是牛郎,还是织女。” 海兰一听此话,立刻从刚才那副仿若昏睡的模样清醒过来,她猛然起身,大步往进忠的方向走了两步,若不是叶心迅速拦着,只怕是要逼近他质问。 海兰瞪着进忠,心里涌起一股要杀了他的冲动。 皇上怎么能这么说?皇上知道了?进忠也知道了?她不能让进忠将此事传出去,这种事情会对姐姐的清誉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啊! 海兰喘着粗气,目不转睛的盯着进忠,带着诡异而又紧绷的笑容,说道,“进忠公公,我没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海兰拂开了叶心的手,缓缓往进忠这边走着。 进忠意识到,海兰这个只关心娴贵妃的疯狗,现在要因为他知道海兰对娴贵妃的私情而发了疯,皇上不会乱传此事,所以她想要杀了他来维护娴贵妃的清誉。 “愉贵人,您得搬去偏殿才行。”进忠迅速的丢下这句话,然后快步迈出延禧宫。 海兰这个疯狗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让人意外,现在进忠旁边有一同传旨的小太监,海兰肯定是杀不死他的,但若是海兰硬要延禧宫人摁着他,就为了把他挠破相,那还是有可能的。 如果这样可真是太亏了。 “走,快走。”进忠一甩袖子,催着旁边两个小太监赶紧跟上来,他低低的说了一句,“愉贵人疯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然后几个人便近乎跑着赶紧往延禧宫外头走。 后面传来一声茶盏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是愉贵人扔了茶盏出来,可惜进忠他们走的太快了,没砸中。 海兰跌在地上,上半身撑着门槛,眼里流出两行清泪,“皇上,你怎么可以如此对臣妾啊!” “姐姐,我再不能和姐姐说话了吗?”海兰喃喃自语。 随即,踏出延禧宫的进忠等人就听到一个女人凄厉而又痛苦的、充满憎恨的尖叫。 “好可怕,我们快走吧,师傅。”一个小太监只觉得后背发凉,他搓着自己两个胳膊,带着祈求对进忠说道。 第159章 养母 *养心殿 桌上摆了些香料,供嬿婉随意调制着玩儿。皇上则是在一旁看书,然后两个人便随便闲聊些事情。 “朕想为永琪寻一个养母。”皇上开口说道。 嬿婉点了点头,“愉贵人对五阿哥是有些不够周全,五阿哥该是有位额娘精心照顾才好,皇上心里头可有属意的人选吗?” 皇上放下书,转而看着嬿婉,她的护甲摆在一旁,正专心的用小银匙摆弄香料,“朕属意你。” “你最是和善,定然不会带坏朕的孩子。”皇上微微一笑,说道。 嬿婉放下手里的物件儿,有些苦恼的看着皇上,开口说道,“皇上,可若是臣妾和皇上有了孩子,肯定会忽略永琪的,臣妾不想这样。” 这便是婉拒了。 皇上思索一下,觉得也是如此,嬿婉正值青春年少,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这若先养了别人的孩子,总是要考虑会不会厚待了谁、薄待了谁。 而且愉贵人前些日子还要杀了王蟾,若是真将五阿哥交给嬿婉,不知道还会引起什么风波来。 “皇上还是应该多考虑一下从潜邸就跟着皇上侍奉的姐姐们。”嬿婉诚恳的说道,她冲着皇上微微一笑,“臣妾就知道皇上关心臣妾,只是有的姐姐们膝下无子,也是寂寞,比臣妾更需要一个孩子。” “而且臣妾满心都是皇上,照顾五阿哥,那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全心全意都是您了。”嬿婉眼神中闪烁着光辉,她轻轻将手指搭在皇上的手背上,撒娇说道, “皇上难道不想臣妾只想着您、念着您吗?”嬿婉歪头,眨也不眨的看着皇上。 皇上被她逗笑了,“傻话。” “你既这么说,那以后我们的孩子,你又要怎么分配呢?”皇上笑着问她。 嬿婉一脸苦恼,嘴里碎碎念着,“啊,那可怎么办呀。”然后红唇抿起,愁眉苦脸的思考着。 “有了!那臣妾便来问皇上,皇上说臣妾应该怎么分配,臣妾就怎么分配。”嬿婉眼睛一亮,又转头看着皇上,笑吟吟的说道。 “你倒是会偷懒。”皇上打趣道。 他心里头则是盘算着,还给永琪找谁做养母。 永琪前些时日才病了,太医说胎中受毒,身子也不好。所以皇上有意为他寻一位高位嫔妃作为养母,这样也是更能照顾得更好些。 纯贵妃已经有了大阿哥这个养子,还有自己的儿子,实在没必要。 若交给娴贵妃,那愉贵人的心思也不会断绝,得是避嫌才好。 况且愉贵人用永琪为娴贵妃争宠,永琪还小,不知道这是为何,若是寄养在娴贵妃膝下,长大以后,永琪定然要伤心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疼爱自己。 嬿婉刚说了,怕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无法精心照顾永琪,再让永琪有些失落,若是因此生了嫌隙,实在是没必要。 嘉嫔也有自己的孩子,实在无需再多一位养子。况且她是玉氏贵女,若是永琪寄养在她那儿,也是埋没了。 那现在就只剩下,玫妃和婉嫔了。 玫妃昔年是太后的人,皇上担心永琪给了她,会成为太后的棋子。 而婉嫔温厚和善,最是适宜。 可是皇上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大满意,得有一个热烈、果敢些的妃嫔教导永琪才好,不然永琪童年时候过得不好,遇上婉嫔这个带点谨小慎微的性子,只怕长大了会畏畏缩缩的,什么也不敢做。 皇上希望永琪的养母可以用热烈的爱意,来抚平永琪内心受到的伤害。 其实后宫中符合他这个标准的也只有炩妃和玫妃。 玫妃昔年略张扬些,近些年在宫里头待久了,也没有从前的莽撞,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定然不会教导他的孩子要忍气吞声,皇上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忍气吞声。 而且玫妃泼辣,必不会让永琪受了旁人的欺负。 只是皇上还需要考量她一番,看看玫妃的心思,来确定她能不能承担养母的责任。 *储秀宫 白蕊姬天天赖在这里头,意欢怎么催着她休息也不肯离开,常抱着璟?,实在比她这个母亲还精心得多。 意欢生了孩子以后常常觉得乏累,有白蕊姬帮衬着,她也乐得清闲。 嬿婉从养心殿一出来,就赶紧来了储秀宫,一进来先奔着意欢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就摘了护甲,接过白蕊姬手里头的璟?,哄着逗着,“是谁这么可爱呀?原来是我们的小璟?。” 白蕊姬坐在榻上,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她十指光秃,昔日留的指甲已经全都剪了,就是因着留指甲不方便抱着小公主。 嬿婉将璟?交给旁边的乳母嬷嬷,让她们把公主先带下去,白蕊姬便皱了眉,说道,“你抱累了,我还没呢,怎么就让带走了。” 嬿婉瞥她一眼,心里头无语,又对着荷惜她们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屋里头的伺候的人便如流水一般出去了。 璟?不在,白蕊姬便拿着旁边的扇子,给自己扇风,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嬿婉真是受不了她这副模样,就因为她让乳母嬷嬷先带小公主下去,这位就闹了脾气,“哎呀,好啦。我是有事情要说。” 白蕊姬扇风的手没停下,面上仍然是不理人的模样,不过倒是直起了身子,竖着耳朵偷听。 “昨儿愉贵人受了责罚,皇上有心为五阿哥寻一个养母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嬿婉开口说道,“我刚才从养心殿出来,皇上正在考虑到底谁才能精心照顾五阿哥呢。” 白蕊姬叹了口气,自嘲道,“除非皇上不介意我是太后的人,也不介意五阿哥成了太后的棋子,不然此事便绝对和我没关系的。” 嬿婉笑吟吟的看着她,看的白蕊姬面上狐疑,转而望着意欢,用眼神询问。 意欢轻轻摇了摇头,这两个人有时候实在是幼稚,但她还是替白蕊姬解惑了,说道,“放心,你脸上没有脏东西。” 白蕊姬这才又看着嬿婉,嬿婉笑眯眯的跟她说,“你怎么知道此事就一定和你无关呢?” 第160章 敲定 白蕊姬笑了一声,指着自己说道,“我?怎么可能?除非皇上疯了……” 嬿婉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白蕊姬放下了手里头的扇子,她严肃的看着嬿婉,说道,“真的吗?” 嬿婉点了点头,“皇上已经属意你抚养五阿哥,但应该还需要问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来提前告诉你一声,若你想,那便要思虑一下,如何才能向皇上表明,你忠心的不是太后,而且皇上。” “若你不想,那便回绝了就好。”嬿婉又补充道。 白蕊姬一下子站起身,她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会是我呢?” “我能教他什么啊?弹琵琶,皇子弹琵琶好像也没什么让他更得皇上宠爱的。我还会使鞭子,但是五阿哥也有专门的马术、武术的师父。我和愉贵人的关系也是普普通通,算不上好的。”白蕊姬声音里头满满的惊疑,她在意欢和嬿婉面前踱步,嘴里念叨着。 “五阿哥会不会很仇视我啊?他要是觉得是我把他从愉贵人那儿夺走的,那可怎么办?” “其实永和宫也挺破的。你们说,五阿哥会喜欢永和宫吗?” 白蕊姬的时而紧张、时而兴奋。 最终,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意欢和嬿婉,问询着,“皇上这样想,五阿哥已经知道了吗?五阿哥会同意吗?” 嬿婉和意欢相视一笑,依着白蕊姬疼爱孩子的那股劲儿,定然是想要抚养永琪的,只是担心也多、顾虑也多。 片刻后,进忠来了储秀宫,说皇上传玫妃娘娘去养心殿一趟。 “去吧。”意欢看着她,点了点头,鼓励道,“你会心想事成的。” 白蕊姬点了点头,带着忐忑和进忠去了。 *宫里头的事情遮掩不住,大家都知道愉贵人自己做的错事惹恼了皇上,似乎是愉贵人对娴贵妃有不轨之心,皇上厚待,留了她一条命。但确不允许她再见娴贵妃,再同娴贵妃说话了。 兴许是怕娴贵妃多心,皇上还嘉奖了已经出嫁的惢心,以示安慰。 不管旁人信不信,这紫禁城的流言都是这么传的。传到容佩耳朵里,她转述给如懿,如懿又深觉皇上关心她、在意她,自己是个独特的存在。 今儿江与彬给如懿请脉时,如懿便问询了,皇上怎么突然传了江与彬过去。 江与彬苦着脸,叹了口气,看着如懿和容佩,如懿将屋内新来的宫人都遣散了出去。 江与彬这才开口说道,“皇上说微臣一直照顾娘娘的身子,又不是娘娘身边的奴才,所以定然可以实事求是的说。” “皇上异常生气,询问微臣,您是否对愉贵人有情。” 江与彬说完便小心观察如懿的表情,只见她完美充斥和善的面容有了一丝龟裂,还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在里头,充斥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感觉。 如懿还是笑吟吟的,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可江与彬总觉得,她这般从容,一戳就破,若是真戳破了,就会看到如此佛性的外皮下,流脓的内里。 江与彬又继续说道,“微臣从未见过此事,娴贵妃娘娘定然是清白无辜的,微臣也相信皇上是误会愉贵人了。” “所以您是否要替愉贵人解释一番?”江与彬说道。 如懿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她说道,“皇上还是相信本宫的。” 随即,她看着江与彬,那股子奇异的神色还没消散下去,她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劝慰说道,“皇上疑心愉贵人,我若是去求情,便是坐实了愉贵人的心思。” “皇上有心惩罚她,让她吃吃苦头,必不会伤了愉贵人的,且让她先等一等,等咱们找到机会,就将她从这种困境中救出来。” 如懿秀口微张,从嘴里头喷吐的蛇信子,从她的内心深处的黑色里头卷出这么一句话,摊开在江与彬和容佩面前。 江与彬只觉得脊背发冷。娴贵妃并不觉得惊愕或者诧异,只是忙着甩脱关系,从“海兰”,变成,“愉贵人”。 所以,她是知道愉贵人的心思。只是利用,就像利用惢心一样。 娴贵妃是什么妖怪吗?可以捏着旁人的最浓厚的感情,以此来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即使娴贵妃永远人淡如菊,也有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的来替她赴死。 这太奇怪了,太可怕了。 好像失了自己的本性,而转变成娴贵妃个人的傀儡。 江与彬应了声是,然后拎着药箱就告退了。直到踏在外头充斥热意的地上,才觉得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如懿垂下眼,容佩便小心的给她扇风,生怕八月份的天儿,将她热着了。 如懿拨弄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叠戴的翡翠戒指,和护甲上均匀分布的宝石。 愉贵人受了责罚,看似严重,实则不痛不痒,只是降位罢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在的。皇上已经罚了,短时间也不会再罚了,只要等到以后大封六宫的时候,愉贵人又会晋位的。 只是愉贵人对她的这种心思,她还是要不做反应,表示自己不知情才好。 不然皇上真要连她也疑心了。 *不知皇上问询了白蕊姬什么,储秀宫里头嬿婉和意欢还在说着话,就看见白蕊姬风风火火的闯进来,面上还有压不下去的红。 她惊喜的说道,“嬿婉,意欢,我竟成了五阿哥的养母!” “姐姐,你可觉得五阿哥是个好的?”嬿婉考虑到永琪已经七岁,是记事的年纪了,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于无辜的人。 “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额娘教导不好的问题罢了。”白蕊姬笑了笑,并不在意。 意欢点了点头,“我曾和五阿哥说过些话,他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个不懂事的,即使知道了愉贵人的事情,也不会闹别扭、发脾气的。” “意欢,那你知道五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吗?”白蕊姬说道,“皇上说,明儿就让永琪过来,永和宫的偏殿我还没让人收拾呢。” “不知道这样大的小孩喜欢什么。”白蕊姬有些苦恼的说道。 “你同他一起布置,这不就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吗?”意欢笑着说道。 第161章 托付 *皇上思虑一番,五阿哥竟然托付给了玫妃。着实令人惊讶,旁人都以为,这位阿哥要么是托付给炩妃,要么是给婉嫔。 也不知皇上看重玫妃什么,竟然赐给她这样大的福气。 五阿哥的东西已经搬到了永和宫,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恭喜玫妃。 炩妃和庆贵人都亲自前来贺喜,也给五阿哥带了些新奇物件儿,就为了让他在永和宫更加舒心些。 舒妃和嘉嫔则是送了些东西过来,璟?还没满月,太医说舒妃不宜见风,所以只得遣人送些物品了。而金玉妍也是不想与嬿婉碰面,能避则避,所以也是派丽心送了些东西。 纯贵妃来延禧宫探望海兰,两个人恰好听到这消息。 苏绿筠有些惊讶,以她的私心来看,她是想着嬿婉可以抚养五阿哥的,这样她便会为了海兰多去探望,也是能和炩妃说说话儿。 海兰本人则是非常愤怒,她本以为五阿哥会交由给婉嫔,谁知却便宜了玫妃? 白蕊姬和魏嬿婉是一伙的,她们指不定会对她的永琪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还会故意教坏永琪,引导他仇视自己、仇视姐姐! 海兰急急的起身,想去寻皇上,即使给永琪寻一个养母,也不能是玫妃啊。依她看,婉嫔就很好,又和善又敬重姐姐,而且以后她还能常去看看永琪,免得永琪忘了姐姐对他的恩情。 可是给了白蕊姬以后,白蕊姬怎么会让她接近永琪呢! 苏绿筠忙拦住了她,柔声劝着,“皇上已经生了你的气,你现在再怎么求见,皇上也不会见你的。” “不如等待时机,等皇上消气了,复了你的位分,你再图谋将永琪夺回来。”苏绿筠循循善诱。 海兰失魂落魄的回了榻上,她看着苏绿筠,带着祈求说道,“纯贵妃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多去看看永琪?” 苏绿筠和善的笑笑,她安慰道,“你是怕玫妃教坏了他罢,大抵是不会的,炩妃心地善良,她和玫妃交好,玫妃想必也不会是个恶毒的。” “而且还有舒妃呢,舒妃那个高傲的性子,怎么能容忍有人在她面前恶意教导孩子呢。” 苏绿筠似乎是忆起来了什么,有些为难的说道,“我知道你对炩妃的印象不大好,不过曾经的事情,想来是个误会。” “炩妃……”苏绿筠面上有些发烫,她想说嬿婉其实很可爱,但又觉得这样过于肉麻,着实说不出口。 海兰看着她,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纯贵妃姐姐,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不放心,我总怕永琪受了欺负。” 苏绿筠叹了口气,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说道,“好啦,我多替你去看看就是了。” 海兰微微一笑,她未施粉黛,而且本就面容纯善,这一笑便显得纯净无瑕。 真是一位可怜的、心疼孩子的母亲。 *甬道 可心看着纯贵妃的侧脸,小心的问询着,“主儿,咱们真要多去玫妃那儿吗?” “玫妃从前可实在张扬,咱们与她也没什么交情在的。”可心有些担忧。 苏绿筠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怕什么,总有炩妃和舒妃在呢。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她盼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机会可以让她凑在嬿婉的跟前儿,说上些话,问询点什么。 苏绿筠深夜里头常被那一滴泪水折磨,是宫女嬿婉跪在她面前,祈求她怜惜,而她狠狠拒绝所致的,那一滴泪水。 她不敢提起旧事,若是炩妃真忘记了,那她提起来,不就是真让炩妃同自己没有交好的前提了吗?若炩妃没忘记,只怕会觉得她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假惺惺的做些姿态。 而且苏绿筠也是有了些侥幸的心理,只要她不提起,嬿婉也不会提起来,她们兴许还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若是真提起来,而又没法解决,那么现在的虚假的交情也会消散了。 伪装的薄膜被戳破,就会露出内里丑陋的现实。 “既然愉贵人如此恳求,咱们明天就去永和宫看看五阿哥吧。”苏绿筠微笑着说道,先多去永和宫,若是炩妃来寻玫妃,就会见到她了。而她也不是突然出现的,是受人所托,有理由的。 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是,主儿。”可心点了点头,说道。 苏绿筠一脚一脚踩在地上的砖石中央,她突然回忆起来她无忧无虑的童年。 父亲只是一个小官,每日也不大忙碌,与母亲琴瑟和鸣,也没有什么小妾和外室。两个人感情甚笃,所以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没什么心机去争斗。 苏绿筠一副和善性子,逆来顺受,不争不抢,在后宫里头,也算是个独特的存在了。 童年时候常常央着母亲给她念书,父亲常抱着她让她骑大马。可以说,她出阁前是从未流过眼泪的,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父亲母亲给了她最好的爱。 进潜邸后,见到别人泪水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她流泪的次数也是极少的,只是在生孩子的时候,太痛了,痛的她都哭了。 她见到别人哭泣,一次是海兰被皇上强占后,来寻如懿帮她,那时候她正好同如懿一起喝茶。见到海兰这样美丽而又可怜,真是让她心里头难受。 一次是海兰被慧贤皇贵妃欺负,跪在雪地里头受刑。她觉得海兰可怜,所以也愿意帮助些。 但现在的海兰已经不是从前的海兰了。她杀了李玉,而且不知悔改。苏绿筠心里头对她的情分已经淡去,她不能接受这样可怖的海兰。 还是婉嫔和善,绝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想来炩妃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海兰每次流泪都是受人欺负了。 那嬿婉呢? 第一次是她欺负了嬿婉,所以嬿婉难过。是她的错。 第二次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谢谢她,为什么冲她笑,为什么又要掉那样一种不知道寓意是何的眼泪? 苏绿筠抬头看天,今天不算热,甚至是少有的凉爽,想着明天去看永琪,她的心情也很不错。 第162章 爱与爱 *永和宫 白蕊姬和永琪简单解释了一下,知道永琪已经记事,没强迫他立刻忘了海兰,也没不许他在去见海兰,只说了下发生什么事情,没说永琪生病也是愉贵人做的,怕他伤心。 “你皇阿玛生了很大的气,所以不许愉贵人再亲近你。”白蕊姬说道。 永琪已经知道了自己额娘的所作所为,他心里头都有些羞愧。额娘为了娴娘娘做出这样狠辣的事情,还要难为玫娘娘来为额娘开脱。 他点了点头,说道,“没事的,玫娘娘,我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额娘做错了事,所以皇阿玛要责罚她。您没有拦着我再见额娘,永琪已经觉得很好了。” 白蕊姬心里头一软,永琪看着这么瘦,愉贵人从前肯定也不会娇惯了他。嬿婉已经告诉她,前些日子永琪高烧不退,就是因为愉贵人想用他替娴贵妃争宠。 永琪刚才可怜兮兮的抱着一坨小被子,然后眼巴巴瞧她,跟白蕊姬说,自己刚离了愉贵人,还需要适应几天。 白蕊姬心里头母爱泛滥,连忙说着,不必立即改口,她不介意,等到永琪真心想叫她额娘的时候,再改口就好。 白蕊姬领着人将他的偏殿布置了一番,还将嬿婉意欢她们送过来的一堆玩具在永琪床上摆成了一排。 她没养过这么大的孩子,处处都是小心谨慎的。 白蕊姬担心他刚到永和宫睡不惯,捧着一本话本子就给他念睡前故事,一直到永琪闭上眼睛。 永琪觉得他这位玫娘娘,是和额娘截然相反的热情。 额娘待他也好,但这个好里面常常有许多严厉,也常叮嘱他记得娴娘娘的恩情。永琪知道,但是有时候也总觉得喘不过气来,娴娘娘的恩情太多太多,他都有点背不动了。可他不能辜负额娘的期待。 而玫娘娘,永琪觉得她实在是有点过于宠溺自己了。 但是玫娘娘要喂他吃饭,可是他都七岁了啊,还是永琪反复推脱才推脱掉的。不然真吃了玫娘娘喂的饭,额娘肯定要觉得他懒惰。 玫娘娘还给他读睡前故事,这是额娘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虽然玫娘娘读的这本书他早就看过了,但永琪还是眨巴眼睛看着白蕊姬,一副期待后续的模样。 小孩子天生就具有一种渴望人宠爱的本能。惯着他,尊重他,他即使不知道事情背后的含义,但是这种心里产生的高兴是骗不了人的,所以他会想要被这样对待。 不过,谁都会喜欢被爱吧。 *次日,永和宫 纯贵妃带着些礼物,就来看望白蕊姬。她说道,“玫妃妹妹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白蕊姬笑盈盈的拉着她,“怎么会呢,纯贵妃姐姐。臣妾和永琪欢迎您还来不及呢。” 她迎着纯贵妃进了永和宫,苏绿筠一扫殿内的陈设,似乎是刚翻新过一遭,都是整洁明亮的,一个角落还有一个木头做的小马,有人小腿那么高。旁边还有个柜子,上头摆着的全是木头做的刀剑斧子,最顶上还有一把纯金的小刀装饰。 “玫妃妹妹可真是有心了。”苏绿筠有些惊讶的说道,她宫里头都没这么些小孩儿的玩具。 白蕊姬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一提到永琪,便是各种夸赞,说这孩子懂事、乖巧,真是招人喜欢。 然后说着说着,她又生气起来,对着苏绿筠就是指责愉贵人心狠,居然对自己的孩子也下得去手,随即痛批了一顿海兰的冷酷无情。 这一连串的变化,先是乐呵呵,后来又变成气冲冲。弄得纯贵妃猝不及防。 苏绿筠本想客套一番,然后在表明自己的来意,是因着愉贵人托付,然后顺理成章的每日来看看。 但是玫妃这样抵触海兰,她也不能用这个作为借口了。 白蕊姬一番斥责,拦住了苏绿筠要说的话,然后她又转头看着纯贵妃,笑的温柔,问道,“纯贵妃姐姐怎么突然想起到我这来了。” 苏绿筠有两分犹豫,她不知道要以什么为借口了,不能提愉贵人,难道要说她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这不是明摆着说白蕊姬会苛待永琪吗。 一时间,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嗯。” 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就不回答好了。纯贵妃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灵机一动,避过了白蕊姬的问询。 白蕊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礼貌的叫永琪出来,和纯娘娘说些话。 *永寿宫 “主儿,嘉嫔复宠有些时日了。”春婵凑在嬿婉跟前儿说。 “听说她可是急切得很。”嬿婉支着脑袋,躺在榻上,用手指转动扇子的玉柄,转的扇上的流苏轻轻扫动她的手背。 “嘉嫔可急得很呢,愉妃变成了愉贵人,正好给她留了个位置。她自然是想要晋一晋位分的。”春婵抬眼看着嬿婉,唇角微微勾起笑意。 澜翠端了一盘新择好的果子,她半蹲在嬿婉旁边,用手喂给她吃,“嘉嫔估计就指望再有个孩子,好借此封妃呢。” 嬿婉用唇衔过去,再一抿卷进嘴里,她轻轻一嚼,便觉得香甜多汁。 “嘉嫔越急,就会对那坐胎药深信不疑。”嬿婉掩唇一笑,说道,“她想往上爬,也得有个机会才是。” “许太医说,嘉嫔日日要取两次坐胎药来喝,一天也不曾落下。”春婵说道。 “那便好。”嬿婉眨了眨眼睛,算一算,现在是上一世如懿封后的时候,过了年,便是南巡,然后再到夏天,便是蒙古而来的拜尔嘎斯氏入宫。 那个抢走她的璟妘的人。 嬿婉不急,拜尔嘎斯氏、巴林·湄若,两个远道而来的蒙古妃嫔,仗着自己出身蒙古,就瞧不起宫女出身嬿婉,屡屡欺负她。巴林·湄若还教坏了嬿婉的璟妧,让璟妧当街咒骂自己的额娘。 等。 等到她们进了宫,等到她们依附在如懿身边。嬿婉就要把这些令人作呕的面庞,将她们通通捏死。 第163章 别样的惩罚 *永和宫 纯贵妃自打来看过永琪一回,便日日都要拜访,来了也不说什么事情,就是坐在永和宫,一杯又一杯的喝茶,坐上一个多时辰然后再离开。 白蕊姬知道纯贵妃是个老实的,又不像愉贵人和娴贵妃那样讨人嫌,若是那两个来,她肯定让俗云给人赶出去。 可是苏绿筠实在是个老好人,从前也没少帮着白蕊姬打圆场。 白蕊姬实在开不了口,给人赶走。 所以就看着纯贵妃常进来,憨厚一笑,然后便坐在永和宫喝茶,还时不时的往门口瞅一眼,待上好一会子,再恋恋不舍的回宫去了。 白蕊姬心知肚明,一开始定然是愉贵人托苏绿筠来瞧瞧,所以白蕊姬抢先说了海兰的坏话,不,是事实。就是为了不让苏绿筠提起海兰。 海兰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从前刁难嬿婉,现在不仅刁难嬿婉,也欺负她的永琪,真是令人讨厌。 不过这瞧也瞧了,也跟永琪说上话了。怎么纯贵妃还觉得不放心,仍然要天天来看啊? 白蕊姬抿了一口茶,悄悄的看纯贵妃略带局促的表情。 苏绿筠和她不大熟稔,偶尔聊聊天还可以,这天天见,就有些无话可说了。 白蕊姬想找个话题也找不到什么,只能随便扯些怎么照顾孩子啊,给孩子吃什么的话,还好纯贵妃一说上这些,还能说许多。 但是再多的话,只有一个话题,也会说完的。今日,她俩就这样无言静坐,她都看见苏绿筠脸上的不好意思了,饶是这样,苏绿筠也还守在这不走。 就这么喜欢永琪吗? 这样古怪的氛围随着外头小太监的通传消散了。 “炩妃娘娘到,庆贵人到。” 白蕊姬便瞧着,纯贵妃一下子来了精神,连茶也不喝了,就摩挲着杯子的沿儿,直起身子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很快,便是一个人的声音传过来了,“姐姐,我和庆贵人来看看你和永琪。” 然后就是两个人的轻笑,裹挟着一股微甜的清香,从外头盈盈走进来。 苏绿筠好像闻到了上次她分辨出来的,嬿婉身上的香料。可嬿婉才刚踏进殿门。 她转头去看,迎着日头,嬿婉最外头的纱衣就像烟雾缭绕在身上,配上她明艳而又美丽的面容,和唇角发自内心灿烂的微笑。 有人在苏绿筠心里头敲了敲,她有些紧张,回忆自己近来准备的话题,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 “纯贵妃姐姐居然也在这,好巧。”嬿婉笑眯眯的说道,这便给纯贵妃满肚子话打散了。 苏绿筠面上微微泛红,她点了点头,只说道,“嗯。” 白蕊姬心里觉得好笑,又出现了,随口敷衍大法。 她赶紧起身说着,“嬿婉,庆贵人快来坐。” 苏绿筠和白蕊姬换了个地方,这一张桌子上捧着几叠瓜果,周围围着四个美人。 这几个人拥着一张小桌子随便说些话,庆贵人问着白蕊姬近来照顾永琪累不累,而嬿婉则是说一些她刚听说的趣事,白蕊姬就是说着这两天为了和永琪有话说,看的什么书。苏绿筠最是沉默,常常看着几个人说话,面上悄悄浮现笑容。 嬿婉说皇上给她了一套新做的叶子牌,约着过两天有空的时候,几个人一起玩。 这便三言两语敲定了,说是后日下午还在永和宫碰面。 *外头阳光正好,苏绿筠又踩在甬道的砖石上,砖块专门踩着最中间的位置。 小时候,她父亲得空了就和她一起在砖石上头跳,谁若是踩到了两个砖块中间的线,那便输了。 终于在永和宫蹲守到了嬿婉,不枉她日日来,坐的腰都酸了。 后日就可以一起玩叶子牌了。 苏绿筠轻轻踩着步子,心里头雀跃。 她忆起来自己童年常扑蝴蝶的时候。 *甬道 春婵扶着嬿婉,迎着夕阳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嬿婉脸上,衬得她如花的娇颜更加艳丽。 对于纯贵妃,嬿婉心里头曾经有怨。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再大的怨,也不如如懿、海兰、巴林·湄若、拜尔嘎斯氏、金玉妍…… 李玉已经死了。 上一世狠狠踹她一脚的三宝,今生这事还没发生,所以嬿婉不会去对他做什么,但也不会去刻意救他。 不过是推动一把,三宝想要复仇,她就给他这个契机,让他复仇。 现在,三宝要么已经被皇上派人处死,要么是金玉妍将他灭口,要么是愉贵人报复。反正定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苏绿筠呢? 苏绿筠识人不清,蒙蔽了耳朵,觉得她教大阿哥争宠,将她赶走,又送她去了花房。又在嬿婉被金玉妍带走后,跑过去乱说海兰的胡诌。 但在前世,嬿婉成了妃嫔后,旁人针对她,前期也只有苏绿筠会为她说话、打圆场。 嬿婉信她是个傻的,从前那些只是做了别人的棋子。 不过,错就是错了。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善良便可以揭过的。 进忠对别人蔫坏,对她确是真真切切的好,所以她也护着进忠、偏心着进忠。 所以,嬿婉细细考量了许久,对于纯贵妃的报复,便是让她日夜受到自己良心的折磨。 你在宫里所接触到的最天真纯善的人,真真切切给你温暖,看到你的特殊,看到你的长处,理解你、鼓励你的人,就是你曾经唯一做的错事所伤害的那个人。 这样巨大的反差,只要是个有良知的人,就会日夜难寐,祈求嬿婉的原谅。更何况纯贵妃常年吃斋念佛,心肠柔软,这种愧疚便会在她心里头加倍放大。 而嬿婉只会对纯贵妃客气而又疏离,让她期待,再让她落差,让她紧张,让她羞愧。 这就是对她的惩罚,让她永远看着嬿婉,看着日日在她面前飞舞的漂亮蝴蝶。 看着她永远抓不住的蝴蝶。 *冷宫的凌霄花又一次开的正盛。 赵九霄天天在冷宫盼着夏天,盼着什么时候炩妃娘娘再派澜翠过来摘些,这样也好让他和澜翠能说说话。 自从去年见过澜翠,他时而能碰到她,她总是打扮的那样好看,那样娇俏。 赵九霄是日日想,夜夜想,就想着什么时候他能有个晋升的机会,多赚点银子,也好有底气开口问问,澜翠姑娘有没有心仪的人。 第164章 偏向的心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今年炩妃并没差人来摘凌霄花。赵九霄只能盼着她偶尔路过这里,不过冷宫实在偏僻,澜翠也很少从这经过。 他还不知道,每次都是澜翠不顺路的路过这里。 赵九霄只以为次次都是巧合,所以每次遇见了澜翠,他都兴高采烈的和她打招呼,再夸夸她衣衫好看、耳环好看,也是因为人好看所以怎么打扮都好看。 不过澜翠好像不爱听这些,每次他还没说出来澜翠到底哪里好看,是鼻子好看还是眼睛好看,澜翠就被太阳热的脸红,然后匆匆跑走了。 *永和宫 纯贵妃苏绿筠、玫妃白蕊姬、炩妃嬿婉和庆贵人陆沐萍又凑在一块,打叶子牌。 嬿婉脑袋活,记性也好,能把其余三个人的牌都记住。反观苏绿筠、白蕊姬和陆沐萍,都是不大会玩。所以,这一下午,基本上都是嬿婉赢。 其中又以苏绿筠输得最多,因为嬿婉和白蕊姬是两个人来疯的,玩的高兴,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嬿婉一笑,纯贵妃脑袋都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而且不知是谁发现了,纯贵妃一遭人撒娇就会举手投降,反正白蕊姬或者陆沐萍要输了的时候,就会呼唤纯贵妃姐姐放放水,偏她又最受不住这一套,于是一直输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不过各有各的乐在其中。 *养心殿 内里是永璋、永珹、永琪、永瑢,正站成一排由着皇上提问,皇上狠狠批评了永璋退步的学识。 永琪忙站出来替永璋说好话,说永璋是因为教导他和六阿哥永瑢才会落下了自己的知识的,这才让皇上心情稍微好一些,说永璋疼爱幼弟也还算是情有可原。只让他多读一读孝经,懂得孝悌之礼就好。 苏绿筠知道皇上要提问,便就候在养心殿门口,她担心皇上生了永璋的气,就讨厌永璋了。 白蕊姬也在门口候着永琪,这是她抚养永琪以来,永琪第一次被皇上校考,她自然得重视起来。永璋一出门就能见到额娘,她也得让永琪第一眼就能见到才好,好让他们永琪不觉得寂寞。 她还拉着嬿婉,说两个人去接永琪,定然会让永琪心里头更高兴。 嬿婉便也跟着来了。 三个人正在门口候着呢,恰好如懿来给皇上送百合莲子羹,她想着皇上提问三阿哥,三阿哥又是个糊涂的,必然会引得皇上生气,吃些莲子羹可以消消火气。 娴贵妃见嬿婉三人等在门口,便问着,“纯贵妃怎么在这?” 纯贵妃正侧耳朵听着嬿婉和白蕊姬讨论晚上给永琪做什么点心,想着也给永璋也做些好吃的,骤然听见如懿唤她,她便应了两声,然后才恋恋不舍的转过身,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娴贵妃。” 容佩守护在娴贵妃的身边,她只行了常礼,膝盖甚至都没弯下去。不过纯贵妃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从未让如懿身边的奴才对她行大礼过。 如懿顺着苏绿筠身后看过去,面上有些惊讶的说道,“炩妃和玫妃居然也在这。” “真巧。”如懿的唇瓣快要贴到下巴上的软肉,粉嘟嘟的像是刚出生的耗子。 容佩平视着纯贵妃的面容,下巴微微扬起,面上是一副平淡的神色。又顺着娴贵妃的话去看炩妃和玫妃。 嬿婉这才收敛了笑容,搭理如懿一眼,她像容佩那样,随便蹲了一下,甩了下手中的帕子,娇滴滴的说道,“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白蕊姬只冲着如懿点了下头,说道,“娴贵妃也来了。” 如懿没计较嬿婉的无礼,反而对着玫妃寒暄,微笑问着,“玫妃怎么来了。” 而容佩浓密的眉毛微不可察的蹙在一起,连带着她饱满无褶皱的眼皮都散发出一种不满来。 容佩觉得,炩妃和玫妃真是不将娴贵妃放在眼里。居然如此不恭敬! 白蕊姬拢了一下旗头上的流苏,说道,“皇上今日喊了各位皇子来问询,臣妾等着接永琪回永和宫。娴贵妃怎么有雅兴来这儿。” “本宫来给皇上送些清热去火的百合羹,没成想正碰见皇上教育阿哥们。”如懿说道。 “我真担心皇上斥责永璋,还好永琪会说话,让皇上的气消了。”苏绿筠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白蕊姬笑着说道,“纯贵妃姐姐常来永和宫看永琪,永琪也记得你对他好呢。” 苏绿筠冲白蕊姬微笑,心里头也觉得,她虽然是为了多和炩妃说说话,但这也正好同永琪亲近了些。永璋是个呆笨些的,不聪明,反而永琪伶俐,还能在永璋惹他皇阿玛生气的时候说上两嘴。 纯贵妃心里头升起一股温馨,只觉得很是高兴。 如懿心里头略带了点涟漪,她想到海兰的永琪,现在变成了玫妃的永琪,此刻竟将永琪当做一个炫耀的物件儿来,当作拉拢纯贵妃的人情了么? 她面上露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半掩着自己眼神中的那点儿不屑。只是微笑的站在一旁,盯着地面。 这时候,几位皇子便从殿内出来了,永琪看着圆润了些,也活泼了些,一出来就扑到白蕊姬身边儿,说着,“玫娘娘,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接我的吗?” 白蕊姬一手拉着永琪,蹲下来,摸着他的小脸哄着,“是呀,我和炩娘娘一起来接你,永琪开不开心?” 永琪将头偏过去,悄悄声的说了句,“开心。” 嬿婉将护甲摘了放在春婵手心里,也摸了摸永琪的脑袋,说道,“永琪今天想吃什么好吃的,炩娘娘给你做。” 春婵用手捂着还带有嬿婉体温的护甲。带着慈爱的笑意看着几个人其乐融融这一幕。 如懿觉得永琪年幼,大抵是有些忘了谁才是他真正的额娘,便也尽量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招呼道,“永琪。” 永琪这才看到如懿,他冲娴贵妃行礼,说道,“给娴娘娘请安。” 如懿便伸手叫他过去,说着,“来,给娴娘娘看看。” 永琪下意识就去看白蕊姬的脸,怕这张温柔美丽的脸上有了什么不高兴。但白蕊姬只是笑吟吟的,仍然带着永琪打心眼里就觉得亲切的温柔,她说,“娴娘娘叫你呢,永琪,去吧。” 第165章 惊吓 永琪这才撒开了拉着白蕊姬的手,他往如懿身边凑近了,如懿也蹲下来细细打量了他的面容,还扯起他的袖子看了看。 看的白蕊姬那叫一个生气。如懿这种姿态,不就是担心她虐待了永琪吗?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永琪大致明白如懿的意思,他乖巧的没有挣扎,而是任着娴贵妃检查,然后安慰道,“永琪知道,额娘定然想永琪了,娴娘娘肯定也会为了永琪担心。” “但是永琪在永和宫过得很好,玫娘娘待我也很好,还有纯娘娘、炩娘娘和庆娘娘常来看我。娴娘娘可以告诉我额娘,让额娘放心就好,不要因为担心永琪而愁坏了身子。”永琪冲娴贵妃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小白牙。 这一番话真给白蕊姬的眼睛弄得酸涩起来了,她拉着嬿婉的袖子,凑在她身边说道,“嬿婉,你瞧,咱们永琪多懂事啊。” 嬿婉也觉得永琪真是个可爱的懂事的小孩,他一直都是聪明体贴的,也正是因此,上一世才会被海兰和如懿拖累致死。 永琪重孝道。如懿用孝道胁迫,让永琪去为皇上想杀的凌云彻寻一个风水宝地。 永琪友爱兄弟。海兰在他儿时,利用他设计了他三哥永璋。 两个人,都一直往永琪的身上叠加灵魂的负担。她们或许爱他,但是这爱不够好,不够纯粹。 嬿婉真心觉得,永琪是个可怜的。 但今生他有白蕊姬这样一位母亲,兴许可以补全他上一世的遗憾吧。 如懿觉得永琪真是被白蕊姬给迷惑了,她还要说什么。 三阿哥和六阿哥也凑在纯贵妃旁边,六阿哥拉着苏绿筠的手,看嬿婉哄着永琪,说要给他做好吃的,也念着他也要吃想吃的。 苏绿筠心里头高兴,也哄着永瑢,又对永璋说,“还不快谢谢你五弟,也谢谢玫娘娘。额娘都听到了,多亏了五阿哥替你解释,不然你皇阿玛可真要生了大气了。” 永璋带着后怕笑了笑,然后忙谢谢永琪,谢谢玫娘娘。 纯贵妃要带着孩子们回宫里头去说些话,便和嬿婉还有白蕊姬告了别。 白蕊姬也不想如懿带坏了她的孩子,就喊着,“永琪,咱们也回去吧。改日再跟娴娘娘说话。” 没成想,永琪却站在那里没动弹。 这一下便给白蕊姬弄得惊疑了起来,她便凑过去,便轻轻唤着,“永琪,在瞧什么呢?”白蕊姬怕自己大声,再给人吓着了。嬿婉也跟在她后面凑过去瞧。 她凑近了一看,永琪面色都一下子青白了,她小心扯了扯永琪的袖子,这一下才让人回神了。 永琪转而看着白蕊姬,嘴唇动了动,只嗫嚅着一些什么白蕊姬没听清楚的,然后便一下子往后栽倒了。 还好白蕊姬就在他旁边,忙伸手给人揽住了,她吓得不行,连忙大喊着,“永琪,永琪,你怎么了?” 永琪双眼紧闭,脸上都不透出血色了。还好白蕊姬在见到永琪的时候就不会带护甲,不然永琪骤然摔倒,真要给人划伤了。 白蕊姬狠狠瞪着如懿,指着她的鼻子说道,“要是永琪因你出了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如懿讷讷的说不出什么话来,她被永琪突然晕倒也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她也确实没及时拉住永琪,但如懿也是被这种突然的状况吓到了嘛,又不是有心不拉着的,这毕竟是愉贵人的儿子,而愉贵人从前也和她交好。 容佩将娴贵妃扶起,瞪着白蕊姬这般生气的模样,“再怎么说娴贵妃娘娘的位分也比玫妃娘娘高,您这是对娴贵妃应有的态度吗?” 进忠已经连忙拉了个小太监过来,将永琪抱起来,白蕊姬手里头没什么可顾及了,俗云也扶着她起身。 白蕊姬花盆底往前踩了两步,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与不是,我自有定夺,也容你一个奴才在这指手画脚?娴贵妃若是还管教不好下人,就应该识相点,别放出来惹人讨厌。” “走。”白蕊姬怒气冲冲的快步出去,她要赶紧带永琪回永和宫,不能再待在如懿这种晦气东西附近了。 嬿婉也走上前,顺着永琪晕倒前最后盯着的地方一扫,娴贵妃肥美的脖颈处现在却有一个黑色凹坑,在她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显眼,真是有够突兀的。 嬿婉突然瞧见,都心中一震,很是惊讶。 永琪人小,还见不得这种不合常理的现象,只怕是将这种画面和孩子丰富的想象力结合在一起,纠缠成什么非人类的妖怪、或者会钻出可怖虫子的洞穴来了。 嬿婉轻哼一声,“容佩刚才那般态度,是对玫妃姐姐应该有的吗?” 她扫了眼进忠,眼尾翘起的睫毛一下子就给进忠勾得嘴角上扬了起来。进忠便附和道,“天子近前,容佩姑姑也忒放肆了些,也不怕惊扰了皇上。” 嬿婉轻轻一笑,看着愤愤不平的容佩,说道,“娴贵妃心肠柔软,玫妃姐姐还有要事在身,没空搭理你。” “那本宫便教教你,在宫里头,要怎么做一个好奴才。”嬿婉轻轻勾起唇角,她蜜糖一般的唇瓣张开,露出下面洁白的贝齿。 但容佩只觉得脊背发凉,心惊胆战。 “现在你便去慎刑司劳作一天,直到明日这个时辰才可以出来。”嬿婉面色骤然冷了起来,她盯着如懿僵硬的面颊,又问道,“娴贵妃娘娘,皇上就在里头,您若是觉得容佩不当罚,那便和臣妾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 “不过嘛,算下来,这是娴贵妃娘娘第几次管教下人不力了?”嬿婉掰着手指头数着,“哦,第四次。” 她任着春婵给自己戴上护甲,然后晃一晃金色护甲上头镶嵌的宝石,阳光透过宝石,反射在如懿的眼睛里,一下子晃到了她的眼睛。 嬿婉笑吟吟的说着,“皇上知道了,只怕是要把容佩姑姑打死呢~” “娴贵妃应该不愿意见到此事发生吧,那便放了容佩去吧。”嬿婉和善的说道,然后她又转头看着进忠,“进忠公公,还麻烦您派一个人去监督容佩呢。” 进忠面上也是笑的开怀,他略一弯腰,说道,“嗻。” 第166章 噩梦 嬿婉的眼睛带着嫌恶与轻蔑,从如懿的眼睛下滑,盯着她的脖颈。 她柔声提醒道,“娴贵妃的龙华散了呢。” 如懿面上一慌,连忙伸手挡着衣领上松散的围巾。 容佩顺着嬿婉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惊,她不知道娴贵妃是如何成为皇上的妃嫔的,是在潜邸还是皇上登基以后。 不过,选秀女的标准之一就是身体无瑕疵。 平心而论,娴贵妃的容貌在后宫中不算突出,前有艳丽逼人的嘉嫔、玫妃,后有清冷出尘的舒妃,还有娇媚的炩妃。各色的美人儿都聚在皇上的后宫里头,所以娴贵妃身上有瑕,还能够入选,乃至走到今日。 定然是母族昌盛,和与皇上的情分。 容佩听说了乌拉那拉氏族已经没落,但昔日也是满洲大姓,想来定是盛极一时。不过世间轮转,由盛转衰也是正常的。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想到乌那拉那氏族从前竟有如此大的权力,容佩心中一动。 总之,她会好好辅佐娴贵妃的。 嬿婉轻轻一笑,扫了眼进忠,又对着春婵说,“走吧。” *永和宫 江太医不在,许太医被嘉嫔唤走了,而包太医今日也不当值,齐太医被白蕊姬从太医院即刻请了过来,赶路太快,让他实在是两眼发昏。 一到了永和宫,两个小宫女就拎把扇子猛给他扇风,白蕊姬则是赶紧催促着齐太医去给永琪看看。 齐太医给永琪把脉,然后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永琪面上没那么青灰了,但仍然是苍白的,好像是睡得不安稳,正在做一个噩梦似的。 “回玫妃娘娘,五阿哥受了惊吓,再加上从前营养不大好,虽然近来弥补了一二,但是阿哥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所以内里还是有些亏空。” “今日骤然遭到惊吓,血液逆转,所以才会晕了过去。眼下仍在昏睡中,玫妃娘娘只需等着他醒过来便好了。” 齐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俗云立刻奉上一碗糖水,供齐太医略略恢复体力。 齐汝局促的站在一边,捧着个水碗就轻轻抿了两口,俗云往里头加了花果蜜,尝起来清甜而又不腻。一碗水下肚,齐太医昏昏的头脑恢复许多。 “多谢齐太医。”白蕊姬冲齐汝点了点头,永和宫又有个宫女捧上来一叠银锭,白蕊姬央着齐汝收下。 齐太医微笑了一下,只顾左右而言他,婉拒道,“五阿哥受了惊,臣会开一剂药方,去去惊慌,另外再写下药膳的方子,供五阿哥滋补身体。”然后拎着医药箱,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小宫女又将托盘连带着银锭收起来,退回原位。 嬿婉迎面正碰上齐汝出门,后头还跟着两个丫鬟给他扇风遮阳,正好言好语的奉承着,将人送回太医院。 她心里头略松了口气,齐汝这么快就从永和宫出来了,想必五阿哥是没什么大碍。 这一进永和宫的偏殿,五阿哥正在床上昏睡着,白蕊姬正守在他旁边,仍给永琪念书听。 “姐姐,永琪怎么样了?”嬿婉关切的问道。 白蕊姬冲她笑笑,以示宽慰,说道,“齐太医说永琪受了惊吓,等他睡醒就好了。” “永琪身子也实在是有些弱了,等再过两天,他从这吓里头缓过来,我就给他制些药膳,也好补一补身子。”白蕊姬扯了扯被角,说道。 嬿婉点了点头,然后便坐在最近的椅子,说道,“容佩冒犯姐姐,我已经罚她去慎刑司待上一天,学学规矩。” 白蕊姬冷哼一声,“还不是那个如懿,好端端的,竟然吓到我们永琪。” 嬿婉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刚才你先带着永琪离开,我去看了眼,永琪兴许是冷不丁看到娴贵妃脖子上有一个小坑,这才吓到了。” “小坑?”白蕊姬挑起眉毛,她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可是选秀女的时候,不是要验明正身,怎么身上能有这种瑕疵呢?” 嬿婉轻轻摇了摇头,“娴贵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当时又是宫里头的格格,大抵是无需这些的。” “不过这也可见皇上对她的痴心,只要皇上喜欢,那个人什么样都是好的。”嬿婉感慨的说道。 白蕊姬微微一笑,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那是,只要皇上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 说罢,她又捧着书继续柔声读着。 嬿婉就借着永琪的光,也可以听姐姐温柔的讲故事。 *浅紫色天空,深紫色的柱子,暗紫色的地上的砖石,永琪身处一个紫色的朦胧的世界里头。 这是,养心殿门? 面前站着的还是那几位娘娘,娴娘娘、纯娘娘、玫娘娘、炩娘娘。 永琪害怕,便过去寻玫娘娘。他在永和宫待了些日子,也算是熟悉了玫娘娘的脾气,知道她看着艳丽,让人下意识觉得不好相与,可实际上,她最是偏疼永琪。就连温温柔柔的炩娘娘,也会在教导永琪时候透露些许严厉出来。额娘就更为严厉,很少对永琪有着由衷的笑意,永琪知道,他做的不够好,所以额娘不开心。 娴额娘,不知道。娴娘娘从未教导过他。永琪只知道娴额娘的恩情,没受她的教导,倒也觉得轻松一点,不然这样多的恩情,怕是永远也不能回报点滴。 可是一凑近玫娘娘,玫娘娘便像个雾气似的消散了,永琪怎么也找不到她。 然后他去寻炩娘娘、纯娘娘,但是她们也像个轻烟,寻也寻不到,摸也摸不到。 只剩下娴娘娘。 永琪心里头有些抵触,但还是走过去,想问问她,玫娘娘去哪了。 他凑近了,娴娘娘也没消散。 这才让永琪心里头稍微松了口气,娴娘娘温柔的蹲下身,耐心的问永琪怎么了。 娴娘娘长长的护甲几乎要戳到永琪的喉咙,永琪隐隐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轰隆隆的声音在永琪脑袋顶上响起,是娴娘娘粗犷的声音回荡,“永琪,永琪。” 永琪立刻转身就跑,他要去找玫娘娘,他不要凑近娴娘娘! 第167章 一致 身后娴娘娘可怖的声音越来越响,永琪边跑边哭,他好害怕,刚才娴额娘说话的声音,竟然不是源自于她的嘴唇,而且她脖子上的那个坑洞,那样黑黢黢、深邃的一个洞口,就静静搁置在娴额娘白腻的脖子上头。 娴额娘就用喉咙上头这个可怕的洞口说话。 她是妖怪! 永琪拼命地跑,从余光里头几乎都要看到了娴额娘长长的护甲,闪烁着锋利的光芒,就像是御膳房厨子手里头的刀一样。 她就快要触到永琪了。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是谁在他耳边轻声唱着。 永琪眼睛看到的紫色迅速消散了,娴额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然后是另一个温暖的声音,也学着前一句唱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 梦境迅速汇聚成一个七彩色的小泡,然后“啵”的一声,就被他身边两个娘娘轻柔的歌声驱散了。 永琪睁开眼睛,便见到炩娘娘正在教玫娘娘唱曲子,炩娘娘又唱着,“过往君子念三遍~呀,永琪醒了。” 嬿婉看着永琪,笑的温柔。她上一世学过昆曲,今生唱些童谣,实在是毫不费力。这童谣,从前只能听见母亲给弟弟唱,却不肯给她唱。 她央着母亲。母亲却说,败家丫头,这有什么好听的,去去去。 白蕊姬惊喜的转过头,拉着永琪的小手,说道,“永琪醒啦,玫娘娘在和你炩娘娘学唱童谣呢,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永琪哑着嗓子,摇了摇白蕊姬的手,说道,“玫娘娘,永琪没听清,您能和炩娘娘再唱一遍吗?” 白蕊姬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嬿婉也笑着哄了一句,然后又轻哼起来。两个人一起柔声哄着,让永琪觉得无比安心。 冷不丁受了惊吓,现在一下子放松起来,永琪一开始还躺在床上笑盈盈的听着,然后突然嘴巴一扁,立刻委屈起来,悄悄的在躲在被子里头流眼泪。 “永琪不怕,可怕的人都被玫娘娘和炩娘娘打跑了。”白蕊姬用绢子给永琪轻轻擦眼泪。 永琪反而抱着她的胳膊哭的更厉害了。 *翊坤宫 因着维护娴贵妃的颜面,进忠特意派人先送娴贵妃回宫,随后再押送容佩去慎刑司学规矩。 翊坤宫正殿里头,如懿正犹豫不决,要如何应付此事。 容佩不想让她担心,便主动站出来说道,“娴贵妃娘娘,就让奴婢去吧,炩妃再怎么猖狂,也不会将奴婢真的如何,反而奴婢不去,才会让炩妃借机生事。” 如懿轻轻叹了口气,她眉宇间分布淡淡的愁态,白腻肥嫩的面颊笼罩了一层乌云在上头,她轻轻点了点头,又闭上双眼,很是痛苦道, “容佩,本宫知道委屈你了。” “你且放心,如此种种,本宫都会替你讨回来的。”如懿双目坚定,诚恳的说道。 进忠的徒弟高丰就站在旁边候着呢,他心里头觉着这两位可真拿他不当外人,这种话能在有人的时候说吗? 他心里想着进忠公公刚才的嘱咐,让他一到了慎刑司,就将人转交给小德子即可。 高丰见娴贵妃还要和容佩寒暄一会,怕师傅突然有事情找他,所以便催促道,“娴贵妃娘娘,容佩姑姑,您二位还是等着明日此时再小叙吧,奴才可是领了命来的,实在不能耽搁。” 容佩刚才自请领罚,心里头虽然不大情愿,但也不能让自己主子为难,只能一步三回头,就这样跟着高丰离开。 如懿只是坐在椅子上,面带着淡淡的微笑安抚,目送容佩远去。 *次日,容佩好不容易熬过了慎刑司两个嬷嬷的责打。拖着疼痛的身躯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 怎么也没个人来接她,娴贵妃娘娘定然是过于忙碌,身边也抽不开手。 自打翊坤宫的奴才换了一批,菱枝和芸枝被调离了翊坤宫,太监总管也换了个不认识的二肃,这宫里头的人虽然勤谨,可是却没个值得信任的了。 所以娴贵妃只能事事亲为,真是辛苦。 她可得好好辅佐娴贵妃,毕竟娴贵妃就只有她了。 容佩揉了揉疼痛的腰侧,心里暗暗骂着。 那两个该死的老嬷嬷,穿着个奇丑无比的蓝色花纹衣衫,还好意思说她穿的不好看。 而且容佩都说了自己是娴贵妃的人,若是识相,厚待了她,娴贵妃必有重谢,那两个嬷嬷一听了,就发出怪笑,还死命用鞭子抽她。 偏容佩又被绳子缚住,动弹不得,她破口大骂,那两个嬷嬷还用个破抹布给她嘴堵上了。 真是气煞她也。两个老东西,居然敢这样对她。 可千万别落在她手里头,不然她的手掌,一定要好好给她们两分颜色瞧。 容佩朝空气中挥了几下,听到破空的风声,然后这心里的郁闷才消散一些。 *永和宫 苏绿筠带了些去惊吓的汤药来,正碰见嬿婉也在里头,面上笑意更盛三分,说着,“昨儿我走的快,也不知道永琪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真是让人揪心。” 白蕊姬轻轻揉了揉脑袋,一提起那事她就来气,这好端端的孩子,竟然被娴贵妃给吓着了,她说道,“我也是十分后怕的,若我没靠近了,再让永琪摔在地上,那可怎么办啊。” 饶纯贵妃是如懿的好友,也说不出为她开脱的话语来。 苏绿筠瞥了眼嬿婉,嬿婉对她过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她进门的时候问了声好,然后便抱着一本书看。 究竟是什么书?竟然这样好看。 苏绿筠没替如懿解释什么,她也知道,如懿似乎和嬿婉不对付,她若是突然提及如懿的好来,只怕嬿婉心里头要对她有芥蒂了。 虽然她们两个本就不熟络,但苏绿筠也不希望这种不熟络更加扩大。 白蕊姬还在念着当时的惊险,她问着苏绿筠,说道,“纯贵妃姐姐,若是永璋突然这样,您怕不是得吓坏了。” 苏绿筠点了点头,更是一丝替如懿开口的欲望也无了,若是永璋差点摔了脑袋,她定然要和那个伤害永璋的人拼命。 第168章 误会 *延禧宫 容佩虽然板板正正站着,但就让人心里头感觉奇怪,虽然挺直,可总觉得如此别扭。但是主子没开口,叶心也没多问。 海兰则是挂心姐姐,并没有发觉容佩的异常。 她身强体健,而且那两个老嬷嬷也没将她的皮肉打伤,只是四肢连带着肌肉都觉得酸痛容易疲乏。因此容佩虽然站着,但是尽量不让自己用力,所以就看着略微奇怪了些。 反而容佩心里头有些犯嘀咕,愉贵人嘴上说着一切为了娴贵妃,可是一受了罚就如此沉寂,她身上的伤也是为了娴贵妃受得,愉贵人也全都当没瞧见。 但容佩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简单陈述了前天的事情。 她昨个从慎刑司出来,回了翊坤宫,娴贵妃允她休息一天。今日便差她去将养心殿前发生的转述给愉贵人。 娴贵妃还嘱咐了,皇上已经不让二人相往来,为了避免生了什么事端,再引起皇上对愉贵人不满,所以让容佩一定要悄悄地去延禧宫。 娴贵妃受了愉贵人的连累,还替愉贵人如此着想,真是善良啊! 海兰心中一紧,容佩转述的话语里,永琪似乎受了玫妃的虐待,因此骤然昏倒。而姐姐要去拉,也被白蕊姬给阻拦了。 姐姐还因为自己的牵连,受了魏嬿婉的嘲讽。 愉贵人心里头一阵一阵的发痛,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全部的作为都是为了保护姐姐,没想到姐姐的困难,都是来自于她。 “我知道了。”海兰收回发散的思绪。 *御花园 永琪休息了快两日,精神头稍稍好了些,白蕊姬便领着人去御花园里头走走。总觉得时常躺着,喝些味道不大好喝的汤药,实在是辛苦她们永琪了。 白蕊姬便带着宫女太监们围着永琪,护在周围,防止有什么爱带着护甲摸小孩的人出现,再碰伤了永琪。 花园的角落划过一截浅紫色的布料,永琪视线扫到那里,心里头立刻有些紧张,他转头看着玫娘娘,玫娘娘还什么也未察觉,仍然拉着他往前走。 那一截紫色又出现在更远处的树丛附近。永琪突然停住了脚,望着白蕊姬,“玫娘娘,儿臣想自己转转,可以吗?” 白蕊姬面露迟疑,她犹豫了一下,不过看着永琪诚恳而又略带局促的表情,说道,“好。” “多谢玫娘娘。”永琪笑的开怀,然后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了,白蕊姬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小太监远远跟着永琪去了。 看永琪这种表情,白蕊姬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瞧见了愉贵人。 不过孩子嘛,也不能一昧拦着他,虽然白蕊姬讨厌极了海兰,但那个毕竟是永琪的亲额娘,母子情分是很难断绝的。 她也只能护着,不要让海兰伤了永琪。 绕过几个树丛,永琪便见到自己额娘背身抚着御花园一丛蔷薇的叶子,他张了张嘴,说道,“额娘。” 海兰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她唤着,“永琪。” 永琪也顷刻留下泪来,他往前走了两步,海兰蹲下将他拥在怀里,又为他拭去眼泪,问着,“永琪,在永和宫过得好不好,额娘听说你前两日晕倒了,可是为何?” 永琪抽抽噎噎的说道,“额娘,前两日娴娘娘同永琪说话,永琪突然见到娴娘娘脖子上有个深黑的坑洞,十分可怕。” 他哭着说道,“额娘,娴娘娘是不是生病了啊?” 海兰刚才柔情万分的面容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生气的说道,“永琪,你应该知道娴娘娘对你的恩情,没有娴娘娘,就没有永琪。” “你怎么能如此说娴娘娘呢?你安的什么心?”海兰厉声斥责他。 永琪慌忙解释,“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额娘,永琪没有撒谎。” 海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永琪,定然是你受了玫妃的苛待,身子不好,所以看差了。永琪晕过去以后,娴娘娘也很挂心呢,你怎么能这样想娴娘娘?” 永琪心里头满满的委屈,他就是瞧到了娴娘娘身上有个坑,他没有骗人。额娘都不可以和娴娘娘再接触了,额娘根本不知道,娴娘娘压根就不关心永琪。永琪在她面前晕倒了,醒过来后娴娘娘也没有来永和宫探望过。 永琪哭着说道,“额娘,永琪说的是真的,娴娘娘根本就没来永和宫看过永琪,她压根就不关心永琪。” 海兰猛然推开永琪,她站起身,指着永琪的鼻子说道,“永琪,你太让额娘失望了,你在玫妃那儿待了几天,就全然忘记额娘的教导了吗?” “定然是白蕊姬教坏了你,教得你不记得恩情,还教得你满口谎言!”海兰愤怒道。 永琪刚生了病,身子还没好全,她力气又小,一下子被自己一直想念的亲额娘推倒在地,手擦在地上,火辣辣的疼。他脑袋里一片茫然,不知道为什么额娘非说娴娘娘好,也不知为什么额娘非要说玫娘娘不好。 “玫娘娘对永琪很好。”永琪缩回手,看着手心上擦破的地方和黏在上头的沙砾,他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但还是努力为玫娘娘解释。他不想额娘误会玫娘娘。 后头远远跟着的小太监刚凑近,正好就看到愉贵人将永琪推倒在地,立刻嚎了一嗓子,大喊着,“玫主儿,您快来,五阿哥被推倒了!” 白蕊姬匆匆往这边走着。 小太监忙跑过来,护着永琪,警惕的看着愉贵人,生怕愉贵人再对永琪做什么。 永琪只是盯着自己额娘,他说道,“额娘,玫娘娘对永琪很好,她不是个坏人。” “炩妃是个坏的,玫妃和她交好,必然不是什么好人。”海兰冷冷的看着永琪,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她带着失望和痛惜说道,“永琪,你被她们迷惑了,是不是?” “额娘,永琪知道你不喜欢炩娘娘,但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永琪还要再解释什么。 这时候白蕊姬已经到了,她大步流星走过来,从身边的太监手里接过她从前使惯了鞭子。 第169章 连你姐姐一起抽 小太监给永琪已经抱起来。 “永琪不哭,玫娘娘来了。”白蕊姬摸了摸永琪的脑袋,看着人抽抽噎噎的委屈的不得了,心里头也不好受。 她尽量温柔的对着永琪一笑,“永琪先去旁边等一会玫娘娘吧。” 永琪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然后小太监忙抱着人先去远一点的地方。 白蕊姬看着永琪被带远了,然后将手上护甲脱了给俗云拿着,两手抓紧鞭子一抻,然后缓缓靠近海兰,说道,“你一个,娴贵妃一个,真是惹人厌烦,老是出现在本宫身边,让本宫膈应,也老是出现在本宫的孩儿身边,让本宫的孩儿受伤。” 海兰站的笔直,她比白蕊姬高一些,此刻就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白蕊姬,她仰着下巴说道,“你的孩儿?永琪是我的儿子!” 白蕊姬冷笑一声,握住鞭子头的那一只手撒开,另一只手轻轻甩了甩,鞭子打在空气中,发出破空的声响。 “既然皇上让我做永琪的养母,那他就是我的孩儿。”白蕊姬缓缓往前走着。 “我和永琪的血脉是不可分割的,任凭你再怎么做也没有用。”愉贵人看着白蕊姬充满压迫的走过来,明明她还没自己高,可是看着却如此渗人。 “你要做什么?”海兰往后退了一步,她硬撑着底气说道,“这里是紫禁城,你还敢打人吗?” 白蕊姬扯起唇角一笑,然后抬起手,说道,“你忘了吗?” 啪。 鞭子抽在布料和肉上面发出闷响。 海兰下意识就捂着自己被抽到的胳膊,她瞪着白蕊姬说道,“你敢打我?你不怕我去告诉皇上和娴贵妃吗?” 白蕊姬另一只手顺着鞭子柄,捋了一遍她精心保养的鞭子,上头黑色的编织在阳光下反射着亮光,她冷笑说道,“你想见皇上和娴贵妃,也得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见你才是。” “这第一鞭子,是你故意喂永琪寒凉之物,只为了替娴贵妃争宠。”白蕊姬另一只手又任着鞭子垂下去,她紧握鞭子柄的手又一次抬起来。 撕拉。 锦帛撕裂的声音。 海兰衣衫最外层的轻纱,袖子已经被抽破了个口子,疼痛打在身上,鞭子顺着她的胳膊抽到了捂在上头的她的手背,她下意识就往后闪躲。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迅速红肿起来,连通到手背上长长的红色的一道,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这样对我,娴贵妃是不会放过你的。”海兰心里头发虚,但还是不肯向白蕊姬低头,她嘴硬说道。 “第二鞭,还你推倒永琪的那一下。”白蕊姬没理会色厉内荏的海兰,她轻轻呢喃。然后又晃了晃手腕,养尊处优多年,偶尔一用力,这手臂都觉得乏累了。 然后又是狠狠一鞭。 直顺着海兰的大腿侧,连带着抽到她另一条腿的小腿。 “这第三鞭,是替我们嬿婉,以报你们长时间来的恶意。”白蕊姬抽了三鞭子,然后就收回了手,她不会做些什么。嬿婉的不满,还要嬿婉亲自去发泄才是。 海兰腿也受了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抱着腿,只觉得好痛。 痛,太痛了。 上一次这样狼狈,都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是慧贤皇贵妃诬陷她偷炭,是皇后说她在二阿哥病重的时候放风筝,说她只顾着自己玩乐,让她跪在大雨里头。 这么多年,她没有再那样狼狈过。 白蕊姬! 海兰阴鸷的目光,从斜下方盯着白蕊姬,黑灰色的瞳仁,青白的眼白。海兰褪去了平日柔弱温顺的伪装,此刻露出了她本性里头的獠牙,“白蕊姬,我记住你了。” “这时候怎么不喊娴贵妃来救你了?”白蕊姬略一挑眉,嘲讽道, “这有的人啊,就是贱皮子,好好的妃位不愿意待着,非要替你那好姐姐解决李玉,现在好了,自己成了落水狗,还要朝孩子发火。” 她的用鞭子指着海兰,海兰下意识转头去避开可能的抽打,但只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 “挣扎这么多年,又成了贵人,孩子不能见,你的姐姐也不要你了。”白蕊姬上前一步,用鞭子柄挑起海兰的下巴,红唇微微勾起,笑吟吟的问她, “愉贵人,瞧瞧你自己。可不可怜呐?” 海兰奋力一转头,斜着眼睛,从眼角的位置盯着白蕊姬,说道,“你也配提姐姐!” 白蕊姬哈哈一笑,又硬戳着海兰的脸,强行让她转过头,看着自己,说道,“配不配,你自己心里清楚。” “珂里叶特·海兰,你记住,我不仅抽你,我还要连你的姐姐一起抽。”白蕊姬微笑着说道。 海兰瞪着她,情绪激动,大声道,“你敢!” 白蕊姬眉头一皱,啧啧两声,柔声的关切道, “忘了吗?你这条疯狗的主人,乌拉那拉·如懿,早就被我抽过了。” 白蕊姬将手里头的鞭子递给旁边的太监,转身用帕子擦了擦手,“咱们走吧。” “别忘了好好给我这宝贝鞭子清洗一下,刚抽了那等晦物。”白蕊姬的声音渐渐远去。 只留下海兰跌坐在地上,双手无力的垂落下去,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姐姐。”海兰攥着手心里头的帕子,轻轻呢喃。 *御花园外头 白蕊姬出来的时候,永琪的哭已经被小太监止住了,她身边的一个宫女正在给永琪轻轻的擦手心,另一个小宫女则是给永琪擦脸。 永琪一脸不好意思,轻声说着,“宫女姐姐,我可以自己擦的。” “永琪。”白蕊姬唤了一声,然后走到永琪身边,轻轻拉着他的手,看着有些破皮渗血的手心,问着,“痛不痛?” “不痛。”永琪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来。 “还是等你额娘情绪稳定些了,永琪再去见她吧。”白蕊姬并没有责备永琪私自去见愉贵人,也没说什么这样违背了皇上的旨意,她只是安慰永琪,并没有生气。 永琪点了点头,小小声的说道,“永琪知道了。” “额娘。” 第170章 满月 *五公主璟?满月,意欢终于可以出宫散散步了,她可是听说最近不太平,永琪归了白蕊姬以后,竟被娴贵妃给吓晕了。她差人问候过了,虽白蕊姬说没事,但她也得看看永琪的精神头,不然她这个庶母可真是不称职。 不过今儿最重要的便是小璟?的满月宴,是皇上特意为璟?置办的,以示天恩。 璟?刚一个月,比刚出生两三日那样皱巴巴的好了许多,皮肤渐渐舒展,也白了很多,头发也浓密不少。 只是意欢老是疑惑,为什么璟?的眉毛这样淡,皇上和她可都不是眉毛很淡的人。不过也无妨,若是璟?长大后不喜欢淡眉,常用螺子黛画眉就是了。 *重华宫 宴饮庆贺五公主璟?满月,为此,几位王爷和福晋都共聚在此。皇帝厚爱,璟瑟带着额驸则是坐在皇帝近旁的首位。 仅有皇上的亲缘血脉、妃嫔和太后,坐在此处。战事平息,百姓安乐,后宫短暂的和睦,子息旺盛,一时间皇上心里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重华宴饮,玫妃新得了五阿哥,舒妃得了位备受皇上喜欢的小公主,许多人的眼睛都瞧着嬿婉,看她这张欢欣娇媚的面孔,是不是会因着交往密切的玫妃和舒妃都得了孩子而伤悲。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炩妃气定神闲,面上并没有什么妒色。 相反的,一贯人淡如菊的娴贵妃屡屡转头,意味不明的看着舒妃和玫妃。 皇上为了尽可能的让璟?的满月宴更添和睦之色,连他甚是讨厌的愉贵人也允许出现。 海兰只僵着身子,盯着面前的珍馐,呆愣愣的,也不怎么动作。 她刚才一直瞧着姐姐,可姐姐却并没理会她。 愉贵人知道,姐姐是真的生她的气了,皇上本就不让她见姐姐,海兰也只能等待这样合宫宴饮的时候,远远的望上一眼。 不过,瞧着白蕊姬得意洋洋的模样,不就是仗着永琪吗,真是小人得志。 海兰心里头暗恨。 不知道为玫妃照顾身体的,是哪位太医? 永琪坐在白蕊姬身边,并没有看自己的额娘,只是闷头吃食,也想着额娘这样对他,他要狠狠生额娘的气,等到额娘主动来哄他的时候,永琪再考虑要不要原谅她。 而且他现在已经改口叫玫娘娘为额娘了,还需要等到亲额娘能接受了这位新额娘的时候再说,不然额娘定又觉得是玫娘娘的错了。 都怪娴娘娘,有娴娘娘在,额娘总是糊里糊涂,不肯听永琪说的话,也不肯相信永琪说的话。 若是额娘能忘记娴娘娘就好了,反正娴娘娘也不在意额娘,被额娘忘了,定然也不会伤心难过的。永琪天真的想着。 坐在高位者,底下人的神态动作都一览无余,皇上端起酒杯,望见舒妃面上喜气洋洋,正对他遥遥举杯。嘉嫔也面上笑的灿烂,也转头渴望着他的回应。 皇帝后宫两朵开得最盛的花,都这样祈盼他的恩露。 皇上对二人各点了点头,眼睛又往后扫到那个愉贵人,愉贵人面上沉寂,想必是异常痛苦,只是僵硬坐在椅子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而他的娴贵妃,也是端庄坐着,像一朵静静盛开在无人之处的莲花,如此皎洁。她并没有顾惜大逆不道的愉贵人,即使那是她从前的好友。 娴贵妃虽然时而自作主张,但她始终记得,谁才是她的主子,她应该听谁的话。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觉得如懿不愧是他的青梅,就是如此的识大体。 皇上就着心中诡异的愉悦下酒,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他面上顿时升起两分红晕,头脑也愈发昏沉,薄雾蒙蒙。 一扫下头的鲜嫩面孔,各个都是标致出众的美人儿,争相斗艳,天下各色的花儿都开在他的后宫里头,不过美则美矣,却没什么新意。反而失了些野性。 炩妃虽然深爱他,也勤奋好学,但皇上此时周遭都是迎合爱慕,譬如,皇后、舒妃、嘉嫔。 娴贵妃偶有忤逆,但还没露出上一世那样不加掩饰的自我,所以皇上受惯了温柔,便觉得嬿婉表现出来的温顺稀松平常了。 因此这两日对嬿婉也是略有冷淡。 不过若是如上一世的后来一样,琅嬅薨了,意欢自焚,金玉妍恶事败露死了。后宫中全是蒙古来的粗犷妃嫔,只知道吃羊肉喝奶茶,皇帝又会觉得嬿婉的温柔如此出众了。 皇上总念着再入宫两个新人,也是能有些新鲜的感觉。 因此,他又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要,即刻南巡。 想必江南的美人儿定能有些新奇的说道,能让他耳目一新。而且皇上也许久未出紫禁城游历一番了,是时候看看民生百姓。 皇帝的心思,嬿婉也大致知道些。这皇上前一世就是如此,对潜邸旧人还能有着温情,但是对她们这些后封的妃嫔,常喜新厌旧,还得嬿婉常学着些新鲜的事,才能保得住荣宠不衰。 嬿婉用筷子轻轻夹起一块翡翠段,放入口中,汁水在嘴中迸发,入口清甜。 嬿婉念着可口,一时间贪食了些,皇上见她如此,心中陡然生出两分愧疚来,他的炩妃还什么也不知道呢,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冷落了自己。 皇上心中有些不忍,便唤来进忠说道,“炩妃喜欢这道金玉满堂,你便把朕面前这碟给她送去。” 进忠应了声,然后端着碟子送到炩主儿身边,悄声说着,“炩主儿,这是皇上给您的。” 嬿婉有些惊讶,“哦?本宫还以为,皇上这两日已经将本宫忘了。” 嬿婉轻笑一声,面上是又羞又喜,她悄声对进忠说,“进忠,今晚我等你。” 进忠连连应声,“嗻,奴才遵命。”然后转身又悄悄回了皇上身边,说道,“皇上,炩妃娘娘甚是感激皇上厚爱,说她一定全部吃完,不浪费一点儿皇上的心意。” 皇上不禁露出了微笑,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炩妃就是这样,像个孩子似的。” 皇上思索一二,想着,今夜是应该去看看舒妃了,既然嬿婉如此想念他,那他明日便去看看炩妃吧。 第171章 自卑 *深夜,永寿宫 嬿婉如瀑的乌发披在身后,在烛火的映照下显现出昏黄的温暖。 她身上是浅蓝色的里衣,胸口上头绣着一簇绽放的百合花,进忠木愣愣的坐在床边,手脚都僵硬的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嬿婉扯着进忠帽子连接着下面的绳,两根绳子顺着进忠的帽子,绕过他的耳朵后面,汇集在他下巴上的一颗红珠子上,打成了结。 嬿婉略一使力,进忠便被她牵动,整个人顺势躺倒,压在嬿婉娇娇软软的身躯上。 进忠嘴巴里陡然涌起一股清甜,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喝下的花蜜回味在口中,还是因为永寿宫的空气都是清甜的,让他汲取了空气里头的蜜糖。 一口口水顺着他喉结下去,喉结上头的红珠子因着他咽口水的动作而摇曳了一下。 这种暧昧的部位暴露在空气中,平常的时候却没有人觉得异常。 然而眼下,两个人鼻子近乎贴着鼻子,体温感触着体温。嬿婉只觉得进忠喉结上头的红珠子,闪着异常显眼的光泽。 嬿婉坏心,用嘴唇呼气,朝着进忠的肌肤上吹拂温热的风,吹的进忠的血液都汇集到了头脑,然后轰然炸开。 他好爱她。 如玉的肌肤散发着盈盈的光泽,嬿婉像一尊完美的玉饰,任着进忠摆弄。 进忠止不住的吞咽口水,深红色的珠子就不停的在他喉咙上头摆动,像一个锁扣,锁住了春色,锁住了两个人的情意。 嬿婉顺着进忠脖子上的红色锁扣摇曳。 窗外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窗檐上头,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 后半夜,瓢泼大雨倾注后,雨渐渐小了,空气里头散发着宜人的清香。 嬿婉躺在床上,衣衫略微不大整齐了些,她面上羞红,本就喝了酒,又劳碌一番,已经昏昏沉沉。 进忠先去洗了手,又打湿了帕子擦拭,一直换了好几个帕子,然后才擦干净。 “炩主儿,奴才还有半个时辰要去当值,就先走了。”进忠摩挲着嬿婉的面颊,说道。 嬿婉点了点头,她真是困倦极了,即刻就要睡过去。 进忠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永寿宫,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然后赶紧回去当差了。 *甬道 江福刚交替轮岗,正要去侍卫们休息的地方,迎面正好碰上进忠公公匆匆赶过去。 江福看周围无人,便夹着嗓子,叫道,“进忠公公。” 进忠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江福,挑眉询问着,“江福?你怎么在这。”他心里头下意识就起了怀疑,然后略有一丝紧张与后怕。 “我刚换班,正要回去休息呢,公公,您这是做什么去了?”江福看进忠面色红润,想来是极为高兴,现在问他定然不会被拒绝,而且江福心里头确实有些好奇,想着也不会有人听见,便问道。 进忠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皇上有事命本公公,本公公是为了贵人解乏,送东西去了。” 江福点了点头,又关切的说道,“公公,您可仔细着,夜里漆黑,小心有松动的砖石绊倒了。” 进忠点了点头,轻轻一笑,温柔而又耐心地说道,“我知道了。” 江福讷讷的应了两声,然后转身,同手同脚的快步走了。 太可怕了,他判断错了。 进忠公公绝对不是特别高兴,而是特别气愤,超级超级气愤。每次阴狠的进忠公公生气了,他都会是这种温柔的模样,让人觉察不出什么来,但江福一听进忠这种腻得吓人的声音,就心里头发怵,后背寒凉。 这种声音,他唯一一次听见,不是因为进忠生气,就是在炩妃娘娘面前,进忠公公那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可那是对炩妃娘娘! 进忠公公怎么可能对他这样温柔如水? 江福搓了搓自己两胳膊起的鸡皮疙瘩,心里头真是害怕,不知道谁又惹这位瘟神生气了,给他气成这样。 进忠无知无觉,正哼着歌快步往皇上那边赶过去。 *进忠是个太监,实打实的太监。 他不像个男人,也无法像个男人。 所以他从前记恨凌云彻,因为凌云彻有嬿婉的真切的爱意,又是个男人。 进忠当时想着,如果他也是个男人,他定然会做的比凌云彻好千倍万倍。 真是可笑,令人作呕的一团老鼠屎。进忠是如此认为凌云彻的。 进忠同时又自信自己即使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但他能给嬿婉真正的幸福,他能让她得到她真正想要的,让她不受人欺负。 可是,今生真的贴近了他神仙似的炩主儿,进忠心里头隐约的复杂,更加被炩主儿这个勇敢付出真情的人映射到,反而让他的思绪混杂。 他一方面自卑,一方面又抑制不住的渴望嬿婉。 进忠不会因为自己心里头那点儿无妄的自卑,就对他的宝贝炩主儿撒手。但他内心深处隐隐的担忧,又怕他的炩主儿不要他。 得到的越多,便越贪心,不肯撒手。 若是今日要退回最初的模样,进忠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他只要贴着他的炩主儿。 做刀子,做棋子,做脚边的一条狗,他都心甘情愿。 什么也不为,什么也不为。 他只要在她身边。 就算嬿婉的心里头是复仇,就算嬿婉可能对他的真情没有几分。 那也好。 反正没有人可以像他一样陪在炩主儿身边。 进忠带着奇异的满足,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舒爽的舒展开来。他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好。 赶上当值的时候,正路过守在养心殿门口的凌云彻,进忠也是带着风流的笑意,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凌云彻那张丑陋的,令人作呕的脸,耷拉的肥肉和面上的灰败,都带着滑稽的令进忠发出嘲笑的有趣。 进保从值守的屋里头出来,和进忠碰了个面对面。 进保面上带着两分疑惑,他问询道,“有什么高兴事吗?” 进忠眨着眼睛,面上的红晕还未消散,他眉头一皱,无辜的说道,“没有啊。” 第172章 假面 *南巡需要准备些时日,皇上觉得常常拘在紫禁城也有些乏味,想带几人去五台山烧香,祭拜祖宗。也是出门散散心。 他前日去瞧了炩妃,炩妃还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冷落,这让皇上心里头更加愧疚起来,嬿婉如此体贴,痴心于他。 帝王的一丝愧疚是异常珍贵,可以允了嬿婉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当然,前提得是炩妃不知道这分愧疚,然后心里头渴盼某件事,想要求他一求。 若是炩妃恃宠而骄,那皇上心里的一丝丝愧疚,也会顷刻消散。 “此去五台山,朕定要和皇后同去,便也带着璟瑟和额驸吧。”皇上转动拇指上的翡翠戒指,然后又对着进忠说道,“还有炩妃,她一向侍奉皇后勤谨,想来也愿意去看看外头的风光,再带上永琪和玫妃吧。” “意欢刚生了璟?,想来暂时不便骑马,便不带她去了。” 进忠看着皇上的面色,便贴心的问询道,“皇上,那娴贵妃娘娘可要随您同去?” 皇上眯了眯眼睛,他没发现自己眉毛突然锁了起来。 皇上面露犹豫,说道,“娴贵妃喜静,就让她在紫禁城好好休息吧。” 进忠应声,又听皇上说,“你去知会她们,过两日便启程。” *皇上要去五台山。 此去的人只有皇后、炩妃和玫妃。 这便引起了一些人的惊讶,今日请安的时候,嘉嫔还特意问了娴贵妃,怎么不和皇上一起去。 如懿强笑着摇了摇头,只说,“皇上的决定是皇上的事,嘉嫔这样是否是对皇上的决议不满?” 金玉妍掩唇一笑,只是娇声说道,“臣妾怎么敢呢,不过是关心娴贵妃罢了,看给您急的。” 如懿胃里头泛着恶心,她垂下眼帘,沉默以对。 金玉妍见如懿又是这一副厚着脸皮,不搭理人的模样,心下无趣,又转而撩拨舒妃,说皇上如此宠爱她,怎么不带着她一起去。 意欢唇角微微勾起,只说道,“嘉嫔姐姐不也没去么?” “况且璟?身边还离不开人,皇上体贴,我自然懂得。”意欢轻轻瞟了眼金玉妍,语气中一片对皇上的信任。 金玉妍眨了下眼睛,眼珠子顺着眼皮的睁开往上看,她不屑的眼白显露出来,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 今日的舒妃,就像是从前的娴贵妃,说上她两嘴,便有个海兰跳出来。而舒妃还要比娴贵妃更胜一筹,一是她不似娴贵妃那般缩成一团棉花,二是她身边有两个海兰,声势远比娴贵妃浩大多了。 若是能让她离了其余两位,那便好了。金玉妍低头浅笑,面露思索。 *如懿高高的鞋底子踩在地上,她身后头除了容佩就没别人了。 翊坤宫新来的宫女太监,多干练老成,如懿有心以忠诚拿捏,但是那些人极为圆滑,只对容佩说,他们是忠心皇帝,忠心大清,自然也忠心娴贵妃,所以娴贵妃娘娘无需担忧。 如懿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高贵的嘴巴便再也张不开了。 所以只得就这样受着如此的冷淡。 绣鞋上是新奇的花样,鞋前头坠着一簇流苏,马蹄底两侧上是小巧精致的珍珠编织的花样,中间掏空了放置新奇的香料,步步生香。鞋侧镶嵌着宝石,耀眼夺目。 这是前些日子皇上专门为她定制的。 皇上待她……一如既往。 但是如懿心里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别扭,这两年,自从魏嬿婉攀附权贵成功以后,一切都变了。 皇上宠爱妖媚。 凌云彻的心仍被魏嬿婉牵动,还不可以从被她抛弃的仇怨中脱离开来。 愉贵人降位,失了永琪。玫妃因为依附魏嬿婉获利,得了位皇子。 舒妃也被魏嬿婉迷惑,进而转了阵营。 皇后依旧同她的病弱阿哥,嫁给富饶部族的女儿过得很好。 她是大清的国母,又有儿女福分,如懿从不羡慕别人的福气。但富察氏如此恶行,怎么配母临天下? 如懿踩在地上,总觉得心里头裹了一层腻歪,像蜡烛滴落的泪包裹着她,让她不自在。 她一时有些厌倦了现在,旁人日复一日的争夺、算计。如懿不屑于做这种事情,这样的恶心事,即使告诉她,她也不会做的。但这样纷沓而至的恶意,真是让如懿心中疲倦。 随着如懿秀足的摆动,她裙摆随风绽放。 近来的事,常是不顺她心意的事情。 如懿心里头有些冥冥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的路不会止步于此,所以旁人肤浅的纷争,她都不屑于参与。 可是,如果那种预感并不是真切的呢,如懿心里头茫然,近来屡屡有人挑衅她,她要依着自己心中的规律,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这样清高孤傲的人生,真是累啊。 娴贵妃端庄典雅的假面,依然定格在她的面孔上,只是严丝合缝的边缘,有些因着主人内心的不安而松动。 *皇上出宫,带一些人去五台山上香祭拜,留在紫禁城中的人,便放松了许多。 如懿特意去储秀宫拜访意欢,这是自意欢被魏嬿婉迷惑以后,她第一次踏足储秀宫。 前些日子,意欢有孕,然后璟?降生,如懿总担心意欢会不会用着孩子的性命来陷害自己,所以还是等到璟?满月以后,舒妃不会常常带在身边以后,才敢踏足储秀宫。 “娴贵妃娘娘。”意欢冲着如懿行礼,如懿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对着相坐在榻上。 “不知娴贵妃娘娘所为何事。”意欢抬手又握着刚才翻开的书本,眼皮子也未抬一下,一副无视如懿的模样,这言外之意便是不欢迎如懿的到来。 如懿面上假笑愈发扩大,她红润的面颊浮起来淡淡的愉悦,此刻如懿褪去一些高洁的面容,倒真有些与皇上相似,那副对着愉贵人的苦楚深感愉悦的模样。 两个人相处久了,便会更加相似。 这便是,青梅竹马。 如懿声带中的磁性响彻在意欢耳畔,她秀长的指甲轻点在紫檀木桌子上。 “意欢,这么多年,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我真是为你开心。” 第173章 虚伪 “多谢娴贵妃娘娘。”意欢仍盯着书上的文字,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 如懿低头,沉下脸,嘴角愉悦的弧度还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头。 她从前填补在隐晦的缝隙里头的阴暗,此刻因着她圣洁假面的松动,而跑到了娴贵妃的脸上。 舒妃如此得意,有了璟?,又和魏嬿婉等人蛇鼠一窝。 她还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许她有孕,虽然如懿也不知道意欢究竟是如何怀孕的,兴许是她没珍惜皇上的情意。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舒妃幸福的面容来看,她定然是不知道此事的。 现在皇上在五台山,舒妃的好友魏嬿婉和白蕊姬,也都在五台山,左右都没什么人顾及到储秀宫。 若是此时,她知道真相了呢? 定然悲痛欲绝吧。 以舒妃这样倔强的性子,定然受不了枕边人的算计吧。 如懿仅在脑内设想一下,面上就浮现两分控制不住的喜悦。美貌如舒妃,也得不到皇上的真心。 孤高清冷如她,这样冷清的面容,若是因为痛彻心扉而狰狞哭泣,会不会露出丑态呢?不过这等美人,兴许连落泪都是出尘的。 “意欢你已经有了璟?,想必对于子嗣的渴望便不再如从前那般强烈了。”如懿肥厚的指头敲击紫檀木桌上的花纹,蓝色、蓝绿色的圆环交替相连接,绕着她的指头,逐渐缩小,最后支出一个锋利的尖头。 意欢将书合拢,眼神顺着如懿的手指看去。 她从前没觉得,眼下脱离了昔日对娴贵妃的滤镜,此刻看对面这个人,便不觉得有多特殊,反而平平无奇。 妃嫔的手都是精心护理的,娴贵妃的手想必呵护的更为精心,看那饱满的模样,和在阳光下会泛着光泽的肌肤,便知道她出门前必定花心思养护过了。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意欢厌恶如懿,所以如懿任何模样她都觉得抵触。 更何况意欢本就爱美,看见这般不属于上天杰作的部位,更加觉得丑陋异常。 她知道并不是人人都如皇上一般,是造物的宠儿,她也能接受普通和平庸的人类。 只是,若你本就不具有完美的四肢,那略微精心呵护一下也算是弥补了生来的不足。可是为何已经有些短板,却不肯好好护理,而又要明晃晃的展示出来给人炫耀? 还是说,是翊坤宫的宫人不懂得嫔妃双手的护理? 还是娴贵妃本人就偏好这种一瞧见就觉得黑腻的模样? 不然为何如懿有些指甲修理的如白玉一般,有些却短得过分,甚至边缘都不甚圆润,略有发黑? 意欢眉毛已经深深锁上。翊坤宫的奴才还能做得了娴贵妃的主吗?所以事情的实质显而易见。 她眼睛又扫着如懿的衣衫,这般暗沉的颜色,着实难看。 她顺口敷衍道,“若是皇上有这种心思,赏赐些坐胎药,那我便喝就是了。” 一提及皇上,意欢面上升起两分温情,她说,“我不想浪费皇上的心意。” 如懿微微一笑,“既然你如此在意皇上的心意,那从前的坐胎药是日日都喝的吗?” 意欢嘴巴一撇,只觉得如懿胡搅蛮缠,真是讨厌。 皇上给她的心意,她喝与不喝,都是她的事情,岂容别人三番五次的催促? “莫不是娴贵妃心中吃味,那便去求皇上也给你一份。”意欢冷下了脸,此刻真像一朵冰霜之中盛开出的花朵。 意欢冷脸呵斥人的模样也是美丽的,如懿看她这样完美的面容,做出此等表情也是惹人怜爱的。 如此美丽,如此美丽!这真应该是人间所有的吗? 如懿心里头突然升起两分妄念来,若这般出尘之色非是世间应有,那她应该做一回接引的使者,将不属于尘世的人送回本该去的地方。 将意欢送去她命定的终途。 如懿那种古怪而又窃喜的表情愈发扩大,她两颊堆起,两颊隆起下,因为饱满的面部投射了些许阴影,显得她面上的仁慈透露着狰狞和残忍。 意欢的眉毛真要打成死结,娴贵妃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露出这种恶意混杂的表情。 这种浮于表面的恶意,意欢已经很少遇见了,后宫中的人多演技精湛,不会直接将厌恶流露出来,即使嘴里头说的是算计,面上也要带着温和的笑意才是。 娴贵妃如此明晃晃的怀疑,那她接下来的话定然是陷阱了。 如懿面上透露着一层薄雾似的阴霾,然后表情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她今日涂了红艳艳的唇瓣,这样的鲜红在她身上真是少有。 自诩高洁的娴贵妃开口说道,“舒妃,本宫不曾羡慕你的得宠。” 她内心扭曲的妒火熊熊燃烧,用如懿的精神作为养料。 她说,“意欢,你能有今日本宫真替你开心。” 如懿衣衫上绣的鸟儿紧紧抓住一只鲜红的花朵。这是谁的血泪汇集? 她说,“只是开心之余,不免也替你惋惜。” 如懿两手相握着一串佛珠,轻轻将其在指尖捻动。 她说,“若是眼前幸福,全然是因为茫然不知,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娴贵妃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漆黑的眼睛里头闪耀着光辉,散发着阵阵的温暖。 她便是整个紫禁城中最贴心的人儿,不忍有人受到蒙昧,致力于温暖整个后宫。 虽然知道娴贵妃是蓄意挑拨,但意欢的心不免受到牵动,娴贵妃意有所指,就算意欢相信周遭绝无此种事情,但也要知道到底与何有关才是。 “娴贵妃,你这些话究竟是何意思?”意欢看着如懿面上意味不明的微笑,心里头充斥着疑惑。同时又有对着娴贵妃的警惕。 但令她心中气恼的是,如懿起身,立即头也不回的走了,意欢想去追问,娴贵妃身边的容佩就阻拦在储秀宫的门口,梗着脖子不许她们出去。 储秀宫的人当即就要动手,容佩也是个愣头的,当即就对着一堆人,要大打出手。 意欢只觉得无语,便让人将容佩赶出去。 真是奇怪,不想听娴贵妃说那些酸言酸语的时候,娴贵妃总是说个不停,不想听也没有用。 现在想听她说清楚,她又不肯好好说话了。 第174章 纵马 五台山上的白桦树已然变黄,一片连绵的黄色山脉,映衬着黄交接的草地,煞是好看。数以百计的羊群,远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小的棉花团,一团一团分布在清新的绿地上。远处的小山丘上头有着红色的秋叶,真是静谧而又令人安心的地方。

皇上和皇后分别骑一白马和一匹黑马,两个人并行在草地上,一副和睦温馨的景象。

一大半的侍卫们跟在皇上的身后,骑马排成阵列,显示出皇家队伍的精气神儿

一小半则是跟在炩妃和玫妃后面,一行人在草地上行走,感受这里的风光。永琪则跟在玫妃旁边,骑着一匹小小的棕色马。

白蕊姬和嬿婉并行走着,她们两个不曾学过骑马,所以便在这散散步,而永琪刚学马术,还不大熟练,况且他人小,又勒不住大马,皇上便让人给他拉了一匹棕色小马,四蹄上的毛雪白,像是穿了袜子一样。

永琪坐在马上就十分高兴,想着总有一天他要驰骋疆场,带着玫娘娘游历名山大川,白蕊姬就在旁边对永琪说出来的各种期望表示惊喜。

“永琪真厉害。”

“永琪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大英雄。”

“永琪这么聪明,想要做的事情全部都会成功的。”

“永琪,额娘相信你。”

白蕊姬轻哄小孩儿的话,像一串流水,顺着永琪的心尖儿流淌,他面上发烫,脸也被夸的通红。

额娘真好,无论永琪说什么,额娘都相信。

永琪双眼亮晶晶的,对着白蕊姬笑,他说,“额娘,永琪一定会努力的,让所有的事情都变成真的。让额娘快快乐乐的生活!”

*琅嬅身子疲乏,就先回去休息了。璟瑟同额驸也跟着皇后同行。

玫妃照顾永琪。皇上见嬿婉虽然身边围着侍卫和服侍的宫人,她看着永琪和玫妃其乐融融的模样微笑。皇上只觉得她心里头定然是落寞。

嬿婉有多渴求子嗣,这皇上是知道的。可是近来也没个动静。

不过,皇上觉得,嬿婉一是羡慕玫妃和孩子一起,二来也是深感永琪如此快乐的缘故吧。

皇上心念一动,他在嬿婉身边勒马。

皇上见到,嬿婉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芒。这样巴掌大的一张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只温顺的犬。这种渴望而又倾慕的眼神,只会对他一个人展示。

皇上心中舒畅,他轻轻一笑,向嬿婉伸出手,说道,“可要与朕同骑?”

嬿婉轻轻将手搭在皇上的手心里,她略微低下头,另一只手掩着唇,略带紧张的说道,“皇上,臣妾不会骑马。”

皇上爽朗一笑,说道,“有朕在,别怕。”

他翻身下马,先让人将马匹拉住,然后便将嬿婉抱起来,轻轻一托,直接让嬿婉跨坐在马上,然后他便翻身上马。

皇上拥着嬿婉,热意透过衣服传到嬿婉身上。他有心让怀里的美人儿胆怯,然后娇声依附于他。

皇上纵马疾驰,果然,嬿婉香香软软的身躯随着马匹的加速而愈发后缩,她紧紧贴在皇上的怀里。皇上只觉得灵魂也被这种依靠而抚慰。

“怕吗?”皇上凑在嬿婉耳后询问。

嬿婉侧着头,面颊都贴在皇上的脖子,她紧紧攥着皇上的衣袍,声音里还有一丝颤抖,她说,“怕。”

“可是有皇上在,臣妾便安心。”

皇上哈哈一笑,然后便减慢了骑行的速度。他的炩妃如此信任他,那他也应该好好教她才是。

两个人就这样在马背上,皇上耐心教导嬿婉骑马。

嬿婉先是紧张,然后便认真聆听皇帝的话语。

她一点一滴的进步汇成河流,然后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周遭都是彩色的晚霞,嬿婉很快的学会了骑马。

皇上接着她,嬿婉从马背上扑到他的怀里。

“皇上好厉害。”嬿婉饱含娇羞与温情的说道。

皇上笑容止都止不住,温柔的拉着她的手,一行人便向住所的方向前去。

嬿婉面上是一片的喜悦与幸福。

她上一世已经学过骑马,当时也是如此,皇上教她的。

这般假装,也着实累人。还好今日“学会了”,往后便无需硬要装作对此事笨拙了。

*紫禁城

御驾回銮,紫禁城又重新紧密运转起来。

嬿婉和白蕊姬先去瞧了意欢,看她似乎有些精神不大好。

嬿婉便问道,“意欢,怎么了?”

意欢面色带了些惆怅,荷惜有些气恼的开口,“前些日子娴贵妃娘娘来说了好一番糟心话。主儿想问个详细,娴贵妃又不再开口,让身边的容佩拦住我们,不许人追问。”

“皇上、皇后、炩主儿和玫主儿您们都去了五台山,太后又潜心礼佛,不便打扰。这后宫里头,一时间都成了娴贵妃的天下了。”荷惜越说越气,她是真心疼她们主儿。

白蕊姬端着茶盏,冷笑一声说道,“咱们一离宫,娴贵妃竟如此放肆。”

意欢嗔怪荷惜一眼,然后解释道,“咱们是不必与这种人计较的,我只等着皇上回来,然后将这种古怪告知皇上便可。”

“意欢,娴贵妃正是知道你不会对她反击,所以来总是来挑拨。”白蕊姬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说道。

“嬿婉,你怎么不说话?”白蕊姬又转头看着一旁的嬿婉,刚才荷惜说了话,嬿婉就突然沉默了,似乎在想些什么。

嬿婉眼神闪烁一下,说道,“想来娴贵妃是妒心大发,她常拿着子嗣作为筏子,让别人伤心。”

“而今看你如此得宠,又有了她渴求的孩子,娴贵妃已经按耐不住,要来摧毁你的幸福了。”嬿婉说道。

意欢的表情变换,转而变成坚定之色,“我和皇上好不容易才有个孩子,而且璟?还这么小,我绝不能被人暗害了,也不能让璟?被人伤害。”

“这可是我和皇上血脉融合的生命,多么伟大。”意欢微微一笑,说道。

“那是自然,只要你不相信她说的,那她便无法加害于你。”嬿婉笑吟吟的说道。

第175章 晦暗 《如懿传:嬿婉如春》全本免费阅读 娴贵妃的心思昭然若揭。 重生的好处此刻便体现出来了,嬿婉已经知道了坐胎药的真相,虽然皇上的心意已经转圜,可是在他转变之前坐胎药中阻碍人怀孕的事实已经让娴贵妃知晓。 而娴贵妃掌握这条伤人的真相,要在意欢毫无防备的时候展示给她。 她就这样记恨意欢? 真是恶心。 意欢可曾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吗?如果说出事实,就无法令娴贵妃接受的话,那在如懿的世界里头,意欢的确是个坏人,这个世界上所有看破如懿虚伪的人都是坏人。 *养心殿 嬿婉托进忠在皇上面上将此事隐晦一提,只说娴贵妃去舒妃娘娘那儿以后,舒妃娘娘便心情不佳。 娴贵妃似乎莫名提及坐胎药,还说舒妃不珍惜皇上情意,如此种种。 皇上没什么反应,只说知道了,后就让进忠先退下。 随即他便召了齐汝过来,询问他是否有向娴贵妃提及坐胎药一事。 齐汝回禀道,“娴贵妃的身子一直是江与彬照顾的,她从未问询过微臣坐胎药一事。兴许是娴贵妃娘娘心细,不知从哪里得知的。” 皇上摆了摆手,便让他退下了。 随即皇上传召毓瑚,让她着手去查这件事,打听一下是否是江与彬发觉舒妃的坐胎药有什么不妥,然后再去看看是否是齐汝将此事泄露。 毓瑚很快便去了,养心殿里头只有皇上一人坐在此处。 他又拿出从前他为如懿所做的画像,画像上头的女子正值青春年少,笑的天真而又灿烂。 时过境迁,如懿成为他的妃嫔也有二十余年了,时光不留情,如懿早已不似少时那般活力,但她身上始终有一股子通透与恬静。 如懿的聪明,她灵魂之中的灵动与狡黠,是皇上在别处寻不到的独特。 可是如今,皇帝觉着,好像这种独特的气质也渐渐从如懿的身上剥脱,她逐渐平庸、老去,逐渐成为他后宫一个平凡的脸谱。 她和后宫那些纷争不休的女人们一样,心中充满着不安分的算计。 皇上心里微微抽痛,他真不希望自己纯洁善良的青梅变成那般模样。 若如懿是真的知晓坐胎药一事,又不理解皇帝的苦衷,决心透露给舒妃的话,用此算计别人,或者因此背叛他。 那如懿和那些平凡之人也毫无区别了。 那皇上对她青梅竹马的情分,就断不会再有了。他只会缅怀自己曾经纯善的青梅。 *自打白蕊姬听了储秀宫的事情,便得了空就来储秀宫守着,生怕如懿再来这里捣乱,若是那个容佩再来储秀宫撒野,那她的鞭子也不是吃素的。 白蕊姬为了能维护自己姐妹几个,和永琪身边的安宁,每天早早就睡了,然后晨起便跟着永琪练习他师傅教的内容,做一些强健体魄的运动。 每天和永琪吃些补身子的药膳,傍晚她还要绕着永和宫走上好几圈。 就是为了下次再拎起鞭子的时候,身子能和受得住这种挥舞的消耗,不要抽一下就觉得酸痛。 *储秀宫 永琪今儿下学早,白蕊姬便领着他来储秀宫看看他舒娘娘和璟?妹妹。 白蕊姬怀里头抱着个小小的玉团子,璟?比满月的时候更好看了些,白里透着粉,还特别喜欢笑,常常见人就张嘴笑笑,不过那小嘴里头一颗牙都没有,可爱中还有一点儿引人发笑。 她轻轻哄着璟?,璟?便眉开眼笑的盯着白蕊姬。 白蕊姬将小璟?微微倾斜,给永琪瞧,说道,“永琪,你瞧。小妹妹可不可爱?” 永琪点了点头,说道,“额娘,永琪可不可以抱一抱妹妹?” 白蕊姬犯了愁,她怕永琪抱不稳,再将璟?摔着了,刚想说,“永琪,还是等妹妹大一些,你在抱她吧。” 不过她只来得及说出前两个字,意欢便答应道,“可以啊,乳母,将璟?抱给五阿哥。” 然后便很快来了个乳母嬷嬷,小心从玫妃怀里接过璟?,又耐心的告诉永琪,他应该怎么抱一个这样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