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在西游当唐皇》 40-50 第041章 第 41 章 “贫僧本以为, 你这国灵,因唐皇而生成,而有诞生之机。但事实真相似乎并非是如此。” 长安城外的土地庙内, 国灵之身的对面, 白衣观音开口。顾左右而言他, 对嬴政此前的话语避而不谈,将似乎全然没有任何相干的疑惑与推断问出。以目光望向那长安、那大明宫方向, 隐隐有几分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沉静与淡然。 纵使这国灵身份与命格不一般,将天地人三劫度过又如何?于白衣大士及其身后的谋划而言,自然是不足以使其有任何让步的。所谓坐而论道也好想要同国灵之身化干戈为玉帛切分利益也罢,俱不过是虚言。 是想要将眼前的国灵稳住, 是想要以人心之贪嗔痴恨怨者种种相扰, 使这帝国之运势因此而生出改变。进一步将这国灵影响,形成束缚。叫一切按照他们所想要的发展。 因国家意志与意识而形成的人形,同帝国共呼吸命数相连,自不可以轻易被斩杀。同样会因帝国的强盛而具有诸多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更遑论是在此天地人三劫度过的前提下, 在这长安城内外帝国的统治中心。 然而风起于青萍之末。当国灵之身诞生与形成之际便注定了会受到这帝国命运的影响,会因战争、瘟疫、国民的死亡等种种而受到不同的伤害,而被桎梏和走向衰落与败亡。 甚至是彻底的陨落。 当然,此时的大唐并非是叫昆仑镜放逐到那末法之世的时空里, 江河日下俨然无力再回天的大唐。恰如同日之初升的帝国运势同样并不因此而改变。 因而嬴政在布局,在动作, 在借着白衣观音及其身后力量为磨刀石将劫数度过。使天地人杀机汇聚想要将皇陵地宫打开。大士同样是未曾坐以待毙未曾闲着的。 随着大士目光落下的, 是那大明宫中、那宫廷与朝堂里同样生出变故。 却是唐皇魂魄落到地府久久未曾归来, 肉身因此而失去呼吸, 而不再呈现出任何生命的特征。纵使此前留有诏书使太子监国,但李唐皇室兄友弟恭的传统及经由原身所开创的玄武门继承法, 终是要发挥作用。 魏王府内,魏王李泰磨刀霍霍,对着身侧的近臣道: “孤那好大哥不过是占了个嫡长而已,凭什么俱是一母同胞,他李承乾便能坐上那个位子,而孤却只能俯首称臣,任凭处置?况且父皇现下生死难明,保不准便叫孤那好大哥所害。孤又如何能坐视不理,使其安稳即位?” 李泰冷笑。想到了自己是嫡次子,父皇同样是嫡次子。想到了自家阿耶对自己的宠爱,想到了太子承乾监国以来对自己的步步紧逼以及此前同那长兄之间的龃龉。 推己及人,李泰显然并不认为太子承乾即位之后,会给自己留后路。所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李泰眸中,已经是有狠意浮现,于此做出安排。 李泰如此。只是因父皇的驾崩死亡难过了那么小小一瞬,便不知不觉暗自送上了一口气的太子承乾行事无疑愈发猖獗且荒唐。只待名正言顺的给父皇送葬登上皇位,便扬眉吐气一展宏图,做出报复。 暗流涌动间,不乏有大臣开口,做出提议。想要使唐皇下葬,叫太子登基,继承皇位。 国不可无主,更不可一日无君。此刻帝国运势虽然看似强盛且呈上升之态,可是因唐皇魂魄滞留地府,因皇权与皇位传承将要产生的变动,国灵之身似乎同样因此而受到影响。而在大士的目光之下,变得未必有其展现的那般强盛。 只不过白衣大士对此却又似乎是未曾有想象中那般欣喜与愉悦的。恰如同菩萨眼前,国灵之身唇角微微翘起,不答反问道: “菩萨手段若仅仅是如此,那么不免叫朕失望。不若回转西天,好生规划,议定个佛门东传的章程,再行呈上。待得朕批准,管叫你等享人间香火供奉如何?” 国灵之身话语狂妄,叫那白衣观音心中惊怒之余,不免生出层层不安与疑惑: 好个不识好歹的国灵,竟敢如此胡言乱语!难道说这其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抑或是地府中生出了大变故不成? 地府之中,地府之中又会有怎样的变故呢?似虚还实间,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虚空当中,嬴政的指尖按在了那城门之上。 好在是在平平如镜的水面点过,有涟漪随之荡开。然后下一瞬间物换星移周遭之种种随之改变和流转,嬴政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叫忘川水所环绕,沟通九幽接连黄泉的古老城池之前。出现在那以层层封印和符篆相封禁的位置之上,以手叩在了那城门之上。 手下的触感无疑是真实不虚的,但随之出现在眼前充斥在嬴政视野里的,是有异兽嘶吼腾蛇怒号,无尽封印符篆被触动,将要对着自己而压下。 彻底镇杀、泯灭于当场。 魂飞魄散再没有任何痕迹遗留。 这是施加在城门之上的封印,是留存在此间的符篆,是那仙神们所留下的后手在做出阻挡。但嬴政剑下,有一点明光在汇集,在跃起,而后猛然间炸开,大放光明。 嬴政原本落在那城门之上的指尖收回,袍袖展开,轻笑。以剑还于鞘中,负手而立道: “大秦,还不醒来?” 还不醒来 醒来 君王的声音无疑是极具威严且具有穿透力的,即便嬴政的声线并不如何高昂,更不响亮。可是随着这君王话音而落下的,是两侧厚重且高大的城门一点点的自行被推开,是嬴政的声音因此而在这虚空中、在九幽黄泉处被传递。 天地间似乎因此而形成一片光明,一片被光、被纯白所笼罩的世界。 但这里是冥府,是九幽黄泉,是忘川之水流经处。是世间亡者所归,是生灵死后的归途。 星辰出焉。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那恢宏且浩大、古老、神秘的城池间,似是有一颗有一颗的星辰被点亮。泥土之下,有什么在苏醒,在窸窸窣窣发出声响。伴随着横亘了冥府的冥河两岸,有风在吹起。 风,大风。 空气里带来潮湿、血腥与寒凉,带来金戈铁马人喊马嘶的意味,带来血与火相燃烧。于那绽放了无尽曼珠沙华的彼岸花海里,终是有身披重甲头戴鬼面的将军拜倒,口中发出无声的唱喏与拜服。 “恭迎皇帝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所有的光与影再度恢复。高大的城门两侧,同城墙等高的俑士跪倒,发出轰隆隆的声响。伴随有恍若是千万人齐齐发出的声音传递,回荡于此方天地中。 “皇帝陛下,万年无极。” 星河倒卷山河倒悬冥府之内的种种都仿佛因此而颠倒,而被那声浪所吞噬和淹没。天地间唯余下一个身影,唯余下一个声音。 大秦的声音。 但这世间又哪还有大秦?纵使是在这冥府中,在那枉死城内。 原本正在饮酒作乐,继续高歌继续舞的大唐高祖皇帝李渊忽然按下了杯中美酒,抬首望向天际。 李渊如此,一旁的建成、元吉兄弟俩亦然。在此枉死城内,在冥府各方,同他们一般的并不在少数。更有无数没有神智又或者不能将身形显化的怨魂战战兢兢,为之匍匐。 但见那虚空之上,冥府终年将黑暗所侵染的夜空之中,有血与火在燃烧有玄鸟的图腾在飘扬。有古老的篆字,于此成型。 秦。 玄鸟高飞黑水龙旗在这冥府众生眼中展现,伴随而至的,是虚空里恍若失真了的话语。 “大秦,归来。” 以及无形的、笼罩在冥府众生头顶不可以被言说的压力与压制。 有庞然巨物在苏醒。 “该死的李世民,死了也不安生,非得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成?” 上下左右四方俱是一派沉寂,良久,李元吉忽然将口中唾沫咽了又咽。开口,骂骂咧咧道: “就算本王承认你好歹有点本事,就算你下到地府同样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但好歹应该打大唐和阿耶的旗号,打大秦的旗号算什么回事?知道的清楚你曾经受封秦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认了别的爹,给别人当儿子去了不是!” 啊这。 一旁回过神来的李渊与李建成目瞪口呆,终是有那么一瞬间福至心灵,知晓了何谓猪队友的存在。 咱就是说,我愚蠢且恶毒的、亲爱的元吉啊,有没有一种可能,虽然你二哥之前同样受封秦王。但眼下闹出这动静的是秦皇不是唐皇,更不是那对你深恶痛绝的好二哥啊? 再者,就算你二哥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和我们不一样想要在冥府中做出一番事业再起一番风云。孝顺阿耶叫阿耶过把皇帝瘾的事一次就够了,你真当你二哥是什么大善人冤大头? 李渊与李建成面面相觑,对视过一眼。彼此目光之中,终是看到了对元吉智商的质疑以及对接下来生活的担忧。 当然,难得聪明一把并且看破事情本质的李渊与李建成父子二人并不知晓,就某些方面而言,李元吉口中的话语或许算不得错。只是很显然,嬴政既然将皇陵地宫封印破开,那么接下来,至少于此冥府之内,是不准备以唐皇的身份而存在的。 第042章 第 42 章 骏马奔腾, 巨大且华丽的铜车马滚滚向前,从地面、在那被铺陈、打磨良好的道路间碾过,停滞在嬴政身前。令行禁止, 不带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驾车的是一身材高大, 样貌英俊, 望之气度不凡且似乎极是温文的青年。虽腰间仗剑,却是做文官打扮。 车马两侧, 有旌旗、斧钺、盾甲等相应的仪仗打出。其后,有武将领兵,有锐士随行。直至至于嬴政跟前不远处,齐齐下车下马, 俯首, 拱手而拜道: “恭迎皇帝陛下归来。” 是阴魂。是曾属于大秦的、心向大秦的生魂死后在那皇陵地宫里再归来,是曾横扫天下的、为帝国而战的锐士,于君王的呼唤之下再醒来。 古老的图腾与旗帜,于八百年后, 终是再出现在这世间。 出现在这冥府的天地之内。 纣绝阴天宫中,金身破碎从中走出的楚江王、卞城王等面面相觑,终是忍不住发出怒吼。 “始皇帝,嬴政。” “竖子敢尔!” “怎可如此, 安敢如此。莫不是以为我等,便当真是怕了他不成?” 呈现在冥府上空的景象, 自然瞒不过这纣绝阴天宫中一应从破碎的金身里走出的阴神的眼。平等王以指尖在虚空中划过, 云台水镜显现。显露出的, 恰是旌旗摇摇古老且恢宏的城池之下, 一众大秦的公卿、锐士、阴魂们对着嬴□□首,恭迎大秦皇帝陛下归来。 于是众皆噤声, 看似威严且可怖的面目与神情间,俱是呈现出几分不自然。 似是叫那声势所震惊,又似是叫始皇帝威严所震慑。纵使隔着云台水镜隔着空间的距离,亦不由得屏气凝神,回忆起叫这帝王单人仗剑所支配的恐惧。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如三清道祖,如曾经很多的古老仙神且不言,自然是不会受香火供奉等影响的。不受其好处,不受其供奉,更不受其桎梏。纵使庙宇与祭祀、香火断绝,同样存留在此世间,并不会因此而被泯灭。 但经受了天庭敕命册封的地府一众鬼神,如十殿阎君等显然是不在此之列的。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香火供奉与祭祀未曾彻底断绝之前,在楚江王等留存在天庭玉册上的印记尚未曾被彻底抹去。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固然可杀,却不会被彻底抹灭,就此消逝。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此一众的阴神们便不可以被镇杀,更不意味嬴政剑光之下,带给他们那份神魂泯灭灵智被抹消的感觉便非是真实。 若非是属于楚江王等的一部分阴魂及法身已经被彻底破碎和泯灭,这一众的阴神们又如何会在这纣绝阴天宫里再归来? 此为罗酆六天之一,是较之以十殿阎君所掌握的阴曹地府更高一级的存在。六道轮回盘破碎生死簿叫嬴政纳到手中,云台水镜显露的画面之下,看着此一幕幕发展的一众阴神们只觉得心头有血在滴落。 不过很快的,楚江王等忽然悚然而惊,意识到一个再恐怖不过的事实。 “秦广王何在?”、“崔判官何在?”、“这两位怎生还未曾归来?”、“六道轮回盘和生死簿” 不断有阴神将不安与疑惑提出,仿佛是为了缓和气氛剃除秦皇归来的影响一般做出交流。不过很快的,似有意似无意好似是有所察觉,又仿佛是不经意一般,云台水镜中原本长身而立的嬴政遥遥对此望过来一眼。 如冷锋,似利剑,好似有一线光辉在空寂且虚无的暗室里绽开。大放光明,将视野所充斥。等到再回首,将神智找回,便只见虚空里平等王以法力划出的云台水镜寸寸崩裂。 便连一众的阴神们亦随之受到影响,有细碎的水镜碎片擦着头皮与面颊而过。留下血色的印痕。 “接下来当如何?” 良久,是平等王开口,以目光环顾过一众的同僚。沉声道: “秦皇归来,皇陵地宫被打开,按理,天庭自不必说,地藏当有所察觉才是。可是现在” 沉默,沉默,整个纣绝阴天宫似乎因此而陷入到沉默。但在那皇陵地宫前,恢宏古老的城池之外,嬴政却是将目光收回,上前,将手落在了那青年手臂之上。 “蒙卿,许久不见。” 嬴政倾身,亲手将那青年扶起。继而开口,使一众人等起身,道: “朕在,大秦便在。大秦万年。” 于是尽皆高呼,只道是“陛下万年,大秦万年”。声震四野,恰如同音波与热浪滚滚,将这一方天地所席卷。强横霸道,再容不得其他。直至嬴政以手按下,于是所有的声响为之一寂,唯余下恢宏且古老的城池之下,忘川水似是在流淌。 静默无声,并不曾带有那任何的声息。 青年顺着嬴政的力道而起,又退后一步,对着嬴□□首再拜道: “蒙毅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青年,即蒙毅未曾说自己究竟所请何罪,但对这近臣再清楚不过的嬴政却知晓,此究竟是为何。是为了八百年前,未曾识破赵高、李斯、胡亥三人矫诏之阴谋,使大秦陷入到绝境一事。只不过—— “蒙卿何罪?” 嬴政是如此想的,便如此说了出来。拉了蒙毅的手,走向车架。开口,无甚波澜与起伏道: “此事,是朕之过。” 君王的面上并未见有过多的情绪,语音同样是极稳的,似乎并不于此任何的避讳。又或者说有想象中的在意。然而在其话音落下的那瞬间,所有阴魂俱皆拱手,天地间仿佛因此而陷入到凝滞。唯有蒙毅虽然于嬴政的力道之下未曾再拜下,却是失声道: “陛下——” “蒙卿,” 嬴政松开了拉了蒙毅的那只手,回首,认认真真的看向蒙毅、看向一众的阴魂道: “旌旗十万斩阎罗。朕要这冥府中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大秦的声音,是朕的声音。诸君,可要弃朕乎?” 玄衣高冠的帝王按剑而立,其音再是清楚与清晰不过的传递到在场每一个阴魂的耳。所有的一切仿佛于此而被按下暂停键,然而紧随而至的,却是滔天的、滚滚的浪潮,是足以将天地四方掀翻的声势。 “愿为皇帝陛下效死!” “当真是极度骄傲又极度自信、自负的帝王。” 九幽黄泉之侧,无边的彼岸花海之间,有似是在不断变幻形貌的客栈存在,有道人在檐下煮茶。 是东华。 东华的对面,则是一女子。一看不清具体的样貌与年岁的,仿佛同这天地相混同的女子。 指间杯盏摇晃,目光遥遥望向远处,东华开口,发出如是言语。在其话音落下的那瞬间,女子挑眉,嗤笑,不紧不慢道: “所以这便是尔等视我冥府如无物的理由?” 东华不言,良久,方才将杯盏落在案上,认认真真道: “九州天地最后一位神代帝王,第一个以皇帝而自称者,自然是有着骄傲与任性的资本的。” 东华举盏,袍袖展开,颇有几分任性与无奈道: “况且他都这么疯这么狂了,便是让让他又如何?当年未尽的事,由这人做来,不是正好?” 女子唇角微扯,面上现出几分无语。但不得不承认,东华此言是有几分道理的。图穷匕见真实的目的未曾揭晓之前,谁又能猜测与知晓这帝王图谋的是这整个冥府? 不,并不仅仅是如此。女子目光悠悠,似是穿过了无尽空间的距离,落到了长安城外,那同白衣观音相对峙的国灵之身身上。 “善!” 女子目光收回,抚掌而笑。同东华对视过一眼,一切尽在不言。 “蒙卿,可要同朕共乘?” 诸多声响压下,嬴政开口,对着蒙毅发出邀请。 外出则同君王共乘,居内则侍从左右。蒙毅甚至是蒙氏兄弟受到的宠信,可见一般。只是八百年时空倥偬,蒙毅俯首,却是对着嬴政道: “愿为陛下御。” 嬴政颔首,道一声可,同意蒙毅请求。而后转身登车,有冷漠阴寒的目光在一瞬间压下。 于此一瞬间,嬴政自觉或不自觉地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尚未被清扫的,阴魂自不会更不可能于此出现的人。 中车府令,赵高。 看来,是当使人好生审问审问那逆子胡亥,叫他吐出些什么。嬴政垂了眼,指尖于剑柄间缓缓摩挲,良久,终是发出一声嗤笑。 六马拉车的铜车马之外,蒙毅以手中长鞭扬起,调转方向,驾驶着马车向前,回转那巨大且恢宏、古老的城池当中。 冥府惨白的月色透过纷繁错杂的窗棂,似是于嬴政面上洒下淡淡的影。 随着车马、人员走过,厚重的城门并未因此而关闭。反倒是有披甲执锐的锐士镇守,向着这冥府四方宣示着存在。 风起,大秦,归来。 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花石草木,当嬴政乘着马车彻底进到那城池的那瞬间,周遭之所有再度生出变动。 是同在九幽黄泉里,在那被忘川水所环绕的城池之外所看到的全然不同的景象。 第043章 第 43 章 事死如生, 秦人对死亡向来是极重视的,更何况是这六合一统倾天下之力而供养,将所有权柄集诸一身的帝王。纵使嬴政原本所处的, 是一个无仙亦无圣, 更不会有冥府存在的时代。 当种种神话与传说化作是真实仙神存留在此世间, 嬴政于皇陵当中所留下之布置 大秦,又怎会是亡了呢? 遑论是帝王再归来, 亲身将一切唤醒。 所有的一切并未曾超出嬴政之预料。呈现出来的,是死后之世界,是骊山脚下的皇陵地宫在此显化倒映。是那些属于大秦、心向大秦的灵魂,在死后于此重聚和沉眠, 等待着再归来。 直至嬴政的出现。 上具天文, 下具地理。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无数等比例存在的俑人睁开双眼,目中神采涌现,跪地俯首, 恭迎着帝王的归来。 风,大风。大秦的黑水龙旗飘扬之下,这是一支亡者的军队,更是一驾全然属于嬴政的战车。一座按照着嬴政心意之所指, 兵锋之所向,无往而不利的战争机器。 虚空之中, 快速行驶的车舆之内, 嬴政抬手虚握, 终是缓缓露出笑容。虽笑意不达眼底, 但这帝王冷硬甚至是略带了几许绮丽与雍容的眉眼间,无疑是极自信与傲然的。 是欲揽天下入怀, 将此世之种种尽在掌握的野心及狂妄。是不惧于这世间任何艰难险阻,遇山开山遇水架桥,将一切踏平的强大及无畏。 “一介凡人帝王而已,纵使将那皇陵地宫之下的封印揭开,又能如何?难不成以为仅仅是凭此,便足以同我等为敌将冥府踏平不成?” 纣绝阴天宫中,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有阴神开口,将满殿的沉寂打破。但那出口的阴神也好其余的诸位阎君也罢,都并不因此而感到安慰,更不因此而将心头的不安与恐惧放下,呈现出放松的色彩。只是这恰如同一个信号,一个同秦皇相抗争的、彻底将其扼杀的信号。 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一众阴神们强行露出了笑容,自觉或不自觉的做出附和。 “言之有理”、“就是”、“纵使我地府中从未接收过秦人的魂灵,可这秦皇难道还能将其聚集起来,如同昔日扫灭六国一般,将我等扫平不成?” 整个纣绝阴天宫中,一时充满了轻松、快活与愉悦的气息。至于潜藏在此之下的不安及恐惧,又有谁知道呢?一众从破碎金身里走出的阴神们抓紧吸收着香火愿力,抓紧将自身的实力恢复,意图做出更进一步的反制。整顿人马,尽快将那秦皇扼杀。 甚至是下意识的选择了将一切封锁,而非是上禀天庭,又或者是同那位地藏王菩萨相合作,予之以任何提醒。纣绝阴天宫中的一众阴神们如此,九幽黄泉之侧的客栈之内,东华开口,对女子道: “既然是如此,那么阴间事自有阴间管。在一切尚未得出一个定论之前,不当同阳世及天庭有过多相干。不知后土娘娘以为然否?” “自然。” 女子,即后土娘娘颔首,对此并无异议,只道是本当如此。只是随着其话语吐出的那瞬间,整个冥府天地因此生出变动,冥冥之中有法则被更改,生出不同。然而这样的不同却又是极细微的,并不足以引起任何的警觉。 恢宏且巨大的,同昔日里的咸阳城、秦王宫并没有任何差别的宫殿之前,蒙毅勒住了马,恭请君王下车。有一个又一个的公卿、大臣、士兵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拜倒,道是“恭迎皇帝陛下归来”。 嬴政终是以脚再度踏足到了这片土地上。 即使这非是阳间的土地,更非是八百年前。但当嬴政从那车舆中走出,以目光缓缓扫视过那一众熟悉的、存在于记忆里的面孔虽然少了不少叫嬴政感到熟悉的故人,但一切同八百年前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 尚维持着这君王最后一次离开咸阳时的场景与局面。 英明神武的帝王记忆力无疑是极好的,好到可以再清楚不过的记得八百年前的种种,记得朝堂之上每一个公卿、大臣,甚至是同嬴政有过一面之缘的每一个侍从的面目、姓名及生平。但总有什么叫嬴政所刻意忽视和模糊。 以致于当嬴政抬眼,以目光落到那以明珠、精金等生出的日月星辰上之时,终是恍然。 这已经不再是八百年前。 但嬴政的野心与志向、理想并不因此而被改变,甚至因仙神的存在而滋生出更大的目标。因而嬴政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道是“众卿平身”。又亲自上前,将老丞相冯去疾等一众人等扶起了,方才抬脚走向那最中央的章台殿,走向那条通往帝王之权势与地位之路。 只是这样的一条道路却并非是坦途,更非是一帆风顺。即使嬴政本就是这帝国的主人,是与国同休同这帝国一体的帝王。 “嬴政,你可知罪?” 有浩荡的天音仿佛是由此而落下,随着嬴政脚下踏出,踏足到那漫长的、似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台阶之上。终是有面目与身形似乎是在不断变动的人影因此而显现。 发出诘问。 是原本收藏在宗庙之内的,大秦历代先君的画像因此而呈现。从那画像之中走出,对嬴政怒目而视。 嬴政的脚步并不因此而有任何停止。便连那挺直的腰杆与垂落的衣角,亦不因此而有任何褶皱。不过是将这一切无视。 直至有身影挡在了自己近前。 是庄襄王,嬴政的父亲。 居高临下以手指了这帝王的鼻子,几乎将手指戳到嬴政眼前。目中流露出的,是再为真切不过的痛心疾首与愤恨。 “逆子,我大秦几代人的心血,便毁在你手!你又有何面目,再出现在此间?” “去休去休,不如归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嬴政轻笑。以手叩过剑柄,冷淡的眉目间,现出几许薄凉。 终是掀了唇,给出评价。 “无趣。” 嬴政上前,无视了那将要将自己眼球戳破的手指,不带有任何烟火气息的由此而走过。属于庄襄王的身影淡去,恰似刀枪斧钺加身,百千劫难经过,却由始至终,根本便无法对这君王做出什么。 更无法叫其心志由此而生出动摇。 直至嬴政终是立足在了那高台之上,至于那至高的位置之前。君王以手按剑,回首,目光压下,座下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恭谨唱喏。 尽皆匍匐俯首,恭迎这昔日帝王的归来。冥府上空,原本显露的异象随之生出变动,却是墨衣袀玄、面目似是笼罩在迷雾中的帝王由此而显现,以法相天地展露。手中长剑出鞘,向前挥出。 恰似是天地被破开细密的法网由此而被压下。无数阴魂怨鬼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任何言语。然而嬴政的剑尖,却是有魑魅魍魉在哀嚎,在发出一声声恶毒的诅咒。在将身形与面目不断变幻,仿佛是要因此而将这帝王的心志动摇。 是什么呢? 是人心之贪嗔痴恨怨因此而被放大,是帝国基石之下,累累白骨与无尽恶意和负面情绪扑面而来。更是八百年岁月里,被封印在此间的并不仅仅是那属于嬴政的权柄与旧臣。 叫嬴政以天地人杀机破开的封印符篆因此而具现,而形成魑魅魍魉,试图将这帝王绞杀并将这皇陵地宫再封印。但嬴政既然动手,又怎会再予之以卷土重来的机会? 有些教训于这帝王而言,不过是一次便已经足够。即便嬴政有着现在无法将其彻底泯灭的理由,更无力承担同那诸天仙神菩萨相敌对的后果。但这封印与符篆形成的魑魅魍魉也好,那躲在纣绝阴天宫里的一众阴神也罢,又或者是暗中插手的佛门 “众卿,可要为朕征战冥府,将此方天地,尽皆纳入大秦?” 嬴政开口,问出疑问。剑锋所指,是因嬴政此前的动作而陷入到混乱的阴曹地府,是云台水镜被毁去,纣绝阴天宫里正在抓紧时间想要将自身恢复的一众阴神。更是十八层炼狱里,无尽怨魂之间,闭目垂首,拨动着念珠的老僧。 整个冥府的天地仿佛因此而陷入到寂静。直至良久,方才有枉死城内,李渊、建成、元吉父子三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 “话说朕这时候不应该在太极宫中吃好喝好,同二郎送上来的美女谈心?怎么就死了呢?” 上下左右四方张望,只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李渊有些不安忐忑,更有些疑惑。值此时刻,终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有些是想念二郎的。 纵使是那个在枉死城中相遇,问自己老老实实做太上皇不好吗的二郎。 毕竟别的不说,有二郎在身边,只要不涉及皇位这样敏感的话题,那安全感还是可以得到保证的。但现在虽然曾经同样都是秦王,但 有那么一瞬间,李渊甚至恨不得闹出此番动静的不是秦皇,而是唐皇。 是自家那胆大包天的倒霉孩子李二郎。 第044章 第 44 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原身所创立的玄武门继承法之下, 太子承乾同魏王李泰之间的争斗愈发明显。看似平静的宫廷与朝堂之中,充满着紧张的气息。 只是这一切同大明宫里的晋王李治却又似乎是没有任何相干的。这位经由唐皇一手抚养长大的皇子恭恭敬敬的守在原身那已经失去呼吸的肉身之前,不曾有任何擅离, 更不曾参与到兄长们的争斗当中。 纵使面上哀戚不能自己, 多次于众人面前哭泣到几乎晕厥。这位晋王殿下却是强撑着病体侍奉在君父跟前, 守着君父的肉身,做足了一副仁孝模样。 真假如何且不必说。尘埃落定一切未曾得到结果之前, 太子承乾与魏王李泰这两位同胞的兄长自不会因此而对李治做些什么。甚至是或有意或无意的对其多出几分放纵和无视,只待自身登上皇位。 因而就某些方面来说,于李治现下之所处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风暴最中心处再是安全与平静不过的风暴眼, 是权力旋涡中唯一的净土。但明灭不定的烛火摇曳之下, 眼睑垂下面目显露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间的李治却清楚,这样的平静定不会长久。 所以,要做出选择吗? 李治仍然在踟蹰。 这位晋王殿下其实并不相信自家阿耶的死亡,更不相信那似乎是自家阿耶, 又似乎不是自家阿耶的大唐皇帝陛下,会就此而失去生命。这样的感觉来得没来由且没有任何道理,毕竟人终归一死,纵使再强大不过的帝王死后亦不过一抔黄土。但李治心中, 却早已经有了定论和决意。 不过是一条道走到黑,做足了一个虽深受君父宠爱, 却夹在两位成年的兄长之间, 可怜弱小而又无助的模样而已。 当然, 对君父的极尽孝顺以及自身的仁慈、懦弱等种种, 同样是必不可少的。 李治并不缺乏同两位同胞的兄长相争的勇气,更不愿去做那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鱼肉。只不过—— 晋王殿下尚且稚嫩的眉眼间似是有冷意一晃而过, 却又在转瞬之间归于哀意与悲伤。似是切切实实的在为着君父的离去而伤心与难过,在不愿意接受事实。 自家英明神武的阿耶已然死去的事实。 李治身后,国灵之身无声息间出现。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更不曾惊起任何反应。恰如同与这天地合为一体般,只要嬴政不想,那么在此大唐境内,其实很少有生灵能够真正察觉到国灵之身的到来。 纵使是那仙神菩萨与修行中人,在大唐境内,在不付出巨大代价的前提下,难道还能够同如日之初升一般的国家意志与命运组合相抗衡不成?遑论相较南赡部洲、西牛贺洲等的情况而言,东土本就自有其特殊所在。 因而不管那白衣观音的算计如何,心中对这国灵的存在又有着怎样的忌惮。有些战斗在未曾真正将脸面撕破之前,显然是打不起来的。除非那菩萨真有着破釜沉舟,将这凡人帝国抹去而非是教化的意愿。 但这显然不可能,至少若非是在那最后的时刻,白衣观音并不会做出如此的打算。因而几番对峙,自认为略胜过一筹,将了国灵之身一军,使其焦头烂额给其一个小小的教训之后,菩萨飘然远去,转瞬便消失在长安城外。 于此同时,此间发生的种种倒映到眼前,不过是略一转念,嬴政便清楚白衣观音挑动的是什么,潜藏在长安城中的暗流,又究竟是什么。 这对嬴政而言并不难解决。只要唐皇回魂再出现在大明宫中,一切便可不攻自破被轻易解决。无法掀起任何风浪。 恰如同八百年前的沙丘行宫内,但凡嬴政未曾真正的暴毙和死亡,那么便是赵高、李斯、胡亥等人再如何的矫诏、玩弄权术又如何?一切的阴谋与算计皆不过是土鸡瓦狗,并不足以生出任何效用。 但这样的机会是八百年前的嬴政所不曾具有的。至于八百年后的大唐皇帝陛下 嬴政并不曾以国灵之身将原身的面目与身形显现,又或是附身在原身的肉身当中,将一切镇压。至于地府中的另一半神魂,同样未曾在第一时间回返,再回到阳间。 并不仅仅是为了不将国灵之身同唐皇之间的联系暴露,更因为此时的冥府、此时那沟通九幽接连黄泉的皇陵地宫中,尚有事情需要这帝王的完成。 向这冥府天地宣告大秦与秦皇的归来仅仅只是个开始。君王的目标既然定下,剑锋所指兵刃所向,所有的一切恰如同再是精妙不过的仪器与战车一般高效运转起来。 为这帝王的野心与目标而效力。 又或者说那曾经再是庞大不过的帝国本就是一架再高效不过的、因帝王的意念与意愿而生成的机器。更遑论是在死后的冥府里,在无需受到生老死病等种种困扰的亡者世界之内。 “王卿、蒙卿,未知几位以为,此事可行否?” 大朝会之后是小朝会,是秦皇同诸位重臣们章台殿中议事。 同八百年前并无不同。 但这偌大的宫殿之内悬挂与放置着的,不再是六国、百越、匈奴的地图,而嬴政以及这殿中的重臣们目光所望向的,亦不再是东方六国。而是这冥府的天地,是阴曹地府、枉死城、罗酆六天等种种。 同样的,这殿中的群臣们精气神与面貌身形等被恢复和留存在最巅峰的状态,而非是死前的模样。但一切却又同过往有了不同。 如果说八百年前的秦皇是他们的荣誉与权势、地位、金钱、利益等种种之所系,因嬴政这位政治强人的身份、地位及手段而不得不维系在嬴政的身边。那么今时今日,他们之再归来和醒来,之所能够在这冥府天地中现世,依存和唯一所能够依存的,有且仅有那帝王。 漫长的时光岁月倥偬,对于仙神而言不过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里史书工笔、人言、谩骂和诋毁等诸多种种的侵蚀之下,那本就已经死去的帝国同嬴政之间的关系与关联早已经再密切不过。不可切分。 是较之以嬴政的国灵之身同那大唐更加紧密的存在。 这同样意味了这皇陵地宫也好其间的种种生灵也罢,俱皆因嬴政的醒来而醒来,存在而存在。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随着嬴政话音落下,王翦、蒙恬、王贲等出列,给出答复。 肯定的答复。 只是嬴政以掌心摩挲过腰间剑柄,却未曾在第一时间下达命令,使其按着此前所讨论的而行。而是开口,以目光缓缓扫视过众人道: “众卿可还有何异议及补充?” 剑出惊天下。纵使冥府上空之中的诸多种种异象早已经褪去,但秦皇归来皇陵地宫再现世,这些被封印在皇陵地宫里无数年的秦人们,自然是同样要向着这世间宣示自身存在的。 不畏战,不惧站,不怕站。纵使面对的是死后的世界是一众的鬼王、阴神,甚至是传说中的存在。可是当嬴政将一切唤醒并且将口中的目标吐出,那么留存在所有人心中的便只有一个目标与意愿。 便是将冥府纳入到掌控,叫这冥府之中只有一个声音。 大秦的声音,秦皇的声音。 因而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蒙毅、姚贾等先后出列,对着君王陈情。表示这十殿阎君也好冥府的一众阴神也罢,又或者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鬼王等,显然并非是铁板一块。 所以在施之以雷霆手段的同时,应当先征服那弱小的,再驯服那强大的。远交近攻合纵连横,使这冥府的天地都收归我大秦的掌控之内。 如是种种者,自是原本的大秦在扫平六合之际便已经做过的。而今再做来,招式老不老不说,好用就行。唯一所需要顾虑的,便是八百年时间间隔,此又是冥府,而非是凡间,他们对当今冥府之局势,并没有想象中的尽在掌握。 所以诸多种种做法与行为想要施展起来,不免有些困难。不过对此嬴政早有想法,更非是全然无有准备。只是在颔首表示认同的同时道是容后再议。 继而将目光转向王翦及蒙毅、王贲等人。 “既然是如此,那么朕便在此温酒以待诸位凯旋。” “唯。” 一众武将给出答复。而后众臣褪去,这偌大的章台殿似乎因此而变得空旷。唯有君王的身影如山如渊,却又似乎掺杂着几许孤寂与寂寥。以手扶额,迟迟未曾有任何过多的动作。 阴云渐起,不断升腾,仿佛是要将嬴政的眉眼模糊,甚至是彻底湮灭和吞没。 伴随着恶意嘲弄与讥诮。 “秦皇嬴政啊秦皇嬴政,便是你将这封印揭开又如何?难不成你以为仅凭这些人,便足以同十殿阎君、一众阴神,同鬼神相抗衡不成?” 是魑魅魍魉,是人心之种种欲念、诅咒于此而被放大。 第045章 第 45 章 “有何不可?” 嬴政抬眼, 眸光里并没有过多变动,不过是静静的问出那恍若陈述一般的疑问。并不因此而动摇,更不因那阴影与迷雾的存在而生出恐慌及畏惧。 只是随着嬴政那轻描淡写的话语落下。原本变幻成蜘蛛, 变幻成异兽, 变幻出不同形貌的魑魅魍魉忽然发出一声暗含恐惧、绝望的怒吼与尖啸。恰如同轻烟一般散去, 转瞬出现在这大殿内距离嬴政最远的位置上。 呈现出一张怨毒且狰狞的面容,伴随着的是挥之不去的忌惮及恐惧。目中所倒映的, 恰是这帝王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面容。冷硬漠然,似是一尊亘古留存的雕塑。 莫名的,便将这本是经由封印符篆所化的魑魅魍魉内心里最深处的恐惧触动,使其自觉或不自觉地将身形缩小。展露出一种色厉内荏的、分明是害怕却又强自镇定的姿态。叫嬴政不由得心中微动, 继而是发出一声嗤笑。 仿佛是不经意一般做出提醒道: “好叫你知晓, 你口中的十殿阎君,此时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能够对朕所想要行之事,做出干预?” 嬴政此言自不是无的放矢。这位不修神通不依法术,尚未曾真正踏足修行道中的秦皇陛下对自身那一剑之下, 所造成的威胁及影响同样有个清楚的认知。自然知晓那一剑虽然无法叫一众的阴神们就此陨落,却足以使其短时间内无法回转阴曹地府,插手其间的事宜。 是有心,是无意。随着曾经的权柄被收回, 嬴政自不会将这样的机会放过。因而王翦与王贲、蒙毅等人接下来所要做的,自然是—— “魏王殿下, 我们当真要如此吗?” 暗夜, 无星亦无月。长安, 魏王府前, 府侧的侧门将要开启之际,终是有魏王府的郎官忍不住开口, 试图对这位素来脾气并不怎么好的魏王殿下做出阻止。 出乎意料的是李泰并未因此而生怒,而是缓缓露出笑容。 极亲切的拍了拍那郎官的脸,和颜悦色的开口道: “那么阁下以为,孤当如何?束手就擒,负荆请罪?绑了妻儿老小,向着孤那好大哥俯首称臣?” 李泰的语音和语调都无疑是极温柔的,并不曾带有丝毫狠厉。然而每说一句,李泰的神色便冷上一份。直至最后的话语落下,雪亮的刀光叫李泰从那刀鞘之中抽出好大的头颅扬起,但凭血色溅上了府门,李泰方才开口,冷声道: “还有何人想要退出?何人想要随孤一搏?” 众皆俯首,被绑上李泰的战车。然而事以密成,言以泄败,纵使李泰此前并未表露出任何一言不合便想要动手掀桌子的心思。但有着原身的打样,有着太子建成这个嫡长子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李承乾又岂会对此全然没有任何防范? 即便这样的防范在自身向着那皇位越来越近之后便已经被抛下,但当那某一个瞬间,当李承乾带领着人马将要踏足玄武门之时,这位志得意满只以为自己将要登上皇位的太子殿下忽然心中微动,使众人勒住马头停下脚步。 “近日宫中可有异样发生?” 李承乾偏头,问向身后的属官。属官先是茫然,忽然以目光触及到宫门口那偌大的玄武门几个大字,却是目光微凛,生出几分寒意。 好在李泰并不是一手开国打天下的原身。当然,太子承乾同样不是昔日的李建成。所以这同胞的兄弟间,菜鸡互啄是胜是负尚不好说。大明宫中,有风吹起,烛影摇晃,李治似乎对此有所察觉。 但这位看上去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晋王殿下无疑是极沉得住气的,并未因此而显露出任何的不同,更未因此将异样显露。唯有掩下的眉眼间,似是有冷意在闪烁。 稍纵即逝并不曾留有任何痕迹。 对于自小生长于宫廷中,长在帝王膝下,过早接触了诸多种种权术的李治而言,猜测到两位成年的兄长动手并不是什么难为的事情。但国灵之身未曾主动将自身存在暴露的前提下,并不会有人知道玄衣高冠的帝王便立在那城墙之上,静看着一切的发展。 并不曾对此有任何的插手,更不曾有插手的想法及打算。 唯有袁天罡将符篆道术起了,隐身在侧,以目光扫向那玄武门城墙内外似乎将要将李唐皇室兄友弟恭传统再演的兄弟俩。小心翼翼开口,对着国灵之身道: “敢问您便当真任这一切发展,不做阻止吗?” “朕为何要阻止?” 嬴政不答反问。以真实面目与身形而显露的眉眼间并不见丁点的温情,更没有原身看向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二人的温和及慈爱。叫袁天罡清楚,眼前的这是秦皇,而非是唐皇。 纵使有赵高、李斯矫诏的缘故,可若非是君父的威严太过深刻父子间的关系足够冷硬,昔年的公子扶苏 袁天罡心中微凛,强行将某些思绪按下。并且更进一步的试图对嬴政做出说服。未曾想于国灵之身面前,这大唐境内的种种其实是不曾有过多的秘密的。遑论袁天罡的心思对嬴政而言并不难猜。 只是嬴政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解释的必要,更不因此而真正的认为,当初的自己便有何不对。 即便是有不对,扶苏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其实很想做出些什么,叫心中那诸多种种的思绪倾泻。但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嬴政将话题转过,对着袁天罡问道: “袁卿以为,晋王如何?” 晋王 不合时宜的,袁天罡想到这位秦皇陛下同晋王李治之间的相处。当然,在那某一瞬间,有什么叫袁天罡刻意忽视。又或者说这位相面大师因着或这或那的缘故,自行将某些天机及遭遇封印。 因而留存在心头的,唯有那恰如同白鸟掠过水面一般的影。 但这并不影响做为聪明人的袁天罡在嬴政话音出口的那瞬间,意识到某些事实。 眼前的秦皇真真切切对晋王李治另眼相待的事实。 这同袁天罡内心里真正想要保存和保留的并不冲突,甚至符合袁天罡所想要的发展。但袁天罡以话语在喉头堵了又堵,终是忍不住开口,对着嬴政做出疑问道: “敢问大唐皇帝陛下,可是会再归来,回返阳间?” 唐皇游地府,这本是白衣观音同天庭、佛门一起针对原身针对唐皇所设下的局。只是当唐皇成为秦皇,成为此世之间最后一位神代帝王,那么所有的一切同样会因此而生出变动。 唐皇的寿命尽与不尽并不重要,重要的秦皇是否愿意以唐皇的身份再归来。 但很显然,以神魂切割并且成就国灵之身的嬴政显然是不会就此将阳世的布局放下的。因而袁天罡话语甫一出口,忽然便意识到自己其实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太子承乾与魏王李泰之间的争斗从来便在眼前这位秦皇陛下所掌握,更注定不会成功。那么秦皇所想要做的,会是替晋王铺路,并且将皇位传递到晋王李治的手吗? 袁天罡对此表示怀疑。但不管内心当中如何作想,又是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袁天罡终是开口,给出答复。有关于嬴政此前提出的,晋王如何的答复。 相较于两位成年的兄长的而言,晋王李治无疑是一个乖宝宝,一个老好人,一朵迎风飘曳的小白花。 当然,同样不乏一个优秀的皇子所应有的聪明才智等种种。即使因未及弱冠的缘故未曾有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那般显眼,但无疑,袁天罡同样无法说出什么不好来。甚至于晋王李治的面相 是大富大贵,天下至尊的人主之相。 但袁天罡更清楚,当秦皇成为唐皇,天机混淆诸多种种被紊乱。自身此前所看到的、算到的,或许未必做得真,更未必会向着那一切而发展。所以袁天罡在做出回禀与禀告之时,并未因此而过多的将个人倾向显露。 只是极力客观的将自身印象说出,但凭这位秦皇陛下选择。 然而袁天罡神前,嬴政的思绪却仿佛是飘远,以目光垂落,静看着魏王李泰同太子承乾之间的对峙。 “孤为储君,李泰,你带人潜藏在玄武门后,究竟是意欲何为?” 太子承乾骑在高头大马上拉下了脸,对着终是忍不住跳出来的李泰做出指责。 做为名正言顺的东宫储君,李承乾同昔日的太子建成之间的情况又有所不同。因而李泰再是清楚不过,速战速决的道理。 可惜李承乾心中防范既然生出,自是打着拖延时间的准备。而李泰虽想要掀桌子,却并不具备原身昔日的威望与掌控力等种种。所以李承乾迟迟不曾走进埋伏圈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将自身暴露,其实并非是什么不可以理解之事。 但九十九步都走了,李泰又岂会于此同李承乾之间废话? 当即弯弓搭箭,对准了太子承乾,狞笑道: “意欲何为?这里是玄武门,好大哥啊好大哥,我想要做什么,不是再明显不过吗?” 随着李泰话音落下的,是李泰手中箭矢离弦而出,奔着李承乾面门而去。 第046章 第 46 章 喊杀声起, 一切恍若多年之前的玄武门旧事重演。李泰那射出去的箭矢自然是落空了的,毕竟太子殿下名正言顺组建的官之中,并不乏武艺高深之辈。而太子承乾本人, 更是一个向往草原生活的精神突厥人。 纵使因为足疾等缘故, 不良于行。但该说不说, 好歹是曾经的大唐第一权二代兼高富帅,长安城中最靓的崽。文采骑射等方面, 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两把刷子的。 虽然这并不影响自从长孙皇后薨后,太子行事便愈发无状。但做为深受原身宠爱且再是名正言顺不过的皇太子,李承乾身上若当真半点筹码也没有,不免过于废柴不是? 当然, 虽不是废柴, 可相较于多年前原身同太子建成之间的争斗而言,同样是有所不及的。只是短兵相接白刃相加,这本当再是亲密不过的骨肉之间,终是步上了李唐皇室兄友弟恭的后尘。 然而于此时刻, 在太子承乾同魏王李泰的人马终是交手之际,城墙之上的嬴政却是开口,对着袁天罡风马牛不相及的提出疑问道: “他可是说出了什么?” 他?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语问来叫袁天罡不由得有些怔楞,不过很快这位钦天监台正兼不良人统帅便反应过来, 嬴政口中所指的究竟是谁,又究竟是何人。只是出于某些顾虑, 袁天罡小心翼翼的做出求证道: “您想要问的, 可是胡亥?” 自然。 嬴政颔首, 目光中并无太多情绪。然而莫名的, 袁天罡却似乎感受到了周遭的温度好似是在下降。有冷意似乎浸透到骨髓,深入到灵魂。于是袁天罡不由得心中微凛, 口中的话语亦是斟酌了再斟酌,方才吐出。 唯恐有什么遗漏。 但很显然,纵使事情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或者有什么显而易见的阴谋。对于胡亥这样的蠢货而言,显然同样是难以察觉的。并不能够以此来指望其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样的道理袁天罡清楚,嬴政更清楚。但如何回话,怎样回话,更是一门学问。 况且嬴政的话语既然问出,那么其中所潜藏的内情,便注定了不会是世人所想象和以为的那般简单。因而袁天罡将胡亥灵魂被他同李淳风二人从冥府中带出之后如何炮制的过程与事迹讲了,又道是最初始时,胡亥一直在认错喊冤,一直推脱责任,想要再见君父。 再面见秦皇。 可是等到了后来,便是出言咒骂。仿佛是放飞了自我一般,嚷嚷着自己又有何错,不过是想要同君父一般,登上那至高之位云云。 “同样是皇子,凭什么这皇位大哥坐得,我便坐不得?” 恰如同那下方,因此而生出争端将骨肉亲情泯灭的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二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又有所不同。 毕竟如胡亥这般的蠢人、恶毒之辈,着实是少见。 “阿父牢牢的把持着权柄,难道不是为了享受吗?做为皇帝,若不能好生吃喝尽情享乐,为所欲为,又有何意义?” “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正常人所应该做的而已!” “总不能叫我同阿父一般,整日里埋首案牍政事,只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多个人去用,便连休息亦是奢侈。” 胡亥心中显然是有着一套自认为正确的逻辑与道理的,并且在破罐子破摔之后意图将虽然未曾于此有过多关注,却始终留下了几分心思的袁天罡说服。只是出乎袁天罡意料的是当他斟酌着话语将这一切同嬴政说来,这位秦皇之面色与眉眼间,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怒意。 不过是以唇角勾起,扯出一个不带任何暖意的弧度,做出评价道: “看,这不是挺聪明的吗?” 胡亥当真是蠢吗?倒也未必。不过自以为聪明而已。但偏偏就是这样的自以为聪明,将大秦葬送。 于是袁天罡无言,并不敢于此发表任何意见,更不敢做出回应。 即使在后世人看来,大秦败落与崩塌的缘故有许多许多,眼前的秦皇同样逃不脱责任,甚至可以堪称是其间最至关重要的原因之一。但—— “然后呢?” 嬴政压下的唇角间一派冷硬,目光落在那俨然交上了手的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二人身上,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任何动作。一旁的袁天罡眼见这本是天家至亲的兄弟俩短兵相接,唇角嗫嚅,本是想要说出些什么。却又在将要出口的瞬间将其收回,正了神色,开口,做出回复。 世人毁誉,功过臧否。事实上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嬴政所遭受到的从来便不在少数。 但一统六合的帝王固然人人可骂,却又不是人人可骂的。至少胡亥不行,更不曾具有这样的资格。 如果说这人当真有几分血性敢于破罐子破摔对着君父将不满与那套歪理邪说发泄便罢,说不得嬴政也好袁天罡等也罢,少不得要高看其一眼。只是那样略显硬气的、自认为自己没错的话语不过是起了个头,龇牙咧嘴的将其吐出。胡亥很快却又承受不住刀山火海,好似十八层地狱酷刑一般的折磨。 痛哭流涕的求饶。 只道是赵高狼子野心,将自己蛊惑云云。 端的是一团烂泥,没有半点的可取。 不,或许还是有的,毕竟昔日的秦皇对这个十八子似乎切切实实的有几分宠爱。然而当袁天罡的目光落到嬴政的背影之上时,却又生出几分不确定。毕竟不少同秦皇相关的史料业已经遗失,而始皇帝嬴政的性情及对儿女的态度 嬴政并没有对袁天罡解惑,抑或是满足其好奇心的义务、想法及打算。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开口,对着袁天罡道: “此间事了,还请袁卿劳烦一遭,再走一趟地府。” 临了,又做出补充道: “将其魂魄一并带去,自有黑冰台锐士接收。” 竟是半点同胡亥相干的亦不愿意沾染。不过袁天罡脑子转了又转,却是将思绪停留在嬴政口中所言的黑冰台锐士上,瞳孔地震心中惊愕。只觉得内心深处升起一阵莫大的荒谬。 黑冰台。 这是一个并不曾见于史书里的名词。然而当这个名词被吐出的那瞬间,莫名且自然而然的,袁天罡便清楚和明白了这名词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当是一个同不良人一般,直属皇帝陛下的、为至高皇权所服务的机构。只是冥府中的变动尚不曾传递到袁天罡的耳,这位当世再强大不过的相术师同样不清楚,读作唐皇写作秦皇的魂魄进到地府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仅仅是嬴政口中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便足以叫袁天罡从中窥探到那冰山一角。 仅仅只是这小小的一角,便足以将袁天罡内心里的三观及想法颠覆。由此而对这秦皇生出不安、畏惧及敬意。 所以那处在封印符篆之下的皇陵地宫,终究是被打开了吗?还有地府 很显然袁天罡并不认为,将封印揭开的秦皇同地府十殿阎君、一众阴神,甚至是那些不在阴曹地府统治之下的鬼王之间能够和平共处。但某些念头不过是在脑海中转过了一瞬,便叫这位足以沟通天庭的钦天监台正放下,并未曾有手书一封,上达天听的想法。 显然不管愿与不愿,袁天罡心中早已经做出了选择。被迫绑在了嬴政的战车之上。只是面上神色变了又变,李淳罡并未于此问出,冥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属于秦皇陛下您的布置与势力又是否被彻底放出这样的话来。而是俯首称是,道是自当遵从,敢不尽心竭力。 伴随着袁天罡话音落下的是三更鼓响,太子承乾同魏王李泰之间的这场菜鸡互啄同样至于尾声。 终是叫占据着大义与名分的太子承乾略胜一筹,以弓弦勒在了李泰的脖颈之上。而周遭李泰所带来的属官及侍卫早已被绞杀殆尽,救援不及。但李承乾这方同样是损失惨重,剩下的不过是大猫小猫三两只。 当然,绞杀李泰又或者使其正法这样的事情本不必李承乾亲自来做。只是太子承乾对这同胞的弟弟似乎极是深恶痛绝的,所以一点点的将手中的弓弦收拢,恶狠狠地以那只尚是良好的脚踩着李泰的脸道: “青雀啊青雀,你以为你是谁,父皇吗?玄武门,哈哈哈。” 胸中一念起,顿觉天地宽。长久以来担心旧事重演,自己叫嫡亲弟弟所取代的阴影被打破,李承乾不无张狂、得意道: “孤才是太子,是大唐的皇帝!” 然而李泰同样是在笑。纵使眼球突出呼吸与生存的权力似乎是在被剥夺,可随着李承乾话音落下的,是李泰手中有短刃的刀光划破空气而来,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割破皮肉深入到李承乾的胸膛。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切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形势因此而发生逆转。 李泰放声大笑,冷了脸,对着一众将要围上来的东宫属官道: “孤乃大唐皇子,魏王。东宫最有力的角逐者,父皇生前便有意传位于孤。太子已死,尔等要做什么,以下犯上吗?” 第047章 第 47 章 险死还生形势逆转之下, 李泰使人牵了马上前,大摇大摆的挟持了死活不知的太子承乾,向着大明宫而去。将一众投鼠忌器有所顾忌的东宫属官抛在身后。 李泰沿途所遇到的诸宫人面上与内心俱是惶惶。更有见机识趣, 素日里受过晋王恩惠者, 抄了近路至于李治近前, 做出提醒。想要使这位仁慈宽厚的晋王殿下早早做出应对,莫要行差做错, 丢了性命。而在那无人得见的城墙之上,嬴政脚下踏出,静看着这一切的发展。 并未曾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有心想要说些什么的袁天罡则是叫嬴政透露出来的有关冥府的信息所惊,一时之间竟不知晓当如何开口, 方才算得上适宜。直至那某一瞬间, 忽然目光微动,老老实实的跟在嬴政身后,未曾有过多言语。 恢宏且浩荡的宫廷恰如同狰狞的巨兽,足以使欲念滋生将情感泯灭叫一个又一个的人被驯养成怪物。因权势、地位等而存在的怪物。但在那冥府之内, 忘川水流淌的九幽黄泉之侧,古老的城池苏醒真正的怪物与战争机器降临。却是原本的六道轮回处,整个咸阳城仿佛因此而倒映、降临到其间。 映照在那虚空之中。 玄鸟图腾与大秦的黑水龙旗飘扬,古老的城门由内而外的被打开。有披甲执锐, 骑了高头大马的甲士从其中鱼贯而出,以枪刃指向前方, 仿佛是在对着这天地四方, 又或者说对着那失去了六道轮回盘的轮回之所发出挑战。 无形的气机将这天地席卷, 足以将所有人的心脏及呼吸压制。使人感受到自觉或不自觉地震颤。 伴随着为首的骑士一手握枪, 一手手掌抬起,叩击过胸前的铠甲, 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大秦万胜”字眼回荡四野,回荡在每一个距离此不远处的阴魂与怨魂的心头。足以使人心神震颤,不能自已。 有怨魂战战兢兢的抬眼望过,便见冥府的天际仿佛因此而倒悬,黑压压的、无尽的秦军锐士从那城池中倾泻而出。便连冥府中年不落的惨白的月色,亦仿佛因此而被遮挡。呈现出不可言说,无以被言明的黑暗来。 血已冷,躯体已凉,肉身的束缚早已经被摆脱。可是在无数秦军将士出口的刹那,不乏有怨魂想要置身其间,又或是被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声浪所冲垮和击倒,便连形体亦不能维持。 纣绝阴天宫内,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跳脚,控制不住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却始终难以拿出个章程。更无力飞速以真身降临,做出阻止。 至此时刻,有关嬴政的目的及想法,同样是显露无疑,叫楚江王等一众的阴神面色乍青乍白,心中惊怒不已。 “本王道是那秦皇想要如何,其自己动手便罢,莫不是以为单凭区区凡人灵魂而已,便足以将我等阴曹地府占据,彻底纳入掌控不成?” 平等王开口,终是停下了脚步抄了手,黑着连发出此番言语。但很可惜,这样的话语并不曾将一众头脑尚算得上理智的阴神安慰,反倒使其心中,更增添出几分恐惧与不确定。 毕竟那可是秦皇,是属于秦皇的军队与铁骑。 当年的大秦一扫六合荡平百越北却匈奴,纵使因秦皇的身死而退出历史的舞台。但谁又能确定,当秦皇再归来之时,这些被封印在皇陵地宫之下的秦军所呈现出来的战斗力便当真是不堪一击,如某些人所以为的那般,若是秦皇在世,晚死两年,怕不是要叫项羽刘邦枭首夷三族? 原本平等王也好楚江王等也罢,对于这样的说法自然是深信不疑的。甚至觉得忘川水环绕之间,诸天的仙神菩萨们对那沟通九幽接连黄泉的皇陵地宫之布置和忌惮有所夸大。可当秦皇出属于嬴政的军队真正现身在这世间,纵使间隔着遥远的距离纵使知晓嬴政现下的目标是阴曹地府而非是纣绝阴天宫 “可莫要忘了,我等不在,现下的阴曹地府便是一盘散沙。又如何能够将秦皇的军队阻挡?更何况,” 楚江王话音微顿,继而深吸一口气,开口,不无挫败道: “秦皇嬴政” 于是尽皆无言,似是回忆起嬴政那一剑的风华,回忆起那一剑所带来的恐惧。 道可道,非常道。楚江王、平等王等十殿阎君及一众的阴神们,自然是不曾有幸见识过所谓的道意,见识过天道呼应之下,天花乱坠遍涌金莲的场景的。只是于嬴政此前将一众阴神法身破碎、泯灭的那一剑中,隐隐感受到了几分被否定和不应该存在的意味。 在他们相对贫瘠的思维里看来,此剑,业已经近道。不知于秦皇全盛时期使来,又究竟会是何等的模样。但不可否认的是畏惧的种子已经由此而种下,十殿阎君及一众的阴神,心头似乎被蒙上深重的阴影。 丧失同嬴政相对和为敌的勇气。可若是要因此而叫这一众的阴神们将心中的算计与谋算放下,甚至对着那秦皇俯首称臣却又是不能的。做为鬼神的骄傲、生杀予夺、对凡人命运的玩弄并不容许他们如此。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纵使是帝王 纣绝阴天宫中的一众阴神清楚,能够将那皇陵地宫之封印与符篆揭开的显然并非是一般的帝王。因而漫长的沉默之后有阴神开口,做出提议。 “地藏王菩萨那边,莫不是要使其置身事外不成?” 地藏王及其身后的西天佛门是否要置身事外并不好说,但纣绝阴天宫中一众阴神原本的打算之下,无疑是并不准备使那位菩萨插手其中的。即使唐皇游地府一事,本就是天庭、佛门、地府等诸方势力暗中推动,多方博弈的结果。 但如何游,怎么游,却同佛门并不相干。一切经由十殿阎君所掌控,端看其如何安排。 然而可惜的是十殿阎君及一众的阴神出手,非但未曾马到功成,使唐皇命数落到他们掌控。反倒是将其搞砸,便连阴曹地府,似乎同样将要丢失。 “言之有理”、“正是如此”、“此事本就是经由那西天佛门主导,我等不过是按照天庭安排,代人受过而已。那秦皇便是想要算账,亦应当找上佛门不是?” 那阴神的话语仿佛是一个开端,又似是一个由头与引子。卞城王、轮转王等很快开口,做出甩锅与推辞。只道是他们亦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保证取经工作的平稳有序进行云云。 秦皇纵使想要找麻烦想要做出报复,亦应当对上西天佛门这样的幕后黑手,而非是这一众的阴神及他们的管辖范围。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位地藏王菩萨,显然是要有所表示的。 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地藏拖下水,要使其共沉沦,同样落到和秦皇为敌的境地之中。 虽然这或许不过是早晚而已,但这一众的阴神们,可并非是什么善人或善神。 不过十殿阎君及这一众的阴神们究竟是否是善神并不重要。甚至于只要这些阴神们想,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未尝不可以回到那群龙无首一团乱麻的阴曹地府中又如何? 醉心于蝇营狗苟而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得计可以保存实力者,所缺乏的从来便不仅仅是拼死一搏的勇气。因而秦军战旗之所指兵锋之所向,并不仅仅是六道轮回之所,奈何恶水、血盆苦界等同样极迅速的被纳入到士兵的掌控之中,被换上玄鸟图腾及那黑水龙旗。 至于那尚来不及叫阴差所处置的,原本用以吓唬唐皇的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路草寇,众王子、头目之鬼魂,则是叫秦军箭雨一轮齐射,很快便烟消云散,并不曾留下丁点痕迹。 眼瞅着一众叫嬴政唤醒,又经由王翦、王贲、蒙恬等所掌握的军队势如破竹,很快便直逼枉死城下。纣绝阴天宫中,卞城王忽然开口,露出笑容道: “我等十殿阎君虽然不在,但整个阴曹地府中,若是全然无人能够将那秦皇军队抵挡,却未必尽然。所以诸位同僚,还是好生修行,尽快回归。叫那秦皇付出代价才是。” 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眼见得卞城王说得如此笃定,仿佛真有那么一个人又或者阴魂能够将曾经横扫天下的大秦铁骑挡住。楚江王等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生出几分惊愕与好奇。 但随着卞城王以手捋须,指尖在虚空中划过,做出提示。一众阴神却是不由得恍然。 道是是极是极,露出不加遮掩的,带着欢喜、愉悦与恶意的笑容。 几乎将整个冥府夜空为之遮蔽的、似虚还实的城池之内,章台殿中,嬴政以手捏了此前六道轮回盘破碎之际,随手纳到袖中的一片六道轮回盘碎片。而后脚下踏出,使人唤蒙毅随行,向着那宫廷之外而去。 第048章 第 48 章 八百年前的种种犹在眼前, 纵使一切生出不同,但当目光落在君王背影上的那一瞬间,蒙毅却是不由得生出一阵恍惚。只觉得一切犹如一场幻梦。 并不真实的幻梦。事实上这样的感觉从八百年前, 蒙毅领了嬴政之命, 祷告山川神灵归来却发现天塌地陷之时便已经存在。直至自身被杀, 方才落下。 魂飞渺渺,等到蒙毅再醒来之时, 便已经是至于此间。 等待,漫长的等待。一切种种,却又在再见到皇帝陛下之时转变为真实。纵使此时的蒙毅并不清楚,属于大秦的这辆战车接下来将要走向何方。但不可否认的是朝堂上下, 甚至是这整个本应当被埋葬、倾颓, 却又因皇帝陛下而归来的帝国,是且仅是因皇帝陛下一人而存在。 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夜空之中皓月与星辰高悬,于是在那一瞬间, 蒙毅似乎又找到了方向。 为之奋斗和努力的方向。 这样的情绪与想法自不必再言,做为聪明人的蒙毅自然是清楚,皇帝陛下对驾崩之后发生的种种显然是知晓的。因而蒙毅同样未曾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只是在短暂的踟蹰之后开口, 向嬴政提及到了一个故人。 “皇帝陛下,长公子” 大秦皇帝陛下在很多时候其实是一个足够宽容的帝王, 并不曾具有后世人想象中的那般残暴。特别是在对待其所看重和信赖的臣子、人才之时。只是在出口的那瞬间, 蒙毅却又后悔了。只觉得自己似乎脑子生锈死亡和被封印、沉睡太久, 所以提及了一个不应当去提及的话题。 但这样的话题却又是真真切切避不开的。并不仅仅是因为扶苏这位帝国的长公子同蒙氏兄弟之间关系密切, 更非是扶苏因赵高、李斯的矫诏而自杀在上郡的缘故。而是因为是因为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嬴政与蒙毅俱是停下了脚步。巍峨的宫廷之与城墙之下, 蒙毅拱手,对着似乎未曾有任何异样显露的嬴政回复道: “长公子并未曾归来,出现在此间。” 嬴政对此早有猜测。然而当答案真正揭晓,这帝王却未曾问出那长子究竟在何处,又为何不曾出现在此间这样的问题来。只是闭了眼,任凭冥府那再惨白不过的月光洒下,恍若是一尊没有任何情绪与情感的雕塑。 自成世界,无一人可以涉足,更无一人可以走进。 这样的感觉自不是今时今日才有的,毕竟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同样孤独,同样高高在上且不好接近。但总归是有所喜有所怒,有着几分类人色彩的。甚至于很多方面而言,情感称得上丰富。但现在 蒙毅忽然深恨自己将这样的话题提起,更深恨八百年前的变故发生之时自己未曾在皇帝陛下身边、未曾及时回返,以致于叫赵高这小人钻了空子,叫一切向着不可测与不可知的深渊而滑落。甚至于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自己未曾有那个手段去挽狂澜,扶既倒,拨乱反正。 即便这一切的干系与罪责其实并不在乎蒙毅,更不在于蒙氏兄弟,但—— “此事,不必再提。” 短暂的沉默之后嬴政开口,给出答复。似乎是全然不曾将那长子放在眼、落在心,有任何关注与在意的答复。但蒙毅清楚,皇帝陛下对长公子应当是关注的。 事实上这点并不仅仅是蒙毅清楚,蒙恬同样再清楚不过。以致于当赵高李斯矫诏,使扶苏自杀之时,纵使诏书印玺再如何正确,可是蒙恬内心之中却升起本能的不信任。 只觉得其间或许有诈。但蒙氏兄弟清楚又如何?公子扶苏终究是自绝,而大秦,终究是在胡亥、赵高等人折腾下二世而亡,徒留下凶狠残暴之骂名。 不过那是八百年前,是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对帝国长公子的态度。而八百年后,蒙毅忽然便有了那么几分不确定。归根结底,扶苏对君父,终究是不了解的。 又或者说不仅是扶苏。这君王曾经所信任和信重的很多人,都曾将其背叛。从孤独中来到孤独中去,茕茕而立孑然一身。嬴政并不害怕孤独,亦不需要任何人的走进与怜悯。不过是要一切循着他的意而发展,使那目标与理想得到实现而已。 因而对嬴政而言,曾经的帝国长公子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重要。一切种种的私情,俱是在所将要完成的事项之后。嬴政于此,并没有过多在意。更不愿意再分出心神,去探寻扶苏的想法与所在。只是在君王睁开双眼,再度踏上路途的那瞬间,蒙毅却敏锐的察觉与注意到,帝王的身形,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与凝滞。 快得恍若一阵错觉,并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蒙毅果断且见机识趣的将这话题揭过。陪同着君王行走在这似虚还实的、仿照着昔日咸阳所建造的城池之内,而后下一瞬间,出现在那叫秦军所打下和占领了的、插上了大秦之黑水龙旗的六道轮回之所。 一切同嬴政离去之前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冥府惨白的月色与那横亘天际的古老城池之下,原本将天人、恶鬼等往生轮回之所显化的六道轮回盘早已叫嬴政破碎,散落四方。有不少游荡在四方的怨魂叫秦军拿了,起高楼,筑城池,修建驰道,投入到相应的建设之中。 一切俱是在井然有序间进行。偶尔有穷凶极恶,灵魂之间泛出点点黑气与孽债的阴魂想要反抗,然而那些秦军士兵手中的刀枪与长鞭又何曾是好惹的? 有的是办法与手段使其臣服。 老老实实置身到相应的位置与所要完成的事情当中。 不过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想要真正将这冥府纳入到掌控,甚至是使其成为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完全叫嬴政所掌握的一体,显然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好在此时并非是八百年前,六合一统全然没有任何经验照搬的时期。而冥府的天地同样足够广大,广大到短时间内,一切尚可以适用。 因而嬴政以指尖那块六道轮回盘碎片抛出,任凭其落在原本所应当处的位置上肆意修复和生长。而后开口,对着蒙毅道: “可要随朕往人间一行?” 蒙毅自是领命。同样想要弄清楚,在这之后的岁月中又发生了什么,人间,人间又是何等模样。不过六道轮回盘俨然崩碎,嬴政自不会同蒙毅一起自此而返。王翦等人所率领的大军则是逼近枉死城下,很快便要将这座不管是在冥府还是在人间都极有名的城池收到版图之中。 随着嬴政手中那破碎的六道轮回盘碎片被抛下,君王袖间似是有雪亮的剑光被扬起,那虚空之中,冥府的天地之间好似是洞开一条道来。 一条同此前六道轮回盘存在之时,嬴政所见和崔判官等一众阴神们所介绍、展现的,并不相同的道路。 白茫茫且雾蒙蒙的天光由此而显现,有河流流水的声音传递到嬴政、蒙毅的耳。脚下踏出,循着冥冥中的那一丝牵引,嬴政脚下率先踏出,循着那道路而去。蒙毅紧随其后,身形由此而被吞没。而在那枉死城内,黑云压城黑压压的秦军逼近之际,整个城墙上空,同样由此而生出改变。 “噫,那是” 枉死城内,原本战战兢兢准备逃跑,准备如何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对着秦军投降的李渊及建成、元吉父子三人面面相觑。而后双眼瞪大,发出一声感叹。 伴随着几许惊疑,几许复杂难言意味不明的色彩。 原本走出的、想要离去的脚步同样收回了几分,显然是存在着几分看热闹的打算。 当然最重要的是整个枉死城似乎是叫铺天盖地的秦军围住,以致于进退不能,他们早已经丧失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但阳世之中,大明宫内,又有所不同。 按理,唐皇丧失生命特征太子承乾叫李泰反杀,这位魏王殿下现在所应该做的当是召集群臣,尽快将名分定下来。 不过兄友弟恭的玄武门继承法虽然是原身所开辟的传统,但李泰却清楚自己现下的情况同自家阿耶当时又有所不同。更遑论是在那些追随自己造反、同自己一起对李承乾做出截杀的侍从属官尽皆丧命的情况下。 因而李泰一路往大明宫中而来,所要见所要做的却并非是召唤群臣,而是一手拎了生死不知的太子承乾,一手提了刀,径自闯入到唐皇寝殿之中,对着侍奉在君父跟前的李治缓缓露出笑容。 “四、四哥,你待如何?” 殿外风雨如晦,有大雨倾盆落下,更有血水顺着刀刃流经到地面。至于叫李泰所提着的太子承乾也好李泰自身也罢,面色间俱是一片惨白。 混杂着不正常的红晕。 但李泰的眼神无疑是极凶狠与凶恶的。 即使这位魏王殿下似乎是在笑,对着嫡亲的、同胞的幼弟展露出笑容。但没有人会怀疑下一瞬间李泰是否会将手中的刀扬起,使李治同自家大哥,同那些于今日夜里死去的侍从、属官作伴。 第049章 第 49 章 有那么一瞬间, 李泰似是叫李治面上不安、畏惧与恐慌的色彩所愉悦。嘴角牵扯,显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来。伴随着志得意满,却又似是带了几分试探与冷意的话语传递到李治的耳。 恰如同爬行与蠕动的蛇一般, 自皮肉之间游走, 惊起层层战栗。 “稚奴, ” 李泰开口,极亲昵的唤这幼弟的小名。随手将太子承乾抛在一边, 以手中尚沾染着血迹的刀拖了,一步步向着李治走去。和颜悦色道: “你我兄弟,这皇位叫四哥先坐。待得孤百年之后,杀了你那侄儿, 再传位给你如何?” 李泰似是在商议, 又似是在陈述。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治,露出一口白牙。于一个距离李治算不得近,同样算不得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有雨水混杂着不知是谁人的血水,滴落在地面。甚至于这位魏王殿下一身的服饰, 同样叫血液及雨水侵染,氤氲、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但自小于金玉锦绣堆里长大对此本应当再在意不过的李泰却又似乎一无所觉,并不曾感受到那份血腥与不适。不过是等待着李治的回应,等待这幼弟对自己的提议做出答复。至于亲情、礼法、规矩等诸多种种对李泰而言 都走到这一步了, 难道还能指望李泰良心发现束手就擒不成? 李泰目光之下,李治强自镇定了神色, 现出几分稚嫩、纠结与懵懂。无甚心机, 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担忧道: “四哥身上有血, 恐是受伤, 还是先行洗漱,传召医士前来包扎要紧。” 又道是四哥不必担忧, 自身对皇位并无兴趣云云。 此外,又自行揉了揉脸,严肃了神情。表示自己同侄儿年岁相近,长孙皇后在世之时又曾在一起长大、玩耍。虽名为叔侄,却再是要好不过。 “这样的话语,四哥可莫要再说。更莫要传将出去,坏了父子情分,叫侄儿伤心。” 隐隐绰绰的帘幔及明灭不定的烛火间,未及弱冠的晋王殿下如是言。虽面色与肌肉之间似乎残留着恐惧,却强打了精神,条理清晰的在这同胞的、明显是来者不善的兄长面前将自己的观点展露。隐隐然可见其仁厚的本性与极强烈的个人原则。 只是李泰脚下向着李治缓缓走近,掌中的刀拖行在地面,发出恍若是催命符一般的声响。周遭的空气似乎由此而变得稀薄。 一声嗤笑,李泰开口,不紧不慢道: “那么稚奴以为,四哥当如何?” 有细碎的灯花仿佛是由此而爆开,李治身后,便是君父的床榻,显然是退无可退。而李泰则是在逼近,如同猫戏老鼠一般逼近。 并不掩眸中戏谑之色。于是李治挺直了腰杆,回望过李泰,认认真真道: “四哥心中,难道不是早已经有了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李泰手中的似是想要扬起,却又叫其强行压下。竟叫人分不清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抑或是这位魏王殿下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只是李泰的神情却仍是高傲且张扬的,带着明显是受尽宠爱的骄矜与无所顾忌。开口,对着李治道: “阿耶疼我,疼大哥。但若要说最是喜爱的……” 李泰目光在李治身上停留,继而摇头,一本正经道: “不管雉奴你信与不信,你四哥我是想过斗倒大哥,日后便将皇位传递于你。” 李治无言,面色间似有几分触动。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然后便见李泰以手压下,开口,继续道: “大哥可恨,而我与大哥之间,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面。只可惜我并非是阿耶,大哥同样非是太子建成。纵使玄武门旧事重演,但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 李治于内心深处,默声且毫无波澜的做出补充。当然,就明面上而言这同李治其实是并没有太多干系的。 毕竟李治同一应成年的兄长之间着实是有着不小的年龄差,更不必说那对李治再是疼爱不过的大唐皇帝陛下,俨然失去了生命特征,并不足以成为支撑。 但一旦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出局,那么接下来能够参与这场皇位角逐的…… 似乎刚刚是手刃了长兄,想要重演自家阿耶当年旧事的四哥李泰当面,李治却并非是无有脱身的对策及把握。不过很显然,相较于诸多种种血腥残酷的手段而言,李治却更喜欢干干净净。 并不沾染半点的血色及尘埃。 至少在心中有关唐皇的生死尚未得到落定与证实之前,李治并不愿叫手上沾染上同胞兄弟的血。 所以李治不过是故作了一副懵懂与担忧模样任凭着李泰发挥,将那未尽的话语吐出。 然而李泰却不愿再言,不过是将手中长刀放下,开口,对着李治道: “你会善待孤的妻儿的,对吗?雉奴。” “四哥何至于此?” 李治点头又摇头,似是极尽疑惑与不解,更带着几分对未来命运的茫然。然而李泰却是转了身,一步步走向那被抛落在一旁,似乎是早已凉透了的太子承乾。 “主少国疑,雉奴你接下来的路,可未必好走。不过哥哥我与大哥打破头来,算是便宜你了。” 事实上大唐皇帝陛下的子嗣自不仅是太子承乾及李泰、李治三人,但能够有机会坐上皇位的…… 便是原身当真是不在,长孙无忌等一应推翻前隋的凌烟阁功臣,便当真是吃素的不成? 李承乾与李泰之后,李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结果李泰可以预见,李治同样可以预见。只是当李泰转身,皮肉翻卷深入到骨髓的伤痕落到李治眼中之时,这位晋王殿下心中再无疑虑,算是明白了李泰打算。 两败俱伤,两败俱亡,这位四哥,是为托孤而来。 不过李治心中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更未因此而将放松的色彩与神色显露。只是在李泰再度将那刀提起,将要对着太子承乾脖颈而斩下时伸出了手。 似是本能的想要做出阻止。 “你待如何?” 陌生且熟悉的、不带任何波澜及起伏的声音传递到李治及李泰的耳。 身形僵硬手中长刀落在地面,李泰僵硬回头,便见那叫帘幔遮掩的床榻间,本己经被宣告了死亡的阿耶似是起身。如渊如山,从那阴间地府里再归来。 带给自身以莫大的压力。 这是从小便倍受原身宠爱的李泰所不曾感受过的威严与威仪。而清清白白恍若一朵迎风飘曳的小白花,在嬴政话音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蓄上泪水露出激动神色的李治则是内心微沉。 知晓这归来的是自家阿耶,却又未必是自家阿耶。只是不管如何,李治似乎都未曾赌错。而那两位成年的兄长接下来所应当面对的…… 国灵之身身侧,袁天罡目光小心且极隐蔽的在玄衣高冠的帝王及那睁开双眼,从地府中再归来的唐皇之间打转。最终挫败的得出结论: 纵使唐皇是秦皇,这前所未有的国灵同样是秦皇。但…… 分不清,是真的分不清。 若非是嬴政主动将身份泄露,即便知道有所不同,谁又能够将唐皇、将因国家意志与意识而生成的国灵,同八百年前的秦皇联系起来呢? 天机遮掩与遮蔽之下,袁天罡也好白衣观音等也罢,所看到的俱是一派茫茫,并没有任何异样。更不会有所提示。 然后袁天罡便对上了一样貌极是英武温和的青年,对上了一张似是再和善不过的笑脸。 腰间仗剑,做文官打扮。 是蒙毅。随嬴政回返阳间的蒙毅。 从六道轮回之所踏足那经由嬴政所开辟的通道之后经历的种种自不必说,脚下踏出,嬴政与蒙毅神魂再出现时,便已经是至于渭水河边。 待得嬴政以手按剑柄,手中长剑似是要再劈出,那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的河水分散,显露出的恰是长安城外,阳世景象。 于是嬴政与蒙毅再踏出,便已经是回转阳间。有关于自身现下之身份等种种,嬴政同样对蒙毅做出简短的介绍。 待得嬴政以神魂回转唐皇肉身,对这场经由人心欲念而起的、恍若昔日旧事重演的玄武门继承法做出收尾。蒙毅自然是至于国灵之身近前,先是拜会过皇帝陛下,而后对着袁天罡露出亲切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位是……” “在下蒙毅。” “可要如同李斯一般,借尸还阳,寻一个肉身……” 有一就有二,虽然内心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已经下意识转变为某些形态的袁天罡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将问题问出。直到出口的瞬间,方才悚然而惊,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说出了什么。 国灵之身颔首,蒙毅更是再温和不过的袁天罡表示劳烦。但,虽然但是,这不是我的业务范畴啊喂! 袁天罡嘴角扯了又扯,终是小心翼翼的做出提醒,道是此事还是要让李淳风来做,方才算得上对口。 毕竟贿赂阴差什么的,他熟。 远在外地并且打了个喷嚏的李淳风:…… 我谢谢你啊。 第050章 第 50 章 忙于卖道友的袁天罡不曾注意到, 在自己提及贿赂阴差这事之时,蒙毅的面色似乎变得很奇怪。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很显 然, 有什么不在预料之内的事情发生。以致于接下来的种种, 同样生出影响。 不过如此诸般种种尚且不论。国灵之身玄妙莫测的威能之下, 三人很快便自大明宫中离开,出现在宫城之外。而唐皇寝殿之内, 李泰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有手自那垂落的帘幔之下探出,将其掀开,显露出其中的人影来。 正是自地府里还魂归来, 在唐皇肉身中醒来的嬴政。 或许是有所触动, 又或许仅仅只是单纯的不愿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嬴政的目光与神情无疑是极冷的,恰如同皑皑昆仑山顶万载寒凉不化的积雪。有无尽的威严与威仪在这宫殿之间蔓延,锐利且犹如鹰隼的目光之下,叫这一番变故所惊的并不仅仅是想要对着太子承乾补刀的李泰。 还有不知是何时醒来, 积蓄着力量随时准备最后一击的李承乾。 嬴政的目光自李治、李泰、李承乾三人面上划过,原身最是宠爱的三个儿子已是至于眼前。面色各异,心思同样是各异,却又于嬴政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并没有过多秘密。 君王起了身,有发丝自眼前垂落, 便连原本合适妥帖的寝衣亦似乎有几分松松垮垮, 弱不胜衣。但原本极尽嚣张的李泰也好仿佛是在忍辱负重等待时机的李承乾也罢, 又或是李治。心中俱是惴惴, 不敢有任何妄动,更不敢因此而有任何多余的声响及动作。 直至嬴政以手将床前的长剑拔出。 “阿耶, ” 是李治开口,神情孺慕目光关切,仿佛不曾受到影响。更不曾因此而落到担惊受怕,唯恐君父降罪的境地之中。只是单纯的在关心着君父的身体,担忧着君父的健康。 做足了孝心十足的乖宝宝模样。 嬴政偏头,以目光静静注视着李治,良久,方才勾出两分笑容。不带任何温度及情绪的笑容。 “雉奴以为,你这两位兄长,当杀否?” 曲指弹过剑刃,嬴政开口,问出疑问。似是将选择与决定的权利交到了李治手中,甚至是以指夹了剑锋,将剑柄递至李治跟前。 带了几分试探,几分循循善诱道: “不若替朕杀了这两忤逆犯上的逆子如何?” 一旁的太子承乾与李泰面色泛白唇角嗫嚅,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又似是想要在君父面前痛哭与求饶。抑或是破罐子破摔。 然而伴随着嬴政眉眼压下,并不掩自己和原身之间的不同。李承乾与李泰所有的话语,便这么自然而然的被堵在了口中。 人还是那个人,是大唐皇帝陛下。但这当真是自家阿耶,是他们的父皇吗? 有疑问被堵了李承乾与李泰心头,叫这本就是至于绝路的兄弟俩悚然而惊,无法有任何话语吐出。 目光自觉或不自觉的,落在了李治身上。 然而不管李承乾和李泰的目光再如何灼热、惊疑且不容忽视。对李治而言,最具有压力且使其不敢有任何行差做错的,却是嬴政那看似轻飘飘且不具有任何危险性的眼神。 所有的伪装与想法都仿佛因此而被揭开,再没有任何隐瞒。 更不必说父子,君臣。站在李治眼前的,或许是帝王,是皇帝陛下,却未必是他的阿耶与父皇。这本是李治早便已经察觉和知晓的,然而当李治目光垂下,落到嬴政递于自己眼前的剑柄之间,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升起说不出的寒意。仿佛是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逃离,叫嚣着危险与威胁。 似是有大恐怖生出。 嬴政目光之下。李治指尖颤抖仿佛是被蛊惑了一般,以手在向着那剑柄而凑近。 贪嗔痴恨怨,有幻象仿佛是由此而生出,而将未来对着李治呈现。是李治握了剑,将太子承乾及李泰斩杀,甚至是拨乱反正登临至高,大权在握将众生踩在脚下。 至高至明日月。于李治而言,曾经的原身夫妇,阿耶与阿娘无疑是其心中的日与月,是照料与护佑其成长的至亲。但先天不足向来便为病痛所苦,受尽宠爱于帝王跟前长大的皇子,又岂会是全然无有半点野心及城府的呢? 这位看似病弱的皇子从来便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小白花,更非是世人所以为的仁善与懦弱之辈。但嬴政知晓是一回事,想要看其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却又是另一回事。 李治的手落在了嬴政递出的剑柄之上。只是下一刻,分明是猜测、知晓了一切的李治却又露出明显带着担忧与孺慕的神情,一如往常一般开口,对着眼前分明是不掩异样与不同的嬴政道: “阿耶分明是答应过稚奴,要好生注重身体,切不可以身犯险。而今这般,可是成心要使稚奴担忧?” 李治握住了那剑柄。视君父的威严与威仪如无物,沉了脸,面露不虞的将不满显露。继而将目光转向身上挂彩凄凄惨惨戚戚,并不会较之以彼此更好上那么几分的太子承乾及李泰二人。 “父皇当面,两位兄长,可还是要斗?” 太子承乾及李泰无言。又或者说眼前的一幕幕同过往相串联,纵使此兄弟二人并不清楚,父皇究竟何时不再是父皇,又是何时生出改变。可眼前的境况与场景之下,兄弟二人同那自投罗网的飞鸟并没有任何区别。 早已经丧失所有的先机与手段,便连自身性命,亦是在流逝。根本便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甚至连说话亦似乎成为一种奢望。但李治本就不需要这两位兄长的回答。 以手握了剑柄,缓慢且坚定的将那长剑自嬴政手中抽出,斜斜指向地面。开口,认认真真的对着嬴政道: “两位兄长有过,自当受罚。但,” 李治摇头,只道是父子、兄弟相残这样的惨剧可一不可再。还请阿耶恕罪,不管是出于何等样的目的,自己显然是无法对着同胞的兄长下手的。 “那么如果朕一定要你做出选择呢?” 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与恶意在心头奔涌,有那么一瞬间,某些话语几乎要从口中吐出。嬴政似乎因此而回到八百年前,回到那咸阳宫中。面前所对着的,是长子扶苏,是胡亥,是一应并不曾有过多交集及关注的公子公主。 六合一统的帝王自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心力,花费在子女的相处、教育等诸多问题上。而这帝王一直以来所遭受的种种及自身的天资便注定了,嬴政的思维、目光与视野从来便不曾同一般人处在同样的高度与位置上。 即便是公子扶苏,是诸公子、公主中最优秀者,是帝国的长公子,嬴政所选定的继承人。 旧的时代被摧毁新的秩序建立,所有种种俱皆需要嬴政来构筑、审阅与实施。一点一滴的开始,从零到一的搭建。于嬴政的周身、在他所处的时代里,并无一人能够达到他的高度,看到他眼中的风景。 千秋功过,世人臧否。嬴政本不在意这些,更不会因此而将自身之理想、信念与目标改变。只是八百年时光倥偬,留下的教训与惨剧似乎过于悲痛过于凄惨,以致于若是有时机,若是有可能 愤怒、杀意、怨毒等种种在胸中交织,便连原身那本是再张扬不过的眉眼间亦似乎因此而染上不加以任何掩饰的阴鸷。直叫李治心中微沉,意识到自己或许赌错。甚至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剑柄而后又一点点放松,强行将自身的状态维持在一个看似柔弱且无害的范围内。 眼角的余光之所见的,是有利刃与寒芒引而不发藏而未露。整个大唐皇帝陛下的寝宫之中,从来并不仅仅是这兄弟几人存在。 所有的种种,俱是在皇帝陛下掌控。但凡李治、李泰、李承乾兄弟三人对君父生出丁点不好的心思,那么迎接他们的,很可能便是身死魂灭葬身于乱刀之中。 就此丧失性命。 一瞬间的冷汗直流寒毛直竖。然后便在下一刻,眉眼之间阴鸷散去嬴政缓缓露出笑容,以手落在了李治的头顶,开口,似乎是极温和道: “你且先出去吧。朕同你两位兄长之间,尚有话要说。” 李治心头有莫大的恐慌与不安提起而后又落下,眼见得嬴政似乎恢复了“正常”。李治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更添三分警惕。 只是纵使知晓“真相”又如何?这样的“真相”不免太过匪夷所思。更何况李治心中,早已经做出选择。因而嬴政看似温和的目光之下,李治点头,老老实实的走出。只是将要离开的那瞬间,李治开口,恰如同过往、如同对待自家亲阿耶一般,对这明显不正常的唐皇陛下表示关怀。 又以目光扫过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两位兄长,小心翼翼期期艾艾的表示:可否请阿耶宽恕,叫自己唤两医士过来,稍后替两位兄长诊治。 嬴政未曾点头,同样未曾摇头。 但这本就是一种信号。 于是李治一拍手掌,果断将这事定下。并不给这帝王以反悔、改口的机会,只道是谢过阿耶,而后告辞开溜。 徒留下太子承乾及魏王李泰这对打生打死的好兄弟面面相觑,而后迎上嬴政视线。 50-60 第051章 第 51 章 面上神色敛去, 李治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将一切抛落在身后,又招呼了内侍前来, 将皇帝陛下醒来, 需要医士在寝殿之外候命等消息传递。 一字一句, 一言一行间,李治的表现同过往并没有任何不同。更未曾将异样显露, 甚至因为阿耶醒来的缘故,染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庆幸与笑容。但只有李治自己清楚,在那寝殿中,面对着“阿耶”之时, 自身所遭受到的危机与压力, 陷阱同威胁。 恰如同人行在冰面,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是足以将一切吞没的潮水和寒凉。是刀尖上起舞, 每一步所走,都行在恐怖与不可言说之间。但李治却又是并非一无所获的,唇角微微翘起,李治只觉得自己关于这位“阿耶”的认知, 似乎又多上了一层。 不管承认与否,但在其底线与范围之内, 一切并非无可商量, 更非是无可转圜。自家那两位便宜兄长的性命, 当是无虞的。虽则李治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在意这些, 更未曾有过多的兄弟情谊在内。但阿耶心中,当是不希望他们兄弟再重蹈李唐皇室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覆辙的。 李治或许读不懂秦皇, 读不懂隐藏在原身皮囊之下的嬴政,但却读得懂唐皇,读得懂自家阿耶。自然是知晓,隐藏在原身内心最深处的担忧、畏惧与害怕。 并不愿曾经发生在自己同父亲、兄长之间的事情,在自己的后辈、特别是自己同长孙皇后的儿子之间再重演。 当然,这或许并非是重点。可眼下的这位“阿耶”,当是有着自身之骄傲,并且愿意在自己面前装上一装的。并未曾有其很多时候表现的那般冷漠且不近人情。 这本没有什么,更代表不了什么。但对李治而言,却已经足够。足够叫李治于很多时候,在接下来的很多事情中,立于不败之地。 事实上一切并未曾出乎李治预料。即便嬴政对太子承乾也好魏王李泰也罢,并不曾具有原身的慈父心思,更不会因这至亲兄弟之间的争斗而陷入到不安与纠结。甚至于任其发展,并不吝惜于以雷霆手段将这场经由太子和魏王夺嫡而起的争斗解决。但—— “朕会留你两性命,” 君王长身而立如渊如山,不紧不慢的自李承乾和李泰身边走过。虽是原身的肉身、身形与样貌,但举手投足间却分明是不同。并不见兄弟俩记忆里半点有关原身的模样。叫这本是为权势迷了眼,因或这或那的缘故而走向对立的至亲兄弟眼中一阵恍惚。 几乎看不清任何的前路与方向。 脑海中的过往,亦似乎在因此而消逝。便连君父的身形面貌亦开始变得模糊,恰如同一道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影,并没有太多的痕迹留存。 然而嬴政却又是不屑于以任何的手段将原身的存在彻底替代抑或是抹去的,不过是头也不回的走过,将这兄弟两抛在身后。使守候在外的宫人、医士进殿,对这两位原本是距离皇位极近的皇子做出救治。 然而这一切于嬴政从原身身上醒来开始,甚至是那更早之前,便已经有了端倪。嬴政所做的,不过是不阻止,不推动,任凭着其发展而已。 所有的一切俱是在向着可以预料的方向而发展。所谓的政变与动乱很快被平息不提,在接下来的朝会之中,太子被废魏王被贬,相应的官员遭到申斥贬谪,新的东宫人选同样被提上议程。 但大唐皇帝陛下的态度同样显露无疑。那便是李承乾及李泰二人意图政变也好谋反也罢,皇帝陛下显然是要留其性命,不愿意将他们杀害的。 这是原身的底线。 于原身身上醒来并且占据了其肉身与身份的嬴政,自没有将其打破的打算。因而诸位朝臣对视过一眼,新的储君人选便已经是呼之欲出,再没有任何疑虑。 “晋王殿下仁孝聪颖,颇具贤才,又是文德皇后所出,可以正位东宫,立为太子。” 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进言,表示晋王李治可以当得储君之位。 嬴政颔首,道一声可,就此而将此事定下。至于李承乾及李泰二人,则是叫嬴政以诏书打发出去,流放在外,做一富家翁足以。更多的,端看其造化如何。子孙之中,又是否有出息者,可以重返长安,再立足于朝堂之上。 这是原身心愿影响之下,嬴政对其再是在意不过的几个儿子的处置。至于更多的,便不足以占据嬴政太多的心思与时间。不过阳世种种且不必说,在袁天罡提及使李淳风贿赂阴差,替蒙毅寻一个合适的身份,借尸还魂的那一刻,不仅仅是蒙毅,嬴政同样意识到问题。 国不可一日无君,唐皇自是不可以长久离开,居于冥府之中。而国灵之身不可思议威能之下,三人先是离开大明宫,而后又出现在长安城外,此前前往冥府,所处的路途之中。 阳世与阴间的交界。 这样的道路并不仅仅是一条,更非存在于某个固定的位置当中。然而嬴政以国灵之身略作感应,很快便找到那最是薄弱的一点,找到那隐蔽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隐蔽,往往只有修行中人方可以测算和知晓的位置之上。 “袁卿可否将此通道打开,前往冥府?” 嬴政以国灵之身对着那阴间的道路等种种做出感应,同时开口,对袁天罡问出疑问。显然是想要知晓,阴曹地府中生出的种种变故,对这阳世又将会有多大的影响。 想要死道友而不愿意死贫道,有心将李淳风拖下水,却忽然意识到这货外出公干,似是秦皇有秘密任务安排的袁天罡自信点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奇怪。 毕竟进到冥府这样的事情,眼前的这位秦皇陛下当应该不陌生才是。又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很快的,袁天罡便意识到事情或许生出了变故,有什么超出意料与想象的大新闻,或许便在不知不觉中产生。 甚至同眼前的秦皇及曾经的秦国上卿蒙毅,脱不了干系。 只因为纵使袁天罡再如何将手中符篆起了,法诀念出,想要将那通往冥府的通道打开 冥冥中有不可测的力量在阻止着这一切,阻止着袁天罡这个生人、修行中人,同冥府产生交集。 这样的情况自是袁天罡此前所未曾遇到过的,即便在过往的绝大多数时间中,袁天罡同冥府之间的交集、打交道的时间确实是比不过天庭。但于袁天罡、李淳风这等当世最是厉害不过的修行中人而言,很多事精不精是一回事,会不会却又是另一回事。 便如同李淳风同样可以手书一封上奏天庭一。袁天罡虽然对使人借尸还魂、同阴差打交道这样的事情稍显生疏,但赶鸭子上架,多多少少还是可以的。 因而嬴政稍显淡漠以及蒙毅似乎是极好奇的目光之下,眼见得手中符篆烧完,那接连冥府的通道并无半点反应,更无通往阴间的道路现出。袁天罡面上云淡风轻,做足了一副高人模样,实则心中暗自咬牙。只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这对君臣当猴耍。 偏偏蒙毅还一脸惊叹,仿佛是没见过世面一般上下打量过袁天罡,口出赞叹道: “先生这样的人才,正是我大秦所缺少。不知对于求长生练不死药这样的事情,又通晓多少?”???!!! 脚下一个趔趄,有话语几乎叫袁天罡堵在喉头,不吐不快。 心中更是升起无限的惊疑,只觉得自己似乎喝了假酒,见到了假的蒙毅。 咱就是说,蒙毅啊蒙毅,说好的忠信呢?开口便是求长生练不死药,怎么着,接下来你是想要秦皇上天不成? 该说不说,史书工笔,始皇帝嬴政大肆求长生什么的,都是你们这帮人给惯的对吧? 就不能学学魏征魏丞相,一言不合开喷来个直言进谏什么的,将那些不管是合理还是不合理的要求通通给打回去!不要任由着皇帝陛下的性子胡来! 面上几乎有那么几分扭曲的笑容扯了又扯,有那么一瞬间,袁天罡几乎是无比怀念魏征的存在。心中更是暗悔,未曾将这位老丞相给拉上。不过想到眼前的是秦皇而非是唐皇,袁天罡却又不无萧索的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秦皇的脾性 尚未曾全然脱离对嬴政固有印象的袁天罡实在是很难想象,当魏征魏丞相这个直言进谏的喷神对上秦皇,又将会发生怎样的反应。自然是忽视了,嬴政其实是以唐皇的身份同魏征之间打过交道的。并且彼此相处,似乎尚算得上愉快? 当然,这或许仅仅是嬴政单方面的愉快。不过不死药这样的事情 “此事无需再提。” 嬴政开口,于蒙毅面前将曾经的黑历史揭过。继而转向袁天罡,道是可否请阴差上来。于是蒙毅恭谨应是,并不问理由,只是对袁天罡露出温柔亲切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等候袁天罡动作。 第052章 第 52 章 “噫, 究竟是何人在传唤我等?” 纣绝阴天宫中,牛头马面面面相觑,发出感叹。自是察觉到冥冥之中那一丝牵引, 感受到阳世人间之内, 有修行中人起了符篆传召。只是脚下踏出, 周遭种种仿佛形成阻隔。恰似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障,根本便无法将心神传递, 更无法对此做出回应。 此二人原本以为只是自身受创颇深,法力尚未回复的缘故。不过很快便又意识到,这其实并不影响他们以真身降临到人间的。所以—— “难道是日将出,天将明, 阳世之中公鸡报晓, 夜与日交换之际?” 牛头马面不由得骂骂咧咧,只以为是有什么叫师门护持的、尚未遭受过毒打的小天师在拿自己开涮。毕竟这阴阳之间各行其道的规矩虽然并不严格,更有许许多多的空子可以钻。可是大白天见鬼叫他们出现在尘世之中什么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礼貌的。 并不怎么礼貌的袁天罡于嬴政和蒙毅的目光之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而后扭扭捏捏的表示, 大概也许或者可能,是阴曹地府之内的一众阴神门集体外出,所以迟迟无法给出回应,更无法以真身前来。 又抬眼望了望天色, 而后不无尴尬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道是这其中或许同夜色将近有那么一点点的关联? 当然, 袁天罡也好纣绝阴天宫内的牛头马面也罢, 俱是心中打鼓, 知晓这并非是决定性因素。不过单纯就眼下而言,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然而蒙毅目光飘忽,似乎对此有几分不同的看法。很明显是知晓什么不一样的内情。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袁天罡双眼微眯, 便欲开口对着蒙毅询问因由。然后便见嬴政摇头,轻描淡写的开口,表示并非是如此因由,更非是这样的原因。 所以阴曹地府之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啊摔! 袁天罡有些抓狂。但若是想要因此而秦皇陛下对自己做出解释,却又似乎不能。因而袁天罡很是见机识趣的将目光转向蒙毅,希望这位秦皇陛下再是宠信不过的臣子能够对着自己将心中的猜测吐出。 不过就事实上而言,蒙毅同样对此一知半解。并非是全然清楚,更非是将所有的因由尽在掌握。只是内心里本能的将这样的事情同皇帝陛下、同王翦等人率秦军攻伐冥府相联系起来。认为这其中,必然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但蒙毅所知的种种尚未来得及对着袁天罡说出,便见玄衣高冠的帝王抬脚走过,一条全然不同的、分明是属于亡者所有的道路出现在近前。通往的似乎恰是冥府,恰是渺渺冥冥,不为生人所知的世界。???!!! 白忙活了半天,却什么效果与反应都未曾得见的袁天罡: 合理怀疑,这里有人开挂! 开不开挂不好说。跟随着嬴政于脚下的道路间走过,等到再抬眼,夜色与暮色笼罩四野,惨白的月光经由头顶而洒下。于是袁天罡与蒙毅便知晓,他们再度来到了冥府,来到了这世间亡者的归途。 有河流流水的声音传递到三人的耳,上下左右四方似乎俱是一派茫茫。直至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界限被穿透,嬴政几人所处,恰是一条河流。 鸿毛不浮飞鸟不渡,黑黝黝的、看不到底的冥河。 河两岸有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的曼珠沙华,有似乎在不断变幻着样貌与形态的客栈出现在其间。更有道士煮茶,遥遥举盏,似是在等待与欢迎着这几人的到来。 是东华。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袁天罡忽然想到此前自己同李淳风一起带着秦皇来到地府之时,于接近九幽黄泉的位置上惊鸿一瞥,却始终未曾达到的、似是建立在冥河之侧的客栈。 黄泉路、奈何桥、三生石等种种俱不过是偌大冥府的冰山一角,是叫昔年的酆都大帝纳到地府统治的一部分。但在此之后,在十殿阎君及地藏王菩萨等的统治之外,同样有大大小小的势力及位置,尚需要探索。 尚不曾被纳到阴司的统治之内。 袁天罡说不清楚眼前这望之便不寻常的客栈是否在此之列,只是当再看到这位帝君之时,袁天罡却是不由得暗道一声果然,生出某种尘埃落定之感。只觉得东华帝君同秦皇之间,当真是有什么说不得的、见不得人的交易。 但不管这样的交易究竟是如何,东华也好嬴政也罢似乎都是未曾避着人的。于嬴政在檐下落座的那瞬间开口,东华话音悠悠然道: “还未恭贺大秦皇帝陛下将那皇陵地宫之中的封印揭开,于此冥府之中,当可以据有一席之地。若是操作与运用得当,便是一殿阎君的位置,亦并非是不可以图谋。” 不管十殿阎君自身实力如何,于那诸多大神通者眼中,又具有着怎样的位置。不可否认的是其身份与地位于这世间的很多生灵而言,显然是极特殊与不同的。值得不少野路子出身的妖魔为之奋斗终生,不可奢望。 但于这之中,显然并不包括嬴政的存在。即便史书工笔也好八百年前真实的历史也罢,这帝王都似乎有过寻求长生与不老的事迹。又或者说六合一统着眼于天下、着眼于万世一系的帝王,所看到的从来便不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更非是那些留存在他人口中的权势与富贵。 因而嬴政摇头,恰如同此前拒绝东华欲要引渡其升仙提议一般开口,傲然且无所畏惧道: “帝君当知晓,朕所要的,从来便不仅仅是如此。况且,” 语音微顿,眉目微扬,现出几许宛若利剑一般的锋芒。嬴政开口,以手掌于虚空中拂过道: “这同样符合你等的诉求,不是吗?” 事实上嬴政对东华及其背后神明的诉求并不了解,但这并不影响这帝王通过那诸多种种的事项而做出推断。至少就暂时而言,他们的目标似乎一致。因而嬴政并不介意将这话题挑开,寻求这不知真假的盟友与支持。又或者说纵使举世皆敌,可在一切尚未曾真正成长起来之际,嬴政并不介意有所合作。 各怀心思各取所需,自有机锋在彼此之间流转。伴随着嬴政以国灵之身手掌拂过话音落下的,是虚空之中画面显露,呈现出来的恰是秦军兵临枉死城下,黑压压的箭雨一轮齐射之间,有城门洞开,披甲执锐的骑士单人匹马,从其中走出。 嬴政身后,蒙毅目光微动,现出几许惊疑。而袁天罡同样面带恍然,认出这正是此前将要到达九幽黄泉之际,于那彼岸花海中,遇到胡亥之前,几人所见之骑士。 这人 袁天罡眉头微皱,虽然未曾如李斯、蒙毅一般,只一眼便将那骑士身份知晓。可是心中同样浮现出不少的人名,有所猜测。只是现下眼见得那骑士从枉死城中骑马而出,似是有以一人而对千万人,同那黑压压的秦军拼命之意。心中却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怪异。 虚空里的画面于此戛然而止,定格、停留在那展翅欲飞的玄鸟图腾及黑水龙旗之上。嬴政开口,再是平静与理所当然不过道: “朕想要什么,自会使人去拿。区区一殿阎君之位置而已,又如何能叫朕为此而大动干戈,使朕侧目?” 这帝王如是言,自是不掩其自信与狂傲。一旁的东华点头而后又摇头,开口,对嬴政做出提醒道: “既然如此,那么陛下当最好尽快将阴司占据,使相应之阴阳往生秩序尽快恢复,以免引起过多的警觉。毕竟,” 东华轻笑。似是玩闹,又似是警告意味十足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执掌了阴曹地府无数年的十殿阎君之积累,自然不可能一夕倾颓,于嬴政一剑之下便化作乌有,再没有任何痕迹留存。更不会由此而失去所有反抗手段,只能够但凭鱼肉。叫嬴政手中军队,摧枯拉朽一般碾过。 这样的道理东华明白,嬴政同样是明白。只是恰如同昔日纵横天地的龙族现而今退居四海,甚至是成为仙神门案上的佳肴一般。阴司地府,十殿阎君 同一众阴神们打过交道的嬴政不由得于此发生一声嗤笑。而后对着东华举杯,问出疑惑。 同样是横亘在袁天罡心中良久的问题。 “帝君想要做什么?” 石破天惊有惊雷炸响,终年难得一见的雨水从冥府的上空中落下。东华缓缓显露出笑容,不答反问,对着这帝王道: “起风了,所以,你能做到哪一步呢?” 枉死城外,率领大军至此的蒙恬目光微凝,抬手,使人停止进攻。将目光落在了那单人匹马,从城中走出的黑甲骑士之上。良久,方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开口,冷声诘问道: “李信,你欲何为?莫不是要同我大秦、同皇帝陛下为敌不成?” 第053章 第 53 章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纵使面目与身形都似乎是被遮掩都处在那铠甲与狰狞的鬼面之下,然而仅仅是一眼,此前的李斯也好隔着空间望过来的蒙毅也罢, 又或者是现下里的蒙恬。谁又会看不清楚, 那骑士的真实身份呢? 不过是尚且留了几分体面, 未曾真正将这一切揭露而已。但战场之上,别有用心也好受到胁迫也罢, 蒙恬自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留情,更不会因此而将那所谓的同僚情谊顾忌。不过是你死我活,兵刃相向。当然,这并不影响于蒙恬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袁天罡先是惊奇, 既然生出几分恍然。 几分豁然开朗,果然是如此之感。个中因由且不去细说,枉死城内,李渊及建成、元吉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良久,方才有李元吉开口,没话找话道: “说来我陇西李氏便是起源于此,我等可是要前往助阵, 共抗来敌?” 李唐皇室自称是起源自陇西李氏,而陇西李氏又自称是李广后裔。至于李广, 对没错, 就是那个箭术天下无双, 战场上只有他一个人时最强的那位飞将军李广, 则是李信后代。 所以由此算来,莫说是李渊父子三人, 便是原身同李信之间,多多少少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的。 不过李元吉口中虽是说着想要认祖宗抱大腿的话语,面上神情却是不免有几分凶神恶煞,显然是对这便宜祖宗有几分不满。究其因由,不过是现下之局面,叫李元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优势在我这样的话语来。自然无从对这便宜祖宗表示出敬意,表现出任何想要攀亲的想法及打算。 甚至于父子三人对视过一眼,不免有些遗憾。 若是早早地知晓其人身份,将其绑了送到那秦军之中,不知可否因此而受到嘉奖。叫他们父子三人不至于因此而担惊受怕,唯恐自身因此而落得搬砖修长城的地步? 最终的结果究竟会如何不得而知。只是现下彼此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随着蒙恬声音落下,自枉死城中走出的李信面上层层狰狞的鬼面落下,呈现出来的确实是于蒙恬等人而言,再熟悉不过的颜。 只是这之间所间隔的并不仅仅是时间,是岁月,是把百年内的种种。纣绝阴天宫内,不乏有阴神开口,提出疑虑道: “以这李信一人,便当真可行?” 又道是其虽为大秦名将,可若是单凭此一人的存在,便想要将那秦军的步伐阻隔,那么无异于痴人说梦。纵使在落到冥府的无数年中,十殿阎君于此人身上的投入,同样不在少。但 有阴神摇头,发生一声长叹。目中隐隐流露出恐慌与畏惧。 这样的恐慌与畏惧自然非是因李信又或者因枉死城外的秦军而存在,而是秦皇,是那本当被沉眠、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的帝王。 始皇帝,嬴政。 于是有阴神彼此对视过一眼,忽然意识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险些叫他们所忽视的事实。那便是只要嬴政一日不死,不被镇压,那么留存在他们心中的阴影与影响便会一直存在。叫他们心中,并无同那帝王相对上的勇气。 这本没有什么,毕竟这些阴神们从来便不是以武斗而见长。只是若想更进一步这帝王俨然成为阻道之敌,成为这些阴神心中的魔障。只不过—— “本王与秦广王多年工夫与谋划,又怎会是全然没有半点效用,枉费了心思呢?” 卞城王以手捋须,开口,目光遥遥望向远方,枉死城方向,显露出神秘的笑容。伴随着此话音而落下的,是枉死城外,李信周身生出变化。 这样的变化本是极细微的,并不足以造成任何的影响。只是伴随着面上狰狞的鬼面落下,蒙恬等自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李信身上的状况有几分不对。 俨然一副遭受到了控制,身不由己的模样。 蒙恬眉头皱起而后又平复,然后在下一瞬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脚下的泥土间,有血气在蔓延,有一只又一只的手、一张又一张的人脸从中探出,带着恶意与怨毒。要将所有的种种带到深渊与尘土里,至于同他们一般的位置。 所有的一切俱是在无声息里进行,没有任何声音透出,更不曾引起任何的轰动。而李信面上狰狞的鬼面掉落,骑在马上,目中同样有恶意、怨毒与红芒闪烁。 并未因此而有任何反应,更未曾有任何神智留存。 恰似是一具全然失去了自我的傀儡。 秦人的战斗力自然是极强的,更何况此刻的蒙恬手中所握有的,恰是一支具有着极高战斗素养且服从号令的军队,一支阴兵。只是鬼神之间的战斗方式对刚刚自沉眠中醒来的秦军而言,却又似乎有几分不太适应。 遑论秦广王、卞城王等阎君,确实是在李信身上花费过心思的。 虽然这样的心思未必是李信所需要,更非是其理智所想要承受。但诸般手段祭练下来,拥有几分不可思议之手段同样在情理之内。那忘川黄泉之侧的客栈之中,细雨纷纷而落下的屋檐之下,便有东华帝君开口,对着嬴政做出提点道: “如果你对此世之间有足够了解的话便应当知晓,以一人而对千万人,半夜飞剑取人头,甚至是抽刀断水摘星挪月,其实是存在的。” “十人,百人,千万人又如何?蝼蚁而已,并不足以倾天。” 东华所言的自然是真实,至少是某一部分的真实。 东土大唐之外的真实。 妖魔显世愈是靠近西天极乐之地的地方,人道力量愈发薄弱,而世人之疾苦、反抗对那些强大的妖魔而言,是如此的渺小且不值得一提。更不足以传递到那诸佛菩萨的耳。 蝼蚁之力安可倾天? 对那些妖魔、那些仙神菩萨而言,彼处的凡人便是蝼蚁。恰如同此刻的枉死城外,纵使秦军再如何强大,可是当诡异的一幕幕生出李信的身形因此而膨胀,似乎较之以法相天地更加广阔的术法张开,原本黑压压的几乎足以将冥府那轮月色遮蔽的秦军同蝼蚁之间,似乎再没有任何区别。 纣绝阴天宫内,卞城王抚掌而笑。不无得意的望向左右,开口道: “诸位同僚以为,这尊护法冥神如何?” 继而将眉头皱起,似是因此而生出几分遗憾。只道是如此盛况,可惜秦广王不在。 未曾得见,更未曾有机会将这成果验收。 座下有阴神恍然。终是回忆起五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地府,撕毁生死簿之后,秦广王等深感神通手段欠缺。一旦遇到如那猴头一般善于实战之辈,不免落在下风。 只能够舔着脸赔笑,叫地府威严扫地。 十殿阎君也好地府一众阴神也罢,虽然有着唾面自干能屈能伸的本事。但能够站起来,谁又愿意弯下身子,控背躬身对着那些所谓的上仙、诸佛菩萨们赔笑呢? 但很可惜,因为某些历史遗留原因,地府阴神们的实力 恰处在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且十分尴尬的位置上,难以提升。 “我等又为何不仿照那佛门手段,造出几尊护法冥神呢?” 当是时,便有秦广王开口,给出提议。卞城王等随之附和,于此冥府中很是掀起一阵动静。只是五百年时光转瞬即逝,虽然对仙神们而言算不得什么,但地府之中,时光流速却又有所不同。 阴神们本以为秦广王失败了的。未成想 枉死城外,李信目光垂下,所看到的是黑压压的蚂蚁,是一粒粒的微尘,是聒噪且有几分烦人的声响。至于那城池 在身形无限膨胀的李信眼中,又哪还有什么城池?不过是一尊四四方方的、并未曾有多大的礼物盒而已。 脚下踏出,秦军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并不足以对其产生任何的影响。有昔日同袍的阴魂,似是在其脚下散开,未曾留有丁点痕迹。 似是有雨丝拂动的檐下,蒙毅目光紧紧看着虚空中的画面,身形绷直,脚下似是想要踏出。却又在目光触及到君王背影之时一点点放松,等候吩咐。 嬴政以目光垂落,并未曾在那画面之上停留。只是开口,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将东华的话语复述道: “蝼蚁之力,便当真不可以倾天吗?” 风止,天地间一片静寂,并未曾有谁因此而给出答复。只是嬴政以手抬起,将目光落在了那手上。 这自是一双养尊处优的,生杀予夺且极具力量的手。 手上有着薄茧。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见识且感受过那一剑的风华之后,没有阴神会怀疑,这双手的主人,是否如想象中的那般将权柄遗失,抑或是同世人想象的那般归于尘土,再无法掀起任何的风云。 嬴政以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第054章 第 54 章 嬴政身后, 蒙毅也好袁天罡也罢,俱是眉头微跳,将心提起, 等待却又担忧着这帝王的动作。然而几人未曾注意到的目光之中, 细雨不知何时停止, 转瞬无痕。 唯有东华指尖,杯中茶水似是在轻轻晃动, 带起一片碧波。 这仙神的眉眼似是在氤氲的茶雾间隐没,被沾染上神秘与神圣的气息。而在东华的对面,嬴政指尖落在剑柄而后又松开,却是缓缓露出笑容。开口, 似是自言自语, 又似是问过东华道: “既然是如此,这诸天的仙神菩萨们,又是因何而畏惧和害怕呢?” 将世间之生死轮回执掌,阎王叫你三更死, 谁敢留人到五更又如何?尚需得控背躬身,对着人间帝王俯首,甚至是阴谋算计。更不必说那西天灵山内,八大金刚起一阵轻风便至东土。可纵使神通术法无双, 却于长安城外驻足,不可近前。 唯恐将本相泄露。 这是《西游记》中所载, 原身本应当经历的种种。纵使无有嬴政这位神代帝王的存在, 纵使落到那仙神菩萨的算计之中, 人间、东土、大唐于仙神们而言, 同样具有着极重要的位置。 并非是其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东土大唐之外究竟是如何尚且不说, 可在此范围之内,仙神也好诸佛菩萨也罢,显然是未曾有想象中的神通广大与地位崇高的。况且—— 嬴政目光与神情虽然未曾有任何变动,更未曾因此而有任何退步极相让。可是属于这帝王的思维与思绪,却是有那么一瞬间的跑远了的。 八百年前的秦皇崇高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崇高,嬴政所为的是天下一统神州永安,是叫世人朝有食暮有所将分裂与割据局面结束。使心中的理想与蓝图、构想得到实施。可同样的,嬴政所为的是自身的统治,是大秦、是赢姓的千秋万代,万世一系。一世二世而至千万世。 即便嬴政心中清楚,这世间并没有万世不灭之王朝。但这足够自信同样足够疯狂的帝王总是愿意做出挑战的,并不畏惧于前路的艰难险阻,更不愿意就此而有任何的妥协及退让。 以凡人之身而行非凡之事,在那无仙亦无圣的世界中,嬴政失败亦注定会失败。 人之生老死病不可避免,而嬴政恰恰是暴毙在沙丘行宫,在一个最是不曾想过的时机之内。 旨意被扭曲和篡改再是信赖不过的臣子选择背叛,偌大的帝国由此而走向倾颓及灭亡。一切俱是在弹指瞬息间,在短短的时间之内。 “始皇既殁,胡亥极愚,郦山未毕,复作阿房,以遂前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 史书工笔,后人评说。纵使嬴政不曾在意亦不会因此而陷入无能的暴怒,没有任何结果与意义的辩驳和纠缠。可是当自原身身上醒来之后,嬴政却是一字一句细细研读了的。 甚至是于笔下做出抄录,在内心里做出点评。似乎是极淡漠又似乎是极冷锐的眉眼间,因此而生出薄凉的、并不屑于有任何解释的笑意。 唇角轻轻勾起,目中并没有任何情绪遗留。 但这喜华服,好美食,爱吃鱼,喝露水,拥有着极高的艺术修养与情操。背靠强秦,衣食住行等种种无一不精,无一不是美好的帝王却又从来都没有想象中的矫情。更非是非得头破血流,亦听不得任何逆耳、忤逆之言之辈。 自有其做为王者的胸襟与度量。 因而从那一个又一个的字句中,嬴政所看到的并不仅仅是大秦的二世而亡,是一个又一个王朝的起落兴衰。更有某些更隐秘与重要的,不可以被言说的东西。 况且秦皇虽然孤独、冷漠、铁血且无情,将世间的凡夫甚至是自己都视作是工具,没有情感的工具。但嬴政当真轻看天下人,轻看那些所谓的黔首与蝼蚁吗? 未必尽然。 遇山开山遇水架桥,在后世的记载里并不曾吝惜过民力的秦皇,自然是清楚民力所能带来的影响与力量的。山川可移河流可以被更改,蝼蚁之力,又为何不能倾天? 若是当真无法倾天,那些仙神菩萨们,又是在畏惧、害怕,甚至是算计什么呢? 古老的仙神面前,嬴政因此而问出疑问。然而所问向的又不仅仅是东华,还有大秦的二世而亡,有那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与史书工笔里的帝国。 目光灼灼本是恍若古老塑像的、并不具有太多生人情感的眉眼间似是有火在燃烧,又似是有漫天星辰倒映在眼底,呈现出不一样的色彩。心中微动,同嬴政四目相对的东华也好站在其身后的蒙毅与袁天罡也罢,分明是感觉到这帝王问的是仙神菩萨与蝼蚁,是那枉死城外的景象。 却又不仅仅是如此。 还有那强大的、不可一世的,于史书工笔里被灭亡了的大秦。 嬴政在正视大秦的灭亡,正视后人对那段称不上了解的、被扭曲篡改和遗失摧毁了典籍史料的过往的评说。功过与臧否,纵使时光重来再回到八百年前,嬴政的很多政策与法令、法度并不会因此而改变。君王的意志同样不会因此而生出妥协。 但无人可以确定与知晓嬴政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只是随着嬴政周遭之气质而生出改变的,是那枉死城外的战局,同样生出变动。 纣绝阴天宫内,一应阴神面上的笑意尚来不及撤去。口中的吹捧与愉悦尚未曾说出,便见那本以为逆转了的形式再度生出转变,却是蒙恬指挥之下,本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叫李信随脚踩过的秦军在反扑。 单纯的蝼蚁的力量自是不足以倾天,更不足以对那叫秦广王等费心祭练了的、想要将之打造为护法冥神的李信生出反扑。只是恰如同昔日的嬴政使人攻打楚国一般,二十万不行便三十万,六十万。 总归,那强大的楚国是在秦人的攻伐之下灭亡了的。昔日的楚国如此,今日的大秦归来之战 沉着冷静有命令被层层传递,展翅欲飞的玄鸟图腾与黑水龙旗在那黑压压的秦军上空飘扬。如同轻烟一般散去的魂灵在那旗帜的下方重聚,再度变幻出身形凝聚了模样,投入到战场。 “帝君以为,朕因何而存在?” 相隔了漫长空间的客栈檐下,嬴政忽然问出仿佛是不相干,同此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而在那战场之内,则是有古老的号角吹响,有秦军结阵,踏步上前。 兵戈扬起箭雨齐射,原本横扫六合的秦军恰如同严丝合缝却又高效运转的齿轮一般,于这冥府之中,在这枉死城外再运转起来。 强弩在前,铍戈在后。弓弩为表,戟盾为里。 这黑压压的、早便已经在这冥府中显露峥嵘的秦人军队,在法天象地之下,在被当作护法冥神而祭练成功的李信面前本算不得什么。毕竟那蚂蚁再多,又如何能够同大象相比较? “守”、“落”、“风”、“大风”。 一个又一个的军令传递,一声又一声的整齐划一的声响传递天地。于此一瞬间,纵使有李信这尊被祭练完成的护法冥神的身影遮蔽天地,仿佛是足以将一切荡平。可那枉死城内,李渊父子三人却是不由得抄了手,面上露出几分火热与复杂。 自秦至唐的八百年时光里,军队之武器、战阵等种种早已经生出了变化和改变。只是纵使再如何的不通军事再如何的废柴,可做为一个对权势、野心等种种有着欲念的皇室成员,对于这样一支令行禁止战斗意识高昂,似乎全然无所畏惧且如指臂使的军队,又如何不眼馋,不想据为己有呢? 父子三人心中不免由此而生出遗憾。 为这军队不属于自己且尚要被毁灭而遗憾。 毕竟再如何规整且具有强大的战斗力又如何?那些箭雨也好刀枪斧钺也罢,俱是无法于李信身上留下任何印痕。但李信的脚,却似是到了那战阵中,抬起,将要对着那玄鸟图腾及黑水龙旗而踩下。 毁灭你,于你何干? 事实上这似乎未曾有任何自我意识的、全凭着本能而行的傀儡、巨人不过是随意走了几步而已。根本便未曾有任何过多的招式,更未曾有什么精妙的打法。但仅仅是如此,便足以造成伤害,足以叫秦军所维持的战阵被冲垮,被切割,被成片成片的带走,化作轻烟而消逝。 只是纣绝阴天宫内,一众的阴神们却感受到了压抑,感受到了警兆,感受到了某种暴风雨将要来临前的平静。恰如此前于那六道轮回之所,嬴政以手中长剑出鞘,滚滚大势之下,纵使是天庭敕命册封执掌了生死轮回的阴神,同样是土鸡瓦狗同样是蝼蚁。 根本便无法做出与提起任何的反抗。 所有的一切俱是冰消雪融,为此而让路。 “但这又怎么可能,秦皇,秦皇分明是尚未曾出现。况且那样的剑” 有阴神倒吸一口凉气,关注着战场,试图将自己说服。 在他们的意识与认知里,那样的剑于嬴政而言,当是具有极大的消耗的。定不可以长久,更不可以时时用出。合当做为压箱底的手段才是。 第055章 第 55 章 那样的剑对于嬴政而言究竟会有多大的消耗, 又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尚且不说。在一切未曾落定秦皇未曾被镇压,盘踞与横亘在心头的阴影未曾被彻底驱除,十殿阎君也好一众阴神也罢, 实则很难提起同嬴政相抗衡、至少是正面相对的心思与手段。 但在这某一瞬间, 这些阴神们忽然意识到, 纵使李信这样一尊护法冥神能够将枉死城外的秦军挡住甚至是摧毁,可是那秦皇及秦皇手中的剑 有阴神摇头, 发出一声叹息。不无庆幸道: “纵使秦皇出手,可那样的剑,嬴政又能够施展几次呢?一个本当被埋藏在历史尘埃里的帝王” 这一应的阴神们自然是无从思考与知晓,嬴政因何而回到这世间, 又因何而存在这样的问题。嬴政对面, 东华帝君同样未曾因此而给出答复。不过是目光悠悠,似是望向远方,又似是望向久远的时空岁月里。理不直气也壮,好似是耍赖一般开口道: “本座是神, 先天而存在的古老神明。人间之祸福与命运种种,甚至是你之存在,同本座之间又有何干?” “本座因何要关注?又因何要对你之问题,给出答案?” 但这样的态度恰恰是证明了, 眼前的仙神对嬴政口中问题的答案,应当是知道的。于是嬴政轻笑, 将目光收回, 并未曾于此多做纠缠。而在那枉死城外, 在李渊父子三人口中对城外秦军那似是遗憾又似是幸灾乐祸的叹息尚未曾落下之际, 此间之种种再度生出变故。 是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及飘扬的旗帜因此而落下,而被踩落、践踏在尘土里, 因此而被破灭和毁去。 似是晚风吹动落叶一般,摧枯拉朽却又恍若未曾有任何针对的攻势之下,黑压压的秦军因此而溃散、而被打乱和抹去,化作轻烟袅袅,再没有痕迹。 然而这不过是开始。因为就在下一刻,在下一瞬间,有极细微的、几不可查的声音于天地间响起,整个上下左右四方,仿佛因此而陷入静寂。 目光垂下,指尖握紧而后又松开。有那么一瞬间,袁天罡只觉得自己似乎懂了,似乎无限接近了那答案。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未曾弄清楚,更未曾弄明白。只能够徒然的看着嬴政与东华之间的机锋,无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但嬴政与东华对接下来的结果却显然是清楚了的,并不曾再投以任何的关注及反应。不过是东华起手似模似样的算过,开口,对着嬴政道: “那取经人十八载以前的命数早已经定下,掐指算过,当应该是转世投胎,托生人世之机。本座想来,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就此别过,不再留你。” 这仙神如是言,伴随着其话语而落下的,是周遭之种种都仿佛因此而变得模糊。檐下,东华的面容与身形同样变得缥缈和虚幻。 周遭之天地因此而转换。唯一飘荡在空气中并且留存在嬴政耳边的,是东华未尽的话语,恍若是告别。 “下回再见之际” 下回再见之际究竟是如何东华并未去说明,只是随着脚下站定,落到实处,袁天罡与蒙毅发现,几人似乎恰处在那距离枉死城不远的幽冥背阴山上。 山中鬼怪幽魂叫那战斗余波冲击,各自隐没不说。蒙毅与袁天罡抬起的、带了惊讶与震惊的目光之下,有雪亮的、初始时不过米粒大小,俄而不断延伸和拉长的光芒自李信的胸前透出。 那似是一道剑光。 一道惊才绝艳的、留存在其皮肉间直至此刻方才爆发出来的剑刃光芒。 “是秦皇” 纣绝阴天宫内,关注着此一幕发展的阴神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进而失声。回忆起此前六道轮回处,叫嬴政及手中长剑支配的恐慌和恐惧来。 自觉或不自觉的,袁天罡同样回忆起李信此前带着胡亥拦路之际,这位大秦皇帝陛下射出去的那一箭。 秦皇的箭术自然是不错的,便在八百年前,嬴政于沙丘行宫里暴毙之前的数月里,嬴政尚且于海上亲自将大鱼射杀。 膏流九顷,骨充栋木。 然而剑与箭对嬴政而言,却又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国灵之身此前将天劫度过之际,嬴政曾以手中之剑做为箭矢,对着白衣观音射出。 当然,有关秦皇射杀大鱼的记载袁天罡本以为其中或有夸大,抑或是那八百年前的秦皇所倚仗的不过是弓箭连弩之力。然而此冥府之内,彼时尚不知晓眼前的是秦皇而非是唐皇的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却又是亲眼见得嬴政将那一箭射出了的。 仅一箭便叫彼时披甲执锐的李信坠落马下,甚至去势不绝,使彼时胡亥所乘坐的马车被洞开,显露出其中的人影来。 难道说那一箭所带来的影响,其实并不仅仅是如此。直到此刻,方才被彻底的爆发出来吗? 想到此处的袁天罡有些麻瓜。不由得瞳孔地震心中充满极大的震撼,一时间竟只觉得这位大秦皇帝陛下是如此的神秘莫测,不可揣度。 当真是恐怖如斯。 但很快袁天罡却又意识到,并不仅仅是如此,又或者说这并非是主要的原因。这位不修神通不通法术的秦皇此前所射出去的那一箭,不会亦不当有这样的威能。所以—— 原本极细微的声响在一点点扩大,在传递到在场每一个生灵的耳。有那么一瞬间,袁天罡敏锐的注意到,蒙毅的状态与神情似是因此而生出改变。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袁天罡很快便意识到,这并非是无来由的。因为在那幽冥背阴山下,在那破损且因李信的存在,而使秦军遭受巨大冲击的战场中,有巨兽在苏醒。 在将那战争机器与血肉磨盘转动,向着世间发出怒吼。 是风,大风。 是大秦万胜。 是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由微小而至强大,有模糊而至清晰,秦人的战歌在这空间当中响彻,无数尚且残存的士兵将手中的兵器举起。 有光,有火,有黑色的洪流奔腾。玄鸟的图腾从那地面的泥土里升起,似虚还实的黑水龙旗在古老的时间长河里显露出身形来。 飘荡在此间,再度立于这枉死城外。 身上铠甲层层崩裂原本庞大且无坚不摧的身形似乎同样因此而受到掣肘,李信那原本叫恶意与红芒等种种笼罩的双眼之中,似乎同样因此而现出一线清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唇角无声嗫嚅,应和着空气中古老旋律与战歌的歌声将要由此而吐出。目光垂落,好似受到极大的惊讶与惊吓一般,李信对上了嬴政的眼。 脚下不自觉后退,原本经由地藏王菩萨以大法力和大神通建造的城池、那枉死城的城墙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踩落在李信脚下。然而在李信眼中,却是再无法看见任何事务及景象。 纵使位置颠倒李信仿佛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秦皇,恰如同八百年前的无数时间里嬴政纵使站在那至高处,俯视着众生。但李信的心中,却是生不起任何的欢喜及愉悦,甚至伴随着无尽的不安与惊惶。 几乎是本能的想要俯首想要对这曾经的故主表示臣服。甚至是俯首帖耳,为自身之冒犯与八百年前的种种而请罪。 “杀了他,踩死他,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他!” 早已经冷却的、并不存在的血液与难得清明的灵魂间有什么在冲撞和叫嚣,在试图将李信内心中之恶意、怨憎与残暴等种种心绪挑起。使其对着嬴政下手,将这帝王抹去。 但君王抬起的、再平静与冷冽不过的目光之下,下方恍若战争机器一般高效运转的秦军攻击之中 “废物!” 纣绝阴天宫内,卞城王跳脚。面色铁青,无能狂怒。显然是意识到自始至终,那叫他们所忌惮和畏惧的秦皇,其实是未曾动手的。 蝼蚁之力是否可以倾天不好说,但这些从那皇陵地宫里醒来的、曾经横扫六合的秦军,似乎远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难缠。且在不断与迅速的成长。 这是一支同过往阴兵全然不同的,仿佛是无畏无惧且拥有着巨大成长潜能的军队。而此纣绝阴天宫中,一众阴神们所畏惧和担忧的,除了那秦皇之外,似乎又要再增添一项。 恍若漏气一般,属于李信的身形在一点点缩小,飞快且急速的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有如同潮水一般的秦军阴魂上前,将这位曾经的大秦将领绑了。破落的枉死城城墙之外,至此,再无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支军队将这城池纳在掌控之中。 城内,李渊父子三人苦了脸,思虑着用钱财来避免修城墙修驰道服徭役的可能。纣绝阴天宫中,一派说不出的气氛之中,忽然有阴神开口,幽幽做出提醒道: “算算时间,那位地藏王菩萨,应当是要出面了吧?” 第056章 第 56 章 那本为世间枉死之人所归的枉死城很快被接收, 李信被押解至了嬴政跟前。玄衣高冠的帝王目中并未太多情绪,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摆手,示意使人押下去。 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任何回头。 然而便在身形被锐士提起, 将要带走的那瞬间, 李信忽然剧烈挣扎并且跪倒在地。开口, 用那似乎久未曾言说过的、恍若破旧风箱一般的声音道: “皇帝陛下,” 嬴政脚步停下。冥府惨白的月色洒落在这君王的背影间, 一派寒凉。似是一尊亘古留存的雕塑,并不曾带有任何生人的气息。又或者说这国灵之身的存在本就是神圣的,是此世所不曾出现和本不应当出现。 昔日秦皇的意志与灵魂为里,现而今大唐之人道、皇道气运为表。呈现出来的, 是恍若深渊一般一眼望不到底的神秘莫测冷硬与寂然。 世人眼中铁血至极的秦皇并未曾有想象中的残暴。那些犯下过错的臣子, 不管是赵高还是李信,八百年前的嬴政都选择过将其赦免甚至是再起用。但那位曾经的中车府令且不必再言,李信 嬴政终是回了头,侧首, 语音里无甚起伏与波澜的提出疑问道: “刘邦至咸阳之时,将军在何处呢?” 李信,李信在 史书工笔里,李信因功而被封为陇西侯之后的记载已经佚失。甚至有人不无恶意的猜测, 道是李信功高震主,早已经叫嬴政赐死。但王翦尚可以于嬴政手下善终, 李信又究竟有什么样的功劳, 值得这意在天下的帝王动手呢? 李信去向且不去说, 其子孙李仲翔为汉初河东太守、征西将军。这位可是帮助刘邦起义, 为刘邦、为大汉开疆扩土,南征北战之辈。 是汉初的将领。至于那位不能封侯的飞将军李广, 便是其后代,是世代投身沙场的将门世家。自然是得享富贵且得到了重用的。 君王的话音之下,李信无言。自然知晓那些隐藏在史书记载里的真相,早已经叫这帝王看破。而所谓的狡辩于此,并没有任何意义。说什么,难道要李信告诉秦皇,自己从未背叛过陛下,不过是选择了冷眼旁观,坐视着这大秦的灭亡。不过是为家族子孙计,默许甚至是任凭了子孙站在不同的阵营之上。 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又如何?李信唯一所做过的,不过是在刘邦至咸阳时希望沛公保留秦王子婴性命。虽然最终,子婴同样是叫项羽所杀。但 难道要叫李信告诉秦皇,自始至终,陇西李氏都未曾有过同大秦共存亡与共患乱的想法。甚至是迫不及待的对着新朝谄媚讨好,想要为子孙后代搏出一条路来? “为名来,为利来,为权势与地位,又或者是那心中理想,想要建功立业的机会。我大秦,从来是不在意这些的。” 一片寂然之中,嬴政终是开口,将那沉默打破。以指尖摩挲过腰间剑柄,理所当然道: “所以尔等作壁上观也好,冷眼旁观也罢。甚至是落井下石,对朕而言都不重要。” 这帝王如是言,似是在因此而承认错误,做出反思。 “总归是朕予了那些人趁虚而入的机会。但,” 随着嬴政话音停顿,众皆拜倒,诺诺无言,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便是同这一切本没有任何相干的袁天罡同样心头猛跳,眼观鼻鼻观心,似乎要将地面看出一朵花来。 然而最终落在李信耳中的,不过是一声叹息,一点几不可闻的话语。 “将军你,终究是叫朕失望了。” 时光仿佛因此而错乱重叠,自觉或不自觉的,李信忽然想到八百年前。那是,是秦王政二十二年。 李信引兵二十万攻打楚国,却大败而回时嬴政未曾说出过这样的话语。君王自驰至频阳,亲自向王翦致歉,请其复出时未曾说出过这样的话语。甚至于这之后,嬴政力排众议使李信随王贲攻取辽东时,同样未曾说出这样的话语。但现在 李信以头触地,深深拜倒,无言。所有的精气神仿佛因此而被卸下,便连灵魂亦因此而呈现出灰败的色彩。然而嬴政抬脚走过,却并未因此而有任何停留与回头。不过是冥府惨白的夜月之下,有风将嬴政的话语传递,落到李信及周遭一众锐士的耳。 “这会是你最后的机会。” 恰如同枯木逢春原本干涸的河流因此而逢上甘霖,骤然间有勃勃的生机因此而由内而外的焕发。目光微微晃动,隐隐然间似是有涕泪留下,李信之面貌与精神因此而生出不同。恍若沙漠中干涸独行许久的旅人终是寻到了方向。 纵使在这之后,当嬴政的身影自李信目光里走出。这位曾经的大秦将领对上的,便是廷尉姚贾仿佛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以及那似乎是充满了威胁意味的话语。 “黑冰台走上一遭吧,将军。” 是大秦上卿,同样是廷尉、黑冰台首领的姚贾如是言。挥手,使锐士将李信拿下。 显然是还有问题与事情将要查明。 毕竟立场如何尚且不论,李信所知晓的,显然要较之以胡亥这蠢人更多。虽然这并不影响,原本落在袁天罡手中的胡亥灵魂同样被移交到姚贾手里,接受刑讯审问。不过于此过程中,袁天罡这位不良人统领显然是同姚贾之间进行过技术交流与刑讯手段探索的。 个中具体的过程如何尚且不去言明,彼此之间显然是各有所得。在为皇帝陛下服务的指导思想之下,极大促进了黑冰台与不良人这两大机构的交流与发展。为这本不当属于相同时代机构再接再励再创辉煌,于此世中更好与更进一步的发展而努力。 原本游荡在幽冥背阴山中的怨魂等种种同样被荡清,被秦军锁拿,登记造册,投入到对战场的清扫与城池的修复等事情当中。而秦军扩张的脚步,同样未曾因此而停下,而是很快便至于那森罗殿中,到达那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平日里办公、集会的场所。 至此,嬴政以唐皇的身份游地府之时,崔判官等带着嬴政走过的地界尽皆叫那从沉眠里醒来的秦皇军队所占据。而长安城内,原本是在疯狂吸收知识并且引为己用,琢磨着如何尽快向上攀爬尽快身居高位的李斯同样叫嬴政打包了。就此开启白天在阳世当值,夜晚于阴间推动大秦接下来之建设与发展的生活。 至于蒙毅、姚贾、老相冯去疾等,甚至是王翦、王贲、蒙恬之辈 该说不说,活到老,学到老,只有知识与本事不会背叛自己。这八百年时间的空缺以及阳世所发生的种种,自然是要他们进行了解和掌握的。 就,虽然但是,难道你们都不需要休息的吗? 眼角微微抽搐,看着此一幕幕发展的袁天罡有些麻瓜。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于此仙神显世的世界中,虽然不敢说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中知五百年,但袁天罡自诩尚且算得上博学,算得上勤勉。只不过 你们大秦平日里都这么卷的吗摔! 对,说的就是你,蒙毅!还有你,李斯!昼夜不息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换着来是吧! 还敢不敢给人一点活路了! 哦对,还有那个谁,嫌自己一个人不够用把自个儿给劈成两半,阳间一半阴间一半是吧? 还能不能更阴间一点! 原来是秦皇陛下啊,那没事了。 被迫参与其中并且承担了一定科普及开班授课功能的袁天罡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双目无神,呈现出淡淡的、属于打工人的怨念与说不出的忧伤。 不过大秦自有一套成熟的运转体系存在,即便在这八百年后可能稍显粗糙,但至少就目前就短时间内而言,在这冥府中尚且还是够用的。遑论这阴曹地府中,此时最为欠缺的,便是律令与法度。 因而一切俱是在飞快的、有条不紊的进行且不说,嬴政于那森罗殿内将原本纳在手中的生死簿摊开,翻到其中的某一页,终是目光微凝。良久,方才是以唇角勾起,露出不带有任何情绪的笑容。 于此同时,李斯、蒙毅关于森罗殿后,司房当中,诸多书册、名录、典籍等的统计同样有了结果。只不过个中所显露出来的含义与意味不免过于耸人听闻,以致于李斯与蒙毅对视过一眼而后又各自撇开,面上俱是有几分震惊。 过往的恩怨尚未曾清算,嬴政同样未曾强硬的要求李斯与蒙毅之间的握手言和。只是君王的威仪与威严之下,在对君王效忠与效力这样的事情上,李斯与蒙毅之间自然是有着共同的目标与利益的。 再者,李斯 李斯自家人知自家事,想法设法修复君臣之间的裂痕尚且来不及。便是想要搞事想要使皇帝陛下所用的仅自己一人存在,亦不会选在这样的时机。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其间所透露出来的、有关阴曹地府甚至是十殿阎君、一众阴神的内容 第057章 第 57 章 纣绝阴天宫中, 不断有阴神走来走去,走来走去。陷入到深深的不安与焦躁。口中喃喃,竟是对那迟迟未曾出现的地藏王菩萨同样生出几分怨念。 “我等之所以牵扯其中, 本就是应那西天佛门之邀。怎么, 现在见事有不谐, 便想要使我等顶缸,好作壁上观不成?” 有阴神口中愤恨, 语出嘲讽。只道是那西天佛门也好天庭也罢,俱是一丘之貉,半点都未曾将他们一众阴神放在眼中。继而面色发狠,只道是: “事到如今, 诸位同僚难道仍不准备动作, 想叫那秦皇将我阴曹地府彻底占据吗?” 随着此阴神话音落下,纣绝阴天宫中,一片寂然。俨然为秦军占据了的森罗殿内,李斯、蒙毅携带了大量卷宗上前, 开口,对嬴政做出禀告。 只道是赏善罚恶,因果报应,这本是于此仙神显世的世界中, 世间人对阴曹地府的认知。但…… “我等翻阅卷宗,发现此间并无明确的律令与规则存在。一切种种, 俱是凭借……” 蒙毅摇头, 似是对此阴曹地府中简陋的规则有所叹息。而一旁的李斯则是上前一步, 义正词严的开口道: “如此规则不明律令不清, 又如何长久,如何可以服众?所谓因果报应, 善恶奖惩,端看一应阎君与阴神判官心思。并无具体尺度存在。以致于这过往卷宗之中,冤假错案等种种,从来便不在少数。更不必说那漫天仙神,诸佛菩萨,谁还没有个门人弟子,看门坐骑。” 这是一个鸡犬同样可以修炼人形,甚至是升天的世界。而所谓的六道轮回,世人死生等种种,则似乎是更像是在为了仙神们而服务。 当然,如此去说或许有着夸大,有着危言耸听。但自李斯、蒙毅二人所呈上的、做出标记的卷宗间,在那《西游记》里更深一步所潜藏的真相里,嬴政自然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出这些的。 一切并未曾超出嬴政预料,更未曾超出这帝王对那一众阴神们的认知与见识。只是—— 嬴政目光抬起,落在了远方。李斯与蒙毅目光微动,随着嬴政目光而望过,眉头皱起,似是想不明白有什么将这君王的目光吸引。然而不过是极细微与浅淡的一眼,嬴政却是看到在那大殿之外,有生魂畏畏缩缩,拉了满车金银而来,道是要献给大秦皇帝陛下。 君王指尖于那卷宗纸页之上缓缓摩挲,略作沉吟,很快便从庞大的记忆中,自那《西游记》的记载处翻阅到有关这人的信息。虽然尚未曾得到确认,但大差不差,当不会有太多的错漏、意外与不同才是。 “叫袁天罡过来。” 嬴政如是言,又做出吩咐,使人将来者放进殿中。 蒙毅、李斯二人虽然不解,不过君王目光与命令之下,自是安排下去,一丝不苟的执行。而被迫打几份工在阴间同样上岗的袁天罡先一步来到殿中,拜会过嬴政。眼见得那拉了满车金银的圣魂前来,不由得目光微动,泛起一阵惊疑。 并不仅仅是那生魂自由往返阴间阳世之中,并不曾受到任何损伤,更未曾遭受地府鬼气侵蚀。更因为于那生魂的周身,泛着道道的、肉眼所不能见的金光,想来当是行善积德之辈,累世的善人。 只不过这样的善人 袁天罡不由得摇头,似有几分遗憾。 “小人相良,见过大秦皇帝陛下。” 生魂叩首,战战兢兢俯首帖耳,对这八百年前的秦皇表示出敬意。 这似乎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并未曾有任何不凡目光与经历、见识的普通人。这样的普通人,又如何能够进得皇帝陛下的眼,得到皇帝陛下的接见? 李斯心中不免有几分疑惑。 难道这叫相良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不成?自重回皇帝陛下身边之后,便一直内卷处在紧张迫切范围里的李斯不由得暗自思付,心中生起莫大的危机。 好在相良接下来做出的言语与回复很快便将李斯心中的疑虑打消。直到嬴政开口,仿佛是不经意一般道: “你之金银,自何而来?又因何而献予朕?” “回禀陛下,是,是” 或许是秦皇威严所致,或许是这森罗殿中氛围太过诡谲,抑或者几种因由兼而有之。相良的话语及回应不免有几分磕绊。自不曾想过,那玄衣高冠的帝王会开口,自顾自的将自己话语补足。 “可是平日里斋僧布施,尽其所用。所得财货,俱是买办金银纸锭,烧记阴司?” 嬴政的语音、话语甚至是态度都似乎是极平静的,然而李斯与蒙毅眉头微皱,俱是从中感受到了冷意,感受到了淡淡的嘲弄与讥讽。不过这样的嘲弄与讥讽却又并非是针对相良,而是 是什么呢? 事死如生,秦人甚至是先秦时期的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贵族,对于死后的世界自然是看重的。要不然昔日的嬴政又何以使人修筑皇陵、铸造俑人,意图将人世之种种带到地下,甚至是于那死后的世界里再开辟出一番天地来。 但功利的法家思想影响之下,嬴政也好这因嬴政而归来和醒来的众人也罢,对此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在意。便是这森罗殿内外的、在大秦身居高位的众人 蒙毅叫胡亥派出的使者所杀,李斯被夷三族、腰斩于咸阳市集。冯去疾同冯劫不愿受辱而自绝。 便是嬴政,自唐皇身上醒来之后的嬴政再未碰过任何同鱼相干。 可若是要这些人因此而将自身之性情等种种更改,所行所为俱是为了死后的世界,为所谓的善行所谓的功德,却又明显是不能的。 燕赵之地有游侠儿,重义轻死生。高高在上的秦皇及这诸位大秦重臣自不是燕赵游侠儿,但生死对他们而言 死后纵使洪水滔天又如何?不过是此去泉台召旧部。 风起,大秦。 嬴政早已给出了答案。 然而眼前的相良却又明显是带有不同态度与想法的,这开封府内的卖水人,清贫度日以卖水为生,同兜售瓦罐的老伴一起艰难度日。每日所得,自是无几。 但就是凭借着这无几的银钱,在勉强维持自身同老伴的度日与生活之外,相良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便是于寺庙里布施进香,供奉佛前。又取了黄纸冥钱、金银纸锭等,烧到阴司,记到自身名下,阴司账上。 在自身生存与生活尚未得到基本保障之时,便考虑死后,考虑来日投胎如何,是否能够往生极乐等种种,显然是嬴政等所不能理解。更不会因为顾虑到下场不好,将要背负不解与骂名,便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过相良的选择究竟是对事错尚且不论。如此长年累月,不曾停休。不知不觉里,相良竟是在阴司攒下整整十三库银钱。而这十三库银钱 在《西游记》,在十殿阎君及西天佛门替原身所安排的剧本里,当唐皇心神被隋末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路草寇,众王子、头目之鬼魂所摄。因此而感到畏惧与害怕,无路还阳之时。接下来所要做的,自是打下欠条。借相良一库银钱,等到还阳之后再归还。 这本没有什么。不过是有借有还,原身做为富有四海的唐皇,难道还能赖账不成?但谁又说得准,那十三库银钱便当真是属于相良,而非是其余的什么人呢? 一介卖水的凡夫而已,纵使数十年如一日烧了金银纸锭至阴司,想要使自身死后的生活得到保障。可谁又告诉你,存在你账户之下的,便一定是你的银钱,而非是什么仙神菩萨借了你的账户,存放自己的钱呢? 唐皇心神动荡之下,打下的欠条背后真正的债主,又或者说那十三库银钱真正的主人 嬴政嗤笑。开口,对着相良道: “朕知你是开封人士,更知你于凡间以卖水为生。你所献上之银钱” 君王以指尖叩过桌案,语音于此停顿。 曾背靠强秦并且将六国王室积累数百年之至宝尽数纳在手中的秦皇对此自然是不在意的。区区金银财货而已,纵使不可或缺,却并不足以叫嬴政投之以太多的关注。更不必说于地府里流通的银钱与符篆等种种对此刻有着唐皇身份的嬴政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莫说是本就是同李唐皇室交好且为嬴政所用的玄都、楼观道内诸真,便是龙虎山的诸位天师,于皇权之下,想来同样是乐意配合的。 况且纵使无有这些,嬴政的皇陵地宫之内,所拥有的可不仅仅是曾将六国荡平的军队。 叫嬴政所注意的是相良。又或者说是以相良这个无名小卒落子布局,想要做出些什么的幕后之辈。那十三库银钱真正的主人。因而嬴政的目光与神情似乎因此而变得温和,和颜悦色的给出疑问道: “你当真要将你那一车银钱献予朕吗?” 第058章 第 58 章 随着嬴政话音落下, 森罗殿中,一片静寂,并没有任何过多的话语及声响。袁天罡以目光在相良身上落下和停留, 思及平日里有所耳闻的阴司地府之种种。终是有所察觉, 明白了些什么。 更知晓嬴政此言问出, 其意义之所在。不过是确定一番,问一问这相良, 是否当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是否要将这条道路走到黑,不做改变。 只可惜嬴政的这一番好意显然是不曾叫其所察觉到的。又或者说相良这样的人,不管是过于坚持也好又或者是被蒙蔽了也罢。既然认定了自己所为的是正确的,那么便不会因此而改变。而是于内心里自成逻辑, 将自身说服。 因而嬴政看似轻飘飘且不具有任何威严与威胁的目光之下, 相良小心翼翼的开口,只道是自然。 “你想要什么?” 嬴政再问,原本轻叩过桌案的指尖停下,目中并无过多情绪。然而无形的压力顿生, 直叫整个大殿中一时间针落可闻,再无过多声响。 有冷汗自鬓角、从脸侧滴落。相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嘴唇动了又动。然而自始至终,却未曾有任何声响及言语发出。直至某一刻, 那威仪如山如渊,足以使人将其样貌等种种忽略的嬴政忽然展露出笑容。 没有过多情绪且笑意并不达眼底的笑容。 嬴政将腰间长剑提起, 放置在案上。开口, 略带了冷意道: “菩萨既然来了, 又何不现身呢?” 君王仍是腰杆挺直如松, 坐在那森罗大殿的主位之上的。只是随着嬴政手中剑落在那案上口中话音落下,有无形的涟漪与波纹荡开, 恍若山岳一般的压力对着那跪倒在地的相良而压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本分甚至是老实巴交的相良却一点点直起了身子。 有层层金光自那周身生出,恍若万法不侵百劫不磨。抬手,口宣佛号双手合十,道是: “善哉善哉,见过大秦皇帝陛下。” 生魂还是那个生魂,还是开封城中卖水为生,却又于阴差口中,有十三库银钱暂存地府的相良。似乎并未因此而发生任何改变。只是李斯、蒙毅也好一旁的袁天罡也罢,俱是可以看出,有什么在将其意志与意识篡夺,依附在其间,借着这生魂出现在此间,同嬴政对话。 是那位立下了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大宏愿的地藏王菩萨。伴随地藏话音落下的,是相良样貌与形态因此而生出改变。 化一面目慈和悲悯,望之似是平平无奇的老僧模样。以那睿智宽容,似乎全然不曾带有任何威胁的目光望过此间种种,仿佛再是真心与实意不过一般送上祝福道: “贫僧此来,为恭贺陛下您走出樊笼,得享大逍遥与大自在而来。借人之手,有些许礼物送上,还请勿要嫌弃,莫要推辞才是。” 老僧此言,不急不缓,似乎带有着独特的韵律与韵味,使人信服。若是因此而忽视了那森罗大殿之外,原本经由相良所拉来的一车银钱间,似是有道道金光从里透出。仿佛是不可见与不可闻的梵音佛唱似是在虚空里响起,侵蚀着在场每一个阴魂的心灵。 人皇气运所钟的大唐皇帝陛下便罢,早便已经死去的秦皇及他的帝国,纵使于此冥府中再归来。好不容易于此立稳脚跟的佛门又怎会愿意因此而妥协,甚至是切割、将利益划分? 普济众生的佛门,自是不曾有想象中大度。更不愿叫此冥府中,再增添一家强势且具有极大潜力的、足以将整个冥府进行整合的势力。至于相良所献上的银钱,那些记在相良账上,属于相良又不属于相良的银钱又岂是那么好拿的? 自是要因此而付出代价。 《西游记》里,那些阴神与菩萨们安排的剧本之上,原身这个人皇气运所钟的唐皇需要付出的代价是命数叫阴司地府掌控,是欠下一库银钱而不能归还,是于长安城中起水陆大会为佛法东传提供便利。甚至对着诸佛菩萨们俯首,将人间帝王之身份地位和位格降低。 只是秦皇不是唐皇。久未走出冥府的地藏慧眼之下,同样未曾将国灵之身真实的身份与存在看清。甚至是消息传递之下,纣绝阴天宫中的一众阴神将关键性信息遗漏,使地藏并不知晓,秦皇同唐皇之间,或许同样有着不小的关联。 当然这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僧看似温和的态度之下。嬴政得寸进尺,恍若是不知进退为何物一般开口,对着地藏道: “菩萨若是来贺,仅仅是一车钱财怕是不够。朕听说这开封人士相良有十三库金银存在地府,记在阴司账上。不如便将其尽数献予朕如何?” 刻薄寡恩而虎狼心,恰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且明亮的目光之下,嬴政所呈现出来的同史书工笔里记载的历任秦王似乎并无任何不同。并不会因六国、因天下人的退让与俯首而感到满足。甚至于这样的心性与气质,在这秦皇身上更加明显。理所应当的要将天下包举与吞并,使众生都在脚下匍匐。 地藏对此自然是有所预料的。 指尖念珠略略转动,低眉顺目的以手合十,将佛号宣过。道是既然大秦皇帝陛下想要,那么未为不可。 自当呈上。 李斯蒙毅皱眉,便连一旁的袁天罡面上同样显露出几分意外。继而升起的是警惕,浓浓的警惕。 毕竟来者不善的道理,大家都是清楚与明白的。 然而地藏与嬴政对此却似乎并无任何觉悟。 嬴政目光之下,地藏伸手,以指在虚空中划出,灿灿金光流淌,有一库又一库的金银财物,因此而洞开,显露光芒。老僧开口,将手一引,不无和煦道: “此十三库钱财尽数在此,还请皇帝陛下查收。” 李斯、蒙毅,甚至是袁天罡的目光俱是有片刻失神。仿佛是叫那光芒所吸引,因此而生出贪恋。然而酒色财气等种种,俱是表相,俱是外在。便在几人心神仿佛因此而沉浸,因此而落到其间之际,有暮鼓晨钟梵音佛唱响起。 叫人自觉或不自觉的深陷其中,生出顿悟。 只道是富贵荣华等种种俱是过眼云烟,唯有皈依我佛,方才正途。 只不过,佛? 嬴政嗤笑。 回应过这帝王的老僧平和的目光,以及不紧不慢的、再睿智不过的话语。 “秦皇既是对此不以为意,又何不亲自走上一遭,体会一番呢?” 略带了几分激将。甚至是一副要邀请嬴政一起共谋大事,使众生往生极乐模样。只道是若是大秦皇帝陛下愿意,那么于我佛门当中,自不失护法明王之位。 但所谓明王 “菩萨莫不是想要将朕度化,使朕为你佛门保驾护航不成?” 嬴政以指尖缓缓摩挲过剑鞘,似笑非笑问出疑惑。 菩萨不言,自知一切早已叫这帝王看破,只道是善哉善哉。然而那虚空之中,十三库金银、无尽钱财洒下,落地而化茫茫金粉,化酒色财气、人之贪嗔痴恨怨等种种。因此而扩散开来,仿佛是要将所有阴魂与生灵尽皆沾染。 只是嬴政站起的身形间,一切被聚集在这帝王脚下,被归拢、降服在那方寸之地。 无法扩散,更无法带来任何多余的影响。 嬴政与地藏目光相对间,本是慈眉善目的老僧因此而露出笑容。面目因此而变得模糊、缥缈与高远,身形仿佛因此而消逝。 唯有那森罗大殿之外,破开虚空半只脚踏出的楚江王面色突变,发出愤怒的怒吼。 “地藏,你欲何为?” “阿弥陀佛。” 空气中唯有老僧佛号袅袅,再无半点多余痕迹。然而那森罗大殿内外,却又是梵音佛唱与佛光所侵染了的,容不得任何阴神与阴魂靠近。而后于下一瞬间,在下一刻,殿中,老僧的身影好似从相良生魂当中走出,将手一推 相良那尚带了几分茫然与不安、懵懂的生魂便被推到似是有无尽光芒的佛光之内。 地藏之身影,因此而彻底消散。 并不留痕迹。 嬴政于一派暮鼓晨钟中再醒来。周遭有梵音佛唱袅袅,有诸佛菩萨的面容在燃烧与升腾的清香间看不分明。 “痴儿,还不跪下。” 然后在下一瞬间,嬴政感受到了拉扯,感受到有谁在对自己做出斥责。 君王目光垂下,落在了自己的手腕间。 有粗粝恍若树皮、石子一般的手将嬴政的手腕扼住,顺着那手的主人,嬴政看到了一张老实、本分,却又似乎极固执的面容。 布满了叫生活所磋磨的痕迹,更充斥了说不出的狂热。 “快,快跪下,求佛祖菩萨保佑,许你一个好前程!” “前程?前程为何要向诸佛菩萨求来?” 看似平静的目光之下,嬴政似有几分不解。而那手的主人另一只手扬起,原本似乎是想要落下,想要因此而对嬴政做出教训。只是剑在鞘中,原本威震山林的猛虎纵使是收敛了爪子,又有几个寻常人敢于去逗弄呢? 第059章 第 59 章 嬴政目光之下, 手的主人面色之间似有几分怪异与扭曲,更有几分不解。本应当再是理直气壮不过的声音,同样似是几分弱势。唇角嗫嚅许久, 终是开口。 只道是前世因今世果, 我们应当要潜心向佛尽心行善云云。又道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你所做的一切,老天都是在看着、记载着的。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佛祖菩萨面前,怎么可以这番无礼?” 仿佛是被无形的威仪所摄,又似是外强而中干、看似凶猛的猛兽于未知的危机的面前本能的收束爪牙。那人的目光与神情原本是不安且畏惧的,只是随着口中话语、心中想法的吐出, 一切却又生出不同。 仿佛因此而找到信念与支撑一般, 整个人因此而焕发出不一样的色彩。 恰似是一个再狂热不过的殉道者,一个为理想而生的圣徒。但—— 嬴政缓慢且坚定、不容拒绝的将手从那人手中抽出,转身,便要走出这佛堂, 走出这寺庙。 “不要出去!” 本是沉浸在自身想法与理念当中,甚至试图将嬴政说服的那人开口,将手伸出,失声。便连面目与神情亦在那一瞬间变得不安和恐惧, 仿佛有什么大恐怖留存。 只是嬴政的目光里,佛堂之外, 薄薄的门户之间, 却又是未曾有任何恐怖存留的。不过是那似乎带了几分温度是日光, 是风吹过树梢, 带起一片树影婆娑。是空气中,仿佛有檀香袅袅, 一片安宁与祥和。 “门外有什么?” 嬴政停下脚步,侧目,回首,明知故问。倒映在眼中的,是那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瞳孔放大、扩散,神情因此而变得不安和迷茫。 “门外有” 将要出口的话语被生生吞没,那人的身形与皮肤变得苍老、干瘪,仿佛是生命将要由此走到尽头。于是嬴政换了一种问法,只道是: “你是谁?” 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我是” 三尺神台之上,诸佛菩萨悲悯的眉目之下,长身而立的君王未曾有任何波澜与情绪的目光映照里,属于这人的过往种种、潜藏在灵魂里的烙印因此而呈现。 这无疑是一个善人,一个天道与诸佛菩萨认可,便连灵魂亦因此而带上了功德金光的善人。诸邪不侵鬼神退避,嬴政由此而看到了这人的前世今生,过往种种。 大道门前转死生,退则凡人进则仙。这是这人的第十世,同样是诸佛菩萨考验之下的最后一世。而在那前九世中,这人是修桥补路的富商,是开仓放粮的员外,是收养孤弱的义士,是救济世人的医者…… 每一步所走,都是在行善积德,在救人于水火。 直至这最后一世。一生流离贫困孤苦,直至年老体弱之时方才算是安定下来,于那开封城中卖水为生。同半路捡来的老妻艰难度日,相依为命。 生活似乎从不曾对其有任何厚待。 但—— 嬴政目光所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本可以改命的机会在眼前流失。是纵使是只能以凉水来充饥,这人所想到的,却是如何将神佛供奉,如何为自己求一个来生,求一个所谓的福报。 于是君王摇头,以目光从那人面上移过,望向那三尺神台之上的神佛。 以金玉锦绣装饰,再是宽和与慈悲不过的神佛。 佛度众生。 然而当嬴政转身回首,抬手将那扇薄薄的门户打开,所呈现出来的,却是一幅幅荒唐到近乎怪诞的场景。是看似安宁与祥和的梵音佛唱之下,白骨累累满目疮痍。 “阿弥陀佛。” 双眼闭上而后又睁开,嬴政听到了佛号,听到了身后人传来的话语。 “我、我是相良!” 有手从嬴政身后伸出,但就在将要落到嬴政肩头的那瞬间,君王主动从那佛堂里走出,走到了那所呈现而出的场景之内。周遭之光影,随之而扭曲。然后在下一瞬间里,嬴政似乎是进到了相良的躯壳之中,被迫旁观其一生。 是前几世轮回里的相良。 自小于寺庙里长大,最终却舍身割肉,为救灾民而死的相良。 这本是相良最接近佛、接近成仙与成道的那一世。然而所有的一切,却又因一个叫阿秀的女子被打破。只因为相良背弃信仰,背弃了佛。 佛门有三皈依,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相良对此并不陌生。 又或者说这一世的相良对此并不陌生。只是诸多种种佛法妙理论证,终是那么一天,相良陷入到了不解、困惑与迷茫。再没有任何寸进。 那么这一切又是从哪一日开始呢? 是心狠的父亲将女儿卖的花楼,只为换取供奉神佛的银钱。还是年老的妇人将头颅磕破,竟换不得半点的慈悲与怜悯,甚至是一捧小小的香灰。抑或是平日里看似温柔和善的师兄弟们前脚将身披了锦绣绫罗的贵人们送走,后脚便抄起长棍木棒使山下的百姓家破人亡? 相良心中的信仰与想法产生了动摇。在这样的过程中,那平日里所研读的经文道理,自是成了虚妄,成了空白。仿佛是叫浆糊所糊住,再无法有任何理清。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相良开始踏上游历的道路。 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这世间种种,同深山寺庙之中,又有所不同。 遑论这本就是一个并不太平的世道。 南北对立分裂与割据的局面已有上百年,一幕又一幕较之以话本更加离奇的事项同样是在发生。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由此显得那叫相良原本想要为之逃离的寺庙与佛前,方才算得净土,算得安宁。 但世俗种种十尺软红,在尚未得到心中答案与将疑惑开解之前,相良却又是不愿因此而回去的。因而在接下来的过程中,挂单,化缘,走过世间种种与脚下路途,相良似乎因此而离苦难越来越近。离佛,原来越远。 直至同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民们没有任何的区别。 只是午夜梦回里,方才有人对他发出怒吼,做出咆哮。 “你在干什么?你怎能如此自甘堕落?你忘了你菩萨,你的佛了吗?” “你这个满口谎言的佛敌,骗子!你因何而退缩,因何而害怕!你想要知道什么,想要验证什么?” “你忘记了你的信仰、你所立下的志向了吗?” 相良在内心的谴责与指责声中醒来,而后睁大了双眼,直到天明。 精神仿佛因此而处于高度的亢奋和紧张。若是长此以往,一日两日或许看不出什么,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终有一日,相良会一头栽倒,再无法醒来。 但,这是一支流民的队伍。一支没有食物没有补给,还有遭受追杀与驱逐的流民的队伍。 某一日中,队伍里来了一个叫阿秀的姑娘。 刚开始时,阿秀总能找到干净的水源,找到无毒的野果,找到可供食用的野菜。在流民队伍中,拥有不错的声望。 只是流亡的人越来越多,队伍愈发扩大,水源、食物终是在用尽。而那树皮野草,同样在被啃食。 天地山川与河流仿佛因此而干涸。触目之所及,再没有任何绿色与希望。 是年,大旱。岁大饥,人 相良于梦境里醒来的夜晚里,听到了有人要将阿秀杀害的密谋与话语。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去死吗?我听说前边那个村子人都疯了,变得力大无穷,官兵都不敢招惹。刀落在身上都不知道疼,眼睛都是红的。” “眼睛是红的,水是红的,地里的庄稼同样是红的。你知道吗,在那个地方,我们被称为是两脚羊。我从那地方逃出来,死啦,都死啦,只剩我一个。原本以为到了南边会好点,没想到” “嘿嘿,树皮吃完了就吃草,吃木屑,还有泥土。刚开始人还能吃得下,可是这几天你们都看到了,吃着吃着肚子就被胀破了。人还在吃,头一歪,就死了。” 下意识的,相良想到了一路而来所见、所经历的种种惨状。想到了诸多种种的佛法妙理,想到了他所信仰的神明,想到了那诸佛菩萨。 但不管于内心里再如何的呼唤祈祷,相良相良并不曾得到任何回应。 恰如同深山古寺之前,将头颅磕破,却始终无法得到任何回应、甚至是无法得到一捧香灰做为心理安慰的年老妇人。 “我佛慈悲,阿弥陀佛。老人家,虽说这行善布施是大功德。但你福德不够,同我佛无缘。还是早早归去吧。” “莫挡了贵人路途。” 普救众生。 然而那救苦救难,宣称是普救世人与众生的诸佛菩萨,似乎从来便救不了世人,更度不了众生。 莫说是世人与众生,便是眼前的流民,便是那叫阿秀的姑娘,同样无法得救。 无法被普度。 第060章 第 60 章 脚下踏出, 相良想要说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又或是做出诘问。不管是对那忘恩负义, 想要将阿秀做为食物的流民。还是那受世人供养, 却不曾降下甘霖, 更不曾普度众生的神佛。 胸膛中有什么在燃烧,在怒吼, 在一点点的将血液点燃。恰如同那流民们所言一般,相良似乎同样看到了红色的天空,红色的大地,红色的水源。还有, 红色的兔子。 但连树皮野草都已经被啃食殆尽, 连老鼠、野狗都已经叫众人捕食。又哪有什么兔子? 恰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抑或是有暮鼓晨钟在耳侧敲响一般,相良本就是遭受痛苦与折磨的意识终是发现,那出现在自己身旁、拦着自己的并不是什么兔子。而是, 是恍若以皮包着骨头,面目脏乱容颜以泥土、灰尘遮掩了本来样貌的阿秀。 只一双眼睛显得极其突出,极其明亮。 “嘘,” 阿秀以指抵住了唇, 带着相良极小心的、悄悄离开。直至跑出大部队的范围,跑出了很远, 很远。他们所以为的很远很远。 “我记得你, 你是相良。你原本是做什么的?” 似乎在一点点变红的、仿佛昭示了不详的月光之下, 再迈不动步伐的阿秀坐在了地上, 对着相良问出疑问。相良无言,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开口, 在阿秀明亮的目光中将过往诉说。 “原来是和尚,是大师啊。” 阿秀的神情似乎有几分奇怪,而后于相良的目光之下做出反问。 “那么你知道我原本是做什么的吗?” 相良不知。同样很难想象,在这之前,这姑娘究竟是做什么的,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即便在那些流民当中,其实不乏女子,不乏妇人。但因为逃难、因为饥饿等诸多种种的原因,最终留下来、活下来的,却是少之又少。 但当某些缺口被打开,某些枷锁被冲破,那些少之又少的女子与妇人们最终的结局 月光下,相良感受到自己的心头在升起一阵阵凉意,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似乎在因此而冷却。而过往所学的佛经妙理,更是成为一道道枷锁,在对灵魂做出鞭策与诘问。 “我佛慈悲,佛度众生。” 但佛在哪里,又是如何度这众生呢? 相良渡不过心中的魔障,找不到那答案。然后下一刻,阿秀的言语传递到相良的耳,掀起层层的惊涛骇浪。 “我其实是倚楼卖笑,做皮肉生意的妓子呢。” 双眼明亮,似乎是在某一瞬间泛起几分风尘气息的阿秀如是言,周身分明是带起了浓浓的悲伤及苦涩。 人命如同草芥,未曾出生在锦衣富贵之乡,而是生活在普通甚至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又哪有那么多的选择与道路呢?阿秀不过是其中的一员,是其中稍显幸运者。 因为活到了成年,活到未曾叫草席一卷,便被扔到城外乱葬岗之际,便被乱军所裹挟,成为流民中的一员。 甚至因为懂得不少奇奇怪怪生存技能的缘故,同过往相切割。便是在流民当中同样具有了些许的声望与人缘。 但一切却又至此而止,接下来等待这本就是于流民当中来路不明女子的,是 哪有什么力大无穷的、刀落到身上都不知道疼的人啊?不过是一群人在吃光了所有看到的、能找到的、能吃的东西,然后将刀对准了同类,对准了同族,对准了每一个所能看到的、活着的生灵。 不,是没有刀的。本就不过是一群于乱世中再普通不过的村人而已,又哪里会有装备良好的长刀与武器呢?只是当天灾人祸席卷当再无法活下去之时,手脚、牙齿、木棒、锄头 总归是有什么叫他们达成所愿的。至于官兵,纵使拿了兵刃的官兵,在面对着这样一群没有了人性与底线陷入到疯狂当中的人时亦是会感受到恐惧和害怕的。 人性与底线似乎总是用来打破。于是在那一瞬间,相良想到了以身伺虎,想到了割肉喂鹰。想到了许多许多。 这离开佛、离开菩萨离开寺庙早已经太久太久的和尚自是没有办法变出食物,更无法以高深的佛法将这些流民教化的。甚至连自身的安危与生存同样无法保证。之所为未曾落到如阿秀一般,被人当作是食物的道路,不过是因为他是男子,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而已。 成年男子的力量较之以女子,总归是要多上那么几分的。 但远处有脚步声在靠近,有一个个提了木棒、拿了石子、甚至是什么武器都未曾握在手的身影在向着相良与阿秀走来。 “和尚,你信佛,信前世因今世果,信来世吗?” 眼前叫血色完完全全的侵染和弥漫,而在那血色、在那天地间仿佛因此而变的一片赤红的景象之中,阿秀的面容与形态、身形在相良眼中仿佛由此而得到改变和升华。 恰如同尘尽光生所有污垢与尘埃尽去。是三尺神台之上,是相良每一个午夜梦回里,所见和所想象到的诸佛菩萨模样。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皈依,秀姑娘。 于是在那一瞬间,相良终是再找到了他的佛,他的菩萨。他心中的信仰。 有食物被放在了他的手中,叫他所吃下。 狼吞虎咽,而后一点点流下泪来。甚至是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或者说干嚎。 直至那某一刻,相良终是再看到了阿秀的眼。圆圆的、大大的,滚落在泥土里,失去了光泽的眼。 过往记忆重归所有遮蔽在眼前与思维里的迷雾散去,他手中所捧的,又哪里是什么食物?而是,是 岁大饥,人相食。那叫阿秀的女子早已经叫他们所分食。 相良环顾四望,所有人面上俱是麻木,眼中俱是癫狂。 “痴儿,还不醒来!” 于此一瞬间,相良忽然想到佛经故事里的道理,想到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甚至得益于过往种种佛法妙理的熏陶,那成仙与成佛的道路,同样被摆在了眼前。 从未有哪一刻,相良距离那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是这么的近又是那么的远。于是自然而然的,相良忽然变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如何做。 双手合十口中佛号宣出,于这炼狱一样的景象之中,相良口诵妙法莲华诵《金刚经》、《地藏王本愿经》、《观音心经》等种种。意图将枉死的魂灵度化,使那失去了理智与人性的流民们再归于人性和安宁。 这自是无甚用处的。于是在接下来的过程中,相良被放血,被分食,被啃食掉了所有的骨血与皮肉。至死,至口中咽气失去知觉与神智的最后一刻,仍在诵念至经文。 天降金花遍涌金莲,有甘霖随之而生出,天地仿佛因此而被感动。成仙与成佛的路途近在眼前,出现在相良死后的灵魂里。在那金光之中,隐隐有人对着相良做出恭贺,发出言语。 “善哉善哉,功德圆满,还不速速归来。” 相良的灵魂仿佛因此而升腾,然而目光却是落在了地面,落在了那尸骨、落在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之间。 于是相良问,问苍天,问大地,问冥冥中的人影,问那诸佛与菩萨。 “苍生遭劫,众生沉沦还有多少年?” 十年,百年,千年。 并没有谁对着相良将那答案给出。只是开口,道是飞升之机已到,莫误了时辰。 恰如同昔日寺庙里的师兄弟以看似慈悲的眉眼垂下,将走投无路的贫苦香客赶出。而后道上一句,莫挡了贵人路途。过往种种在眼前呈现,相良自是回头,垂首,某些答案似乎因此而不言自明,再没有任何遮掩。 世间的疾苦与苍生的沉沦之下,高高在上的诸佛菩萨们将信仰收割,使所谓的贵人们因此而获得顿悟、飞升、成佛成道的途径,又岂会有尽头呢? 要不然同样是为生民所啃食,白骨露於荒野。这佛,相良可成,阿秀却不可成? 于是相良的灵魂因此而停下了脚步,停下了上升的趋势。 在距离飞升距离成佛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而停下,所谓的功德与福缘散尽再回到世间,再来那地府之内。 新的轮回由此而展开。 众生沉沦,相良同样是那沉沦中的一员。然而本是宽和慈悲本是等待着相良归来的诸佛菩萨却仿佛是被其所激怒,于那生死簿中,在那记载着相良命数的那一页里,有什么被遮蔽和改变。 此后再无成仙与成道、成佛之机。甚至于性灵同样因此而被磨灭,因此而变得平凡。 然而嬴政指尖,却似是有什么亮起,有什么在大放光明。 面上轻嗤,抬手,有光亮被从指尖甩开。 然后下一瞬,这君王因此而走向这存在于过去的轮回里,因此而成为那遭劫与沉沦中的一员。 无边苦海,无尽怨魂之中,地藏抬手,只道是善哉善哉。 “世俗是毒,红尘是毒。历轮回而不磨,而不将心性为之改变者,又有几人?” “你说对吗?金蝉子。” 60-70 第061章 第 61 章 嬴政在一众求神拜佛, 一众诵经声中醒来。甚至于自身恍若成为其中的一员,成为那自小于佛门长大且极善于辩经中的一员。属于相良原本所走过的命运与位置似乎叫其所替代,而接下来所要面对的, 是心中的魔障, 是佛法再不得寸进且受到干扰, 最终从寺庙里走出。 甚至于一切早有端倪,早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佛?诸佛菩萨们或许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可寺庙里的方丈、长老、大小僧侣却还是要吃饭的。并不能够餐风饮露去喝西北风,又或者仅靠拜佛求经便将食物求来,喂到嘴中。 于是假借神佛假借了诸佛菩萨名义而生出的掠夺与盘剥,从来便存在并且屡见不鲜。并未曾有任何的稀奇。 遑论这是一个并不安宁的世道。朝生夕死譬如蜉蝣, 自是有无数人因此而被裹挟, 而将今生的苦难归于前世,而想要通过今生的受苦与供奉神明来求得来世安宁,求得富贵与荣华。 纵使原本位于深山里的寺庙,亦似乎因此而香火鼎盛拥有了无数权贵们的进出。 当然, 还有那些走投无路以为可以在此寻得安宁的贱民与庶人们。只是佛在那三尺神台之上,又何曾是怜悯、度化过众人? 于是有属于现实的一幕幕将心中的信仰与佛敲碎,使自己处在迷茫且不知当如何做为的环境中。 然而淡淡清香升腾间,被模糊的却又并不仅仅是神佛。是那佛法妙理与经义仿佛是在远去, 在变得恰如同一潭死水,再无法掀起任何浪花。嬴政垂眸, 以目光落到了指尖的念珠间, 发出一声嗤笑。而后从那佛前、那寺庙里走出, 踏上路途。 游历?挂单?化缘?还是做为流民漫无目的的东奔西走? 这又怎么可能? 不过是褪去了佛珠褪去了枷锁, 在离开那寺庙后的不久,又回到了寺庙中。 却并非是一人回来。 血与火在燃烧佛祖与菩萨的塑像被推到, 甚至被融化。融化成金银,融化成武器,融化成招兵买马的钱财。于诸佛菩萨一点点叫烈焰所吞没的悲悯的神情里,所对上的恰是嬴政垂落的眉眼。是这帝王再是漠然且冷硬不过的面容。 隐隐然似有几分慈悲,又似有几分俊美妖异,恍若是走向了那深深的魔障。 成为了邪魔,成为了终将苍生带到炼狱里的反贼和暴君。 但这又怎样呢?乱世里的不少人,所求的不过是一点食物,一份安稳,一个向上的阶梯而已。纵使这非是大秦,而此刻的嬴政手中所握有的,更非是昔日大秦之横扫天下的铁骑。但为王者,于这乱世之中总归是能绽放色彩的。 更何况是那六合一统立下了不世之功业的帝王。 海内涤荡玉宇澄清,一切所走向的,自是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 至于那三尺神台之上,那寺庙里所供奉的诸佛菩萨,自然是当发挥他们所应当发挥的作用的。 “普度众生救济世人,我佛慈悲,想来当时不会在意这些的。” 下令将那装饰了金玉,贴上了金箔,甚至是以铜、铁、金银所铸造的诸佛菩萨塑像推倒的嬴政如是言。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有高炉被架起,烈焰在燃烧。 将其一点点的熔铸。 转换成钱粮与武器。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有旧的秩序在其身后崩塌和毁灭。而那被推倒与落下的,并不仅是神佛,更非是过往的陈旧和腐朽。 “何不放下?” 有佛号在耳边生出,有宝相庄严,仿佛是再德高望重不过的僧侣身披五彩霞光而来。对着嬴政双手合十,仿佛是要讲理,似乎是要将这君王度化。但嬴政摇头,抬手,使人将那僧侣绑了,以刀架在了那僧侣的脖颈上。 “朕给你十息,在这十息里,你可以求佛,求菩萨,求你所知道和所能够想到的每一个神明。但,” 嬴政的话语于此停顿,目光恰如同鹰隼,带以无声的、恰如同山岳一般的压迫。 “十息之后,你且看,谁能救你。” 天空中似是有雷霆因此而生出,有诸佛菩萨在发怒,在想要对这凡人降下惩罚。 只可惜恰如同天灾与人祸里不曾有诸佛菩萨出现,嬴政将那寺庙摧毁佛像推倒之时,不曾有诸佛菩萨出现那般。万法不侵百劫不磨,所有的种种都似是要在嬴政的意念与意愿之下而让路,要为之而驱使。 俯首匍匐,不敢将任何的不满显露。 一,二,三 直到第七息之际,直到有冷汗顺着那头皮而滑落。僧侣急中生智跪倒在地,俯首匍匐大礼叩拜道: “皇帝陛下万年。” 又道是自身皇帝陛下胸怀宽广容纳四方,自身于这数息里所求所诵,俱是希望皇帝陛下万年无极,能够将自己赦免。 “你倒是识时务。” 嬴政如是言,周遭之种种恰如同烟雾一般破开与消散。然后在下一瞬间,嬴政再回到了那佛前,回到了那佛堂之内。 手似乎仍保持着落在那门户间,将要将那门推开的动作。 然而以手收回,嬴政却是开口,背对着相良道: “你想要什么?” 这是嬴政对着相良再问出这问题,只可惜恰如同此前的森罗殿中一般,相良并未曾因此而给出答案。于是嬴政以手扬起,雪亮的剑光自掌中探出,天地间所有的一切仿佛因此而被割破。 血与火在上下左右四方蔓延和燃烧,三尺神台之上,诸佛菩萨的塑像被推倒,被于高温与烈焰中融化。 脚下走出,这一方经由地藏神通广大之下所布置的空间因此而倒塌。而在嬴政似乎有所停顿,借着手中长剑而望过的余光里,是相良的身影仿佛因此而被那倒塌的佛像、而被那烈焰所吞没和埋葬。 自然而然的,这帝王忽然便清楚了相良未曾说出口的愿望和想要,知晓了其内心最深处所想要达到的、不可言说的野望。 十世善人也好成仙成佛也罢,进到东土往生轮回的取经人,显然从来便不仅仅是如来二弟子金蝉子一人。只是最终那诸佛菩萨们所选定的,是金蝉子而已。所以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忽然想到忘川黄泉之侧的客栈里,东华对自己的提醒。想到这于《西游记》里,不过是简简单单提到一笔的相良。想到那轮回画面之所见,有关相良的前生种种。 “金蝉子,取经人。” 嬴政于森罗大殿里再醒来,手掌摊开,有泛着莹莹光泽的碎片恰落到其掌中。散发着莫测与神秘的气息。 天人,饿鬼,修罗等种种,恰是此前六道轮回之所,叫嬴政以手中长剑崩掉的六道轮回盘之碎片。 此经由地府规则、经由昔日的酆都大帝以大法力而衍生。纵使是被崩碎,亦不会因此而消逝,更不会流落到冥府之外。反倒会随着那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的归来,再度被聚合。只不过嬴政所未曾想到的,是那位地藏王菩萨竟然会以此布局,以此而将相良这十世善人的灵魂舍弃。 想要将自身度化。 毕竟十世善人,那金蝉子可不就是十世善人。只是不知这似乎触怒了西天佛门,甚至使诸佛菩萨因此而降下罪责,而在其轮回路途中横生出波折的相良,又究竟有着怎样的跟脚。 但嬴政很快便又于此有了答案。是生死簿里,恍若是化点点轻烟而消散,即将再没有任何痕迹的一页。 “相良,本是佛祖座下弟子。因不听说法,轻慢大教,所以被贬东土。受十世轮回” 嬴政以手伸出,恰是将那将要被泯灭的一页强行遗留,而后落在掌中。 恰如同一场幻梦初醒,李斯、蒙毅、袁天罡等俱是醒来。 目中残留着几分惊惧与茫然。 直至嬴政原本摆在案上的长剑似是因此而出鞘,因此而发出龙吟声响。寒光湛湛清辉皎皎间,所有的金光与佛光因此而被驱逐。 至于原本叫相良、叫地藏所带来的金银财货,此间又哪有什么金银与钱财? 不过是冥钱银锭,是一张张黄纸散落而已。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相隔了无数距离的炼狱之中,地藏手中念珠停止转动,有血珠一滴滴的顺着唇角、顺着手腕而滴落。 “你失败了,地藏。” 冥冥虚空之中,似是有谁在发出言语。有周身遍布了功德金光的灵魂端坐于莲台之上,双手合十,口宣佛号。 于地藏目光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开口,不急不缓道: “时机将至,贫僧当投胎去了,便不劳相送。” 地藏无言。森罗大殿之内,嬴政却是开口,将沉默打破,以手叩过桌案,对着袁天罡明知故问道: “袁卿可知,金蝉子是何人?西天佛祖门下,又有何人?有几位弟子?” 啊喂,这题超纲了有没有! 头脑还未曾彻底清醒过来的袁天罡有些懵逼。不过很显然,嬴政并不需要其回答,而是恍若想一出是一出般开口道: “我等不妨便去见一见那位佛祖二弟子,金蝉子吧。” 第062章 第 62 章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袁天罡思维有些跟不上皇帝陛下的发展有些短路。万万不曾想到,事情为何突然就进行与发展到如此地步。只是心中下意识的思虑可能并且想要因此而做出安排。 全然不曾想到,自己俨然成为一名合格的打工人之形状与模样。 直到嬴政话音落下后不久方才悚然而惊, 而后小心翼翼的做出试探。 “那金蝉子乃西天佛祖门下二弟子, 因故被贬凡间, 往生轮回。您便是想见” 袁天罡双眼瞪大,目光在嬴政指尖停留。目中所看到的, 自不是那叫嬴政纳到袖中的六道轮回盘碎片。而是,是 “生死簿!” 袁天罡失声,无言,闭嘴。老老实实的对着嬴□□首, 对着眼前的皇帝陛下表示出敬畏。无以言说的敬畏。甚至于若非是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是经由天庭敕命册封, 在诸天神佛的眼前被过了明路 纵使是这样又如何? 有那么一瞬间,袁天罡内心中有什么在蠢蠢而动,在想要将那冥府的格局更改,捣鼓出什么不一样的大新闻和大事件来。由此可见, 这人似乎同样有那么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在里面的。不过很快袁天罡却又意识到,不管有意与否,这位秦皇陛下之所作所为都似乎在向着搞大事情与大新闻的方向而发展。 以致于自身被裹挟在其中,实则早早便踏上了贼船。 踏上了一条注定会同这冥府的诸位阴神, 甚至是同那漫天的神佛相对抗的道路。 袁天罡本应当对此感到恐惧与不安的。然而奇异的,当真正意识到这事并且不再自欺欺人的第一时间, 袁天罡脑海中涌现出来的竟然是跃跃欲试与激动。是心中恍若有某种血液被唤醒, 由此而呈现出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绪与隐秘的欢喜来。 有这样想法的并不仅仅是袁天罡一人。当嬴政手中生死簿拿出, 纵使那书册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特殊。但李斯蒙毅等俱是自然而然的知晓了这便是生死簿, 是传说中记载生灵前世今生、命数轮回等种种的神器。只是当嬴政以手中生死簿翻开,意随心动, 翻阅至金蝉子那一页时,有相应文字与画面被投放至虚空之中。 呈现出来的,自是金蝉子做为佛祖二弟子,往生东土之后前九世所经历的种种。 这本没什么。只是很显然,有关于金蝉子于这生死簿上的种种却又似乎是经过了更改的。以致于《西游记》里简简单单一笔带过的九世善人,每一世都前往西天求取真经,却又每一世都于流沙河畔叫沙悟净杀死 “掌世间众生寿命,生辰,死时,阳寿。” 嬴政指尖于那生死簿上缓缓摩挲,有关于此生死簿之功能与效用经由这帝王的口被吐出。但很显然,如金蝉子等,其命数却又非是真正叫生死簿所掌控的。又或者说这神器早已破损,有诸多页面被更改和毁去。 这本便在嬴政意料之内,自不值得有任何说道。只是下一瞬间,风起云涌天地为之变幻。空气中隐隐传来声响,传来怒骂与叫阵之声。却是纣绝阴天宫内,楚江王、卞城王等一众阴神终是将法力恢复,而后传递四方起了旗帜,使诸鬼差、阴兵们齐聚。 共同讨伐,誓要将阴曹地府夺回。 “终于是来了。” 森罗殿中,嬴政抬眼,终是缓缓露出笑容。接下来的一场恶战似乎无法避免,只是嬴政的心思似乎因此而投到了远方,并未于此提起过多关注。而是使王翦、王贲、蒙恬等人进殿,做出安排。而后将目光转向了袁天罡,开口道: “袁卿可要同朕走上一遭?” 只觉得自己似乎跟不上皇帝陛下头脑变化与发展的袁天罡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而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嬴政所提当应当是此前说过的同那佛祖二弟子,金蝉子见上一见之事。 有着生死簿在手,又兼之以国灵之身身份的特殊,袁天罡并不担忧金蝉子轮回往生之后这位秦皇陛下会无法找到和感知其存在。但—— “陛下您莫不是想”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袁天罡委婉而不失礼貌的表示,虽然九世善人、十世善人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不免有猫腻有水分存在。是大佬渡劫刷经验值的工具,又或者是某些大佬借此布局的工具人,但理论上而言,招惹他们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更何况是金蝉子这等内定的取经人,上头人布局的关键性人物。 虽然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但当前阶段,咱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好。 以免生出什么额外的事端来。 咱就是说,高筑墙广积粮啥的,咱先从心不好吗? 为什么要一上来就上强度就同那些个大神菩萨们对上呢? 袁天罡心中有话语与疑惑不吐不快。 这自是肺腑之言,是袁天罡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更是老成持重,足以谋国的言说。但很可惜,这样的方法在这仙神显世的世界里、在时间于嬴政而言并不算充裕的境况之下其实并不适用。 遑论嬴政踏上的并非是一条普通的修行路途,而是人道与皇道,属于神代帝王的修行之路。因而嬴政并未于此做出过多的解释,更不会因此而将想法与打算更改。 因而嬴政开口,不过是似笑非笑道: “不知袁卿可曾听闻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 看似恭谨且平静的面容之下,袁天罡只觉得一颗心高高提起,有属于大秦皇帝陛下的话语仿佛从九天之上而飘落。落到自己耳中。 砸落到袁天罡心头。 “唐僧肉,食之,可以长生不老。”??? 尚不知晓唐僧为何人,却隐隐然知晓或许同金蝉子有几分干系的袁天罡: 陛下,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真实的金蝉子讲究的同样是一个以理服人? 嗯,用物理将人说服的那种。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大敌当前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都要反攻回来都要找您算账了唉!咱能严阵以待认真一点不? 但很显然,道道命令传递,将所有的一切尽数交诸于王翦、王贲、蒙恬等人的手。嬴政显然是没有插手的打算的。 不仅不曾插手,阴间与阳世的道路似是在脚下展开,在无声无息里成型。嬴政带着蒙毅、袁天罡等又回到了阳世之中,回到了长安城外。 再呼吸到阳世空气的袁天罡有些激动,更有些茫然。然后便见下一刻周遭之种种场景转换,国灵之身以大神通和大威能展开。 等到再睁开眼,便已经是出现在江州城内。 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九曜星官。此时的江州城中可谓是各路仙神菩萨齐聚,十分繁华。 更有异象生出,恍若是有什么大人物将要降临。 托生到此世间。 直叫认出其中不少人物的袁天罡眼前一阵发晕,更明白那将要降生的大人物,当是此前所提及到的佛祖二弟子、十世善人金蝉子无虞。更知晓这其中牵扯颇多,是佛道两家,又或者说天庭同西天佛门所共襄之盛世。 “所以秦皇来此” 袁天罡心中暗付,脚下一个趔趄。忽然便自然而然的清楚和知晓,嬴政口中所提到的唐僧大概也许或者可能,秦皇应当不会是为了金蝉子的转世之身、为了唐僧肉而来吧? 袁天罡有些摸不准眼前这位大秦皇帝陛下的脉门。而嬴政神色自若的带着袁天罡、蒙毅等从哪变幻成凡人的仙神,又或者是隐藏了身形的菩萨、罗汉间走过,恰如同一滴水汇到大海一般,并未曾带起任何反应。 唯有一旁的茶楼之内,变幻成老僧模样的白衣观音眉头微皱,目中现出几许不安和惶然。 只是下一瞬间,却又将眉头舒展平复,恢复到往常的悲悯慈和。 金蝉子托生人世之事,嬴政自然是不会于此做出阻拦和更改的。然而大明宫内,君王最后一笔落下,盖下印玺,却是有什么在不知不觉间生成,做出改变。 长安城上空,如同洪流一般的人道、皇道气运滚滚落下,于肉眼所不能及间做出加持。 江州城内,嬴政脚步于府衙不远处停留。 抬头,侧首,似是有蝉于树梢上驻足。 “其实,陛下您如果实在想想试试的话,紫河车想来陈光蕊夫妇纵使是不理解,可如果您想要的话,应该会乐意的奉上的。” 不知不觉里全然变幻成打工人模样的袁天罡望天望地望向四方,抄了手,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相当不自然道: “唐僧肉食之可以长生不老这样的说法臣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但您应当看到了,这江州城里里外外似乎都被仙神菩萨们塞满了。纵使金蝉子转世的肉身真有这样的效用,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袁道长?” 忍了又忍,蒙毅终是忍不住开口,将袁天罡话语打断。 第063章 第 63 章 袁天罡无语, 袁天罡卡壳。袁天罡终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一旁蒙毅望向自己的眼神中,似乎是夹杂了一言难尽、不理解且大受震撼、万不曾想到袁道长你竟然是这样的袁道长等诸多复杂且不一样的情绪。 啊不是, 说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又是什么眼神? 我不是在顺着你们大秦皇帝陛下的意思在说吗?就秦皇求仙想要求长生这事,当谁不知道还是咋滴? 当然, 吃唐僧肉什么的还是过于挑战底线且过于离谱。该说不说,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不过秦皇陛下想要求长生的心思咱还是理解的,毕竟单纯以冥府来搞大新闻大事情似乎是不太现实。所以 如果吃唐僧肉真的可以长生不老,金蝉子转世之身的紫河车, 大概也许可能是会具有的同等的效用的吧? 我做错了什么?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深感自己真是个大聪明并且简直操碎了心的袁天罡有些无语, 有些不解。更是从蒙毅的目光之中,看到了名为震惊和嫌弃的东西。 然后袁天罡便见蒙毅嘴角微微抽搐,绷紧了面庞严肃了神情,委婉亲切且不失礼貌的表示:虽然知晓你等后世之人或许对我大秦皇帝陛下有些误会, 但这误会是不是有点太大太过于妖魔化了? 求长生什么的固然很秦皇,但我们家陛下可是进化到喝露水的地步了啊有没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我家陛下为了求长生不择手段什么都吃吧? 陛下在饮食方面很讲究的好不! 还有,你是不是对陛下的道德水平有所误会?我们陛下像是那种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往嘴里放的人吗????!!! 蒙毅谴责的目光之下, 袁天罡目光飘忽,自觉或不自觉的落在嬴政身上。 墨衣袀玄的帝王长身而立, 恰如同一尊亘古留存的雕塑。又如如什么呢?是三尺神台之上无喜无悲静看着这众生的神明, 还是时间长河里被妖魔化了的暴君。又或是孤独、傲慢且强大到将鬼神驱使, 举世皆敌且不惧于任何挑战的, 足以叫苍生俯首的独夫? 但无论如何,这样的秦皇却又似乎是同食人饮血这样的印象并不相符合的。举昔日之强秦、倾六国王室上百年之积累甚至是九州六合之力而供养的帝王, 衣食住行等种种无一不精无一不是美好。自有其骄傲所在。又岂会轻易降低了格调?更不会因此而有所妥协。 所以搞了半天,小丑竟是我自己? 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只觉得自己似乎抛了媚眼给瞎子看的袁天罡有些无语。然后便见下一刻,有唇红齿白宝相庄严,面目间隐隐现出几分悲悯的和尚出现在于空气中缓缓成型,出现在嬴政目光所望过的树下。 口宣佛号,双手合十,那和尚先是对着嬴政见礼,而后将目光落到了袁天罡身上。 绽出一口白牙显露出笑容。 恰如同晨间、好似是将要升起的晨曦之下一触即碎反射着光芒的露水,那和尚的身形无疑是极缥缈与虚幻的。只是当和尚笑容落到自己身上之际,自觉或不自觉的,袁天罡心中抖了又抖,只觉得被什么凶兽所盯上。 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并没有过多的痕迹遗留。和尚摇头,开口,对着袁天罡,同样是对着嬴政、蒙毅等人道: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 恰如同惊雷于耳边炸响,和尚看似温和实则意味深长的目光之下,袁天罡心中涌现出莫名且极惊悚的猜测。然而在下一瞬间,这猜测似乎由此而成为现实。 和尚唇角一张一合,极大度与大方的表示,昔日有佛祖割肉喂鹰。若是自己转世之身当真有此效用,食之可以使人长生不老。到时候不妨砍下一条胳膊来,送予你等便是。 又道是不知这个长生不老究竟是怎样的长生不老,其中是否包含不死、包含断肢再生等种种。若是可以循环利用,可以再生的话 “不知道贫僧自己食用自己的肉,又是否有此效用?是否可以因此而长生不老,甚至是不死?” 原本宝相庄严的有道高僧之感散去,和尚摸了摸下巴,似有几分不解、探知与疑惑,又似有几分意犹未尽。 直叫一旁只觉得自己风评被害,承担了自身所不应当承担压力的袁天罡一阵侧目。甚至想要不顾身份的跳将出来,抓着那和尚的肩膀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及怒吼。 看,就是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紫河车哪跟哪啊?这才是真正的狠人啊有没有! 谁家正经和尚动不动就想着割肉便算了,循环利用是个什么鬼? 袁天罡以目光落在了蒙毅身上,迫切的想要将风评扭转为自己正名。但—— “金蝉子?” 嬴政开口,将和尚话音落下之后便沉寂下去的氛围打破。然而和尚,或者说金蝉子摇头。 “我是我,我非我,我独我。施主怎可因自身想法而假定贫僧呢?” 金蝉子微笑,仿佛是要因此而做出诡辩。然而霞光万丈瑞彩千条,诸多种种异象生出。看似平静却又不平静的江州城内,陈光蕊夫妇所居住的府衙上空,却分明是有仙人乘鹤而来。以手中拂尘扬起,在府衙之前停下脚步。 白衣观音同样现身,同那仙人见过。 又有六丁六甲四值功曹,九曜星官五方揭谛等现身。为金蝉子转生一事保驾护航,定要使一切安然无恙,顺其心意与谋算而发展。 于是嬴政、袁天罡等便知道,眼前的或许是金蝉子,但却又不是金蝉子。 至少不是完全的金蝉子。 当是身外化身、意识残留等的一类存在。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佛祖二弟子于此现身,所为的自然不是同嬴政探讨我是谁从哪来这样的问题。 当然,风评被害的袁天罡以及风评虽然未曾被害,却一心一意为着皇帝陛下而着想的蒙毅表示: 如果眼前的金蝉子大师不介意,那么在确定唐僧肉食之可以长生不老的前提下,在其尚未曾彻底转世之前就唐僧肉的可持续利用与发展达成共识似乎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样的问题尚可以留待日后、留待金蝉子的转世之身长大成年之后再做讨论。眼前的诸位仙神、菩萨商量着待得金蝉子降生人世之后,如何使其拜到佛门暂且不提。树下的和尚收敛了笑意,以手指过那一众的仙神菩萨。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对着嬴政道: “你可要同这些人等为敌?” 空气仿佛由此而陷入到冷寂与沉凝。事实上在这江州城内,在这距离府衙并不遥远的地方,空间仿佛由此而被切割成三份。 第一份,是正常的、凡人所在的世界,是江州州主、状元郎陈光蕊的夫人殷温娇十月怀胎,终是到达分娩之机。 第二份,是仙神菩萨们以大法力和大神通起了,出现在府衙之外,为取经人的降生做出安排与护持。其中所要防备的,自不仅仅是所谓的妖魔,抑或者有什么不开眼的孽障将其冲撞。更有 一片热闹祥和之中,便有仙神开口,对着白衣观音所化的老僧问出疑问。 “还未请教大士,那尊国灵” 以手捋须,语音微微停顿。那开口的仙神却是摇头,发出一声嗤笑。 “一尊国灵而已,纵使身份地位与命格有所不同,难道便能够对我等共襄之盛事做出威胁不成?” 却正是那乘鹤而来,率先出现在府衙之前的仙人。是奉命要送金蝉子真灵转生的南极星君。 白衣观音摇头,有属于那尊神秘国灵的身影似是由此而出现在眼前。当然,这样想着的白衣观音并未曾因此而察觉,他们口中所提到的那尊国灵,所提到的嬴政早已经出现在他们身侧不远处。 同样出现在这府衙之外的街道之上。 这是由此而被分割出来的第三重空间与世界。 经由国家意识与意志等构筑而成的国灵对于此间之仙神菩萨而言,不免过于特殊,过于不同。是此前所未曾遇到和见识过的。对于那诸多种种手段,自然不曾有过多的明晰。更不必说嬴政这国灵之身的构建不免过于特殊。 大秦,大唐。秦皇,唐皇。 恰如同眼前的金蝉子与一路叫一众仙神菩萨们护佑而来,即将托生到殷温娇腹中的金蝉子真灵一般,谁又能真的分得清呢?只是嬴政并未曾因此而给出回应目光之下,那树下的僧人开口,再度语出惊人道: “要不这样,贫僧将转世之身那一身的皮肉与骨血予你。你若是可以长生不老,替来日替贫僧杀到那灵山,夺了如来那鸟位如何?” 啊这,虽然但是,你们佛门玩这么野的吗? 伴随着树下僧人话音落下,短暂的沉默之后回过神来的袁天罡有些不解。 第064章 第 64 章 和尚认认真真仿佛并非是说笑的目光之下, 嬴政摇头,表示自己对此并无兴趣。又或者说相较于所谓的唐僧肉,相较于所谓的长生不老而言, 这帝王更感兴趣的是—— “待得来日, 朕使你领兵讨伐, 自去将那诸佛菩萨从西天极乐世界拉下来如何?” 嬴政如是言,对着那分明是同金蝉子干系颇深, 又或者本就是金蝉子的和尚发出邀请,做出蛊惑。长身而立的身形间,分明是将天地与四海纳到手中的野心及欲念,是对着诸佛菩萨拔剑的傲然。 何谓天地?何谓四海? 在那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 普天之下目之所及眼之所望, 世人踪迹所能达到和前人所探索到的地方,便是天地,便是四海。而现在,于此仙神显世的世间, 嬴政眼中所看到的天地与四海 天生地养的猴头尚可以于诸天神佛面前叫嚣着玉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嬴政所图谋的,并不仅仅是冥府,更不仅仅是人间。自不会因将原身身份占据, 使唐皇成为秦皇,又或者是将这国灵之身的成就而感到满足。只是嬴政目光之下, 树下僧人最真实与本来的面目显露, 诸多种种伪装褪去。 对此却又显然是不屑, 或者说不信的。 并不相信眼前的帝王可以将乾坤颠覆将那未竞的事业完成, 使所谓的漫天神佛、诸佛菩萨都化作烟云。叫那被阻截、圈养的一切,都归在人道治理之下。 然而于此红尘中磋磨九世如金蝉子, 却又不得不信,不能不信。因而伴随着嬴政话音落下的,是这和尚闭目垂首,面目间再现出几分宝相庄严。 只道是去休去休,时辰将近,合当往生去也! 府衙之前,南极星君起手算过,开口,以目光望过周遭,不无得意的对着白衣观音道: “众仙齐聚,诸佛菩萨云集。那国灵便是想要借此机会做出什么,亦不过是自投罗网,自取其辱。” 继而以手中拂尘轻甩,以手捋须道: “金蝉子转生时机将近,本星君这便将其送到那殷温娇腹中,于此做出安排。” “自当如此。” 白衣观音口宣佛号,虽心中仍有疑虑,面上却是表现出认同。而后便见南极星君脚下踏出,出现在那府衙之内。 府衙外的仙神菩萨也好,嬴政等人也罢,目光与视线并未因此受到阻隔,更并未因此而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错过和无视。 殷温娇小字满堂娇,是当朝丞相殷开山之女,同样是金蝉子被选定了的、金蝉子转世之身的生母。在其被记载了的命数当中,合当有此一劫,合当被劫匪刘洪霸占,最终选择自尽以全名节。 只是由于嬴政或者说国灵之身的插手,一切因此而生出改变。 不仅仅是状元郎陈光蕊安然上任,便是殷温娇 此时的殷温娇同《西游记》里叫刘洪霸占,提心吊胆伤春悲秋的殷温娇自不相同。只不过那细枝末节或可以被更改,并不足以引起那些仙神菩萨们过多的警惕,可是在金蝉子往生这样的至关重要的事情上,此番出现在此的仙神菩萨们自然是不愿意生出变动的。 因而南极星君进到那府衙之后并未曾多做停留,而是手中拂尘轻甩以大法力显现,使殷温娇意识不知不觉被自己牵引。而后显现出身形与神圣来,开口,再是充满威严与和煦不过道: “殷温娇,我乃南极星君。奉观音菩萨法旨,送子予你。此子身份不同寻常,来日声名远大,自是非凡。” 南极星君话音落下,又起一道金光,奔着殷温娇腹部而来。府衙之外,树下僧人的身影仿佛由此而受到牵引,同样化一道无形的金光向着府衙之内而去。 嬴政自不曾因此而做出任何阻止,只是便在那两道金光不为人知的合二为一,将要齐齐落到殷温娇腹中那刻,忽然有手掌伸出,似是要做出阻截。 府衙之外,白衣观音等面色突变。府衙之内,金光似有形而又无形,穿透突然间伸出的手掌,落到殷温娇腹中。 天地间似是有吸力由此而生,殷温娇意识渺渺茫茫,陡然间惊醒,回归肉身且听到有人言语,欢欢喜喜的开口,道是“生了生了,是个男孩”且不提。 凡人肉眼所不能及,却是有面目粗犷的大汉于此现身,对着南极星君摆了摆手,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无趣无趣,叫俺白跑了这么一遭!” 恰是那突然间出现并且想要做出阻截的手的主人,更是此前的“刘洪”。 又或者说是有妖物依据着刘洪的样貌而变化,凭借着刘洪身份行走在人间。 但这样的变化与伪装却又是极不走心的,以致于南极星君也好这府衙之外的一众阴神也罢,俱是可以看出,隐藏在那变化之下的似乎是一个猴头。又或者说这本就是那猴头想要的效果,是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心知肚明却不愿意揭开。 当然这或许并非是重点,重点是下一刻南极星君与“刘洪”俱是化一阵清风,出现在府衙之外。 “莫要胡闹。” 白衣观音开口,从一众仙神菩萨当中走出,似笑非笑的对着“刘洪”发出言语,做出告诫道: “此间之事,并非你所能掺和。” “哎呀,是菩萨呀!” 那“刘洪”似是才注意到府衙之外的一众仙神菩萨,才注意到此间仙神菩萨齐聚之景象。故意装傻打了个哈哈道: “俺这就走,这就走。” 言毕,脚下迈出,似是便要走开。只是“刘洪”对面,白衣观音却是冷了脸,无甚表情道: “既然来了,便留下吧。” 显然是并不准备叫“刘洪”走脱。只是“刘洪”偏头,忽然对着那看似空无一人的、嬴政等所在的地方眨了眨眼,而后挤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开口对菩萨道: “您确定要于此同俺大打出手?” “刘洪”目光之下,白衣观音心中的那份不安愈发真实。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那神秘的国灵。只是如此诸多仙神菩萨当面,便是当下人道气运深厚李唐国力上升,不可阻挡。要叫白衣观音、南极星君等因此而示弱,却同样是不能的。 因而白衣观音身侧,南极星君走出,便欲开口。未成想周遭似是有屏障于无声无息间被破开,自觉或不自觉的,众人俱是将目光聚集在了那不远处的树下。 有玄衣高冠,腰间仗剑的身影于此显露出身形。 以领土为经脉亿兆生民为血液,是国家之意志与意念的集合。是前所未有、未来或许会有或许不会有的,同此东土大唐命运息息相关的国灵。 侧目,回首,掌中有什么东西被纳到袖中。嬴政偏头,迎上了一众仙神菩萨们望过来的目光与视线。 “这里是大唐,并非是尔等争斗之地。” 带有着震惊、警惕、不怀好意等诸多种种意味的目光之下,以国灵之身显露的嬴政如是言。仿佛是要因此而制定规则与律令,而将这一众仙神菩萨之行为等种种,约束与规范在自身的规则之下。 使其再不可肆意妄为,将众生之命运拨弄。 但这样的话语经由并未曾于天地间、在这一众仙神与菩萨面前真正显露出锋芒的国灵之身说来,却又似乎是并不具有任何说服力度的。以致于南极星君同四值功曹、九曜星官等对视过一眼,面目间似有几分羞恼,几分不屑。 显然是并不愿意叫嬴政于此多管闲事,更不愿意听其废话。唯有那“刘洪”抬手,对着嬴政打招呼道: “又见面了。” 继而以目光似笑非笑的望向那白衣观音。 显然是对此前白衣观音法身破碎,叫国灵之身一剑驱逐之事记忆犹新。 “刘洪”目光之下,白衣观音口宣佛号,抬眼,以目光回望过嬴政。眉目与神情间一派悲悯慈和,并无太多意外。 不过是开口,唇角含笑道,自当如此。但 语音与话题停顿,白衣观音摇头。 “此东土大唐境内,并不需要一尊国灵。” 救苦救难的大士如是言,仿佛是要因此而将国灵之身的存在彻底否定。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六丁六甲四值功曹等俱是将阵势展开,仿佛是要因此而将国灵之身同东土大唐之命运做出切割和隔离。是有形或无形的法咒自天地间生出,要将这国灵之身、要将嬴政镇压。 “刘洪”于不知不觉间退开了脚步,似是要开溜,又似是要作壁上观,旁观嬴政同这一众仙神与菩萨之间的斗法。然而自始至终,嬴政对此却又似乎是并没有任何动作与想法的。 不过是无甚起伏的开口,轻描淡写道: “于此东土世界中,这仙神与菩萨,倒也不是非存在不可。” 道道法咒与阵法笼罩间,嬴政似是在因此而陈述事实。然而紧随其话音落下的,是嬴政脚下踏出,局势因此而生出改变。 第065章 第 65 章 人道, 仙道。君权与神权,东土之外的世界究竟是如何尚且不论,可是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从很早之前开始, 仙神与诸佛菩萨们的力量便是受到了制约的。 这终究是一个以人族为天地主角的时代。即使举头三尺有神明, 即使神明拥有着诸多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与威能,但天地间的大势究竟是如何, 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只是仙神菩萨们高居于九天之上,在静看着这众生生死沉浮的同时。很多时候却又是不愿的。并不愿就此退场,更不愿叫那所谓人间的种种而驱使。于是矛盾与阴谋,甚至是更加深远的东西由此而产生。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同时, 所有的攻击禁锢等种种仿佛因此而落了空。 反倒是那原本准备动作的一众仙神与菩萨们仿佛是因此而感受到了什么,因此而陷入到两难。 风起,有树叶从枝头飘落。树下的国灵之身长身而立,不过是以目光冷冷淡淡的望向那一众的仙神, 而后将脚下踏出。 有形而又无形的、似乎同那因果之线相同而又不同的丝线出现在嬴政掌中。国灵之身开口,带了几分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的意味道: “江州城内,神明禁行。” 长安城,大明宫, 含元殿内。 朝会礼毕,诸多种种政事商议完成。便在衮衮诸公、满朝朱紫以为将要退朝之际, 龙椅上的大唐皇帝陛下忽然抬手, 使内侍拿出一份早已经拟好的诏书, 做出宣读。 关于废太子承乾及原魏王李泰等的处置自不必说, 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相应人员或升或贬,或是被流放抄家, 同样做出处置。至于原身三位嫡子当中的晋王李治,则是被立为太子,由钦天监挑选时间举行仪式。 总算是宣告了这场李唐皇室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政变的落下帷幕。 这本没有什么,亦不足以叫殿中群臣因此而升起任何过多的反应。只是内侍那略有些尖锐话语里的最后一句 “江州城内,神明禁行。” “钦哉!” 震惊,无语,不可置信,茫然 随着内侍将诏书收回,最后的话音落下,整个朝堂大殿里一片沉寂。针落可闻,再无任何多余声响。 群臣都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且不在预料之内的话语所震惊,一时胸闷气短,再无法做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就,咱就是说,皇帝陛下您这个命令是不是有点过于多管闲事过于离谱?虽然您是人间帝王,但 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此前您说要规范律令法规要破绝淫祀便罢。毕竟这都是为了共建和谐社会促进我大唐友好繁荣发展,我们大家伙还是很乐意配合的。可是这江州城内神明禁行啥的,怎么着,下一步是不是要整个大的,整出个大唐境内,神明禁行啊? 关键是这同我大唐百姓的生活不相干啊! 这大殿之上的,于隋末乱世里卷出来的绝大多数贞观群臣有些无语。唯有魏征等极少数对仙神之事知之甚详,又或者略有几分干系的大臣面色微变,只觉得其中似有大意义与大变动存在。 自是不知晓唐皇目光之下,于这诏书与旨意被宣读的那瞬间,长安城上空赫赫煌煌的人道、皇道气运一阵风起云涌。而后对那诏书做出加持,恰如同涟漪一般荡开,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那江州城中席卷。 一众仙神菩萨目光之下,国灵之身脚下踏出以话语落下。指尖有形而又无形的丝线晃动手掌向下按下的那瞬间,从大明宫里吹来的风,恍若是在一瞬间里吹动到了他们的耳侧。 伴随着的是唐皇的诏书,是那被盖上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印玺的敕令。 江州城内,神明禁行。 眼前似是有金光绽开,有煌煌人道、皇道气息将他们席卷和吞噬。于是在那一瞬间,自觉或不自觉的,此间之仙神菩萨们身上的气息在跌落,在一点点的向着凡俗转变。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玉京高,高万丈。是三清之玉清元始天尊的道场,是上古洪荒皑皑昆仑,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心中至高的求道之所。同样是一种境界,一种仙神与凡人相隔绝的、先天同后天相区别的境界。 只是恰如同昔者,颛顼氏绝地天通,抑或是八百年前的那件事之后世间再无炼气士一般。有禁锢、有锁链、有枷锁于冥冥之中生成,属于这些仙神与菩萨们的境界由此而被黜落。 同那些凡夫俗子相混同,再没有任何区别。 原本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天地灵气,因修行境界的不同而可以信手拈来,不断取用的神通及法术,俱是因此而被落下隔阂。而变得渺渺茫茫,便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再不可及。 身躯由此而变得沉重,人间的浊气似是因此而将那超凡脱俗的仙体侵袭。不断有仙神菩萨开口,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震惊与怒号。 “怎会如此?我的神通呢?我的法力呢?” “这究竟是何等妖法?” “你这国灵,安敢如此?莫不是要同我等为敌不成?” 诸仙神菩萨们不安与惊骇欲绝的、恍若是要吃人的目光之下,嬴政掀唇轻笑,以指尖叩过腰间剑柄。开口,再是风轻云淡不过的做出提醒道: “朕的意思,难道尚不够明显?” 墨衣袀玄的帝王单人仗剑,从那树下、从那斑驳的阴影间走出。光影在那俊美的眉眼间洒上神圣的色彩。似乎相较这一应的仙神与菩萨们而言,更像是一位神明。 一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并不因这世间的沧海桑田与任何事务而更改的,将规则与律令执掌的神明。 或许是那袀玄衣上的日月与星辰太过刺眼,又或许是君王俊美且冷硬的眉眼之下,目光过于冷淡且漠然。带着足以将世间一切摧毁和重铸的自信及傲然。一应仙神菩萨们声音渐低,直至白衣观音走出,开口,目光沉沉道: “你不是国灵?不,你是国灵。你究竟是何人?” “这不重要。” 嬴政摇头,翘起的唇角间似是有几分愉悦。 “诸位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然而白衣观音眉头紧锁,却是有几分不甘。咬了牙,将心中的不解与疑惑说出。并且由此做出推论。 “不,一个新生的国灵,做不到,你做不到的。” 言出法随口含天宪,纵使是如同日之初升人道气运再是煌煌不过的东土大唐境内,将他们驱逐便罢。可若是要说一言便使这一应的仙神菩萨们境界为之黜落,甚至是沦为凡俗 那是全盛时期的人皇方才具有的威能。即便眼前的国灵口中敕令言语说出,似乎仅限于这江州城内,仅限于此一隅之地。但其中所代表与隐藏的意味,却由不得白衣观音不为之心惊,甚至是由此而想到那更加可怕且不可思议的可能。 “不是你,是唐皇。唐皇,人皇气运所钟,难道这世间还能再出一个人皇不成?” 白衣观音失声。随之而伸出的一片沉寂,一片足以叫人为之而不安和恐慌的沉寂。彼此对视过一眼,那一众的仙神们俱是瞳孔睁大倒吸一口凉气,感到有些麻瓜。 “唐皇,人皇,上古人皇治世” 有仙神双眼无神,口中喃喃。更有菩萨做怒目之相,口中高喝道: “贼子安敢猖狂?” 却是以最后一点法力起了,五色烟云凝聚成巨大的手掌,将要对着嬴政拍下。 于是一时间恍若是有什么讯号由此而被打响一般,其余的诸仙神菩萨们纷纷回过味来,各自以神通法术施展。或是对着嬴政席卷或是向着一旁逃蹿。或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看似是对着嬴政动手,实则稍有不对便要推旁边的同僚挡刀。 纵使是有饱含了人皇或者说神代帝王声势的敕令于此落下,但该说不说,一应仙神菩萨们含怒出手。在一切尚未曾彻底成型之机,自是足以引起周遭之天象等种种随之而变幻。 只是恰如同清风过境一般,一切却又很快叫嬴政以国灵之身梳理而来的山川地气等抚平。并不足以生出任何痕迹,产生任何影响。甚至于那恍若是将死反扑似乎要拉着嬴政同归于尽的一应仙神菩萨,同样在君王淡淡瞥下的目光间失去所有神通法术。 便如同那被拔牙的老虎一般,再无法做出过多的反应。 一声嗤笑入耳,白衣观音目光死死盯着那玄衣高冠的帝王。 “你欲何为?” 眼前的国灵想要做的 嬴政身后,袁天罡及蒙毅现出身形来。唇角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开口,袁天罡对着一众恍若土鸡瓦狗一般的仙神菩萨道: “还请移步,不良人走上一遭吧。诸位上仙。” 第066章 第 66 章 白衣观音与南极星君等尚还思虑着眼前的国灵究竟如何将这一切做到, 又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及想法。甚至于那长安城里的唐皇,那人道气运所钟的大唐皇帝陛下又是否当真踏上人皇修行之路,有那个可能成就人皇。却也同样有仙神开口, 自恃身份对着袁天罡喝问道: “是你, 袁天罡?你究竟是何意思?莫不是想要同我等、同天庭与佛门为敌不成?” 事实上那仙神更想喝问与对上的是嬴政。只是君王轻飘飘的、似乎半点不曾将其放在眼底的余光之下, 本是趾高气昂,自以为优越的仙神不知因何便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唇角微动, 根本便无法对其发出任何的指责与言语。 只能将柿子挑着软的来捏,将目光落在了袁天罡身上。 至于为何是袁天罡而不是蒙毅,当然是因为八百年前的种种不仅是在人间历史记载的史书工笔里语焉不详,充斥着诸多种种迷雾。更因为天庭里的一众仙神们对此同样讳莫如深, 并不曾有任何过多的传播及讨论。 所以相较于袁天罡这个能够上达天听, 直接手书一封上表天庭的钦天监台正而言,诸位仙神菩萨们对于蒙毅自然是不熟,不熟。 一点都不怎么熟悉。 甚至于这形貌昳丽的帝王以真实的面目而呈现,落在一众仙神菩萨们眼中的亦不过是如同实质的威严与威仪。根本便无法将其同八百年前的秦皇, 同那世人传说与史书工笔里被妖魔化了的大秦皇帝陛下联系起来。 做出猜测与揣度。 虽然这其中同样离不了河图洛书,甚至是那冥冥中不可知与不可测力量的影响。但机构的繁杂冗余甚至是滞后等诸多种种问题,并不仅仅出现在阴司地府,出现在阴间。 只是信仰神明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信仰神明, 如袁天罡这等窥探天命的修行中人,对仙神又何曾是有想象中的敬畏?甚至是唯唯诺诺, 因仙神的诘问而生出不安、惶恐及畏惧? 遑论龙游浅滩遭虾戏。纵使袁天罡并不认为自己是虾, 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可是眼下的这等情况, 难道还能容许袁天罡于秦皇陛下同这漫天的神佛之间左右摇摆, 甚至是左右逢源做那个潜藏在身后的渔翁不成?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的不忠诚。被迫上了贼船的袁天罡自然是清楚, 究竟怎样的选择,对自己而言方才是有利。 况且—— “诸位仙君、星官、菩萨们莫不是奉了玉帝的御旨下凡不成?” 袁天罡语音与表情俱是夸张,透着几分再明显不过的假模与假样。恰如同无声且响亮的巴掌,呼啸而至,扇至那问话的仙神耳边。 天庭当中那位三界之主究竟具有着怎样的威能与位格尚且不论,但很显然,有玉帝旨意与不曾具有玉帝旨意,却又是不同。更不必说天上人间之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只要操作与利用得当,便是将这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囚禁在下界又如何? 未必不曾有不可以分辨甚至是言说的地方。 因而袁天罡话音落下,却是做足了一副狐假虎威模样。开口,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那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和颜悦色道: “诸君如果有疑惑,不妨于不良人大狱中详谈如何?” 当然不如何! 纵使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尚未曾弄清楚,所谓不良人大狱又究竟是怎样的机构与存在。但仅仅只是袁天罡那看似温和,实则不怀好意的面色与神情 一众的仙神菩萨们不由得面色微沉,心中泛起无尽的凉意。 只是白衣观音开口,目光不曾有半点自嬴政身上脱离。任凭着袁天罡以手挥了,使隐藏在暗处的锐士将那些法力原本就稍显弱势的仙神菩萨们拖走。方才带着笃定与警告道: “阁下莫不是以为如此,便足以高枕无忧,安然无恙不成?” 又道是如他们这等仙神、这等超凡脱俗者与凡人并不相同。纵使一时被压制,但 “阁下可曾想好,凡人生死与寿命不过百年。纵使是世间之国度与王朝,亦无万世一系长开不败者。待得你东土大唐之国运恰如同江河日下,” 白衣观音摇头。向来悲悯的眉目间,隐隐透出几分讥诮,转而却又改变为宽正慈和。 好似是胸怀广大,足以将一切容纳。亦是足够的慈悲为怀,想要使众生得到救赎。 “况且” 大士接下来的话语虽然未曾言明,然而个中所透露与含有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只因为大士此来东土,并不仅仅是为个人利益而来。 此一局,个中之利益牵扯与纠葛,更是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但嬴政于此却是不在意的,又或者说这帝王所想要的,从来就不仅仅是脚下。更非是眼前。因而大士目光之下,嬴政只是将唇角笑意勾起,并不带有过多惊讶与波澜道: “如此便不必大士担心,毕竟” 嬴政同样未曾将那话语讲完。只是以笑意一点点收敛,而后如同随手将空气里尘埃拂去一般摆袖回首,长身而立,无甚表情道: “万世一系吗?” 事实上八百年前的嬴政,那无仙亦无圣世界里的秦皇,差点就成功了的。只可惜天命 纵使是立下了前所未有之功业拥有绝对权势与权柄的帝王又如何?终逃不得生老死病,终是有会老、会死的那一日。 遑论那一日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猝不及防,如此的 此刻再说这些已没有了任何意义。甚至于若是早知如此抑或者一切重来,嬴政的做法与选择同样不在很多人的预料。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何时这帝王所走都似乎注定了是一条充满坎坷与荆棘的,未曾有人走过的道路。 甚至于万世一系也好永恒长存的国度也罢。既然知晓了这是一个仙神显世且拥有着无穷危机与无穷可能的世界,嬴政又怎会不因此而多做谋算,甚至是将这白衣观音口中所说到的、再是显而易见不过的层面考虑到呢? 因而身形走远,直至将要自大士肉眼可及的范围内走出的那一瞬间,嬴政方才开口,将声音遥遥传递道: “菩萨大可放心,朕并无将尔等永久困于此处,永久关押之意。只不过,” 嬴政虽未曾回头,却因此而将身形停顿。只是君王的身形、背影与言语间,却又是难以因此而将任何情绪辨认的。唯有足以叫一众仙神菩萨们恐慌甚至是畏惧的话语,落在他们心头。 是嬴政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 “那金蝉子既然是轮回转生于我东土大唐,那么便是我大唐的子民。尔等既然对其如此关心,那么不妨便留在此处,待得其长大成人如何?”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若单纯只是待金蝉子转世之身长大成人便罢,区区十年二十年,这一众的仙神菩萨们自然是等得起的。甚至并不介意因此而能屈能伸伏低做小,留待来日。但白衣大士瞳孔微缩,却是由此而意识到某些惊愕且叫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意识到这国灵口中的金蝉子转世之身成年之日,或许恰是 是什么呢? 纵使嬴政背影走远,于大士眼中消失不见。但那如山如渊一般的威仪与身形,那傲视一切甚至将天地、将日月与星辰掌握在手中踩落在脚下的自信和傲然 白衣观音陡然因此而生出双目刺痛,生出这国灵或许当真可以能人所不能,使诸佛菩萨为之俯首甚至是消融之感。 “是佛敌啊。” 真正的佛敌。 大士于内心深处如是言。而后下一瞬间,对上看似恭恭敬敬望过来的袁天罡的眼。 “请问您是自己走呢,还是我叫人帮您?” 是钦天监台正,同样是不良人统帅的袁天罡如是言。看似温和的面容态度与神情间,分明是潜藏不住的跃跃欲试与恶意。 “善哉善哉,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大士口宣佛号,虽然是仿佛要因此而劝袁天罡迷途知返,皈依我佛。但脚下的动作却是不慢的,并不需要那一应的锐士来请,便相当配合。 可谓是将能屈能伸与识时务发挥到了极致,直叫袁天罡目瞪口呆之余,不免生出几分遗憾。 因这白衣大士的过于配合而升起的遗憾。 当然,这遗憾于袁天罡而言,不过是小小的插曲,根本便算不得什么。总归那不良人的大狱之中,自有一套使人心悦诚服并且零差评的手段。 纵使是仙神菩萨,好吧那一应的不良人此前对此并没有任何先例。由不得袁天罡不由此而坐镇在江州城中,做出安排。只是此间事了,那冥府之内,十殿阎君与一众阴神们想要将地府夺回的战斗才刚刚打响。大明宫内,唐皇提笔,空白的圣旨展开,写下几个大字。 泛着煌煌人道与皇道气运金光的大字。 “大唐” 第067章 第 67 章 图穷匕见层层的伪装与迷雾被揭开, 从自原身身上醒来并且知晓此间拥有无限可能开始,嬴政率先所要做的,便是将仙神限制、制约在他们所当处的位置上。而非是使其肆意将所谓因果、命运的丝线拨动, 对人间种种做出干扰。 大唐境内, 神明禁行。 不管是这亿兆生民世间凡夫, 还是那所谓高高在上不在红尘之内的仙神菩萨,对嬴政而言, 都将处在他的统治之下,为这君王所掌控。 唯我独尊的帝王从来便不是什么心善之人,更非是什么仁慈软弱之辈。所想要的达到的,亦较之以这世间很多人想象的更加蛮横、强权且不讲理。恰如昔日的忘川水畔, 东华所言的那般, 这确实是一个极端骄傲且极端自信的、再是疯狂与狂妄不过的帝王。 但那又如何?嬴政自信可以将一切尽在掌握,并且不断为着这个目标而努力。即使这帝王并非是永远成功,更是因为天命、因为凡人之生老病死等诸多种种缘故而失败。 在他之前,无有来者。在他之后, 前仆后继。不管承认与否,嬴政所行所走,本就是一条未曾有人走过的、注定将不同且极具开创性的道路。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宫内, 嬴政以目光垂落,落到了那摊开的绢帛纸面间。 古朴苍凉仿佛带着岁月轮转的字迹由此而显现, 是嬴政刻意以小篆而书就。 但很显然, 现在并不是时候。又或者说当下的大唐, 当下的人道与皇道之气运修行并不足以支撑嬴政将那敕令完整的写出, 并且赋予其对仙神做出制约的能力。 纵使是神代帝王,可是当国家破灭所有的一切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后, 又何不是一缕幽魂? 一缕并不甘愿散去的,本应当是沉睡在骊山皇陵之下的幽魂? 因而随着嬴政最后一笔落下的,是原本书就的字迹因此而散去,而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不见。便那如指臂使,仿佛是再顺服不过的气运洪流,亦因此而沸腾,做出反噬。 “果然,还是不行。” 嬴政开口,冷淡的声音在这无人的宫殿间回荡。对这结果却没有任何意外。只是随手将那本就是经由气运洪流所凝聚而成的笔散开,以目望向远方。 恰是江州城内,国灵之身回首。彼此目光恍若是因此而交汇,露出如出一辙的、并不达眼底的笑容。 国灵之身脚下有如同实质一般的疆域与地图在延展,而后下一瞬间,身形虚化,出现在长安,在大明宫内。彼此并未因此而发出任何言语。只是对视过一眼,一切尽在不言。 然后在下一瞬间,国灵之身本就是存在于虚实之间的身影同唐皇相重合。淡淡的恍惚之后,此间除大唐皇帝陛下之外再无任何过多的身形。唯有风吹动帘幔,似是因此而洒下淡淡的影。 手扶上额角,这帝王似是因此而染上几分原身所具有的头痛。只是垂落的眉眼之下却是眸色冷冽,一片清明。自然是知晓接下来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将一切处理,以强势之姿将所有镇压,那么将要迎来的,便只会是没有任何穷尽的绞杀。 所以,容不得任何闪失。 只是这帝王却又是极擅长于豪赌的,并不介意将赌局、将自身性命甚至是所有压在王翦等人身上。将他们放在冥府,独自应对,做出安排。 古老且庄严、巍峨的城池虚影仍存在于冥府的上空,仿佛是要将那天幕所遮蔽。 同城墙等高的、披甲执锐的俑人睁开双眼,目光静静地望向四方。恰如同那本当被掩埋在尘土里的秦皇一般,甫一出世,便带给这冥府四方的生灵以无尽的威严和压力。 纵使是昔日横扫六合的大秦铁骑在王翦、王贲、蒙恬等人的带领,短时间内亦无法将阴司甚至是冥府彻底占领。不过是循着崔判官等带着嬴政以唐皇身份走过的路线,将经历的路途一一占据。 然而地府终究是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经营已久的地盘。更不必说楚江王、平等王等从纣绝阴天宫中出来之后便各自招揽了兵马,打起了令旗,同样将天庭之敕命诏书、经受了冥府法则认证了的官印等种种打出。 再度出现在那六道轮回之所,誓要将一切讨回。 纵使同阳间的通道与接触似乎因六道轮回盘被毁,因地府叫大秦占据而隔离。但楚江王等同样通过诸多种种手段而弄清楚了,秦皇或许不在这冥府中。 因而两军对峙以目光遥遥望向远处,卞城王开口,对着一旁的楚江王及一众同僚道: “我等可要现在动手,出其不意,将那诸多种种手段引爆。” 卞城王的话语于此停顿,面上因此而挤出笑容。带着恶意与怨憎的,再是凶残不过的笑容。 事实上卞城王本要因此而说出狠话,甚至是将那秦皇diss一番。只是话音将要出口之际,却又心下微凛,心中生起浓浓的忌惮。并且由此而将话题转过,做出提议道: “还是说等待秦广王和崔判官归来?” 当日的六道轮回处,楚江王等一众阴神因嬴政那一剑而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之印记。甚至是因此而失去同嬴政相对抗的勇气,将浓浓畏惧烙印在心头。但秦广王与崔判官这两位阴神,同他们却又有所不同。 却是叫嬴政以长剑挑了,送到彼时尚未曾崩碎的六道轮回盘中。 不知所踪。 只是恰如同楚江王等在嬴政剑下消亡却又再归来一般,如秦广王、崔判官这等接受了天庭敕命册封的阴神显然不是这么好杀的。纵使被磨灭,被毁去,只要时机得当,同样可以归来。 神明所害怕的是遗忘。是声与名不再被传递,被取消、篡夺和替代。 当然,如是种种者并不足以为外人所道。更是仙神,是很多仙神与菩萨同样不清楚和不了解的道理。 是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不老,却又并非是真正的不老不死。只是十殿阎君在这无数岁月里的经营也好本身之权柄职能等种种对于阴魂的压迫也罢,在座的一众阴神自然是清楚,将阴曹地府夺回的胜败并不在乎那密密麻麻的秦军以及阴神们所招来的阴兵与阴魂。而是在乎 秦皇。 纵使再如何的想要将自己说服,再如何清楚那秦皇或许此时并不在此处,在这冥府当中。可是叫这一应阴神们放在眼中并且为之忌惮的,似乎只有秦皇。 而非是眼前军容严整,曾携滚滚大势而来,将一切碾过的大秦铁骑。即便有那么一瞬间,或许有阴神们将这支军队同自身所具有的阴兵相对比,并由此而生出眼馋。但仙神们的战场,昔日秦军之亡灵 “如此,当真可行吗?要知道那可是王翦,是蒙恬。大秦横扫六国” 有阴神试图于此将自己说服,却又仿佛是叫嬴政吓破了胆气一般,小心谨慎,提出疑问。 毕竟在这一众阴神的价值观念里看来,秦皇俨然踏出去了那超凡脱俗至关重要的一步,成为足以同他们坐而论道甚至是相抗衡的存在。可这一众的阴兵 对付不了秦皇,对付不了嬴政。难道还要对着一众亡魂低头不成? 更不必说此刻叫秦人所占领的是阴曹地府,是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们职责权柄之所在。又岂能容许有任何失误? “便是王翦、蒙恬、昔日大秦横扫六国之铁骑又如何?又非是武安君白起那等的杀神。况且即便是武安君” 卞城王双眼微眯,显然并不愿意听到这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语。只不过随着其未尽的话语落下,一众阴神们先是一惊,继而彼此对视过一眼,俱是露出略带了几分诡谲的、再是恶意不过的笑容。 显然其中另有故事,或者说蹊跷。 不过这一众阴神们的外强中干种种谋算且不去说,日夜午休连抽轮转之下,随着战事的到来等种种,李斯终是获得几分喘息。同时得到了大唐皇帝陛下的召见。 分明是前不久才同皇帝陛下见过面,甚至于在一众新科进士中同样算得受宠与出头的李斯按下心中激动等不提。在接到内侍传旨的第一时间,自是整顿好面貌,又整理了形象,方才匆匆而至那宫城之中,等待接见。 但—— “想昔日皇帝陛下同我君臣之间,又何曾有过这般陌生与隔阂的时候呢?” 等候内侍传话的间隙,李斯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老老实实的扫视过脚下石板的花纹。心中不由得暗付,更是由此而生出几分酸楚。只是想到大秦的二世而亡想到这之后的诸多种种事情,亦只能强自欢笑,以幸好皇帝陛下还愿意用我、愿意给我个机会等来自行安慰。 只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李斯却又是想到了袁天罡、想到了蒙毅,想到了皇帝陛下对这几人的看重。 一颗心不由得蠢蠢欲动,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第068章 第 68 章 八百年时光倥偬, 对李斯而言,其间的很多事情其实早已经模糊了的。只是一个人的本性与执念很难被改变,而如同李斯这等五马分尸弃置于市, 死后灵魂未曾得到安息而是进到枉死城中者, 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执与念、与不甘的。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当李斯随着君王的传召与内侍的指引进到殿中,看到似乎因此而柔和了面色的大唐皇帝陛下在手把手的指点着晋王, 或者说太子殿下功课之时,李斯心头还是不由得生起一阵恍惚。 一阵时空错乱之感。 借尸还阳的李斯自然是清楚唐皇皮囊之下的究竟是何人,是秦皇而非是唐皇,是始皇帝嬴政。一段绳索, 一根阶梯, 一个叫李斯献上忠诚却又在其死后背叛了的君王。 虽说王者恰如同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但秦皇的光芒太盛太亮,恰如同彗星一般划破天宇。盖压天下叫当世所有人为之退避,在同时代、在他的周围, 却又是注定孤独,无有争辉。 可远观而不可近前。 当然,追逐着秦皇的光芒如李斯,如蒙毅等却又是近前了的。君王并不介意对着那些忠诚于他的臣子、对着那些有才干的人才展示其宽厚的一面。只是这一切却又随着始皇帝的崩逝而烟消云散。大秦, 终是二世而亡。 曾经有过君臣相得体验的李斯只觉得有天堑横亘在自身同皇帝陛下之间,再无法靠近, 更无法有那丁点与丝毫的逾越。只是皇帝陛下威严冷肃、仿佛是自成一国的气度与威仪之下, 又是从何时开始, 允许了他人的靠近呢? 李斯说不清楚, 嬴政此刻的做法究竟是为了维持唐皇本人原本的人设,还是因为其本身便对李治存有了那么几分看重及善念。只是陡然间李斯似是因此而回忆起, 曾几何时秦皇同样握了扶苏的手,教其一笔一划在竹简上刻下字迹的。 那是扶苏尚未成年之时嬴政为数不多的将父子温情展露,只是秦王也好秦皇也罢都太忙太忙了。忙着将六国扫灭忙着将天下平定,使一切处在他的统治与构想之中。扶苏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何种样的情绪,只是李斯在嬴政死后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公子扶苏,同样未曾担负起君王的期望与帝国的重担。 只是这一瞬间,本已经模糊的记忆却又再鲜活起来。不知怎么的,李斯忽然便想到扶苏,想到那同自己政见不合并且被自己坑死了的便宜女婿。 于是李斯不得不承认,是自己走上了绝路。 那么眼前的太子殿下呢? 李斯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的、极短暂的落在了李治身上,做出权衡与揣度。不过仅仅只是一瞬,李斯又自行将那念头掐灭,再不敢生出任何多余的想法,而是老老实实的等着皇帝陛下将事情完成,等着皇帝陛下吩咐。 于此犯下了大错并且有过教训的李斯显然不愿意再掺和其中,况且只要皇帝陛下在,那么谁是储君,谁是太子,于李斯而言并没有任何相干。更没有任何重要。李斯所忠诚的,是且仅是皇帝陛下,是始皇帝嬴政。 嬴政松开了握着李治的手,使其退下。而后对李斯道上一声辛苦。 “微臣分内之事,何敢言苦?” 李斯赶紧做出回应。又道是愿意为皇帝陛下鞠躬尽瘁,惟愿陛下万年云云。眼前得嬴政沉默,这本当再辉煌不过的大明宫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是同庄重厚重,以黑色为底色的咸阳宫相重叠。李斯不由得住了口,片刻之后小心翼翼的将话题挑起,道是: “陛下,阴间” 阴间的那一笔笔烂账,一项项冤假错案,一条条需要完善的律令法规等种种不必说,自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当务之急所要做的,是如何立稳脚跟,如何将那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打退。是 天意高远,君王的意同样是不可测的。纵使曾经再如何受皇帝陛下信赖与看重如李斯,在这八百年之后,同样无法真正的看清楚与弄明白,君王的心意与意念之所指、所向。 眼前恍若是有层层迷雾相阻隔。以致于李斯不受控制的因此而感到急切,感到不安和恐惧。但隐隐然之间,这位昔日的大秦丞相却又似乎是猜测与知晓了什么的。只是一切需要验证,需要对这世界做出真实的认知而已。 嬴政以指叩过桌案,对此自是再清楚不过。但恰如同对神明的压制与约束尚无法推进到大唐全境一般,很多事情的揭露,尚不是时候。不过君王此番传召李斯,却是想要使其做出安排,往泰山一行。 泰山,封禅。 这是八百年前的嬴政所做过的事情,亦是八百年后的原身所想要做,却因着那诸多种种的原因未曾成行。只不过此番叫嬴政于李斯跟前提出,很明显,却又具有了别样的意味。 至少在嬴政话音出口的那瞬间,李斯陡然意识到嬴政的目的或许并不仅仅是如此。 并不仅仅是人间帝王所谓的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更非是单纯的好大喜功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之举。而是,是什么呢? 恍若是有惊雷于脑海中炸响,在那一瞬间,李斯仿佛是因此而脱离了这具借尸还阳的肉身的桎梏,因此而悟到了什么。知晓、明白了什么。自然而然的,当这位曾经的大秦丞相借着眼角的余光对着上首的嬴政望过去之时,只觉得山岳一般的庞然巨物与威严对着自己而压下。 躯壳与灵魂间,甚至是整个心神里,有隔阂被打破。 全新的、此前所不曾接触过的天地仿佛由此而呈现。 只不过还不待李斯有更多的反应,紧随而来的却是那份深重的威仪与压力终于是降临,是内心与灵魂深处,由此而感受到恍若蝼蚁一般的、便连呼吸亦似乎要为之而被剥夺神魂因此而被泯灭的感觉。 生与死,存在与否,俱是在那帝王的一念之间。 这样的感觉升起而又很快褪去,李斯真心实意老老实实的俯首,此前之思维与想法,由此又再度生出不同。 直至从大明宫中踏出的那刻,好似是喝了假酒又或者灵魂从里到外得到升华一般,呈现出昂扬的斗志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大明宫中,嬴政以眼睑垂下,自是未曾料到李斯身上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之喜。然而唇角微微翘起,于嬴政而言,这似乎印证了自己所走的这条道路,是行得通的。 秦皇,唐皇。嬴政以手伸出,指尖虚握。有模糊不清的虚影,仿佛要因此而成型。 这帝王陡然意识到,自身所拥有的筹码,似乎要较之以想象的更多,更多。同样的,对于那诸天神佛为之忌惮的一切,嬴政同样因此而有了答案。 是人心,是气运,是人道煌煌。纵使仙神显世,可此方天地的主角,终究是人族。 是凡人的族群。只是情理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是,率先跟上嬴政脚步并且领悟到那许多的,是李斯。 “怎么会如此?” 当嬴政心神沉浸到神魂识海,有金龙游走,略显童稚的声音发出低语。 是长安城上空里本是经由大唐国运、经由人道气运显化而成,此前进到嬴政识海里的气运金龙。是心神懵懂,尚未曾彻底成型甚至是显化的一点真灵。因着嬴政以唐皇的身份欺瞒天地,所以被困在其间,向着嬴政表示出臣服。 但能够将玄关界限踏破自行踏足人道气运修行的法门与境界的 秦皇便罢,李斯,李斯为何同样会如此?游走在嬴政神魂识海里的金龙为之不解。并且在嬴政意识似乎沉浸在自己身上的那瞬间,柔软了身形,相当灵活且谄媚、小心翼翼的发出言语道: “陛下您来了,请问是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吗?” 同第一次见到嬴政之时的态度与神情相较,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极大的逆转。只可惜君王眉眼压下,目光落在了金龙身后。 但见随嬴政意念而起,因这帝王再是强横与坚韧不过的意志与灵魂而生出的神魂识海之间,分明是经由心念所幻化的冷月之下,有一阶又一阶的、巍峨巨大恍若封禅台一般的祭坛拔地而起。 显露出苍凉与古朴的色彩。 有未曾展开的金书玉帛呈现在嬴政手中。 “这是,” 金龙瞳孔瞪大,并不清晰的传承记忆里有什么古老的词汇闪过。失声,开口,倒吸一口凉气望向那墨衣袀玄的帝王。发出疑问。 “你莫不是要封神不成?” 王者受命于天。人间的人皇、帝王与天子,自然同样是有着封神的权柄的。但这是一个仙神显世且不可能再出现一尊人皇的时代,封神 金龙身上,层层鳞片仿佛因此而炸起。望向嬴政的目光,只觉得一阵荒谬。 第069章 第 69 章 “封神如何, 不封又如何?” 指腹在掌中那金书玉册上缓缓摩挲而过,嬴政并未将其摊开,而是对着那金龙问出疑问。本就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之下被拉长, 显得愈发的冷峻与挺拔。恰如嬴政的态度一般, 强横而不可一世, 仿佛将所有都视作了那理所当然。 本是绷直了的身形仿佛因此而打结,金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目中所倒映出来的, 是墨衣袀玄,本就是再俊美不过的帝王恍若亘古留存的雕塑一般再沉凝不过的面容。 金龙以口咬住了尾,短暂的沉默之后将其放开,游走在虚空之中。目光与语气俱是飘忽道: “上一次封神的是姜太公, 是太公望, 是武王伐纣之时。但背后所牵扯到的” 金龙的话音于此停顿,再望向嬴政的目光当中,俨然带了几分凌厉与冷漠和威严。但一切仅仅是一瞬,待得嬴政抬起了眼, 目光回望过那张牙舞爪好似在下一瞬间里便要扑过来的金龙,那龙忽然谄媚了面色,小心翼翼开口道: “陛下您看,给我安排个什么神职好呢?” 天知道一只看似被缩小了的、略带了几分稚嫩的龙脸上怎会出现如此人性化的表情。不过某些万类生发, 勃勃生机的场景似乎犹在眼前,存在于金龙的传承记忆之中。这气运金龙对着嬴政收起了棱角, 仿佛是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做出提议。 气运金龙的这般做法自然存在着几分不怀好意, 不过嬴政身影于意识空间里淡去, 心神收回, 却是牵动了嘴角,漫不经心道: “谁告诉你, 朕要封神?” “那你” 君王神魂识海之内,金龙的语音戛然而止。眼看着嬴政手中金书玉册被抛落至祭坛,伴随着这帝王那散落在意识空间里的话语,飘荡在金龙耳边。 “不过如你所言一般,倒也未为不可。”???!!! 啊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我提醒你什么了! 意识空间之内,金龙有些无语。而意识空间之外,嬴政再睁开眼,眸光闪烁,显然对这诸多种种又有了几分不同的理解。很显然,金龙口中的封神同字面上的、嬴政所理解的似乎是不同的,以致于当金龙在提到这个词汇之时,不可避免的生出不安恐惧等诸多种种感觉。 然而嬴政却从中品评出了不一样的意味,甚至于手腕翻转,有龟壳随之而现身,出现在嬴政手中。 是河图洛书,能够将天机遮掩屏蔽,甚至是测算未来的神器。 只是君王所学虽然繁杂,对于诸子百家的学说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了解,却并非是将一切的种种尽皆精通。更遑论是以此来排兵列阵,推衍过去现在和未来。不过这本就非是嬴政所要走的道路,而人道、皇道气运之下,当嬴政意念之所起,冥冥中有什么为之呼应之时。 阴差阳错之下,有时空于此破开,嬴政的心神与神魂仿佛要被吸附到其中。 “糟糕,怎么会如此!” 神魂识海之内,金龙跳脚。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指着嬴政的鼻子骂骂咧咧。 咱就是说,不管您是秦皇也好,唐皇也罢。老老实实的走人道法门先苟着不好吗? 能屈能伸,从心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就不怕摊子太大收不回来? 当然,你自个儿四处浪便罢,为什么要连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一起担惊受怕啊呜呜呜。 只是金龙心中怨念虽然无穷,眼见得那将嬴政神魂拉扯与牵引的力道越来越大,亦是不由得将那长安城上空中的煌煌人道气运为之牵引。想要于此做出抵挡。 然而下一刻,国灵之身竟然是自然而然的从唐皇去躯壳中走出,循着那一丝牵引而去。 所有的波澜平复,空间再恢复寻常。整个大明宫中,并未曾因此而生出任何变动。唯有嬴政识海之内,气运金龙面上愤恨,甚至是忍不住再次以口咬住了尾,如同衔尾的蛇一般缓缓转动。 开口,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不过嬴政的心神显然是未曾放在此处的,整个朝野内外,因皇帝陛下的突发奇想,因李斯于朝堂之上做出的封禅提议,再度陷入到沸腾。 又或者说遭到了丞相魏征的阻止。 虽然陛下你栉风沐雨,平定了隋末以来的乱世。但是当今天下,国富民安了吗?百姓安居乐业了吗?您当年登基之时,突厥人跑来撒野的耻辱,您忘记了吗? 沉默,沉默,诡异的沉默。 李斯越众而出,下意识的便想要表示我大秦皇帝陛下,咳咳,我大唐皇帝陛下的功业如何又如何。未成想嬴政颔首,居然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认同了魏征的说法,顺带将此话题揭过。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您为何突然就投了呢? 李斯有些卡壳。不过这位曾经的大秦丞相很快便自我攻略自我说服并且自行脑补,给出解释。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天夜里,李斯魂飞冥冥,正准备再度去往阴间,开始自己加班加点的社畜打工生涯,为大秦阴间的繁荣而添砖加瓦并且做出努力。 下一刻却是被冥冥不可知的力量牵引,出现在那似乎足以接连天际的台阶之下。 有长身玉立、再是清俊与挺拔不过的身影背对着李斯负手而立,仅仅只是一眼,李斯便俯首见礼,知晓这是秦皇。 是大秦皇帝陛下。 眼角的余光中,有关于眼前的台阶、有关于脚下所站范围的内容与信息自然而然的浮现在李斯面前。叫李斯知晓,这里是泰山,是昔日的始皇帝封禅之所。 但李斯眉眼微跳,却又觉得似有几分不寻常。有淡淡的迷雾与疑惑转瞬即逝,很快便于脑海中消逝,再没有任何痕迹。 盖因为八百年前的嬴政封禅自然是由李斯所参与甚至是一手主持和推动的,对于泰山也好封禅台也罢,李斯自然是再了解不过。可是眼下 疑惑仅仅只是一瞬,李斯却又意识到,勾连九幽接通黄泉的并不仅仅是秦皇地宫,并不仅仅是那骊山皇陵。而泰山,泰山于古老的信仰与传说中自然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泰山神是天神,同样是冥神。是将生死轮回执掌,收纳世间亡魂的古老神明。而现在他们所处的,是泰山的阴面,是阳世的领土于此显化,是八百年前的封禅台在阴间再出现和降临。 并未曾带有任何反应。 山有神兮水有灵,然而古老的山神似乎早已经远去,早已经沉眠和消散、陨落在漫长的时光岁月之中。以致于李斯纵使迈出了那至关重要的第一步,眼中所见同过往大不相同,却无法窥探到任何有关那尊古老神明存在的种种。唯有帝王的身影如渊如山,仿佛是同那台阶、同脚下的山石草木等种种映照。 然而当泰山的阴面在冥府中再显化,当这封禅台再出现之际,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却又是有所感、有所察觉的。 “崔判官怎么还不归来?” 有阴神开口,发出疑问。继而以目光望向远方,话音出口,断然道: “不能再等了!” “善!” 其余的一众阴神对视过一眼,目光与信息传递,俱是一致通过,表示认同。而后在下一瞬间,以法天象地展开,将手中大印、旗帜等种种起了,齐齐做出反应。 王翦以大军压境,以诸多阴兵将那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围了,又使那一众的怨魂等种种修筑工事。同时将那诸多种种阵势展开,显然是对一应阴神之战斗方式有过研究的。 只不过等真正置身在战场,置身在这同一应阴神们相战斗的过程与场景中,一切却又似乎因此而生出不同。 并不仅仅是此前蒙恬率领秦军同叫阴神们暗中控制下的李信对战之时的毁灭与摧枯拉朽,而是,是什么呢?是此间之天地、规则等种种都似乎在对每一个秦军的魂灵做出压制和排斥。是一举一动间,都似乎生出无穷桎梏,由此而变得滞涩和缓慢。 好似深陷在泥沼。原本无坚不摧的、急速转动与前行的战争机器由此而仿佛是遭受到了限制。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因为这一众于阴曹地府当中经营已久的阴神们所想要的并不仅仅是如此,而手段等种种本就是针对阴魂、针对怨灵而存在的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同样不会放过此快刀斩乱麻,将这一切解决并且将阴曹地府再夺回的机会。 “卞城王等,应该是会胜利的吧?” 同好大儿建成及元吉一起修补城墙的李渊抬首望过天际,而后小心翼翼开口,问出疑问。神色间有几分肉眼可见的萎靡,更有几分激动。 思念卞城王等十殿阎君统治,想要使其快点打回来的激动。 李建成及李元吉兄弟俩同样是如此,并没有何不同。 只是下一刻有风声呼啸而至,抬眼,父子三人正对上膀大腰圆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监工恶狠狠的笑容。 “嘀咕什么,看什么看,还不好好修城墙!” 第070章 第 70 章 修城墙?你看我像个城墙不! 有那么一瞬间, 李渊其实很想相当有骨气并且相当大声的做出反驳。只不过打量了一应秦军并不好惹的面色,这位大唐高祖皇帝还是老老实实的放下了这样的想法,并且露出笑容。 开始干活。 继续这修筑城墙的大业。只是内心里暗自嘀咕, 道是自己阳世里的太上皇当的好好的, 怎么突然间就落得如此地步, 出现在这阴间了呢?按理说,自己这养尊处优的, 应该还没到要死的时间啊。就二郎这小子吧,虽然不当人了那么亿点点,但给酒给女人对自己这个阿耶似乎不错? 有那么一瞬间,李渊开始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太极宫中的岁月, 回忆起自己退位之后当太上皇的时光。 当然, 李渊眼下修城墙的命运也好那战场之上,一众阴神们对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如同被拔牙的老虎一般的秦军绞杀也罢,都似乎并不会因此而更改, 更不会因此而生出不同。 神仙同凡人、阴神与普通人物之间的战斗方式,自然是有所不同的。而王翦,王翦似乎尚未曾意识到这一点,尚未曾因此而做出改变。 但那万丈台阶之下, 嬴政似有所觉却又似乎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并未因此而生出动摇, 更未因此而将脚下踏出, 出现在那战场之上, 对一切做出挽回。不过是于李斯的目光之下抬起了脚, 似是要一步一步向上,向着那台阶的最高处而走去。 过往种种, 八百年前的场景仿佛是回放在眼前,李斯心中微动,却似乎早已丧失追随着嬴政的背影与步伐而上的勇气。又或者说这样的道路本就是注定了由这王者单独走过,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行。只是下一瞬间似有所动目光微凝,李斯却是将目光落在了远处,落在了那阳世之中。 泰山安,四海皆安。相较于传说里的不周、相较于上古时期仙神汇集的昆仑而言,泰山的意味却又似乎是不同的。是可以直通帝座,受百姓崇拜,帝王告祭的神山。 当然,于地府里的一众阴神们而言,更加使他们在意的并非是其他,而是—— 泰山府君位。 古老的神明已经有很久很久不曾现身在这世间,更不曾对冥府、对亡者的魂灵有过管辖。 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以及地藏等将其窃取,使权柄和神职遗落,成为阴司地府新的主宰。却又因为分赃不均、各怀心思的缘故,并不能联合成一个整体,更无法将冥府彻底纳在掌控之中。只能是分裂与割据,是而今一团乱麻之局面。而泰山府君位,同样失去其原本的权柄和职能。 成为五百年一换的神职,成为经由阴魂所充任的冥官。 位格由此而遭到贬损。 毕竟在原本、在秦汉以来的传说里,泰山府君本是地府之主,是泰山之神,是不逊于昆仑山神陆吾这等的上古大神。而现今,不过是阎君手下的书记员,是 崔判官。 崔判官死后魂归地府,所领的职位除了森罗殿中的判官以外便是泰山府君,是审理阴阳两界的人神。甚至于根据那《西游记》所载,现而今的大唐丞相魏征死后的职位,同样是如此。 只是很显然,崔判官这泰山府君的职位并非是固定的,更不具备有古老泰山神那样的威能。 可以被篡夺和替换。 所以楚江王等一众阴神们在察觉到泰山阴面在冥府现世的第一时间,所想到的便是尽快将眼前的战斗结束,将崔判官的泰山府君位保住抑或是使其余的阴神占据顶上。而非是使人从中插手得利,将那泰山府君位占据。 要知道,现而今的泰山府君位虽然非是曾经的泰山府君位,但这一神职于地府的一众阴神们而言,显然同样是重要的。虽然很多时候的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但这一神职所代表的毕竟是名义上的地府之主。 是这地府的主人。 泰山脚下,此前叫嬴政投到未曾破灭的六道轮回盘当中的崔判官终是现身,遮掩了形貌,做寻常人模样向着那泰山之上而去。 脚下似慢实快,全然没有半点气喘吁吁之姿态。 周身气势沉凝,好似是察觉到什么,对着李斯遥遥望过来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到了接连天际的台阶、落到了向着封禅台而去的嬴政背影之上。 嬴政并未曾回头,只是阳世之中,泰山之上,崔判官却是忽然停下了脚步。面色乍青乍白,呈现出深深的不安与忌惮。 纵使未曾如楚江王等一般见识过嬴政那一剑的风采与所带来的影响,但很显然,秦皇的身影显然是于崔判官心中留下了深重阴影的。更不必说此刻的崔判官身前,随着其脚步停下,有道人身影随之而现出。 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松树之下。 是李淳风,手拿拂尘,做道士打扮,在太史局中供职的李淳风。 “是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在李淳风在崔判官生前同其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在崔判官死后成为阴神 不得不说,如李淳风这等背后有着跟脚,能够亲手画符制符,十八般武艺俱是精通的道门中人。于一众鬼神当中,自然是吃得开的。 当然,并不包括眼下的情况。而崔判官同样未曾想到的是,出现在此,同秦皇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会是李淳风。 这纵使于冥府中,同样声名显赫的修道中人。 “你要同本判官为敌?” 眼见得李淳风稽首为礼,笑容满面的对着自己打过招呼。崔判官冷了神情,开口,威胁之意尽显道: “可是想好,所要承担的后果?” 李淳风微笑,无言。做为审理阴阳两界事务的人神,生死簿等诸多种种地府文书的执掌者,崔判官自然是有这样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语,做出这样的威胁的。 纵使是仙神,纵使李淳风白日飞升上到天庭,可若是不曾到达那万法不侵百劫不磨的程度。那么只要崔判官有心,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插手几分的。 因而崔判官之话语同威胁,并非是无的放矢,更非是简简单单的虚言恫吓。只不过相较于袁天罡而言,李淳风显然是更加唯恐天下不乱且并不愿意接受这所谓威胁的。 遑论是在亲眼见过嬴政以国灵之身将天劫度过,见过那秦皇的诸多种种神秘莫测与 被迫上贼船,并且因袁天罡而被迫上贼船的李淳风似乎要远较之以袁天罡适应更好,更快的将心态转变。 唇角笑意未变,摇头,将手一引,开口道: “非是我想要对崔判官你做出什么,阴阳有别的话语亦不必多说,实在是接下来的道路阁下只怕是不能成行。” “哦,是吗?本判官倒要看看” 口中话语戛然而止,于此一瞬间,阳世同阴间,泰山阳面与阴面的道路仿佛重合。 有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脚下的山石草木等种种仿佛是在张牙舞爪,生出了再是狰狞不过的棱角。仿佛是近在眼前,又好似是远在天边的山岳似乎是要对着自己而压下。 直叫崔判官那本就不存在了的呼吸仿佛是由此而丧失,由此而将生命的特征失去。 然后在下一瞬间,崔判官陡然惊醒,发现并非是眼前的种种在变得高大,而是自己在缩小。在变得恍若蝼蚁一般,仿佛是要叫人轻易抹去。 下意识的,这阴神便要以法天象地展开,以诸多种种神通术法做出反抗。只不过自觉或不自觉的,崔判官的目光叫李淳风身后的松树所吸引,脑海中有模模糊糊的念头闪烁,将其接下来的动作与思维干扰。 使其身形一点点的固化与僵硬。 天色仿佛在不知不觉里暗下,有接连冥府的大门与道路于此洞开。李淳风从那松下走出,伸手捞过,目中所倒映的,是李斯回望过来的面容。 “封禅啊。” 几不可闻的叹息从李淳风口中生出,而立于那万丈台阶之下,回首望过来的李斯,却是将目光落在了李淳风身后的松树之上。 始皇帝二十八年,嬴政于泰山封禅途中遇雨,恰好在一棵松树下躲避。因其护驾有功,所以嬴政将其封为五大夫。而所谓五大夫者,有赐邑三百家,是秦时的爵位。 昔者,叫霸西戎的秦穆公以五张羊皮换来的百里奚,便号为五大夫。 但嬴政上一次登临泰山,上一次封禅,却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 虽然于李斯而言,似乎犹在眼前,犹在记忆与脑海之中。但很显然,于此仙神显世的世界里,那经由昔日秦皇所封的五大夫松,那生长在泰山之上的松树,似乎在这漫长却又并不是太漫长的时光里生出了灵智甚至是神通的。 然后下一瞬间,李斯的目光便落在了李淳风手上,落在了其捞起的物体中。 是泥塑木雕的神像,是栩栩如生的俑人。又或者说,是崔判官的身形于此而被凝固缩小和固化,变幻成不能动不能说话的俑人模样。 70-80 第071章 第 71 章 俑人。 似是因此而想到什么, 李斯同样发出一声轻笑。而后将目光收回,转身,落在了那一阶又一阶的、漫长的、足以接连天际的台阶之上。君王的身影好似是在云山雾海当中隐没, 隐隐绰绰, 将要消失不见。 李淳风脚下踏出, 同样出现在了那万丈台阶之下。而在其身后,在其原本走出的地方, 树影婆娑,好似是有光影,有什么在轻轻晃动。空气中隐隐传来低语,将过往诉说。 优势占尽, 十殿阎君等一众的阴神们这无数年里的苦心经营及天庭的敕命册封、地府法则的认可等自不是白费功夫。况且此前未曾做好准备未曾预料到所将要面对的敌人是秦皇便罢, 现而今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凡人的力量在以法天象地展开,本就是执掌了于地府经营了无数年的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看来,似乎是不够看的。并不足以造成任何威胁。 即便就在不久前, 由蒙恬所率领的秦军刚将秦广王、卞城王等合力炼制的护法冥神击退,将李信俘虏。然而谁又能说清楚,这其中没有那位秦皇陛下的插手呢? 毕竟是叫漫天的神佛曾经尚且为之感到忌惮的帝王,便是在其死后似乎同样有着不少的仙神们害怕着其再归来。但秦皇一人拥有这般威能便罢, 总不能这随便的什么人,都是如此吧? 除了老成持重以外, 似乎不曾听说过蒙恬这人有何不同?抑或是足以使人感受到不一般的地方? 有阴神心中暗付, 实则隐隐然之间却是生出几分烦躁。盖因为一众阴神们的声势虽然浩大, 所有的一切更是似乎在向着他们所想要的方向而发展, 但当真正动手的那一刻,这些阴神们好似同样陷入到了泥潭。 同此前想要速战速决, 尽快将那秦军赶走、将阴曹地府夺回的目标相距甚远。 俨然陷入到了拉锯之中。 这本没有什么,毕竟蝼蚁而已,又何以对高高在上的仙神产生任何的影响?遑论是这一众尚且秉承着阳世的作战方式,似乎并没有任何改变与成长的秦军。只是杀之不尽灭之不竭,仿若不知生死疲倦、畏惧等何物的战争机器一般。着实是叫那一众的仙神们为之恼火,甚至是心生不耐。 并且在其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原本处在极端劣势地位的秦军们仿佛是在一点点的磨合,一点点的进步。一点点以这一众的阴神们为磨刀石,磨练出属于自身的应对方式。 更不必说这些魂灵仿佛是连成了一个整体,并不能够叫这些阴神们轻描淡写的抹去和扫灭。纵使是被打散了,亦会在那玄鸟图腾及黑水龙旗下重聚,再度发动进攻。 不是没有阴神将目标落在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及黑水龙旗之上,只是那旗帜与图腾却又似乎是不灭的。至少在在场的阴神未曾以大神通和大威能一举将所有的兵士扫清,那么那旗帜与图腾便似乎永远存在。 甚至于有阴神心中隐隐升起不一样的念头,将其同那并未出现在此处的秦皇联系起来,感受到几分不详和惶然。 “不,是那城池。” 一切陷入到僵持之际,忽是有阴神开口,抬眼望过那雄浑且古老的、仿佛将冥府惨白的月色所遮掩的城池。找出其中关窍。 真正的秦皇陵、秦皇地宫显然尚且还存在于骊山,存在于泥土里。甚至于那地宫当中的诸多种种布置,同样未曾得见天日。便如同泰山的阴面于冥府显化一般,嬴政所打开的,不过是那秦皇地宫勾连九幽接通黄泉,倒映在冥府的一部分。 自是存在于虚实之间,并不可以在短时间内被毁灭。然而这一切却又并非是无解的,更不必说此刻的阴曹地府上空,所存在的好似是一座空城。 于是一众阴神对视过一眼,目中狠意与怨毒流转,显然是有了决意。 有风、有树影、有云海与烟云等种种仿佛是在嬴政周身与脚下游荡。伴随着这帝王一步步向上,登临那阶梯,随之而来的却是有声响传递到嬴政的耳。 是阴曹地府当中、六道轮回处的景象在眼前铺陈,是一众阴神们终是找准了那关键点。而后以手伸出,有风云搅动,以无尽阴雷、法则等种种汇聚的大手向着那城池而抓去。 城池破碎所有的一切被抹去的场景仿佛是因此而在嬴政的眼前浮现。一众望之或是威严或是使人恐惧,或是青面獠牙的阴神面上,有大大的笑容生出。对于接下来所将要遇到的结果,同样可以料想。 “纵使是秦皇将那封印揭开又如何?莫不是以为这些阴兵,还是八百年前大秦一统天下之铁骑不成?” “轮回往生也好于那十八层地狱当中受苦也罢,游魂野鬼而已,莫不是还能同我等相抗?” “地府是我等之地府,区区凡人,安敢肖想?” 心念流转有言语在一众阴神的神念当中不断响起。箭雨也好秦人刀枪斧钺的攻击也罢,俱不能够对阴神们产生过多的影响。不过是如同恼人的蝼蚁一般将其步伐动作拖延。然而楚江王等以法力倾泻,却已然是可以想见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那古老恢宏的城池因此而如同纸糊一般被撕裂的场景。 早便应当被掩埋在历史与时光岁月里的尘埃而已,又何以能够同鬼神相较、相抗衡? 然而接连天际的台阶之上,嬴政却并未因此而生出任何过多的动作,更未曾将步伐停止。不过是以手按过腰间剑柄,不急不缓的前行。将一切种种尽皆落在身后,未曾有任何回头。 当然,那台阶之下的李斯与李淳风二人对此同样有所察觉的。对于那六道轮回处战局的种种,并非一无所知。只不过李淳风将那俑人纳到袖中,却是对着李斯开口,做出试探道: “丞相大人对此似乎并不着急?” 十殿阎君也好一众阴神也罢,于世人传说、在普通生灵的眼里自然是执掌生死且高高在上的。那唯我独尊的帝王便罢,李斯,李斯又何以是这般老神在在似乎并未对此有任何担忧的姿态? 难道这分明是极受嬴政信重却又在其死后将其背叛了的大秦丞相,对于他的主君,竟然会是如此的信任与盲从不成? 李淳风于此持否定态度。只不过李斯开口,却又似乎是将李淳风的想法否定。目中所流淌的,是某种可以被称之为热切与狂热的东西。 “且看着便是。况且,” 李斯如是言,似笑非笑,眉宇间同样显现出几分自信与傲然。却是对自身之所认定主君的极端信任,以及并不畏惧于前方艰难险阻的勇气。 “纵使是失败又如何?陛下在,大秦便在。我等定然会归来的,不是吗?” 啊这。 秦皇同昔日之大秦的种种联系是李淳风所不能理解。又或者说蕴藏在其间的、较之以国灵同国家之间更加紧密的关联,并不在李淳风的认知范围之内。 但,虽然但是,你们不担心不害怕,我怕啊哥! 自认为同秦皇之间关系或许并没有那么深的李淳风有些欲哭无泪,心中更是牢牢的对着袁天罡记上了一笔。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生出脚底抹油跑路的打算。 毕竟玩归玩闹归闹,这得罪地府一众阴神的后果,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严重的。而李淳风虽然被迫上了贼船,但谁又规定了他便要一条道走到黑呢? 此时的李淳风未曾意识到,秦皇的船,又岂有上去了再下来的道理? “是时候了。” 风起,旗帜飘摇。目光微凝瞳孔微缩,秦军仿佛是节节败退的战场之上,王翦终是开口,发出言语。 有无形的波纹仿佛是于此而荡开,气机与威势相蔓延,大秦万胜等声音恰如同洪流,在这天地间席卷与激荡。在一众将法相展开了的阴神垂落的目光里,那黑压压的恍若蝼蚁一般的秦军仿佛是因此而结成一个整体。结成一个将眼前、将周遭之种种尽皆碾压和绞杀的战争机器。 曾经出现过的、经由嬴政使出且将一众的阴神们碾过的战车仿佛于此而再成型。那煌煌大势之下,心生绝望难以做出任何抵御与抵挡的感觉因此而再出现。 “那城池,只要毁了那城池!” 目光与神念交流有阴神因此而嘶吼出声,并且加紧了手中动作。但想象中的场景与局面并未出现,当那以法力、阴雷、鬼气等种种凝聚而成的大手接触到虚空里那城池之时,随之而出现在一众阴神、在所有关注着此间发展的众人眼前的是一点寒芒。 是披甲执锐站立在咸阳宫前的蒙恬枪出如龙,对着那仿佛是无坚不摧的大手、对着那其间最是虚幻与薄弱的一点而点过。 “区区阴神而已,比之地脉又如何?” 有言语自口中吐出,话音落下的那瞬间,蒙恬将手中长枪撤回,竖立在了地面之上。 第072章 第 72 章 蒙恬自不是武安君白起这样的杀神, 但大秦军功爵制度之下,纵使有着家世等的缘故,可真正能够脱颖而出的将领, 又有几个是杀得少的?昔者, 荆轲刺秦, 秦舞阳十三岁能杀人又如何? 彼时的一应文臣武将满殿群臣当中,怕是只有秦舞阳, 方才是那个杀人最少之辈。 蒙恬如此,唐皇手下的秦琼、尉迟恭等同样是如此。在其活着之际,自有着等闲阴神不敢近身的威能。而等到其死后,同样有机会将阴魂吞噬, 成就一方鬼王。所谓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更不必说筑长城,拓道路,移民戍边, 做为嬴政很多政策的执行者,蒙恬是真真切切将地脉改变甚至迁移、掘断了的。以致于赵高、李斯等将嬴政旨意篡夺,使其自尽之时,蒙恬思来想去, 只能将其归于掘断地脉之故。 归于冥冥不可测之天意,而非是帝王对自身的猜疑与忌惮。 从这个方面来说, 蒙恬确实要较之以扶苏更了解嬴政。只可惜扶苏做出的选择 而当八百年后再见过往种种成为虚云, 地发杀机, 龙蛇起陆。伴随着蒙恬手中长枪竖立在地面的是楚江王等脚下, 土地连绵起伏好似是有龙蛇在游走,恰如同泥潭与流沙一般将一众阴神的腿脚束缚, 无法有更多的动弹。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后发先至,眼前似是有玄鸟振翅高飞在虚空里翱翔,发出一声清脆且尖锐的声响。金戈铁马与战鼓激荡、万千秦军汇聚成一体的声音传递到四野,存在于时光长河里的帝国于此倒映和降临。 “那是,” 万丈台阶之下,李淳风不由自主的脚下踏出,目光遥遥望过,生出浓浓的震惊、不安与惊疑。恰如同有闪电刺破夜空照耀在脑海,指尖微动起指算过,有什么真相抑或是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于此透出。 但很快李淳风却又将那手指收回,开口,似笑非笑道: “原来是如此。” 鱼儿跃出了水面,原本隐藏在层层迷雾之间的未来叫李淳风在那一瞬间里窥知。于是这同袁天罡一般本就擅长于推演天机的道士抄了手,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再没有任何疑虑与急切。 仿佛是可以想见楚江王等一众阴神所要面临之局面。 只是这经受了天庭敕命册封与冥府法则认可的,在阴曹地府经营许久的阴神们,难道还会叫人从自身的地盘里彻底驱逐,甚至是无法反攻不成? 一众阴神们愕然抬起的、瞪大了的双眼之内,有大恐怖充斥在他们的眼球。煌煌大势之下,一众以法天象地展开,再是恐怖与威严不过,望之使人生畏的阴神们口中发出无声的嘶吼。神念碰撞,却又好似土鸡瓦狗一般根本便无法做出更多的反应与反抗。 黑水龙旗之下,烈焰生出古老的青铜车马驶动,恰如同风助火势一般对着那一众的阴神们碾过和席卷。要将所有与大秦、与秦皇为敌者灭去。 “那可是牛头马面,是传说中执掌生死的阎罗!” 偷偷抬眼,倒吸一口凉气,看似正在老老实实修补城墙实则装模作样的李渊不由得发出一声一声惊叹。同李建成、李元吉对视过一眼,面色里俱是生出几分苦意。 李建成与李元吉不必说,这二人早便应当投胎,早便应当轮回往生了的。至于李渊 李渊其实命数未尽,应该在太极宫中逍遥,享受退休时光,而非是出现在此处。但在阳世里,大唐高祖皇帝、太上皇李渊却又是死亡了的。 这其中自然不会是什么牛头马面勾错了魂魄的原因。而是崔判官等一众的阴神们原本以为,那开启了玄武门继承法的大唐皇帝陛下,对于自家阿耶与长兄建成,当是有几分愧疚甚至是不安、畏惧和害怕的。 特别是在这俩人成为鬼魂,对其索命之时。 至于齐王元吉,不过是一个添头。 只是崔判官等不曾料到的是秦皇不是唐皇,更何况是看过了剧本,提前知晓其中存有着猫腻的秦皇。 一应阴神们自身的打算被识破载了跟头不说,李渊与建成、元吉父子三人同样被滞留在枉死城中,等待着崔判官将其想起。 然后这三人便被拉来修补因此前战斗而毁坏的枉死城城墙。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渊父子三人都可以明显看出楚江王等一众阴神的败局,此刻的战场间自不会再有任何的悬念。 法天象地的手段被破去冥冥中的法则与压制同样随之更改,所有的神通与手段因此而被压制,失去效用。等待楚江王等一众阴神的,自然是且仅是束手就擒,再没有其余退路。而那仿佛是接连天际的万丈台阶之上,嬴政脚下不急不缓,俨然接近了顶端。 有风雷在虚空中生出。原本充斥了压抑与黑暗的苍穹因此而被照耀,闪电划破长空。 堪堪落在嬴政脚下,要将这帝王的步伐阻挡。 “来者何人?” 虚空里恍若闷雷一般的声音响起。嬴政抬头,所望到的是有氤氲汇集,凝聚成面目与身形俱皆是模糊的人形。 “嬴政。” 嬴政开口,给出答案。这帝王出现在此,自然是以本来面目而呈现。以手扶在腰间剑柄,身形间一派傲然。于是那虚空中的身形再问,只道是: “来此何为?” 嬴政原本是想要为封禅而来。毕竟这里是泰山的阴面,是那古老的山岳在冥府当中的倒映。而不管嬴政真心想要封禅与否,来到泰山却不做些什么的话,同白来又有什么区别? 这于后人传说与史书工笔里被妖魔化了的帝王其实是有那么亿点点强迫症与执着的。更不必说八百年前的种种随着嬴政在唐皇身上的醒来而显露,嬴政自不会以为,这台阶的前方,道路的尽头是没有什么在等着自己的。 因而嬴政脚步停下,终是给出答案。 “朕想来,便来了。” 事实上嬴政的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嬴政或许是有那么一瞬间起过封禅的念头的,但并不是现在。只是嬴政同样未曾想到便是那一念,泰山阴面于冥府里现世自己循着那冥冥中的指引,等到再睁开眼时,便已经是到此间。 到这万丈台阶之下。 李斯同样是来到了此处。 只是一切随着嬴政话音落下虚空之上那乌云与人形散开,却又好似是有了答案。是古老的指引,是曾几何时,嬴政同那泰山神之间建立了契约。但嬴政对此,并不曾有任何印象。 君王的记忆本是极好且相当不错的,自不会亦不应当出现这样的遗漏。而嬴政同泰山之间的牵连,似乎舍去了封禅、舍去了五大夫松等以外并没有其他。只是嬴政却又想到了东华,想到了自身同那位帝君之间的牵连。甚至想到了原身。 有看不见与摸不着的丝线在冥冥里将这一切串联,并推动着他想着某一个目标而前进。所以—— 敌友,善恶,好心还是恶意? 诸多种种的念头于脑海中不过是一晃而过,嬴政脚下踏出,身形穿透那尚未曾全然散开的乌云与雾气。有石案、有青铜鼎、有香炉等种种摆放在那祭坛的中央。周遭幢幡宝盖,翠羽招摇。 像极了那八百年前,嬴政封禅祭天时之场景。只不过一切却又是有所不同的,至少阳世与阴间 嬴政登山的途中遇雨便罢,真正的祭祀天地之时,又怎会不选择出一个好的天气? 自非是眼下冥府这般阴气森森之场景与局面。 “莫不是要朕再祭祀一番天地不成?” 嬴政如是言,目光于那一应的陈列与摆设间扫过,终是落到了那香案之间。 空气中似是因此而传来低语,传来六道轮回处,秦人胜利的欢呼,以及楚江王等一众阴神们能屈能伸的求饶。万丈台阶之下,李斯望向李淳风的目光带着几分明显的惊疑与忌惮。 “敢问李道长,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昔日的大秦丞相如是言,分明是带了几分微妙的不平衡与不怀好意。 啊这,不是,李斯你个又菜又爱玩的政斗菜鸡什么意思?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真以为自己政斗水平很高吧?坑死韩非又如何?不照样被赵高玩到腰斩? 双眼微眯,面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扬起。李淳风开口,露出一口白牙,再是温和与友好不过的做出回应道: “抱歉啊丞相大人,三清道祖曰,不可说。”???!!! 李斯微笑,有那么一瞬间其实很想同李淳风之间展开和谐而不失友好的交流。只不过便在下一刻,却是不由自主的同李淳风一起将头抬起,将目光望向了那万丈台阶之上。同样有此行动的还有那阴曹地府里的秦人,还有叫锁链等绑了的楚江王等一众阴神。 风起,虚空里因此而传来嬴政的话语。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第073章 第 73 章 极具穿透性的声音在虚空里回荡, 凡所听到的冥府众生无不因此而生出自然而然的感知与明悟,知晓这声音当是由秦皇所发出。并且因此而生出激动、振奋等情绪。 便是原本争锋相对,仿佛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的李斯与李淳风对视过一眼, 同样不由得将其同始皇帝封禅这样的事情联系起来。 八百年前的秦皇自然是在阳间封禅过了的, 现在于阴间再来这么一出, 似乎同样是再合理不过? 遑论是楚江王等一众的阴神们俱是叫秦人绑了,再无法造成威胁。接下来所需要的, 不过是将阴曹地府稳定,将新的秩序建立和发展起来。 李斯也好李淳风也罢,俱是对此适应良好,并没有因此而生出其他的什么过多的惊讶。只是那万丈台阶之上, 一切却又同他们所想象的并不相同。 嬴政上前, 以三炷清香点了,插在了那香炉之上。 君王之行走坐卧俱是符合典范,极具威仪的。又或者说在他之后,后世的帝王与来者们不管对其或臧或否, 可总归,是以其为规范、参照与教训,来将国度治理来将功业定论与评判的。那些嬴政所做过或未曾做过的事,同样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便如同那叫原身所心心念念的封禅, 抑或是于嬴政之后被视之为华夏正统的,足以叫很多人抢破脑袋的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但于嬴政而言, 这个受自不可能是接受的受。他的天命, 又何须对着天地来求? 因而嬴政的态度恭谨却又从未有想象中的恭谨, 自不会因此而俯首叩拜,对着那天地表示臣服。 不过是平静且沉默的走近那香案, 以放在一旁似乎正等待着有人燃起的清香于指尖捻起了,目光垂落,插在了那散落着香灰的香炉之上。 无火自燃,在嬴政指尖离开的那瞬间,自有袅袅青烟升腾,将这君王的面目及香炉之后的神牌模糊。只依稀可以辨认得几个古老晦涩的字眼,不断游走与变幻。 似乎是泰山府君,似乎是东岳大帝,又似乎是地府之主等种种者,不一而足。 周遭之种种者如水一般荡漾与将涟漪泛起,伴随着虚空里好似是跨越时空而来的嬴政话语落下的那瞬间,嬴政落在那三炷清香之上的指尖收回。有光华隐没,庄重内敛且再是奢华与繁复不过的服饰与法器出现在那桌案之上。 是苍碧七称之冠,通阳太明之印,是仿佛是属于仙神与帝王的冠冕与青袍。纵使花纹、色彩甚至是气机等诸多种种方面存在着差异,但究其本源,这样的装扮嬴政却是看到过的。 是在以真身显露,光华神圣且叫人不敢直视的东华身上所看到过。而于这服饰与大印的周身,遍布和流淌在其间的气机当中,嬴政似乎因此而隐隐辨认出了生死之期、鬼魂之统、福禄官职等诸多种种的信仰和神职。俱是为古老的泰山神所有,归其所掌控。 这是古老的泰山神所具有的法器、冠冕和服饰。而墨衣袀玄的帝王以目光望过,再是俊美与冷硬不过的眉眼间,竟有几分晦涩难言。却是敏锐察觉到了不同,察觉到了几分被安排好的、似乎就等着自己将一切接手的意味。 因而纵使那神明法器、冠冕再如何光华流转望之不凡,好似是只要将其握住将其穿上,一切的权柄俱皆触手可及。然而嬴政那将要收回的手指停顿在空气中,停顿在那服饰与法器之上,却迟迟未曾有更多的动作。 “尔等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嬴政的声音回荡在封禅台的周遭,并没有带起任何回应。更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生出,做出解答。只是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这帝王的手终是按在了那通阳太明之印上。仿佛是水滴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君王的面目与形容同样因此而变得模糊,缭绕雾气与青烟升腾间,是有竹竿划破水波而来,忘川水流淌,那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与身形的摆渡人再度出现在嬴政眼前。 “泰山神何在?” 嬴政问。无视了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便要缠绕上自己,甚至是为自己掌控的神明之法器、服饰和冠冕等种种,对着那摆渡人问出疑问。心中对于其身份,同样有了几分隐秘的猜测。然而尚需要那最后的确认将其补足。 只是嬴政却又显然是无意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因而只是开口,将当下种种探究。 古老神明的气机似乎仍在这泰山、这冠冕与服饰、法器之上留存。但泰山神 “归墟。” 呕哑嘲哳的话语从摆渡人斗笠之下响起,传递到嬴政耳中。归墟,天下万水之所汇集。同时是 是古老的天地里冥府尚未曾被开辟之时,神明陨落之后的归途。当然,对于这一点嬴政自然是不清楚的。只是那摆渡人以未曾握着竹竿的手抬起,对着嬴政遥遥点过,于是下一瞬间,那冠冕与服饰自动攀上了嬴政的身。似乎是要因此而认主,而同嬴政强行绑定。 落在那印玺之上的指尖微微用力,嬴政对此原本是有几分抗拒的。只是那摆渡人船下的忘川水好似是随着其动作而卷起,铺天盖地,向着嬴政席卷而来。 冠冕与服饰加身法器自动飞落到嬴政的手,仿佛是珠玉,又好似是神力凝结的十二旒垂落。然后在下一瞬间,嬴政的心神因此而同此前被带到另一时空当中的国灵之身相通。 泰山之上,墨衣袀玄的帝王再度睁开了眼。 这是一方另外的时空,是此前嬴政以河图洛书现出之际,冥冥之中有牵引生出,要将这帝王的神魂因此而纳入之地。只是人道、皇道气运之下,存在于嬴政神魂识海里的气运金龙原本是要做出阻挡的。未成想嬴政以国灵之身现出,主动走至其间。 但从那一刻开始,嬴政同国灵之身间的联系却是因此而断绝了的。纵使神魂同根同源,本就是归一人所有,但那份联系 风起,碎石乱叶遍布了的台阶之上,倒映下婆娑的树影。以手按过额角,嬴政好似是从一场久远的沉睡里醒来,国灵之身耳边所充斥的,是信男信女的祈祷,是无尽的喧嚣与嘈杂。 “希望您保佑我家人身体健康”、“一举得中”、“早日诞下麟儿” 是你一言我一语,成人、男女、小孩在三尺神台之下,泥塑木雕的神像之前许下言语与愿景。 于是那一瞬间,嬴政的目光与视线、五感等仿佛因此而延伸。甚至于属于泰山神的神号、职责、权柄等种种,仿佛因此而成为嬴政的一部分。 凡有言,必被知。而这世间的众生,只要言语中有丝毫的谈论及涉及,那么同样会叫嬴政所知。 只是且先并不说这是一个叫嬴政所陌生的时空及世界,便是那纷繁错杂的诸多种种信息的冲击 冷玉一般的面色间似有一瞬间的空白,便连那经由国灵之身所构筑的身形亦似乎一阵不稳,因此而溃散。又或者说于这一方时空里的大唐,是亡了的。 早已经不再存在。以致于国灵之身同另一半神魂之间的联系因此而断绝甚至沉睡,直至凭借泰山神这古老神明的冠冕、神器等种种再度将联系建立,国灵之身在这时空里醒来。 面临无数信仰与祈祷的冲击。但其中的绝大多数却又是没有任何水平与营养的,便如同沙里淘金一般,想要从中找出有用的信息,着实是难之又难。更不必说凡人之神魂承载能力有限,很容易便会被那些无用的祈祷所裹挟和湮没。直至成为傀儡,成为世人眼中的模样。 这便是神明,是因香火意愿而存在和催生的神明。但很显然,并不畏惧于身后洪水滔天的帝王,于原身身上醒来后在史书工笔里寻找着有关大秦过往的君主。将那些或臧或否,评价与咒骂自己的字眼一一看过甚至是记录下来的嬴政,又如何会因此而妥协? 擅长于以煌煌大势相压的帝王并不会因此而妥协。而在似短暂又似是极漫长的信息梳理与归类之后,嬴政终是叫某一幕画面与场景吸引,思维神念随之而落到其间。 是有人提及到了泰山,提及到了秦皇,提及到了汉武、唐皇等,甚至提及到了河图洛书、泰山封禅。 “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陛下您以万乘之尊而为城下之盟,难道还有较之以这更加耻辱的吗?” “那以爱卿之见,又当如何洗刷这耻辱?” “陛下不若出兵,将幽、蓟两州收复?” “啊这,百姓们刚刚遭受战乱,这样不好,不好。” “既然是如此,那么就只有封禅祭天,镇服四海,宣扬国威。”???!!! 眼前一黑,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的嬴政只觉得胸口似是有血气涌起,哽在喉头,不吐不快。 第074章 第 74 章 只言片语间, 嬴政心中已经是因此而生出了不详的预感。然而那画面与对话仍还在继续。却是提议封禅的那人开口,只道是河出图,洛出书, 圣人出焉。 从始皇帝在泰山封禅开始, 后来的帝王若是想要在泰山上祭祀天地彰显功绩, 那么要么有秦皇一统六国、汉武北逐匈奴等一般的功业,要么有昭彰于世四海升平的政绩。虽然陛下您, 咳咳,澶渊之盟啥的咱懂的都懂。但祥瑞这个东西,咱总该来点吧? 祥瑞何来? “爱民如子”、“宽厚仁慈”,因为不忍百姓再遭受战争所以签订城下之盟所以不愿意出兵将失地收复的官家似乎因此而陷入到忧虑。但南橘北枳, 便如同赵高、李斯等纵使于嬴政死后再如何排除异己祸乱朝纲, 将整个大秦带到深渊。可是于嬴政在世之时,这些人同样可以算得是精明强干。 是为着君王的意与愿而效力的忠臣。 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自信到自认为自己所签订的城下之盟足以同秦皇汉武立下的功业相比肩的官家周围所聚拢,甚至是受其宠信的重臣 “祥瑞难道不都是人为制造的吗?” 雅缘上意, 提议使官家封禅来令四海宾服的臣子故作惊奇。而后信誓旦旦的表示,所谓河图洛书也好祥瑞也罢,俱皆是人为搞出来的。就好像那个汉光武帝刘秀,说是自己看了《河图会昌符》, 说是这《河图会昌符》是仙人写出来的。但,官家您信吗? “所谓河图洛书, 不过是古人假借以鬼神之道, 教化众生罢了。” 掌中似是有河图洛书的龟甲隐现, 因泰山神之冠冕与神器、因冥冥中那份牵引而来的嬴政: 这样的说法自然算不得错, 同样算不得不错。毕竟求仙问道也好祥瑞也罢,于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 确实不过是骗局与空谈。但—— 你什么档次啊?和朕坐一桌? 朕就算是求仙、嗑药、残忍、暴虐,那也不是你能碰瓷的好不! 嬴政神情未动,然而落在腰间剑柄之上的手,却是在一点点收紧。 似乎是随时便准备拔剑。 然而虚空里的画面与场景却仍还在继续。是普通且自信的官家使人制造祥瑞之余,为了将那诸多种种反对与不和谐的声音打消,所以贿赂臣子,送上明珠。是上行下效之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整个国度当中,不断有祥瑞生出。 恰如同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者。一国君臣,如同患病一般陷入到某种名为祥瑞的狂热。 旌旗摇摇,翠华招展,眼见得画面里的官家带着一应群臣而来,封禅泰山,嬴政终是忍不住冷哼一声,随手拨过,使那画面消散。心中更是对脚下的泰山,升起几分难言的复杂。 道德水平在很多时候尚在水平线上如秦皇,自然是知晓此非泰山之过这样的道理的。只不过经此一遭,嬴政 嬴政负手而立,以目光望过那茫茫云海,面目与神情俱是有几分晦涩。更有种被迫上了贼船的感觉。 早知道这泰山、这泰山神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找到了泰山神去往归墟的原因。毕竟有些官家没有自知之明便罢,实在是太过恶心埋汰,拉低了档次与格调。别的不说,若是嬴政早知晓有此一遭,那么封禅 不封也罢。 朕之功过罪业,自不需要任何人去理解评判,亦不在此区区形式。 只不过或许是泰山神之冠冕与神器、残存意识的影响,抑或是什么其余的原因,从未有哪一刻,嬴政想要刀人、特别是刀一个陌生人的心情是如此强烈。只恨不得将那九霄雷霆起了,劈落在那官家的头顶。叫其知晓何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什么又叫在其位而谋其政,当有自知之明。 但很可惜,嬴政的活动范围等种种却又似乎是受到了制约的。并不足以施加任何的影响,更不足以生出任何的反应。 便连一阵清风,一片树叶,亦似乎因这帝王的不愿妥协、不愿叫那香火愿力所裹挟和席卷,而变得难以有任何的移动。就如同那三尺神台之上静看着众生的神像一般,无法对世间种种有任何插手和动作。 更不必说此一幕幕场景与画面,似乎是在泰山神陷入到沉睡之时。是此时空当中,属于过往而非是当前的场景。国灵之身固然是越过了时空而来,出现在此间。但似乎并不能因此而显世,施以任何属于自身之影响。 有莫名的力量将其制约和束缚。 又或者说 嬴政掌心虚握目光垂下,有通阳太明之印出现在那掌中。苍碧七称之冠,以及属于古老神明的冠冕与服饰等种种自然而然的蔓延、攀爬上其身形,似要将其所控制。 纵使是古老的神明不再,那冠冕与服饰、法器之间,有意志在残存。在想要将嬴政的意志与神魂扭曲和占据,成为新的身外化身和傀儡。 不可避免的将自我失去。 但这一切的种种于嬴政而言却又似乎是无效的,并不足以将这帝王的意志转移,更不足以使其因此而生出任何的改变。只是在仿佛是长久,又好似是短暂的僵持与拉扯之后,将一切维持在一个极危险的范围之内。周身的束缚因此而被破开,有神力将这失去了所有力量的国灵之身再充盈。 于是嬴政将心念起了,终是出现在那画面与场景相对应的地方,出现在那天子帝都,本应当再是繁华与热闹不过的城池之内。而后似有所感,嬴政以目光望过,听到了有人在言语。 “以人间帝王之金口玉言及人道气运,生造出一尊神明,还是统领诸天掌管三界六道的神明。如此,当真可行?” “为何不可?人道气运煌煌,纵使被压制分裂,但此番成便罢了。若是不成,又同我等何干?其间因果反噬,自有这人间天子、自有人族承担。不过是神州陆沉沉沦百年,重演往昔旧事罢了。然而南朝四百八十寺,如此这般,恰是我等之机遇,不是吗?” “然也然也,非是我等有心算计,实则是这官家,嘿嘿。” “谁?!” 一点明光绽放有寒芒直奔嬴政面门而来,似是要将其身形绞杀与吞没。 但早在那一点明光生出,那声音察觉与落下之前,嬴政早便已经向前走出,出现在那天子明堂之内。 有皇道与人道气运似乎是要对嬴政突如其来的闯入做出阻截,只是在接触到这帝王的那瞬间,却又如同泥牛入海,并不曾带起任何的声响及反应。更无法形成阻截。 于曾经拥有四海,又见识过了大明宫之富丽堂皇的嬴政而言,眼前的皇宫自然是不够看的。并不曾具有太多帝王家,又或者说大一统帝国所应有的自信与强大而无所畏惧之态。 反倒是处处透露着小家子气。 这本就非是大一统的帝国,更非是大一统的政权。国灵之身闭上了眼,以意识探到这国土当中,自是感应到这土地的分裂与不完整,叫异族所占据。更感受到这土地上的国民,心志与血气是未曾丧失的。自有收复失地将天下一统,将异族驱逐的意愿。 只不过南朝四百八十寺啊,有着原身记忆及读过了相应史书的嬴政自然清楚,那是神州陆沉异族祸乱中原,人族被当成两脚羊的时代。是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无数人因着现实的困苦而求诸于神佛,寄托于来世的时代。 “信仰,虔诚,供奉,气运” 嬴政如是言,似乎因此而触及到核心,知晓那些所谓的仙神们,所算计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当嬴政的视角被拉伸,以目光望过周边种种,此方皇城之中的人道气运虽不能同大唐相比较,但其实是算不得弱的。 只是华而不实,仿佛是叫金玉锦绣所堆砌。并没有半点将魑魅魍魉与鬼神镇压的气象。然后嬴政想到了那大宋官家所想要行的封禅,想到皇城之内所听到的只言片语当中,被提及到的造神。 用人间帝王之金口玉言与人道气运,生造出一尊三界所共尊的神明。 “玉皇。” 嬴政无声开口,说出经由那官家所造之神明的名号。恰是那天子明堂之内,官家开口,对着满殿群臣道: “诸位爱卿有所不知,朕前岁得神人入梦,有天书降下,当是祥瑞之兆。” “敢问官家,不知这神人” “神人为玉皇大帝,是三界之主,大道圣尊,众神佛之领袖。” 尘埃落定,玉皇的名号经由那官家的口被吐出,带动着虚空中的气运因此而变动。有神明符篆似是因此而成型。 隐隐绰绰,看不分明。龙椅上的官家犹在言语,并未曾意识到,随着自己每一个言语与字句吐出,虚空里的人道气运正在对着那符篆做出填补。 促使其形成与降临。 第075章 第 75 章 在从原身身上醒来并且看到那《西游记》之前, 嬴政自然是不知晓更不曾听闻过玉皇的存在的。甚至于原身的记忆当中,似乎同样未曾有过这样一尊神明,未曾有过关于这神明的传说与事迹留存。只是知晓这是一位位在所有仙神菩萨之上的神明。而原本的昊天抑或者东皇太一, 似乎因此而被替代和抹去痕迹。 至于这位玉皇大帝是否如同《西游记》里佛陀讲述的一般, 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 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不好说。但究其根底—— “一尊以人道、皇道气运而催生出来的神明吗?” 眉头微皱,以目光望过那虚空中似乎是在隐隐成型, 又似乎是在等待着时机的神明符篆,嬴政言语之间似是因此而有几分疑惑。不过很快的,这帝王却又于内心当中自行将这猜测否定。以目光落在了那天子明堂之上的官家身上。 有本就并不强盛的皇道气运随着其言语,一点点自其周身逸出, 向着那神道符篆而汇聚。 肉质凡胎的人间帝王自然是对此无有察觉的, 甚至因为生生捏造出这样一尊前所未有的、再是尊贵不过的神明而沾沾自喜,不可一世。 天子受命于天,奉上天的命令的管制和统领世人。我签订城下之盟甚至是我家的皇位得来不正,不过是普通且自信的守成之君又如何?那于睡梦中给我授下天书的神人是玉皇, 是前所未有的诸天神中最尊贵的神明。被其看重并且传下天书的官家我,自然是最尊贵最名正言顺不过的帝王。 秦皇汉武又如何?再造大汉的汉光武帝、前半生里大唐达到极盛的唐玄宗又如何?只有你们的官家我,方才是天命所归,是有着天上神明背书的人间最高帝王。 不过是略略看过一眼, 那官家内心之所想,便于嬴政眼中无所遁形。再没有任何秘密。只是君王揉了揉额角, 几乎是本能的向前踏出, 想要做出阻止。 但不管是嬴政以腰间长剑抽出了, 落在那神道符篆之上。还是以泰山神的力量平地生出惊雷, 将房顶掀开雷火落在宫殿之上。抑或是使臣子做出劝谏、叫众人做出反对等种种。 殿中官家与群臣的意愿,并不因此而生出改变。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向着既定的方向而行, 导向那最终的结果。 封禅泰山,祭祀天地。于是嬴政便知晓,眼前的一切种种至少于现在而言,是不可以被更改的。 一念起,一念生。风起,有水珠似是因此而落到地面,落到了那暗潮汹涌的水流之间。嬴政回神,目光与意识收回,仍是在那万丈台阶之上,手落在通阳太明之印间。 苍碧七称之冠也好属于古老泰山神的一应冠冕服饰与神器也罢,俱是摆放在桌案之上并没有任何变动。 嬴政同国灵之身的联系再度被断绝。而忘川水在虚空之中、在脚下流淌。嬴政指尖收回,将目光转向那面目与身形俱是模糊不清,掩藏于蓑衣同斗笠间的摆渡人身上。 “解释。” 墨衣袀玄的帝王以指腹略略摩挲,似是要因此而寻求一个回应与回复。 呕哑嘲哳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摆渡人放下了手中的竹竿涉水而来,似慢实快,很快便出现在嬴政眼前,出现在那封禅台上。 “接受这些,你自可以接受一部分泰山神的权柄与职能,获得此间天地与冥府的认同。并不会因此而叫天庭察觉,甚至迎来过早的绞杀。” 摆渡人如是言,以一截仿佛是再苍老与干瘦不过的指尖从那蓑衣之下探出,遥遥指向了那摆放着的属于古老泰山神的冠冕与服饰等种种。继而将话题转过,开口道: “玉皇的跟脚” “时空于大神通者而言,自然非是不可以逆转的。只不过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此间天地大神通者众多,若是人人都可以逆转时空,于对手幼年时期、未曾成长起来之际,将其灭杀。那么最终所导致的结果,你认为会是如何?” “你是你,你可还是你?” 嬴政无言,仿佛是因此而陷入到某种悖论,抑或是某种更加深奥的、甚至于属于哲理之上的问题。这却是那河图洛书的提示当中,甚至是八百年前的嬴政求仙访道寻求长生之际不曾接触和了解到的。 有什么结果与答案仿佛是就在眼前,呼之欲出,却又叫迷雾所遮挡。无法窥探分毫,在阻止着嬴政于此做出更进一步的了解。 “玉皇如此,那诸佛菩萨与神明,同样是如此?” 目光与心念收束,嬴政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摆渡人问出疑问。 “鬼神杀不得,玉皇杀不得,那漫天的神佛,同样是杀不得且无法杀死?只能任其插手人间将凡人命运拨弄,而无法做出任何的更改?” 不信天命且不愿意妥协的帝王显然是并不乐意于如此的,更不会因此而相信,那高高在上的仙神与菩萨便当真是无法战胜。无法被彻底的陨落和磨灭。即使就某些方面而言,嬴政似乎正在成为其中的一员,成为那同样的存在。 但在这帝王的眉梢眼角,在其目光与神情间却无疑是自信且傲然的。并不因为摆渡人话语所吐露出来的言语意思而绝望,甚至是生出不可战胜之感。 摆渡人摇头,久未开口同他人有过交流的喉咙口中仿佛是因此而逸出一声轻笑。伴随着模糊不清的话语,以及其身形与面目似乎是因此而淡去。 “若有一日,你或可以前往归墟一行。” 归墟。 这是嬴政再一次从这摆渡人的口,听到有关这词汇。随着摆渡人身形消散忘川水撤去,嬴政目光自觉或不自觉的,再落在了那苍碧七称之冠、通阳太明之印等之上。 是古老泰山神的遗留,其中自然蕴含着有关泰山神的权柄与威能。对于大秦接下来于冥府中的立足而言,自然有着其法统之所在。但 若是不知晓有那么一位普通且自信的官家登上了泰山便罢,现而今 曾经富有四海的帝王于此不免有几分挑剔。只不过很显然,内心里嫌弃归嫌弃,嬴政却又是秉承了法家实用思想与功利精神的。自不会因噎废食,于此有过多的纠结。 嬴政的手最终落到了那通阳太明之印上。万丈台阶之下,李斯与李淳风对视过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彼此间似乎都有几分明争暗斗与暗潮汹涌。只是下一瞬间,眼前种种恰如同水波一般消散。 触目之所及,是山石黝黝林木森色,冥府惨白的月色照耀过树梢。是再处在了那幽冥背阴山上。 原本在这冥府中现世的泰山的阴面散去,嬴政的身影再出现在他们近前。面上神色在一瞬间收敛,俯首拜过,而后在下一瞬间,于两人于嬴政的示意之下起身之际,嬴政随手将两样物品抛落到李斯与李淳风手中。 是匣子。 光华内敛,似乎装着什么的木匣。 木匣于下一瞬间被打开。个中所存放着的,是一页页空白的、被盖上了大印的纸张。以李斯和李淳风的目光辨认过,似乎隐隐可见“泰山府君”、“东岳大帝”等字迹。 显然是被盖上了古老泰山神印玺的、具有着一定神力留存与效力的公文。 空白公文。至于个中的内容 “接下来如何做,当不需要朕再多言。” 嬴政如是言,以指腹摩挲过腰间剑柄,面目与神情间似有几分晦涩。李斯与李淳风自是将惊愕的神色压下,俯首称是。然后下一瞬间,有风吹起,嬴政与李斯、李淳风三人出现在那冥府的上空,仿佛是将月色所遮掩的城池之内。 “蒙卿不必如此。” 嬴政倾了身,伸出手,止住蒙恬更进一步的行礼。在其身后,光华隐隐神光生出,这帝王的魂灵似乎因此而被度上神圣且不一样的色彩。巍峨且古老的城池因此而从虚空中照出,因此而落下。 将原本的森罗大殿等覆盖。 整个冥府天地,又或者说森罗大殿、枉死城等属于阴曹地府的范围间,因此而生出变动。 “始皇帝,嬴政。” 堪堪归来,携带着一块六道轮回盘碎片从那六道轮回处再走出的秦广王咬牙切齿,目中流露出几分愤愤。然后下一瞬间,那碎片自行投到原本的位置当中,秦广王的气机与身形似乎因此而被锁定。 “这位阎君大人,一起去黑冰台走一遭吧?想来你一定是很想和你的同僚们团聚的对吗?” 秦广王身后,有人伸出了手,冷不丁搭上了其肩头,说出言语。 这原本是叫嬴政挑落至六道轮回当中的阴神回首,正对上廷尉姚贾仿佛是要得极灿烂的面容。而在其身后,有披甲执锐身经百战的黑冰台铁鹰锐士对着秦广王露出一口白牙。 “本王可是阎君!是接受了天庭敕命册封的冥神!” “本王为地府流过血,对酆都大帝效过忠!你们要干什么,要做什么!” 第076章 第 76 章 秦广王的不安与惊惶自不必言, 姚贾挥了手,很快便有披甲执锐身经百战的铁鹰锐士上前。将这位好不容易从六道轮回中归来的阎君绑了,带去同一众的阴神们作战。 做为经受了天庭敕命册封甚至是一部分冥府法则认可的阴神, 秦广王自然是想过要逃甚至要反杀的。只可惜随着嬴政归来, 回到那古老巍峨的城池当中。莫名力量的影响以及属于古老泰山神的通阳太明之印叫嬴政落在章台殿正中、帝国权力中心, 有神力随之而扩散开来。 是握有着地府权柄与职能的古老泰山神的气息似乎在因此而复苏。 “崔判官?泰山府君?” 秦广王失声,不过很快却又自行将这样的猜测与想法否定, 将目光遥遥落在了那正在落下的、要将森罗殿甚至是整个阴曹地府都似乎因此而覆盖的城池当中。 那是昔日的咸阳城于此倒映。甚至是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做为此世间第一位一统整九州六合而以皇帝自称者。于八百年前嬴政在使李斯、章邯等修筑皇陵之时,所做下的布置自然并不仅仅是这些。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随着原本横亘在整个阴曹地府上空当中的古老城池落下, 属于八百年前的帝国仿佛是因此而得到了冥府天地的认可,而将原本的阴曹地府一点点取代。 属于秦广王等一众阴神身上的神力仿佛是再因此而被剥夺,而失去那诸多种种的神通与威能,跌落成普通阴魂的模样。 章台殿里的嬴政抬手, 有泛着金光的符篆自然而然的从虚空里飞来,落在嬴政掌中。 有明悟自然而然的从嬴政内心里生出。 这符篆并非是其他,而是十殿阎君等一众阴神们神通法术之所系,权柄职能所在。便如同凡间里帝王抑或者吏部授予官职之时所颁下的圣旨诏书、任免公文一般, 至关重要,自有其意义。而得此符篆者, 同样可以偷天换日。 便如同《西游记》原本的走向里, 水贼刘洪将状元郎陈光蕊杀害, 霸占其妻并且顶替其上任。直至十八年后那金蝉子转世的取经人长大, 方才将其身份揭破使刘洪受到惩罚一般。 虽然其中或许有着仙神力量的影响及一众菩萨们的遮掩护航,将取经人所需要经历的劫数凑齐。却同样代表了那所谓的规则与制度并非是全然无有漏洞的。只不过如果说在仙神菩萨们的剧本里是刘洪将陈光蕊的身份职位取代, 享了十八年的富贵荣华。那么现在 嬴政垂了眼,以目光望过,隐隐可见那符篆上似是刻录着几个大字,流转着诸多种种信息。是掌人间长寿夭折、出生和死亡,是管理阴间受刑及来生吉凶。 是属于十殿阎君之秦广王这位阴间鬼王的神职、权柄等种种。 嬴政心中陡然因此而生出某些需要验证的想法,只不过一切尚不急于一时。便是那符篆嬴政同样未曾留在手中,而是随手抛过,落到了蒙恬怀里。 “此间之事,便有劳诸卿。”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长身而立的君王如是言,身形随之消散,回归到阳世之中。恰是三更鼓响,大明宫内,大唐皇帝陛下睁开双眼。 长夜漫漫,没有尽头。虽是新的一天仿佛要开始,但就另一方面而言,又何不是夜色尚未曾落去,黎明未曾到来。更不必说人间种种,人心是毒红尘是毒。便连那肉身的束缚与一呼一吸间的浊气,同样是毒。 平日里无事时在这凡尘俗世间逛逛拨弄世人命数留下一段佳话便罢。真正身处其间并且所有的神通与威能俱是丧失之时,南极星君也好白衣观音也罢,眉眼与神情间俱是有几分精彩。 虽则强行保持着镇定,可一众胆大包天的凡人种种本就是针对重犯要犯所设置的手段之下,又如何不会因此而生出恐惧甚至是惊惶的感觉? 过往的种种修行似乎因此而沦落为虚妄。 “国灵,那国灵如此做为,难道就不担心我等日后生出报复吗?” 不良人的牢狱之内,如同凡人一般失去了所有神通与法力的南极星君面带不忿的开口,因此而提出疑问。 仿佛是略带了几分傻气的疑问。嬴政既然动手了,又如何会在意这些?从八百年前的秦皇使人伐山破庙,破绝淫祀开始,又或者在那更久远之前,这帝王无疑便是极自信且自傲的。并不会将那世人的毁誉顾虑太多,更不会因所谓鬼神的存在而将自身意与愿改变。 话音出口的那瞬间南极星君似乎同样想到这一点,只觉得自讨了个没趣。望天望地望向四方,对这阴森且简陋的不良人牢狱颇有几分嫌弃。而相隔在不远处牢房里的白衣观音低垂了眉眼,不知是听到还是未曾听到南极星君话语一般轻叹一声。心中升起层层的不安与疑虑。 现下是贞观十三年,于诸佛菩萨及天庭里的一众仙神们所商议的时间中,取经人从东土出发同样是贞观十三年。 在这两个相同而又不同的贞观十三年里,金蝉子转世之身的成长无疑是被模糊了的。又或者说眼下的贞观十三年同取经人自长安城里走出的贞观十三年间,有十八年的时光被窃取,并非是真实存在。 本就是一场幻梦。 一场为取经人所造的,将真实替代了的幻梦。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你看那庄周是庄周,蝴蝶是蝴蝶。但于大神通者而言,将虚幻与现实的界限相互模糊,使庄周成为蝴蝶,蝴蝶成为庄周,彼此互相替代,却并非不可能。 所以金蝉子转世的取经人出生那一年是贞观十三年,十八年后取经人从长安出发的那一年是贞观十三年又如何?事实上金蝉子转世之身顺着江水流荡,叫金山寺中僧人所救,而后于佛前长大等种种。 白衣观音等原本是想要于此做文章的。 毕竟百千劫难也好西行种种也罢,他们所需要的,自是一个再忠诚不过的取经人,一个可以使他们凭借着手段将背后之种种目的实施的工具。但—— 白衣观音突然意识到,那国灵所知晓的,或许较之以他们想象的更多更多。甚至于 菩萨抬眼,目光终是落在了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袁天罡身上。 “菩萨慈悲,想来当是愿意配合我等的,对吗?” 这钦天监台正、不良人统帅目光温和,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意扬起,对着被关押在牢狱里的菩萨露出一口白牙。只不过袁天罡身后,那一众不良人的动作,便算不得温和。 好在菩萨大慈大悲,同样是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的。并没有因此而做出什么暴力反抗,武装逃跑的事情来,避免了某些惨剧的发生。 “你要带我等去往何处?” 眼见得南极星君等一众的仙神菩萨们同样叫不良人从牢里推出了,似是要押往远方,白衣观音终是开口,对袁天罡提出疑问。袁天罡转身,回首,挑眉,似乎对菩萨的问话有几分奇怪。 “当然是回长安啊。若不然菩萨以为,要将你等带往何处?” 长安,此方天地当中人道与皇道气运最为浓烈之处。至于江州城中种种自不必说,陈光蕊喜得麟儿,那金蝉子的转世之身叫陈光蕊取名为陈祎。而非是江流儿,更非是随波逐流,叫金山寺中僧人救回,养在佛前长在佛前,直至十八年后方才同父母相见,却又很快分别的取经人。 当然,于此时刻这一切同白衣观音等的关系却又不大的。毕竟诸多种种的神通与术法散去一身修为仿佛是因此被封锁,魂灵被困在沉重的肉体凡胎之中。纵使是一众的仙神菩萨们想要因此而做出反抗又如何?并不能够因此而生出任何的影响。 于此同时,意识到那位大唐皇帝陛下身上或许存在着不同的白衣观音显然是有心去往长安,见一见那唐皇的。不过江州城内,神明禁行。因国灵之身一道敕令而被打落境界的南极星君等目光微动,显然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想到了 一直被困在这江州城中便罢。若是走出这江州城的范围,那么是否便意味着他们的神通与法术将会被恢复?意味着他们能够再超凡脱俗,做出报复? 理论而言这自然是可行,只不过直到袁天罡等不良人带着一众仙神菩萨们走出江州城的范围,南极星君等仙神的周身,空荡荡的并没有生出任何反应。 更不曾有想象中的法力充盈将诸多种种不可思议之威能展示的情形。 “怎么会如此?我的法力呢?我的神通呢?” “为什么还没有恢复?不是走出江州城范围了吗?” “东土情况有变,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众被押送往长安的仙神们面面相觑,欲哭无泪俱皆有几分无语。然后便对上了袁天罡及一众不良人笑得仿佛是极温柔的面容,以及有长鞭划破空气落在那皮肉之间。 “叫什么叫,嚷嚷什么!都给我安分一点守规矩一点!找打呢是不是?” 啊不是,我是六丁六甲五方揭谛!我是菩萨!我是神明!大胆凡人,你们怎么能说打就打,不给面子呢! 第077章 第 77 章 “平日不修善果, 尔等便当真不惧来日遭受报应?” 身后有力度来袭,脚下一个趔趄,身形一阵不稳。相较于原本高高在上举重若轻的姿态而言, 白衣观音也好一众的仙神菩萨也罢, 都无疑是羞恼且狼狈的。从九天之上跌落到尘泥, 任凭凡人欺辱,叫不良人们如同对待重犯、要犯一般以诸多种种手段施加。 着实是可恨可恼, 叫大士的一颗佛心及仙神菩萨们的道心几乎因此而蒙尘,遭受心魔的侵袭与折磨。 因而白衣大士趁着袁天罡行至近前之时开口,眉眼冷冽目光微寒,做足了金刚怒目而对着世间之愚钝众生发出告诫的姿态。开口道: “便是那国灵有这二三本事又如何?可莫要忘了, 世间因果, 尔等终究要付出代价。” “不劳菩萨担心。” 袁天罡摇头,仿佛是因此而想到了什么。眯了眼,以目光扫过勉强维持着体面的大士,好心做出劝慰道: “大士若是有心, 不妨担忧担忧诸位接下来的命运。” 看似温和好心的神情之下,袁天罡对白衣观音及一众仙神们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的友好。同样的,袁天罡并不曾费心掩饰过这一点。以致于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一众失去了神通法术的仙神菩萨们要跋山涉水不说, 世人之疲累、生病、五谷轮回等同样不可避免。 当然这如是种种者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踏出江州城的一个夜里, 在众人于一处破庙当中休息之时, 白衣观音以手微掐, 有一只虚幻的蝴蝶从那手中飞出, 消逝在茫茫夜色之内。 昔日,庄周梦蝶。孰知是庄周变为蝴蝶, 还是蝴蝶变为庄周? 很显然,这是一门有关于梦境的神通,只是以蝴蝶的形式表现,因此而具现,出现在菩萨眼前。 那蝴蝶很快便进到江州、长安,甚至是整个东土大唐范围内,每一个人类与生灵的梦里。 细密且无所不在的罗网由此而张开。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三千大道当中,有梦中证道的法门。讲究的是练假成真,将梦中所有具现甚至是带到现实,享大逍遥与大自在。由接引道人所创。更是那西天灵山之如来佛祖,所修行的法门。甚至于当日的孙悟空大闹天宫,同如来打赌,看是否能翻出其手掌—— “原来是如此,竟然是如此,哈哈哈!” 观音手掌收回,以目光望向夜空、望向远方的那一刻,同白衣观音等一众仙神并非是一路的“刘洪”自一旁走出,抚掌而笑。生出一阵似是尖锐似是畅快,又似是讽刺且嘲弄的笑意。 “俺道是为何?想来五百年前同如来老儿的那赌约,从一开始” 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若是于现世当中,孙悟空自然是能够翻出如来的五指山的。只可惜从一开始,在孙悟空同如来立下赌约甚至是那赌约开始之前,这猴头便落在了如来梦中。而做为梦境的主人以及专修此道的佛陀,练假成真将真实替换。 纵使孙悟空神通再如何广大又如何?只要这猴头不曾意识到这一点,不曾察觉到在如来的梦境之内,那佛陀便是天道一般不可违逆的存在。那又如何能同梦境的主人、同天道相抗? 又如何能将那五指山逃脱? 那赌约孙悟空未曾走出的并非是如来的手掌,而是如来的梦境。等到梦境成为真实,孙悟空同样认下结果。那么便是这猴头再反应过来,亦再无法将结果更改。这同有些人在梦境中死亡,现实里同样失去呼吸,肉身随之失去生机与活力。 纵使魂飞冥冥知晓了自身本不当就此丧失性命又如何?终是无法再归来,将那结果更改。 只不过个中之种种,显然更加的深奥,同样更加的难以实施。当得上一句神通广大,使人防不胜防。 若是此前接触过便罢,如果未曾接触,那么过后复盘起来,同样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难以想通其间的关窍。这亦是为何被压在五指山下之后,孙悟空虽然意识到自己遭了算计,却终归是难以想清楚,自己所遭受的又究竟是怎样的算计。 又如何会落在如来那老儿的掌中呢?但这样的神通一旦是想通,对于孙悟空这样天资聪颖且心性意志坚定,极擅长于斗法之辈而言 “悟空,慎言!” 大士开口,神情冷肃止住“刘洪”,或者说孙悟空的话语。 “我佛慈悲,神通广大。遍布此十方百万世界,具有不可思议之威能。你,” 白衣观音轻叹,摇头,饱含深意道: “待得时机成熟,自当放你出来,不好吗?况且你以心猿意马游走世间,我等又何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凭你所为,只做不知。” 自身所隐藏的身份等种种被叫破,甚至是施加的手段早便于白衣观音此前的法眼之下无所遁形。然而昔日里闹过天宫的猴头却又似乎是再桀骜不过的,又或者说五指山下五百年的渴饮溶铜捱岁月,饥餐铁弹度时光。这“刘洪”是孙悟空却又不是孙悟空,是意马心猿,是未曾亦不曾被磨灭的反抗与桀骜不驯等种种。 所谓心猿意马,是指人之精力有限,自不能时时专注,始终如一。便如同猴子在跳跃,意识像马在奔跑一般难以控制。只不过猴头做为修行中人,本不该如此。只是五百年岁月磋磨,兼之以心绪不定,不愿就此被困于一地等种种,那猴头自有一部分意识跑出,流窜于天地间。 直至那一日嬴政以国灵之身渡劫之时将水贼刘洪身躯占据。 就某种方面而言,可以被称之为孙悟空心魔、身外化身的一部分。却又因这猴头本就来历、跟脚非凡,未尝不可以同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本尊一较高下。 属于刘洪之人形与表相褪去,咧嘴而笑,猴头摆手,满不在乎道: “菩萨放心,纵使遭了你等算计,可这技不如人的事,俺认。不过,” 目光微转,白衣观音骤然提起的心绪之下,孙悟空身形远去,分明是向着那长安城方向。只夜空中隐隐传来这猴头的话语。 “有朝一日,总归是要见个真章,同那如来老儿再做过一遭。” 仿佛是叫那国灵所轻轻放过,又好似是开挂有着不一样奇遇的猴头起了筋斗云,很快便消失在菩萨眼前。而白衣观音身后,袁天罡姗姗来迟,似是带了几分无可奈何一般的语气与口吻道: “菩萨您怎就不叫我等松快松快,非要半夜里乱跑,给我们找事做呢?” “是贫僧之过。” 被无端指责的白衣观音口宣佛号。回头,仿佛又恢复了原本那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再是温和且仁慈悲悯不过的模样。将袁天罡口中的指责认下了,带着笑意道: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而今,这时候到了,不是吗?” 袁天罡眯起的双眼中,白衣观音话语落下。随之而落下的,是虚幻且无形的罗网凝结,一生二二生三,有无数的蝴蝶扑棱翅膀,要将东土大唐境内,这芸芸众生带到佛陀的梦境当中。 练假成真,将虚幻照进真实,使一切按照诸佛菩萨的意愿而行。 “便是事有不谐,自踏足这东土大唐之后诸多种种受到限制,一切俱是超出意料又如何?我佛慈悲,自会叫一切回复正轨,使一切种种,按照原本的轨迹而行。” 白衣观音暗自思付,唇角有嘲弄的笑意牵起,眸色冷淡,心中一片冷凝。 “这便是那《西游记》中所未曾呈现出来的手笔吗?” 长安城内,大明宫中,借助着煌煌人道、皇道气运察觉到这一点的嬴政如是言,眉眼间并无过多情绪。有蝴蝶扑棱翅膀,落在了这帝王伸出的指尖。 那是一只巨大的、金色的蝶。有金粉从那翅膀间洒落,将一切带到梦中,带到佛陀的梦境之内。而这样的蝶还有很多很多,无形无质,并没有具体的形态与真实的样貌存在,更不可以被捕捉和消灭。只是在其中的那一只穿越万水千山重重宫阙,落到嬴政指尖之际,无形的涟漪因此而荡开。 那蝶的样貌与模样随之而缩小,而呈现出缤纷的、斑斓的色泽。 仿佛看一眼便具有无穷的吸力一般,要使这人间帝王进到幻梦。并借此而将整个东土大唐之天下进行掌控。 “贞观十三年,” 眉眼垂落的嬴政意味不明的说过这因仙神的存在、因诸佛菩萨们的布局而被赋予了特殊意味的年号,不知是讥是嘲,还是再平静不过的开口道: “若西天灵山里的那位佛陀亲至便罢,可在此东土大唐中,纵使以大威能展开” 嬴政伸出的指尖似是在因此而收拢,而将那蝶泯灭。伴随着君王几不可闻的话语。 “机关算尽太聪明。” 君王眉眼抬起,终是显露出几许锋芒,几许锐利。 “天授不予,反受其咎。既然尔等如此好心,那么朕又岂可叫人失望?” 嬴政如是言,似乎但凭着那本是落在指尖的、缩小了的蝶在一瞬间变大,将其所吞噬。而在其身影即将被吞没的那瞬间,有金猴奋起金箍棒,遥遥而来。将手伸出而后又收回,龇牙咧嘴,极是愤恨。 “呔,俺老孙怎生就是晚了一步呢?”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虽不过是本尊的一部分,难道便要叫俺老孙就此将这身形散去,回归本真,回到那五指山下不成?” 猴头摇头。火眼金睛之下,那在而又无所不在的蝶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又似是有什么,尚未曾被拉到这再是盛大不过的、属于佛陀的幻梦之中。是什么呢? 那国灵。 那蝶所寻找的,是那国灵! 孙悟空陡然意识到这一点,而后眨了眨眼,显露出似有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手中金箍棒缩小,放在耳中,却是开口道: “四海龙宫去得,阴曹地府去得,天庭同样去得。这如来老儿的梦境,俺老孙且再会过一遭便是。只希望莫要叫俺老孙失望才是。” 猴头话音落下,身形同样随之而叫那蝶所吞没。 第078章 第 78 章 大神通者梦境承载之下, 嬴政再醒来。又或者说嬴政醒来的时间要较之以很多人甚至是那白衣观音想象得更早更早,以致于在这君王目中之所见,上下左右四方俱是一派茫茫。 有无数的光点在茫茫虚空之中沉浮。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有地面, 有山石草木、日月星辰等种种似是在成型, 在从现世当中倒映。于嬴政双目之中隐隐呈现出长安城、大明宫的轮廓。而嬴政在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以身形显化,呈现出来的, 自然是穿着着当世服饰的大唐皇帝陛下身形。 这帝王以原身的身形和面貌而显现。 只不过换上了玄色常服,腰间扣上了长剑。指尖习惯性的摩挲过腰间剑柄,嬴政的目光向着转瞬成型的长安城上空望去。自是不见那煌煌人道、皇道气运洪流,更不见以异象显露的龙马、玄龟在那浩如烟海的气运洪流间起舞。 镇压气运, 将冥冥中的那一线天机任凭着君王的意愿而掩埋。 于是嬴政便知晓, 这并不是一方真实的世界,又或者说不过是以大神通者以术法、梦境所营造出来的真实。而嬴政同现世之间的联系虽然薄弱,却并非是不存在,甚至于那本就是对着自己表示出臣服了的人道、皇道气运, 同样可以被调用。 不过是需要再多花费一点心思而已,而这亦是嬴政敢于涉足其中,甚至想要反客为主,达成自身之目的的底气。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时间与空间在这梦境里无疑是极混乱的,至少在一切尚未成型、定性之前确实是如此。而那遍布在虚空里的星星点点, 则是被带到此梦境中的一个又一个生灵, 是尚未被投放到此间的意识。只是嬴政过早的醒来, 见证了这梦境的建设与完善。 心中对这梦境所想要做和想达成的目的隐隐然有所察觉, 更知晓那诸佛菩萨们所想要看到的最完美局面。只不过顺其自然占据先机暗地里再做出改变也好,将这佛陀梦境据为己有甚至是以此达成目的也罢, 嬴政率先所要做的,自然是—— “灵山脚下的凡人国度中,有大觉悟者提出设想。只道是三千大世界也好无数小世界也罢,抑或者是那无尽时空无尽宇宙,俱不过是梵天一梦。是大神通者的梦境。” “何解?” “你我,甚至是这众生芸芸,俱是生活在其梦境当中,只待其醒来,便是被从梦里抖落,坠落向虚无。” 脑海中有记忆因此而被解开,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嬴政眼前。而人道与皇道气运借助之下,嬴政脚下走出,向着那被选定了的方向而去。 很难说清楚这梵天一梦的说法是否为接引道人所创立之梦中证道法门的衍生,是否为那梦中证道法门修炼到极致,最终所要达到的目标: 将这众生芸芸,甚至是那三清道祖、诸天神魔俱是拖到自身的梦境之中。而自己便是天道,是梵天,是可以肆意操纵宇宙中每一个生灵生存抑或是毁灭的,创世的神明。 “物我两忘,真实与虚幻相混同。便如南华,究竟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其实并不重要。但你不同。若是想要认命便罢,若不然,便找出那梵天,将那梦境更改。而非是被其所控,听凭发展。” 仿佛是熟悉又好似是陌生的话语穿透久远时空而来,落在嬴政耳边。留给嬴政的时间有限,那叫白衣观音展开的、将整个东土大唐笼罩了的梦境同样是会切切实实的对真实世界生出影响和改变,甚至是将其所替代的。 因而嬴政脚下之所行所走的方向,自是如同找准阵眼一般找到这梦境的核心,而后将其摧毁或掌控。 “找到了。” 嬴政双眼闭上而后又睁开,梦境中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帝王的眼下显露无疑。又或者说嬴政醒来的时机太过巧妙,恰是诸生灵的意识被笼罩在这梦境之中,然而此梦境尚未曾依据真实世界而倒映和搭建完成之时。 便如同游戏尚未曾开服之前。玩家尚在等待,NPC尚未曾苏醒,一切种种的数据,正在叫程序员加班加点的完成。而这时候若是有意识抑或者是智能绕过那重重封锁,那么形成此游戏世界的数据与代码自然是裸裎可见,并不会因此而有太多秘密。 以致于嬴政在确定目标与方向之后,轻而易举的便向着这佛陀梦境的核心而去,仿佛是要将其摧毁。但很显然,这又注定了并不是一个一帆风顺的过程。因为就在下一刻,嬴政见到了白衣观音,见到了虚空之中,有大士起了莲台而来,眉目间一派悲悯。 眉头皱起而后又落下,只道是善哉善哉。开口,略带了几分厉色道: “大唐皇帝陛下因何而来?” 随之而落下的却是大士屈指微弹,有混沌白光因此而生出。初始时不过米粒大小,转瞬扩大,将嬴政身形笼罩并且吞没到其间。 纵使一身神通法术以及修为早已经于此前在江州城中之时,叫嬴政以国灵之身同唐皇诏书相配合而黜落。但很显然,在这属于佛陀之神通法术的梦境里,白衣观音无疑是具有极大权柄的。是类似于游戏官方,GM一般的存在。 自可以在这梦境里将神通法术回复,甚至是以这尚未曾全然建成的梦境力量为己用,将嬴政带到这其间的某一个梦境当中。 是这众生芸芸,笼罩在这东土大唐范围内,那星星点点尚未曾醒来的某一个人的梦境。因佛陀梦境力量的影响及白衣观音的信手屈指,而将嬴政意识带到其间。 只不过白衣观音固然是打着出其不意、打着使嬴政在这梦境中沉沦的准备。但就在下一刻,在白衣观音转身,想要使这佛陀梦境尽快完善游戏尽快开服之际,脚下一个趔趄。 大士同样落到嬴政所进的那个梦境当中。 梵天一梦,在梵天的周围,在靠近梦境核心的地方,自然是有着大大小小的意识与梦境存在,将其护佑和守卫的。嬴政所坠向和被吞没的,便是其中之一。是 “来自大唐的使者?哈哈哈,区区三十骑而已,你大唐距离此何止千里万里之遥。我便是将你等所谓的财货与贡品全部劫掠了,把尔等尽数关到牢狱当中又如何?” “本王可不是先王,自不会被你等花言巧语所蒙骗。今日本王便要看看,你口中的大唐天威又究竟是在何处。” “且看本王便是将你大唐威严冒犯了,又能够如何?” 目之所望耳之所闻,是明显有异于诸夏的建筑、服饰、人种、语言等种种,是再明显不过的异域之国度。甚至于在那风格与建筑当中,嬴政看到了某些同西天佛门一样的色彩与元素。而嬴政在此梦境当中,很明显是做为大唐的使者而存在。出使四方,途径此地。 只可惜,因着当地政变以及新王同先王之间政见不同,政策与理念未曾得到继承与发展,以及眼前的国王目光短浅被财货贡品迷了心神等缘故。堪堪坐上王位的新王将使团拦了,将使者俘虏,并且要将属于使团的财货贡品据为己有。 视大唐天威于无物。 甚至是在嬴政以目光抬起,指尖落在剑柄的那一瞬间,心中生起自然而然的危机与感觉。要将嬴政甚至是整个使团杀害。 “杀,杀,给本王杀了他们!” 国王的面目在一瞬间狰狞,充满了深深的忌惮,恰如同将周身的尖刺竖起了的刺猬一般,开始不顾一切的想要将自己的威严展露。只不过 “大士确定要如此?” 自那国王背后,隐隐看到了大士力量影响的嬴政如是言,发出嗤笑。 “杀害人间帝王的因果,大士当真可愿意承担?” 君王以手按剑,发出如此言语。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仿佛有平地惊雷生出,晴天里传来霹雳声响。于是白衣观音以虚影显现而后又散开,那国王因此而再恢复理智,而使人将使团众人押下,关到牢狱,使人看守。 嬴政身后是三十骑,是使团的规模与人马,而国王身后,则是上千人,是其生长于斯的国度。敌我悬殊之下,嬴政自然是老老实实的任凭着那士兵将自己带到牢房里的。 只是至夜,眼瞅着那看守的人马似乎因此而陷入到疲累,嬴政却是开口,对着无人的虚空道: “大士何不现身一见?” “阿弥陀佛,阁下究竟是想要如何?” 大士口宣佛号,从虚空里现出。装饰与打扮,同样因此而生出改变。却是昭示着同此间的关系与牵连。 “打个赌吧。” “赌,什么赌?” “自然是,” 嬴政轻笑,于月光之下负手而立,以目光远望过那带着明显异域色彩的王宫,开口道: “此间种种,俱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第079章 第 79 章 嬴政以指尖轻掸过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 那态度与神情无疑是极自信且傲然的。并不因身陷囹圄,身处在这陌生的地界当中而有任何的不安与彷徨。 举重若轻,神情自若。足以叫白衣观音因此而心生警惕, 生出某些不好的联想及猜测。甚至于当菩萨凝神望过这大唐皇帝陛下的面容, 或许是因为梦境力量的影响, 又或许是因为这帝王对菩萨而言本就是陌生的、神秘的,充斥了诸多种种变故。 以致于在那某一个瞬间, 白衣观音眼前唐皇的面容似是在隐隐同那国灵相重合,呈现出如出一辙的强大。这样的强大显然并不是指嬴政一下子便拥有了摘星挪月,足以将时间一切改变的力量。而是不管身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当中,都不会因此而妥协。 更不会自怨自艾, 听凭所谓天命的影响与控制, 使自身因此而将那份自我丧失。只是这样的境况于菩萨而言,却又无疑是再棘手不过的。即便因为河图洛书及那冥冥中某些力量的遮掩,白衣观音尚未曾意识到,眼前唐皇同国灵之间的联系远较之想象中的更紧密。但—— “出家人戒嗔戒贪, 这打赌一事” 菩萨摇头,下意识的便想要拒绝。未成想嬴政开口,却是将大士话语打断道: “菩萨又何必急着拒绝呢?此事于你于我,并没有过多的损失, 不是吗?” 嬴政如是言,面目与神情仿佛是在一瞬间变得温和, 全然不见半点的剑拔弩张抑或是同菩萨相为敌的姿态。只道是菩萨莫不是自知必输, 害怕了不成? 害怕, 神通广大普救世人的菩萨又怎会因此而感到害怕呢?遑论这是距离佛陀梦境核心不远处的幻梦之中, 是同东土大唐相隔了千里万里之遥的地界之上,是全然陌生的、却又同菩萨联系再紧密不过的异域之地。菩萨于此梦境中所能施加的影响自然是不一般。 当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嬴政抹杀。只不过纵使面色神色再如何慈悲抑或是冷厉, 恰如同嬴政所叫破的一般,杀害人间帝王、特别是人皇气运所钟的人间帝王的因果,大士并不愿意承担。 于是一切仿佛因此而陷入到僵持。 “如何赌?” 最终,菩萨开口,于嬴政笃定且平静的目光当中将疑问问出。而后达成共识,将身形消散在这牢狱之内。只是有霹雳与雷霆自虚空中响起将原本昏昏欲睡的守卫惊醒,同样将那小心翼翼正准备开锁正准备走脱的使团成员暴露出来。 很显然,这菩萨同样非是什么大度的。并不愿叫使团成员走脱,而是想要将其连带着嬴政一起困死在这牢狱之内。 挑了眉,眼见得周遭守卫因此而变得愈发严密,嬴政对此并无意外,更未曾因此而惊慌失措,心生绝望。只是在那负责看守的牢头前来,拿了鞭子想要泄愤之际以隐于袖中的光辉亮丽的宝石抛出,而后威逼利诱,使牢头甘心情愿的将几人偷摸摸的放出。 甚至于那一众的守卫们在得了嬴政及使团其余人等给出的金箔宝物之后,同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着嬴政带人大摇大摆的走过。只做不知。 相较于东土大唐、甚至是相较于八百年前的大秦尚未一统天下时而言,此方异域当中虽然同样有着国家、有着军队,但组织结构也好战力也罢,都无疑是极松散的。并不足以同那令行禁止之大秦铁骑,又或是唐皇麾下之军队相比较。 更不必说那国王是个目光短浅贪恋财货且没有任何政治素养的,查看那到手的、从使团手中抢来的宝物财货尚且来不及。又如何会过多的关注一群阶下之囚的去向,想到那许多? 无疑是方便了嬴政行事,叫使团因此而走脱。 “接下来当如何?难道要回转东土,再做打算?” “贼子无礼,便当真将这口气忍了?” “要不然又如何?纵使我等有心效仿傅介子、班定远之流,可是此处距离大唐又何止千里万里?” 月色之下,眼看着那异域的王城越来越远,成员们将要走出国王势力控制范围之内。一众走脱的使团于嬴政的示意与放纵之下展开讨论。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这是被记载在《汉书》里的道理。而大唐,从“汉将辞家破残贼”到“胡无人,汉道昌”。从汉家、汉人、汉道到汉皇,可谓是人均皇汉。 自称是将中华与夷狄视之如一的原身同样于此并不例外。而这同样导致了自身能力如何尚且不论,使团里的成员们显然是以傅介子、班超等汉使者为偶像的。属于不管有事没事,都想搞出点事来的那一挂。自然是意识到,头香一炷青史留名的机会,或许就在眼前。 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财货贡品舍了便舍了,但这国王如此做为,所侮辱的显然不仅仅是一众使团成员,更有身后的大唐,有属于大唐的威严。 “不若留待有用之身,待回得东土大唐境内之后再上报朝廷,引兵来伐?” “不妥不妥,且不说所需耗费之辎重粮草等,便是兵马远来,艰难险阻,恐得不偿失。” “唉,当真是可恨可恼!无怪乎那国王有恃无恐!” 嬴政仿佛是将自身之气机等种种收敛了的目光之下,使团成员们原本热火朝天的讨论由此陷入到低迷。直至嬴政以指尖叩过腰间剑柄,开口,做出布置。 既然是梦境,那么便有合理与不合理,只是因为嬴政及白衣观音的先后进入,此方梦境似乎是在不断完善,形成一套成熟的逻辑与规则。而在这样的规则之内,大唐距离此地自然是极遥远的,自不能引兵来袭,如昔日的傅介子出使计斩楼兰王一般,高调喊出“勿动,汉军将至,动则灭国矣”这样的口号。 纵使大唐的声威远震于此异域当中同样有所耳闻又如何?这从东土大唐远道而来的使团,显然是并不足以同这小国相抗并且对其造成威胁的。即便此使团中的成员,俱是弓马娴熟生存能力强悍之辈。但 “谁说我等手中便无兵?大唐天威之所及,便不足以使其付出代价?” 嬴政如是言,以剑鞘落在地面,画出此间之地形地貌、简易国度分布等种种。相较于君王平日里所接触到的而言,这无疑是极粗陋的,甚至是凭借着使团成员口述所完成。然而当嬴政以掌中长剑为笔,最后一笔落下,目光落在那其间的某一处,却是不由得皱眉。 “这里是?” 嬴政以掌中剑鞘指向那其间的某一处缺口。三面海一面山,其余的大部分地带,便是再广阔不过的平原,再肥沃不过的土地。有大大小小无数的国度错落在其间,彼此林立。 将大唐使团劫掠甚至是关押了的国王与其王国,便是那其中之一。甚至于在这新王即位之前,这片土地同样是被短暂的、局部的统一了的。不过这样的统一如同昙花一现般,在先王死后被瓦解,再度回复到分裂之局面。 这片土地于先王的统治之下维持统一的时间是三十多年,瓦解却只在一瞬间。但三十年 有那么一瞬间,嬴政想到了那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二世而亡延续甚至不到二十年的大秦。若自己将天下扫平六合一统之后所剩下的时间是三十年,甚至是二十年 现在再想这些已然没有任何意义。使团成员随着嬴政手中剑鞘所指,将目光落在了那连绵不绝飞鸟难渡的北面山脉之间,以手捋须,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不解与疑惑。 甚至带有着几分怒其不争。 盖因此处山脉确实是天险,便如同昔日大秦之函谷关一般,只要将其据守,便足以成万世之基。这是较之以昔日并起于西陲,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的大秦更加优厚与卓越的天时与地利之位置和条件。唯一所需要顾虑的,便是此处山脉之间有一个缺口。 “翻过兴都库什山,杀死那个当地人。说来好笑,此处山脉名为兴都库什山。按照当地人的意思,便是杀死当地人。在过往的时间里,此地多次遭受侵略与入侵,其敌人便是自此而来。从这山脉缺口当中进,而后一马平川,将此间荡平。” “难道就未曾有人据此建城,修筑雄关,进可攻退可守,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嬴政以剑鞘在那缺口间点了又点,指尖略略摩挲,似是有几分手痒。只可惜使团成员摇头,却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只道是这同样是他们所困惑。毕竟秦皇虽死,但其某些爱好与精神,就某些方面而言还是被遗传和保留下来了的。 使团成员中自然不乏有人在了解此间的地势与地形结构之后,生出为何不在此修筑雄关的想法及疑惑。 第080章 第 80 章 一方水土一方人, 当地人如何作想,又为何不在此修建雄关重要却又不重要。脑海中有想法一一涌动,却又很快被平息, 嬴政以剑鞘点过地面, 做出安排。只不过纵使这帝王再如何雄才大略, 想要以不到三十骑的使团成员将那国王诛杀,将国威宣扬显然是不可能。 即便此间军队之战斗力并不强盛。况且于嬴政而言, 既然要做那么便要做得最好,要使此方异域之诸国俱皆被震动,再不敢对那千里万里之外的大唐有任何不敬。遑论嬴政同那白衣观音之间的赌约,恰是以此方异域诸国为棋局, 作棋子, 一决胜负。 于是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嬴政等使团成员遭受到了此方异域诸国的围追堵截自不必说。据称是不少国王都得到了神明旨意,要将这从东土大唐而来的使团成员抓住。做为祭品,献祭神明。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此间神明众多, 信仰各不相同。先王在世之时便罢,先王逝去之后同样有国家因信仰的不同而将战争挑起。所以对于这样的旨意自然有人听从,有人抗拒,有人观望。可谓是各怀心思各怀鬼胎, 给一众使团成员的转战与逃脱提供了极大地便利。 只是若想反杀甚至是如同嬴政此前于白衣观音面前所言的那般,将这异域诸国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攻破却又似乎是极艰难且不可完成, 并不具备有实施的条件。 但嬴政并未曾带着使团成员沿着原本的路途返回大唐, 返回长安。而是一路合纵连横, 向着那些同大唐交好的, 抑或者对大唐心生敬仰、仰慕与畏惧的国度而借兵。 这样的过程无疑是极艰难且充满挫折,甚至充满了诸多种种的算计与利益交换, 以及出尔反尔等种种。甚至不免有人心生沉闷与绝望,想要回到故国。 “我大唐天威之盛,彰显四方。我们又为何不回到长安,待得来日,再引兵来袭,将这些不臣者一一扫平呢?” “借兵借兵,彼辈蛮夷,人面兽心出尔反尔,便如同家常便饭。又如何会因我们所许下的利益而感到满足呢?况且我使团区区数十人,在这异域之中便如同四处乱窜的老鼠与蝼蚁一般。又如何能同那诸国王与其背后的神明相抗?” “长安离此何止千里万里之遥,一路出生入死历尽艰辛来到此处。不说高官厚禄封侯拜相,但” 嬴政回首。目光清凌凌,便如同冬日里兜头浇下的凉水一般,将那使团成员的思维与头脑为之冻结。直至那某一刻,嬴政将目光移开。原本不知何所起的,因未知与莫名力量影响而生出的贪嗔痴恨怨等种种负面情绪尽皆消逝。望向嬴政的目光,无疑带上了敬畏与恐惧。 眼睑垂下,有灰色的、肉眼所不能见的气息落在嬴政指尖。贪嗔痴恨怨等气机流转,分明是带上了虚假的暖意与温度。似是要勾引人窥探甚至是将其吸纳在其中,又似是要将人心之欲念等种种而挑起。 却是白衣观音,又或者说是白衣观音以神通术法在幕后挑动,想要使这使团成员内部生出龃龉。向着其所想要的结果而行。但曾经一统六合的帝王强权与意愿之下,纵使嬴政此刻的身份同样是这使团成员 “看,来了。” 嬴政开口,如是言。随着其话音落下,却是有旌旗摇摇马蹄声响。嬴政带领着使团从那国王手中走脱之后,一路拜访游说的国度当中,有人带了兵马粮草而来,奉命借兵。帮助使团及其身后的大唐对那国王进行讨伐。 “诸君,可愿同行?” 嬴政上了马,对着那原本生出了其余心思的使团成员说出言语,发出邀请。而秦皇虽然不是无双名将,更未曾有过任何领兵作战的实战与战绩。但—— 当嬴政于马上回首,发出疑问的那一刻,没有人会怀疑,这人此去不会掀起一番风雨,叫那国王为着自己此前的做为而付出代价。甚至于不仅仅是如此。 青史留名建功立业,族谱单开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 于是那一众原本心思各异的使团成员俱是俯首,而后跟上,表示同行。而此异域诸国当中,军队之作战工具、坐骑等种种同东土又有所差别。便如同此前未曾将使团放在眼中的那国王手中,就有一只精锐的象兵,号称是在此异域诸国当中纵横捭阖,无往不利。 不过蕞尔小国而已,纵使略有些新奇,但战斗方式也好战术等种种也罢,相较于在中原大地里卷出来的王者而言,却又似乎有几分不够看。 纵使有着白衣观音在身后以神明的力量影响,想要使那诸国联系起来。可是在嬴政分兵并且带领一部分兵马兵临城下,直捣那国王首都的那一刻,原本松散的联盟同样是被瓦解,四散溃逃,呈现出如同山崩一般不可回转的败局。 唯一所需要顾虑的便是国王在似乎由此而走脱,等待着卷土重来。然而嬴政却并未因此收手,而是使人紧追不舍,如同驱赶着羊群一般将那国王及其军队驱赶,趁机将周遭的小国破灭。甚至于每至一地,都会使人将相应的寺庙推到。 使那神佛以金玉装点、雕琢而成的雕像在火中融化。 “安敢如此?你这是在亵渎神明!难道你就不害怕因此而遭受报应吗!” 其中自有信奉神明者,因此而提出疑问,表露出反对。甚至将其斥为异端与亵渎。然而人心种种,当嬴政分文不取并且将那熔铸之后金银财货分散到那些兵士与顺从者手中之时,自有人学会了闭嘴,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路势如破竹,一切俱是在看似风起云涌,实则再是有条不紊间进行。 直至投降的投降,被俘虏的被俘虏。纵使远隔千里万里之遥,此方异域同样是叫这些来自大唐的使者收服。而称臣上表,表示愿意成为藩属。 “如此,我等回到长安,对大唐、对陛下总算有个交代。” 俘虏国王、首领、番僧等种种,获得财富无数且不不必说。大唐的声名与威严同样在这异域当中打响。不管是初入此方梦境也好还是同白衣观音打赌之时所言的种种也罢,似乎都因此而得到了实现。而叫这君王落实。 座上宴正满,杯中酒正酣。宴饮之际,自有使团成员发出感叹。 异域虽好,终不可久留。更不必说那些军队同样是他们四处借来,并非是他们所拥有。做为来自东土大唐的使者,他们终究是要回到长安的。而那些臣服的藩属国 远在千里万里之遥的大唐,又如何可以对此实施有效的统治?不过是将名分占据了,携带着财货、战利品等种种回到长安,回归大唐。 不将大唐的威名辱没。 值得一提的是嬴政似乎因此而彻彻底底的陷入到这幻梦之中,而将自己的身份同那使团中的一员相混同。而将梦中之所有的、做为使团成员的身份视作是自己的一部分,陷入到这角色之内。便如同身临其境体验某个角色抑或者游戏一般,将自己看作是其中的一员。 唐皇也好八百年前的秦皇也罢,现世的种种都似乎在远离。而这些扬威于异域,将大唐威严维护了的使团们则是带着再丰厚不过的贡品财货等种种,踏上回返大唐的路途。 直至一行人即将踏出此间,将要走出此方异域的范围。 “您为何将脚步停下?” “翻过了这座山,沿着昔日玄奘大师所走的路途,一路向东,便是高昌,是大唐。” “是啊是啊,如果我不曾记错的话那高昌原本是一个小国,后来叫我大唐所灭,现在同样是我大唐的一部分。” 随着嬴政将脚步停下,身形顿住。却是有人开口,有人上前牵马,有人主动引路,迫不及待的想要使嬴政带领着众人回归故土,回到大唐的范围。甚至于有人面上生出不悦,只道是做为大唐的使者,难道阁下被这异域的繁华所吸引,忘记故国忘记了大唐,想要留在此处不成? “可莫要忘了你身家性命所系,一身之荣耀等种种,究竟是谁给予?纵使你能假借大唐的威名于此呼风唤雨,将那诸国荡平又如何?离了大唐,没有了那大唐使者的身份,你又待如何?” 使团成员之中,不乏有人冷了脸,做出斥责。将嬴政看作了为权势富贵所惑,背叛家园故土之辈。然而嬴政眉眼垂下而后又抬起,却是轻描淡写道: “行了,便到此处吧。” 周遭之种种仿佛因此而瓦解破灭,随着嬴政话音落下,此方梦境因此而如同滴落到清水里的一点墨痕一般散开。隐隐伴随着白衣观音那仿佛是失真了的话语。 “你一直清醒,并未曾沉沦在其中?” “自然。” 90-100 第091章 第 91 章 “李信, 你如何能够?” “我怎么不能?” 徐市目眦欲裂的目光之下,李信开口,自是一派傲然。周遭之上下左右四方天地仿佛是因此而被波及, 而叫这将领身上的战意等种种封锁。以致于徐市虽然有心化纸人又或者清风而逃, 却始终不得其法, 不过是徒然。 以手拍在那高天原的廊柱,身形仿佛是要从那将自己钉在廊柱上的长枪里拔出, 徐市开口,目光沉沉道: “李信啊李信,你莫不是忘了我当日对你的提点,莫不是忘了始皇帝其人的刻薄寡恩不成?” 威振四海而鞭笞天下, 成就了前人所未有之功业的帝王自然不是仁慈的。又或者说铁血手段与宽和, 相互矛盾的一体两面在这帝王身上并不违和。然而那是什么时候呢?是李信少年意气领兵二十万攻打楚国却大败而归,朝野上下都似乎因此而充斥着要将李信杀之而后快的声响。 “李卿,莫要叫寡人失望。” 自己带兵出发之前的种种尚在眼前,然而兵败如山, 战场上的种种倏忽万变,并不因个人的勇武和此前的设想而转移。更重要的是大秦原本一往无前的压倒性局势与部署,同样生出改变。 讥讽,嘲笑与怪罪等种种充斥着李信的耳。不乏有人开口, 道是自己若是如同李信这般,不若引刀自戮, 向着那出征的将士谢罪。 李信在一片失落与咒骂里狼狈遁逃, 回到了咸阳。彼时咸阳城里的秦王政早已经收到了战报, 亲自驾车百里前往频阳, 向王翦老将军道歉并且请其出山,用时一年多, 方才将一切扭转。平定楚国。 于此过程中,除了对王翦提出的种种要求予取予求以外,秦王政对李信的态度同样是暧昧的、模糊的。如渊如山,恰如同看不到底的深潭一般,并不因世人的毁谤等种种而转变。 徐市便是那时候同李信有过一面之缘。当然,彼时的徐市尚不是后来为始皇帝求取仙药的方士徐市,而李信同样非是明哲保身,深谙官场油滑之道的李信。 “将军为大秦尽心尽力,却徒遭骂名。又可曾想过以后,想过子孙后代?” 鬼谷门下的徐市自然有着一张巧嘴,更有着蛊惑人心的、将人心之怨愤与不同等种种放大的本事。六国之灭亡俨然是不可避免,大秦共主天下的未来似乎同样可以想见。自觉做为齐人的徐市自然是不介意因此而埋下一颗钉子,在秦王政同李信这对君臣之间埋下一步闲棋。 总归鬼谷门下如张仪、苏秦等,行走诸国,所凭借的便是这口头上的本事。而李信,彼时身遭失意恰处在人生低谷里的李信 谁又能说清楚,这遭逢失意分明是犯下了错误,造成重大的损失和伤亡,最终却又叫秦王政给予机会并且再启用了的秦人将领,又是否因此而生出怨怼及不满? “此番过后,将军不会还以为,那秦王政会因此而再对你委以重任,再信任有加吧?” 当于秦王政的启用之下,再引兵攻伐燕国的李信有那么一瞬间其实很想抓着徐市的领口道上一句,我家王上心胸宽广,断不如你所想的那般狭隘。只是王上若当真毫无芥蒂,若当真要将自己启用,又为何使王贲为正而自己为副。又为何 王上心中,对自己终归是不信任,或者未曾有想象中信任的吧? 恶意与不甘、嫉妒在翻涌,恰如同是那分明有大才干,却不得君王赏识信任的失意之士一般,李信似乎因此而听信了徐市的话语,而在那灭燕之后沉寂下来。此后若干年,不管是秦皇嬴政于沙丘行宫里崩逝也好还是胡亥上位之后的倒行逆施,抑或是沛公入咸阳 我陇西李氏、我李信的子孙中早有在沛公军中投靠者。大秦天下之灭亡与那嬴氏宗族之毁灭,又同我李信、同我陇西李氏何干? 但午夜梦回里这人却又似乎是有愧的,不管是对那昔日的秦皇还是后来叫项羽五马分尸的秦王子婴。又或者说这人终归是要脸,于是那为数不多的、记载了李信灭燕之后种种的史料,同样因此而被吞没。 伴随着楚人一炬,再没有任何痕迹。但那是八百年前的、生前的李信,所以在八百年后嬴政再睁开双眼,在浩如烟海却又为数不多的史料里探寻 过往种种同史籍里相映照,那阴间地府里再相逢,嬴政方才会说出,对李信失望的话语。这却是曾经的秦王政在李信领兵二十万大败而归之时所不曾说过的。 “陛下的心思与胸怀,又岂是你这数典忘祖之辈,偏居一隅而同这些域外毛神相混同者,所能够揣度?” 相同而又不同的话语再说来,李信冷了脸,面色与目光间一派寒凉。伴随着李信话音而落下的,是原本钉到徐市身体里的长枪间有什么随之而抖动,无尽的吸引从那长枪之间生出,使徐市面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甚至身体同样变得单薄。 有着高天原神力及一众叫徐市汲取了本源的域外毛神供养,徐市对此原本是不以为意的。纵使斗战并非徐市所长,隐隐然里甚至有着战场血气、兵家之道等种种的压制,但徐市做为方士,还是活了八百年的方士,手段自然是繁多。 只不过纵使千般神通万众法术又如何?胆小且近八百年不曾踏足故土如徐市,自然是没有那个同秦人军队相抗,甚至是杀向那俨然是再归来的秦皇的勇气的。 大秦的黑水龙旗以及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似乎在不知不觉里成为徐市的梦魇,一步退而步步退,从秦军现世而徐市选择逃遁而非是迎头对战那一刻开始,徐市的失败以及在李信跟前的相形见绌,似乎早便已经注定。 更不必说,要将徐市推落到深渊里并进行埋葬的,并非是李信一人。 “这便是尔等所信奉之神灵?” 以脚踩过侵染了鲜血的地面,李卫公一路分花拂柳,再是闲适不过的踏足到那扶桑人的土地。两侧自有披甲执锐的大唐天兵排列,有点头哈腰谄媚讨好的当地贵族做出引导。 “回禀这位尊贵的大人,在我们扶桑人的神话里” “卫公问话,你答是不是便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那样貌与身形俱是略有几分猥琐与短小的扶桑贵族本欲侃侃而谈,不落痕迹的展示出他们本土神灵的强大与威能。不成想自有年少且意气飞扬的将领上前,对着那扶桑贵族当头便是一个大耳巴子。 “啊是是是!” 那扶桑贵族头脑微懵,不过很快却又反应过来,点头哈腰不断赔笑。只道是自己错了云云。然后便见那看似温和儒雅的李卫公开口,轻描淡写道: “便都灭了吧。” 左右对此并无异议。那扶桑贵族呆了又呆,方才开口,妄图做出劝诫道: “不可,万万不可!尔等便不惧神灵,不害怕神灵降罪吗?” 扶桑贵族惊恐的目光之下,原本给了那贵族一个大耳巴子的将领上前,笑容温核,眉目间一派冷然。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区区域外毛神而已,便是灭了又如何?” 不是你的先祖与应当祭祀的鬼神,你却去祭祀他,这便是谄媚。而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 淫祀无福。从始皇帝一统六合开始,甚至在那更早之前,九州大地上的统治者们对于这样的一类的鬼神祭祀便是禁止与杜绝的。便如同河伯娶亲而西门豹治邺,又如同嬴政在自原身身上醒来之后,所颁布的使大唐境内诸道观、佛寺登记造册等诏令。 于一众登上岛屿的唐兵们看来,扶桑之地祭祀信仰繁杂众多,虽号称是所谓八百万神灵。但其间之种种,却多是淫祀之流,多在那当被杜绝的范围之内。便是将其庙宇掀翻了,又能够如何? 遑论李靖身上,自有离开长安之前,大唐皇帝陛下所颁下的圣旨,以及那暗中之嘱托。 “鬼神之流,灭便灭了。尔等所祭祀之鬼神若是有灵,只管来寻我李靖便是!” 看似老弱且温和的李卫公如是言,眉眼之下,自有其壮志与豪情、有沙场饮血杀人无数的气势之所在。直叫那扶桑贵族一派骇然,便连天地都似乎因此而受到影响。 有神社、庙宇等被洞开,神像被推到,神牌散落在地面。而在那神国之中,高天原内,四散遁逃想要寻求一条活路的神灵们忽然停下脚步,以目光望向那天之御中神殿,目中一派不可置信与骇然。 “天之御中神殿塌了” 但坍塌的又何止是天之御中神殿,李信枪下,徐市发出一声声无声的嘶吼与哀鸣,整个身躯亦似乎在因此而被燃烧,而被血与火所环绕,并最终燃烧成灰烬,只余下一缕尘埃。 伴随着有风吹起,消失殆尽。 第092章 第 92 章 神殿崩塌神国被毁, 伴随着徐市的身影仿佛是叫那长枪所吞噬,彻底消逝不见,以及阳世之中, 诸多种种神社祭祀等灭去。整个天地间, 一片动荡。仿佛是有什么变化在那冥冥中被生出, 却又很快平复,归于无痕。 大秦的黑水龙旗及那玄鸟图腾被插在了高天原上空最高处的神殿之上, 大唐的天兵横扫,同样未曾遭到像样与过多的抵挡。然而便在诸多种种珍宝被扫尽,这远在海外的岛国似是因此而被纳入到版图之时,却又有新的发现生出。 是大秦黑冰台同大唐不良人联合执法之下, 有原本便是存在于此间的银矿等种种被探出。于一众不远千里万里而来的大唐天兵们而言, 自是再重要不过的发现。而那阴曹地府之内,徐市身影几经明灭变幻,纵使隔着重重空间及距离的影响,同样察觉到了本尊身上的变故。 “怎么会如此?本尊本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莫不是当真叫尔等灭去了不成?” 不安, 畏惧,惶恐。此前徐市因胆小、因害怕落到陷阱而将一部分神魂分出,依附在那桃木假人之间,回返东土。未曾想高天原覆灭那扶桑国度同样是叫大唐所占据, 现而今存在于此的,竟是这位扶桑的神武天皇、天之御中主神最后的痕迹。 只不过便如同无根之水无缘之木, 在本尊俨然是丧生于李信长枪之下的情况下, 徐市这残留的神魂若是不能得到供养及补充, 那么等待他的, 自然是有且仅有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再没有任何痕迹遗留。 “罪人徐市,愿为大秦皇帝陛下效死!赴汤蹈火, 万死不辞。” 心神震颤面色泛白,整个身形恰如同那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以被灭去。然而在下一瞬间,在短暂的沉默与思索之后徐市却又忽然反应过来,躬了身,言辞恳切目光真诚,再没有半点风采及气势。 说杀便杀,秦皇的手段自然是足够铁血足够强势的。只不过在这黑冰台的牢狱里,蒙毅、姚贾等人既然留有了徐市的这么一线残魂存在,那么便代表徐市此人于秦皇而言,或许并非是全然的没有任何价值。 只不过这样的价值并不在扶桑,更不在那神国。所以徐市这踏足到故土的一线残魂尚且可以存留,高天原里的天之御中主神却注定了被枭首示众,首级传递到冥府之内的诸位鬼王面前。 多番打击之下,留存在这黑冰台牢狱里的徐市同样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方才会放弃所有挣扎,发出如此言语。却是一副但凭处置,不再有任何反抗之姿态。 于是姚贾开口,却是似笑非笑道: “徐先生你果然是识时务的。” “敢问皇帝陛下” 大秦的皇帝陛下以目光在那地图与沙盘之间流连,而后落在了四海九州之外,落在了那叫茫茫大海所遮蔽的地方。将扶桑纳到版图自然是且仅仅只是个开始,纵使那《西游记》里明确确定了当今有四大部洲,从八百年之前而来的嬴政却同样还是想要将一切验证的。 曾经的秦皇眼之所望目之所及,大秦的兵锋所指,前人所认知和探索到的地方尽皆叫嬴政收录。那是在那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此前所未曾有、更未曾出现的帝国。 然而六合一统万世永昌,君王的目光与脚步却并不因此而停止,更为因此而感到满足。不管是使蒙恬修筑长城做为来日里征伐匈奴的中转也好,还是叫徐市出海也罢。嬴政所为的,自不仅仅是那虚无缥缈的仙药抑或者将匈奴抵抗在长城之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嬴政眼中的天下,从来就不仅仅是大秦是六国,是那前人所探索和管制到的地方。而西行之局成败尚且不论,九州四海之外的地方 “性命相关魂魄相连,只需一念,便足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徐市啊徐市,希望你这一次,可不要因此而忘了自己的祖宗、自己的根在哪里。自己应当忠诚的,又究竟是何人。” 徐市留存在黑冰台牢狱里的那份残魂叫李淳风以特殊的手段炮制了,依附在桃木所制成的小人间,成为如同阴神一般的存在。有泛着金光并且夹杂着点点人道气运的符篆被打到其中,做为禁制,形成层层枷锁。 使徐市这一丝残魂不至于轻易被泯灭,将其护住的同时,同样是再强大不过的制约。一旦徐市有任何不好的心思及行为生出,那么等待他的,自是彻底的烟消云散。 这样的手段说来简单,其间之种种自然是叫李淳风颇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待得这一切完成,自有蒙毅接手,却是带着徐市回返阳间。来到那再是热闹、繁华不过的港口。 来自各方的商旅在此聚集。除了唐人、扶桑人、回鹘人等以外,还有或是金发碧眼,或是红毛等的各种人种,操着怪异的腔调,说着各不相同的言语。 “徐市啊徐市,你自以为跑到了距离中原千里万里之遥,又有茫茫碧海相阻隔。但,” 蒙毅微笑,亮出的白牙间自有其残忍嗜血的意味存在。身形隐隐约约里,似是有那么一瞬间同自家兄长相重合。 “你看,” 蒙毅以手指过那来来往往的、肤色发色眸色同中原大异,甚至是不远千里万里而来的商旅及异族人。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距离大唐可是较之以扶桑更加遥远,不是吗?” 徐市点头而后又摇头,心中对于大秦皇帝陛下之所以留下自己这一缕残魂并且所想要做的,自是隐隐约约揣度到了那么几分。一瞬间的晃神,徐市似乎感到有谁推了自己一把,将自己推到那将要起航的大船之上,那肤色发色等各不相同的人群中。 “陛下说昔日有张骞凿空西域,开辟陆上丝绸之路,受人敬仰青史留名。而你徐市,本应当同样是有这样的机会的。而非是作为方士骗子,背负骂名抑或者是扶桑毛神,数典忘祖之辈而存在。不过好在陛下仁慈,将这样的机会再度予你,还希望徐先生你好生把握,勿要叫陛下失望才是。” 蒙毅那并不掩威胁意味的话语传递到徐市的耳,徐市扶住额角,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却发现自己自始至终,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下一刻有熟悉且陌生的声响与周遭响起,却是那叫阿源的扶桑少年同样上了这船,对着徐市露出笑容。 愤怒,不甘,被背弃的怒火叫徐市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的泛红,万不成想那阿源竟然还敢再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过很快徐市却又意识到,这是蒙毅等人对自己的牵制。 毕竟我们都知晓,二鬼子在很多时候,往往是要较之以真正的鬼子表现更加卖力的。只是不知这究竟是蒙毅等人自己的想法,还是秦皇 昔日并吞天下且极度骄傲自信的秦皇,又如何会用这样的手段,做出压制? 眼见得船只扬帆起航徐市混迹到其中而出海,周遭空间破开,蒙毅再回了那阴间冥府,庄重且巍峨的、仿造昔日咸阳而建造的城池之前。 墨衣袀玄的帝王立在那巍峨城楼的最高处,双手负在身后,不知究竟是看向何方。 死生亲友,众叛亲离。有那么一瞬间,这帝王无疑是极孤独的。纵使蒙毅似乎是在不断靠近,在行至这帝王的近前,亦只觉得天地与四野俱是茫茫,唯有那帝王一人。 但这样的感觉与想法仅仅是一瞬,或许是察觉到了蒙毅的到来,又或许是于嬴政而言,任何的软弱与多余的情感自是不必要的,并不足以同他所要完成的功业相并论。以手按剑柄,侧目,回首,嬴政因此而露出极温和的笑容。 “蒙卿来了。” “皇帝陛下。” 蒙毅俯首,将对徐市的处置等讲了,又以密信呈上。个中所言的,自是黑冰台好生招呼之下,八百年前徐市出海之后的种种,以及所拥有的功法、秘宝等,不一而足。 “他徐市倒是乖觉。” 嬴政开口,发出意味不明的嗤笑与言语。而后在下一瞬间将话题转过,终是问及那叫他投到黑冰台牢狱中的胡亥。 君王的面色在冥府惨白的月光之下有几分莫测与冷硬。蒙毅开口,自是给出答案。一个叫嬴政早便已经知晓了的答案。 胡亥被迫自杀于望夷宫中,直到身死的最后一刻,方才反应过来赵高究竟是何等样擅权且胆大包天的小人。但自始至终,胡亥从来便不无辜。 浑浑噩噩的生,浑浑噩噩的死,不过是一个又毒又蠢的废柴而已。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废柴,将嬴政所有的一切化为乌有 “他说甫一睁眼,便到了此间,遇到李信将军只不过那时的李将军神智不清,似是将他认成了旁人” 蒙毅的话语与回禀,却仍还在继续。 第093章 第 93 章 故人再归来, 八百年前的种种或因嬴政、或因某些莫名力量的影响再回到这世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过往的遗憾与未尽的功业补足自是题中应有之意。只是嬴政却又从来都不是一个向后看的君王,更不因那八百年前的种种而绊住脚步。但 指腹于腰间剑柄间缓缓摩挲, 周身之气势似乎同样因此而愈发渊深与冷凝。嬴政开口, 却是将那尚在黑冰台牢狱里受刑的胡亥归宿定下, 只道是使其领略过地狱诸多酷刑之后,便叫胡亥魂飞魄散, 彻底扬了吧。 蒙毅沉声应是。有那么一瞬间似是想要说出些什么,却又不知当自何处开口。盖因为胡亥之死活于蒙毅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可陛下的心情 嬴政内心深处却较之以蒙毅所想的更加平静。昔者不可见,来者犹可追。嬴政所要确定的, 不过是胡亥这蠢人身上是否牵扯到仙神们的安排而已。不仅仅是仙神, 还有赵高冥冥之中嬴政内心里自有直觉存在,知晓赵高当应该是归来了的。 只是恰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避在暗处,做出窥探。但帝王的眉眼轻轻抬起而后又落下,自是不曾因此而将赵高放到眼, 更没有那个为了将赵高找出而将接下来所要做、所要行之事放下的心思。 本就不过是一条叫君王所豢养的、在主人死去之后咬了人的老狗而已,即便是要杀,又何需得嬴政给予其多余的眼神抑或是使嬴政亲自动手?平白抬高了其格调。 胡亥如是,徐市如是, 赵高同样如是。只不过李斯、李信甚至是徐市尚且有机会获得那一线生机,可胡亥和赵高 君王回首, 目光收回, 眉眼间冷意压下, 并没有在这样的问题上有过多的停留。同样未曾有过多的言语及关注。而蒙毅原本是要提及扶苏, 提及那似乎未曾露面更未曾归来的长公子,只是君王孤寂且挺直的背影之下, 蒙毅却又似乎觉得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又或者说并不重要。那么什么是重要的呢? “……贞观十三年初,扶桑小国不敬天使,李卫公所率士卒将领乘船而来,四海龙君为之驱使护佑……破灭其国,伐山破庙灭绝淫祀……设郡县……” 有字句与记载仿佛于此模糊,历史的尘埃于此显现。若干年后,当一切种种俱是成为久远的传说,当同一个语言、同一种文字、同一样习俗俱是成为传承,眼之所望目之所及俱是华夏,终是有人从那故纸堆里寻章逐句。 找出并不值得书写与占据过多纸张的记载。于徐市、高天原里的神灵以及扶桑人而言恍若是天塌地陷的日子对于唐人也好秦人阴兵也罢,俱不过是寻常。是日后浩瀚仙国遥远征程当中,并不值得怎么记载与大书特书的一幕。 只是因为这似乎是大秦与大唐第一遭的共同出击,所以具有了特殊的意义。然而人道、皇道气运的探查与感知之下,嬴政对于这样的结果却又是并不意外的。 盖因为使百姓物阜民丰生活富足也好,开疆拓土扬威域外也罢,凡此种种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生民者,俱可以使人道、皇道气运因此而受益。而得到强盛与增加,自非是只进不出但凭削减之状态。 甚至于在大唐的旗帜插到扶桑的领土,在那扶桑小国的国主俯首系颈,对着大唐的天兵投降的那瞬间,自有有形而又无形的气运滚滚而来,而使长安城上空的气运云海更加升腾。再非是此前那般只是流失而无有补充之局面。 再等到原本的岛国被设置成郡县,扶桑被彻底纳到大唐的版图,那原本只存在于长安城上空的人道、皇道气运洪流则是恰如同鼎沸,隐隐然之间有着向外蔓延之姿态。 “发生了什么?” “这浩浩荡荡之人道、皇道气运,为何会突然间如此上涨?” “那西行之局,莫不是要先行开启不成?” 天子帝都,人间帝王统治之下。做为西行之局的开始,长安城内外自然是隐藏着大大小小不少的能人的。但嬴政对这一切早有所觉,更曾借着此前唐皇遭受阴魂暗害而游地府等诸多种种的名义做出清洗。 现而今留存在此间的,多是感受过皇权以及大唐皇帝陛下的威严,知晓什么该做、什么都不该做的。断不会因此而上禀天庭,又或者对那诸佛菩萨做出提醒。以致于河图洛书遮掩之下,一切之种种异象生出而又散开,并不曾引起过多反应。 “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满天星斗辉映,凡人肉眼所不能见的气运云海升腾,眼见得一切种种异象生出而后又平定,袁守诚将目光收回,终是发出如是的言语及感叹。在其身后,身上似是带了一身血腥味的大侄子袁天罡摇头,开口,却分明是有不同想法及打算。 “改天换地摘挪日月,这天本就是要变的不是?在我与李道友所看到的未来里” 袁天罡口中的李道友自然是李淳风,这勾肩搭背同袁天罡一起推衍出了《推背图》的能人。袁天罡与李淳风所看到、所推衍出来的未来究竟是如何且不必说,兴旺治乱,世间之种种并非一尘不变。 甚至于这头顶的青天以及那漫天的仙神,同样终有倾覆。 是末法之世,是仙神隐退诸佛菩萨消亡,这人族的众生,同样在遭受苦难。 然后呢?然后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看到了全新的道路,全新的未来。那当是距离此千年之后。纵使黑暗来临一切光辉都似乎因此而泯灭,但终归是有人举火,有人照亮一切。 夜空中有星辰在闪耀。东方大白,黎明终将到来。 至于仙神以及那诸佛与菩萨 “这是人族的天下,不是吗?” 世间之种种归属,终将属于凡人。 “所以这便是你与袁天罡二人不愿飞升,不愿成仙的理由?” 同样的一片星斗与夜空之下,大唐长安城中,立在大明宫最高处的嬴政负手而立,却是对李淳风问出疑惑。恍若陈述一般的疑惑。 啊这 “倒也不完全是如此。” 君王侧目回首,望过来的目光之下,李淳风摇头,老老实实的将一切之种种说明。却原来,天子根骨心性优秀如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本是有着飞升与成仙的机缘的。甚至于飞升之后,职位同样不会太低。但—— “我与袁道兄一见如故,又俱是对天机衍算等种种感兴趣之辈。不知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大唐国运一途。再然后略有些手痒,兼之起了争斗的心思,便” 李淳风声音渐低,似是略有几分窘迫。不过口齿尚是清晰,思维尚是伶俐。自是再清楚不过的将一切传递到嬴政的耳。并不需要这帝王因此而耗费心思,做出过多的解读。 天机不可泄露,同样不可轻易被人揣度。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却因为自身兴趣及热血上头的缘故,做出测算与揣度。更兼之以冥冥中的那一线机缘,由此而往后推算千年未曾停下,直至因此而将仙缘耗尽,自是不可再成仙。 更不可因此而长生久视,飞升前往那天宫之中,获得仙职。 “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将出去,不免显得我与袁道兄二人过于愚蠢。所以我二人商议之下,便齐心将其遮掩,只道是自身不愿因此而受那天宫束缚” 抬手轻咳,剩下无需李淳风再言,嬴政便自然而然的知晓这其间的猫腻。左不过是这二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自身无法再成仙的消息隐藏,做出了一副我对成仙不敢兴趣的模样。 怪不得这二人会留在这长安城中,并且在这大唐朝廷之内任职。 嬴政心中了然。 “既然这变数可以是百年、千年之后,又为何不可以是现在,是当下?” 夜色之下,刚从不良人的牢狱里走出且回到家中的袁天罡开口,却是由此而对着袁守诚做出疑问。眉目微微扬起,似是略有几分傲然。 擅长于推衍天机者自然同样是不愿意被天机、被因果命理等诸多种种裹挟的。即使这些人远较之以普通寻常之辈更加清楚,这一切之种种所将付出的代价。 原本没有这样的机会便罢,现而今既然是有了这样的时机,袁天罡也好李淳风也罢,自然是不会愿意因此而错过。至于带着他们做出这一切的究竟是秦皇,还是唐皇,其实并不重要。 更不必说大秦皇帝陛下同大唐的国运之间,早已经是密切联系,不可分割。而这亦是为何从始至终,纵使明知嬴政这大唐皇帝陛下有异,此二人却并未因此而做出过多的反抗。不过是顺水推舟,上了嬴政的贼船。 但—— “怎生不见您的国灵化身?” 第094章 第 94 章 国灵之身是在一阵巨大的喧嚣与嘈杂之中再醒来。因古老泰山神的力量所建立的连接一晃即逝一触即分, 本尊同国灵之身同样失去了联系。而在那陌生的时空之中,在国灵之身同本尊之间的联系被消减之后,便因此而再沉睡。 有声音因此而传递到嬴政的耳, 伴随着国灵之身以身形凝聚, 出现在那泰山顶上, 有画面与场景出现在嬴政眼前。却是那泰山脚下,有似是主仆俩的身影在逃避, 虚空之中,有执了琵琶、剑、伞、花狐貂等的护法神灵做出追逐。 恰如同猫戏老鼠一般,但凭着山脚下那主仆俩的挣扎。不时指指点点,显露出笑容。 “哈哈哈, 昔日你大权在握对我兄弟不假辞色之时, 又可曾想到有今日?” “原本各为其主便罢,怎生同在那天宫之中,便你尊贵,便你与众不同?怎么样, 今日不照样是做了那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小人?” “怎么样,这遭人唾骂、众叛亲离的滋味,不好过吧?但这又怪得了何人?” 杀人诛心。虽然那虚空之中,四名护法神将未曾将那主仆俩的身份吐出。但一言一句、个中之种种行为, 却恍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直奔着叫那主仆俩便是魂飞魄散亦不好过而去的。 未知全貌, 不予置评。此间之行为等种种, 嬴政自不会对此有过多评判。只不过那四名护法神将立在虚空之中, 神情傲慢高高在上, 不免过于吵闹。以致于国灵之身冷了脸,口中道出一声聒噪。 “你是何人?安敢出现在此间?莫不是同这罪人有何勾结不成?” 怒目圆瞪将头颅转过, 四名护法神将当中,有着金甲,手中抱着琵琶的神人开口,态度与神情间似乎因此而带上了几分警惕。但这样的警惕却并非是因为嬴政而来,而是针对于那主仆俩中的一人,是其本身所拥有的人脉智计等种种。 纵使虎落平阳众叛亲离,便如同蚂蚁一般再不能翻出他们几人的手掌。可是当这四名护法神将对上那主仆中的一人时,却又似乎是存在着顾虑的。这样的顾虑 这样的顾虑自是在过往无数次交锋中形成。因而下一刻那四名护法神将忽然冷了脸,眉目微横,以手中法器起了,或对着嬴政而来,或奔着那主仆俩的面门而去。务必要将嬴政阻截并且对那主仆俩形成绝杀。 使其魂飞魄散,再没有任何翻身。 “真君啊真君,黄泉路上,莫怪我等不讲情分!” 奔着主仆俩面门而去的神将中有人开口,唇角笑意一点点扩大。那恍若蝼蚁一般挣扎的主仆俩中有人抬起了脸,露出一张郎艳独绝的、带着血迹的苍白面容。 生存与死亡仅仅只是在一念之间,但那主仆俩的性命,却似乎注定是命丧在此,再没有任何转圜。只是便在那神将唇上笑意不断扩大,以为将要看到那俊美漂亮的头颅飞起,就此身首异处的那一刻,神将的身形与头颅好似是飞扬起来。 直至飞到那天边,被挂到树梢之上。然后那神将恍然惊觉,身体与头颅被分离的并非是那主仆俩,而是自己。 “走!” 虽不知晓嬴政究竟是通过何等样的方式做到这一点,又究竟有着怎样的神通。但眼见得事情有变,那歪歪斜斜将自身头颅装回的神将不敢再有任何停留,同另外几位神情惊骇的神将对视过一眼,当即化轻烟而去。 再没有任何痕迹。唯有咳嗽声起,主仆俩上前,拱手道谢。只道是自身本是蜀中人士,因故落难,遭逢追杀。幸得嬴政相救,日后定当相报云云。 “你是何人?” 嬴政回首,以目光望向那容颜清俊,望之不似凡俗的男子。 纵使法力全失元神好似是在不断溃散,但其身姿与气度却无疑是极好的。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得那仆人 那仆人张牙舞爪,国灵之身以法眼映照之下,却分明并非是什么凡人,而是一条狗。又或者说狗化的人形。于是嬴政以目光转过,再望向那男子,便见男子额间似是有淡金色流云纹生出,隐隐渗出血迹。 “二郎显圣真君?杨戬和哮天犬?” 有关这男子,又或者说这主仆俩、这一人一狗的身份似乎于此而有了答案。嬴政开口,虽是疑问,所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是嬴政结合这主仆俩的特征,以及《西游记》中显示的种种而做出的推断。 但听调不听宣,《西游记》里性傲封神归灌江,能够同孙悟空这猴头打得有来有回的二郎显圣真君,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甚至是因此而遭逢天庭神将追杀呢? 嬴政心中有层层疑惑生出,不免有几分不解。而嬴政目光之下,被叫破身份的男子,又或者说二郎显圣真君杨戬苦笑一声,制止了哮天犬的警惕及无力。开口,将身份认下道: “不瞒阁下,我正是杨戬。” 又一指过一旁化作人形,相互扶持的哮天犬,做出介绍道: “这是我兄弟,哮天犬。” “主人,我” “不必再言,难道你陪伴在我身边,还当不得一声兄弟不成?” 这主仆俩的情分如何暂且不说,虽然这世间的很多人在很多时候不免生出过将人比作是狗又或者是看不起狗的心思。但在很多时候,人却又是比不过狗的。便如同此刻的杨戬与哮天犬之间 被视作是昔日秦皇走过的赵高又何曾有过狗的忠诚? 纵使主人遭逢大难亦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很显然,将那某些人同狗相提并论,无疑是因此而侮辱了狗的品格,而将狗看轻。 当然,此主仆间的情谊如何对嬴政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戬因何而落得如此地步。这天庭、又或者说这三界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呢?嬴政早便已经知晓,王朝更迭世事如流水这是一个大唐早已经被灭去和不存在了的时空。而这亦是嬴政以国灵之身至此,意识为何会一次次陷入到沉睡。至于西行之局,似乎同样已经完成一切走向了那《西游记》里所记载的结局。 这是西游之后又若干年。原本是居住在灌江口中做为一方地祇的杨戬上了天,成为司法天神,负责天规戒律等的维持种种。众仙之上二圣之下,可谓是权势滔天,不近人情。但叫人没想到的是杨戬的妹妹三圣母不仅私配凡人,还生下了儿子沉香。 等到杨戬知道之时,一切已成定居。 “为了维护天规戒律之威严,我将三妹压到了华山之下。” 杨戬如是言,似乎是在笑着的,面上隐隐现出几分温柔。又或者说同他口中所言的、世人所以为的那为了权势而不顾亲情的仙神并不相同。只不过一旁相向而立的嬴政以指尖缓缓摩挲过腰间剑柄,并未曾于此发表任何意见。 “主人是有苦衷的” “哮天犬!” 嬴政目光之下,一旁的哮天犬弱弱开口,似是想要做出辩驳。又或者将某些更深层次的、不为人知的真相说出。但杨戬厉声开口,却是做出阻止,并且将此后发生的种种道来。 三圣母被杨戬在华山之下压了十六年,那因仙凡结合所生出的孩子、杨戬的外甥刘沉香同样生长到了十六岁。然后机缘巧合之下知晓了自身的身世,想要将自己的母亲救出。 那少年踏上了救母的路途。而做为司法天神的杨戬自然是不允许的。 “我试过阻止,试过使其留在人间,做为凡人,度过一生。但,” 杨戬摇头,似是因此而生出几分苦笑。但很快的,却又转变为狠厉与冷然。 “既然他一意孤行,那么我便只当没了这个外甥。自是” 自是什么呢?哮天犬追二郎神堵,四大天王拦路。诸多种种仙神的接连下场对沉香而言恍若只是磨练,只是将其救母之心一点点坚定。更有早已经成为净坛使者的猪八戒等相助,沉香的救母之路固然是崎岖坎坷,充满凶险,却每每都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至于杨戬此番沦落至此,自然是同沉香、同那些被沉香至纯至孝之心感动,纷纷加入到其阵营的仙神们脱不了干系。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此刻的杨戬,无疑便是那个失道之人。 又或者说是杨戬执意将那陈腐落后的天规维护,充满权势欲念想要将那司法天神的位子保住,所以方才导致了如今的境遇与局面。 “杨戬沦落至此,怨不得旁人。只不过” “不是这样的,主人!” 这主仆俩正欲再言,虚空之中,却又是有少年飞来。遥遥开口,叫嚣道: “杨戬,你这小人,要往哪里跑!” “可要我替你杀了他?” 沉默许久的嬴政开口,却是一手指过那少年,对着杨戬露出笑容。 第095章 第 95 章 唇角温文尔雅的、似是带有着几分苦涩与自嘲的笑意缓缓凝固, 杨戬抬眸,认认真真看向嬴政,眸中带着再是深沉与深邃不过, 明灭不定的色彩。 不同于一般的、高高在上且似乎同人间分隔久远, 视凡人如同蝼蚁与耗材的仙神。杨戬对人心之把控以及世间之种种, 往往要较之以很多人想象的更加精深。这并非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只知武力与修行抑或是因身份、地位以及血脉等缘故而一步登天的仙神。 但君王的身形如渊如山, 直至杨戬以那并不加以任何掩饰的、再是沉静与智慧不过的目光望向嬴政之时。这二郎显圣真君方才恍然惊觉,眼前的这并不是一个凡人,更不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说法或许并不准确,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存在于此世间却又游离在此之外。于杨戬的目光之下, 嬴政身上似乎有着更加神秘且难测的、不可揣度的东西。恰如同高山仰止, 或许强大的并不是这人的实力,而是其心灵。 甚至于生杀予夺一言九鼎,嬴政并非是在说笑,更非是在玩闹。但心灵强大的并不仅有嬴政, 这落难的仙神同样如是。虽因嬴政那不再常理之内的回答而将所有的伪装散开,但嬴政目光之下,杨戬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个隐藏与伪装的必要。 于是杨戬轻笑,恰是清风朗月, 再是温润与没有阴霾不过的笑容。摇头,开口, 对着嬴政做出推辞道: “谢过阁下好意。但我杨家的事, 当是由我杨家自身去解决才是。” 这仙神的元神仍是在溃散的, 一身之实力等种种同样未曾因此而恢复。但周身之气度与风华等种种, 却无疑是极舒服,使人如沐春风。同不远处匆匆而来, 对着杨戬喊打喊杀的沉香并不相同。 “你是何人,为何要同杨戬这小人为伍?” 眼前似是因杨戬这不卑不亢的、虽身处穷途末路之中却尤自怡然的态度而有片刻的怔楞与晃神,然后在下一瞬间,沉香的目光落在了同杨戬之间关系似乎不错,恍若是旧识的嬴政身上。甫一开口,便是那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指责。 天庭的司法天神、二郎显圣真君杨戬同沉香这个少年之间的差距无疑是极大地,虽然仗着小聪明等种种屡屡在哮天犬等的围追堵截之下逃生。但杨戬这舅舅的强大与不近人情似乎犹在眼前。 纵使因着那诸多种种缘故而落败,沉香却好似是习惯性的以道德、血脉亲情等种种对杨戬做出唾弃。务必要使自身处在一个高高在上且不会被指责的立场。但道德也好血脉亲情也罢,于嬴政而言—— “维护规则、律令与法度,何曾有错?” 嬴政开口,以手负在身后,似是有几分不解。略微抬了眉,以目光落在杨戬身上,自是将沉香无视,不曾有任何看重与在意。 这样的姿态无疑是极自大且傲慢的,但是由这帝王做来,却又似乎是理所当然,并没有任何不对。只是沉香自来便是个不受拘束的,自从踏上救母之路以来,虽然多遭困厄,却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收获到了诸多种种的好处与目光。 便是再如何高高在上且不近人情的仙神,面对着自身都似乎要因此而释放出几分敬佩与善意。既是因沉香想要救母的决心与孝心,又是因这少年想要同二郎神杨戬这司法天神为敌的勇气。又何曾有过这般的冷遇? 因而沉香开口,面上自是带上了几分不忿。义正词严且没有什么眼色的做出指责道: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难怪” 沉香未尽的话语与道理被吞没在不知自何处生出的藤蔓,以及将这少年的口堵住的果核中。似乎是学好了本事并且有能力对杨戬这舅舅做出报复的少年叫嬴政心念之所起,绑在了不远处的松树之上。 杨戬以目光望过,深邃的瞳孔中似是因此而染上几分失望。开口,似乎意有所指,又好似是随口一说般对着嬴政道: “但若是这规则、律令与法度本就是错的呢?”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口中说出昔日秦孝公启用商鞅,商君同守旧势力辩驳之际所说出的话语。曾一统六合的秦皇,自然从来便不是因循守旧拘泥保守的。心中隐隐然之间,对杨戬所要做、所要行之事,同样有了几分认知。 只待确认。因而嬴政开口,却是将话题转过,将那似乎叫人忘却的、不为人知的密辛提及道: “可是因你母亲当年下得凡间,私配杨君,生下你这神人之子。后来叫玉帝关押在桃山脚下之故?” 这却是那《西游记》中,经由孙悟空的口,所提及过的。只是眼下随着嬴政将这种种再提及与说出,杨戬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冷漠且警惕不必说。原本被堵住了口,不断挣扎的沉香同样瞪大了眼,面目间一阵不可置信与僵硬。 似是未曾想到,他这权欲熏心且不近人情的舅舅,竟然会有着这样的过往。但正因为如此、恰因为如此,杨戬当更应该能够理解自己、认同自己,而非是同自己为难才是! 继而在沉香心中升腾的,却是无尽的怒火。并不仅仅是那所谓的血脉与亲情,以及杨戬追杀自己而不愿将自己的母亲放出的做法。更因跟随父亲长大的沉香 自沉香记事起,就浑浑噩噩几如同一滩烂泥的凡人父亲刘彦昌,又如何能够同杨戬这英武不俗、望之不凡的舅舅相比较呢?未尝不曾有那么一瞬间,杨戬这舅舅的存在似乎符合了沉香内心里对父亲的一切想象。 但失望也好内心里虚拟的有关于父亲的形象破灭也罢,抑或者是杨戬这舅舅对自己的步步紧逼与为难,都叫沉香因此而生出不甘、怨恨等诸多种种情绪。即便内心里、内心的最深处,沉香未必不曾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叫自身所忽略。 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幼稚小辈如沉香之愤懑与无能狂怒且不必说,短暂且压抑的、几乎要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默之后,杨戬终是对嬴政的来历做出问询。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知晓这些?” 不管是做为凡人还是仙神,杨戬都无疑是天资聪颖且记忆力极好、极强大的。 于这从漫长的时光里走过,见证了武王伐纣姜太公封神、望帝死后的灵魂化为杜鹃、都江堰修筑蜀地成为天府之国等诸多种种的仙神而言,天上地下的诸多种种名录与记载中似乎并没有眼前这仿佛是仙神,又好似是凡人的存在。 又或者说杨戬心中其实有了模模糊糊的猜测与揣度,却又因着那诸多种种的缘故,无法将其对应起来,对嬴政这尊国灵之身的身份做出解读。 这是一个昔日再是强盛不过之大唐帝国早便已经走向末路与死亡的时空,嬴政一个自异时空而来的国灵,本不应当存在。不过是借着古老泰山神的力量得以显现。但曾受过女娲娘娘等上古大神青睐的杨戬,和泰山神这古老的神明之间同样是不曾有过多的交集的。 诸多种种的因素将嬴政国灵之身的身份遮掩,杨戬有此一问不免过于寻常。然而嬴政开口,不答反问,却是对杨戬所隐藏的、所将要行或者说正在行之事,生出几分实打实的兴趣。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不过你认为错误的,所要变易与更改的律令、法度及规则” 嬴政话音于此停顿,无人知晓这一瞬间这帝王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昔日秦国商鞅变法,强秦之路自此而始。或许是这帝王心中之理想与蓝图,是沙丘行宫里嬴政不甘心的将生命走到尽头。又或许 或许是什么呢?是大秦的二世而亡,是此后之王朝更迭与变幻,是大秦虽灭,秦制犹存。然而于那世人所不知晓的地方,仙神降临,此世间成为诸佛菩萨们的博弈场所与牧场? 以手指过那目光愤恨的,并不老实且心智尚未曾成熟、尚未曾获得真正成长的、好似走偏了道路的沉香。嬴政开口,将未尽的话语补充并且做出疑问道: “你所选定的这个人,当真便能如你所愿?又可是能将你所要的种种执行?竹篮打水,你可曾考虑过后果?” 伴随着最后的话音落下,嬴政终是将目光落在了沉香身上。君王的目光无疑是锐利且冷冽,恰如同鹰隼的。然后在那某一瞬间,却又好似是刀锋一般在沉香身上停留。好似是利刃一般将沉香皮囊割破,露出内里的不成熟与不堪来。 人亡政息,有过教训的嬴政其实并不曾对后继者抱有太多的信任。不管是那因赵高、李斯等人矫诏而死且未曾出现和归来的扶苏,还是原身一手带大的李治。而杨戬之以自身将这外甥成就的做法,在嬴政看来,似乎同样显得尤为的可笑。 第096章 第 96 章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你们口中所言的, 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沉香心中暗付,伴随着嬴政话音落下,这少年的目光与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仿佛是叫嬴政言语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所惊, 却又模模糊糊浑浑噩噩的, 找不到一个具体的方向。恰如同一团乱麻, 将那最终的结果导向沉香所不愿意接受又或者想象的地方。 因而在短暂的沉默与怔楞之后,沉香却又是愈发强烈与急剧的挣扎起来。想要问个明白, 又或者说并不愿相信这中间会有着怎样的隐情。 毕竟杨戬,杨戬本就是一个贪图权势且无情无义的小人,不是吗?只是这样想着的沉香并不清楚,自己想要说服的究竟是其他的什么人, 还是自己。 只是杨戬也好嬴政也罢, 都似乎是将沉香所忽略了的。即便因着嬴政手之所指话音落下,杨戬的目光同样在沉香身上停留。 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呢?母亲自小便不在身边并且跟着不断以酒液麻醉自己的父亲长大,对那诸多种种流言蜚语,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目光其实并不陌生的沉香其实很难形容杨戬目光所蕴含的种种情绪。 只是恰如同水波无痕, 心中有涟漪泛起而后又消散。继而呈现在沉香胸中的,是无尽的怒火与愤懑。 凭什么,为什么,杨戬这满身罪恶的小人, 又如何能够以那恍若是长辈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甚至,甚至什么呢? 沉香忽然意识到, 杨戬对自己似乎是失望的。这样的意识与感觉来的没有任何来由, 只是下一刻, 属于杨戬的话语却又似乎将沉香内心里的这想法确定。 盖因为杨戬将目光收回, 开口,却是认认真真的对着嬴政道: “为何不行?” 这仙神的目光仿佛是于此而变得悠远, 穿过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望向远方。那被遗忘与掩埋了的过往。那是属于杨戬的曾经,是未曾成为二郎显圣真君之前,未曾将那封神的战场踏足。 又或者说是较之以那更为久远的过往。踏上救母路途并且想要将被压在山下的母亲救出的,从来便不仅仅是沉香,不是吗?只不过有人成功有人失败,甚至是因此而付出那极惨烈的代价。 所以对于不少对此一知半解,抑或是从未将杨戬看清的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屠龙者终成恶龙的故事而已。但看透虚妄如嬴政却又知晓,并非是这样的。又或者说这世间的种种有人固执有人保守,自是有人剑走偏锋,希望将一切改变。 “总归是会成长,会做出改变,会将所应当承担的责任与义务承担的不是吗?” 杨戬如是言,所说的却不知是属于自己的曾经,还是眼前的沉香。原本柔和的面色似是同样因此而有些冷硬,伴随在其间的,自是不会因嬴政寥寥数语而改变的决心。 嬴政摇头,属于沉香的五感仿佛因此而被剥夺。伸了手,这帝王对着杨戬目光静静道: “你之所想要改变的规则、律令与法度,可否予我一观?” 这无疑是一个极不合理且似乎没有任何来由的要求,然而君王目光之下,一切却又显得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并没有任何不对。一旁的哮天犬皱了眉,本能的想要说出些什么,却遭到杨戬的阻止。 但见这纵使身处在逆境与挫折之中,法力尽失元神溃散,却仍将气韵风采等种种保留的二郎显圣真君开口,再是傲然不过道: “阁下此言,是否过于冒犯?再者,杨戬本就是因维护天规威严而沦落至此,又如何会做出改变?” “那你这水,未免放得也太多。” 嬴政不可置否,不过是因此而做出评判。盖因眼前这仙神虽然身处在这样的境遇内,却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反抗的。当有后手留存。不过杨戬的后手究竟是如何同嬴政并不相干,这帝王对此同样未曾有过多的兴趣。而杨戬身上,叫嬴政所感兴趣的 河图洛书的虚影显现,天机于此而被遮掩。嬴政以国灵之身同杨戬之间说出了什么,又究竟是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且不必说。沉香在黑暗中醒来,晃了晃头,自去追寻杨戬、哮天犬主仆俩的踪迹且不提。 国灵之身负手而立,于泰山顶上遥望着这将自身唤醒的几人远去,良久,方才显露出一声意味难明的笑容。 “天规,天庭。” 甚至于嬴政并未曾出口的,此前见到并且有所猜测的有关于那三界之主,玉皇大帝的来历猜测等种种。所谓的仙神与菩萨,或许从来便未曾有想象中的强大。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心中有想法与明悟在升腾。国灵之身同本尊之间的联系在那一瞬间被建立。似乎仅仅只是一瞬,又好似是那久远的千年与万年。有诸多种种的、存在于本尊与国灵之身之间的信息被交换和传递。 使彼此之间,再没有任何隐瞒。又或者说这本就是一体,是未曾如孙悟空同那六耳猕猴之间一般于那诸多种种的阴谋与算计之下生出不同的存在。 但一切之种种却又不过是在那弹指瞬息间,随着大唐长安城内,李淳风仿佛是不曾过脑的话音落下。嬴政偏了头,望向这搓了搓手,面上现出几分尴尬的臣子。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却是对着李淳风问道: “不知李卿认为,那二郎显圣真君,是一个何等样的仙神?” 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于那《西游记》中,对这仙神早便已经做出了评判。而实质上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大秦,又或者说秦国同杨戬之间同样是有着那么几分牵连的。 在那民间传说甚至是官方的认证当中,这二郎神是修筑都江堰的秦太守李冰次子,同样有着李二郎之称。但杨二郎也好李二郎也罢,话题怎么就突然跳跃到了那二郎显圣真君身上呢? 纵使李淳风博古通今思维活跃,心头亦不由得有些愕然。虽然这并不影响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淳风于此做出回应,但莫名的,却又似乎有几分不对劲。 只不过于此时空中,在那三圣母思凡并且同凡人刘彦昌生下沉香之前,对杨戬的认知等种种却又无疑是极正面的。这是一个智勇双全文采武艺甚至是样貌等种种都极佳之辈,对于蜀地的治理,同样可以算得是极上心。 是一个声誉极是良好的仙神。于是嬴政再问,却是问及仙凡结合、问及所谓的天规等事宜。 啊这。 李淳风有些麻瓜。嬴政目光之下,却是不得不于此做出答复。当然,那天庭的规则等种种究竟是如何其实并不好说,李淳风手中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文本,所知亦不过是皮毛。但这样的皮毛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管中窥豹,嬴政却又似乎可以由此而得出结论。一个同那杨戬并不相同的、甚至可以说是相反的结论。二郎显圣真君也好司法天神也罢,或许懂人心、懂智计,却未必懂律令与政治等种种。 由此而显得其所要变更之律令与规则 闭了眼,嬴政似是可以想象,杨戬原本所想要行的事情若是功成,那么最终之所导致的局面。但这一切却又无疑是要做出变动的,只不过变局的主体、最终所要改变的情况 立在那长安城最高处的嬴政垂了眸,整个长安城甚至是整个东土大唐由此而纳到眼前。君王目光所望向的,却又分明是超出了此之外,望向那更为遥远的地方。 “当是时候了。” 嬴政如是言,却是高天原的神国叫秦人阴兵所占据,自天之御中主神而下,无数的扶桑人神灵叫王贲、李信等斩杀。血液、神格甚至是神灵溃散的灵由此而铺满高天原的每一寸土地,有绝世的凶兵与旗帜仿佛由此而被练就。 同此相对应或者相呼应的现世之中,那被命名为扶桑的岛屿之上,原本的痕迹被一点点抹去。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大唐而看齐。 犁庭扫穴灭其宗庙破其苗裔。设置郡县接受唐人的管理,成为大唐的一部分。 阴间之地,本就是叫秦人所占据的地方,那古老且恢宏的、恍若昔日咸阳城映照与倒映的城池之内。原本存在于城门之外的、同城墙等高的俑人再度睁开了双眼。 伴随着嬴政话音落下的,是骊山皇陵之下,那皇陵地宫之中,仿佛有什么在苏醒。又或者因此而现世。嬴政开口,却是于月色之下缓缓露出笑容。对着李淳风道: “不知李卿以为,朕若是现身到这世间,当如何?” “您不是” 下意识生出的话语戛然而止,李淳风开口,却又忽然是意识到一个极严重的问题。 自唐皇身上醒来的秦皇自然是未曾有过多的遮掩的,似乎并不介意于将自身的身份告知。但这是一个仙神显世有着诸多种种神秘与超凡的世界。 第097章 第 97 章 八百年前的沙丘行宫里, 那无仙亦无圣的世界中,嬴政死了,自然便是死了。并不足以对这世间产生任何的影响。所以这帝王所留下的意志被篡夺和更改, 被赵高、李斯、胡亥等人推动着向那深渊而滑落。 自是任凭着大秦的二世而亡, 无法有任何的改变。纵使在不甘心将双眼闭上之前, 在喉咙里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响之际,嬴政早便已经意识到, 大秦 谁又能想见,大秦竟然会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亡了呢? 二世而亡。但这一切却又是同嬴政相干而又不相干的,后世人所谓的无端猜测与妄议揣度也好,又或者将所有种种尽皆推到嬴政的身, 这死后尸体甚至于一度同臭鱼烂虾为伍的帝王, 自无法因此而做出任何驳斥。 生与死、凡人与天命之间的间隔,要较之以世人想象中的更加强大且更加无情。嬴政,嬴政自然是未曾有再归来的机会的。 事情如此,事情本该是如此。但此间之世, 却是一个凡俗草木尚可以成精、尚可以修炼成人形的世界。那原本早已经死亡与埋没的,同样非是真正的死亡与埋没。所谓生人与鬼神,同样不过是生命的不同层次。 遑论是在这嬴政已经醒来,并且可以将那人道、皇道气运运用, 堪称是此世之间最后一位神代帝王的情况下。原本于八百年前、在嬴政一统天下之后所做下的诸多种种布置,自然是同样因此而被带来, 终将显露在这世间, 予之以变化和改变的。 但秦皇所想要的, 又或者说能给这世间所带来的 李淳风皱了眉, 目光警惕,望向嬴政的眼中, 显然是带了薄薄的、久未曾见过的惊骇与戒备。 秦皇也好唐皇也罢,于李淳风这等修行中人而言,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重要。更不必说属于嬴政的、那样一尊同大唐命运紧密相连的国灵化身 眼前这以大唐皇帝陛下的身份而醒来的秦皇,当不应该对此间之种种、对大唐产生任何威胁的。然而唯我独尊且骄傲自信如秦皇,这世间第一位以皇帝自称者,又可会愿意一直存在于唐皇的身体中,以唐皇之面目等种种而存在? 李淳风心中其实并没有答案。又或者说那样的答案过于不可确定且过于惊悚,以致于知晓其间真相者如李淳风、袁天罡等俱是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 秦皇有朝一日于所有大唐的子民面前将那真相揭破,使大唐彻底转变为大秦的可能。 然而这一切却又似乎是不可以被避免的,即便是在嬴政的那一尊国灵化身同大唐之命运紧密相连,再没有任何分割之后。 秦皇若是现身到这世间 李淳风脑海之内,嬴政的言语似是在不断生出和放大,恍若从内心里、自灵魂深处升起。将耳目闭塞,充斥在了其思维的每一刻。 “您说笑,将” 李淳风强颜欢笑,原本是要说,两全其美便将这样的局面维持,便不可以吗? 您可以是秦皇,是大秦的皇帝陛下,是阴间的帝王。但同样的,以大唐皇帝陛下的身份而存在,便如同您的国灵化身同大唐命运相干息息相连不可分割一般,又有何不可?但当目光触及嬴政的那一瞬间李淳风却又意识到,这于唯我独尊的帝王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侮辱? 我是我,我独我。秦皇是秦皇,唐皇是唐皇。曾一统六合的帝王,又如何会愿意以他人的身份而存在?即便那同样是帝王,是大唐皇帝陛下。 但,嬴政轻笑,摇头,开口对着李淳风道: “周共主天下八百载,再往前则是商,是夏,是五帝三王,是伏羲氏一画开天女娲氏抟土造人,燧人氏取火等种种。朕虽自认为德高三皇,功过五帝,立下此前人所未有之功业,想要将那万世不灭之王朝建立” 冷月之下,李淳风目光之中,这帝王无疑是自信的,自信且傲然。恰如同天空里的烈日与皓月高悬,足以使所有的种种为之退避。 为之追逐其光与热,向着其理想及目标而行。但于八百年前的嬴政而言,过往之种种,却又似乎注定了遗憾, 由天命所起的,因生老病死而形成的遗憾。于是话音转过,李淳风听到嬴政继续开口道: “纵使非是千年与万年,可是朕原本是认为,我大秦之国祚” “使大秦再归来,于阴间建立亡者的国度便罢。又怎可干涉生者之国度?大秦,大秦终究是亡了的不是吗?” 君王那恍若是有无限留白的话语之下,李淳风心中暗付,下意识的便想要接口。只是冥冥之中却又似乎是有着某种直觉,有着什么为之阻止。以致于那似乎是极短暂又好似是极漫长的沉默之后,嬴政负手而立,继续道: “这世间有长生不老之法也好,未曾有长生不老的方法也罢。在使人修筑骊山皇陵甚至是做下那诸多种种布置之前,朕自然是想过有朝一日再归来,再回到这世间,亲眼见证王朝崩裂群雄割据,世间再陷入到纷争的。” “陛下的想法,又岂是你等可以揣度?” 第十八层地狱之中,刀山火海、过油锅等诸多种种酷刑一一经历之后,灵魂愈发稀薄的胡亥恰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面,浑然不知接下来自身之所要面临的,又究竟是何等样的局面。 只是下意识的开口,想要做出求饶与辩驳。 但事务繁忙之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来到此间的姚贾轻笑,却是开口,对着胡亥面露鄙薄。 相同而又不同的话语不仅仅是出自姚贾的口。在此之前,蒙毅有说,李信等同样有说。然而这样的话语落在胡亥耳中,却又似乎是极为的刺耳。以致于那某一瞬间,这纵使不加以任何手段,亦距离魂飞魄散只有一步之遥的魂魄好似陷入到癫狂。 “是是是,你们的陛下,那被我唤作阿父的,渊深莫测不可揣度。于尔等心中,便如同神人一般,不可有任何忤逆与不敬。但那又如何?” “阿父是人,是人,就终究会老去、会死亡、会无能为力。哈哈哈,你们效忠的是秦皇,但莫要忘了,朕同样是秦皇,是二世皇帝!” “尔等乱臣贼子,又如何敢,怎么敢?杀杀杀,朕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朕要叫你们不得好死!” 诸多种种的伪装褪去,一言一句,无言的怒吼与咆哮从灵魂当中响起,充斥在这地狱里的空间中。直叫 胡亥原本是因为那心中怨气的发泄而陷入到莫名的激动与癫狂、头脑发热的。只是在那某一瞬间,在胡亥眼角的余光触及到姚贾那面无表情,没有情绪的面孔之时,恰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胡亥忽然由此而安静下来,陷入到那巨大的、莫名的恐慌之中。 “你不懂,陛下其实已经足够宽和,足够仁慈。” 姚贾如是言,每一个字句都仿佛是在胡亥头脑里的那根弦上起舞,轻易的便将其理智挑断,使其陷入到更深一层次的不甘与无能狂怒当中。 “宽和?仁慈?既然是如此,阿父又为何不赦免于我,为何不听我解释?” “都怪赵高,都怪李斯!都是他们的过错,同我何干?我不过,我不过是受蒙蔽而已!” “我同样是偿命了的,不是吗?” 愚蠢狠毒如胡亥,显然是不会去寻找自己的原因的。又或者说从始至终,这人便不会认为自己有错,自己做错。以致于因着一时之气,因着那诸多种种原因而来到此间的姚贾突然意识到,自己同这胡亥之间的话语与争辩,不过是在浪费唇舌,浪费时间。 看着这人受尽千刀万剐、受尽那地狱里的诸多种种酷刑固然是足以获得一时的平静与满足,但接下来的路途 接下来的路途自然是同胡亥无关且不需要任何有关于这人的参与的。大秦皇帝陛下的命令与意志,同样需要秦人的执行。至于胡亥,就凭他胡亥,亦敢称秦皇? 姚贾目光之下,嬴政原本所颁布的命令与下达的诏书之下,胡亥魂飞魄散真灵一点点被磨灭,自是再没有任何可能。而那长安城中,冷月之下,大秦皇帝陛下之宽和与仁慈 嬴政开口,自是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若是世间纷争,神州大地上分裂割据,恰如同八百年以前,那么朕自然是要有所作为,使一切恢复到统一的。” “同样的文字,同样的制度,同样的习俗神州一统,万世永昌。但,” 君王偏头,本是秾丽的眉眼间似是有寒芒乍现,恰如同利刃出鞘。原本藏在剑匣中的名剑,终是出鞘。 第098章 第 98 章 嬴政话音顿住, 伴随着君王目光望过,李淳风只觉得一颗心高高提起,脑海中有什么隐隐然之间呼之欲出, 却又没有答案。只能够等待着帝王将所有的一切诉说完成, 方才可以使那最终的结果由此而落下。 只是自觉或不自觉的, 李淳风脑海中由此而生出某些莫名的希望。这样的希望究竟自何而来不好说,但见那冷月之下嬴政将目光收回。仿佛是在意料之外, 又好似是在情理之中道: “朕的剑锋之所指,大秦的铁骑之所向,只要这华夏与神州大地尚处在割据和分裂,那么朕定然是要将其统一的。” 但魏晋以来上百年的南北对峙、分裂割据局面也好, 隋末以来的诸路豪杰英雄并起也罢, 于李唐开国之后,这片大地终是迎来再统一。 于是嬴政,嬴政自然是未曾有使大唐彻底演变成大秦,抑或者叫那本该于历史尘埃里被掩埋的国度再现身到这世间, 同生人争夺生存权利与资源、土地等种种的打算的。甚至于若是此世之间并没有任何超凡力量与仙神的存在,那么嬴政同样不介意于借着唐皇的身份长留在此世间。 将八百年前未曾实现的种种实现。但这是却又不仅仅是一个仙神显世具有着诸多可能的国度,君王的目光之所向双眼之所望,并不仅仅是这九州六合, 是脚下的领土与土地。 遑论是此世之间的种种,于嬴政与这东土大唐的众生而言, 充斥了诸多种种的小瞧与算计, 从来便未曾有想象中的友好。即便在那《西游记》中, 在那靠近佛陀的灵山脚下, 有无数人吃斋念佛,所求所为的, 仅仅只是来日能够托生东土。 成为大唐的一员。 大唐就在那里,包容自信且强大,足以引得无数人的向往与追求。但—— “长城?长城最初的目标,自然从来都是进攻,而非是防守。尔等又怎么会以为,陛下是为了抵御匈奴呢?” 李渊与建成、元吉父子三人的身后,蒙恬悄无声息间出现,发出言语。 自嬴政在地府大闹一通又使大秦再归来之后,修城墙、服徭役等的生活相较于这父子三人此前在枉死城中所受的待遇而言,自然是天差地别,由不得此三人不因此而生出抱怨。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渊与李建成父子二人自不必说,能屈能伸可谓是相当从心相当识时务。而李元吉虽然活着的时候相当混账且不当人,可同样是个欺软怕硬的。虽然刚开始时不免有着不少反抗的心思,可是于秦人阴兵长鞭与铁拳的关爱之下,却同样学会了老老实实干活。 为大秦地府建设而添砖加瓦。 虽然这并不影响四下无人之际,父子三人在适应相应的徭役劳务强度之后偷摸摸做出品评,甚至是对那于史书工笔里横征暴敛、爱好锤奇观的秦皇做出批判。当然,父子三人此前说了什么,又在暗地里咒骂了些什么暂且不说。 好巧不巧,落在蒙恬耳中的恰是长城下尸骨累累,秦皇自诩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立下了前人所未有之功业,却不成想竟然是如此胆小且畏惧异族之辈。 “长城?长城是什么?我大唐泱泱大国,何需长城来守?” 内心里并没有一点abc数,自认为开创李唐功德无量的李渊目光幽幽,好似是又回到了阳间,回到了太极宫里叫原身好酒好肉伺候着,同裴寂一起吹牛不打草稿的时光。 秦皇算什么?汉高祖算什么?想我李渊以三万之众兴起,一年内即登临帝位建立唐朝。七年,只用了七年,便一统天下! 我是谁?我是大唐高祖皇帝!是李唐皇室的缔造者,大唐开国君主!就算,就算呜呜呜,我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呢? 仰角四十五度望天,李渊欲哭无泪。只是脑海中的万千思绪尚未曾吐出,便听到有声音传递到耳侧。僵硬转头,李渊同建成、元吉父子三人望过,便见身高八尺望之威武雄壮的蒙恬披甲执锐而来,露出一口白牙。 笑容核善。 大唐究竟是否有长城这样的话语暂且不说,暂且不做讨论。毕竟随着原身以及麾下一应臣子的东征西讨,大唐之疆域与边界同过往自然是不同的。蒙恬笑容之下,李渊父子三人下意识的控背躬身,做出了一副听训得架势。 心中如何作想且不必说,至少就姿态上而言,却似乎同普通的魂灵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事实上李渊寿命未尽,原本不应当出现在此间也好,李建成及李元吉兄弟二人本应当投到轮回当中也罢。俱是此前十殿阎君等想要配合西天佛门,对原身做出算计时所遗留问题。随着嬴政将桌子掀开,甚至是使大秦再归来而做罢。 十殿阎君、崔判官等在经过了大秦黑冰台的友好教育与交流之后,同样认识到此前的诸多种种不敬与不足,努力学习,争取更好的融入到大秦地府的建设之中。为大秦的强大与富强而添砖加瓦,贡献出属于自己的一份力量。 才不承认是因为秦皇的过于凶残,以及那古老泰山神的影响,同其大印等种种呢! 不过一切之种种从来便非是一蹴而成,更不可能一开始便能够见到成效,使一切过往遗留问题都得到解决和改变。大秦皇帝陛下在阳间所采用的身份,以及那位真正的大唐皇帝陛下同李渊父子三人之间的联系于一众大秦高层中,自然同样不是秘密。 只是蒙恬也好李斯等人也罢,自然是没有因此而劝着嬴政对李渊尽孝,又或者同建成、元吉兄弟间展示所谓兄友弟恭的道理。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有意或无意的将此三人无视,使其存留在此间而已。 但一直叫此三人存留在此间也不是这样的道理,更不必说这父子三人干活的能力什么的实在是不够看。因而在蒙毅等人商量之后,便决定还是叫此三人早早投胎了事。 原本这事应该是蒙毅来办的,嗯当然,投胎之前该了结的某些孽债同样需要了结。生前死后之功过等种种同样需要定论。赏善罚恶,严苛且严明的大秦法度之下,如十殿阎君此前存有的糊涂烂账等种种更不应当再出现。 考虑到王贲、李信等人带领大军在外,自己及王翦老将军对整个冥府的扫荡同样接近尾声,只余下那地藏王菩萨所占据和占领之地界。而李斯、蒙毅等人因律令、法度及规则等的完善而几乎无有休息,只恨不得将一个人分成是若干个来使用。 蒙恬沉了脸,主动替蒙毅走上这一遭。未成想恰听得李渊父子三人开口,论及长城、大秦皇帝陛下等种种。 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做为深受始皇帝宠信且亲身参与、主导了战局及之后长城修筑的帝国重臣,蒙恬纵使并不认为自己同陛下处在同样的高度,更不认为自己那萤火之光,足以同皓月争辉。 但就某些方面而言,蒙恬对嬴政、对秦皇却又是极了解的。至少要较之以昔日大秦的长公子,以及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人更加了解。 “昔日我率领大军,却匈奴七百余里,并非是只能将匈奴赶出去七百余里,而是,” 蒙恬微笑,面色与神情间自是一派傲然。 是什么呢?是粮草。 这位此前同样是文官,却又在李信带领二十万大军发楚失败之后,于老将军王翦的带领和引导之下走向武将路途的名将自然是非是冠军侯那等以战养战,奔袭千里之辈。排兵布阵,稳扎稳打方才蒙恬所长。 昔日蒙恬之所为回返,未曾将匈奴彻底灭去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粮草供应不上,而无法将匈奴彻底的解决。但雄才大略的君王的目光与眼界显然并不会因此而被制约的,所谓粮草之供应,同样不应当成为阻碍。 原本六国长城的基础上,西起陇西郡临洮,东至辽东的长城被修筑和连接起来。 于后世的某些王朝、某些人而言,这或许是防御措施,是抵御异族人进攻的堡垒。但当你的目光望向那长城后方的堡垒粮仓便会发现,对嬴政而言,这从来便不是防御,而是进攻。 是为了储存粮草,用作以大秦吞噬那更加遥远地区的跳板和中转。从商君变法开始,民勇于公战而怯于私斗。大秦需要战争,大秦的百姓需要战争,大秦的君王同样需要战争。当六合一统原本的国度被扫平,嬴政于咸阳城的最高处放眼远望。 天下英雄谁敌手? 取百越之地而为桂林、象郡。 车同轨,书同文字。由咸阳至边塞的驰道被开辟。 嬴政之野心与战略纵深,同样并不仅仅是后世人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并不是一个会因眼前之种种而感到满足的君王,更不会将目光与脚步在此停留。 第099章 第 99 章 因而按照嬴政原本的布置与设想, 若非是这帝王于沙丘行宫当中暴毙,若非是这之后的种种尽皆被扭曲和篡夺,大秦, 大秦纵使非是一世二世而至千万世, 又怎会是这样亡了呢? 君王持剑而立, 俯瞰天下。南边的百越之地已经被纳入到版图,成为桂林和象郡。北边的匈奴为之退避, 不敢丝毫有掠其锋芒。只待长城修筑完成粮草的问题得到解决,便进可攻退可守可以将匈奴之患彻底解决。 海外,即便是前人所未曾探索和了解过的海外仙山又如何?这帝王之所以放任徐市的一次次出海,放任徐市所提及的诸多种种要求的满足, 是为长生, 却从来便不仅仅是为了长生。 普天之下率土之滨,君王的目光与战略要较之以所有人想象得更加高远且激进。只是谁又能想到,那样强大且浩瀚的帝国,那样一往无前吞噬四方, 镇压当世的局势,竟然会因为嬴政的死亡而终止。 因这帝王的闭上双眼,而同其陪葬。 又或者说这一切本就是因嬴政一人而存,围绕着嬴政的理想、目光与蓝图而建立, 亦因嬴政的死去而走向失败与灭亡。 但身虽死,魂灵走向沉睡, 偌大的帝国于一夕之间崩颓并且走向灭亡。嬴政却又是“活”过来了的, 在八百年后、在这大唐皇帝陛下的身上再醒来。更不必说, 这是一个有着神仙与妖魔, 有着人道、皇道等气运的时代。 纵使嬴政心中,对于当时人所谓的气运、因果等种种, 以及那古老年代和岁月里的人皇治世、神代帝王了解却又未必有想象中的了解。但自然而然的,恍若天生便应当是将六合一统使这众生归到其治下一般,嬴政于此世中其实算不得委屈。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纵使有着仙神菩萨有着白衣观音等或明或暗、或有意或无意的牵扯与针对,但因着那诸多种种的原因,嬴政从来便非是孤身一人,全然没有任何反抗。 只是这帝王若是贪生怕死,又或者如史书工笔里所描述的那般因一时的功业而满足,为钱财权势等所迷惑,而变得骄奢淫逸便罢。但凭着原身那大唐皇帝陛下的身份,嬴政自可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女人便玩女人。 只要不是如同前朝隋炀帝一般又菜又爱玩,死命折腾死命锤奇观,单纯以嬴政之手段,足以过得很好很好。甚至是未尝不可以插手在那西游一局中,获得所谓成就佛门之护法明王、金身罗汉等的机遇。 但唯我独尊的帝王看中什么,想要什么,从来都是叫人献上,又或者是自己来取。又何曾想过对着他人乞讨,摇尾乞怜? 即便那想要叫嬴政为之跪下和俯首的是仙神,是天意。渺渺茫茫,不可测之天意与天命。 “朕听说秦二世而亡之后,后世人中有人说出过这样一句言语。凡日月所照,山河所至。朕深以为然。” 有曾经由那南园遗梦、故剑情深的汉孝宣皇帝的口,所吐出的话语叫嬴政简略。但不过是略略起了个头,李淳风便自行将其补足,并且面皮微微抽动,有什么在胸中升腾,于脑海之内呼之欲出。 此世虽为大唐,距离那在大秦崩塌的旧土建立的大汉已经间隔了无数年、无数王朝、无数岁月。但朝野内外,从贩夫走卒到帝王将相,对那曾经的王朝却又是向往的。 汉皇、汉地、汉家 堪称是人均皇汉。 同样被传承下来的却又并不仅仅是如此,显然还有那扩张的精神,还有 “朕又听闻当今天下有四大部洲,为东胜神州、北俱芦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 有《西游记》里,盂兰盆会上,那佛陀使白衣观音前往东土,寻访取经人时说出的话语经由嬴政的口被吐出。从这帝王知晓此世之间有仙神、有超凡脱俗者存在的那一刻,嬴政的目光所望向的自然便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人间帝王所谓的家国与天下。 便是那一应的仙神与菩萨、佛陀们俱皆是老老实实,不曾有任何的行差做错,嬴政同样不会因此而将那扩张与前进的步伐停止,而老老实实的安居在这东土大唐之地。困在此一方。 包举宇内之心,囊括四海之意。后世人的毁誉臧否于嬴政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帝王之野心与欲念 这帝王之野心与欲念似乎从来便无法满足。 李淳风似乎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更因此而认识到,这大秦皇帝陛下又为何会在引得无数人前仆后继,为之效死为之效力的同时,留下虎狼心性、冷漠无情、以天下人为私产和奴隶等诸多种种传言。 并不仅仅是后人的穿凿附会和抹黑。又或者说做为帝王,这秦皇本就是一体多面且复杂的,并不仅仅是具有着单一的、被确定了的性格及方面。只是嬴政之理想与野心过于庞大且过于骇然,以致于要么追逐着其光与热而行,要么做出否定与诋毁。 再没有过多的选择。 “便如同萤火之光与皓月之辉,尔等众生,庸庸碌碌,随波逐流。又如何能够将陛下认识与理解呢?” 蒙恬摇头,问出疑问,却又恍若是陈述。是高高在上的评判与指点。只是于这样的指点中,却又分明是将无视存在,并不愿再对李渊与建成、元吉父子三人说出任何言语。以致于并不怎么老实的李元吉唇角微动,下意识的便想要做出反驳。 “你口中的秦皇纵使再如何雄才大略,远超凡俗又如何?最终不同样是死了,亡了,死后的躯体同臭鱼烂虾为伍。” “便是死后再归来,再出现在这阴曹地府当中,难道还能够死而复生,同自家那好二哥扳一扳手腕子不成?” “你蒙恬道是不随波逐流,倒是一心追随你那秦皇。怎么那八百年前,怎么在秦皇死后,竟然就叫赵高、李斯坑害了呢?” 只是秦皇能不能够同李元吉那好二哥,真正的大唐皇帝陛下扳一扳手腕子不好说。蒙恬却是能够同李元吉好生谈论一番有关于爱与和平,给这位生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齐王殿下一点有关大秦的规则律令与法度的。 所以明显已经接受过不少大秦教育和改造的李元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未曾将那将要出口的话语说出。但属于这父子三人接下来所应当面对的命运,却并不会因此而被改变。 “大秦不养闲人,阴曹地府亦然。十殿阎君即将回复到工作状态,尔等在这地府当中留了这么久,还是请吧。” “你什么意思?”、“要干什么,带我们去往何处?”、“我可以服徭役、修城墙,我可以谈!” 李渊与建成、元吉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但很快却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似乎因此而生出了诸多种种不好的猜想。开口,却是抢着表现抢着叫嚣,想要使蒙恬将原本的打算放下。叫他们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此处,而非是 是什么呢?虽然蒙恬并未曾将对自己父子三人具体的处置说出,但满肚子阴谋诡计并且漫无边际的联想,以己度人如李渊父子三人,自然不会认为那大秦皇帝陛下会看在谁人的面子上,而将自己好生对待的。 更大的可能是刀山火海,投到那十八层地狱当中,好生折辱。所以相较那未知的风险而言,此父子三人更愿意被留在此处,好好服徭役干活。就算是苦点累点又如何?性命与灵魂总归是能够得到保证。 但可惜的是这父子三人有心,并且似乎有意于接受徭役、修城墙等的改造。蒙恬等人却不愿意将这父子三人再留在此间,甚至是因此而生出变故的。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接下来 “朕欲揽天下,揽东土大唐、四大部洲入我怀中,不知李卿以为如何?” 长安城最高处,冷月之下,长身而立的帝王如是言。看似平静且未曾有过多激动与情绪的言语之下,自是说不出冷锐及傲然。 传闻昔日的南华真人庄周曾留下天人铸剑之法三项,为庶人剑、诸侯剑、天子剑。那庶人剑与诸侯剑且不必说,所谓天子剑,一旦出鞘,便是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李淳风自是不曾见过此三柄剑的风华的。又或者说这道人虽是从隋末乱世里走过,可于此世中,却不会再有以那古老的铸剑之法,将那样的剑铸成。只是嬴政话音落下,有那么一瞬间,李淳风却又好似看到有人开炉起火,将新的长剑于天地间铸造。 天地为烘炉兮造化为工。胸腔里燃烧的熊熊烈火之下,李淳风自是再清醒与理智不过的知晓,嬴政口中的天下与四大部洲,并不仅仅是人间。 第100章 第 100 章 这本是李淳风早便已经知晓和有所猜测的事情, 只是随着嬴政话音落下,最终的答案与结果被揭开,这道人还是不由得因此而呼吸深重, 生出莫大且莫名的、极激动的情绪来。 李淳风也好袁天罡也罢, 自然非是什么野心勃勃的、想要将天捅出一个大窟窿之辈。又或者说固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内心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但这两人却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某些事情平常在脑子里想想便罢, 若真正实施起来,能够窥探天机如李淳风、袁天罡之辈,又岂会轻易尝试? 但纵使是那浅薄的、有关于秦皇的认知,抑或者是史书工笔里有关嬴政的种种记载便足够使李淳风清楚, 眼前的嬴政并非是什么无的放矢之辈。遑论嬴政在原身身上醒来之后所立下的诸多种种布局, 便是在向着那样的目标而施行。 此前或许不查,可是当那横亘在眼前的迷雾被揭开,谁又能说清楚,嬴政的目标不是从一开始便是那东土大唐之外。是那四大部洲与一应的仙神菩萨, 是将所有的种种,尽皆处在这帝王的威严与掌控之下? 昔日礼崩乐坏周天子威严丧失之时,有仙人、神人竞相入世,将自家之学说与法门传播。便如同老子紫气东来三万里, 言道德五千言而去。又如庄周说剑,却不知是庄周梦为蝴蝶, 还是蝴蝶变作了庄周。 此自然是没有答案的。只不过这之后的诸国之中, 有人铸诸侯剑, 有人铸庶人剑。盖因天子剑不可得, 当世人想要的,不过是将周遭的对手扫平, 成就昔日周共主天下之局面。 但这其中却又并非是没有不同,更非是没有异类。徙木立信从秦孝公采用商君之法开始,秦人所想要铸造的,便是一柄天子剑。 至于这剑最终成为一柄前所未有且未曾出现过的帝王剑,便是意外之喜。并不仅仅是威道,泰阿。只是昔日之种种褪去,便连那古老的国度同样在时光中埋葬,眼前的这秦皇,可是又能够于群敌环伺的场景内将那剑铸成?成就那庞大且不可想象的,前人所未曾有过的功业? “陛下可知,天命” 天命自然是不曾站在嬴政这边的,纵使这东土大唐境内,那长安城上空,人类肉眼所不能见的人道与皇道气运煌煌,恰如同鼎沸,更有着向外、向着整个东土大唐境内蔓延的趋势。但世俗凡人的力量同那漫天神佛相较又是何等的渺小,又如何能够同那诸佛菩萨相抗衡? 李淳风开口,未尽的言语中似是存有着无限的纠结。但属于其心中的天平,其实早早便发生了偏移。又或者说早在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自觉或不自觉的踏上嬴政贼船的那一刻,这俩人心中便已经做下决定。 并不仅仅是袁天罡与李淳风二人。那梦中斩龙,再是能言直谏不过的魏征也好,又或者秦琼、尉迟敬德、李靖等也罢,同样被摆在了嬴政的这艘战船之上,不可逃脱。 至于那长安城里的皇位上坐着的,究竟是不是那真正的、曾经的大唐皇帝陛下,重要却又不重要。唯一能够使一切连接起来并且不可分割的,唯有利益。 恰巧,嬴政从来便不是一个吝惜的君王。而纵使再如何的把蛋糕做大,这世间又有何等样的蛋糕,较之以秦皇所绘制的理想与蓝图,更加异想天开不可思议,充满诱惑力呢? 更不必说于很多时候,嬴政还是愿意装上一装,愿意做为那大唐皇帝陛下而存在的。 “卫公,此扶桑之地已经纳入到我大唐的版图,接下来,可是要率众回返?” 大唐天兵扫荡之下,犁庭扫穴原本属于扶桑人的种种被消除且不去说,发生在高天原神国里的一切似乎同人间息息相关却又没有更多的关联。诸多种种动荡被铁血镇压和平息,成船的银矿、金玉宝石等被送往大唐。 有小将开口,自是意气飞扬,周身似有用不尽的劲道,无处发泄。 非是因为其他,而是这所谓扶桑的军队、勇士等种种于大唐的天兵面前,着实是不堪一击,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 以致于这小将颇觉得有几分不得劲之余,却是开口,似有还无的发出感叹道: “我观那位敖姓老者所提供之海图,此地距离高句丽似乎同样不远。若是我们能够在回航之时从此处港口登陆,再配合以我大唐儿郎自东北部出发,两路夹击。区区高句丽小国”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敖姓老者究竟是东南西北四位龙王中的哪一位,我们暂且不做讨论。在风浪、航线等诸多天时制约因素为之消失的情况下,仅仅只是将扶桑小国吞并显然并不足以满足沿袭府兵制条件下,大唐良家子们对建功立业的需求。 偌大的地图上轻轻划过,蠢蠢欲动的几句言语,那小将可以想到。如李卫公等自然同样是可以想到。而平时务农,农闲练武,有事出征。大唐的儿郎们并不反对战争,更不反对对外的战争。 我大唐包容、自信、天俾万国的根源便在于大唐的强大。叫人为之胆寒,想要融入和臣服,而不是对抗。而这些人可以想到的那一点,手握了此前江州城内被一网打尽的诸位仙神以及四海龙王所献上地图的嬴政同样是可以想到的。 这自是一位有着野心有着理想,有着极强大战略目光并且并不会因所取得的种种而感到满足的君王。如果说荡平扶桑是因为徐市,是为了将八百年前的种种了结。那么高句丽,攻打高句丽本就是在原身与群臣的考量之中的。 因而那小将话音落下,李卫公似笑非笑,却是以手捋须,开口,对着小将以及那一应将领道: “便如你等所言,不知诸将之后,可有愿意领兵起航,先行攻占那港口者。” 又道是我大唐皇帝陛下雄才伟略,早有安排。我等从长安出发之际,便有秦琼秦将军领兵,打着代天巡狩、视察的名义,向着同高句丽接壤的边境之地而去。又有皇帝陛下征集了粮草,四处调兵,显然是做足了攻打高句丽模样。 足以将高句丽上下目光吸引,使其无法分出心来。 更不必说那小将以手指过的那处港口,本就是极隐蔽且出乎意料不过。若非是那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敖姓老者所提供之海图过于明确,以及那小将目光着实是非同寻常等诸多种种原因。实在是叫人很难想象,若是有那么一队精锐人马从那港口登陆。对于高句丽而言 对高句丽而言究竟是怎样暂且不说,高句丽人的想法同样不在这些对建功立业再是渴望不过的大唐儿郎考虑范围之内。 伴随着李卫公话音落下的,是诸将们纷纷请战,表示愿意当那开路先锋,率先前行。 这样的种种却又是传递不到天上仙神与菩萨们的眼的,又或者说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对此并不在意,甚至是乐见其成。乐意见得大唐之人道、皇道气运鼎盛。 盖因这同样意味了翌日收割之时,这些仙神菩萨们将可以从中获得的好处,会更加巨大。 如果不是有嬴政自原身身上醒来,并且从中作梗的话。但很可惜,河图洛书的遮掩以及那冥冥中不可测力量的影响之下,最终究竟是鹿死谁手,或许还尚未可知。 但这凡人帝国的扩张,显然是不曾瞒过那很多仙神的眼的。至于那所谓的高句丽之地 “听闻大唐那方,此次带队的是那卖马的秦琼,秦将军?” “那个秦王,啊不是,大唐皇帝陛下,没有亲自出手吗?” “便是那天策上将、秦王御驾亲征又如何?当日那隋炀帝,可不就是身死国灭,被我高句丽儿郎打得落花流水?” 陆地之上,大唐皇帝陛下命令的传递以及大唐军队大张旗鼓的调动,自然是不曾刻意瞒过那些高句丽人的眼的。只不过前朝隋炀帝杨广三征高句丽,闹得国内怨声载道甚至是群雄四起同样是事实。 原身也好现而今坐在长安城龙椅之上的嬴政也罢,高句丽人虽然是调兵遣将摆开阵势,随时准备以逸待劳准备迎敌。心中却似乎存有着莫名的自信,并不认为那唐人军队能够将自己如何。 甚至于内心里隐隐然盼望着,那曾经的天策上将、秦王不过是名不副实徒有其表之辈。最好是如同昔日里的隋炀帝杨广一般,骚操作不断将整个九州中原之地带到内乱。 啊,什么,你说带队的是秦琼? 这不就是个门神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父王,那大唐皇帝陛下是人间帝王,您贵为龙王,统领万千水族,又何必如此尽心竭力,为之效劳?” 100-110 第101章 第 101 章 海底龙宫之内, 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敖姓老者身周,有面容英俊、头上长角的龙族开口,发出疑问, 生出言语。 龙族自然非是妖族, 更不在天下妖怪、精灵之统属。只不过恰如同女妖多是貌美且注重皮相一般, 男性龙族纵使是炼化横骨化作人身,精通变化之术, 却同样是不愿意将那妖族异类特征褪去的。 又或者说保留自身所拥有的一部分异类特征,对龙族、妖族中的雄性生灵而言,本就是再正常不过。 同样做法的还有孙悟空,那天生地养、灵石化形的猴头。甚至是高老庄中上门, 前世本是天蓬元帅的猪八戒。当然, 这些雄性妖族异类们为何会执着于将原本的那部分不同特征保留暂且不说。 龙宫水府之内,伴随着那年轻的龙族话音落下,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敖姓老者,或者说东海龙王却是摇头, 开口,对着那年轻龙族,同样是自家儿子道: “那人间帝王既然是有令,又有秘密诏书示下, 不过是提供一二帮助而已,举手之劳, 我等又何乐而不为?” 自是做足了一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滑不溜秋的老泥鳅模样。全然不见那传说故事里, 托塔天王李靖与哪吒三太子等尚未曾成仙之时, 同另外三位兄弟通力合作共同进退, 逼的哪吒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就此自尽之模样。 当然, 那过去的牵连与对错尚且不说,于今时今日而言,似乎同样没有讨论的必要。只是外界的刻板印象便罢,年轻的龙族自然是清楚,古龙且曾经雄霸一方、统领万千水族的龙族,其实从来便未曾有想象中的落魄与不济。 如孙悟空这等神通广大精于斗战,看似全无背景,实则背后牵连与干系颇深的便罢。区区一个人间帝王,还是在这未曾有人皇再出现的时空里,又如何可以号令鬼神,对他们四海龙族做出些什么? 又何须对着那人间帝王而低头,甚至是尽心竭力,全力以赴?但老泥鳅之所以老泥鳅,纵使这或许是某些大能者对四海龙王的蔑称,可不得不说上一句的是,从来便只有取错的姓名,没有叫错的外号。 活了这无数年月如四海龙王,虽然于这三界中的地位看似是一降再降,可说到悉心钻营等种种,却是滑不留手几乎很难使人真正抓到错漏的。 堪称是擅长于投资并且左右逢源的典范。因而那年轻龙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言难尽的目光之下,东海龙王开口,却是继续道: “那么你可是知晓,替那人间帝王、大唐皇帝陛下将诏书送到此间的是何人?本王于那长安城中,天子脚下,又见到了何人?” 自是有提点之意。 “我天下水族,同气连枝。袁守诚那厮,算计泾河龙王致使其身亡一事我等尚未同他算账。还有那魏征”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其性情等种种,同样是天差地别,并不相似。而眼前这龙族,显然是极暴躁的。年少轻狂充满了那少年意气,并不曾遭受过过多的毒打。于此时机,在这东海龙王有心提点之际,所想到亦不过是那替嬴政宣旨的魏征、袁守诚二人同龙族之间的龃龉。 只是声音渐低,那年轻的龙族于东海龙王不断冷凝的目光中住了口。恍然惊觉,却又是突然有灵光照耀在脑海,意识到那泾河龙王之诸多种种遭遇,其实早便在这东海龙王等的默许之内。 此并非是昔日里龙族独霸一方的上古之世,更非是龙族大能辈出,足以横行天地之时。但四海龙族之威严,同样是没有想象中好侵犯的。 纵使魏征与袁守诚二人奉了大唐皇帝陛下命令,携带着人间帝王旨意与斩龙宝剑来访。但很显然,在魏征与袁守诚二人回返之后,在这此间众人甚至是那龙宫中水族所不知晓之时,这东海龙王显然是邀请了南海龙王、西海龙王等各位兄弟一同前往那长安城中一探究竟的。 “你道是那魏征与袁守诚二人目中无人,算计我等,并不曾将四海龙族放在眼里。若非是此关系到那西行一事,有天庭、佛门站在其身后背书,定要将其抽皮削骨,叫其好看。却又可曾是知晓,本王于长安城中,亲眼见得” 四海龙王亲眼见得什么呢?说来凑巧,那四海龙王按下云头,扮作寻常老者,出现在长安城中之际,恰是袁天罡所领之不良人押解着此前江州城中,叫嬴政一言黜落的白衣观音等一众仙神回返长安之时。 凡人肉眼所能及,以目光望过,自是辨不清楚分不明白,那些个被押解到不良人牢狱里的、似乎是精神萎靡面带尘土的男男女女同一般的犯人、罪人有任何不同。只是内心里下意识的觉得,那些被押解至牢狱之内,定然是不安分或者犯事了的。 并不值得有任何同情。 更不会将其同那寺庙里高居在三尺神台之上的神明联系起来。 但诸位龙王以目光望过,是且仅仅只是一眼,便因此而陷入到呆滞与骇然。 这些仙神菩萨、那一众的仙神菩萨,又因何而落得如此地步?那袁天罡与不良人、又或者说那位大唐皇帝陛下,又究竟具有着何等样的伟力? 此世之间,难不成还能再出一位人皇不成? 兄弟几人面面相觑,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一众被被押解至长安城里的仙神们望过来的目光,默默缩小了自身的存在感。 不可名状不可言说,此间有大恐怖存留。有关于那位大唐皇帝陛下的形象,同样在四海龙王眼中被无限放大和妖魔化。似乎是同昔日里的哪吒、孙悟空等相比肩,甚至是犹有胜之。 当然,机遇与危险并存。这同样意味着,若是兄弟几人能够将此间之状况传递到天庭与佛门,那么他们所受到的好处与嘉奖,同样不计其数。 但很快的,那兄弟几人却又是改变了想法。盖因为长安城上空气运云海升腾,人道、皇道气运恰如同鼎沸,好似是同过往、同他们兄弟几人原本所见的并没有任何区别。可是于这四海龙王眼中,却又分明是生出了不同和改变。 瞳孔急剧的收缩和瞪大,面容隐隐然之间有向着原型转变的趋势。便在下一刻间,兄弟几人俱是齐齐将目光收回,双眼暂时性的失明,有泪水控制不住的因此而落下。 若是一般的仙神菩萨便罢,可四海龙族四号龙族甚至是天下水族于某一阶段却又是同上古人皇关系密切并且效力在其麾下的。对人皇气运、修行方式等种种同样有所了解。而现下里这长安城上空的情况虽然有所不同,却又分明是有人间帝王将要踏出那一步。 走上那本不应该出现和生出的人皇之道。 “那大唐皇帝陛下” 西海龙王以手捂住了眼,倒吸一口凉气,语音里是克制不住的恐惧与骇然,伴随着隐隐的激动。 底蕴、财富,甚至是珍宝法器等种种,四海龙族从来便不缺少。便是在那三界当中,同样可以算得是巨富。四海龙族或者说那四海龙王唯一所缺少的,不过是相应的高枝与地位,不过是不被如同棋子一般随意割舍和打压的手段。 但这恰恰是于现而今的三界环境里,所不能谋求。即便那西行一局,同样有着龙族的参与。甚至是在那西行的队伍中,被施舍了相应的位置。但能够出头甚至是谋得变化和不同的位置,谁又是会嫌少呢? 诸多种种不在料想之内的变故之下,原本想要过来找茬的四海龙王匆匆离去,并未曾有任何久留。只是有关于那大唐皇帝陛下再是强大与不可揣度不过的印象被种下,对嬴政秘旨与诏书中提及到的诸多种种要求,四海龙王自是再尽心竭力不过。 唯恐步了那全然没有任何体面,被押解至不良人牢狱里的一众仙神菩萨们的后尘。至于四海龙王在这其中是否存有了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别样心思,便见仁见智,不好言说。 毕竟众所周知,四海龙王是如此窝囊怕事,可怜弱小且无助。有着魏征斩龙宝剑当面以及那人间帝王旨意,又怎可做出反抗呢? “那可是那南极星君与六丁六甲、四值功曹等。还有那观世音菩萨那位大唐皇帝陛下莫不是疯了不成?” 年轻的龙族目光呆滞,口中喃喃,只觉得眼前微微晃动,一阵荒谬。 “噤声。” 东海龙王开口,面色铁青,望向自家这儿子的目光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于那年轻龙族再是惶恐不过的目光之下,却又是轻咳两声,一本正经义正言辞道: “本王以为,南海珞珈山那位,还是称呼为观音菩萨更加合适。” “啊?为什么?” “避大唐皇帝陛下讳。” 第102章 第 102 章 四海龙王的站队哲学以及从心手段暂且不提。相较于南征北战, 一把西瓜刀从城南砍到城北,于马背上得天下的原身而言。嬴政似乎并不是一个擅长于征战的。这帝王于史书工笔里,在那诸多的传说与记载中, 并不曾留下任何御驾亲征抑或者战斗的记录。 纵使这秦皇的个人武力似乎是经过了验证, 具有着从庶人剑荆轲手中走脱, 甚至是弯弓搭箭,亲手于海上将大鱼射杀的记录。但这一切之种种相较于排兵布阵、相较于征战沙场等诸多种种而言又有所不同。 若是当真有此实力与能力, 昔日里的李信领兵二十万征伐楚国,大败而回之时。嬴政又何以亲自驾车,上门寻王翦老将军道歉,邀请其再次出山, 将那一切之局势扭转?盖因为作为那独一无二之天子剑与帝王剑, 嬴政所需要做的是统筹全局,而非是将一切精通。 掌握至那至高的层次。 这帝王从来便非是完人,更不是全人。自有所短,更有不足。只是这却又并非是意味着嬴政便是不通军事的, 更不代表嬴政并不知晓,该当如何去打好一场仗,去打好一场胜仗。 这无疑是一个极擅长于用人并且愿意孤注一掷,愿意对手下将领赋予信任的帝王, 以及一个高瞻远瞩极具有前瞻性的军事家。同样的,于后勤调度等诸多种种方面, 这帝王从来便非是那等拖后腿之辈。而是会给予极大地、全力的支持。 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战争的驱动之下,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在如指臂使, 在向着这帝王想要的方向而发展。至于那诸多种种的异状和不同,同样被掩盖在此之下。并不曾有过多的露头。 但这一切却又似乎是同天子帝都, 同那长安城内外的百姓与平民们并不相干的。毕竟灭国的将领也好对外的战争也罢,从大唐建立之初开始,便从来不在少数。而舍去原身之外,大唐同样并不缺少能打胜仗的将领。 那一众开国的武将们,可是尚未曾凋零,更未曾作古。至于大张旗鼓之下,大唐同高句丽的战争 高句丽也好突厥也罢,大唐同这两方势力之间,早晚会有一战。不过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突厥且不必说,原身登基之时突厥来犯,于渭水之上签订的盟约显然是叫贞观君臣们视作是耻辱。而不管是打着替前朝隋炀帝一雪前耻的旗号也好,还是遏制其发展宣扬我大唐国威也罢,高句丽同样在贞观君臣们所要针对的范围之内。 胜利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却又如此理所当然,秦琼所率领的大军大摇大摆的压境便罢,李卫公使自扶桑回返的战船从那小将所点出的港口登陆,自是杀了那高句丽人的措手不及。万万不曾料想到,大唐的天兵竟然会自此而来。 “荒谬,那些唐人将领和士兵怎么会自此而来?” “怎么会如此,为什么会如此?” “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该死,怎么会这样?” 腹背受敌两路夹击之下,一众高句丽的士兵与将领只觉得有巨大的无力在内心当中升腾。虽然前朝隋炀帝杨广三次远征高句丽之时,大隋在刚开始时失败的原因离不开杨广的又菜又爱玩以及热爱微操等诸多种种问题。 但不得不承认,能够同杨广打得有来有回并且使其深陷在辽东战场的泥潭中。这高句丽纵使非是庞然大物,却也非是世人想象的那般菜鸡。 只是菜鸡与优秀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皇目光之所向剑锋之所指,天时地利与人和的诸多种种配合之下,一切都在向着最好且最有利于大唐的方向而转变。 最是直观却又最是不容易叫凡人肉眼所能察觉的,便是那长安城上空,气运云海不断翻腾,甚至是在向着长安城外所在的范围而扩散。 南来北往来自于不同地界的商旅、行人等种种行走在其间,纵使肉体凡胎对于这一切之种种并不可见。可是自然而然的,却又有冥冥中不可测亦不可见的、并不可轻易叫人察觉的无穷好处出现在那些凡人身上。 其实最是显著的,便是长安城中气象万千。当你踏足到那座城时,那么自然而然的,便会生出无尽的清灵与向往,生出耳目一新耳聪目明等诸多种种感觉。 这样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眼耳口鼻等观感似是因此而开阔,思维同样由此变得活跃。原本为名、为利、为世间之种种所苦甚至是生出疲累的精神,由此如沐春风,生出不一样的感受。 这样的观感于普通人而言或许会被认为是错觉,又或许叫人因此而得出感叹,得出天子帝都果然是不同的感想。但对于那一众的修行中人与异人而言,却是叫他们不得不因此而目光闪烁,心中涌动和升腾起不同的想法。 毕竟上古炼气士的传承等种种虽然是被泯灭,并没有过多的存留。可是想要借助人道、皇道气运甚至是国运而修行的,从来便不是少数。更不必说倾天下之力而供养一人,来自于官方和整个国度的供养及认同,又如何能够不叫人眼馋? “这样的人道与皇道气运煌煌,那位大唐皇帝陛下” 风起云涌风云际会,却是不断有修行中人以目光望过,倒吸一口凉气,开口,语音里不乏遗憾与可惜之意。 “可惜此非是上古时期,要不然我等或可以亲眼见证一尊人皇的成就,见证那上古人皇治世之时。” “师父师父,什么是人皇?什么是人皇治世?” 伴随着四面八方无数角落里,不断有人将这相同而又不同的话语落下,却是有小童开口,问出言语。毕竟这人间帝王虽然位格尊贵,可是同那上古人皇之间,却又有所不同。而人皇 世间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出现过人皇。 “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 在世人记载与印象里,人皇这个词汇所指的自然是公孙轩辕,是黄帝。但又因为记载缺失,典籍佚没等诸多缘故,伏羲、神农等同样可以被称之为人皇。而在此仙神显世,有着诸佛菩萨等的世界中,人皇所指代的,自然不仅仅是人间、是人族的帝王。 言出法随口含天宪,叫鬼神为之效力和驱使。在上古洪荒之世,在神明与凡人的距离尚未曾被切割,天梯尚未被斩断建木尚未被摧毁之时,人皇自然是存有着将仙神与妖魔纳到统治之下的权柄的。 又或者说人皇之威严与权柄之盛,并非是当世人所能想象。 伏羲、神农、公孙轩辕等是人皇,但人皇却又不仅仅是伏羲、神农、公孙轩辕这几位。只不过后世之诸位人皇同这几位、特别是同那伏羲大神之间却又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但即便是如此,绝地天通接连天地的建木被砍伐和毁损,流传至殷商的人皇尊位随着帝辛的自焚而彻底的被毁去。这世间早便没有、更不可能再出现一位人皇。 其间之种种牵连众多,并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更不必说个中牵扯,那些层参与到其中的仙神们尚且还存在。高居在那三尺神台之上,享受世间众生之香火供奉。 不可言语不可诉说,个中之种种隐秘,并非是随便的什么人便足以知晓和评判。 所以那被小童问及到相关问题的道人不过是摇了头,做出了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模样。开口,再是义正词严不过道: “人皇之关联与威能,不可说。” 似是觉得这样的回答与言语太过敷衍,道人目光微转以手捋须,却是举例道: “圣天子百灵相助。一念花开,一言可以令时节更易,如此,或可以被称之是人皇。” 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 “朕以女子之身登临帝位,古往今来,又有几人?此屋外虽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然而区区花卉小事,又岂有不遂朕之心意,不从之理?朕便偏要逆转造化,任它百花齐放,叫这御花园中群芳,尽数开放!” “陛下慎言”、“还请陛下三思!” “诸卿且随朕去,一看便知。” 有声音传递到李治的耳,有画面似是由此而在这位晋王殿下、东宫太子的眼前展开。只是模模糊糊隐隐绰绰,看不甚分明。所有的种种,都仿佛是因此而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自觉或不自觉的,李治伸出了手,想要将那迷雾拨开,一探究竟。然而下一刻,这少年却又是从睡梦里醒来。 有似喜非喜似嗔非嗔,好似是流转着盈盈水波的眼在眼前、在李治的脑海中流转。直叫这本是再少年老成且隐忍、极擅长于伪装的少年恍恍惚惚,不能自已。 等到李治回神,却是不知不觉里有言语被吐出,收束不及。是李治开口,恍若是傻乎乎的对着嬴政道: “阿耶可否逆转造化,令御花园中,百花盛开?同时开放。” 第103章 第 103 章 精神恍惚之下, 本不应该生出的话语与疑问下意识的出口。李治自然是恨不得可以将时间逆转可以将那说出口的话语收回的。但很可惜,这位皇太子殿下并没有、或者说此刻没有将时间逆转的能力。 嬴政看似平静又好似是暗藏了无尽波澜的,恰如同古井与深潭一般幽深的目光之下。李治内心深处一个激灵, 聪明的脑瓜转动, 便想要开口, 做出解释和找补。 但究竟是如何解释与找补呢?这似乎同样是一个问题。说什么,难不成要李治说, 自己似乎是因为一个梦,所以精神恍惚,不能自已。甚至是被那梦中人、被那梦中的对话所吸引,想要叫那梦中人的心愿达成? 莫说是眼前的这“阿耶”对此会有何反应, 便是李治自身, 对此同样是嗤之以鼻,只会以为是自己在找言辞随意糊弄,抑或是因此而叫什么鬼怪精灵所迷惑。在失了神的同时,失了智。 毕竟那梦中人、那梦中那女皇的年岁样貌等种种尚且不去说, 一切俱是在隐隐绰绰间,看不甚分明。这位皇太子殿下虽然较之以十几岁便鼓动着老父亲造反的原身而言,不失为乖宝宝,小绵羊。 但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这受尽宠爱与偏爱的皇子本就是心思深重,性情凉薄之人。 并不会轻易的将真心坦露, 更不会因此而耗费时间与心力, 给人以无缘无故的赠予。所以—— 李治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昏了头。竟然会如此魂牵梦萦牵肠挂肚, 问出如此愚不可及的问题。有那么一瞬间, 这心思本是再深沉不过的皇太子殿下甚至下意识的扶了额,想要面露痛苦。 是否真的是头痛并不好说。只是很显然, 这样的姿态无疑是叫李治信手拈来且惯常做过了的。只是在抬手的那一瞬间,李治却又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大唐皇帝陛下,是自家阿耶却又非是自家阿耶。 其处事、性情等种种,同自家阿耶之间相同而又不同,对自己却又未必是有那么深厚的耐性与滤镜的。 “阿耶,我” 李治开口,想要做出解释想要说出什么。然而下一瞬间,却是瞳孔收缩目光瞪大,望向嬴政指尖。 有花于此盛开,绽放。花瓣间犹带露水,好似是刚从那花园里被采摘。 是一朵芳华艳丽的牡丹。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但李治清楚,这并非是牡丹盛开的时节。 “拿去。” 君王以手伸出,将那花放在了李治眼前。鬼使神差的,李治抬手,将其接过。等到真正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似乎是成为定局,并不可以再回转。而诸多种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充斥,以致于李治似乎是忘了去提出疑问。 去问嬴政手中的花究竟是自何处而来。 李治更未曾注意到,窗外繁花盛开,似是有那么一瞬间,所有应时的、不应时的花朵似是在那一瞬间开放。就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帝王似乎是拥有了可以令时节更易的本事,具有上古人皇所当有的威能。 但恰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这一切却又是不叫外人所知的。唯有那阴间冥府之内,那以金丝银线绣着的玄鸟图腾之上,原本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好似是在一瞬间活过来,振翅欲飞,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有声波因此而扩散开来,恰如同石子滴落到水面一般,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蒙毅、冯去疾等俱是放下手中之事,以目望向那好似是在一瞬间活了过来的玄鸟图腾方向,整个魂灵仿佛是因此而颤动。 内心里自然而然的生出不一样的感觉和明悟。更有属于嬴政的意旨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心头,却是叫李斯、蒙毅等人仿照昔日的军功爵制,拟定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有关于阴魂的晋升之法来。 “自是将那诸多种种的气运、威能集于一体,言出法随口含天宪,政令之下,无有不从。世间生灵,无有不应,无有不为之驱使。” 忘川水幽幽流淌,彼岸花瓣被扬起,飘散至虚空里的那一瞬间,有人开口,却是对着身侧人发出如此言语。 是东华。这古老的神明立在船头,以目光望向远方,好似是在一瞬间看透了无尽空间的距离,落在那长安城里的大明宫内。同嬴政目光相碰,而后各自移开,再没有过多交集。 唯有摆渡人声音响起,却是对着东华道: “既然是如此,你当日本可以” 有话语于此模糊,好似是被莫名的力量隐去,唯有隐秘的信息在传递和交流。直至良久之后方才有东华洒然而笑,对着摆渡人道: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至于那人皇尊位,谁又规定了,此世之间不可以再出现一位人皇呢?” 当然,人皇的出现与否暂且不言。李治以手将那花接过了,当日晚间,却是又做了梦。梦境之中,但见一片皑皑白雪间,群芳开放,姹紫嫣红,竟是全然将时节违背和打乱。只不过—— “这御花园中,百花都遵循朕之旨意而开放。为何独独有牡丹不听朕所言?莫不是要违抗朕之御旨不成?” “陛下恕罪,实在是,实在是百花开放,各有时节。牡丹姐姐向来固执守礼,遵循天意而行” “天意?朕的意,便是天意。这牡丹既然不想开,那便不要再开便是!传朕旨意,将所有牡丹花尽数连根拔起,通通烧掉!” “陛下,女皇陛下” 隐隐绰绰,辨不甚分明的声音传递到李治的耳。出乎意料的是这心思自来深沉的皇太子殿下所想到的竟不是那女皇究竟是何人、又如何会拥有这样的威能,以及牡丹高傲且有气节、那女皇行事究竟是如何霸道等问题。而是 “我这时候拿着一朵牡丹,是不是会不太好?” 心中莫名闪过这样的念头,不知怎么竟将那牡丹带到梦中的李治似是因此而略有几分无措。但扶了额,这本就是再受尽宠爱不过的皇子却又似乎是觉得有几分理所当然。 非是因为其他,而是自己做为大唐皇子,做为深沉宠爱的大唐皇子,帝国未来的主人,这天下人对他的宠爱、示好等种种本就是理所当然。这世间的一切,本就是为了服务于他而存在。 唯我独尊薄情寡义,这看似温和仁善的皇子自没有想象中的温和仁善。只是披上了羔羊的皮毛,故作一副可怜弱小且无助的模样,将世人迷惑而已。 又或者说长久的遭受病痛折磨,早已经将这少年皇子的思维在某种程度上扭曲。以致于无措的念头不过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李治以手伸出,下意识的将那花对着梦中那模糊不清的人影递去。 开口,好似是说过了千百次一般对着那梦中的女皇道: “媚娘,你看此花可好?” “诸天万界,人皇。” 大明宫内,嬴政对着李治寝殿所在方向投过去一眼,而后将目光收回,却并未因此而生出过多关注。又或者说孩子大了也好,有所思慕也罢,这帝王于儿女的教养一道,并不曾更不愿将过多的心思花费。 更非是原身对自己喜爱的儿女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飞了的性格。遑论嬴政似乎是因此而接受了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会教授孩子的事实,并且没有时间做出过多的改变。 因为那留存在外的扶桑岛屿也好,同大唐本就是接壤的高句丽也罢,设置郡县被纳入到版图都仅仅是第一步。然后下一刻,嬴政的目光却是落到了塞外的突厥人身上。 不管是取经人西行所经历的诸多种种凡人国度,还是那西天之上的佛国,抑或者是五庄观镇元子的人参果、天庭王母的蟠桃。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曾富有天下的帝王自然是清楚,想要将那地盘甚至是宝物占据,行之有效且唯一行之有效的,便是将一切纳到掌控。 远交近攻,在那取经之局正式开始之前将周遭宵小扫平,自是其中所应有。 事实上嬴政本不该这么早对着匈奴、高句丽等动手。那扶桑就更不必说,孤悬海外,其实并没有纳到统治甚至是设置郡县的必要。但谁叫这是一个仙神显世的世界呢? 那天庭与佛门联手布下的棋局也好,取经人西行路上的一个个神仙妖魔也罢。嬴政想要同那漫天的仙神菩萨们过招,首先所要做的自然是清场,是将周遭所有种种可以造成威胁的因素抹平和抹去。 八百年前的嬴政所未曾完成的事情,在这八百年后的大唐,却总归是要完成的。而现下距离西行之局正式开始还有十八年,在这十八年中,将那周遭的宵小抹平甚至是纳到大唐的统治,对嬴政而言,却已经是足够。 “所以这就是二郎你,把老父亲我从将要投胎的六道轮回处捞回来的理由?” 不久之后的太极宫内,南蛮酋长吟诗,突厥可汗跳舞。却是有从阴曹地府中暂时回魂的太上皇李渊在内心深处发出如此疑问和言语。 第104章 第 104 章 时间如同流水, 匆匆而过,自不以世人之意志而逆转和停留。于此过程中,扶桑、高句丽, 甚至是突厥人的四散分裂与被扫平且不必说, 陈光蕊同样结束了在江州城中的任命, 带着妻儿向着长安回返。 空山新雨后,有马车的车轮自地面碾过, 朗朗读书声从那马车当中传递。却是陈光蕊夫人殷温娇目光含笑,使其子陈祎将那平日里所学之种种背诵。 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到《论语》、《中庸》等。当然,这时候自然是没有《三字经》、《幼学琼林》等的。而非是在那寺庙当中长大的陈祎整日里所听到的同样非是那暮鼓晨钟, 和佛家经义、典籍并没有过多接触。 佛缘与否尚且不谈。虽然从陈祎出生之后, 江州城内外便三天两头的出现僧尼,抑或是想要引导陈祎乃至于劝导陈光蕊夫妇皈依佛门之辈。但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做为状元郎的陈光蕊显然是个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并不曾因此而将自身之想法与意志改变。 更不必说江州城中神明禁行, 一切之种种仙妖神魔力量尽数受到压制,还有那不良人隐藏于暗中护持。将那些心怀不轨抑或者是因各种原因,出现在陈光蕊一家人面前僧道之辈尽数投到大牢。 陈光蕊虽然并不清楚这当中究竟隐藏着何等样的隐秘,但很显然, 这位状元郎是有所察觉的。自是愈发的谨言慎行,对着陈祎将忠君爱国思想灌输。而非是使其同那些僧道之流, 抑或是佛家点击有任何接触。 这状元郎、江州州主的拳拳爱子之心且不必说, 其政绩同样是斐然。主政一方为官多年, 治下政治清明文风鼎盛, 多次吏部考核之中,俱是上上之选。只是做为其老泰山的丞相殷开山似是有心将其压上一压, 磨一磨气性。 兼之以龙椅上的大唐皇帝陛下心思难明,不可以轻易被揣度。所以三年又三年,陈光蕊升迁一事一拖再拖,直至好大儿陈祎年方十岁之际,方得以高升,返回长安述职。 于此十年中,整个东土大唐也好长安城也罢,变化自然是极大的。贞观七年,彼时的大唐高祖皇帝、太上皇李渊尚且在位之时,原身便曾于太极宫中设宴,宴上,南蛮酋长吟诗,突厥可汗跳舞,为太上皇贺,为大唐皇帝陛下贺,为大唐贺。 但这是太上皇李渊尚且在世时所发生的事情。而不管李渊的真实寿数究竟是如何,很显然,那位大唐高祖皇帝却又是已经作古了的。 只是随着长安城中,南蛮酋长以及那突厥可汗们吟诗跳舞、填词作曲的队伍不断壮大。又增添了扶桑、高句丽等国的无数王子皇孙,一时天骄 李淳风聪明的脑袋一拍,竟是将那李渊的魂魄从六道轮回处捞回,出现在太极宫内,依附在纸人之上,望过此番盛景。 “有儿如此,夫复何求?” 魂魄间一阵动荡,生前死后的画面相交织,过往同现在好似是竞相浮现在眼前,做出对比。原本浑浑噩噩的,将莫名力量所影响和将心智模糊了的力量褪去。李渊抬起袖子,擦拭过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双目中自是由此而布满了深深的激动及悔恨。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固然是李唐皇室的传统。但很显然,这老李家的父子与兄弟间却又似乎存有着几分切切实实的情分。以致于对原身而言,弑兄夺位是真,对父亲李渊和大哥建成存有着那么几分亲情同样是真。 正是基于此,在那白衣观音与十殿阎君原本的谋算中,方可以使原身在魂游地府之际,因着那诸多种种缘故而心神动荡,主动将自身所具有的人间帝王位格降下。使自身在那不知不觉时,踩落到那为他精心所布置的陷阱。 但那被引动的贪嗔痴恨怨等种种尽皆褪去,即便是对原身有所不满的李渊以及太子建成二人亦不得不承认,原身于此位置上无疑是做得极好的。其所立下之功业成就等种种,并非是自己所能达到。 因而最后一点不甘与执念散去,李渊与李建成自去投胎且不提。李元吉生前所犯下之孽债尚未曾赎尽,自然是没有那个投胎的机会的。 当然这一切之种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江州城中回返长安的陈光蕊受到重用,其子陈光蕊同样被选定为能够出入东宫,陪太子读书的伴读。可谓是圣眷在身,受尽荣宠。 相较而言,宫中有才人武氏,叫大唐皇帝陛下赐予太子殿下,便显得似乎是如此微不足道,并不足以引起太多的波澜。 盖因为一桩桩一件件,从贞观十三年开始,整个大唐的发展,便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至于帝王家事等种种,存在于其间,都似乎显得是不再那么重要。当然,于此过程中体现再是明显不过的,自是民众、百姓之生活方式,同样生出改变。 超凡脱俗,世间具有着鬼神存在的事,同样不再是秘密。只不过与之相对应的,却并非是鬼神地位得到极大地提高,而是—— “此处距离长安还有多远?” 朗朗读书声传递的马车之外,为官多年的陈光蕊骑了马,居其气养其体,自是再儒雅随和不过。伴随着其话音落下,却是有小厮上前,做出估计。一行人本是一路轻车简行,并未打出什么巨大的声势。 未成想小厮话音落下,陈光蕊以手捋须,便欲开口,一旁的道路上却是有老者现出身形来,对着陈光蕊拱手,极是恭谨道: “敢问可是江州州主,贞观十三年的状元郎陈光蕊当面?” “正是。” 陈光蕊颔首,面上神色不变。便连那一旁的小厮,同样未曾对此有任何意外。于是老者自报家门,却正是那洪江水府当中的洪江龙王。同陈光蕊之间,自然是有着极深的渊源的。 不过这渊源究竟是如何暂且不论,洪江龙王此来,自不可能是有所算计抑或是想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是切切实实的想要报恩赔罪,了结昔日里同陈光蕊之间的因果与关联。 因而洪江龙王开口,态度语音与神情自是再恭谨不过。先是将昔日里的恩怨讲了,做出赔罪,又以珍宝珠玉等献上,希望能够得到原谅。 “老龙王请起。” 陈光蕊于马上抬手,对着那洪江龙王开口,言语之间自是一派说不出的自信与大度。这样的自信与大度却并非是因着这昔日状元郎的轻慢与无礼而来,而是在这东土大唐中,随着时间岁月的发展,随着一步步政令的推行,以及大唐的强大 天庭、佛门里的一众仙神与菩萨们且不必说,河图洛书以及人道气运遮掩之下,足以使他们暂时性的将大唐境内的诸多种种变动忽视。如洪江龙王这等的山川湖海之神,自不敢在陈光蕊这样经受了朝廷敕命册封的主官面前托大。 这洪江龙王所敬畏的,是陈光蕊本身所处的地位与官职,是其身后的大唐与那大唐皇帝陛下。自不是那取经人俗家父亲的身份。只不过 “这西行之局,可还是能成?那三藏真经” 有风吹起,显露出马车车帘的一角。洪江龙王同陈光蕊推脱一般,便要离去。临走之前,眼角的余光里下意识望过,却是唇红齿白头发乌黑浓密的小小少年从那马车内显露出面容来。 正是陈光蕊同殷温娇夫妻俩人的独子,陈祎。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转瞬便不见痕迹。然而那通身之气度与神态,又何曾有半点受到过佛法熏陶的样子? “那位菩萨及那诸位上仙们的谋算” 洪江龙王心中暗付,虽然对此早有所觉,然而事到临头,亦不由得因此而生出几分唏嘘。最后以目光遥遥望向长安城方向,只觉得有什么择人欲噬的猛兽隐藏在其中。纵使只是只鳞片爪,亦足以叫所有人为之胆寒。 此后一路无事,再没有任何生灵出现,对陈光蕊一行做出阻拦,使其安然回返长安且不必说。那昔日状元郎回到中枢之后,步步高升亦是其中应有之意。如是又数年,至陈光蕊之子陈祎十八岁之际,大唐皇帝陛下却是又改元。而这一年,同样是贞观十三年。 这年三月,大唐皇帝陛下宣旨,于长安城中举办盛会。大唐内外,诸僧道以及那异类精怪之流,只要在官府当中登记,接受相应审查,便俱是可以参加。甚至是可以封侯拜相,由人间帝王将官职授予,光耀门楣。 虽是同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原本安排的剧本有所差异,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不过是那些仙神菩萨们闭个关打个盹的工夫而已,又能够生出什么样的变动呢? 彼时的诸天仙神们尚未曾意识到,这其中,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动。 第105章 第1章 又一个贞观十三年。 白衣观音起了莲台, 带着惠岸行者以法驾驾临东土。在一方飘扬着大唐旗帜的城池前停下了脚步。这当是西天距离东土茫茫,最是靠近东土大唐的一座凡人城池。而白衣观音以脚踏在土地,化了那慈眉善目的老僧模样, 望之似乎同那等待入城的凡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至于那惠岸行者则是做了沙弥模样, 随侍在身周。以凡人肉眼观之, 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师徒。然而脚步尚未曾踏足到了城池当中,便有守城的军士望过这俩人一眼, 而后以手指过另一侧的城门,开口道: “两位不妨从此处进城?” “哦,不知这是何解?” 白衣观音不解。但见那膘肥体壮,望之精气神十足的军士拱了手, 神色骄矜, 隐隐带着几分莫名的强大自信与无畏,以及敬仰和向往。对着两人将情况说明道: “好叫两位知晓,凡是我东土大唐境内,所有修行者以及山精野怪、异类精怪之属, 俱是归于不良人统属。而值此长安城中,盛会将要召开期间,诸位远道而来,还请从此城门而入, 了解相应规则才是。” “大胆,你怎可将我等同那山精野怪相提并论?” 军士的言语和态度虽然客气, 但那份自信与傲然却又似乎是无法遮掩的, 并没有灵山脚下甚至是那西域诸国中, 一众凡人们对仙神菩萨的敬仰与认同。更不必说白衣观音无穷妙法遮掩之下, 这军士似乎是将他们看作了那异类精怪之流。 虽说出家人当戒贪戒嗔戒痴等种种,可是这城门口守门的小小军士轻慢态度之下, 惠岸行者却又不由得冷了眉,现出几分怒色。 只是很显然,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因着那何等样的原因,那军士对此并未露出任何惧色。不仅仅是如此,伴随着惠岸行者略带不满的话音落下,城门口的一众军士俱是目光微亮,隐隐有围上来甚至是拔刀之势。 对于这起冲突一事,似乎是求之不得。即便眼前这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身份,很明显便非是普通人。但于这些普普通通的军士眼中,却好似是一块块肥肉,是他们获取军功甚至是向上的阶梯。 “但这又怎么可能?”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一阵说不出的感受。几乎叫其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假的东土大唐,又或者见到了什么幻觉。 使惠岸行者从那样荒谬的想法中回过神来,并且不再做出过多纠缠的是化作老僧模样的白衣观音摇头,对着自己开口道: “不可无礼。” 宝相庄严脑后隐隐有佛光泛出,面目悲悯且慈和。白衣观音显然是无意同这军士生出争执,抑或者是做出任何多余的讨论的。 抬手制止了惠岸行者更多的言语,口宣佛号谢过军士指点,当即便唤了惠岸行者一同将道路让开,向着那军士此前所指的那另一道城门口而去。只是在将要离去之前,好似是无意又好似是别有用心一般开口,对着那军士道: “还未请问这位军爷,你是如何得知,我等并非是寻常,不是那普通人呢?” 化身千万,普救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对于自己的法眼以及那化身之术自然是有自信的,当然可以再清楚不过的察觉到,眼前的这一众军士不过是普通人。 是未曾修习术法、未曾踏入到修行路途的凡人。 若是那天子帝都,人道、皇道气运再是浓厚不过的长安城便罢。有心思纯净灵魂并未遭受到太多污染,抑或是神魂强大之辈可以看到一众仙神菩萨真身之事算不得太过稀奇。可这里是边塞,是距离长安城尚且遥远的小城。又如何会 “好大的语气!” 下一刻,白衣观音同惠岸行者以目光望向那城门口,那此前好似是叫自己忽视了的城墙布告之上。瞳孔微缩倒吸一口凉气,短暂的沉默之后惠岸行者下意识开口,望向那城池、望向那遥远长安城的目光,因此而染上了浓重的不安及惊惧。 只因为那明黄的布告之上,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横竖只看出了八个大字。 “大唐境内,仙神禁行。” 所有种种,异类精怪也好仙神菩萨也罢,于此东土大唐中,俱皆要遵循大唐皇帝陛下所立下规则,遵守大唐法度。 “那唐皇又怎么能够,又如何敢?” 惠岸行者魂不守舍,口中喃喃,只觉得有什么似曾相识,却又没有头绪。 神魂脑海当中好似是有什么被封印。然而遍观记忆,却又似乎无有遗漏,更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本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只是随着脚下踏出,同白衣观音所化的老僧一起靠近此前那军士所指的城门,惠岸行者脑海中那一丝疑虑与不对劲褪去。便如同那阳光下被晒化了的水滴一般,再没有任何痕迹。更不曾叫这仙神心中,因此而升起任何警惕。 “这” 此处的城墙同原本的、那经由凡人所走的城墙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守城的同样是披甲执锐望之极是威武且周身并没有任何修行力量存在的军士。只不过那城门口似是有光圈,有一层再明显不过的结界。 不管如何伪装抑或是以何等样的皮相面目而存在,当那些修行者及异类精怪走进那光圈,走进城池范围内之时,便会显露本相,显露出自己的真身与原型。 “这究竟是何等样的力量?那大唐皇帝陛下,又欲何为?莫不是想要将那地上仙国建立不成?” 惠岸行者只觉得自降下云头以来,所见所闻的种种俱是不同寻常,俱是充满了不经荒诞且怪异的色彩。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如同隔了一层轻纱与迷雾一般,看不分明更没有一个具体的答案。 只是一身之修为与本事,仿佛俱是因此而受到了压制。甚至同西天佛门以及那渺渺天宫的联系,同样在因此而变得薄弱。 这样的感觉似乎只是一种错觉,只不过随着惠岸行者跟随着白衣观音的脚步真正踏足到了光圈之中,涉足到那城池的范围,所有的一切却是再明显不过,并没有任何遮掩。 “怎么回事?” “是何意思?” “尔等凡人,莫不是要翻天不成?” 随行在白衣观音左右的惠岸行者尚且受到压制,那在此之前踏足到此间的异类精怪就更不必说。俱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显现了原型,发出一阵阵不大不小的疑问。 “于我等面前便罢,一众凡人军士当面,这些妖魔们何时竟变得如此知礼守礼,如此讲规矩了?” 惠岸行者心中不解。 那漫天的仙神菩萨们高高在上自不必说,做为仙神中的一员,纵使自身曾经同样是凡俗的一员。可 往事不提,亦无需有过多的赘述及言语。那凡间帝王狂傲嚣张意图倾天便罢。较之以这更加离奇且不可思议的事情惠岸行者同样是见过的,便如同那于女娲宫中题下淫诗,将女娲娘娘诋毁的纣王。 身死国灭所有的一切俱是被捣毁,被瓜分,自有新的国度与王朝在那旧帝国的瓦砾之上被建立。惠岸行者,惠岸行者同样于此过程中,受益良多。 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 且不说当日里将一切主导的大能与大神通者们尚且高居在九天之上,并未曾消逝。便是此世之间,当不会再有一位人皇。 更不必说神州沉沦数百年之后,这如旭日东升,恰如同井喷的人道、皇道气运是仙神菩萨们所要收割。那一众没有甚跟脚的妖魔 斩妖除魔,本就是他们这些仙神菩萨们所应尽的义务不是吗?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借着那取经人团队做出清理之时,莫要使大水冲了龙王庙,使那一众的仙神菩萨们之利益受到折损才是。 什么?你说这西行之局本就是诸位仙神菩萨们设下,又如何会使其利益受到折损? 笑话,穷人三七分账,富人如数奉还。就算你整日念经,行善,积德,与人为善护佑一方。但—— 妖魔与妖魔,妖魔与仙神菩萨之间,自然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当然这不重要,毕竟做为仙神,还是跟着观音菩萨这样的大领导出差的仙神,惠岸行者自是有底气鄙视一众妖魔并且高他们一等的。 自是可以叫那一众的妖魔们唯唯诺诺争相巴结,不敢有过多的言语。 但区区凡间城池、凡人势力范围而已,又何以使这一众的妖魔们将本性压制,甚至不敢将更多的动静闹出? 以真身和原型显露的情况下,这一众天性暴躁的妖魔们,竟然会如此好说话不成? 惠岸行者疑惑,惠岸行者不解。自是不清楚更不知晓,这些虽然压低了声音夹起了嗓子,却仍显粗声粗气凶神恶煞的妖魔们,很显然是受到了大唐“教化”的。 第106章 第2章 “那凡人傲慢, 言行无礼。菩萨又何不使我施展神通法术,给之以教训?” 随着脚步走进那城池之中,惠岸行者开口, 言语与态度之间颇有几分愤愤。显然是对那入城一事, 以及那自身受到压制等种种, 颇有几分不满。 仿佛是想不清楚弄不明白,这观音菩萨又为何要对着那一众的凡人士兵们如此忍让, 而非是给之以教训。又或者说菩萨固然是慈悲,固然是有心将那众生普度,却并非是代表其便是不懂全拳脚,可以任意被欺辱的。 凡人自当存敬畏之心, 自当对那仙神菩萨们有所敬畏和敬重, 而非是如那守门的军士一般,呈现出呈现出什么呢?久远且布满血色的记忆仿佛是因此而被勾动,惠岸行者面上呈现出几分郁色来。 只是白衣观音开口,自有一股安定祥和, 足以将所有不平与烦躁抚平的力量。自是对着惠岸行者开口,道是其着相。况且—— “些许小事,何足挂心?莫不是忘了我等此来的目的不成?” 目的?何等样的目的?自是奉如来法旨,寻找那取经人, 寻找被贬东土十世轮回的金蝉子转世。使其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于是惠岸行者悚然而惊, 口宣佛号, 对白衣观音告罪。 “善哉善哉。” 白衣观音仍是做了那慈眉善目的老僧模样, 双手合十, 面色与眉目间一派悲悯慈和。带着那似乎是无有穷尽的,足以将一切看破的通透及智慧。 “那大唐皇帝陛下既然能够使政令通行, 隐隐有上古人皇气象。于我等而言,又何不是功德无量?” 菩萨这话语说的突兀,隐隐然之间,更是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只不过脑补及阅读理解能力max如惠岸行者,很快便反应过来,意识到菩萨此言,并非是无的放矢,而是大有深意所在。 盖因为那一众的仙神菩萨们所谋求的从来便不在小,而东土大唐,而那赫赫煌煌如日之初升的人道、皇道气运以及那其中所暗藏的种种,早便叫他们视作了囊中之物,视作了如同坐骑、宠物一般的财产。 因而不管是出于何等样的考虑,这东土大唐之人道、皇道气运愈是强盛,愈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愈是有上古人皇出世的气象,他们当愈是欢喜愉悦,感到开心才是。 但当真是如此吗?惠岸行者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对。只不过弹指瞬息里,一切却又仿佛是被扭曲,仿佛是叫其自行将自己说服。 “菩萨所言甚是。” 迷雾顿开心头豁然开朗,惠岸行者再认证不过的接受了白衣观音的说法,而后跟随在其身后,向着其中的一所驿馆走去。 管中窥豹,一叶落而天下知秋。当今长安城大明宫里的那位大唐皇帝陛下似乎并不是一个仁慈且宽厚的君王。而这一点于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入城之时的所见所闻而言,似乎再是明显不过。 唯我独尊律令与法度严苛,这似乎是一个极理性的、可以将所有的一切俱是当作工具与筹码的帝王。从那律令与法度中,自那对异类精怪等种种的态度之内,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似乎俱是可以看到那帝王想要将一切、将异类精怪与鬼神之属同样纳入到掌控的野心。 “这么多人?” 同白衣观音一起进到驿馆中的惠岸行者有些傻眼。 非是因为这仙神见识太少抑或是其他,而是此驿馆当中,遍栽花树引有溪流清泉且不必说,内有洞天无数异类精怪行走在其间。或是喝酒谈笑或是互相争斗或是互相交流,竟然呈现出一种万类生发的勃勃生机,一种叫惠岸行者倍觉好奇却又不知当如何言语的景象来。 更不必说这内中的异类精怪以及妖魔们都似乎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 去往长安。 “俺老猪可是听说了,只要能够在那长安擂台中取得名次,便可以封侯拜相,被授予金钱、田宅甚至是官职。若是混得好,俺再将翠兰及俺那老丈人接到长安城中,嘿嘿。” “啊不是,天蓬元帅?你这时候不应该在高老庄吗?瞎跑出来、跑到这东土大唐来凑什么热闹?” 惠岸行者目光寻声望过,眼角微抽,内心土拨鼠尖叫。 眼角的余光里,只见白衣观音低垂了眉眼,看不出任何情绪。 惠岸行者原本是想要上前想要拉了那天蓬元帅转世的手,亲自问出心中疑问的。只不过下一刻,却是不由得叫其身后的另一道身影吸引,内心一阵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你这猪头,瞧你这点出息!” 是有人从旁地里伸出手,掐了那天蓬元帅转世之身,即猪八戒的耳,抓耳挠腮一阵指指点点。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惠岸行者便知晓,能够如此这般作为且猴性深重的,除了那孙悟空以外并没有旁人。 遑论是那猴头虽然是以人形的面目及模样儿呈现,却似乎并未曾遮掩过这一点。混迹在这驿馆之内的一众异类精怪当中,称兄道弟好不快活。 唯有在面对了那猪八戒之时,下意识的做出拌嘴打压。 但是,虽然但是 天蓬元帅便罢了,孙悟空你这本应当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摔! 看破却未曾叫破,只觉得白衣观音周遭的气压似乎是愈发悲悯核善的惠岸行者内心一阵无语,隐隐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只是那猴头与猪头对此却又似乎是未曾有任何察觉的。 猪八戒以手伸出,一边试图将耳朵从那猴头手中解救,一边开口,“硬气”且有理有据的做出反驳道: “那凡人不都是这么说吗?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俺老孙怎么就没出息了?再说了你这遭瘟的弼马温,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怎就三番两次受了玉帝的招安,甚至是自封为齐天大圣呢?” “呔,俺老孙,俺老孙” “怎么,没话说了吧?俺老猪今天把话放在这,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可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可不就是吃好喝好。” 猴头那似乎是想要杀人,啊不是,杀猪的目光之下,猪八戒嘴下不停振振有词,做足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倒真叫那孙悟空一时气上心头,颇有几分无力。只不过—— “你口中所说的是孙悟空,同我六耳猕猴又有什么关系?” 猴头摆了手,连连嗤笑。继而翻一跟头坐至一旁,捡了果盘里的桃咬在口中,边吃边示意猪八戒继续。 “你们,你们又将观音菩萨,将玉帝和我佛如来置于何地?” 眼见得那猪八戒与那猴头二人争锋相对打打闹闹,分明是情谊再是深厚不过的模样。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幕着实是碍眼加刺眼,更不应当于此东土大唐之中生出。 别的且不去说,那取经人尚未曾前往西天尚未曾通晓自身使命之前,此二人又如何能够随意乱跑,出现在此地界呢? “菩萨可是要上前,拨乱反正使这一切回归正轨?” 惠岸行者开口,自是因此而对那做了老僧模样的白衣观音问出疑问。只不过菩萨摇头,唇角含笑目中无量智慧升腾,却是对着惠岸行者道: “勿要轻举妄动,坏了我佛佛法东传的大计。” 又道是此二人翻不了天云云,自是成竹在胸,充满了将一切尽在掌握之智慧。于是惠岸行者便不再多言,低眉顺目的将佛号宣了,同白衣观音一起向着那驿馆内部而去。 只不过很显然,惠岸行者所未曾注意到的是便其转身的那一瞬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猴头与那猪头都似乎对着其望过来一眼。很快便又收回,仿佛只是错觉。 但这驿馆中的种种却又是处在大唐官府控制之下的。有驿卒领了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且去歇息,送上瓜果斋饭且不去提。等到了第二日,自有官府组织了车队,护送那一众的异类精怪等前往长安。 “区区凡人国度而已,纵使有那么几分不凡,难不成要我等骑马赶到长安,抑或是乘坐马车不成?” 高来高去许久未曾体验过凡人交通工具,更对此并无太多好感的惠岸行者有些无语。自觉或不自觉的,新中华更是生出几分烦闷。 很显然,从进到这东土大唐开始,这仙神的实力便是受到了压制的。而凡人生活这习惯了仙家气象且出身不凡的仙神对此并无过多好感与留恋。更不认为凡间王朝几度兴衰,便能够生出什么足以使人眼前一亮的变化及不同来。 朝生夕死人间百年,区区凡人而已,又如何能够同长生久视的仙神相比较甚至是相提并论? 但很显然,现而今之东土大唐,却又是同惠岸行者所想和所认为的大不相同的。便如同曾几何时,彼时尚是陈塘关李靖之子的木吒同样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对凡人感到鄙薄与厌恶。 第107章 第3章 惠岸行者原本是凡人, 其父母原本同样是凡人。纵使那李靖及金吒、木吒、哪吒父子三人以肉身成圣,超凡脱俗成为那仙神中的一员。可是自始至终,惠岸行者的母亲殷夫人同样是凡人。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上千载时光悠悠, 这惠岸行者对凡间以及自己原本所具有之凡人身份显然是没有了过多认同的。看似悲悯且祥和的目光之下, 自是那属于仙神的高高在上,以及对众生的漠视和不在意。 所以那些许的改变, 那属于凡人的变化与不同,总能叫其感到惊疑,由此而生出不受控制等诸多种种的感觉。只是这一切之种种却又并不以惠岸行者的想法而转移,更不因这仙神的不安而拨乱反正, 而恢复到其想要的局面。 甚至于这仙神所谓的高高在上与优越, 同样如同那阳光下一戳就破的泡沫一般,并不足以展现出过多的优越。 “诸位,请吧。” 是有玉冠素服的青年打马而来,对着众人露出一口白牙, 露出一个再是温文尔雅不过的笑容。随着袍袖于空中划过弧度随着那青年手之所引,自是有物体从那袖中飞出,不断变大,停留在虚空之中, 几乎将天日遮蔽。 是一艘古朴且庄重,望之极是具有压迫感的大船。 船身之间雕刻着异兽, 船头隐隐有什么黑黝黝的洞口现出, 充斥了极大地神秘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好似是有大恐怖将要生出。 当然, 虽尚不清楚其原理, 可是这样的手段于仙家而言自然算不得稀奇。只是自八百年前的变动开始,抑或是那更早之前, 这世间的凡人又如何能够拥有这样的手段?又如何能够将现身的力量窃据到己身? 莫名的,惠岸行者想到了那更早之前,想到了自身尚未曾成为那仙神中的一员之时。 昔者不可见,来者犹可追。某些念头于脑海中不过是一晃而过,并不曾将太多的痕迹留下。惠岸行者同白衣观音大隐于那一众的异类精怪和修行之辈间,似乎并不出挑,亦不曾有过多的出头。 气氛好似是因此而陷入到僵持。一众的异类精怪们你望我我望你,都似乎是对此存在着几分顾虑。而那玉冠素服的青年不过抄了手,似笑非笑的立在一旁,并没有过多催促。 “走走走,快快上前,愣着干啥啊诸位?” 猪八戒大大咧咧的开口,拉了孙悟空的手,一脸“憨厚”道: “叫俺老猪说,这免费的船,不坐白不坐。嘿嘿。” 好似是石子投入到水面,一众原本或是畏畏缩缩,或是踟蹰不前的妖魔们如梦初醒,你推我攮,随了那猪头及猴头的脚步,向着那大船而去。 白衣观音同惠岸行者混迹在其间,又将自身气机收敛了,自是未曾引起过多反应。只是未成想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却是那猴头不知何时回返,握了白衣观音所化老僧模样的手腕道: “这位老和尚,我们一道往这边来,往这边来。” “这猴头火眼金睛,莫不是看穿了我等不成?”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一阵不安,却又不知当作何处置。但很显然,那白衣观音却又是对此泰然自若,极有风度的。并未曾将任何异样的神色露出,不过是唇角含笑,顺了那猴头的力道上前。开口,再是和善不过道: “好说好说。” 那猴头同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把臂同游携手而走,惠岸行者被这一幕弄得有些无所适从。然后便见那猪八戒搓了搓手,以手伸出,似是要一脸憨厚的对着自己的手臂而来。惠岸行者眼角微微抽搐,赶紧低垂了眉眼,道是善哉善哉。 不落痕迹的避过了猪八戒伸过来的手,紧随在白衣观音及那猴头身后向着大船内部而去。 那内部果然是别有洞天,并不再惠岸行者所见识过和所知道的任何一座仙家法器之下。至于这大船运转的原理与核心,以惠岸行者所见所闻,自是难以窥探其中奥妙。又或者说纵使是仙神,亦有所长有所短,并非是全能。 但很显然,道听途说也好刻意了解过也罢,相较于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而言,那猴头与猪头对此间之种种却又是有所知有所了解的。并非是两眼一抹黑,全然没有任何准备。 便如同此一刻,随着白衣观音及那猴头等在那船上空间当中坐定,随着大船开启,穿透茫茫云海向着那长安城而去。那孙悟空抬手以茶盏递上了,却是对着白衣观音和颜悦色道: “老和尚可是从东土大唐之外而来?” “是极是极。” “嘿,俺老猪也一样。” 似是全然未曾将白衣观音伪装识破,便连惠岸行者这昔日同僚同样未曾有任何印象。猪八戒开口,却是再“憨厚”不过的将话语接过,手舞足蹈道: “说来不怕诸位笑话,我那高老庄距离大唐算不得太远。一应风土人情,习俗等种种同样是受到大唐影响。原本俺老猪听说,此一路往西,去往那西天灵山之地,有善男信女终日拜佛求经,多行善果,只为了有朝一日,托生东土大唐,成为唐人。” “你说这不是胡言乱语吗?俺老猪原本是不信的,毕竟这灵山脚下住的好好的,沐浴佛法教化,谁会想要转生到这东土大唐来啊?” 啊这,过了啊,天蓬。 唇角笑意微微僵硬,只觉得莫名有被cue和波及到的惠岸行者有些无语。毕竟这很多事情怎么做是一回事,怎么说又是一回事。在场的都非是什么蠢人,更不是对那西天佛门行事全然没有半点了解之辈。兼之以你猪八戒身份敏感。 就这么大大咧咧看似没有任何心机的讲出来,很难不叫人怀疑你是不是故意在阴阳,故意在想要挑起事端。 但很显然,我佛慈悲,白衣观音所修的并不仅仅是佛,还有心。而惠岸行者眼见得白衣观音悲悯慈和面上笑意不变,似是并未曾因此而有任何触动,亦是不由得将那颗高高提起的心放下,呈现出一派泰然来。 “所以施主此来” 却是白衣观音开口,顺着猪八戒的话语提出疑问。 “俺老猪不是说了吗?参加那长安城中盛会,最好能够得个一官半职,关耀门楣。这样俺老猪就算是在长安城中混不下去了回到那高老庄,也算是对老泰山和翠兰有个交代。” “那取经之事” 猪八戒那振振有词好似是要一心求取功名利禄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不打自招,试图做出挣扎。将猪八戒那刁钻油滑的、再是功利与世俗不过的思想拉回到正途。 “那劳什子西经,谁爱取便取,俺老猪可不愿意奉陪!” 猪八戒摆手,哼哼唧唧鼻孔朝天,大有你有能奈我何的架势。而那猴头跳至一旁,却是摊手做足了看好戏模样,抓耳挠腮有恃无恐道: “俺老孙可什么都没说。只不过——” “到了到了!” “长安城到了!” “这便是长安吗?” 寥寥数语,彼此间那一轮的交锋尚未曾完成。白衣观音手中,茶盏尚温。伴随着猴头语音停顿,那船外竟是接连传来声响。却是不知自何时始,船只竟是转瞬跨越无尽空间的距离,到达长安。 “这样的速度,便是较之以我等驾上祥云,抑或是起了法器,亦不逊色分毫。这大唐” 惠岸行者心中大奇,隐隐伴随着几分不可置信。然而彼此身份分明是尽知却又未曾是彻底叫破的情况之下,白衣观音与那猴头及猪八戒等对视过一眼,很快便达成共识,一同只作无事人一般从那大船中走出,向着外面而去。 于那边陲小城里,好似是将天日遮蔽了的大船停留在虚空之中。然而呈现在一种异类精怪眼前的,却是那恍若是没有穷尽的雄城,是仿佛接连天地,人声鼎沸煌煌人道、皇道气运凝结成实质,再是辉煌盛大不过的城池。 有本能的战栗从内心里生起,惠岸行者艰难抬起了眼,终是看到了城楼之上那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长安。 铁画银钩笔走龙蛇,有足以将鬼神震慑的力量仿佛是依附在其间。以致于不过是片刻,惠岸行者便主动以手挡住了眼,低下了头,再不敢有任何不敬, 如此这般做为的显然并不仅是那惠岸行者一人,又或者说惠岸行者尚且如此,那些异类精怪们只会更加不堪。自始至终,那玉冠素衣的青年目光含笑,立在一旁,对此并没有任何的阻止及反应。 直至惠岸行者双眼勉强恢复到视物与正常,青年方才开口,看似是有礼,实则再是自信与傲慢不过道: “进城吧,诸位。” 有那么一瞬间,惠岸行者怀疑,自己也好那白衣观音也罢,又或者这一众的异类精灵,于那青年眼中,俱是众生平等并没有任何区别。 随众走过城池甬道踏足到长安城的惠岸行者并未曾注意到,白衣观音的目光分明是透过这城池,透过眼下的这长安城,落到了那不知名处,落到了咸阳。 一座本当消失在八百年前的古老城池。 第108章 第4章 中原大地上的城池多是有护城河环绕的, 眼前的这长安城同样并不例外。凡人的肉眼所不能及,即便是惠岸行者及那一众的异类精灵门同样所未曾注意到的是,那环绕着长安城的护城河水的倒映下, 那水中所倒映出来的城池是咸阳。 是飘扬着玄鸟图腾及黑水龙旗的咸阳, 而不是长安。又或者说便如同镜面的两端一般, 阳世的部分是大唐,是长安, 是生者的国度。而阴间的部分则是大秦,是咸阳,是亡者的归途。 生与死,整个东土大唐范围内, 那皇帝陛下所想要的, 从来便未曾有想象中的简单。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未有哪一刻惠岸行者似乎是如此清醒且理智的认识到,想要使西行之局完美推进的目标,或许从踏进这东土范围之内开始便注定了是会折戟沉沙, 生出波折。 “所有的一切,便当真会如同天庭及佛门里的诸位仙神菩萨们想要的那般发展吗?”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却又似乎是早便已经有了答案。唯一所需要的,不过是确认而已。然而随着这一众人等踏足到长安城范围, 随着周遭之法术神通等种种彻底受到压制,不过是以各自变幻出来的人形存留。白衣观音及那猴头、猪头等却是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惠岸行者自是随在了白衣观音身后, 找寻和打听那取经人所在。 只是不得不承认的是, 眼前的一切之种种, 无疑是叫见惯了仙家气象及风度的两人感到陌生。 大唐的强盛与长安的繁华自然是惠岸行者和白衣观音有所预料的, 这东土之地的大国并不若想象中的简单。要不然又何以叫我佛如来念念不忘,叫天庭里的一众仙神们苦心算计。但—— 区区凡人国度而已, 难道便当真能对那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造成威胁不成? 看似强大且高高在上,对这世俗的众生再是鄙薄不过的态度之下,这些仙神们对于踏足到东土大唐之后所见所闻之种种,自是存有着畏惧与害怕的。 仙神菩萨的存在似乎于此失去了存在的土壤,失去了存在的基础。以致于有那么一瞬间,惠岸行者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那煌煌人道、皇道气运的压制与影响,还是自始至终由内而外的,这长安城里的百姓,这叫他们所见到的每一个人,便是没有信仰且不信仰神明的。 凡人不信菩萨与仙神,凡人又怎能不信菩萨与仙神呢? 惠岸行者似是因此而有些迷茫,以至于脚下所走过的路,眼中所看到的种种,都似乎是因此而失去了意义。而在这仙神久远的记忆中,却是浮现出古老岁月里的一桩过往。 那是很久以前,是人世间纵使很久未曾出现一位真正的人皇,但人皇的成就之路,尚未曾被堵死。 又或者说人皇或许是一种位格,一种修行,一种只有到达某种程度,才能成就的阶段,可同样的,这是一种名号。 一种如同王、皇帝一般可以被流传和继承下来的称号。只不过王与王,皇帝与皇帝之间,却又是天差地别,有所不同。 便如同那乾纲独断的开国之君同那傀儡皇帝,同那亡国之君。甚至在那所谓的开国之君之间,又分为三六九等,又存有着不同。而叫惠岸行者想到的,则是一个继承了人皇称号,却无法同轩辕、神农这等真正的人皇相提并论的亡国之君。 帝辛。 本性也好后人的篡改与涂抹也罢,那帝王自然不是善人,更不是什么为帝国、为天下的理想家。便如同每一个合格且有野心的统治者一般,帝辛所想要维持的是自身的统治,想要握在掌中踏在脚下的,是那众生与万民。 不,并不仅仅是如此。因为那同样是一个仙神显世的时代,而冥冥之中显然是有什么蒙蔽了帝辛的眼,以致于娲皇宫中,祭祀神明之时,帝辛于那墙壁之上题下淫词浪语,口出不逊,侮辱神明。 但愚蠢也好傲慢自大也罢,帝辛所侮辱的并非是一般的神明,而是同人族之间有大关联且对人族有大恩德的女娲娘娘。 惩罚由此而降下,那人皇的名号以及伏羲大神原本所定下的人道法则等种种,并不曾予之以过多保护和帮助。又或者说从那一刻开始,不管那帝辛是有心还是无意,此世之间的人皇之路,便已经被断绝,再没有成就的可能。 只除了那八百年前,只差那么一点点,此世之间或许当再出现一位人皇。 真正的人皇。 但那是三皇五帝时代结束,夏启以九韶之舞告祭上天之后便未曾出现过的事情。纵使是在那封神战场中,武王伐纣之际商周两方所能调用的 难不成你竟当真是以为,普通凡人足以将那四海散仙八荒妖魔,一应的仙神及其转世驱使不成? 天下为棋众生作子,不过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已。 “这大唐皇帝陛下” 惠岸行者似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当如何去说明,更不知晓那大唐皇帝陛下同昔日里的帝辛是否是同一类人。只是本能的知晓了这一切之种种变化,当与那大明宫中的统治者脱不了干系。 然而下一刻,随着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脚步停下,惠岸行者却是不由得抬头,以目光望向望向那府邸望向那挂在门上的陈府等几个大字。 昔日状元郎陈光蕊并没有叫水贼所害,而是安然赴任江州,并且在主政一方之后被调回长安,得到唐皇重用和升迁的事情自然在踏足长安城,并且一路走到陈府跟前之时便叫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所知。 同样叫这仙神菩萨所知晓的便是那陈光蕊之子陈祎于这长安城的一众二代当中,可谓是能文能武,样貌十分英俊。行走在御前,出入东宫之中,颇受天家眷顾。 对于那经书佛理等,自不怎么感冒。想要使其历尽千辛万苦,心甘情愿的前往西天求取真经,只怕是十分困难,并不可以轻易达成。 可气的是一身之神通法术等种种在这长安城中处处受到制约和限制,便是白衣观音和惠岸行者想要做出什么,将会招致的,只怕是那不可测的后果。 因而惠岸行者虽是回神,面色却极不好看。反倒是白衣观音眉目悲悯且祥和,端的是一派宝相庄严超凡脱俗的高僧风度。只不过这样的风度尚未曾维持太久,下一刻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却是齐齐以唇角微微抽动,只觉得那一切之种种都是在他们所意想不到的方向而发展。 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原本是想要上前想要同陈光蕊夫妇抑或是那陈祎接触一二的,未成想此二人尚未上前,那守门的下人不过是远远看见一老僧一沙弥前来,便快准狠相当果断地、仿佛是演练了千百次一般将那大门关上。 并不给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半点打招呼或自报家门、化缘布施的余地。直叫白衣观音原本想要脱口的话语堵在喉中,说也不说不说也不是,显得分外尴尬。 当然这不是重点。问题就是—— “咱也不是为了那化缘而来啊不是!” “亲,西天取经了解一下伐?” “西天编制,正佛级待遇,五险一金顶格。就是前期考察时间比较长,需要经得起广大妖魔同志的考验。不过你放心,咱上面有人,都提前打过招呼的,只要你去镀个金刷下履历就好!” 唇角无意识开阖,面上笑容扯了又扯,某些话语在舌尖几欲脱口而出。而后下一刻,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对视过一眼,目光大奇,竟是又遇到了那玉冠素服的青年。 “好巧啊二位,怎么,来我家有何贵干?” 青年的记忆力显然是极好的,面上扬起极温柔的笑容,再是和善不过的对着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打过招呼,配合着那唇红齿白的面容,自是一派端方君子,温润谦和模样。 嗯,三千青丝乌黑亮丽,以玉冠束起。很显然,这青年自然是有头发的。 但,虽然但是 “你便是那陈光蕊之子陈祎?” 相见不相识,并未曾想到自己同白衣观音所想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惠岸行者开口,问出疑问。 “自然。” 陈祎抄了手,显露出几分再矜持不过的笑容。原本看似俊美且老成持重的面容间,似是因此而终是生出几分少年意气,几分志得意满来。 但这不是我等想要的啊摔! 惠岸行者无语。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控制不住的想要仰角四十五度望天,疯狂摇晃着那陈祎的肩膀,发出深入灵魂的呐喊与疑问。 “我取经人呢?我辣么大一个取经人呢?我佛如来弟子,被贬到东土的金蝉子,跑哪去了?怎么就不按剧本来呢?” 然后便见那陈祎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二位可是希望我能够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第109章 第5章 沉默,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陈祎似笑非笑的,好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目光之下, 白衣观音同惠岸行者面面相觑, 面色与神情间都有几分卡壳。 有风吹起, 卷起吹落在地面的落叶,于这样的氛围中, 终是有白衣观音强行扯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对着陈祎点了点头。口宣佛号,道是善哉善哉。 “我佛如来有三藏真经,可以度亡者升天, 度难人脱苦, 修无量寿身” “哎呀大师你可算是来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都懂。” 白衣观音张口,原本是想要将那原本于脑海中转动和演练过百千次的话语说来,未成想陈祎上前, 和颜悦色的将白衣观音口中话语打断,又执了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的手,做出一副相见恨晚把臂同游的架势道: “好叫大师知晓,你之来意我已尽知。这个西天取经一事嘛, 倒不是不可以谈。” 又将手一引,做出邀请, 对着白衣观音道: “不妨我们进到府中细说?” “啊不是, 你怎么不按剧本来?为什么我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白衣观音与陈祎身后, 惠岸行者眼前一黑, 内心之中有话语与疑问一茬接着一茬,没有尽头。然而这仙神内心里究竟是如何作想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陈祎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邀请之下,白衣观音略作沉吟,而后开口,从善如流的给出回复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白衣观音同陈祎相携进到那陈府当中,一老一少的身影单纯以背影看来,自是再和谐不过,没有半分的违和。而惠岸行者紧随其后,同样未曾遇到有任何的阻拦。 却是那原本遥遥见得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前来便眼疾手快把大门关上了的门房老老实实的由内将门打开,点头哈腰,对着几人露出笑容。但惠岸行者以眼角的余光望过,却只觉得那门房看向自己及白衣观音的目光及神情,似有几分奇异,更有几分不自然。 仿佛是有秘密在存留。又或者说这整个东土大唐,从惠岸行者及白衣观音踏足到此间的那一刻开始,便有着莫大的秘密与不协在存留,有巨大的改变生出。个中之种种,无疑是叫惠岸行者感到不安和心慌。 但恰如同那过往的时光里,惠岸行者无法阻止很多事情的发展一般。此时此刻的长安城中,这仙神所能够做的同样只是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一切之种种,同这仙神做为凡人之时似乎有所改变却又全然未曾有任何改变。滔滔大势及那大神通者们的意愿和威能之下,这看似超脱凡俗的仙神同样不过是一粒微尘,一颗并不起眼的石子与尘土,被一切所携裹而已。 “所以这取经人在这中间,又究竟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以目光望过那长身而立,言语与态度似乎再是温和不过的陈祎,只觉得凡踏足到这东土大唐之后的种种,都具有着不同的深意。 又或者说,这一切本就是超出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预料并且在向着未知的方向而发展的。坐在主位上的陈祎开口,以指尖叩过桌案,似笑非笑的对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道: “西行取经一事,倒是好说好说。只不过” 不待白衣观音所化之老僧开口,说出更多的言语,陈祎便以言语说出,话音转过。先是表达了对佛法妙理的向往以及求取真经,想要使大唐人民生活得更好的美好意愿。又极是谦虚的表示,自己虽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却并非是贪生怕死畏惧艰难之辈。 自然愿意接受考验。 临了还义正言辞再是认真与严肃不过的吟诗一首,以此来将自身志向表达。却正是—— “苟利国家,啊不是,我佛如来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似是害怕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这从西天灵山而来的仙神菩萨对东土文化并不了解,陈祎似是羞涩笑过,对着二人做出补充与解释道: “只要我大唐皇帝陛下,啊不是,只要我佛如来和这众生有需要,区区十八万千里取经路程而已,又有何惧?就是,就是”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原本极是俊美且恰如同敷粉的面容间似是因此而染上几分绯色。陈祎目光闪躲语音吞吞吐吐,接下来所想要说出的话语似是颇有几分难为情。 然而白衣观音身后,惠岸行者唇角微微抽搐,忍不住将陈祎那未曾出口的话语打断道: “其实这个取经人选”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我懂,我懂。”???!!! 啊不是,你懂什么啊你懂你懂?没毛病吧你! 陈祎仿佛是将一切看透了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面上神色变了又变,好险未曾将法器拿出,同这唇红齿白望之极是瘦弱俊美的取经人做过一场。未成想陈祎眼见得惠岸行者动作,却是目光微亮,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搓了搓手道: “大师莫不是要在此处动手不成?” “不得无礼。” 是可忍孰不可忍,自认为知晓真相且尚未曾将陈祎放在眼中如惠岸行者,自是不愿意忍的。只是白衣观音开口,却是有如晨钟暮鼓于耳边敲响一般,叫惠岸行者发昏的头脑冷静下来,并且陡然意识到,这里是长安。 人间帝王脚下,此世之间人道与皇道气运最是浓厚不过的长安。莫说这踏足东土大唐以来的诸多种种事情并不在此二人预料,便是一切按照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所想要的发展,此长安城中,亦非是随便的什么人可以放肆之所。 八大金刚不行,惠岸行者同样是不行。 白衣观音通透且智慧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悚然而惊,只觉得自身之修行等种种都受到了莫名力量的影响,变得心浮气躁,无法自持。好在有白衣观音当头棒喝,将自己唤醒,不至于行差做错,误了大事。 大事?何等样的大事? 自然是使这被选定的取经人甘心情愿的接受考验,接下取经的职责。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所有的一切都要为此而让道。但就如同陈祎口中所言的一般,个中之种种,俱是可以谈,可以做出妥协和改变。 但高高在上的仙神,纵使身处在这世间以凡人的样貌及形态而存在,又何尝不是因此而带着那超然世外与游戏人间的态度呢? 你是什么地位,也配和我谈,和我一桌?怎么,尔等凡人,莫不是要翻天不成? 三尺神台之上,那悲悯静看着众生的仙神,自然是不曾有想象中的悲悯的。而白衣观音也好惠岸行者也罢,纵使其间再深层次不过的某些真相早已经叫陈祎所揭露,可未曾真正至于那最后一刻的时刻,这仙神菩萨显然是同样不愿意因此而做出妥协的。 凡人就要有凡人的样子,又如何能够如此傲慢的自以为将一切看透,如此嬉皮笑脸的不将那仙神菩萨放在眼中呢? 因而白衣观音话语虽然落下,惠岸行者原本想要采取的手段同样因此而停止,可是这菩萨望向陈祎的目光中,同样带上了冷色。然而四目相对,陈祎不曾有任何示弱的回望过来的目光之中,菩萨低眉,只道是善哉善哉。 “猴哥你说,这老和尚究竟是何意思啊?俺老猪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你这呆子,这都整不明白?” “说的好像你整的明白似的。” “嘿,俺老孙今天就教你一招,秃驴用了都说好!” “什么招什么招?快说快说,让俺老猪我来点评点评!” “那当然是”猴头的话音于此停顿,将所有人的胃口吊足,方才开口,给出答案道: “遇事不决,你知道这事情怎么办也好,不知道也罢,只要会说两句话就好!” “哪两句?”猪八戒捧哏,似是全然未曾因此而意识到,自己和那猴头的话语早已经是在不知不觉中传递到一墙之隔的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等耳中,直叫这仙神菩萨面上的神色一个较之以一个更加精彩,隐隐有金刚怒目之相。 “自然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知道隔墙有耳也好不知道也罢,那猴头显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微闪,自是似笑非笑,给出答案。于是猪八戒抚掌而笑,只道是妙哉妙哉。而院中正有一老一少两和尚当面的陈祎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露出笑容。并且于那神态之间,颇有几分引以为然。 直至白衣观音开口,将那隔壁笑得几乎打叠的猴头与猪头身份叫破。 “悟空,八戒,你等欲要何为?” 伴随着白衣观音话音落下的,是陈祎眼前道道神光闪烁,那菩萨终是将伪装除去,以真身显露。悲悯且慈和的面容间,自有其威严与神圣存在。 第110章 第6章 白衣观音以本相显露, 话语落下,原本存在于一旁装傻充愣,做出点评的孙悟空与猪八戒二人自是无法再作壁上观, 故意做出一副并不清楚其身份模样的。 因而不过片刻, 便有此前出现过的那猴头与猪头相携而来, 对着菩萨及惠岸行者还有那陈祎打过招呼。 猪八戒前世身为天蓬元帅的记忆早已经觉醒不提,那猴头却是光棍, 只是接连摆手,对着菩萨做出提醒道: “菩萨莫要错认,那孙悟空还被压在五行山下呢,又怎会出现在此?” 继而是摇头, 口中喃喃, 只道是:“孙悟空的事,同我六耳猕猴又有何相干?菩萨可莫要老眼昏花,找错了人!” “所以这猴头并非是明悟了本真,反而是精分得愈发厉害了?” 菩萨心中暗付, 将那升腾的疑惑暂且按下不说,自是冷了眉目,以猪八戒为突破口道: “天蓬缘何在此?” 长安城上空之中人道与皇道气息煌煌,那白衣观音于此, 自然是受到了压制的。只不过相较惠岸行者以及那进到此长安城中的一众精怪异类而言,菩萨佛法精深神通广大, 又岂会全然没有半分的反抗与余力? 因而菩萨言语虽然是温和, 可是落在这一众人等的耳中, 却是具有莫名的压迫感。直叫人心神为之震颤, 神魂隐隐有浸泡在温水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一切之种种俱是吐出之感。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无的放矢, 更非是什么心神晃动之下所产生的错觉。而是这菩萨本身,便具有这样的神通,拥有这样的法术。只是这菩萨虽然非是等闲,隐隐然之间更是对在座的一众人等有所克制 “这里是长安,是东土大唐。” 陈祎开口,仿佛是轻描淡写一般发出言语。然而伴随着其话语而落下的,是有风吹起,一切恍若恢复到正常。那菩萨虽然是素衣莲台,以本相显露,面目与身形间好似有百千变化,却并非是不可直视不可揣度,更无甚光辉神圣之感。 隐隐然之间,同那世间凡人并没有太多不同。 不过是一尊菩萨而已。但三尺神台之上供奉的仙神与菩萨,若是失去了那层光辉及神圣,失去了人心信仰、畏惧等种种加诸在其间的光环,同那泥塑木雕的傀儡间,又有何区别? 抑或者说这本就是泥塑木雕的傀儡,是某些欲与念的集合。因而滚滚人道洪流之下,煌煌大势相压之间,那菩萨自是恍若是被戴上了镣铐与枷锁一般,被从那神台之上扯下。 “菩萨啊菩萨,我等愿意同你谈,是给你面子。但你若是不识好歹” 陈祎嗤笑。 “莫谓我言之不预。” 挺直了腰杆,这命定的取经人,于那仙神菩萨们所安排的剧本里本应当在佛前长大的如来弟子转世面上,自是一派凛然。 “嘿嘿,好叫菩萨知晓,俺老猪没什么大的理想。这做菩萨也好做罗汉也罢,都太过遥远。可是那大唐皇帝陛下所能赐予的职位和赏赐,却是实打实的。俺老猪一介俗人” “哈?你一个仙神,能不能有点志气?天庭亏待了你不成?” 惠岸行者一张脸乍青乍白,终是忍不住开口,将猪八戒话语截断。望向这昔日同僚的目光之中,带了浓浓的不可置信。 咱就是说,你虽然是被贬下了凡间,投在了猪胎,可好歹曾经是天蓬元帅不是? 你一个曾经的仙神,你格局呢?你理想呢?你对组织的忠诚呢?咱不是说好要按照剧本来吗?也没听说过下一趟凡投一趟胎连带着脑子都给投不见了的啊? 惠岸行者疑惑,惠岸行者震惊,惠岸行者不解。然而滚刀肉一般的显然并不仅仅是那猴头,猪八戒同样是个中好手。甚至相较那猴头而言,这猪头更愿意舍下脸面,更能够看清那诸多种种形势。 这无疑是一个并不会叫那所谓道德之种种绑架的。因而惠岸行者一言难尽的目光之下,猪八戒只是笑,做足了一副憨厚老实又略带了几分油滑的模样,声音不大不小道: “天庭待我如何,别人不清楚,惠岸行者你能不清楚吗?” 继而是神情夸张,一脸贱兮兮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平日里同自家兄弟没有联系,什么事情都是仅凭借着臆测的吧?” 搓了搓手,猪八戒摇头,目光中似是有几分叹息与怜悯。 “咱就是说,但凡惠岸行者你平日里多同你那三弟交流交流,就应当知晓” 应当知晓什么呢?那陈祎及那猴头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只觉得有什么堵在了喉头,不上不下的,十分为难。脑海中更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浮现出自家那倒霉三弟的形象与模样。 那心高气傲却又不知因为何故,接受了天庭诏令成为司法天神的二郎神杨戬且不去说,惠岸行者固然是同其有着封神战场之上的同僚之谊,但这人对其自然是不曾有想象中的了解。可自家那倒霉三弟哪吒 想到哪吒的惠岸行者不免有几分脸黑,更有几分无所适从。盖因为自家人知自家事,别人不清楚,惠岸行者还能不清楚自家那三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不成? 无法无天行事随心所欲,并不去考虑那后果。 若非是有燃灯道人所赐下之七宝玲珑塔掣肘,只怕惠岸行者这三弟早便杀了父亲李靖,反下天去,竖旗为妖。便是同自己及那大哥金吒之间至今的父子之间尚未曾有过多的情意,这同胞的兄弟 惠岸行者清楚,哪吒同自己、同大哥金吒之间并非是一路人。而这亦是为何自那封神一战之后,三兄弟便各奔前程,并未曾有太多的交集。只不过有些事情自己清楚是一回事,叫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讲出,却又是另一回事。 惠岸行者并不怀疑,若是自家那倒霉三弟哪吒在此,那么事情 想到此处的惠岸行者忽然生出几分不确定,生出几分彷徨。眯了眼,望向猪八戒的目光中,更是因此而带上几分异想天开与自欺欺人。 “哪吒” “这取西经的事,又同哪吒三太子之间有何干系呢?” 猪八戒开口,再是老实憨厚不过的表达出疑问。然而惠岸行者心中的担忧却并未因此平复下来,反倒是如同雪地里的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叫这仙神心中由此而遍布了寒意,变得极是不确定与毛骨悚然。 只觉得眼前一黑,隐隐有就此昏过去的架势。 不同于那封神一战之后,自己便去往西天,远离东土。哪吒虽是在天宫之中,可是同这人间的联系却是要较之以惠岸行者更强的。这九州大地,凡尘俗世当中所发生的种种,自己那三弟便不知晓吗? 还有那背后的天宫? 有那么一瞬间,惠岸行者不仅仅是因着那惯性思维对自家三弟生出了怀疑,便是那渺渺天宫,同样是叫惠岸行者列入到怀疑对象。唯恐原本同佛门达成一致的天庭和这人间帝王之间,又生出了什么协议。 但这却又似乎是同惠岸行者并没有太多干系,亦非是他能够做出阻止并且做出关心的。因而纵使内心里对猪八戒口中的言语持怀疑态度,这仙神面上却仿佛是叫其所说服,呈现出一派失魂落魄来。 直至一旁的白衣观音开口,目光沉沉的望向那似乎是一伙,又似乎并非是一伙的陈祎等人。 “尔等欲要如何?” 面色与神情间冷意散去,白衣观音以目光悲悯祥和的望向陈祎,却又是开口道: “又或者说尔等身后,那大唐皇帝陛下,想要如何?” “自然是使我去往灵山,求取真经。” 陈祎微笑,给出答案。又于此做出补充道: “菩萨放心,对于西行取经一事,我大唐皇帝陛下向来关注并且十分支持,断不会有任何阻碍。只不过”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于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愈发暴躁的、几乎维持不住笑意的目光中开口,陈祎尴尬且不失礼貌道: “这取经的具体程序方面,再变动一二如何?” “哦?此言何解?” “我作为取经人,同样是大唐子民,身兼大唐使臣这一职位,这很合理吧?托塔李天王叫李靖,李卫公同样叫李靖,叫那哪吒三太子在李卫公手下任职,这同样很合理吧?哦还有那二郎显圣真君杨戬,此前曾为秦蜀郡太守李冰之子。又及,这悟空与八戒二人叫我大唐皇帝陛下授予官位什么的”???!!! “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惠岸行者只觉得胸中有一口气恶气不吐不快。未成想那陈祎搓搓手,颇有几分遗憾道: “只可惜灵山脚下距离此处太过遥远,要不将那我佛如来大舅子金翅大鹏一起拉到我们这取经队伍之中” 110-120 第111章 第7章 累了, 毁灭吧。这西经,不取也罢。有那么一瞬间,白衣观音仰角四十五度望天, 只觉得天空中似是因此而布满了淡淡的、明媚的忧伤。 只可惜不待这菩萨伤春悲秋, 由此而生出不一样的感慨。下一瞬间, 这菩萨的法眼便叫那长安城上空,赫赫煌煌恰如同鼎沸的人道、皇道气运所照耀, 呈现出短暂的失神与空白。直至那某一刻,白衣观音低垂了眉眼,目中似是有什么飞快闪过。 恍若是错觉,看不清楚任何痕迹。 陈祎等人看似是礼貌友好, 再和谐与融洽不过的态度及目光之下, 白衣观音开口,再认真不过道: “尔等当清楚,此事事关重大,并非是儿戏, 又怎可” “好叫菩萨知晓,我大唐向来是以理服人的。断不会叫菩萨为难。” 陈祎微笑,将手一引,将菩萨话语打断, 却是再开口道: “事情成与不成,个中之细节如何, 并不重要, 不是吗?” 伴随着陈祎话音落下的, 是那孙悟空与猪八戒二人或是有意或是无意, 俱是同其站在了一边。而素衣玉冠恍若是寻常儿郎打扮的陈祎手掌之所引,有封印与门户仿佛是于此而被洞开。所通往的 通往的自是那护城河的水面之下, 同长安城遥遥相对并且相照映,恍若幻影一般的另一方城池,另一方世界。 那里是—— “咸阳!” 惠岸行者失声,望向陈祎等人的目光之中,自是遍布了不安、惊愕等诸多种种神色。伴随着其话音落下的,是虚空之中好似是有莫大的吸力因此而生出,自然而然的,等到这一众人等再回神之时,便已经是至于那咸阳城下。 曾经辉煌且古老的城池之间。 同城墙等高的俑人等种种仿佛是幻影,于思维里一晃而过,唯余下深深的不可思议与震撼。然而更叫这一众见识不凡的仙神与妖魔们为之而感到不安与压抑的,却是这脚下的土地,是眼之所望目之所及,看到的恍若那穿越时光长河而来的古老建筑。 八百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不当被这长生久视超脱于世俗的仙神们所铭记。只是那样一位将六合一统只差最后一步便踏上上古人皇道路的人间帝王显世,或多或少,这漫天的仙神菩萨们对此是有过关注的。 不,并不仅仅是关注,更有无数仙神插手在其中,将那俨然成型的气运长龙斩断,配合以诸多种种的天命、意外,方才造就那帝王的死去与那帝国的崩塌。所有的一切,俱是成为泡影。 “所以这是那帝王,又再回来了吗?” 白衣观音心中暗付,眼角的余光里自是注意到,惠岸行者的目光向上望去,久久停留在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间,好似是将心神遗失,看到了那过往。 仿佛是在时间里被掩埋却又分明是有所存留的过往。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同玄鸟有关系的自不仅仅是昔日的大秦,还有大商。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早便陨落在时光长河里的秦皇,难道还能再归来不成? 白衣观音也好惠岸行者也罢心中俱是没有答案,然而那答案却又似乎近在眼前,只待他们去探寻。直至陈祎开口,于那再是庄重且森严不过的宫殿前开口道: “请吧,诸位,皇帝陛下有请。” “不知你口中的皇帝陛下,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 眉眼沉沉敛去了所有慈悲之色的白衣观音开口,言语与神情间自是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冷意与警惕。而那惠岸行者同样是回神,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跟随在菩萨身后,并不曾因此而发出过多的言语。 至于那孙悟空与猪八戒则好似是没心没肺,并不曾察觉到其中的异样与不同。又或者是于此并不在乎。不过是东看西看,间或做出品评,端的是一派闲散与悠闲。同那如临大敌,好似是深入到险境的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并不相同。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秦皇与唐皇,那皇位之上所坐究竟是何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是吗?” 陈祎的回答似乎有些并不怎么走心,然而当迈开腿,脚下走出的那一刻,白衣观音却又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陈祎的想法,却一定是那朝野内外,无数察觉与意识到不同的生民的想法。 所以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接下来所要见到的,是唐皇,却也同样是秦皇。是那本应当被埋存在的泥土里的、暴毙在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 “正是正是,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孔,又有甚区别?” 孙悟空开口,自做出附和。一旁的猪八戒同样是嘿嘿而笑,表示只要能够食宿管饱,待遇优良,最好是能够给他个一官半职,叫自己对翠兰及老丈人有个交代 “俺老猪可不管我们这接下来要见的究竟是唐皇,还是秦皇?” “呵呵,行,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 惠岸行者心中暗付,只觉得自己一身修行,那于西天灵山也好南海珞珈山也罢,数百上千年来修身养性念佛求经的工夫一朝尽丧,绝对是同这几人之间脱不了任何干系。 但很显然,惠岸行者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其实并不在这几人考虑之内的,甚至于惠岸行者本人同样是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认命的跟随着陈祎及白衣观音等踏上路途,踏上那拜见大唐,或者说大秦皇帝陛下的道路。 不同于大明宫的恢宏壮丽及灯火辉煌,一派盛世华丽之景象。那恍若是穿越了时光岁月而来的,从八百年前倒映在此间的咸阳城、秦王宫,无疑是极肃穆与庄严,充满着威慑和压迫。 更不必说这宫殿本就是以黑色为主体,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恰如同那不可名状不可言说的庞然大物一般,雄踞在虚实之间,在那长安城的另一面。 但直到将那站立在高处的身影倒映在眼前,直到目中呈现出那如渊如山,双手背负在身后背对着众人的身影,周遭之种种忽然便成了陪衬,成了背景及不值一提的配色等种种,俱是为了其存在而存在。 那当是一个足够耀眼且足够孤独的,恰如同皎皎明月与统御众星的北辰一般高悬在夜空里的帝王。 很难说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及感觉,只是在其侧目回首,望过来的那一瞬间,惠岸行者等脑海中便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其信息,知晓眼前的这便是那曾立下了前人所未有之功业的人间帝王。 始皇帝,嬴政。 恰如同剑在匣中,饰之以金玉,装饰有再古朴与华丽不过的暗纹。纵使尚未曾出鞘,可是那惊鸿一瞥的无尽寒芒之间,那冥府惨白的月色映照之下没有谁会愿意去赌那剑鞘包裹之下,剑刃是否锋利又是否被折断的可能。 惠岸行者不愿,白衣观音同样不愿。因而随着脚下走近,随着陈祎俯首拜倒在嬴政跟前,白衣观音等亦是各自施礼,道是: “见过大秦皇帝陛下。” “爱卿不必如此。” 面容俊美且身量高挑,仿佛是叫时光岁月所凝固并不见任何老态,更不见任何生命力流失的帝王笑容温和,望向众人的目光恰似是老友再见,并不见任何锋芒。 但惠岸行者也好白衣观音也罢,俱是不敢因此而有任何放松,更不因此而有任何的掉以轻心。便是那好似没脸没皮的猪八戒以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孙悟空二人,同样因此而有几分拘紧及收敛。 这帝王同那猴头之间似有几分默契,又或者有什么摆在暗地里并且未曾有过多遮掩的交易暂且不提。报了家门见过之后,孙悟空自是牵了猪八戒的猪耳,将其拉扯至一旁,且去宴饮逗乐,自有好酒好菜招待。 嬴政以手掌摩挲过那腰间剑柄,却是对那白衣观音开口,做出招呼道: “菩萨好久不见。” 于是那一瞬间,伴随着这帝王话语而落下的是嬴政的面容仿佛由此而变得模糊,周遭之种种仿佛是因此而被隐没,而显露出不同。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原本隐隐绰绰的、横亘在心头的迷雾被揭开,所显露出来的,自是那洪江水面之上,嬴政以国灵之身度过天劫之际,借助天劫将观音法身破碎。 是世间种种恰如同恒河沙数,佛陀梦境之中,那帝王虽历劫数而本心不昧,不曾掉落到那诸多种种陷阱当中。反而是反客为主,以此将那梦境掌握,并且使其破碎开来。 于那整个东土大唐境内下了一场雨,一场足以使这凡尘俗世当中灵气暴涨,众生俱是可以踏足到那修行道路当中的雨。 但那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因为在此之后,在这铁血且强势的帝王控制之下,四处攻伐并且将一个个版图纳到大唐统治当中的并不仅仅是那大唐的军队。那一应的域外神明等种种,同样是被陨落和控制在那本应当消逝的黑水龙旗和玄鸟图腾之下。 属于这帝王之势力等种种,自是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增长。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帝王之动作虽然算不得大,却同样算不得小。又是如何将那诸天的仙神菩萨们瞒过,又是如何 脑海之中,思维与想法一片混沌,没有任何头绪。然而那本能与直觉里,却又呈现出极大地不安与毛骨悚然来。惠岸行者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甚至是下意识的想要将踪迹隐去,就此落荒而逃。 只是在眼角的余光望向白衣观音的那瞬间,惠岸行者脑海中忽然有灵光闪过,整个面容间由此而呈现出巨大的不可置信来。 然后下一刻,惠岸行者便听见那白衣观音开口,似是带了几分谄媚道: “陛下万年——” 第112章 第8章 “菩萨您, 您为何要背叛我佛,背叛西天?” 惠岸行者目光呆滞,唇角似开似阖, 如此良久, 方才是开口, 问出疑问。又或者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之下,惠岸行者其实同样是弄不清楚听不明白,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白衣观音以目光望过来之时,下意识的将那心中疑问问出,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但事情的答案究竟是如何呢?白衣观音以手托了那玉净瓶,低眉浅笑, 悲悯且慈和的眉眼间, 一派凛然神圣且不可侵犯。开口,自是语音柔和的对着惠岸行者道: “我佛自在心中,谈何背叛?再者,过往成灰, 若是背叛” 白衣观音语音幽幽,目光与神情俱是幽幽,望向惠岸行者的双眼里,自是带着几分怅然与意味深长。 “慈航普度, 我要度的是众生,却并非是那神佛。” 慈航啊。 恰如同惊雷于身周、在那耳边炸响, 惠岸行者目光与神情在那一瞬间僵硬, 在那一瞬间仿佛是叫什么所击中, 变得混乱且无所适从。 然而那混乱且复杂的思绪里, 却又有什么是再清楚与明白不过的。是什么呢?是这菩萨原本非是那百千变化,立下大宏愿将众生普救的观世音, 而是慈航。玉清元始天尊座下,阐教十二仙之一的慈航。 便是背叛,便是有谁要算账,那当先要找上门来的,当是那位玉清教主才是。当然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菩萨口中的意思 伴随着菩萨话语而落下的,是有本以为早便已经遗忘的过往与场景于惠岸行者眼前展开。那是惠岸行者尚未成为仙神之前的种种,是昆仑玉虚宫内,做为阐教门人的过往,更是惠岸行者与大哥金吒、三弟哪吒,甚至是父亲李靖之间各奔东西的缘由。 敲骨吸髓,隐藏在那所谓骨肉亲情与血缘之下的缘由。 惠岸行者与金吒究竟是如何暂且不论,可是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哪吒同父母之间的缘分原本应当是尽了的。余下的自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将那诸多种种了结。 但世事从来不如人意,同样不如那神仙意的。哪吒受制于托塔李天王手中那玲珑宝塔且不去说,金吒木吒与哪吒这三兄弟间 “两位兄长,对于那样的结果,同样是知晓和默许的对吗?” 那向来再是张扬且桀骜不驯的幼弟红了眼,望向金吒与木吒的目光之中,带有的自不可能是所谓的兄弟情谊与孺慕,而是是什么呢?是滔天的怒火与恨意,是恰如同那冬日冰凌一般的嘲弄与讥嘲,更是那不屈及傲然。 是惠岸行者及兄长金吒所不具备的,那想要对抗世间之种种并且将其掀翻的勇气。那是武王伐纣,此世间最后一位人皇称号的拥有者帝辛于鹿台自焚,姜子牙代天封神之后,一众仙神尚未曾彻底归位之时。 相较于以魂魄上封神榜的一众仙神而言,李靖一家无疑是幸运的。父子四人俱是以肉身成圣,于那天庭之中,被授予的职位同样是不低。但—— “那可是你们的母亲!李靖无心无情,满口仁义道德便罢,可是你们你们又如何能够” 双拳握紧,目眦欲裂双眼变得通红。金吒与木吒并不怀疑,这幼弟是否会在哪一刻突然暴起,同他们刀剑相向利刃相迎,以他们头颅做为祭奠。 这灵珠子转世的陈塘关李靖之子哪吒,从母亲将其怀上之时开始便显露出异象的仙神,从一开始便同金吒、哪吒并不相同,亦同那两位同胞的兄长之间,并没有过多的情意。 遑论是在知晓了那样的真相,眼见得自身同李家人之间的最后一点牵连被泯灭之后。只是困住哪吒、将哪吒收服的从来便不是那托塔李天王,更非是其手中的玲珑宝塔,而是 是什么呢? “我等兄弟,就此陌路不相逢。尔等只需记住,终有一日,我定会将一切讨回,会”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虚空之中,以目光深深的、静静地望过一旁的金吒、木吒二人。以脚下风火轮踩了,哪吒自是消失在这两兄长面前。唯有那分明是极具威胁与压迫的,略带了几分惆怅的话语在虚空之中回荡。 “你等当为之庆幸,母亲并未将你二人放弃。若不然,便是拼了魂飞魄散,我亦要叫你等付出代价。” 伴随着那话语而落下、掉落在空气中的,是一只木簪。 金吒木吒兄弟二人于此并不陌生。因为那本就是这兄弟二人幼年时所赠送,是这兄弟二人曾送予他们的母亲,李夫人殷氏的礼物。一直叫李夫人带在头上,并不曾离身,更不曾取下。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兄弟二人伸出了手,下意识的想要将那木簪接过,抓在手中,握住那最后一点同母亲相关的遗物。然而最终落在那手中的,却不过是一道幻影,一点一触就碎握之不住的指尖流沙。 是哪吒这陪伴李夫人殷氏走完最后一程的幼弟,对这兄弟二人的小小惩罚。 纵使做母亲的并不愿意见得那等骨肉相残局面,更不愿意叫她的三个儿子间反目成仇,但有些事情或可以克制,甚至叫哪吒不去做那过多的追究。可若说将那最后的遗物奉还,交归到这兄弟二人的手中 哪吒从来便非是循规蹈矩之人,更非是那等心善仁慈,顾念血肉亲情之辈。于是金吒与木吒二人只是眼看着那木簪于将要同指尖接触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再没有任何痕迹遗留。 恰如同他们的母亲,终将叫那历史的尘埃所掩埋。 “这仙神的位格,这将凡俗种种舍弃,以至亲之尸骨血肉所铺就的而成的长生之路,尔等又走得可是安心?” 有谁的话语似是在耳边回响,有那本以为早已经忘却的记忆与画面呈现在眼前,惠岸行者唇角抖了又抖,良久,终是扯出一个似哭似笑,再是怪异不过的笑容。神魂仿佛是在因此而动荡。 “还请菩萨教我。” 菩萨宽和慈悲的、仿佛是足以将一切苦难度尽的目光之下,惠岸行者开口,似是要因此而寻求救赎。 菩萨摇头,浅笑,口宣佛号,只道是: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但—— “我等可还是能够回头?” 惠岸行者再问,目光与神情间似是一派茫然,渴望寻求指引。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及打算。只是于那某一瞬间,惠岸行者忽又再开口,唤过那久未曾出口过的称呼。 “慈航师叔。” 白衣观音,抑或者说曾经的慈航道人点头而后又再摇头,却并非是将那佛法妙理讲述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样的话语似乎并不符合其身份,然而在白衣观音口中的话语出口并落下的那瞬间,惠岸行者先是不解与愕然,转而升起的,却是如梦初醒一般的恍然。 是眼前之种种迷雾仿佛是因此而散去,原本似乎是有所抗拒的惠岸行者同样是因此而低眉顺目,对着嬴政拜倒。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玄衣高冠以手按剑柄的帝王对此似乎并没有任何意外,更不曾因此而流露出任何惊奇的色彩。不过是略作沉吟之后开口,似笑非笑的对着那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二人道: “那西行取经之事宜” “伏惟陛下作威作福,一切全凭陛下安排。” 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开口,给出答案。只不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便在一切之种种仿佛是因此而商定,白衣观音及惠岸行者将要告辞离去,等待这帝王安排之时。惠岸行者却又是开口,对着嬴政将心中疑惑问出道: “敢问大秦皇帝陛下,我那三弟” 话音出口的那瞬间,惠岸行者却又似乎是感到了后悔。剩下的未曾出口的话语消散在空气里,吞没在其喉咙口中。只因为惠岸行者清楚,不管此前那陈祎所说出的话语究竟是认真也好,玩笑也罢。 但凡是反抗天庭,对那天庭不利和有害的事情。或多或少,他那好三弟终归是要插上那么一脚的。 既然是如此,那哪吒是否同这秦皇之间达成某种协议,抑或是他那三弟是否甘心情愿的想要为这秦皇而效力,其实并不重要。 死生亲友。很显然惠岸行者同哪吒从来便不是一路人,但无疑,木吒对他这三弟却又是再熟悉与了解不过的。自然是知晓,哪吒所将会做出的选择。但 “阁下既然是好奇,又何不亲自去问上一问呢?” 洞察人心与人性,对个中之种种纠葛虽未曾尽知,却隐隐有几分猜测的嬴政开口,做出反问。继而负了手,做出补充道: “不仅仅是那哪吒,想来故人相逢,便是同那二郎显圣真君杨戬等,几位当是有话要谈的。” 第113章 第9章 “所以先前那陈祎所说的莫非并不是胡言, 您莫不是当真想要如此,认真的不成?” 心中暗付,有这么一口气堵在喉头, 吐也不是, 不吐也不是。白衣观音唇角微微抽搐, 好险未曾将那心中的疑惑问出,将这话语说将出来。而是维持了其悲悯高深的面色, 呈现出一派高人风度来。 过往的种种暂且不提,很显然,这菩萨无疑是有那么几分偶像包袱的。当然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这帝王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 以及那被提到的人名。 哪吒, 杨戬,还有陈祎口中提及,好似是带有了无限遗憾,可惜不能拉到队伍中的如来大舅子金翅大鹏 把这些人塞到那取经团队, 再加上那孙悟空,那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恍若黑心汤圆一般的取经人陈祎您莫不是想要一路平推过去不成?怎么着,唐长老过境,妖魔退避, 寸草不生是吧? “咱就是说,这武力是不是有点过于充足过于密集了?” 白衣观音唇角抿了又抿, 方才将那险些说出口的话语堵在了喉头。面上将那慈悲且悲悯的神色维持, 开口, 只道是善哉善哉。同神情一阵恍惚, 不知道当说些什么,抑或是做出什么的惠岸行者一起离开了此间。 向着那城楼之下而去, 很快便在宫人内侍的安排下做出安顿,消失在嬴政眼前。于是这高高的城楼之上,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竟又是再只有这帝王的身影,如斯傲然却也是如斯寂寥。 仿佛是要因此而凝固成这古老城池当中,最深重的底色。直至那某一刻,有身形从那虚空里再显现出来,将那份寂寥因此而打破。 是那以隋侯之珠、大唐国运等种种汇聚并且形成的国灵之身,由此而显现。恰如同揽镜自照一般,四目相对之下,俱是如出一辙的面色、容颜与神情。 很显然,随着一切种种的发展以及这君王对此间地界的掌控,原本存在于本尊同国灵之身的联系被建立,那流落至不同时空里的国灵之身再归来。所带来的,自是不一样的信息。 是于那大唐显然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时空里,一切种种都遵循着那二郎显圣真君所想要的方向而发展,其外甥沉香终是劈山救母,将三圣母从那华山之下救出,并且迎出那所谓的新天条,仿佛是因此而收获了好的、圆满的结局。 但一切却又显然是未曾依循杨戬之意念与意愿而发展的,沉香所迎出的新天条相较那旧天条而言更是恍若一个笑话,所掀起的不过是一阵又一阵愈发不正的风气,是原本冰冷且不近人情的渺渺天宫,因此而变得乌烟瘴气,再不复本来。 “杨戬,你或许应当会陨落,但不应当会陨落在此处,更不应当是以这样的形式。” 那是沉香于诸天仙神菩萨的帮助下将杨戬打败,带着所谓的开天神斧前往华山之后。昔日里威严冷肃再是矜贵不过的司法天神倒在那昆仑冰水里,衣衫破碎战甲残破,有血液仿佛是要将那潺潺流水染红。 那昔日里的杨戬再是位高权重不过又如何?很显然,所谓的公理与正义之下,这叫其外甥沉香费尽心思所打败的二郎显圣真君俨然再不能够引起任何关注。而非是做出补刀,不过任凭其重伤之下的元神一点点溃散和被泯灭,亦是沉香等人最后的慈悲和怜悯。 用以昭示同杨戬的不同,显露出自己并非是杨戬那般,六亲不认之辈,铁血心肠之徒。 “生死有命,便叫其在这此处,听凭天命而已。” 这是沉香临离去之际,将要拿了那开天神斧,前往华山之时所说出的最后的言语。伴随着其话语而落下的,是沉香等人的背影于杨戬眼中模糊,并且走远。 当然,这自非是沉香等人对杨戬这于他们眼中,再是阴险狡诈不过的小人有何善念。不过众人俱是清楚,这杨戬已然是身受重伤回天乏力。纵使尚且还能够再活着,亦不过是一介废人,苟延残喘而已。 自是较之以将其杀掉更能够叫其感受到痛苦的惩罚,而那于天宫之上,看着这一切发生和发展的仙神,同样是想要看到这如皎皎明月一般的二郎神挣扎求生,跌落到尘泥的。 “好一个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封神归灌江。怎生偏你杨戬与众不同,衬得我等蝇营狗苟,和那世俗合流?” “你杨戬若当真是高洁傲岸便罢,不同样是接了那玉帝王母的官职,上了天庭?” “我天庭自有天情在,杨戬啊杨戬,你莫要把路走偏了,不识好歹。” 那二郎神杨戬之真实性情如何,其所设下之局又究竟是如何,于那很多的仙神而言,其实并非是不可测不可知,更非是不可揣度。只不过那又怎样呢? 事情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戬这一度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终是成为一个人品低劣的小人,成为一个叫众仙神们耻于与之为伍的存在。故而于这样的情况下,纵使对着那刘沉香吹捧几句,使其找不着北,亦并非是不能接受。 再者,区区凡间小儿、人仙结合所生下的孽种而已,便是有所成就,难道还能较之以那杨戬更加难缠不成? 诸多种种因由之下,杨戬所面对和走向的并非是一般的死局,而是某种程度上的众望所归之绝路。但这仙神却又是尚未曾彻底陨落的,至少在那泰山之上流落在此的国灵之身再度睁开双眼,感受到那天地之种种变动之时,杨戬尚未曾彻底陨落。 于是自然而然的,循着冥冥中的某一丝牵连,循着此前见过之后的那一丝因果与牵引,嬴政以国灵之身出现在那昆仑山下,出现在那神魂破碎元神溃散的杨戬眼前,说出言语。 事实上彼时的杨戬双眼与意识已经开始走向模糊,有星星点点的、凡人肉眼所不能见到的元神光辉在于空间中溃散。便是额间那抹淡金色的流云纹间,亦仿佛是由此而生出血色。 但嬴政开口,话音落到杨戬耳中,却是有如同那昆仑山上万载寒凉不化的冰凌一般落到杨戬心头,那意识的最深处,将其本以为早已经是一片寂然的心绪唤醒。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杨戬忽然想到那未尽的事宜,想到那尚未曾得到结果的种种。 “你便不想看看,你所推出的那个人,你选定的那个继承者,会走向何方吗?” “一切可当真会如你所愿?” 墨衣袀玄的帝王长身而立,立在那溪流之侧,任凭那似乎带着血色的溪水冲刷过石子,溅在那衣角之上。以手伸出,对着那倒在昆仑冰水里的杨戬道: “为何不亲自看一看呢?” 有什么似是因此而从那国灵之身袖中被甩出,在虚空里划过浅淡的弧线,落在了杨戬掌中。于是下一刻杨戬起了身,任凭着水珠混杂着血水从身上滴落。开口,对着嬴政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仙神因此而将手放在了嬴政掌中,似是因此而达成了什么协议。有属于古老泰山神的力量传递,伴随着光辉闪烁,杨戬身上残破的战甲与伤势等种种似乎是因此而修复,变幻成白衣墨发,面目再是俊美不过的青年模样。 然后在那某一瞬间,嬴政收回了手,以指在虚空中划过,凭借着古老泰山神的力量以及山脉之间的牵连等种种,同杨戬一起出现在了那华山之下。 沉香等一众人等的身后。 国灵之身与杨戬的身影显然是并不曾叫沉香等人知晓和察觉的,恰如同水滴落到大海一般并不曾带起任何的反应。而那拿了神兵利器,得到了所谓开天神斧的沉香先是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而后使跟随在其后的一众同伴们让开地方。 终是沉了心,以手中那所谓的开天神斧高高举起,对着那华山而劈下。 “还是其原本的模样,更加适合。” 以目光落在了沉香手中,那开天神斧之上。仅仅只是一眼,嬴政便对着一旁的杨戬就那武器给出评判,做出回答。 君王的目光与眼界自然是极好的,并不弱于这世间的任何人。甚至犹有胜之。而沉香手中所拿的那武器,那所谓的开天神斧,于世人眼中或许是斧头,是神光湛湛经由昔日的父神盘古所留下的法器,但于嬴政以国灵之身看来 不过是三尺神台之上,泥塑木雕的二郎显圣真君神像手中所握着的三尖两刃刀而已。这天地究竟是经由父神盘古所开辟也好还是伏羲大神,抑或是三清之玉清元始天尊 又何曾有那所谓的开天神斧遗留?但—— “沉香会做好这一切的。” 杨戬如是言,却不知所要说服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旁人。抑或者说,一切之种种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是费尽心思之后的最优解。 第114章 第10章 但很显然, 杨戬却又注定了是会失望的。曾经的神人之子,那带着幼妹于天庭的追杀中辗转流离,最终拜倒在昆仑山下的少年郎于时光岁月里成为二郎神, 成为叫一众仙神们所倚重却又再是忌惮不过的存在。而沉香 纵使有着另一人以自身成就, 沉香却又无疑是并没有那本事的。又或者是说纵使同样的、恍若是并没有过多差别的境遇之下, 此世之间,同样并不存在有两片全然相同的树叶。又如何能够叫那本就无心走出刘家村的沉香, 按照了杨戬的意愿而行呢? 即便杨戬内心最深处所求的,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母亲,沉香今日便救你出来!” 那持了神斧的沉香如是言,身形飞至虚空之中, 手中以术法做过遮掩的、便是孙悟空之火眼金睛亦是在一时间被蒙蔽了的武器落下, 有偌大的光芒随之生出,对着那华山劈下。 天地间的种种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止。而后便是一阵地动山摇,恍若是地龙翻身,有天罚将要降临。 “山下百姓——” 是一旁原本随着沉香而来的哪吒、孙悟空两人开口, 四目相对之间,不免有几分懊悔。但此时显然并非是追究这沉香劈山一事,为何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又究竟会对那山下的百姓造成多大的影响的时机。 神念交汇目光错开, 哪吒、孙悟空等自是各自分散,将火尖枪、金箍棒等现出了, 以法力施展, 将一切之种种圈定, 不使这力量与动静有过多的波及, 勿使其向外扩散开来。 同时,又有那些或是凑热闹, 或是浑水摸鱼,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助沉香将三圣母从那华山之下救出的仙妖们于哪吒、孙悟空的指挥安排之下,将山脚下的凡人护佑和散开,不使其受到伤害。 以法力吞吐,手中武器劈下的沉香同样有几分愕然。只不过箭在弦上,自没有就此抽身,抑或是反悔的道理。耳边虽是有那属于凡人的哀嚎声等种种入耳,这少年却是眸中狠色微现,加紧了周身法力的输出。 于是在那某一瞬间,恍若是再晶莹剔透不过的琉璃镜面由此而破开一般,原本阻止了三圣母行动将其禁锢的那层封印破开,有五彩的光华显现出来。 霞光万丈瑞彩千条,虚空之中似是有钟磬声响,朵朵金莲随之落下。那所谓的开天神斧脱手,化流光不知飞向何方。沉香周身一阵脱力,于那仿佛是失去了视觉的双眼中所见的,是一张再是秀美不过的容颜。 “母亲。” 那是沉香的母亲,杨戬的幼妹,三圣母。 本以为遥不可及的目标终是达成,沉浸在母子相逢喜悦中的沉香显然是未曾注意到,随着那封印破碎而一起被放出的显然并不仅仅是三圣母,还有 “那是昔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之际,所留下的五彩石!” 一众的仙神当中,不知是有谁发出惊呼,说出言语。紧随而至的,便是一阵讨论。是那天庭之中,不乏有见多识广、对诸多种种上古隐秘有所了解之辈对此做出猜测与揣度。 “女娲娘娘所留下之五彩石,又为何会隐藏在那华山之下?因那刘沉香劈山救母而出?” “这,不好说,不好说。” “难不成是刘沉香孝感动天,女娲娘娘神机妙算,刻意以此异象相配合,增添光彩不成?” 纵使心中隐隐存有着某些不可置信的、足以将沉香等人以为是真相的种种推翻的猜测,下意识的,那些出口的仙神们却是选择了那最有利于自身的,再是睁眼说瞎话不过的回答。 又或者说这世间的种种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戏台,一个所谓的草台班子。仙神也好世间的凡夫也罢,俱不过只是那其中的一员,是扮演了其所谓的角色而已。 唯一有所区别的不过是有些人有所选择,而有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将那众生戏弄,将这人间同样是当作了游戏场而已。 于是杨戬原本所做下的安排,同样于此被曲解和解读,向着那不可测的方向发展。纵使随之那华山之下的封印被打开,三圣母与那五彩石出世,同样传遍此天地间的还有那古老威严且神圣的话语。 传递到每一个仙神及妖魔的耳。 “天数更易,万物并非是恒常。新天条出,昔日之种种规则,应当被改变。” “钦哉!” 三圣母同沉香之间的母子相会且不提,于那封印破开之后,伴随着那话语落下的是那五彩石自行向着那天庭、向着那渺渺天宫之上而飞去。最终于凌霄宝殿之上停留,有以虫书鸟篆、道道符文所组成的字迹恍若流光一般在那五色光华之间显现。 排列组合,生生不息,无有穷尽。 只是一眼,便足以叫那一众将目光落在此间的仙神为之心神震荡,感受到那律令法则之将要活过来,将那原本的天规等种种替代。 “这竟是新天条?” “此莫不是女娲娘娘所遗留不成?” 凌霄宝殿之上,一众仙神们捶胸顿足,发出似真似假的言语与赞叹。只不过很快的,目光与神念仿佛是于此而交汇,隐秘的信息及想法因此而交流。于是下一瞬间,有关新天条的话题被揭过,所转向的自是对沉香的吹捧云云。 只道是沉香打败杨戬这小人,劈山救母,孝心感动上天,感动上古大神女娲娘娘,所有方才有这五彩石出,新天条出世。 “旧天条不许人仙结合一项,委实太过无情,应当废除。” 御座之上的玉皇大帝开口,顺应天意从善如流,只道是从此以后,神仙亦可谈情,亦可说爱,这偌大的天宫中,当不再要求仙神断情绝欲,没有人性。 又在那刘沉香同三圣母等前来拜见之后,做出诸多种种赏赐及补偿。 “娘娘以为如何?” 话音微转,语音转过,那玉帝却又将目光落在了那此前一直在棒打鸳鸯,堪称是原本腐朽陈旧之天规最大维系者的瑶池王母身上。 “神仙动情,三界不宁。” 长眉微挑,凤眼中恰似是有神光湛湛,无尽的光华与威严生出。恰如同牡丹真国色,然而纵使是那再艳丽与芳华不过的牡丹,又如何能够同那诸多权柄加身,便连玉帝同样要为之退避的瑶池王母相比较呢? 只不过于此一轮的争斗中,那固守成规的瑶池王母似乎是已经无力回天,再无法有任何改变。 于是沉香等人骤然色变的、几乎要将这瑶池王母凌迟的目光之下,娘娘轻笑,开口道: “陛下与众卿既然有了决断,又何必询问本宫意见?新天条” 双眼抬起,目光落在那五彩石上而后又收回,瑶池王母摇头,生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叹息。 “本宫且看着便是!” 冷了脸,瑶池王母的身形于一众仙神目光之下化光消散,并不做任何停留。而那御座之下,一众仙神们目光碰撞,似有几分不安与为难。直至玉帝开口,将众卿家之意识拉回。 “娘娘既然有心前往那人间一行,且随她去便是。” 以手叩过御座扶手,睁着眼说瞎话的玉帝如是言,三言两语间仿佛是因此而对瑶池王母之去向有了交代。紧接着的,自是将话题拉回,对那劈山救母、迎出新天条的小英雄刘沉香做出赏赐等种种。 又有那或多或少在其中掺和了一脚,或是弃暗投明或是帮助沉香救母的一众仙神妖魔等同样受到嘉奖。自是有玉帝金口玉言之下,空气中仿佛是因此而遍布了快活愉悦的气息,所谓新天条出世,不过是又一轮的利益瓜分而已。 至于那新天条究竟包含了什么,涵盖了哪些方面,当是怎样去执行,经由谁去执行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你只要知道 “娘,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我们一家,再也不必受夫妻分离骨肉不得相聚之苦!” 沉香开口,自是一派欢喜与愉悦。便是对玉帝的态度与想法似乎同样因此改变,只觉得那陛下当真再是好说话与宽厚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冷血无情。 “你看啊,你的想法与意志被扭曲和篡夺。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而已。” 国灵之身如是言,然而那话语却不知是在就此做出评判,还是在过往做出总结。又或者说于此一瞬间,嬴政并不仅仅是在同杨戬说话,更是在同那曾经的、在那八百年前死在沙丘行宫里的自己相交流。 时间与空间的距离仿佛是因此而被抹去。于是国灵之身所看到的,并不仅仅是杨戬费尽心思所捣鼓出来的新天条被弃置在一旁,被刻意的抹黑和遮掩,更是那偌大帝国的二世而亡,是宗庙倾颓社稷被毁,所有的一切,俱是成为焦土。 第115章 第11章 “你是谁?” 嬴政话语里的那丝异常与看似平静与漠然表相之下, 汹涌的暗潮自是未曾有任何遮掩的。更未曾刻意瞒过杨戬的眼,瞒过杨戬的耳。因而良久的沉吟之后,杨戬终是开口, 再度将这疑问问出。 所问的, 自是眼前这似仙非仙, 似神非神,于二郎显圣真君的记忆中似乎并未曾露面的生灵的身份。而这一次, 嬴政并未曾有任何隐瞒。不过是负手而立,开口道: “嬴政。” 始皇帝,嬴政。这是一个于华夏九州大地上的所有仙神而言,并不陌生的人名。纵使于此世中, 在这一时间线上, 那暴毙于沙丘行宫里的帝王亡了便似乎当真是亡了,并没有再醒来。可是如杨戬这样的仙神,对始皇帝的名却是并不陌生的。 那曾经大肆寻仙访道,寻求长生的帝王, 莫不是当真求到了那长生不成? 杨戬以目光静静回望过这将身份揭晓的帝王,原本存在于内心当中的、因嬴政身份而存在的疑惑似乎就此消散。转而是一派恍然。仿佛所有的种种,都俱是因此而有了答案。 此世之间第一位一统六合且以皇帝自称者,纵使只是世间凡俗, 是普通凡人,亦是特殊且不同的。纵使存有了那么几分玄妙莫测的手段, 亦在这仙神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 并不会因此而生出过多的惊奇。 更不必说杨戬曾以李冰之子李二郎的身份行走人间, 同那大秦之间, 多多少少有那么几分并不紧密的渊源。 但秦皇又何以会出现在此,而非是投入到轮回?秦皇身上, 又为何会具有那上古神明的神力留存? 几乎只是在嬴政话音出口,将自身身份揭露的那瞬间,杨戬便自然而然的将其认可,并没有任何怀疑。又或者说相较嬴政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而言,更叫这二郎显圣真君、昔日司法天神感兴趣的,是这人间帝王的遭遇。 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与变故,方才会叫这帝王再重返这人间。 还是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形式。 但这种种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杨戬目之所见的,是凌霄宝殿之上,众仙弯腰俯首,齐诵玉帝圣明。沉香等人老老实实谢过玉帝恩典,而后便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至于新天条—— “这新天条中,莫不是便只记述了准许神仙谈情说爱这一项不成?” 仿佛是一点点回过味来,意识到不对的孙悟空开口,将那金箍棒从耳中取出,置于手中。一口气吹过,使其放大成成人大小棍棒模样,有一遭没一遭的在手中舞过,开口,仿佛是再是顽劣不过一般,并不怎么认真的做出提醒道: “俺老孙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不过照你们说来,既然事关那上古大神女娲娘娘,当诚心以待,将其抄录落实下去才是。又怎可” “嘿,猴哥,你这就不懂了吧。” 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抑或者当真是老实憨厚,看不出这天庭里那一众仙神们那看似恭谨态度之下的敷衍。俨然是成为净坛使者的猪八戒开口,一指那凌霄宝殿上空的五彩石,将孙悟空话语截断道: “正是因为这是女娲娘娘遗留,同女娲娘娘相干,所以大家伙才要慎之又慎,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对不对?你们说俺老猪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 猪八戒一脸老实憨厚的笑意,以目光望过,似是在寻求认同。而这猪头目光之下,众仙神则是纷纷回神,如梦初醒一般开口,做出附和。 “净坛使者言之有理,正是如此!” “此事关系重大,我等自当恭谨应对,从长计议。” “事有轻重缓急,这新天条既然是因刘沉香刘小英雄而出,当是女娲娘娘预料到了小英雄劈山救母一事,被这母子情所感动。所以陛下先将那仙凡不得结合的禁令废除,再谈其他,又有何不可?” “是极是极。旧天规虽然是腐朽落后,但想要将其更易,同样非是一日之功。大圣好心,那迫切之情,我等自然是知晓。暂且稍待便是。” 伴随着猪八戒话音落下,有仙神起头,不断有人发出言语。于是原本威严庄重的凌霄宝殿当中,一时间竟是如同乱糟糟的凡间菜市场一般,仿佛是有苍蝇在不断叫唤。没有个体统。 又或者说这天庭也好那所谓的天宫与神仙威严也罢,于不少人而言,本便是不存在的。 孙悟空目光微闪,抓耳挠腮无端生起诸多烦躁且不去说。杨戬冷不丁的开口,落在国灵之身耳际的语音中,自是带了些许的飘忽与恍然。仿佛是将那久远的回忆从时光长河里找出,有什么于眼前再现。 是什么呢?是昔日的桃山之下,杨戬的母亲云华仙子叫玉帝以十日晒化,那早在沉香之前便劈山救母,意图将母亲救出少年持了手中武器,一路打上天庭。 “仙神与凡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区别的,不是吗?” 杨戬似是在因此而对着嬴政问出疑问。只是恰如同嬴政此前的话语,所说的并不仅仅是当下,是杨戬被“打倒”之后,留存下来的安排与意志所将面临的困境一般。杨戬此刻的言语与疑问,同样是不需要任何回答的。 仪容清俊的二郎显圣真君以唇角笑意收敛,天生便再是多情不过的眉眼里,一派讥诮与寒凉。隐隐现出几分冷峻。 恍若是那威严冷肃的司法天神再归来。 以手伸出,轻轻点过,有路线途仿佛是因此而被勾画。杨戬开口,继续道: “从那桃山之下至此处,再至此处,再到那南天门” 有如玉石一般冷硬的,却又好似是带着几分虚幻光芒的指尖点过。轻描淡写间,昔日杨戬于母亲云华仙子陨落之后,白衣染血一路杀至南天门下的身影仿佛是因此而浮现。个中之痛苦、仇恨与艰难,自是隐藏在那平淡的话语间,并没有任何波澜。 “那南天门,自然是毁了的。不仅仅是南天门,甚至于这天宫” 过往之画面与场景等种种仿佛是再重临,杨戬看似平静的话语间,嬴政仿佛是因此而得见那其中的血雨腥风,得见那隐藏在这二郎显圣真君身上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身怀家仇的少年举起了手中的利刃,恍若疯魔一般一路神挡杀神,将这渺渺天宫与天庭的威严践踏在脚底。世俗之所谓的仙神,自然从没有那想象中的高高在上,更并非是不可战胜。 纵使是曾帮助天庭要将那孙悟空捉拿,但这二郎神同天庭之间的关系亦未曾有想象中的和谐。这嬴政在原身身上醒来,翻阅过那《西游记》之时,便已经知晓的。 然而那彼此之间仇怨与牵连,竟然曾到了这等地步吗? 嬴政不免因此而生出几分兴趣与好奇。只不过很可惜,恰如同那孙悟空大闹天宫,却最终被关押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一般,杨戬很显然却又是失败了的。 若非是如此,这天地早便已经被改换。又何至于有杨戬之苦心孤诣的图谋与算计,以及那一腔心血东流? 于是杨戬将那指尖最后于那凌霄宝殿之前停留,将手收回,开口,对着嬴政道: “如你所想,我止步在此之前,被打落下凡间。” 但很显然,相较于五行山下被压了五百年的孙悟空而言,杨戬却又无疑是幸运的。这幸运并非是因为杨戬是那玉帝的外甥,其母亲云华仙子同玉帝之间有着兄妹关系。而是杨戬背后的师门,是昔日里再是鼎盛不过的阐教。 从教主玉清元始天尊开始,护短从来便是阐教习俗。更不必说杨戬是阐教三代首座弟子,是那一辈的门人弟子,天资与根骨、心性等最是优异者,是受伏羲大神与女娲娘娘一众上古大神青睐的后辈。 只是纵使是如此,一切却并非全无代价。但 “这天庭也好,天规、天条与仙神,又哪有什么神圣的呢?” 杨戬似是在问自己,又似是在问一旁的嬴政。又或者说这仙神心中早便有了答案。只是洞悉人心与权术的帝王或许读不懂仙神,读不懂那所谓的天规与天条,却是清楚那人世间之变革等种种的。 “徙木立信,从先祖孝公启用商君之法开始,至朕一统六合,奋六世之余烈。” 这帝王并不讳言,自己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之上。只不过,嬴政自有其骄傲与狂妄所在。 “朕本以为朕当可以立万世之制,建万世不灭之王朝的。” 恰如同杨戬自以为可以算计好一切,让所有的种种俱是向着他想要的方向而发展。 “天命。” 嬴政轻笑,终是回忆起沙丘行宫里生命突然消逝的无能为力,回忆起那生老死病席卷,人生之无常。 回忆起那凡人所不能突破之枷锁。 “朕错了。” 嬴政为那过往给出陈述。 第116章 第12章 嬴政似乎是为此而认错为此而后悔了的, 昔日帝国之种种,以及那死后大秦的二世而亡,这帝王自然当付有其所应当承担的责任, 并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过往成灰所有的种种尽数被掩藏在历史的尘埃里, 唯我独尊刚愎自用到极致的帝王, 又怎会有错呢?即便是有错,错的不会是自己, 而是天下,是世道,是那所谓的天命。 所以嬴政言语与态度间,一片平静, 并没有过多波澜。恍若是未曾将那教训吸取, 更未曾因此而有任何悔悟。但立在嬴政身侧的杨戬清楚,若是重来 若是重来,嬴政应当会如何且不去说。以指尖摩挲过腰间剑柄,墨衣袀玄的帝王眯了眼, 以目光望过那似乎忘了自己该当站在哪一边,正在不断替天庭、替玉帝说话的沉香道: “你同样错了,不是吗?” 杨戬错了吗?自然是错了的。若非是有错,此间的种种, 又何以是这样的情形?又或者说杨戬也好嬴政也罢,于他们这等极聪明且极擅长于掌控一切的人而言, 让一切之种种超出他们的预料, 向着他们所不能控制的方向发展, 本便是最大的错误。 即便这世间之种种, 本身便非是在他们掌握。但 “一切还未有定论与结果。” 这二郎显圣真君似乎于此并不甘心,更不愿将那结果接受。即便杨戬心中, 对这一切早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嬴政并不再言,不过是同杨戬一道看着那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而已。 很显然,蝇营狗苟一众仙神们的共同意愿之下,即便是孙悟空察觉到了不同,同样无法将这一切更改的。遑论此时的孙悟空,是取得西经修成正果,成为斗战胜佛之后的孙悟空。 从成佛的那一日开始,又或者那更早之前,便注定了这猴头早便不若那曾经一般自由。 “悟空,天庭之事,玉帝自有定论。我等叨扰,当早早离去才是。” 是白衣观音开口,于一片嘈杂声中对着孙悟空做出提醒。而猪八戒赔笑,望向那菩萨的目光之中,自有几分几不可见的闪躲与忌惮。将孙悟空的衣角拉了又拉,方才对菩萨做出回应道: “咳咳,菩萨放心,俺们师兄弟有分寸的,有分寸。” 分寸。 这猴头成佛与否在这菩萨面前似乎并没有任何区别,又或者说孙悟空头上的紧箍虽然是被破去,可是那无形的枷锁早便已经将这猴头束缚。使其再无法同过往一般,无法无天,将这世间之种种踩在脚下。 遑论是那原本受了孙悟空帮助的,同此再是相干不过的沉香开口,邀请孙悟空、猪八戒等人于刘家村参加宴席,恭贺他们一家人团聚之余。对于那新天条里剩余的内容同样是兴致缺缺,并没有任何过多想法。 纵使从那刘家村中走出,修的一身神通与法术见识了那于普通人而言,再是玄妙与神奇不过的风景。可是本质里,沉香似乎仍是那个胸无大志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员外的少年郎,并没有任何改变。 这少年所看到的,不过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已。于是杨戬摇头,面上不由得因此而染上几分苦意。 “说来好笑,这孩子之所以踏上那救母路途,不过是叫我所逼而已。” 只是少年人的心性太过飘忽同样是太过不定,纵使叫杨戬所激,于这冷血无情舅舅的安排下踏上这神奇的路途,同样未曾因此而生出任何过多的归属,更未曾因此而有所流连及向往。不过是叫那一时的成就迷了眼迷了心。 并不曾有过多的野心及志向,愿意于此再花费任何过多的心思而已。 “呔!” 纵使提起了金箍棒,似乎无法再站在那一众仙神菩萨对立面,更无法再做出任何改变的孙悟空龇牙咧嘴,以目光望过一众仙神,而后将目光落在了沉香身上。手中金箍棒扬起,似是要对着其挥下。 “大圣?” 试探性开口,眼角微微跳动,沉香望向孙悟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清澈的愚蠢。对孙悟空、猪八戒这师兄弟同白衣观音之间的暗潮汹涌也好,仙神们看似和蔼面色之下算计也罢,都似乎全无所觉,并没有丁点的知晓。 于是孙悟空忽然就这么泄了气,将手中金箍棒收回,以手合十,口宣佛号,低眉顺目,只道是善哉善哉。 恰如同那昔日里沉香叫杨戬追杀,一路逃到孙悟空所在地界之时,最开始所见到的那斗战胜佛模样。 “罢罢罢,是我不当强人所难。” 孙悟空因那新天条,以及这聪明的猴子察觉到了什么而引起的骚乱与动静很快被平息。沉香、三圣母等终是回到刘家村中,一家团聚幸福美满且不去说。 只是眼见得那高悬在凌霄宝殿上空的五彩石以及那上面的新天条被刻意曲解和遗忘,眼见得不过区区数年,天上也好人间也罢,所流传的不过是沉香劈山救母,是天条被更改人仙可以结合,神仙有情神仙有爱。 杨戬不由得喟然长叹,身形与面目仿佛是因此而模糊。将要化作轻烟散去。 又或者说原本的昆仑冰水里,在嬴政以国灵之身赶到之前,这仙神便已经要元神散尽便要陨落了的。只不过—— “竹篮打水,你可是甘心?杨戬。” 嬴政以目光静静望向了这仙神,透过那层恍若是轻烟一般的身形中,自是隐隐可见杨戬留存在此间的最后意识似乎是将要由此而散去。只不过伴随着嬴政话音而落下的,是杨戬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楞。 然后杨戬伸出了手,以手摊开,手中所存有的,恰是一枚钱币。 天圆地方,工艺简陋且粗糙,有字迹被铭刻在其间。 “大唐建中。” 是当日嬴政以国灵之身进到那陌生的唐朝时空,那帝国的余晖将尽国灵之身将地劫度过之时,唯一从那陌生的时空里所带出的物什。 一枚再是普通与寻常不过,却又明显带有了不同意义之钱币。在那钱币之上,分明是有不屈的灵魂在燃烧,有穿越了时光岁月而来的精神在飘荡,在给予这钱币以特殊而不同的含义。 但纵使是阴差阳错之下,当时下意识将这钱币握在手中的嬴政同样未曾想到,其最终的归所,竟然会是在杨戬手中。抑或者说这本应当意识散尽就此陨落的仙神,因这钱币的存在,而有了那么一丝的喘息之机。 这亦是为何沉香也好孙悟空也罢,抑或者那天宫里的一众仙神,对大摇大摆从那昆仑冰水里走出的杨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并未曾有谁因此而察觉到杨戬及国灵之身的存在。 盖因为从这钱币自嬴政手中被抛出并且落在杨戬手中那一刻开始,从那昆仑冰水里走出的,便不过是那昔日里的二郎显圣真君留存在此世间的一丝残魂,一点不甘的意念而已。 依附在那钱币之上,因这具有了特殊意义的凡物而存留,而未曾彻底消失在此世间。只是杨戬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这仙神所能做的,不过是看着一切的发展,看着那一切种种向着所不能控制的方向滑落而已。 什么方向?是对仙神而言,所谓天下苍生不过是恋爱与play的一环,是为一人而致使那众生沉沦,是神仙之所要经历的三灾九难不再,唯一所需要度过的,不过是情劫而已。 空有高贵的身份,却无有高贵的品格与灵魂。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天宫与三界,竟是成为一群所谓上神与神二代们的游戏场了呢? “俺老孙就是说,你们要不还是整点古板无趣不近人情的东西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抽象,实在是太过抽象了。以致于这之后的某一日,恍若是沉寂下去再没有任何动静的瑶池王母同孙悟空、哪吒等再归来,冷眼将那一众的上仙、上神们踩在了脚下。 “我等身份高贵,血脉尊贵。尔等焉敢不敬,又意欲何为?” 有被打倒在地口中吐血三升的神N代开口,又道是自己是嫡出,祖宗十八代嫡系云云。端的是嫡嫡道道,那叫一个嫡道。 属实是来日的朱老夫子下到地府里,都不免觉得太过封建,希望你们能够整点封建东西的程度。 好在有瑶池王母开口,道上一声聒噪,屈指轻弹间,便叫那叫嚣的神N代人头落地,灵魂随之泯灭,再不存在分毫。 于是一众被打倒的上仙、上神们战战兢兢,再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不过很显然,那该当出场的总归是要出场的,遑论是在此诸多反骨仔似乎是因此而糅合成一团的情况下。在那面目全非一切早已经被改变的天宫之中,却是有声音开口,道是: “娘娘意欲何为?” 是那似乎已经消逝的玉帝同样因此而再出现,对着瑶池王母问出疑问。恍若同过往并没有不同。 第117章 第13章 “偷来的东西, 好用吗?” 瑶池王母开口,以目光静静回望过那曾共事了无数年的同僚。只是寥寥数语,便足以叫孙悟空、哪吒等为之侧目。便是那看着此一幕幕发展的杨戬同样为之一惊, 只觉得有什么将要因此而被挑开。 于一众仙神的记忆里, 似乎再是温和甚至是懦弱不过的玉帝沉了脸, 望向瑶池王母的目光里自是带了再深沉不过的冷意。只不过很快的,却又转变成笑颜。开口, 这曾经的三界之主有恃无恐道: “那又如何?” 略微挑了眉,这位玉帝陛下的语音自是因此而似乎略有几分欠揍。 “这世间的种种早便已经固化,尔等早已经丧失了最后的机会,不是吗?” 恰如同新天条出世之后的那若干年, 所谓的上神上仙们忝居高位所谓的血统与阶级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那些上仙上神们便是天生的有种,是所谓天命与天道、天下苍生的代言人。 然而一群生而“高贵”不曾认真修行,更不曾经历过世间种种的仙二代神二代甚至是三代四代们,又如何能够将苍生代表?凭什么, 凭他们经历的那所谓情劫吗? 仙神爱众生,同样爱一人。只要在凡间走上一遭,经历那所谓三生三世乃至是十生十世的情劫,便可以成就尊位, 凌驾在所有普通人之上。那么这一切之种种,未免来得太过容易。 更不必说这天宫之中, 又有多久未曾有新的仙神飞升, 未曾有新鲜的血液被注入。恰如同一团死水, 不曾有任何的被撼动。 可笑的是这一切之种种, 究其源头,都似乎是从沉香劈山救母, 新天条出世的那一刻开始。杨戬费尽心思所想要更改的旧天条,最终被改动的,是且仅是仙凡不得相恋这一项而已。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聪慧如杨戬,同样因此而布满了迷茫。然而玉帝目光之下,那瑶池王母也好孙悟空等人也罢,俱是未曾因此而做出任何反驳。仿佛是将玉帝这说法默认。只是唇角笑意渐渐凝固,玉帝却是忽然开口,厉声道: “尔等究竟是要如何?” “自然是请你赴死而已,玉帝老儿你如此惊讶作甚?” 孙悟空开口,一脸的理所当然,仿佛是在因此而责怪玉帝的大惊小怪。但—— “你等疯了不成?” 玉帝失声,继而冷笑,口出威胁。但时至今日,瑶池王母及那哪吒、孙悟空等再出现,自不会是全然没有任何准备而来。因而最终的结局不过是,是什么呢?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倒映在长安城下的咸阳城之最高处,君王俊美且冷硬的眉宇间,有什么似是在飞快划过,转瞬即逝,并没有任何痕迹遗留。只是于那四目相对面上似有如出一辙的目光与神情闪烁间,本尊同国灵之身归于一体。 嬴政指尖,那枚带着血迹与泥土气息的钱币叫这帝王屈指弹出,隐没到虚空当中不见。 “你知道吗,我曾经做了一个梦。” 若干年后,西天灵山,猴头长吸一口气,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发出言语。 “我梦见有人一拳打碎了五指山,然后掐着俺老孙的脖子,问我是和他一起去西天,还是去西天。” “好巧,俺老猪也做了个梦。” 猪八戒微笑,微笑,搓了搓手不自然道: “俺老猪正准备和媳妇儿洞房呢,天空中一声巨响,突然就跳出来一个大和尚,说人和妖之间怎么能有感情?然后就,就” 猪八戒抹了一把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继而对着莲台上面色铁青的佛陀露出略显憨厚的笑容。 “所以咱这不就来了。” “啊,还有我老沙。” 却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沙僧开口,将存在感彰显。沙僧身侧,化作人形的白龙马抄了手,对着莲台之上的佛陀道: “好叫我佛如来知晓,唐皇,啊不是,大秦皇帝陛下的军队已经至于近前,将灵山包围。是战是降,想必我佛如来心中,当有了答案才是。” “金蝉子!” 佛陀以目光一一望过那孙悟空、猪八戒等,最终在那唇红齿白慈眉善目,一脸核善的唐僧面上停留。却又在开口的那瞬间,心思陡转以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白衣观音身上。 但见菩萨慈悲,面色与神情间一派悲悯,分明是这佛陀再熟悉不过的模样。然而莫名的,却叫这大觉者心中生起无边的寒意。似是想不清楚弄不明白,一切又是如何到了这样的地步。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纵使拥有着欺瞒天地的力量,唐僧师徒四人一路行来,俱是处在那诸佛菩萨掌握之中,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佛陀以大神通遍查此十方天地,将过往种种于脑海中回溯,终是因此而有了答案。 “这个戒,难道便是非受不可吗?” 树影婆娑,长安城中,一处厢房之内。于白衣观音、孙悟空等仙神菩萨面前坦然自若,并没有任何畏惧的陈祎开口,面上自是因此而带了几分纠结与为难。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于某些小小的变动与影响之下,对佛法妙理、谈玄论道等并没有太多兴趣的陈祎仿佛是因此而有那么亿点点小小的委屈。只不过那样的委屈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与收益、前景面前却又似乎是不值一提的。 但见陈祎身侧不远处,坐在上首的李治开口,对着这出入东宫的伴读道: “你自是可以选择不受,只不过” 行事与作风等种种似乎再是谦和不过,深受朝野上下好评的皇太子殿下开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对着陈祎道: “四夷宾服八方来朝,我自是知晓你有凌云之志,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情来。眼前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 陈祎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自行拿了刀将长发割掉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都是机会。” 紧接着,便是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语,如“我不上有的是人上”、“我去了就等于殿下你去了”、“我先上,不能让那帮家伙专美于前”云云。 直叫一旁的李治唇角笑意微微僵硬,望向陈祎的目光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杀气”。 从上一个贞观十三年帝国向外扩张,将那悬在海外的扶桑之地纳入到版图并且设置郡县开始,原本便如同日之初升的人道、皇道气运便开始不断升腾,恰如同鼎沸。而在那朝野内外,同样有一批又一批的优秀人才涌现出来,恰如同井喷。 更不必说李唐开国的那一大帮子文臣武将们大多还活着,尚未曾作古。而扶桑、高句丽、突厥等之外,又有无数的海外领土被发现。却是有一叫徐市的青年脱颖而出,不断将海外信息、海图、矿产资源等种种传来。 府兵制又或者说另类军功爵制的影响之下,恰如同昔日之大秦一般,大唐同样是渴望并且不畏惧战争的。自是有六郡良家子们自备了武器马匹,投身于此建功立业的浪潮当中。 而李治也好陈祎也罢,同样是受到此风气影响的。对李治这大唐皇太子殿下而言,甚至于若是有机会嗯,纵使未曾有身体因素的影响,李治做为储君,想要出去浪一浪的机会显然是没有的。而陈祎 陈祎口中,那分明再是欠揍不过的话语于李治愈发核善的目光之下停止。未来的天皇大帝虽然人品堪忧是一朵妥妥的黑心莲,但同样不至于因此而做出些什么。同样的,陈祎此一去,是机遇,同样是挑战。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因而李治开口,却是拍了陈祎的肩膀道: “孤等着你平安归来。” 手艺似乎是极好,很快便将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尽皆剃去,俨然成为一个大光头的陈祎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宣了一声佛号,方才对着李治道: “殿下放心,当不辱使命。” 又轻咳一声,指了自己的光头,挤眉弄眼道: “瞧我这手艺如何?” 继而图穷匕见,只道是殿下您的儿子日后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亲自给他剃度,将其收归门下云云。???!!! 并不觉得自己的子孙日后会有这个需要的李治: 呵呵。 长安城中,所谓的盛会以及诸路异类精怪,不远千里万里而来且不去说。那再出现在白衣观音等面前的陈祎显然不再是曾经的陈祎,而是佛法妙理精深的大和尚,三藏法师陈祎。 孙悟空、猪八戒等俱是化作了人形,在长安城中逛了又逛,可谓是充分领略到这人间都城的开放与繁华。纵使于白衣观音与惠岸行者眼中,这长安城似乎同样可以当得一句地上天国,当得上是 好吧自家人知自家事,那灵山脚下,乌烟瘴气怨气横生妖魔往来的佛国,又如何当得一句佛国,当得所谓极乐? 第118章 第14章 这诸天的仙神菩萨们想要假借着西行之局, 借着那身负气运的取经人之种种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名义,达成自身之所想所愿且不去说。那想法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执行过程就某些方面而言, 分明是有了不同。 拳头松了又紧, 紧了又松。惠岸行者开口, 自是面色扭曲的将目光落在了那不断远去,身形走远的三藏法师身上,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道: “这样真的好吗,菩萨?” “善哉善哉。” 白衣观音口宣佛号,面目与神情间自是一贯的悲悯柔和,看不出任何过多的情绪。开口, 但见这菩萨一本正经再是认真不过道: “取经人受我等感召, 求取真经踏上路途,这自是再值得欢喜不过的事情,不是吗?” 但,虽然但是说好的出胎几杀、满月抛江呢?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家取经人身后跟的是一整支军队啊?想到那改换形貌,效力在李卫公麾下的少年,惠岸行者便不由得有些胃疼。 更加惠岸行者胃疼的是自己不仅不能阻止,还只能够一条道走到黑, 任凭着这一切的发展,甚至是参与到其中, 做出遮掩。然而惠岸行者又能够怎么样呢?当然是选择原谅啊。 面上一派恍然, 好似是从白衣观音智慧的言语中得到了开悟, 惠岸行者同样是口宣佛号, 道是善哉善哉,写过菩萨指点。但菩萨究竟是指点了些什么, 谁知道呢? 三藏法师打马而去,一路西行,于大唐境内非但未曾遭受到任何阻碍,反倒是游山玩水受到热情招待且不去说。这一日,剃成光头穿上袈裟的陈祎终是来到五行山下。 长安城内,大明宫中,正在批阅奏章的大唐皇帝陛下似有所感,以目光遥遥望过,恰是望向那五指山方向。心随意转,下一瞬间,墨衣袀玄的国灵之身身影走出,于那弹指瞬息里出现在两界山最高处,以那垂落的目光向下望过。 “您,未知您到来,有失远迎。” 国灵之身不加遮掩的气机之下,自是有山神、土地现身,控背躬身,再是恭谨与认真不过的对着嬴□□首,小心翼翼的寻求一个疑惑与解答。 “尔等为何会如此不识趣,竟然将你们的房子,建在了我大唐的土地上呢?” 两界山下,大军集结,千骑卷平冈。自是有手中陌刀扬起,好大头颅飞出,将沿途里来的贼寇解决的小将面带“委屈”,发出振聋发聩,叫人再是无语不过的疑问。 “呸,你说得到好听,这本就是我等世世代代居住的地界,你” 有血性抑或者说看不清形势,并不知晓所将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庞大大物的贼寇首领头脑发昏,本是打算意思意思,做足了一副不畏强权形象,搞出统战价值。未成想下一刻自有唐军手起刀落,叫自己头颅飞出。 原本未尽的话语,自是再无法有任何吐出。 一众的唐军们并不曾将任何过多的目光分出,落在那授首的贼寇头领身上。一伙占山为王平日里欺负欺负平民及过往商队的贼寇而已,在那国家队面前,自然是不怎么够看的。 即便眼前这伙贼寇所遇到的唐军,不过是大军到来之前所派出的斥候小队而已。但凡人的肉眼所不能及,那些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站在嬴政身后的山神土地们,自是可以清楚的感知到,那密密麻麻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地里长出的唐军,又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更不必说阳世与阴间的通道似是在隐隐重合,恰如同临水照镜一般,在那属于人间的唐皇军队背面,所属的是早在这大地上消失的图腾和旗帜,是古老帝国再归来,出现在那冥土之中。 大唐,大秦。叫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馈赠,又究竟是何等样的鬼斧神工,何等样的威严赫赫,不可战胜。 至少这些山神土地们于嬴政面前,是没有任何动手的心思的。 甚至于就某种方面而言,恨大唐人,恨不为大唐人,这样的说法在这一众的山神土地之间同样适用。 东土大唐往西,过两界山,一路向西而去,自是愈发靠近那西天灵山,妖魔之辈便愈是众多。对一众的山神土地来说,同样多有影响。然而灵山太远,大唐太近。如山神土地这等多方受气,多面不讨好,似乎谁来都可以踩上一脚的仙神 “这位军爷,您这边请,往这边来,这边走。” 纵使有着向导带领,可是大军开拨同三藏法师单人匹马,闯荡山林却又有所不同。唐长老所过之地,自是有人因其自东土大唐而来而和颜悦色不说,大军所到之处,同样有不少当地的民众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你这口汉语说的不错。” “军爷您好耳力,好叫军爷知晓,小的祖上便是从中原而来的汉人,为了躲避战乱,流落至此间。心心念念,便是回归故土” 于此仙神显世的世界中,两界山往西,虽然原本并不属于大唐的范围。但一路而至那西天灵山之内,却又是处处飘荡着大唐的传说。遑论是在这本就同大唐交界的范围之内。 因而唐长老骑马在前方开路化缘,风餐露宿向着灵山方向而行且不去提。大唐天兵所到之处,自是有民众来投,有人欢欣鼓舞前来带路等种种。 至于唐长老上前,将那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放出,更是其中应有之意。当然,此猴头却又似乎并非是彼猴头,破开封印的第一时间自是可劲撒欢可劲造,只道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不必受那牢狱之苦。 不免叫人因此而生出担忧,怀疑这猴头是否会就此跑远,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暗地里,自是有什么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只不过刚从五行山下被放出的孙悟空回神,所见到的,自是唐长老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再温和不过的笑容。 直叫这猴头目光微闪,心中好似陡然因此而生出一股巨大的危机。 “师父!” 这命定的师徒两你来我往之间的试探与交流且不去说,名分定下眼见得眼前这徒儿乖巧伶俐有搞事之姿之后,唐长老拍了孙悟空的肩,开口道: “好徒儿,好好干!咱师徒两一路咳咳,” 掩唇轻咳,于昔日齐天大圣那不免有几分怀疑人生的目光之下,三藏法师大包大揽,拍着胸膛道: “好徒儿只管放心,跟着贫僧干,咱们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将我大唐的恩泽,传递到四方!” 啊这。 “师父你不是受观音菩萨点拨,要前往西天,求取真经吗?” 孙悟空不解且大为震惊,只不过很快的,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猴头便适应良好的将这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便宜师父接受。勾了三藏法师的肩,开口道: “你这和尚,脾气对俺老孙胃口。这辩经,我不如你。打架,你不如我。要不这样,以后我管你叫师父,你管我我叫大圣。咱俩各论各的,你看怎样?” “其实”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唐长老张了口,似是想要因此而说出些什么。只不过眼见得这猴头龇牙咧嘴,大有一番威胁意味。于是羞涩一笑,点了点头道: “好的大圣,你我何时出发?” “当然是宜早不宜迟,等俺老孙送师父你上路,去往西天,俺老孙可还要找那玉帝老儿、如来老儿算账!” “那我们走?” “走!” 然后不久之后,孙悟空便见那和尚羞涩一笑,露出沙包大的拳头道: “施主你如果听不懂大乘佛法的话,贫僧还是略懂一些拳脚的。” 却是那孙悟空叫三藏法师从五行山下救出,师徒两一路前行,虽未如同原本的剧情一般遭遇劫匪生出争端,可是行至鹰愁涧时,还是有妖龙从水中飞出,将唐长老代步的马匹吞下。 然后那妖龙便叫那唇红齿白慈眉善目的唐长老握住了尾巴。 “兀那和尚,你要作甚,速速放开!莫不是要做我盘中餐不成?” 即便是半夜惊醒,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何显露了痕迹,叫区区一个凡人握住了真身的妖龙开口。自是恰如同晴空之中有闷雷作响,足以使人心神震荡,魂魄不稳。 “妖孽,哪里走!” 一旁跑出去摘野果的孙悟空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想要将那在自己印象里,再是可怜弱小且无助不过的唐长老救出。然而堪堪至于近前,便见三藏法师以手将妖龙尾巴握住这如此诡异之一幕。 又听得唐长老那似乎再是不好意思不过的话语落下。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孙悟空脚下一个趔趄,慢上了那么几拍。 然后这猴头便有幸得见,唐长老抡起了拳头,拳拳到肉,对那妖龙做出感化。 伴随着有经文从三藏法师口中被诵出。正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只觉得似乎是有被CUE到的白衣观音: “哥,别念了,别念了,求你别念了。” 第119章 第15章 念得几句经文的三藏法师佛法究竟是如何暂且不说, 但纵使是以孙悟空的目光看来,其拳脚功夫却无疑是不错的。足以叫那妖龙鼻青脸肿哭爹喊娘,连连讨饶。只道是愿意同唐长老一起前往西天, 求取真经。 “你是什么身份?还想同俺师父一道不成?” 目光微闪, 从震惊中回神的孙悟空开口, 以手中金箍棒斜斜指向那妖龙,自是做足了一副喊打喊杀, 欲要使其命丧在此之模样。而一旁掐了妖龙脖子的唐长老点头,似乎是对此深以为然。 只道是悟空所言甚是,又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贫僧我向来慈悲, 定然会叫你早死早超生”云云。直叫一旁原本是看好戏想要知晓这和尚究竟会做到哪一步的孙悟空眼角抽了又抽, 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当不会无趣。 但—— “大师您不应当慈悲为怀吗?为何会” 叫唐长老扼住命运咽喉的妖龙开口,面上神情一寸寸皲裂,望向三藏法师的目光里, 充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只是小命当前,在以□□和灵魂深切认识到眼前的这大和尚或许并非是在开玩笑之后,妖龙开口,自是再飞速不过的将滑跪认错抱大腿等一系列行动展开、再是义正词严铁骨铮铮不过的表示, 愿意给唐长老赔上一匹坐骑。 “这荒郊野岭的,坐骑自何处而来?” 孙悟空开口, 问出疑问。又摆了手, 道是:“你此前所吞下的这匹马, 乃是大唐皇帝陛下所赐, 意义非凡。你这事” 猴头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分明是摆明了在借题发挥, 做出敲打。只是很显然,这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齐天大圣对人间种种似乎并不明晰,同长安城中,白衣观音等所见到的那猴头又有所不同。 自是错估了这只言片语间,在那妖龙心头所留下的痕迹。但见这妖龙老老实实放下所有抵抗,对着三藏法师及孙悟空道: “既然您二位是受大唐皇帝陛下派遣,当早早告知才是。” 却分明是一派再恭谨与顺服不过的模样。又将自身之跟脚来历讲了,道是自己本是受白衣观音指点,在此等候取经人到来。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妖龙或者说小白龙早早便得了家族长辈吩咐。 自是再甘心情愿不过的想要为那大唐皇帝陛下而效力。 其中真假如何暂且不论,但见得三藏法师以手松开,那妖龙顺势化作了白马,便要将自身做为坐骑,驮着唐长老西行。 只不过眼见得三藏法师再三推拒,似有难言之隐,并不愿意骑上那白龙马。孙悟空多番邀请之下,不免对这便宜师父生出几分腻歪与不耐烦。白龙马似有所感,口吐人言,对着三藏法师做出劝慰。 只道是能够为师父你效力,为取经事业以及大唐皇帝陛下接下来所要行的事情添砖加瓦,贡献出那么亿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对自己及四海龙族而言,自是再高不过的荣耀与荣誉。 又道是师父你不要因为我能够化作人形就有因此而有心理压力云云。 可谓是苦口婆心,如同老妈子一般想要将那三藏法师心中之种种疑虑打消。 但,虽然但是 “似乎擅长于以物理服人如眼前这大和尚,当真会因为见不得这小白龙变成坐骑,所以拒绝骑上这白龙马?” 孙悟空心中暗付,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其中嗅到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我们需要一路护送,跟着这和尚去往西天,求取真经。却不知道我们要保护的根本就不是这和尚,而是一路里来不开眼的诸路妖魔。” “啥?你说东土大唐去往西天,妖魔成群精怪如雨,何须我等保护?呵呵,亲,珍惜动物植物了解一下伐?” “你以为接下来向你走来的是大唐高僧唐三藏?不,是葬天,葬地,葬众生的三葬大师。哦,还有孙刑者,以及” 若干年后,窝在海底龙宫给家族后辈们讲古的小白龙如是言。目光悠悠,好似看到了曾经夕阳下的奔跑,看到了那段再光辉与峥嵘不过的岁月。 恰如同孙悟空之所想一般,真正叫这得道高僧三藏大师为之存有疑虑的,是 “其实这个坐骑,没有也是可以的。” 僧袍落下,将那一身腱子肉掩去的三藏大师搓了搓手,似是有几分羞涩与不好意思。但考虑到就在刚刚,这唇红齿白看上去再是可怜弱小不过的和尚将做为龙族的小白龙好生教训一番的事实,孙悟空及那化作白马的小白龙自不会再被其表相所迷惑。 “师父您的意思是” 孙悟空从善如流的将话题接过,对着三藏大师问出疑问,等着这再是古怪不过的取经人将一切说明。孙悟空及白龙马目光之下,恍若具有社交恐惧症的三藏大师微微一笑,以手指出,给出答案。 “你等且看。” 随着三藏大师手指指过,一切种种其实已经不必这和尚再多言。却是这一猴一龙(马?)目光之所及,有气血旺盛精气神再是充盈不过的一队队士兵披甲执锐,打了大唐的旗帜而来。 恰是那大军开拨,在唐长老骑了白马离开长安之后不久同样向西而来的唐军一路紧赶慢赶,终是遥遥赶上了三藏法师的影子。 当然,大部队尚在后方。此刻出现在这几人眼中的,同样不过是一队斥候而已。然而试问天下谁敌手,在大唐的周遭,在突厥、高句丽、南诏等俱是叫唐军所扫平之后,这东土大唐往西,过两界山之后的范围,同样多是望风而降。 并不曾生出过多的抵抗。 甚至有自备了干粮马匹与军队,随从作战者。为我大唐之开疆扩土,贡献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这些人是否真心实意不好说,但就如同孙悟空、白龙马等不得不踏上护送取经人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路途一般,大唐皇帝陛下天威之所指铁骑之所向,一切自是要按照那至高之皇帝陛下的意愿而发展的。 于是随着那铁骑之所走大唐的旗帜迎风张扬,本就是处在神州次生文化圈的土地被纳入到版图,遥遥的,孙悟空及那白龙马以目光望过,但见得那最高处的山顶之上,似是有墨衣袀玄、负手而立的身影对着他们遥遥望过来一眼。 那似乎是再遥远不过的目光与距离之下,有关于那身影的面目与身形等种种无疑是模糊的。然而君王的目光如冰似雪,恰如同冷锋与利刃一般向着自身而望来。一切却又是如此的清晰可闻,直直的落到这几人的眼中。 直叫那恍若是初见,又好似是再相逢的孙悟空心中,下意识的升起某种莫名的感觉。而那化作龙马形状的小白龙更不必说,只觉得于那帝王的周身似是有再是威严与狰狞不过的巨龙环绕盘旋。 龙潜于深渊,纵使不过是只鳞片爪,亦足以叫众生俯首万类臣服。遑论出现在这龙族眼前的,是是什么呢?从很早之前开始,四海龙族于那一众仙神与大神通者的眼中,便不过是可以随意宰割的鱼肉,是可以任意欺辱的菜肴而已。 菜肴之所谓的上桌,自然不过是做为盘中餐而已。 但上古洪荒时期也好这世俗间的传说也罢,抑或者是存在于每一个龙类之属的记忆传承,却又是具有着真龙存留。 足以叫世间万物为之臣服和俯首的真龙。 那小白龙自然是清楚,眼前的那人、那身影可以是人族,是某种特殊生灵中的一员。但不过只是弹指瞬息间,随着念头转过,这因种种原因被安排在此的龙族忽然便清楚,为何家族长辈、四海龙君俱是对那大唐皇帝陛下表示臣服。 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替其效力。 风起,原本存在于那山岚最高处的身影随之消逝,却又在转瞬之间,好似是在不断近身,不断向着几人所在方向靠近。于是渐渐地,那帝王的面目与容颜等似是清晰可见,再没有半点模糊。 然而那墨玉一般的瞳孔之下,众人所望到的却又是锦绣长安,是万里江山如画,是东土大唐境内,无数生民之信仰、意愿、气运等种种于此而汇集。只是一眼,便足以叫人心神震颤,魂魄仿佛是为之所夺。 “你不修行,观我如井中蛙看天上月。你若修行,见我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心中暗付,口中下意识的发出未经思考的言语,从未有哪一刻,那心气高傲如龙族子弟,因此倍觉自身之渺小。 短暂的失神之后回神,便见那“佛法”精深的三藏法师已经是低眉顺目,老老实实的对着来人打过招呼。而那分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孙悟空对那来人的态度,似乎同样有几分奇怪。 四目相对之间,似是有什么在不知不觉间流转和达成,有信息在无声息里传递和交流。 “谢邀,人在鹰愁涧,刚刚加入取经小队,即将迎来部门团建和幕后大boss检阅怎么破?” 第120章 第16章 “大唐在何处?” “在南赡部洲, 在你的脚下。在你眼之所望目之所及,你站在哪里能够看到哪里,哪里便是大唐。” 在此之前, 在唐长老从长安出发大唐的军队越过那两界山往西之前, 大唐自然只是存在于很多人的想象与口耳相传当中的。从两界山中的猎户到五行山下的生民, 及到沿途诸国之国主、王公贵族,及至那西天灵山脚下。 大唐虽未曾至于近前, 却始终流传在其口中,充斥在其想象之内。即使立国未久,开国的那一批功臣们尚且还存活。山水阻隔之下,很多信息本不必传递如此遥远。但大唐之繁盛与强大, 却又仿佛是自然而然一般, 被烙印到不少生灵心中。 纵使是我佛如来口中的贪淫乐祸、多杀多争之所,却同样是灵山脚下诸生民拜佛求经,想要来世往生之地,是诸小国国主不敢有任何得罪的上国。 “所以这通关文牒” 孙悟空的目光有些奇怪, 那白龙马同样目光微闪,似是因此而有几分一言难尽。只不过三藏大师充沛的佛法妙理之下,孙悟空也好白龙马也罢,俱是没有因此而表示出任何疑问。 只是心中暗自腹诽, 道是“你这所谓通关文牒,不如改名说是死亡笔记, 或许更加恰当。” 国灵之身同三藏法师、孙悟空等之间的交流且不必说, 流沙河被收服的沙僧挑着担, 那高老庄中拜别了老婆的猪八戒牵着马, 师徒几人自是一路马不停蹄,向西而行。 路上所遇诸妖魔、劫匪等, 俱是叫“佛法”精深如三藏大师,以武德教诲,而后叫孙悟空以绳子绑了,等待那紧随其后的唐军收拢。 “你和我说这是取经人?唐长老?可怜弱小又无助到需要旁人护送,前往西天灵山求取真经的三藏法师?” “还有,那跟在身后不远处,一路紧赶慢赶而来的唐军又是什么意思?出来旅游的吗?” “草(一种植物)!” 师徒几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鸡蛋都仿佛是要被摇散黄,被纳到神秘东方大国的统治之下且不必说。或是占山为王或是盘踞在此间的妖魔、劫匪们同样因口吐芬芳,言语及情绪太过激动而被踢出群聊。 但不得不说的是孙悟空也好,猪八戒、沙僧等几人也罢,接受能力都似乎不错。从一开始的震惊、目瞪口呆、失去言语到“师父放火我浇油,师父杀人我递刀”,所用不过短短时间。 甚至于那做为大师兄的孙悟空在嘴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同几位师弟们勾肩搭背,想要整出一套具体可行的方案来。可谓是干一行爱一行,行行都要做到顶尖的业内精英,优秀人才。 对此,那似乎是未曾参与到取经过程中的二郎显圣真君杨戬表示,大抵或许是优秀的人才之间都会有一些共性以及优秀的品质?当然,该说不说,这似乎同样和主观能动性的方面有着不少的联系。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徒几人一路西行,前方不远处,却是有观音、普贤、文殊三位菩萨及黎山老母变作一母三女,前来相试。 试试就逝世,及至那不知不觉里叫一众披甲执锐的大唐军士大眼瞪小眼的围观,大唐的旗帜在空中飘扬,几位菩萨及那黎山老母方才以目光狠狠瞪过唐僧师徒四人,当即起了祥云消散不见。 “唉,别走啊几位姐介~” 唇红齿白宝相庄严,看上去似乎是一脸得道高僧风范的唐长老尔康手。似乎是在依依惜别显得极为不舍。在热情挽留的同时,对几位徒弟的不识趣表示出深深的谴责。 “你们几个别拉我,好歹让我送送几位姐介,啊不是,菩萨!” “我们也没拉你啊师父。”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老实本分如沙僧开口,十分没眼色的将某位唐长老的自欺欺人打破。但见唐长老回神,脸不红气不喘可谓是心理素质相当良好的对着一众终于是跟过来的唐军将士们打过招呼,而后将手一扬,开口道: “走吧徒儿们,咱们继续走,往前行!” 于是浩浩荡荡,这师徒几人又开始西行求取真经的路途。然而那虚空之中,凡人肉眼所不能及,观音及文殊、普贤三位菩萨同那黎山老母却是叫人拦住,并未曾真正走脱。 但见那虚空之中似是有无形的水波荡漾,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扩散开来,于是在那不知不觉里,几位菩萨尚来不及反应之时,便落到另一层空间之中。 是阴间冥府所在,属于亡者的归途。这本没有什么,然而那一个个披甲执锐神情坚毅恍若是有铁与血的气息扑面而来的秦军也好,触目之所及分明是从古老时空里走出来的秦人旗帜及图腾也罢,都足以使这一众的菩萨们瞳孔地震。 在那内心深处生出极大的恐慌和不安。 然而念头转过,菩萨法眼之下,此前发生的种种于眼前回顾,那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很快便回过味来,以目光望向一旁的白衣观音,开口做出诘问道: “慈航,你这是何意?” “善哉善哉。” 白衣观音将眉眼低垂口宣佛号,自是一派悲天悯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之模样。只道是“慈航普度,救济众生。” 继而摇头,望向那惊怒交加的文殊、普贤两位菩萨道: “两位师兄,可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两位菩萨开口,似是并不曾落入到白衣观音言语的陷阱,而是痛心疾首,合力对那白衣观音做出疑惑与指责。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背弃我佛如来,你疯了不成?”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要自误。” 两位菩萨口中似是有所顾虑,尚且算得上是温和。然而手中动作,却是凌厉狠辣,并没有任何慈悲。只不过手上神光晃动,虚空之中梵音佛唱作响,那文殊、普贤二位菩萨却似乎并未曾注意到,黎山老母含笑立在一旁,望向那玄鸟图腾的目光之中,似是有几分追忆。 两位菩萨的攻击自然不仅仅是对着那白衣观音而来,不远处将他们形成包围的秦人阴兵同样存在于此被攻击的范围之中。 “不过是区区阴魂而已,便是再出现在这世间,又有何惧?” 心中或许已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但并不愿意去承认的两位菩萨宝相庄严,元神法身仿佛是要因此而现出。然而那面色与神情间,却又仿佛是因此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厉内荏。 以致于纵使周身有神光与佛光相交汇,面上却并无多少庄严神圣之感。 鲜花、璎珞、佛光等之下,显得有几分可怖。 当然,不管是菩萨对上阴魂还是佛门神通对上这冥府生灵,在这两位菩萨的料想之中,当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便如同烈日当空,足以扫清一切魑魅魍魉叫群邪为之退避,使他们能够专心将那白衣观音引回到正途。 但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什么方才是正道,什么方才是此世之间最基本的法则? “这里是冥府。” 白衣观音轻叹,发出几不可闻的言语。望向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目光之中,自是中正平和,仿佛足以将此间种种,那一切尽在掌握。 仙神菩萨们固然是高高在上,足以对这世间的一切形成碾压。但那所谓高低与贵贱之间有时候又不如同想象一般明晰,冥府之局势与种种,更不像是众生想象的那般简单。 那西天佛门若当真是有那个本事与能力,又何至于舍弃一尊本可以踏足佛陀果位的菩萨,方才于此冥府中插上地藏王菩萨这么一个钉子? 当然,所谓付出并不是全然没有回报。西天佛门于此冥府中同样是有着自身势力与特权的,只不过从很早之前开始,在这两位菩萨被引到此间之前,一切便在向着那最差的方向发展。 文殊、普贤两位菩萨所不愿意去承认的最坏的那个可能,终究是成为现实。 风,大风。 大秦的黑水龙旗及那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于虚空中飘荡,所有属于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发出的攻击被归于无形,于这两位菩萨眼中,在那黎山老母目光之下,自是有墨衣袀玄的帝王现出身来。 身量高挑长身而立,以手按剑柄,对着几位菩萨及那黎山老母抬起了眼。 原本为了试探唐僧师徒四人所化之女身早已经褪去,几位菩萨早已经恢复到那本来之形体与面容。脚下下意识后退目中惊骇之色难掩,然而嬴政的目光不过是浅浅掠过,却并未在文殊、普贤两位菩萨身上停留。 “玄鸟啊。” 是文殊、普贤两位菩萨身侧,那将所有气息掩去一直未曾发表过多言语的黎山老母开口,终是以望向那玄鸟图腾的目光移到了那望过来的帝王身上。 四目相对之间,有尘封已久的记忆与画面,好似是被打开。 120-130 第121章 第17章 八百年时光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然而那帝国的二世而亡,以及楚人一炬,以及这之后的政治正确、诸多的典籍与记载遗失等种种, 足以使那段时光与岁月被蒙上神秘的色彩, 变得不同。 但这帝王的资质却又无疑是极好的, 极端的聪颖、早慧且过目不忘。其所见过、看过之种种,并不会有任何错失和遗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呢?从自原身身上醒来,见到那东华帝君开始,嬴政却又忽然是意识到,那些记忆同样是可以将自身欺瞒的。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仙神菩萨以及那超凡生物的手段同凡俗种种又不相同, 更超出绝大多数人的想象。于众生之认知、意识、记忆等方面做出手段,同样并不鲜见。 只是同样的,这一切却又并非是没有限制,无有制约, 可以随意被滥用。所谓天道平衡,众生俱是蝼蚁,便是如此。 这众生之所指代的,并不仅仅是凡俗众生, 更有那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仙神,有自以为可以将一切玩弄的诸佛菩萨。善泳者溺于水, 玩弄众生者, 同样将会被那众生所玩弄。 但不管你承认与否, 总归是有那么一部分生灵, 在一切尚未曾清算之前拥有那么一部分特权的。而这些特权的拥有着则是那一众的仙神菩萨,是那高居在三尺神台之上, 自认为可以将一切推动与掌握的天上人。 然而同样且理所当然的,此世之间第一位将六合一统只差一步便足以将层层禁锢打破,踏足到人皇之位的帝王,自然是同样是有着叫这天地间的仙神菩萨们为之忌惮的理由的。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四目相对望向那黎山老母的第一时间,嬴政忽然意识到,或许从始至终,对自身记忆做出改变的便是 我是我,我非我,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这样的问题从来便是简单而又复杂。并没有那再是确切不过的答案。然而这帝王那被尘封的记忆之门由此而被打开,所显露出来的,自是那泛黄的纸张记载里,有什么在一点点清晰。 那是后世人穿凿附会之下的记载,是这帝王死后洪水滔天之下,再明显与刻意不过的、却又并没有任何来由的抹黑。 道是黎山老母知道秦将要二世而亡,所以化美貌村姑下到凡间,对那帝王做出指引。又在那骊山行宫之内同这帝王相逢,希望其能够得到点拨与惊醒。未成想这帝王穷凶极欲再是好色不过,竟然动手动脚出演调戏冒犯神明。 于是黎山老母愤而离去,不再理会此间事宜。更是在此之后,不再以年轻女子面貌示人,而是以老妪形象而存在。 但—— “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湡,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 自秦昭襄王开始,嬴政的高祖母宣太后、曾祖父秦昭襄王、曾祖母唐太后和叶阳后、祖父秦孝文王、祖母夏姬和华阳夫人、父亲秦庄襄王、母亲赵姬,甚至是嬴政本人,俱是葬在骊山。 黎山老母、骊山女于秦人的典籍记载及传说中,于殷商之际嫁给贵族戎胥轩,两人婚后生子中潏。后来戎胥轩及骊山女夫妻二人替殷商镇守西部边境,而在戎胥轩逝世之后,则由其子中潏继位。 后归顺周朝,于西部逐渐形成秦国。而戎胥轩及中潏父子便是秦国王族的祖先,同样是后来的秦皇嬴政先祖。而骊山女,眼前这黎山老母,则是秦人的祖先神。 只不过随着秦二世而亡,随着有关昔日帝国之种种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总归是有什么纵使留下了只言片语的记载,却仍是叫人所下意识的忽视了的。 于是最终流传在世人口中的,不过是那帝王有眼不识泰山,将神明触怒并且遭受到惩罚,在调戏黎山老母后不久便暴毙亡故一事。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纵使那帝王曾是天命所归横扫六合又如何?终将是天怒人怨惹得那众生揭竿而起,将其推翻。 “你看,纵使是其祖先神,是黎山老母,同样不再给之以庇护了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那大秦之所以会亡,自是怨不得旁人。” 就事实而言,那再是狂妄同样再是自傲不过的君王其实并未曾对那八百年前,最终将帝国推翻之黔首与众生有过多怨念的。甚至于八百年后在那大唐皇帝陛下身上再醒来,这帝王在那内心里所想到的从来便不是那些无意义的争辩,是为自身之身后名而正名等种种。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自认是将天命握在手中踩在脚底,使那众生俯首和臣服而非是叫那天命将一切赐给自身的秦皇,自然是不愿意更不会将目光着眼于这些小事之中。所看向和想要达成的,更非是替那昔日之种种正名,叫那早便已经陨落在旧时空里的帝国将生人的空间挤占。 “天下一国,神州永安。” 那是李治察觉并且确认眼前的阿耶早已经不再是昔日阿耶的某一个夜晚,从睡梦中惊醒于午夜梦回之际,不知怎么便溜达至君王处理政事的大殿中的晋王殿下以目光望过,有光、有跃动的烛火从那窗棂透出。 较之以过往似乎更加勤政同样是更加繁忙的帝王并未曾睡下,如渊似山,一举一动间仿佛是以尺度量了的身形间,给人以无端的、莫名的压力。整个大殿中仿佛是针落可闻,只除了那帝王笔尖接触到纸面以外再无任何多余的声响。 于是李治的到来便显得极是清晰,并没有任何遮掩。即便这向来谨慎且心思深沉的大唐皇子其实早在踏足到此间的第一时间,便下意识的压低了呼吸。但很显然,纵使没有宫人的提醒,李治的到来同样是瞒不过嬴政的眼与耳的。 “稚奴?” 套上了那大唐皇帝陛下之皮囊与外壳,以原身之面目与身形、身份而存在的嬴政抬起了眼,望向夜半而来的李治的双眼中,恍若是存在着几分虚假的温情,又好似是并没有任何的情绪存在。 恰如同冰雪消融潺潺水流在那不知不觉间流淌,于这本就是心思深重的皇子心中带起些许寒凉。心惊胆战却又自然而然的,李治忽然便意识到,眼前这不知究竟是何人的“阿耶”,其实是将那一切种种尽在掌握的。 “所以眼前这人,其实是已经知道,自己对其身份有所猜测了吗?还是说这本就是其所放任,并不愿去掩饰其同阿耶之间的那份不同?” 李治扪心自问,有些答案分明是已经流淌在嘴边,便要被吐出。然而下意识的,李治张口,于嬴政望过来的、清凌凌的目光之下,却又似乎无法有任何言语被吐出,说出任何言语与疑问。 内心深处的灵觉里,更是似乎在提醒着这本应当再是清楚不过,当如何权衡利弊的皇子,究竟怎样选择方才是正确。但什么又是正确呢? 分明是在以目光望过的第一时间,便知晓和清楚了什么的嬴政放下手中笔,起了身,不急不缓却又仿佛是以尺子度量了一般,以那分明是再自律与严谨不过的姿态走到了李治身前。 以手伸出,仿佛是什么都不曾知晓一般牵起了李治的手。 或许是因为这是别人家孩子,又或许是因为这帝王并不愿意那昔日种种再重演,所以难得的,嬴政似乎存有了几分耐性,几分充裕却又并不怎么充裕的时光。 至少这帝王或许仍是习惯于将一切扛起,并未曾对这世间的众生给以太多的信任。即便这帝王似乎表现出了做为一个君王再优秀不过的素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并不曾因那八百年前之种种而对手下人报之以太多的恶意及揣度。 甚至将李斯、李信等原谅,再度收归到麾下。但谁又能够说清楚,这帝王内心深处又究竟是如何作想的呢? 于孤独中生,同样是在孤独中死去的帝王之所思所想,自非是这世间的芸芸众生所能够揣度。然而嬴政带着李治进到殿中,来到那桌案之前,握了李治的手,执笔写下的,自是那“天下一国,神州永安”八个大字。 原身擅书法,擅飞白,用笔雍容丰朗、流利洒脱,笔势生动且遒劲,字里行间充斥了帝王威仪与大气华贵,不可侵犯之感。对于自小便于君父跟前长大的李治而言,自是再熟悉不过。 甚至于过往的无数时光里,原身曾无数次的握了李治的手,教其一笔一划,写下那诸多字迹。然而于此时刻,在那洁白如雪的纸面之上,所留下的字迹,却分明不是李治所熟悉,更不是原身所拥有。 文字统一的伊始,相较于八百年后的大唐而言,八百年前的文字无疑是稚嫩的,书法同样是稚嫩。但见字如面,属于秦皇之自己,同唐皇自然并不相同。 第122章 第18章 入笔斜切, 收笔潇洒,恰如同刀剑般锋利,又好似是出枪般锋芒。蔚为壮观。很显然, 这将自身阿耶身份等种种占据了的“陌生人”无疑是具有着极高的修养与见识的。 在其不加遮掩的笔锋与字迹之下, 分明是有什么跨越了古老的时光岁月而来, 熠熠生辉,充斥了无尽的铁血与威严, 以及对天下、对那更为高大且久远的东西之野望。 然而属于这人之字迹却又无疑是极自信且不羁的,并不为这世间之任何规则所拘束。而是继往开来开拓创新,将这世间之种种而规范和制定。 我注六经?不,六经注我。 是始, 同样是末。是将一个世界终结, 而后又将一个全新的世界开辟。叫那众生所走,不过是走在其走过的道路之上。纵使或藏或否,敬佩乃至于心向往之也好,并不愿意同其相提并论也罢, 都将注定了这是一座绕不开且不可被忽视的高峰。 于是李治便知晓,这将自家阿耶身躯占据的同样是一位帝王,是一位唯我独尊且极是高傲与自负甚至是孤寂的帝王。然后自然而然的,李治目光便落到了那字、那字句中所潜藏的含义之上。 在帝王跟前长大, 经由原身一手教养而来的皇子自不可能是什么真真正正的仁慈懦弱、愚钝不堪之辈。而这亦是并不愿于无谓的事情之上浪费时间如秦皇,愿意对李治这便宜儿子有几分纵容甚至是优待的重要因素之一。 无关乎其他, 仅仅是因为这帝王或许从来便没有想象中无情, 更不曾有想象中高高在上且不可接近, 冷漠且不通人情而已。 父不知子, 子不知父。或许从始至终,这帝王的眼光固然是锐利, 却并非是可以将生前死后,一切种种尽在掌握。而那以恶意将君父揣度的、将自身所谓“孝心”成全了的大秦长公子,更是从未将君父理解和看清。 然而过往成灰八百年后再归来,这一切种种于嬴政而言却又是不重要的。目光远较之以旁人更加深远的帝王自不会将那自身困顿在这之中,画地为牢,使自身被圈进。 李治目光望过,思维在那字迹间转动和停留,有关于眼前这人果然并非是自家阿耶的猜想终是得到确认与落定的同时,这本就是经受了帝王教育而长大的皇子自是可以感知到,那话语及字句背后的野心及野望。 于是自然而然的,李治忽然便想到了自家阿耶,想到了过往的时光之内,阿耶对自身的教导。 这大唐贞观皇帝同文德皇后之嫡幼子,于一众的兄弟姐妹、皇子公主中再是受原身宠爱不过的晋王殿下,自不会是什么真真切切的小白兔。即便其所表现出来的,分明再是可怜弱小且无助不过模样。 仿佛再是符合一个优秀且本性纯良、再是与人为善的皇子不过。 “太原公子,褐裘而来”、“以人为镜,以史为镜”、“戒奢从简”、“君舟民水” 有意表演也好想要将那所谓弑兄夺位之污点洗清也罢,抑或是恰如同很多人所恶意揣度的那般,那大唐贞观皇帝所做之种种,俱不过是作秀而已。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至少原身所表现出来和所做到的,无疑是使这大唐变得更好。 要不然又何以有那长安城上空,恰如同鼎沸之人道与皇道气运洪流? 是天时,是地利,同样是人和。是神州大地沉沦上百年之后,被压抑久远之气运洪流爆发,集中在这新生的帝国之中,恰如同日之初升一般等待着那惠泽此东土大唐境内诸生灵甚至是生生不息,互相循环之时机。 然而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昔者,南华仙人庄周以化身行走人间之时,便曾经留下警示,抑或者说将那玄机暗藏,使一切并非是无有头绪。 此处所谓之圣人,自然不仅仅是那具有诸多种种美好品德之凡人。所指代的,更是那高高在上之仙神,是超凡脱俗而在那十尺软红之外的非凡者。 西行也好针对那众生设下的诸多种种劫难困苦也罢,抑或者是将凡俗众生圈养使其如同牛马与羔羊。那所谓之圣人,又同盗贼何曾有过区别? 只是如是种种者且不必去细说,而李治基因突变也好自身心思阴暗也罢,抑或者原身同嬴政一般,似乎确实未曾将那教孩子、特别是教儿子的天赋点亮。不可否认的是李治从原身处学到的,更多的是家国天下,是想要成为一个仁慈且合格的帝王,所需要学习之种种。 但原身对这幼子却又无疑是极宠爱甚至是溺爱的,唯恐自身百年之后,同文德皇后所生下之儿女受到欺负。遑论这幼子看上去是如此可怜弱小且无助,堪称是乖宝宝中的乖宝宝。 所以在这样的过程中,夹杂那么亿点点的私货,以及厚黑学等种种,似乎同样是合情合理,合乎逻辑,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以致于李治的性格在不知不觉里,似乎是由那某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在那羊皮与温顺的表相之下,显得再是自私冷漠且大缺大德不过。然而原身对这嫡幼子的宠爱做不得假,李治同原身之间的父子情谊同样做不得假。纵使目中似乎是从那字句中看到了什么,知晓了什么,李治开口,一语双关道: “阿耶如何,可是” 可是什么呢?可是叫这人夺舍或吞噬,可是魂飞魄散消散在此天地中?还是说叫这人所彻底的取代,再无归来的可能? 为人子女,李治自然是本当揪了这“陌生人”的衣领,提着刀做出逼问的。然而且不说彼此之间力量的悬殊与差距,单纯以直觉及理性的角度而言,李治便清楚,这人自然是无所遮掩,那么便自然是有所准备和倚仗的。 遑论是某些事实与真相太过骇然,纵使被揭露,又能够如何,又可以如何呢?至少在将权柄获得和掌握之前,李治清楚,自身其实根本便无法做出那真正的、行之有效之反抗。 然而那该有的姿态同样应当存在,纵使李治与嬴政俱是清楚,某些问题之间其实只差那最后的一层窗户纸未曾被捅破,但却并非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被揭露与挑破的。 聪明人之间,意会即可,更重要的是战略定力与表面的和谐。 正所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说的便是这样的道理。 纵使你知我知,可只要未曾真正将那一切挑开和说明,那么便未尝不可以回复到原本的状态,维持明面上的和谐。 只不过李治内心深处究竟是如何作想,又究竟是如何的剪不断理还乱,一时之间并未曾将头绪理清且不必说,那帝王却又并非是那等愿意去多做欺瞒,甚至是欺骗和糊弄他人的。 所以嬴政开口,自是对着李治摇头,给出答案道: “朕不知。” 从记事以来的种种至八百年前的沙丘行宫里,眼前陷入到黑暗所有知觉与意识丧失,早在八百年后自原身身上再醒来之后,嬴政自然是于此做过回顾的。但很可惜,这当中并没有自身为何会出现在此、为何会在原身身上醒来之答案。 更不曾有原身之意识与灵魂,究竟是落往何方之解答。然而于嬴政心中,却又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猜测及揣度的。所以以手伸出,指尖抚过李治头顶,嬴政开口,微微倾了身,静静看向这未及弱冠的少年道: “当然,朕可以告诉你的是此事非朕所为,更非是朕算计得来。你所想的那个人,或许当还存在,当还存活。一切种种,不过是一个契约,一场交易而已。” “契约?交易?” 此处嬴政所言,除了遵循冥冥中那一丝直觉以外,自然同样是结合了东华帝君那古老的仙神所透露之种种信息的。某些结论对这走一步看三步,再是聪慧不过的帝王而言其实并不难得出。 只不过这样的答案与理由是否能将李治说服又或者说由始至终,嬴政其实并不需要将李治说服。 这帝王不过是将那自身态度给出而已。信与不信,又当如何选择,全在李治一念之间。当然,那不同的选择所需要承担之不同结果,同样需要李治自身承担,并不可向外寻求。 在那意料之中同样是在那情理之中的,李治做出了最适宜同样是最有利的选择,仿佛是将嬴政口中的话语相信。只不过—— “您,究竟是” 你是谁? 未尽的话语仿佛是于此被吞没和隐藏,李治望向纸面字迹间的目光收回,回望过那身形在烛火间仿佛是被拉长的帝王。纵使那分明是属于自家阿耶的面容之下,很显然,眼前这人同自家阿耶之间却又是不同的。 自小便是于原身跟前长大的李治并不会错认。 有笑意仿佛是从唇角逸出,嬴政开口,仿佛是将一切看透道: “你不是已经做出了猜测吗?” 第123章 第19章 秦皇画骨, 汉武铸魂。 不管承认与否,抑或是明面上,那后来的帝王、野心家与阴谋者们对那帝王又究竟有着何等样的贬低与不以为然。但不可否认的是秦皇之后, 那后来者们俱是所行所走在这帝王走过的道路之上, 直至那日月与天地被改换。 做为最初始的、那如同彗星一般短暂且闪耀将天际照破了的、将轨迹与制度之种种定下的帝王, 此世之间第一位清扫六合并且以皇帝自称者。嬴政给这世间生灵、给那后来者所留下之影响从来便未曾被磨灭,更未曾褪去。 所以于某些方面而言, 在这帝王未曾加之以过多遮掩的情况之下,仅仅只是通过那只言片语、通过那所接触之种种,将这帝王真实身份揭露,其实是如此为难却又不为难。仿佛再是理所当然, 及顺其自然不过。 “秦皇, 唐皇。” 于是莫名且笃定的,李治心中最后疑惑与猜测仿佛于此得到了解答,变得是如此的合乎情理且直白。 “然而于史书工笔里,背后声名其实并不怎么光彩的那一位同我阿耶之间, 又有何关联呢?”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阿耶在登上皇位之前,同样是秦王?” “这世间又有什么是那位能做,而我阿耶不能做的呢?” 李治心中疑惑一重接着一重, 并不因为那某些问题的被默认与解答而被放下。只是这思维与想法仿佛是于此而被发散的李治其实并不清楚,就某些方面而言, 自己其实猜测到了真相。 至少是一部分真相。 毕竟原身未成为皇帝之前是秦王, 而嬴政未成为皇帝之前同样是秦王。从祖上继承得来也好受封为秦王也罢, 那秦王与秦王、秦皇与唐皇之间有所交集与牵连, 似乎是如此正当且合理,并不值得一提? 只是规则也好真理也罢, 抑或者是那所谓的真相,从来都不是你掌握了,便一定会被实行。在世俗的社会中,在这凡人、特别是政治生物的认知里,从来只有你真正的将剑锋与武力掌握,方才掌握那释经权,掌握所谓的真相与道理。 因而李治清楚,对这秦皇的说法自己究竟是信也好不信也罢,在没有属于自身之力量前,自己其实不得不信。但,眼前这将自家阿耶身躯占据的,当真会是秦皇吗? 又如何不会是秦皇?那毁誉参半,铸就了神州大地上最是至高无上不过世俗权力的帝王?即使嬴政给李治的答案似乎同样是不确定的,模糊的,然而自然而然且再是理所应当不过的,李治心中同样是因此而有了认知及答案。 于是脑海中思绪万千的李治以眼睑垂下,望向那纸面字迹的目光中,又再是带了不同,带了不一样的想法及牵连、观感。 “天下一国,神州永安。” 唇角嗫嚅,下意识的将那纸面上的字句念出,李治自然是不怀疑潜藏在这纸面之上的、属于这帝王的野心及野望的。甚至于话音落下,这少年的目中同样有什么被点燃。恰如同那点点星火,映照在那眸中,显露峥嵘。 然而这深受原身宠爱的大唐皇子却又无疑是冷静且理智的,远较之以其两位成年的兄长更加理智且隐忍、老成自不必说。 李治究竟是傻白甜相信了嬴政那似乎全然并不具备有任何说服力的理由也好,选择蛰伏起来等待一击必杀也罢。同样具有属于自身之野心与野望的、属于政治生物的李治自是可以敏锐的注意到,潜藏在这短短八个字句之下的,更深一层的野望。 世界上只有一个大唐,世界上只有一个大唐。 华夏文化,博大精深。从始皇帝一统六合开始,及至那更早之前,这片土地上的众人所需要和追求的,便是普天之下,率土之滨。只是在那始皇帝之前,大家所想恢复的或许是周的分封。而在那之后 “六合一统,万世永昌。” 李治心中暗付,更是清楚,不管外在表现得究竟是再如何的像一位圣人,可在这神州大地之上,又有几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父子?亲情?血脉? 在那至高的皇位面前,又哪容得那么多的儿女情长,那么多的深重情谊?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不上有的是人上,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兄弟们把头颅拴在裤腰带上,就指望着你发达了提携兄弟们呢!怎么,你说不干就不干?哪有这样的道理!” 当你携裹一切的同时,你同样是在被那一切所携裹。而在这帝王走过的道路上,后来者们前赴后继,不管内心之中如何作想,却总归是以统一为目标和旗号,想要将那至高之权力皇冠同那象征着正统的传国玉玺所攫取的。 那么这一次呢?这在自家阿耶身上醒来的秦皇,所想要达到和达成的又是什么样的目标?所开辟的又究竟是何等样的道路? 李治扪心自问,似乎是在那纸面上看到了却又好似是未曾看到那真正的答案。只是无来由且没有任何道理的,那经由那帝王及李治的手所写下的八个大字却又似乎是具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一般,极具吸引及诱惑。 “这一切之种种,那一日的到来,你或许是可以得见的。” 垂下了眼睑,以指尖在那纸面之上按过,指腹在那写下的字迹间停留的嬴政如是言,唇角微微翘起,眸中好似是盛满了星河,终是呈现出几分不一样的、再是光辉与闪耀不过的色彩。 恰如同那夜空里的皓月与星辰,高悬在那众生的头顶,足以引动所有人去追逐。 自信,宽广,强大且无所畏惧。很显然,这帝王的思维与想法同样是强大且超脱在那绝大多数人之上的。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如此,方才不被掩埋和磨损。并不仅仅是镇压一时,横绝当世。便是在那漫长的时光长河里,同样熠熠生辉。 不可磨灭。 我见众生,众生见我。古老的国度早便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埃,昔日横扫六合之大秦铁骑同样尚未曾现身到这世间,这帝王之所倚仗的最终底牌,自然不会且不可能是那属于昔时昔日之身份。 是那没有了生民、没有了领土、没有了宗庙祭祀之种种。 那又是什么呢?是那层层迷雾掩映之下,是那只鳞片爪显露之间,纵使是白手起家一切再重来,不管何等样的状况与境遇之下,只要这个人在这里,属于他自身之所拥有的灵魂与学识、见解等种种不曾被抛弃,那么便不过是将那走过的道路,再走上一遍罢了。 并没有什么稀奇。 这帝王在,那古老的帝国便在,便可以再归来。而那未尽的,被转换和调整的目标及事宜,同样将于此大放光彩,将不同人的目光所吸引。于是不管那最终的结果究竟是成与不成,至少于此过程中,自是有人愿意被其吸引和为之而效力的。 于是下一瞬间,在这对帝王心术、借力打力等种种似乎天生便有一份敏锐的大唐皇子思绪随之而跑远,似是有什么感触将要生出的那刻。嬴政开口,自是将话音落到李治耳边道: “当然,那最终的结果或许不如人意,又或许” 话音于此停顿,那帝王轻笑,似是由此而想到了什么,然而于那最终,却又归于举重若轻,风轻云淡。仿佛是属于昔时昔日之种种俱皆是叫嬴政放下。 所以没有任何避讳的,嬴政将那话语补足,甚至是以过往做出玩笑道: “折戟沉沙,二世而亡,谁知道呢?” 天地间仿佛是因此而陷入到静寂,整个大明宫中一时间针落可闻。便连李治的呼吸同样是下意识的放轻,甚至是瞳孔地震,愕然抬头,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毕竟单纯以这帝王同那帝国之间的牵连,又如何会 这本当是嬴政身上,再是隐秘同样再是显眼不过的,不可触犯之禁忌。更是应当被避讳的,不可提及话题。现而今,既然是叫这帝王如此轻描淡写的讲述出来,于是回过神来的李治便再是清醒且无力不过的意识到: 眼前这将自家阿耶身份替代了的秦皇,不管是意志还是心灵都似乎是强得可怕。如果说此前的、那叫李治从世人记载与史书工笔里了解到的秦皇无疑是存在着那诸多种种的不足与破绽,是可以被积蓄力量而后战胜。 那么眼前这秦皇 有那么一瞬间,李治于眼前这熟悉且陌生的身影之上所见到的,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是不可跨越同样不可被战胜的深渊与河流。 恰如同蜉蝣抬首见青天,自知其广博与自身之渺小,却无以窥得那全貌。 然而那帝王的话语却仍还在继续,落到李治的耳中,在其心湖之间,带起层层动荡与涟漪。是难得的,这帝王在重要却又不重要的人面前将想法显露,做出指导与提点。 第124章 第20章 那因赵高、李斯等人矫诏而死的扶苏, 昔日里偌大帝国的长公子,自然并不是什么全然愚孝且没有任何思想的。又或者说恰恰是因为其有思想,因为想的太多, 所以方才有了那父子之间的不谐, 有了政见的相左与不一。 有了那以后的、将君父以恶意而揣度的悲剧。 扶苏仁孝吗?自然是仁孝的。只不过嬴政也好当日同在那边疆大营里接到伪诏的蒙恬也罢, 俱是不曾想到,这刚毅勇猛的帝国长公子之所成全的, 最终竟然仅仅只是自身的仁孝,是对那所谓君父诏书的遵从。 “你扶苏若当真是如此懦弱,如此孝顺君父,怎生平日里不唯唯诺诺, 不做朕之政策的应声虫。偏生要在朕死后束手就擒, 要去信那分明是叫你去死的诏书呢?” “朕要你往东,你要往西,朕要杀了那只会空谈而没有实干的儒生,你偏生要相救。以法治国, 以儒治国,呵,连法治天下儒之教化的道理都未曾真正看懂。怎么,朕叫你去死, 你便当真是死了?” “你置那站在你身后的蒙恬、蒙毅兄弟及蒙氏一族于何地?置大秦江山于何地?又置朕于何地?” 若是有机会,嬴政自然是有话语要对扶苏去说去做出反问的。当然这一切之种种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 儿女情长以及个人情感与需求对这帝王而言, 从来便非是被放在那第一位。 便如同那价值连城的随侯珠、和氏璧也好, 珍宝珠玉也罢, 是陪衬,是装点, 是工具,是手段。但若是要这帝王因此而将利益让出,而将所要勾勒与实现之蓝图毁去,那自是不可能。 所以纵使李斯、蒙毅甚至是蒙恬等人再回来,所有的一切仿佛是于此时空中,再相遇和重逢。然而自始至终,嬴政并未曾主动去问过八百年前自身暴毙之后的种种,更未曾询问过那有关于扶苏的答案。 甚至于在蒙恬主动将那话题提起之时,这帝王选择岔开,而非是做出那寻找及探寻。那昔日之大秦长公子若是归来便罢,便是未曾归来,又如何? 又同这帝王、同那于冥府中再归来的帝国有何相干? 这帝王似乎远较之以想象中的更加无情和冷漠,而在这帝王所想要实现的目标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暂时的隐去和搁置。即便是秦皇自身。 因而某些念头与想法不过是一晃而过,并没有太多停留。而嬴政口中所说的,同样是与此并不相干的部分,是将那原本的、同李治之间的话题继续。 是嬴政开口,道是纵使一切之种种俱是被斩断,俱是失去又如何? 月色之下,灯火辉煌的大明宫中,明亮的烛火照耀之下,属于这帝王真实的样貌、身形与灵魂仿佛是要从那属于大唐贞观皇帝的躯壳中显露出来。给李治以无形的压力和压迫。 于是极是自然又仿佛再是下意识不过的,李治开口,有话语未经思考一般被吐出道: “可是会觉得不甘与遗憾?可是会” 明知不可为而为,这自小便是在原身跟前长大,深受帝王宠爱与天下供养的皇子。纵使外在表现得再如何的仁慈与良善,但没有任何疑问的,却又同样是在珠玉锦绣堆里长大且对那世间种种并没有太多共情的。 自不会真正的为谁考虑太多,抑或者感同身受,替谁人去谋划和着想。 至少现阶段的李治是不会的。所以遵循着本心开口,这本应当再是擅长于隐忍不过的大唐皇子,似是带了几分被宠坏了的不管不顾与无所顾忌一般,对着这分明是将其阿耶身份占据了的帝王道: “既然明知那或许是会亡,或许会是将覆辙重蹈,又为何要做?为何不去妥协和寻找时机,等待一击致命?” 这心思深沉的、分明是在内心里压抑了无数情绪及想法的大唐皇子终是破防,终是将内心深处的恶意与想法不加遮掩的显露。恰如同那潜藏在阴影里的蛇一般露出獠牙,以瞳孔中呈现出冷漠且没有任何机质的色泽。 然而这一切之种种于嬴政面前却又无疑是稚嫩的,早在嬴政的目光之下。并不曾超出这帝王的预料。所以李治的张牙舞爪也好情绪暴露与破防也罢,俱是不足以对这帝王产生任何影响,在这帝王内心深处掀起任何波澜。 原本按在那写着字迹的纸面之上的指尖收回,嬴政侧目回首,以目光静静的望向这仿佛是将要破碎,又好似是具有极顽强之韧性的少年。所散发与显露出来的,自是再强大无匹不过的自傲与自信。 是恍若看那庭前花开花落,任凭天外云卷云舒的散漫与自然。 恰如同那停留在纸面之上,属于嬴政握着李治的手所写下的字迹一般,蕴含着刀枪、利刃与野心、锋芒之外,这帝王却又无疑是雍容且不拘泥于任何形式,更不受任何拘束的。 “朕既然是来此天地之间,当然是为天地立法,使那后继之众生,循着朕所走过的路。而非是拘泥固守,行在那叫人所定下的规则之内。” 这自是早在踏足到那此方天地之前,抑或者说八百年前尚未曾接触到那所谓仙神之世界的嬴政,早便已经存有并且流淌在心中的意愿及想法。即便彼时之种种对嬴政而言或许并不明晰。 那帝王昔日里所见到的天地,同今时今日之间又有所不同。 但,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再者,仰头见明月,抬首见青天。从这八百年后的时空里再醒来—— “谁告诉你,那一切便是失败,便是亡了呢?” 嬴政口中这话语说的无头无尾,仿佛是没有任何来由。以致于那极是聪慧与聪颖不过如李治,似乎同样听得云里雾里,以致于无法做出更多的、任何与之相关的反应。 然而四目相对之间,嬴政目光之下,李治却又仿佛是一点点的反应过来,读懂了这帝王潜藏在那其中的、未尽的言语。 在真实的历史也好既定的事实也罢,大秦自然是亡了的。而秦皇所想要达成之目标与野望,那未尽的功业,同样随着八百年前沙丘行宫这帝王的暴毙而走向不谐。恰如同那梦幻泡影,终是随着这帝王的死亡而被埋葬。 人亡政息,甚至是被扭曲和篡夺,这是所有的凡人们,甚至是自认为算无遗漏且寿命悠长如那二郎显圣真君,无法更改和避免之局面。 但那一切却又并非是失败、并非是亡了的。至少在这八百年后再醒来,重临到此世间的大秦皇帝陛下看来,一切却又似乎并非是表面所看到的、世人所以为的那般模样。 社稷倾倒宗庙頽毁,偌大的帝国二世而亡,又如何算不得亡? 算不得失败? 尚未曾真正成长至一定程度的李治不解,望向嬴政的目光当中,自是不加以任何遮掩的疑惑及不解。伴随着淡淡的、几不可见的羞恼。重重伪装与表相褪去,从这一刻开始,这于宫廷中长大的皇子仿佛才终是存有了几分这年纪的少年,所应该存有的情绪。 非是如同那一举一动,每一步都好似是在内心里不断演练及算计了一般,戴上那再是可怜弱小与无助不过的、恍若羊羔与白兔一般的面具。 心思其实并不开朗的少年人目光之下,早便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同样未曾在其儿女中见到过这般表现的嬴政开口,负手而立唇角微微翘起,对那说出的话语做出解读。 “秦虽亡,秦制未亡。纵使神州陆沉沉沦百年,但,华夏还在,这片土地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还在,不是吗?” 于原身身上再醒来的秦皇自没有想象中高尚,更没有想象中的遵循那所谓的道德、规范与准则,愿意接受那大秦二世而亡,自身乃至于祖辈们的心血俱是付诸东流等种种的。 甚至于长安街头,那酒肆茶楼之上,当这帝王将眼睑垂下,望过那众生芸芸,新生的国度与王朝将原本的种种占据和抹消之时。嬴政心中,未尝不曾有过阴暗且将那一切毁灭,使所有之种种俱是在自己掌握的心思。 人治的社会里,倾天下之力而供养的帝王本就是冷血且无情的政治生物,是要揽天下入怀,将众生至于其控制与统治之下,为满足其理想与蓝图,抑或是私欲的工具。 顺者昌逆者亡,这帝王本当并不吝惜于任何民力,更不当对这八百年后的生民,有过多情感及思考。属于嬴政的国与家早便已经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而这片土地之上的,是汉人,是唐人,却并非是秦人。 谁又能说清楚,在这帝王那最是阴暗不过的思维与想法中,不曾动过那逆转死生,使那被湮没在历史洪流里的帝国于这阳世之中再归来的心思呢? 长安,咸阳。 对大秦皇帝陛下而言,孰轻孰重,本当是再明显不过的,不是吗? 第125章 第21章 这亦是为何在那最初始的阶段里, 在李淳风、袁天罡等知晓嬴政的真实身份,知晓眼前的是秦皇而非是唐皇之后,这两人会如此忌惮甚至是暗生警惕的重要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那对帝国、对原身的忠诚。 更因为在这两人的内心之中, 同样有着隐忧, 有着害怕这帝王会丧心病狂, 想要逆天而行使那早已经湮灭的帝国再回到人间的疯狂。即便就某些方面而言,这帝王最终所定下和想要做的, 似乎更加疯狂且更加的不可思议。 足以将那众生带到深渊。但不可否认的是那看似平静的表相之下,这于八百年后再醒来的帝王便如同那不知是何时将要爆发的火山一般,充斥了种种不稳定的、足以给世间带来灾难的因素。 遑论这帝王于史书工笔里也好世间的传说里也罢,从来便非是什么善类。更不是什么有所顾忌之人。 八百年前的秦皇同八百年后的众生之间, 本不当有过多的牵连。而嬴政自然是本不应该对这生民, 有过多的思虑的。 刻薄寡恩而虎狼心,这样的秦皇纵使放任那内心之阴暗滋长,做出再如何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又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呢? 高高在上的帝王同那三尺神台之上的神佛一般,本不当对这世间的众生有太多的共情。是独夫, 是民贼,是本应当如同那所谓的圣人一般,应当被抹去和消灭的存在。 那又是为何会做出改变,又是什么使嬴政将那诸多种种阴暗的心思按下, 而非是付诸实践呢? “秦人,汉人, 唐人。” 是嬴政临窗而望, 望过那来往的商贩、行人, 而后在那内心深处, 有什么念头与发现愈发清晰。而后在李治的目光之下,终是将那未曾同任何人说道的言语问出。 “那么以稚奴你看来, 今人同古人,又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在那之后的时空中,终是有天上谪仙人给出答案。但以手摊开,以目光望向那窗棂之上透出的月光,嬴政开口,却是自行将回复做出道: “在朕看来,那夜空里的月轮与月光,自是没有任何不同的。” 时光荏苒岁月转换,夜幕苍穹之上的那一轮明月,于嬴政而言,自然尚是八百年前的那一轮。而这世间的生民,至少于嬴政在这大明宫的宫内与宫外之所见,在长安城中 “恰如同一个轮回,似是故人再归来。” 以手掌再收回,似有意似无意一般掠过李治的头顶,这帝王的面色与眸光间似有几分温暖和温柔。仿佛是有什么极有意思的、足以叫嬴政为之而感到欢喜和愉悦的事情于眼前倒映。 那自是嬴政从原身身上再醒来之后看到的种种,是这长安城内外,这已经不再是属于昔日秦皇的国度同天地中,那一切之种种,对嬴政而言陌生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陌生,分明是有什么源远流长的东西尚未曾被断绝。 深埋在骨髓,浸透在灵魂。不管是秦人,汉人还是唐人,俱不过只是换了一个名头而已。当嬴政于长安街市之上,在那茶楼酒肆之间以目光望过,那过往的行人同八百年前,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甚至显而易见的,这帝王可以从那一张张面容之上,看到过往的特征。 君王的手回落到袖中,有什么似是叫其从那袖间拿出,以手掩住,而后放置在李治掌中。 是以木头雕刻而成的小人,是形神兼备,盔甲武器等一应俱全,面目与神情栩栩如生并且被等比例缩小的木雕小人。 缕缕发丝,纤毫毕现,那面容与衣饰之间,甚至被涂抹上了亮丽的色彩。望之恰如同生人,同李治所见到的绝大多数汉人、唐人之间,并没有任何本质的不同。 “这是” 李治开口,握住了那木雕小人的指尖下意识的收缩、用力,隐隐泛白。在李治那仿佛是一团浆糊,又好似是再清醒与理智不过的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将要给出答案。 “是八百年前的人,秦人。” 嬴政的目光与语气中,似有几分再是冷淡与一本正经不过的幽默与戏谑。以手负在身后,这帝王在长身玉立,渊渟岳峙气度沉凝间开口,将事实陈述道: “在那个时代,虽然有赵人、楚人、齐人等种种,但最终,都归于秦人。” “在大秦治下的,自然是秦人。” “六国是,百越是,甚至那后来的汉太·祖高皇帝,同样是。” 事实上并未曾完全将自身冷静下来的李治原本是要下意识的发出嘲弄与讥讽,做出反驳的。毕竟纵使秦一统六合大家俱是秦人又如何?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最终被深入到神州大地之上并且将那主要群体占据的,是汉人而非是秦人。秦之一统,所持续之时间并不长久。最终将这天下占据的,同样并非是秦人。 然而自觉或不自觉的,李治的指腹却又落在了落在了那木雕小人的眉眼间。有分明是经过了一寸寸打磨的触感,被传递到李治的手指,传递到这八百年后皇子的脑海与内心深处。 心思并没有想象中开阔、高远、乐观与阳光的大唐皇子,其实很难去理解与形容那一瞬间的观感,只是恰如同嬴政所言一般,这手中的木雕小人、那八百年前的秦人同今人之间其实是并没有太多的区别的。 甚至可以说是同那某些叫李治所见过的面目相重合。 所以 “你看,自朕之后,这片土地上总归是有什么被绵延和流传下来的。” “秦制如是,秦人如是,朕所铸造之至高权力,同样如是。” “甚至于百年,千年,朕的理想与蓝图,并不会被断绝。” 李治目光之下,那将自家阿耶身躯占据了的秦皇似是在开口,似是在说出言语。然而不管是那面容也好还是那身形也罢,似乎俱是在模糊,在将其真实的面容与身形显露。唯有那仿佛是极沙哑又仿佛是再具有穿透力不过的声音,不断传入到李治的耳。 并没有那想象中高尚的李治对这一切无疑是理解却又不理解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李治想要开口,去抨击这帝王的自欺欺人。嗤笑,为那消失在历史尘埃里的帝国。 然而在那某一瞬间里,李治却又不得不承认,一切便如同嬴政所言一般,似乎是如此。 恍若是再是有理有据不过,使人信服。 然后莫名且自然而然的,李治想到了“愚公移山”,想到了“九世之仇”,想到了那“华夷之辩”与“传承”等种种。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仙神的存在与否其实重要又不重要,这世间如果有仙神,那么相较于仙神与长生种而言,人生之区区百年无疑是短暂且渺小的。并不足以做出那过多的事情,更不足以同天地、同造化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相对抗。 但从上古传说里禹接替鲧治水开始,到夸父逐日,人定胜天等诸多种种思想和传承,甚至在那更早之前,这片大地之上的人族,却又似乎是并不甘于如此的。 又或者说人没有虎豹的爪牙,没有狮子和老虎的力量,之所以是天地主角,之所以能够将那一众猛兽甚至是异类精怪的生存空间挤压,便在于 在于什么呢?于此时刻,这来自于八百年之前的秦皇,似乎对李治展示了答案。 “思想,制度,传承。” 便如同商君虽死,商君之法却是叫秦穆公之后的诸位国君所继承和运用下来,使秦富国强兵,横扫六合。那秦皇所争的,自然不是一时、一世,而是十世、百世而至千万世。 不见沧海,无以知其广大、宽广与辽阔。纵使李治心中,尚且存在着那诸多种种的复杂与疑惑。然而这似乎将一切同嬴政之间说开却又未曾说开的大唐皇子开口,却又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提出疑问道: “这木雕,可是阿耶使宫中匠人所做,雕刻而成?” 月色及那大明宫中辉煌的烛火照耀之下,嬴政的身形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原本极是闲适的、分明是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气息与神态中,同样具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紊乱。 行止有度,一举一动俱是充满了雍容及威仪的帝王将那写着“天下一国,神州永安”字迹的纸张捏在指尖,任凭着其被案上跃动的烛火席卷,一点点燃烧,转瞬成灰。方才是开口,恍若是以原身的口吻做出回复道: “你当去睡、去休息了,稚奴。” 某些真相被心照不宣的揭开,却又将表面的和谐与平衡维持。彼此俱是故作不知,故作不察,只道是一切恰如同往常。君父那似乎是带了几分严厉的口吻之下,李治打了个哈欠,仿佛是终于感觉到了那迟来的睡意和困倦。 然而便在李治老老实实的告辞,转身离去的那瞬间,嬴政却又开口,仿佛终是对那原本的话题做出回复与解答道: “事死如生。以泥土烧制,以色彩填充,于朕而言,每一尊俑人,自是有不一样的意义。” “当然,那是八百年前,是被深埋在朕的皇陵之下做为陪葬的。至于你手中的这木雕” 嬴政话语于此停顿,而后于李治僵硬的、仿佛是头皮发麻的目光与神情中,慢条斯理的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是朕近日削减、雕刻而成。” 第126章 第22章 有那么一瞬间, 这尚且稚嫩的大唐皇子其实很难想清楚,嬴政那看似简单的话语中所潜藏的含义。又或者说尚未曾经历过衰老的少年是无法同那些求长生者共情,更无法真正理解死亡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的。 所以究其内心, 只能够简单粗暴的将一切同那八百年前的帝王求长生而不得的种种遗憾联系起来, 做出解读。 明显便偏离了轨道的解读。 但这一切又同秦皇口中的俑人、同这帝王亲手所雕刻的木雕小人之间有何关系呢? 不过是以念头转过, 这少年却又分明是极清楚和明白,并非是这样的, 更非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那这却又究竟是怎样的? 或许是这再是隐忍老成不过的少年面上的疑惑实在是过于明显,又或许是在那不知不觉中,嬴政同样受到了原身记忆的影响。看似冷硬的面容之下,并没有想象中的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嬴政开口, 以指点过虚空, 似是在以指为笔,勾勒和临摹。 本属于原身的面容同样在变得模糊和悠远,好似是被那香炉里升腾而起的青烟迷雾所遮掩,又好似是有时光岁月的长河降临, 将嬴政及李治带到那过往的、八百年前的过往中。 “周共主天下八百载,春秋和战国。礼崩乐坏列国伐交频频,自然是有很多被禁止的东西又卷土重来了的。便如同人殉。” 俑的本意便是人殉,人殉这一流传自古老社会的习俗究竟是何时死灰复燃尚不好说, 只不过秦自秦献公之时,却又是将其废止了的。当人殉渐渐淡出视野, 俑便成了墓葬中陶塑、石雕、人像的专有名词。 食利者如秦皇, 那将神州大地上最至高与集中不过权柄铸就在一身的嬴政, 自不会认为自己是什么悲天悯人之辈。更不屑于因此而套上一层道德仁义的枷锁, 为民请命的外壳。 又或者说这君王骨子里其实是受法家逐利思想所影响的,这天下与众生甚至是自己, 俱是工具,是机器,是本应当没有过多喜怒与哀乐的,将目标达成的一环。 这同人性并不相符合,但—— “陛下使人建造俑人最初始的目的,除了遵循旧俗,以陶土烧制的俑人代替活人殉葬以外。更重要的,当然是” 是什么呢?那是冥土惨白的月色之下,终是再见面的李斯、章邯在那闲暇之余碰头,将过往提及,话语停顿,好似是发出幽幽的感叹。 秦亡之后那太史公的记载也好,嬴政口中所说到的言语也罢,自是不曾告诉李治,在那骊山皇陵之下究竟存在着多少陪葬品,存在着何等样规模的、做为始皇帝陪葬的俑人的。 从那尚未曾佚失的、只言片语的记载里,你或许可以看到、可以知晓在那地宫皇陵之内,具有着长明不灭的灯烛,存在着大量水银浇筑而成的日月与星辰,潜藏着天下、六国王室上百年的积累。但 谁又能知晓,那骊山皇陵之下,沉睡在那泥土之下的从来便不是百具、千具,而是是昔日大秦横扫天下之铁骑,是大秦军功爵制之下,那立下汗马功劳的,普通且平凡却又并不平凡的一个个秦人之样貌与形态留存。是 “生前死后,都是在追随着陛下的,不是吗?” 秦皇的意难猜却又没有想象中的难猜,舍去想要求长生,想要十世百世而至千万世,抑或是此去泉台召旧部,于亡者的国度中再起一番风云将所有的一切落在自己掌控等虚无缥缈的目标以外。 那一个又一个形神兼备色彩鲜明的、被埋藏在骊山皇陵之下的俑人,又何尝不是一种铭刻与纪念? 青史无言,或许会被漫长的时光岁月所潜藏和掩埋,甚至是扭曲和篡夺。然而在那无数个千年之后,终是会有什么从泥土里透出,于天光之下带给世人以震撼。 “人的一生中有三次死亡。” 当十殿阎君叫嬴政收服,当古老的阴魂于秦皇的召唤之下再归来,当纷繁错杂却又浩如烟海的冥府典籍、记载、卷轴等种种俱是被大秦的文官们掌握。蒙毅以手扶了额,从那如山一般的纸片中抬头,却是由此而发出没有任何来由的感叹。 重于泰山也好轻若鸿毛也罢,生与死从来便是世间的凡人们所无法逃脱和逃避的议题。而当蒙毅在八百年后再归来,接触到有关地府的种种以后,不管这地府的阎君、判官、阴神们究竟是怎样的尸位素餐抑或者平白将位置占据。 聪颖且颇具智慧与理解能力如蒙毅,却又是能够从中体会与领悟到不一样的感想及感悟的。 第一次死亡,是躯体的死亡。呼吸消逝心脏不再跳动,生命的迹象与特征停止。灵魂同肉身相分离。 第二次死亡,是你死亡的消息被传出,世人知晓了你不再人世的事实。是社会层面的死亡。 “所以你不难看到,有人死了,却不知道自己死了,仍留存在世间,一切如常,恰如同在生之时。直至眼前的迷雾被揭开,自身死亡的真相被叫破。” 蒙毅如是言,于姚贾等望过来的目光之下给出定义,做出解读。手中纸张扬起,所记载的,恰是曾在凡尘间发生的一则趣闻,被记载阴间的文书中。做为记录。 讲述的正是那南北朝之际,神州陆沉魑魅魍魉并出,妖魔四起,诸多种种神奇诡异之事件生出。其中有一项,便是有旅者外出归来,行走坐卧,同家人相处间同过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只除了其人似乎生出了奇异的病症,变得畏光等种种。当然,纵使其家人心中奇怪,却似乎并不能造成太多的影响。 直至有同乡归来,道是其人早便已经被盗贼所杀,死在外间。 于是那一刻,原本鲜活的□□在一瞬间变得腐朽苍老直至风化,本是同生人无异的旅者在最后时刻、在众人目光之下发出如梦初醒一般呕哑嘲哳的言语与轻叹。 “原来我早便已经死了啊。” 这便是人的第二次死亡,是你自己、是你身边的人,意识到你终是死亡。至于那第三次死亡,则是所有的典籍、文字、记载与痕迹被销毁,你于世人、于周遭人的印象中,彻底消失。 被完全彻底的、叫这世界所遗忘。 所以就某种程度上而言,纵使这并非是一个仙神显世具有着诸多种种神通术法的时代,可只要你的名在被传诵,你的事迹在被流传,那么你便不会迎来最后的、彻底的死亡。 获得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但那似乎是帝王将相,是那些圣人、大德大善,于世间有大声望的生灵的特权。千年万岁之后,不管或藏或否,世人或许记得秦皇,可又有谁知晓,那帝座之下,累累白骨,曾经为那功业而做出贡献的普通人呢? 记得疆、午这些微不起眼的人名? “陛下在,大秦便在,不是吗?” 章邯轻笑,以言语反问过李斯。问出那分明是于彼此内心中,分明是早便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 那存在于地面之上的、属于骊山皇陵的那部分或许有那么一日,终将被开启。届时现身在这世间流传在世人印象里的,又何止是那秦皇?是那所谓之帝王将相? 千人千面,于那某一个角落,在那某些方面,说是君王的心血来潮也好异想天开也罢,终是有什么并不曾叫那帝王所忘记的。于是你便会发现,故人从未远去,而是存在于此世之间,在这片土地之上一代又一代被传承。 八百年前的是秦人,是将帝国铸就了的黔首与生民,八百年之后的 不管嬴政承认与否,一切却又似乎是相同且没有过多的分别的。于是大秦,大唐,咸阳,长安。这铁血且强硬的,本应当放任内心阴暗滋长的帝王选择的,竟是一条恍若走钢丝一般,合乎阴阳的道路。 当然这重要又不重要,世人同样无法弄清楚这帝王是否邀买人心,抑或是将记忆力强悍到对每一个俑人,抑或者说其在生之时事迹与面目等种种俱是熟悉的地步。只是秦一统六合之前及之后的时间中,事无大小,这帝王却又是切切实实过问了的。 嬴政自不可能亦不会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带善人,大明宫中摇曳的烛火之下,君王话语回荡,不过是平静将那秦人殉葬之俑人讲述。并不曾含有那个中之意义与自身某些想法等种种。 然后开口,仿佛是轻描淡写,又好似是漫不经心一般说出言语道: “朕自是没有将那骊山皇陵挖掘的癖好,而使那些现身在世间同样并不适宜。所以,” 以手指过那叫李治握在手中的木雕小人,嬴政开口,好似是带了几分戏谑道: “权作是静心之举。”???!!! 啊这。 “您不是很忙吗?” 又如何会有空闲,玩这样的手工活,培养这样的爱好? 李治无言,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 第127章 第23章 但很快的, 当话音出口、落下的那一瞬间,李治却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又或者说这人生种种如果是一场修行, 那么不管嬴政意志再如何坚定, 再如何的不为外物所动, 当这帝王在八百年后再醒来之际,终究是受到影响的。 心中有恶意在不断翻腾和滋长, 属于人性、属于帝王本能之贪与欲,甚至是那众生之种种恶念,同样在时时环绕,试图将其同化, 转变和塑造成为世人所想象的模样。 “这便是香火, 是信仰。” 那是忘川冥府之内,静默流淌的河流及无边且灿烂的彼岸花旁,东华帝君在檐下煮茶,对着彼时进到冥府当中的帝王说出言语, 做出提点。 神明的诞生与形成方式从来便不被定义,更不唯一。而东华帝君这古老的仙神给嬴政展现出来的,则是那几种最普通同样是最常见的。 又或者说是先天神同后天神之间的区别。是如东华帝君这等古老的仙神之外,另一种成神的途径。 “因人间帝王、将相甚至是当地主官的册封, 得人道、皇道之气运承认,享生民百姓之香火供奉。你因何而成神, 因何而拥有那神力与威能。那么自然, 同样是要受到其制约与限制的。” “神明本不应当因此而被定义, 但谁又规定了, 神明便不能因此而被定义?” “父神盘古尚且会陨落,伏羲、女娲这样具有创世、造物威能的神明尚且有所顾忌。天道, 人道,大道之下,本就没有永恒。” 君看浮世上,何物得长生?纵使长生久视如这古老的仙神,在那一瞬间亦似乎是冷漠、讥诮且薄凉的。并不因那寿命悠长而欢喜,更不因超脱在世间,在那绝大多数的生灵之上而愉悦。 又或者说逍遥、自在与无拘束、肆意妄为等种种本就是相对。神爱众生,那高高在上且古老的仙神,或许当真爱着这众生。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你选择将那香火与信仰接收之际,便注定了你的外貌、表相、形态甚至是思维意识等种种,同样会受到影响,会使那原本的意识与性情,在不知不觉间,于那潜移默化悄无声息里,做出偏移。 “区区凡人而已,又如何能够将神明定义?” 那些古老的、并不在此影响之列的仙神们究竟是如何作想且不去说,这世间生灵,纵使是那三尺神台之上的神明,同样并不缺乏既要又要,贪恋那香火与信仰之神力,却又并不愿意付出代价之辈的。 十尺软红,毒的从来就不仅仅是人心,还有那贪嗔痴恨等种种,还有那香火、信仰之力等种种。 “饮鸩止渴,这香火、信仰之力是补,同样的,当然会是毒。” 古老的、似乎是受此影响却又似乎是并不曾被影响的仙神如是言,以手中茶盏举起,望向嬴政的目光中,自是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好似是有更深的含义在停留。 李淳风与袁天罡二人原本是跟在嬴政身后一同踏足到此间的,只是在那某一瞬间,随着那后土娘娘起身,于是此二人同样被拉到另一方空间中。思维与意识等种种因此而停滞,对嬴政同东华帝君之间的这番交谈止步知晓。 更无从留有任何印象。而在东华指尖晃动的茶水间,这仙神开口,却分明是有什么同嬴政相关的直指本源,由此而被揭露。 是这帝王此时之状态。又或者说纵使魂灵不灭,并未迎来那真正的、第三次的死亡,嬴政又何以凭借此阴魂之身,在这冥府中横行无忌。 并不被那些阴神所侵扰。甚至足以对十殿阎君、崔判官等造成伤害。 “看,你的身上同样缠绕着这些呢!” 以指指过嬴政周身,纵使是修行中人的法眼同样不能及,东华的双眼似是在那一瞬间转换为漠然且没有任何情绪的,无喜无悲足以将这世间看透的璀璨金色。 在那金色且没有任何机质的瞳孔中,嬴政看到了有怨念、意识、思绪等种种恰如同实质,好似是黑色的烟云与雾气一般缠绕在自己周身。张牙舞爪,生出无声的嘶吼、咆哮及鼓动。 诸多种种恶意的怨毒的想法似乎同样是在侵袭,在对自身的意愿与想法做出诱导。然后在下一瞬间,那缠绕的雾气中似是有什么睁开了眼,恰如同洪流一般对着嬴政侵袭而来。 好似是有形与无形一般,将这帝王的身影吞没。 有本是以为早便已经被平复了的,又或者说叫这帝王所可以忽视、压下的种种心绪在升腾,嬴政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是赵高、扶苏、胡亥等一个个身影再出现,发出言语。 在同自身的意志相背离。 “陛下?皇帝陛下?”、“哈哈哈,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二世皇帝,你且看看,这庭上的是鹿,还是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君父啊君父,如果这是您所要的,那”、“伏惟陛下作威作福,万年无极。” “皇帝?哈哈哈,我是皇帝,我要当皇帝了!我是二世皇帝!” 有什么似是于嬴政眼前,在这帝王的脑海中、耳边不断飘荡和回响。然而最终的最终,却又归于史书工笔里,那泛黄的纸页与书面记载之上,起眼却又并不怎么起眼的寥寥数语。 秦,二世而亡。 “没有国,没有家,秦亡了,亡于胡亥、赵高,更亡于你嬴政!” “亡国之君,败家之犬”、“暴君”、“罪人” “大秦已经不在了,这世间、这大唐存与不存,又有何意义呢?不如一并亡了吧?为那帝国而陪葬。” 属于嬴政的、原本清凌凌好似带上了一层冰雪的双眼好似是在泛红,在变得混乱与癫狂。然而在那某一瞬间,在东华以目光收回,那双眼恢复到正常之时,似有意似无意的,嬴政的指尖落在了那腰间剑柄。 于是这帝王回神,眼睑垂下,再是俊美与冷硬不过的眉眼间似有几分晦涩难言,不可揣度。 “你的名仍然在被传诵,你的事迹仍然在这世间流传。你所走过的道路与行过的制度、政策等种种,仍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恰如同那一个又一个的循环。” 东华开口,指尖似有似无晃动的茶盏落在了那桌案之上,尾指碰触到桌面。而后在下一瞬间,那杯中的茶水从盏中飞出,恰如同一条形神兼备、栩栩如生的蛇一般在虚空中游离。 伴随着这仙神话语落下,首与尾相连,蛇咬住了自己的尾。而后散开,化星星点点光芒而消散,并没有任何痕迹。 唯有东华那未尽的话语,再是清楚不过的落到嬴政耳中,将一切挑明。 “生民的信仰、想法、寄托与怨念,你的身上,存在着许多呢。” 所谓香火也好信仰也罢,其实俱不过只是一个称谓,是同一事务于不同状态之下的表露。这一切种种是补,足以使这帝王以阴魂之身对上十殿阎君等同样不落下风。却同样是毒,要将嬴政的清醒与理智一点点偏移,向着疯狂与混乱的深渊滑落。 甚至于那所谓人道、皇道之气运就某些方面而言,同样是如此,并没有任何例外。天生万物有利于众生,天生万物又何曾真正的有利于众生? 神州大地上最后一位神代帝王也好,那上古人皇也罢,想要真正将那一切种种伟力加诸于己身,又如何能够不付出代价?不有所舍弃、交换和制约? “可有办法?” 有风吹起,无边的彼岸花海随之飘荡,有香味好似是因此被传递到嬴政鼻尖。短暂的沉默之后嬴政开口,以目光抬起,对着那古老的仙神问出疑问。 只是东华摇头,自是并未因此而将那可行之方法提供。于是嬴政便不再多言,更并未因此而做出追问。不过是在那阴魂回转到人间,心中似是有戾气横生甚至想要将一切摧毁之际,下意识的拿起了刻刀,拿起了木料。 这帝王或许并不介意于将情绪显露,但同样的,嬴政又如何会愿意自身之意愿与行为,叫那所谓情绪主导,被人所定义? 只不过既然是有人选择向外寻求,选择以那诸多种种方式反客为主,那么自然是有人选择一点点磨练内心,将其压制甚至是驯服的。 在某些方面而言,堪称是自律甚至是苛刻的秦皇自然有着这样的底气与意志。至于李治手中所拿之木雕小人,确实是如同嬴政所言一般,经由其所雕刻而成。 当然,那其间种种嬴政自不会因此而对李治有过多的言语,只不过君王目光之下,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问了什么愚蠢问题的李治终是落荒而逃,匆匆离开。 自然是未曾将心中那句,对秦皇手艺的称赞吐出,并且表示出好吧李治对此显然是没有过多兴趣的。这于珠玉锦绣堆里长大的大唐皇子并没有那个亲自动手,打磨雕琢什么的打算。 不过这不重要。目光相对之下,四目相处之间,嬴政以国灵之身降临,在看到那黎山老母之时,所看到的自不会是这八百年后,从原身身上再醒来的过往。而是八百年前,是这帝王被刻意遗忘抑或者封印了的记忆于此而被打开。 于是嬴政便发现,恰如同早在那无仙亦无圣的世界里,自己和那东华帝君其实是见过一般,在八百年前,秦皇同那黎山老母同样是见过的。 嬴政所见的,自然并非是那秦王室中流传的画像以及竹简之上的记载,而是眼前的黎山老母本人,是那于某种程度上而言做为秦皇先祖、祖先神的骊山女。 “你的国将会消亡,你所勾勒之理想与蓝图,终是会如同那虚无缥缈的烟云一般散去。” 那是骊山行宫里,秦皇出游至此之后,夜间有光华神圣的虚影从那古老的绢帛中走出,显露出身形,对着那帝王发出言语与警告。 其音缥缈浩大,自是带有那再神圣与空灵不过的笃定和威严,恰如同宣判。 “你的寿数,将要尽了。” 第128章 第24章 大秦王室历来所信仰的祖先神在那一刻降临, 口中所道出的宣判,自是叫嬴政知晓却又未曾知晓的。又或者说凡人种种,世俗之生老死病本就是世人所不可违逆, 而嬴政之所以求长生, 恰恰是因为他感受到那一日的不断推进。 感受到自身寿命将近的那一日的到来。 此世之间无仙亦无圣, 古老的神话与传说都恍若是被蒙上了神秘的色彩,而世间之种种, 那所谓方士也好,阴阳家、道家等诸子百家也罢,似乎并没有谁能够真正的将那寿命延长。 所以早在这很久之前开始,在嬴政意识到自身似是在一点点衰弱而他原本所选定的继承人, 那帝国的长公子似乎尚无法承担自身所要承担的责任。嬴政的心思忽然变得迫切起来。 迫切的想要将一切种种落到实处, 将那未尽的、本应当被拆分成不同时间段甚至是应当由一代代人应该完成的理想与蓝图完成。迫切的想要一世二世而至千万世,使后来的种种尽皆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更加迫切的,想要寻求长生,想要寻求将那凡人的寿命延长。 这本就是于孤独中长大并且屡遭背叛的帝王, 从来便没有想象中的信任旁人。又或者说相较于人心、人性等种种而言,嬴政更加相信的其实是自身的权力与权柄,是前所未有之功业与制度之下,自身对这帝国的掌控。 秦国的先祖们可以用一世, 两世,三世奋六世之余烈, 直至嬴政扫平六合一统天下。但究竟是秦国成就了秦皇, 还是秦皇成就了大秦 这本就是密切相连, 不可分割的。 只是恰如同嬴政无法阻止人之生老死病以及冥冥中那份迫切一般, 很多事情从来便不会按照凡人甚至是仙神的意志而行。而现身到嬴政梦中的这骊山女口中所说的这些 “所以呢?朕当如何?” 仿佛是意识到这是梦境又好似是对此并没有任何察觉的帝王问,起了身, 身形高大且矫健好似是那蓄势待发的猛虎,又恰如同一只再是优雅与冷静、理智不过的猫。 虽然这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无疑,这帝王对仙神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敬畏和恭谨,更没有其所表现出来的,对长生、对不老等再是迫切和贪恋不过的模样。 甚至于隐隐然间,君王的身影如渊似山,好似是无形的威严与威势在蔓延,并不因那秦人祖先神的降临而有任何势弱。 骊山女的目光在君王雍容且冷硬的眉眼间停留,自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这优秀的皮相与骨相之下,那不屈且桀骜的灵魂。注定了并不会被漫长的时光岁月洪流所磨灭。 甚至于有朝一日,仙神陨落世间进到末法之世,青山白骨,这样的人或许可以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长存。而这,恰恰是那些香火、信仰之毒入骨,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所害怕和不愿的。 凡人而已,不过是祭品,是羔羊,是可以被随意操纵和收割的傀儡。又如何能够拥有那许多,又如何能够将神明定义和掌控? 骊山女的目光似有一瞬间的冷凝,而后一点点的柔和下来。开口,对着那帝王道: “这样的话题你不当问我,而是当问你自己。” 纵使属于那仙神中的一员,但很显然骊山女清楚,这拥有不灭与不磨灵魂的后辈其实并不在自己掌握,更不会因自身之三言两语而做出改变。所以前路究竟是如何,又当做出怎样的选择,该是嬴政自身决定才是。 于是嬴政落在那床头长剑之上的手似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于骊山女的目光之下坦然将其握住,开口,对这秦人的祖先神做出反问道: “阁下可是来杀朕?” 举世皆敌。嬴政对自身之处境甚至是整个大秦之处境却又分明是再了解不过的,即便在此之前,在这秦人的祖先神真正出现并且显露嬴政梦中之前,这帝王似乎同那真实的仙神菩萨等种种并未曾有过任何接触。 但从嬴政伐山破庙,使人将淫祀断绝甚至是将要度过洞庭湖时,却为湖中无端掀起的风浪所阻的那一刻开始。嬴政便知晓,此世之间若是有神明,那么自身同神明之间的关系与立场,当是不会和谐的。 至少不会有想象中的和谐。 纵使天梯断绝成就人皇的道路被堵死,此世之间并不曾有仙神的降临,出现在嬴政梦中的,同样不过只是黎山老母大神通与大威能之下,那一缕微不可查的神念。但只差最后一步便足以将那一切打破的人间帝王,又如何会是对那一切之种种全然没有任何察觉的呢? 只不过很显然,骊山女并不是为此而来。又或者说复杂的从来便不仅仅是人性,那于时间的纬度里同凡人并不一样的仙神,同样是多样且复杂的。于是骊山女摇头,下一瞬间身形散去,有灵光闪烁,恰如同洪流一般向着嬴政席卷。 分明是有什么随之而再嬴政的眼前与脑海中呈现出来。是什么呢?天地法则之下,一切种种随着天将破晓,那帝王自睡梦里醒来而归于无形,再没有任何痕迹有遗留。 纵使是于嬴政本人而言,亦不过只是大梦一场,而那梦中细节究竟是如何,却如同雾里观花,看不分明。同过往那些无绪的、没有来由的梦境并没有任何两样。 但那是在八百年前。而在八百年后,在这似乎是相同又好似是不同的时空之内,四目相对故人再相逢之间,有封印与限制好似是自然而然的被解开,有关于过往、关于那骊山女与梦境中显露的种种再呈现出来。 原本存在于秦王室所收藏绢帛画卷之上,属于骊山女的面容同样一点点清晰,而后将形貌改换,同眼前的黎山老母相重合。 文殊、普贤以及那白衣观音三位菩萨的目光之下,秦皇目光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涣散。 高手过招,原本便只在那弹指瞬息间。只是不待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做出更多的反应,抑或是有那更多的动作,嬴政却又好似是从那久远且古老的记忆及画面里脱出身来,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并非是属于你的时代。” 文殊菩萨开口,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原本立在一旁,好似是全然没有任何存在感的黎山老母身上扫过。身形紧绷,显然是察觉到了这一瞬间里的风起云涌,对黎山老母生出戒备。 并不愿意打草惊蛇将一切撕开,却又固执可笑且别扭的将那表面的和谐维持。唯恐这于天庭、佛家俱是拥有极高地位的神明就此将脸面撕破,当真是进到了那秦皇的阵营。 如此诸般作态,自是像极了生活重担之下,要将表面的光鲜与情谊维持的成年人。 但很显然,处在这样重担之下并且意识到事情棘手的显然并不仅仅有那文殊菩萨。眼见得文殊菩萨话音落下,一旁的普贤菩萨同样是口宣佛号,眉目悲悯却又分明是带了几分冷硬与威胁道: “这并非是你当呆的地方,秦皇陛下。” 昔日里的秦皇究竟是如何威势滔天足以叫那一众的仙神们为之畏惧和害怕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的取经路途以及佛门、天庭之算计,以及那最终所要达成的目标,并不容许有任何的失误。 “当是要尽快将消息传递出去才是!” “还有慈航,慈航” 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目光及神念交汇,几乎只在那弹指瞬息间,便达成一致。想要出手想要做出反抗,甚至是将那消息传出。 但纵使是到了此刻,这两位菩萨对于局势的发展却又似乎是并没有一个全然的、完整的认知的。遑论—— “尔等现在所踏的,是冥土,是大秦的国土。” “一派胡言!” “放肆!” 两位菩萨下意识的做出反驳。然而那有如实质一般的威势及铺天盖地来袭将周身之种种封锁的强大力量之下,这两位菩萨却又不得不愕然回首,将目光落在那面色与神情再是平静不过的白衣观音身上。 此地为冥府,是未曾叫佛门彻底掌握的地方是其一。其间所蕴含的秘密并不在少数。但就另一方面而言,叫两位菩萨更加为之感到疑惑的却是那白衣观音又是出于何等目的背叛佛门,甚至 甚至在两位菩萨看来,白衣观音的做法无疑是极不体面的。 好似是全心全意的将原本的立场背弃,一心向着那秦皇,甚至是将他们的弱点命门等告知。方才有了此刻这陷阱之内,铺天盖地的威势之下,无法对那秦皇有半点反抗。 但很快这两位菩萨却又忽然意识到,一切或许并非是如此。那秦皇,一个本应当陨落和沉眠的帝王而已,便是有威胁,又会具有何等样的威胁呢? 更叫两位菩萨关注的其实是那白衣观音的背叛,以及那黎山老母分明是暧昧不清的态度。 第129章 第25章 只是不管内心当中究竟是如何作想, 又或者在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看来,究竟是如何方才算得是适宜,算得是本应当那一切种种本应当发展的轨迹。存在却又并非是存在于眼前的迷雾, 又或者属于仙神菩萨的傲慢等种种被揭开。 于是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终是再惊愕不过的承认与发现, 原来那幕后将一切导致的黑手, 叫他们最终所应该找上的那一位,不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恰是这于两位菩萨看来, 或许足以造成影响,却无法造成太大影响的秦皇而已。 又或者说眼前的文殊、普贤两位菩萨也好,昔日里这冥府中的十殿阎君及崔判官等一众阴神也罢。实力或许有高低,神职或许有大小。可唯一不变且无可被更改的便是属于仙神之高高在上与傲慢, 遮住了他们的眼, 蒙蔽了他们的性情。 使这本应当护佑一方抑或是具有着各自职能的仙神菩萨们看这众生如蝼蚁,并不曾真正考虑与想象过,那凡人的力量,或许当真是可以倾天, 可以对他们造成影响。甚至叫那仙神菩萨们,从高高在上的神台上落下。 “七女可是下到了凡间?” 渺渺天宫,九重宫阙,奇花异草掩映宝石珠玉镶嵌之间, 忽然是有人开口,对着身后人、对着来者问出疑问。 罗袜不生尘, 自是有婀娜绰约, 再是雍容且华贵不过的身影出现在那出声者的身后。是瑶池王母, 那于诸多神话传说、故事里致力于棒打鸳鸯将有情结合之仙凡拆散之辈。 瑶池王母目光之所及, 出现在这天庭最高女性仙神眼前的,原本发出疑问并且能够对这位娘娘说出此番言语的, 自然不会是旁人,而是玉皇。现今的三界之主,似乎具有威势却又似乎并不曾具有想象之中威势的玉皇。 相较于瑶池王母那似乎是被妖魔化了的,并不曾具有半点世人情感的形象而言,眼前这三界之主无疑是集懦弱、昏聩等诸多种种方面于一体。与其说那是一位仙神,倒不若是一位帝王。 一位精通帝王心术且再擅长伪装不过的人间帝王。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面色威严中似是带着几分和蔼的玉皇端坐钓鱼台,手中鱼竿微微晃动,好似是有鱼将要上钩。只是或许是瑶池王母到来之际将那瑶花异草之间的细小树枝踩下,又或许是这将一身气机收敛的三界之主身上自有其威严气度所在。 层层水面之下,原本聚拢过来的鱼儿好似是受到了惊吓。却又恍若是那无头的苍蝇一般,并不知逃跑,更不知当去往何方。 只是将那水面晃动,带起层层涟漪。 瑶池王母目光之间,此间种种似是落在眼底。却又好似半点不曾真正落到这古老仙神的眼,进到这古老仙神的心。更胜牡丹真国色,这似乎同上古女神西王母有几分渊源的娘娘无疑是自矜且高贵,自恃身份且自视甚高的。 以指尖在那以云霞、晨曦、烈日的光辉等诸多种种而织就的广袖间滑落,瑶池王母开口,轻描淡写且不容置疑道: “此事,本宫会处理。” “天规森严,神仙思凡一事,可大可小。娘娘智慧,一定会给朕、给众仙家一个满意结果与答复的,对吗?” 瑶池王母那似乎盛气凌人的,并不曾带有任何退让的目光及语气之下,背对着瑶池王母的玉皇开口。身姿与语调之间并没有任何改变,仍维持着原本的模样。并不曾将那手中钓竿扯动,更不曾将身形回转,对着瑶池王母打过招呼。 不过这似乎是夫妻,又似乎是同事的瑶池王母同那玉皇之间,关系也好牵连也罢都似乎并不足为外人所道。所以玉皇话音落下之后,并不曾有任何有关于瑶池王母的回复生出。 不过是风起,叶落,恰如同来时没有任何痕迹一般,瑶池王母身形散开离去,唯有玉皇仍在那钓鱼台上端坐。以目光望向水面,却又好似是望向了那十尺软红,俗世三千。 于是众生是鱼,那天地间的一切生灵,同样是鱼。是被困锁在那池塘之内,供这仙神观赏、玩弄、捕杀的宠物而已。 但一切却又并非是如此的。河汉清浅,迢迢星辰相望,同玉帝之间似是不欢而散,又似是形成了某些默契的瑶池王母停下了脚步,身形自虚空里再度现出。以目光望向那似是有万千星辰沐浴在其中的星河。 目光之下,有星辰自那星河里跃起,落至将身形显露的瑶池王母身后,落地而化一身披霓裳,腰束丝绦,目光盈盈的女子。 女子拜倒,神情再是哀婉不过的对着瑶池王母做出祈求道: “还请娘娘垂怜,放” “神仙思凡一事,流毒无穷。七仙女已经下界,这可都是你带的好榜样。织女,你可知错?” 那女子,即织女原本似乎是想要寻求瑶池王母宽恕的。只是未成想才堪堪起了个头,便叫瑶池王母将话语打断并且做出诘问。个中所透露之意思,更是使织女瞳孔紧缩眸光微震,面上并不掩其震惊、意外之色。 “七仙女” 做为思凡界的前辈,织女似是想要因此而说出些什么,却又不知当何以言说。瑶池王母侧目回首,望过来的再是凌厉不过的目光之下,织女身形一点点弯曲,有薄汗自那鬓角滴落。 “你且告诉本宫,七仙女是否会有你这般好运?而本宫,又可是要对其网开一面?” 瑶池王母如是言,倾了身,以指尖将织女下颔挑起,眉目间似是有冷意在久久凝聚。瑶池王母指尖之下,织女身形在不断颤抖。恰如同那被豢养、囚禁在掌中的蝶。低垂了眉眼,折断了翅膀,根本便飞不出同样无法看清那前路。 只是很显然,瑶池王母已经不需要织女的回答。而那冥府之内,落到层层陷阱之中同样无法有任何挣扎的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同样是束手就擒,再无法掀起任何反抗。 但终究还是有不甘的。不甘于就此失败,不甘于叫那凡人踩在脚下。即便那是人间帝王,是只差那么一点,那最后一步,便足以成就上古人皇尊位的此世间第一位皇帝。但—— “慈航,你究竟要如何?” 墨衣袀玄的帝王转身而去,并不曾留给两位菩萨以过多的眼神。而原本神光湛湛,望之似是佛法再是精深不过的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垂头丧气,身形叫那捆仙绳索束缚。在行经白衣观音跟前,将要被押解至牢狱之时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发出疑问及言语。 身后有披甲执锐的铁鹰锐士在推搡,催促着两位菩萨前行,身前则是那帝王远去的、仿佛是被不断模糊了的身影。然而更叫两位菩萨所看重的,却似乎是白衣观音的背叛,是这本应当共同进退的同门,又为何会走上这样的路途。 “两位师兄会明白的。” 白衣观音如是言,看似悲悯的眉目间并没有任何变动及波澜。只是在文殊、普贤两位菩萨面对不解与疑惑、失望,将要被带走之际开口,仿佛是告诫又好似是提点一般道: “两位师兄,莫不是当真忘了自己从何处来,往何处去。自己的初心又究竟是如何?” 文殊、普贤两位菩萨无言,内心里原本是下意识的想要做出反驳,想要说出言语表达对这同门的失望。只是在将要出口的那瞬间,却又忽然是意识到,一切种种,或许从来便不在他们掌握更不在他们想象。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那白衣观音突然意识到,自身原本之所做的或许是错了,是不当是如此。那所谓仙神菩萨们的初心,又究竟是如何? 一切还是要从佛陀梦境之内,嬴政反客为主,白衣观音叫其困在其中说起。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孙悟空及那唐长老、猪八戒等人一路西行,自是取经团队所到之处,妖魔异类望风而逃寸草不生,好一派劫匪做派。 又有大唐军队紧随其后,将那一众地界纳入到那大唐的版图。可谓是唐长老取经团队走到哪里,大唐的边境便扩展到哪里。一时间叫人竟是分不清楚,这唐长老等人究竟是求取西经友好交流,还是先行探路了解情况,为那跟在其身后的大唐天兵提供情报。 只是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沿途的小国国王、王公贵族等俱是欢欢喜喜表示配合,并没有任何不同的意见提出。 什么,你说有神秘东方大国干涉你国内政,对你边境领土安全造成威胁? 哎呀这咱谁跟谁,你放心,大哥我来替你主持公道。来,不要怕,告诉我,神秘东方大国在哪里?大哥我来替你解决! 你看大哥我对你好吧,一听说你有问题马不停蹄就赶来了。为的是啥,可不就是友好和平! 你说你没邀请我?要不你再想想?是不是你先发出邀请,然后你大哥我再赶过来的?只不过大哥这边马跑得比较快,你邀请函还没有发到长安呢,大哥我就过来了? 第130章 第26章 外交层面的争论与交锋且不去说, 唐长老等人的第一要义,至少就明面上而言当然还是去往西天灵山,求取真经的。至于外交这等专业的事情, 当然会有更加专业的人才来进行处理。 再者, 唐长老等人到达之前, 取经团队同那某些小国之间的冲突或可以算得内政。可是等取经团队走过并且大唐的天兵到来之后 我大唐的内政而已,怎么, 周边有谁不服?还是说你、你,你们有不同意见? 当然,有不同意见没关系,你们大可以提出来。我大唐还是很讲究以德服人, 以理服人的。就像那个孔老夫子, 左拳为德,右拳为理,以德服人,以理教人。手下马仔三千, 堂口七十二。可谓是德行出众,相当礼貌。 现而今的大唐皇帝陛下虽然对那孔老夫子的学说未必有想象中的推崇,可是八百年时光倥偬,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抑或是未来, 读作唐皇写作秦皇的嬴政对孔老夫子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的做法还是认同的。 认同的结果就是大唐兵锋所指,旗帜所向, 唐长老所带领之取经团队所过之处。大大小小的小国国主、贵族们俱是被大唐的德行和礼仪感召, 主动加入到建设和谐美好大唐的伟大事业当中。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并没有任何怨言。当然这一切同唐长老等师徒几人有关系却又不曾有太多关系的, 过了黎山老母并文殊、普贤几位菩萨试禅心这一关,一路前行, 呈现在师徒几人眼前的恰是那万寿山五庄观。 正所谓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那五庄观中,地仙之祖镇元子究竟是如何神通广大法力精深且不必说,此唐僧更非是那西游记中,对一切全然没有任何了解的彼唐僧。自然是知晓那五庄观内,究竟存有着什么。 又具有着何等样的危险。 只不过—— “好你个清风明月,莫不是瞧不起贫僧不成?” 却说师徒几人进到观中,自有清风明月前来相迎,道是镇元子受玉清元始天尊相邀,去往上清天弥罗宫中听讲混元道果。不过离去之前,却是叮嘱清风明月二人,以那人参果做为招待。 此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是同那蟠桃一般,可以使人延年益寿,寻求长生的天地灵根。 清风明月奉镇元子之命,以此招待,可谓是给足了唐长老,或者说其前世金蝉子极大的面子。未成想眼前这唐长老并不领情便罢,眼见得清风明月将这摘下的人参果端上来了,竟是横眉竖目,语出诘问。 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之理。 “好你个秃驴,莫不要给脸不要脸!” 清风明月二人虽是道童,是童子模样,却并非是真正的童儿。那真实的年岁论起来,保不准今世的唐僧、猪八戒等都得叫其一声祖宗。 但你在这五庄观中叫其清风明月人家自然不挑你的理,同样不会对你做出什么。可是你这明摆着找茬什么的,莫不是以为这两位便是好性子的不成? 要知道,若是出了这五庄观,如黑熊精等,遇到了这清风明月二人,若是识相的话那可是高低得对着清风明月叫上一声老祖。 只是这清风明月究竟是何等样的小暴脾气尚且不论,唐长老的这招先声夺人着实是打了清风明月二人一个措手不及。瞪大了眼,一口气似乎是未曾提上来,面色微微变动,清风心中暗付,面上显然是已经生怒。 一旁的明月扯了扯清风的袖子,而后开口,面上似笑非笑,却是对着那骤然发难得唐长老道: “不知大师此言何意?” 哥几个给你面子,称呼你一声大师。不给面子,你莫不还以为你仍是昔日的金蝉子不成? 明月笑容和煦,亮出一口白牙,隐隐然之间自有几分似笑非笑、威胁恐吓的意味在内。只不过很显然,那唇红齿白一脸宝相庄严,显得再是可怜弱小又无助不过的唐长老却并非是什么看得懂眼色的。 于明月口中话语落下之际,当即开口,以手指过那盘中形神兼备,仿若小儿的人参果,放肆叫嚣道: “你家老爷既然叫你等以人参果做为招待,你等当尽心竭力才是。怎生才取了这区区两个果子,给贫僧塞牙缝不成?” “就是就是!我们哥几个,啊不是,我们师徒几人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却不知这人参果是只有师父有,还是我们师徒几人都有?” 唐长老话音落下,却是孙悟空、猪八戒等人从外间推门而入,隐隐然之间将清风明月退路封锁,不使其逃跑。又有猪八戒开口,将嘲讽拉满,对着那清风明月二人一顿输出。 但这还不算完。因为就在下一刻,猪八戒以怀疑的目光将清风明月扫过,自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并且做出合理理性的推断道: “师父两个,我等师兄弟四人一人一个,还有那大唐皇帝陛下、皇太子殿下等” 数学并不怎么好的昔日天蓬元帅伸出手指一个又一个的数来,只是很快的,那猪八戒却又似乎放弃了这等无效且低效率的方法。开口,理不直气也壮十分不讲理道: “区区两个人参果,打发叫花子呢?玩不起就别玩!还有,你们端出来便端出来,背着我等师兄弟干啥?” 继而一拍脑袋,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给出结论道: “好你个清风明月,莫不是看我等师徒情谊太深,想要从中作祟,离间我等师兄弟同师父之间的情谊不成?”???!!! “你、你血口喷人!” 胸膛中似是有什么不上不下,喉咙口一口老血将要喷出。纵使清风明月二人并非是那等嘴笨拙舌之辈,于猪八戒这番言语之下,亦是胸闷气短,一口银牙咬紧。只觉得心头火起,极不痛快。 猪八戒这话语自然是说得对也不对。且不提那人参果究竟是何等珍贵,并非是寻常果实云云。便是寻常物什,以这师徒几人胡搅蛮缠的工夫,只怕是同样要生出事端来。 镇元子恰是料想到这一点,知晓那孙悟空也好猪八戒等人也罢,俱非是什么好糊弄之辈,方才在临离去之前,使清风明月二人在将那人参果送予唐僧之际,避着那几个徒弟。 未成想镇元子虽然料得其一,却不曾想到,胡搅蛮缠的却并不仅仅是唐僧的那几个徒弟。甚至于那油嘴滑舌,极不庄重的猪八戒同昔日里大闹天宫的孙猴子,同样非是那重中之重。 真正值得关注,又或者说叫镇元子看走了眼,使清风明月二人望之便咬牙切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又究竟是何人呢? 对此,自东土大唐而来的三藏法师有话要说。 “悟空,八戒,悟净,你等是知道为师的。贫僧我向来慈悲为怀,最是心善,见不得这清风明月二位施主气血上涌,焦躁愤怒模样。所以小小的给他们诵上一段经文,使其安静下来,平心静气。这是很合理的,对吗?” “啊对对对,是是是!” 被点到名的孙悟空及猪八戒、沙悟净等接连点头,以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扫过一旁趴倒在地,生死不知的清风明月二人。秉承着一个合格徒弟的自我修养,尴尬而不失礼貌,谄媚且不失风骨道: “那么师父您看,接下来又当如何?” 主动开口,问出这话语的正是此前搬弄是非,居心不良明指清风明月二人有意挑拨、离间他们师徒感情的猪八戒。 揣了手,眼角笑得好似菊花盛开,绽放。这能屈能伸,眼力见十足的昔日天蓬元帅小心翼翼的为三藏法师捏过手脚,寻求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智慧的指引。 “如何?” 一拳砸得清风找不着北,又一拳打断明月施法,使其久久不能回神的唐长老面上一派悲悯慈和。开口,自是反问过猪八戒,而后一拍巴掌,对着一众培养出了几分默契,正等待着自己吩咐的徒弟道: “当然是将这五庄观中人参果尽数摘下,快马加鞭,送往长安,献给我大唐皇帝陛下啊徒儿们!” “当然,这五庄观距离长安如此遥远,人参果于那运送过程中,有些许损耗,同样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徒儿们还需注意,咱要懂得可持续发展的硬道理,莫要将那果树损坏。最好是能够将那人参果树连根带叶送往长安,使其根系连绵,家族壮大。争取能够培养、进化出更优良的品种” 摆事实,讲道理,提方案。很显然,这唐长老从一开始便是有备而来。又或者说恰是冲着那人参果树而来。而上清天弥罗宫中,正在听讲混元道果的镇元子一阵心惊肉跳,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130-140 第131章 第27章 钟磬悠悠, 声音传递,恍若从那灵魂深处响起。镇元子回神,起手算过, 却只觉得眼前似有迷雾笼罩, 看不分明。不由得将手收回袖中。 但见此大殿之内, 同样似是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笼罩,将神识隔绝, 禁止一切窥探。 上首,八宝云光座上,玉清道祖端坐其间,手中三宝玉如意于掌心微敲, 面目及身形似是在少年、青年、老年等不同年龄阶段与形态上不断变幻, 一派朦胧与模糊。 直至那某一刻,玉清元始天尊开口,语音空明,好似是从那九天之上落来。自是对着那镇元子提出疑问道: “可是有事?” 似天边月, 檐上雪,皑皑昆仑山顶最耀眼的那抹白。那玉清教主的容颜仿佛因此而固定,却又叫人过眼即忘,看不甚分明。 心中更是不会因此而留下任何印象。唯有那无悲无喜, 好似是将所有、将世间种种看透的目光落在镇元子身上,没有任何波澜。 “好叫大天尊知晓, 那取经人从长安出发, 去往西天灵山求取真经。估摸着路途, 此当是途经那万寿山五庄观” 镇元子开口, 手中拂尘轻轻甩动,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并没有任何隐瞒。 又道是自身同那取经人前世多多少少也算有那么几分交情不谈,自己并非是那小气的。只是其所收弟子,如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等,却是没轻没重,恐会生出事端。 当然,这本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以那灵山上的诸佛菩萨之意,当是要给那师徒几人凑足九九八十一难。 “不怕大天尊笑话,我这心惊肉跳的,只觉得有甚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却又没有来由。所以向您告辞,还请您见谅。” “善。” 身处其间却又似乎是超脱在此之外,并不存在于此世之间的玉清元始天尊开口,对着镇元子给出答案,准其离去。伴随着那玉清元始天尊话音落下,自有白鹤童子近前,不知从何处生出,将镇元子从那弥罗宫中带离。 心血来潮却又无法掐算出具体情况之下,镇元子自是行色匆匆,很快便起了祥云,化光而去,离了这上清天。而弥罗宫中,玉清教主以眼睑垂下,目光淡然,却又好似落到了那茫茫然不知何处。 在其目光之下,自是有谁似有所感,对着那从很早之前开始,便不再现身世间,理会那诸多事务的天尊大人望过来一眼。四目相对间,有似乎是如出一辙却又好似是有所区别的目光于此交汇。 隔着无尽的空间在相望和交流。却又在下一瞬间各自散开,恍若并没有任何的异样与波澜。更不曾将任何涟漪生出。 然而青山翠色,万倾绿波之下,故人再相逢。只是一眼,嬴政以国灵之身缓缓凝聚,现出身形来。却是敏锐察觉到,那出现在前方的人影,周身之气机等种种,却又似乎有了不同。 那是一种很难说清楚、道明白的直觉,只是纵使再如何聪慧与见识广博,某些区域对那帝王而言却又终究是模糊的。所以嬴政并不知晓,在那短短一瞬间里,那故人又究竟是看到了什么,知晓了什么。 只是随着嬴政脚下踏开,至于那人近前,原本抬眼望向苍穹的那人将目光收回。侧目回神,对嬴政微微颔首,打过招呼。 “又见面了。” 是东华。那古老的仙神笑容清浅,眸中似是有星辰的光辉在汇聚,又好似是有点点不知名的情绪荡开。开口,对着嬴政道: “万寿山中的这位,是镇元子。” 这自是嬴政原本便知晓,并且做过准备的。又或者说不管那长生求与不求,嬴政对于那与世同君镇元子、对于那五庄观中的人参果,总归是感兴趣的。 这样的兴趣并不在于嬴政对那蟠桃园中,叫孙悟空所毁坏的蟠桃之下。 当然这一切之种种重要却又不重要,赫赫煌煌的人道与皇道,以及那河图洛书对天机的指引之下。对于那其中的某些问题,纵使嬴政心中并没有答案,却同样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察觉的。 只是很显然,东华帝君接下来的话语分明是将某些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的事情说出。并且对着嬴政提出疑问道: “即便是这样,你可还是要做?要去试上一试,这一条路当如何去走?” “自然。” 伴随着东华帝君话音落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与犹豫的,嬴政给出答案。然而随着微风拂动,将那树叶自枝头吹落,叫层层花香与草木清香等仿佛是因此而充斥在这空气之中。东华帝君开口,却是对着嬴政道: “即便是天命” 话音于此停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这古老的仙神不由得于此发出轻笑。却又在下一瞬间,以唇角笑意收敛,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同天命抗衡的下场,你其实已经领略过了,不是吗?” 东华帝君如是言,看似清浅的话语好似是从嬴政灵魂深处响起,与之相伴随的,是有层层幻象与画面,仿佛是因此而嬴政眼前、在其脑海中生出。 那是什么呢?是八百年前的沙丘行宫内,原本在数月之前还曾亲自弯弓搭箭,于大海之上射杀大鱼的帝王恰如同山陵崩塌,没有任何来由的暴毙而亡。甚至无法做出更多的布局与谋算,叫留下的旨意被篡夺和扭曲。 那大秦的天下,那叫嬴政将权柄集中于一身的、一切都是在为着这帝王之理想与蓝图而构筑的帝国,终是在嬴政于那沙丘行宫里暴毙后不久彻底崩坏和倾颓。为这帝王而陪葬。 这是嬴政的结局,是大秦的结局,亦是那八百年前,嬴政同天命抗衡之后,最终走向的下场及末路。 但在这条道路上,嬴政从来便不唯一。又或者说那经由上古大神女娲娘娘所创造,得伏羲等一众神明青睐。虽然孱弱却又拥有无限可能的、最终成为天地主角的人类族群从来便不甘心于成为傀儡与玩偶,不甘心于对着那任何生灵而屈服。 即便那是仙神。 是真是假,更加久远的神话与传说似乎并不可考,可是从那黎山老母又或者说骊山女所透露出的画面及信息里,嬴政却看到那过往与曾经。那在自己一统六合之前,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凡人与天命相抗衡的终局。 又或者说那是凡人,却又不仅仅是凡人,而是一群仙神。是一群以天地为棋局,众生作棋子,神位作赌注,叫那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尽皆入局的疯子。至于凡人,不过是那局中最不起眼的一粒粒尘埃而已。 你之所谓的爱恨与纠葛,生老死病甚至利益等种种,在那局中,并不重要。纵使是成百上千甚至是上万的死亡,同样无法对那局势有任何改变。 “那是仙神的棋局与游戏,却又并不仅仅是仙神的棋局与游戏。” 嬴政的耳边,似乎尚且残留着那八百年前的骊山下,骊山女进到梦境之中,将那曾经的过往展露之时留下的言语。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在那漫长的时光长河里,信奉玄鸟的自然不仅仅是秦人,还有商人。 又或者说圣人无父,便如同华胥氏踩雷神脚印而生伏羲,女狄得石子如珠吞之而生禹一般,秦人与商人的祖先俱是因吞玄鸟卵而出生。这便注定了那秦人与商人同玄鸟之间纠葛不清的渊源。 更不必说秦人的先祖飞廉、恶来本就是殷商的贵族,是效力于帝辛,阻拦武王伐纣的一员。同样是因为如此,整个秦部族做为亡国之余,在周共主天下的最初,地位是十分低下的。 直至造父因善于驾车、救乱有功而被周穆王封在赵城,赵非子因擅长养马而被周孝王赐封在秦,赐姓为赢,是为秦非子,秦人嬴氏的开山祖。 当然,不管那仙神存在与否,是否显世在这世间,对于那神秘与奇幻相夹杂的、有关于秦人来源始末的种种,嬴政自然是并不陌生的。只是透过那骊山女的双眼之所见,于那竹简之上的寥寥数语当中,嬴政所见到的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天地与不同。 是足以将天日遮蔽了的血与火之下,玄鸟恍若在虚空中哀鸣,被那风刀霜剑、各类华光所铸造而成的法宝一点点绞杀,禁锢和镇压。属于人皇的尊位及权柄因帝辛的有名无实,因那重重或有还无的算计等种种,跌落在地,落在那尘埃与泥土里,只待最后的被破除。 人道,天道,仙道,神道。当人族大兴凡人成为天地的主角,原本将这天地占据的仙神们自然是要为之而让路的。只是本就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尚且不能容忍,遑论是那孱弱且无力,需要他们提供庇护的人族。 神明并没有想象的爱这众生。属于人族之尊位与权柄,自然同样要被破除。 第132章 第28章 朝歌城中, 帝辛耗费极大人力物力建造的鹿台在那火中坍塌。连带着那陈汤江山最后的帝王,空有人皇之名而无人皇之实的此世间最后一位人皇,消失在那火中。 至于那经由伏羲大神所传承和遗留下来的人皇尊位与权柄, 那又会是什么呢?是一个可以通过继承而得来的名位?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足以将鬼神驾驭和驱使, 使人世间里一众生灵不敢有任何违逆的境界? 如果有后世的君王或者圣人、大儒等在此,或许可以将之归结并且称之为人族气运所钟、天地人心所向等种种。但纵使是仙神, 是可以窥探天机并且对未来做出插手与涉足的仙神,同样是无法将一切尽知的。 并非是所有尽皆处在那世间生灵甚至是神明的掌握之下。只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凤鸣岐山陈汤江山覆灭,那本应当无形无质的人皇尊位与权柄同样因此而被具现成为那虚空里恍若折翼的玄鸟, 正在不断发出哀鸣。 玄鸟的血从那虚空中落下, 却又很快干涸,仿佛要将那大地燃烧。 “镇压!” 有混乱且疯狂的,不知属于谁人的意识开口。大掌从那虚空中落下,仿佛要将天日遮蔽一般使玄鸟落在那掌中, 被一点点碾碎和磨灭。 朝歌城内,攻入到其间的周军也好深知大势已去的商军也罢,抑或者是那普通凡人,俱是不清楚那另一个层面中, 似乎足以落定的战斗。 甚至于天机混乱之下,辅佐武王伐纣攻入那朝歌城中的一众先锋, 如哪吒杨戬等, 同样看不清楚辨不明白, 冥冥中最终所发生的又究竟是什么。唯有城外大帐之内, 正准备进城的周武王同姜子牙目光相对,隐隐然之间有几分惊骇及恐惧。 但棋子早便已经落下, 选择从一开始就做出。即便是这二人察觉到什么,想要改变什么,同样无能为力,无法有任何反抗。唯有顺应那所谓的趋势与潮流,接过接下来的利益分割而已。 况且相较那谋千世、谋万世,谋求整个族群甚至是人族的未来而言,自身与眼前,分明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世间从来便不乏那更看重自身与当下者。所以那一切种种已然成为定居,虚空里凡人甚至是修行中人所不能够听到的玄鸟哀鸣,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拆皮剥骨,玄色的光羽纷纷扬扬的、并不带有任何察觉的从那虚空里洒落,在那骨肉之中,有什么显露出来。是可以被称之为权柄与尊位,甚至是神格的东西。 是无形无质,不可捉摸同样不可轻易叫仙神所揣度和捕捉的古老名号及传承于此具象化。 于是那一瞬间,整个天地仿佛是因此陷入到静寂,整个朝歌城中的时间流动好似是因此而停止。唯有虚空之中,冥冥之间,有呼吸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受到了极大地震撼与影响。 不约而同的,有虚幻的手掌从四面八方伸出,齐齐向着那玄鸟身躯里、被具象化了的物体而去。 “但凭本事,各自瓜分!” 意识与神念碰撞之间,有共识因此而被达成。只是在下一刻,便在那玄鸟身躯里的物体将要被撕扯和瓜分之际,有好似是从灵魂响彻的琴音自那虚空里生出,所有的一切再度恢复到正常。 时间仿佛是因此而被凝固了的朝歌城中,一切再度如常,沿着既定的方向发展,好似是并不曾将那异样察觉。然而在那凡人甚至是修行中人所不能察觉的另一层纬度之内,有含糊不清的声音愤而开口,发出尖啸道: “东华,你要何为?同我等为敌不成?” 以手按琴弦,指尖有血珠顺着琴弦滴落。冠三维之冠,服九色云霞之服的东华帝君因此而现出身形来,以未曾按住琴弦的那只手于虚空中拂过,将什么收纳到袖中。开口,自是对着那一众并未曾相貌与身形显露的仙神道: “便是本座要这般,尔等又待如何?” “找死!” 自是有厉喝因此而生出,有什么恰如同疾风与闪电一般奔着那东华帝君而去,却又在堪堪至于其眼前之际被剑光所阻。是东华以手在那琴弦之间拨过,琴音化剑,将那迎面而来的伤害等阻隔。 “诸君想要将那人道彻底断绝,只怕是不行。” 东华摇头,看似细碎且似乎带有了几分玩笑意味的眸光之下,自是一派冷凝,不容更改。 “女娲娘娘默许,三清道祖共议,此事还容得你倪君明横生枝节与变动不成?” 东华帝君周遭,上下前后左右等各方仿佛是因此而被封锁。有气机含而不露引而不发,恰如同箭在弦上,只待万箭齐发齐齐放开,使这东华帝君付出代价。只不过—— “那几位当真是认同尔等之做法,齐齐同意了吗?” 东华帝君问,以目光扫过下方血与火席卷的朝歌城内,意味深长道: “机关算尽太聪明,可莫要因此,如那九尾狐一般,断送了自身性命。” 东华目光之下,帝辛于鹿台自焚,原本奉女娲娘娘之命,下到凡间迷惑帝辛的九尾狐则是叫哪吒杨戬等一众玉虚门人捉住,而后押送至周武王姬发及那姜子牙跟前。 “大胆妖狐,扰乱人心蛊惑纣王,残害忠良” 有属于九尾狐的罪行被宣读。姜子牙开口,给出宣判。 “驱散魂魄,斩立决!” “不,我有内情要奏。” 九尾狐开口,眼波挑起目光盈盈,语音里分明是如水、又好似蜜糖一般的缱绻且多情。足以使人目眩神迷,心神为之所夺。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自是有周军将领及那玉虚弟子等替其求情。更有那英明神武的周武王一锤定音,拍板道: “总归要听上一听,这妖狐想要说什么,能够说出什么。” 人间帝王既然开口,那姜子牙便不再多言,更不再做出过多的阻截。而一旁并不曾叫妖狐魅惑之术所干扰的杨戬,则是不动声色将妖狐退路封锁,并不打算使其有任何遁逃之机。 很显然,那九尾狐似乎本就没有任何逃离打算的。先是以目光下意识的、如同带有了钩子一般扫视过在场一众生灵,而后委委屈屈的开口,将那所谓内情道来。 只道是自身本就是受女娲娘娘吩咐,下到凡间,扰乱陈汤江山,又有何罪? “我本就是奉女娲娘娘命令而来,何错之有?” 擅长于蛊惑人心的九尾狐不解,更不清楚,自己怎么不明不白的,便成了这些人口中的妖狐。要知道世间九尾狐虽然不少,同样不多。但至少于世人心中,却从来都是吉祥,是瑞兽的象征。 更不必说禹王的妻子,启的母亲涂山女娇便是九尾狐中的一支,是受世人敬仰与供奉、祭祀的狐族中的一员。而眼前这九尾狐,或者说妲己原本所希望的,同样不过是如女娇娘娘一般,成为能够将美名传诵使族群壮大,自身修成正果中的一员。 但什么又是正,什么又是邪?什么又是正果,什么又是功德无量? “小小妖狐,何敢随意攀扯?” 或许是为了阻止那九尾狐说出更多,又或许是女娲娘娘的行事与作风于很多人而言,同样不在理解之内。而那其中的很多人,却又纵使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将这世间的所有生灵、甚至是女娲娘娘揣测的。 所以九尾狐话音落下,看似勾人且无辜、懵懂的目光望过,自是有人从其魅惑中跳出。并且将其话语打断,做出诘问。 有关于九尾狐最终的结局落下,同样不再有人对此有过多的意义。只是那九尾狐究竟是如何求告无门,自觉得受到欺骗并且对一众旁观者做出指责且不去说。聪慧如杨戬等以念头转过,自然是清楚九尾狐错在何方,又如何会落得这等下场的。 “你说女娲娘娘欺骗、坑害了你,那你且说说,女娲娘娘当日使你来到朝歌之时,又是如何交代?” “你三妖可隐其妖形,托身宫院,惑乱君心,俟武王伐纣以助成功,不可残害众生。” “不可残害众生。女娲娘娘之交代,难道还不够清楚不成?再看看你来到这朝歌城中,又是如何去做?” 狐妖妲己口出不逊,自是指责女娲娘娘为卸磨杀驴、翻脸无情、兔死狗烹、过河拆桥之辈。只是杨戬沉了脸,却是目光清正,做出驳斥道: “女娲娘娘让你迷惑帝辛,又可曾叫尔等残害忠良,敲骨剖腹?” “娘娘既是使你等待时机,襄助武王,那此前周军兵临城下之际,你姐妹三人前去劫营、刺杀武王又做何解?” “更不必说纵欲杀人,唆纣王造炮烙,惨杀忠谏,设虿盆荼毒宫人,造鹿台聚天下之财,为酒池肉林,内宫伤命。难道尔等亦要去说,一切种种,俱是女娲娘娘指使不成?” 那自然不是的。甚至可以说,于此诸多事情上,女娲娘娘显然是被妲己坑害,平白污糟了名声。但 “是我错了吗?” 狐妖不解。 第133章 第29章 头颅飞出, 魂魄随之而被驱散,狐妖的一生走完,所有的一切成为定居, 那九尾狐自然是错了的。而那虚空之内, 东华帝君以目光收回, 望向那一众未曾将面目与身形显露的仙神。有笑意自唇角生出,无端平添几分冷漠与讽刺。 不管是打着提女娲娘娘惩戒帝辛的名义也好, 还是三教共签封神榜之下,阐教截教弟子连带那四海散仙八荒妖魔尽皆进到这局中也罢。女娲娘娘默许,三清道祖共议又如何? 若是同那九尾狐一般,弄不清楚并且无从体会那些大神通者深意, 横生出枝节。那么最终所将会面临的结局, 即使东华并不去多言,更未曾将那最终的结果表明,一切却并非是不可想象的。 但便要就此放下,叫这突然间横插一脚的、身份上似乎有几分特殊与不同的仙神, 就此而将一切纳到手中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因而下一刻,随着东华帝君将那投落到朝歌城里的目光收回,落下。自是有人动手,原本引而不发的气机放开, 齐齐向着东华帝君袭去。 虚空里似是有隐隐的叹息生出。 流光一瞬,闲愁一身。原本自东华指尖滴落的、浸染在琴弦间的血珠好似是又在一点点汇集, 在向着那以桐木制成的琴身处而落下。这原本多管闲事的仙神仿佛是因此而受到了惊吓, 将身形与神情顿住, 并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虚空里, 这超脱于人世之外的另一层纬度与空间之中,那些仙神们的反应或许算得迅速, 算得极快。较之他们更快更迅速的却是有无形的声波与音浪从那琴弦之间荡漾开来。 好似涟漪一般,于那虚空里带起层层叠叠的、无形的波纹。 是春日的花,冬日的雪,夏日的凉风以及秋季的雨。随着那无形的声浪与音波所到之处,自是将一切抚平和镇压,使所有的攻击被消解。 半点不曾落到实处。 “这是” 直到此刻,方才有人将目光落在东华帝君掌下那古琴之上,惊骇欲绝,生出低语。 “是伏羲琴。” 东华帝君开口,主动将那话语补全。当然,若是普通的伏羲琴或许算不得什么。可既然能够叫倪君明大张旗鼓的指出,并且使那一众仙神们为之色变的,自然只有传说中的、经由伏羲大神亲手所制成的那一张。 当然这或许并不重要,只是东华帝君以唇角微微翘起,仿佛是对着那一众仙神内心里某种猜想做出确认道: “好叫诸位知晓,这同样是伏羲大神的意思。” “一派胡言!” 随着东华帝君话音落下,自是有仙神开口,做出反驳。只是下一刻,便见东华帝君以未曾按在琴弦之上的另一只手伸出,屈指微弹,原本叫其纳在袖中的那具象化的、属于人皇权柄与尊位等的力量散开,向着四方而去。 “诸君既然不愿放下,不如就此将其散落在天地之中如何?” 那行事作风出乎意料,极大超出了在场一众仙神预料的神明如是言,原本显露在此的身形同样随之散开,再没有任何痕迹。而一众的仙神们无能狂怒也好,极力做出补救也罢,恰如同竹篮打水,不过是一场空谈。 但那一众的仙神们却又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收获的,至少他们最初的目标可以说成是达成,或者说达成那其中的一半。 此世之间不再有可以将人皇尊位成就者,仙凡与神人之间的距离,同样在一点点的断绝。 只是很显然,那各自散去的仙神们显然不曾注意到,具象化的玄鸟并不曾真正死去,而是一点真灵不灭,借着那东华帝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遮掩,落到那秦人,或者说尚且有着血脉存世的飞廉、恶来的子孙中,一点点的蛰伏起来。 凡尘俗世里的灵气被抽取,仙神们高高在上并不曾过多的将凡人死活在意。而自此以后,那人间帝王是天子,却不再是人皇。 即便是如那帝辛一般,空有名号,却并无任何实际素质以及相应力量、实力的人皇。原本显赫一时的,振翅欲飞高扬在此人世间的玄鸟,同样因此而沉寂下去。 直至那之后又若干年,玄鸟的图腾随着大秦的黑水龙旗将六合扫荡,骊山下,秦皇梦中,有骊山女入梦,将那过往告知。但天地法则之下,如是种种,却又归于那光怪陆离的,并不足以使凡人铭记的梦境。 属于秦皇的寿命也好嬴政的帝国也罢,终是恰如同彗星一般闪耀过苍穹,并不曾长存。 “朕败了,却同样是胜了,并不曾彻底落败。不是吗?” 山明水秀千山翠色映入到眼前,如画江山繁华锦绣,属于东土大唐之种种,好似尽皆存在、演绎在嬴政、在这国灵之身的目中。 此处自然是距离那万寿山五庄观不远,受镇元子这与世同君的地仙之祖气机所滋养的山林之中,土地之内。 嬴政开口,过往的,不管是属于八百年前自身同天命相抗衡还是那更加久远的时光里,人皇权柄与尊位落下的种种仿佛是因此而从眼前消失。唯一残留的,不过在那某一瞬间里,这帝王的身影仿佛是同那振翅飞掠过天宇的玄鸟相重合。 伴随着那似乎于李治跟前说出过的话语,落在东华耳中。 “朕虽然亡了,大秦虽然亡了,但是朕昔日所用、所创立之制度等种种,却是存留下来了的。更不必说举凡乱世,几人称帝也好,几人称王也罢。很多道路只要有人走过,看到那更高的风景与可能,谁又甘心于退居与避让呢?” 玄色的衣角于虚空中扫过,长身玉立以手负在身后的嬴政向着东华帝君这古老的仙神做出反问。 自问自答,却又在话音落下的那瞬间语音微微停顿,而后再度于此做出补充。 “自己不能退,身边人同样不会容许他们退。神州一统华夏永安,不管你愿与不愿,当旗帜与口号打出的那一刻,便注定了那后来者们将会为此而前进和奋斗。” “这样的群体意识,是不会被消磨的,不是吗?” 玄鸟浴火而生,谋一世百世而至千万世者,所看到的自然从来便不仅仅是眼前,更非是当下。如果说在此之前,在嬴政于原身身上醒来并且亲眼见到这后世的时空之前,嬴政心中尚且有顾忌和疑虑。 那么在此之后,在故人再归来属于过往的种种被揭开。史书工笔之下,八百年中发生的种种同眼下这大唐的芸芸众生相汇集。嬴政嬴政自然是不会因此而深陷到那所谓过往与负面的情绪当中,无法看清那真相的。 层层掩映之下,最真实同样是最本质的真相。亦是于那仙神菩萨眼中,区区百年恰如同朝生暮死之蜉蝣的人族,何以成为天地主角,何以以那蝼蚁之力而倾天的真相。 凡人的力量固然是孱弱,寿命同样是短暂。但谁又规定了,这样群体的意识,那存在于凡人当中的传承,便无法做出改变无法使那三尺神台之上的菩萨与仙神,为之而落下呢? 煌煌人道与皇道气运洪流之下,这可以将其收为己用的神代帝王、这跨越了时光长河而来的君主从来便不曾叫其迷惑。更不曾因此,便忽视了那力量的最终,又将来自何处,去往何方。 只不过此中种种,自是不足为外人所知道的。而嬴政问出的话语之下,东华帝君似有所感,却又似乎并未因此生出那过多的波澜。 只是在那短暂的沉默之后,抬首仰望过苍穹,好似是将目光穿透,轻而易举的便将嬴政未尽话语之下的深意识破。 从精卫填海、禹王治水到愚公移山,那人族神话、历史与传说中的许许多多。这些孱弱且寿命短暂的凡人们似乎是习惯于求诸己、求诸于自身,相信以凡人力量足够将神通及天数破除的。 “本座曾转生世间,投胎到那” 东华帝君语音飘忽,仿佛是因此而陷入到回忆。又或者说相较于凡人之区区百年而言,仙神的记忆总归是漫长的。遑论是这等古老的仙神。 “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代。” 这神明如是言,似乎并不避讳于将那轮回中的某一世同嬴政分说。又或者说相较于绝大多数仙神而言,这古老神明对世俗红尘、对那红尘里的凡人之种种,却又同那些人有所不同。 甚至于对世俗的了解与那时代的动荡,同样具有着几分不一样的领会及体悟。 “那是衣冠南渡五华乱华之后,是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世人对门第等种种,看得最为重要之时。” “那是北边的汉人被称为两脚羊,南边的汉人互相排挤,崇尚清谈雅议之时。” 当然,这一切同东华帝君的转世身却又并没有太多关联的。 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将自身神魂记忆等封印,投身到那轮回之中。即便东华帝君本人没有搞特权走绿色通道的想法,可是那十殿阎君、崔判官等难道还能故意给这位帝君增加劫数,叫这帝君转世不痛快不成? 个中内情,旁人或许不知,近些年里几乎将整个冥府尽数掌握的嬴政却是清楚的。而嬴政是如此想的,便如此问了出来。 只道是,“帝君纵使转世,亦当是那不受影响中的一员。” 第134章 第30章 嬴政口中所言的自然是事实, 只不过时代的大背景之下,个人之命运如何,同样是与此相关的。而倪君明既然是以身入局, 亲自下到那凡间, 所经历之种种, 自然不会是尽数在十殿阎君、在那生死簿之掌握。 神职里本就有着司掌天上人间罪福,并且同那古老泰山神、东岳大帝关系匪浅的仙神, 对于冥府之种种,自然并不陌生。至于那人间的经历,更不过只是点缀。 只不过恰恰是这样的点缀与感悟,似乎叫这仙神因此而将目光落到那凡人身上, 看到不同。 即便是在那并不美好的、纵使于再正经不过的史书里, 同样充满着怪诞与荒唐的时代。 那是嬴政刚刚于原身身上醒来,属于原身的记忆尚未曾被彻底消化,一卷卷史书于案前被翻开,八百年后再归来的帝王已经尝试着将秦二世而亡、将那之后的种种接纳。 那于旧帝国、在大秦瓦砾之上建立的汉前后延续近四百年。而后便是黄巾乱起群雄逐鹿, 王朝于此兴衰和更替。但—— “三国耗尽英雄气,两晋尽是鼠辈出。” 指洛水为誓也好,当街杀天子也罢,及至后来的三分归晋, 随着目光一点点的移下,属于原身的记忆与曾经所接受到的信息、教导, 同样在一点点的同那史书上的字迹相融合。 八王之乱, 五胡乱华, 衣冠南渡。随着嬴政指尖翻过, 那史书上的字迹似是同样在一点点模糊,进而演绎出一幕幕光怪陆离且极端怪诞之景。 有彗星坠落在地面之上, 落地而显化为肉块。有犬与猪相□□,更有死人复活,从棺材里爬出 “这是史书?” 嬴政以眉眼垂下,指腹在那书页间摩挲,语音好似是从极久远的高处而落下,显得极是空茫。负责编撰的司空房元龄、中书令褚遂良、太子左庶子许敬宗等于君王话语之下,下意识的提起了心。 不同于在不少事情上显得再是宽和不过的原身,秉承法家思想的秦皇无疑是严谨的,这样的严谨并不仅仅是体现在自律等诸多方面。还有对人、对物、对事情,特别是对史书等的态度。 即便这帝王同样再清楚不过,何谓春秋笔法,何谓为尊者讳。又有什么,方才是那政治正确以及对前朝的例行抹黑。但一朝修订的官方史书上,若尽是怪力乱神并且将观者智商踩在脚底下的话语,那么这样的史书,不修也罢。 即便这确实是一个有着仙神显世的,妖魔并存的时代。但你可以写人定胜天,写禹王治水而三过家门不入,写精卫填海,其志长存。断不应当是一只成精的苍蝇便能够将国王的命令嚷嚷得人尽皆知等种种。 只是当嬴政以目光望过,一目十行匆匆翻阅过那诸多种种的典籍与书页等种种,却是不得不承认,有关于那神州陆沉上百年间的记载,似乎便当真是如此魔幻,如此光怪陆离。 “魑魅魍魉,人心鬼蜮。那本就是一个妖魔横行,众生沉沦的世道,不是吗?” 东华帝君如是言,目光与神情似有几分飘忽,便是那身影,在那瞬间亦似乎有几分模糊。好似是要由此而散开,将那过往呈现。 香火是毒,红尘同样是毒。对于高高在上不沾红尘不染因果的仙神而言,那世间的一切,都是泥沼与陷阱,是足以使其万劫不复的泥潭。那世间的凡人,便是沉沦在其间,无以解脱。 但纵使是如此,那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却又是习惯于将一切掌控的。所以即便是在此世道中 “凡人不过是粘板上的鱼肉,是可供食用的两脚羊而已。” 南朝四百八十寺,在那行散、空谈、男子涂脂傅粉,众生将希望寄托于仙神菩萨与来世的闹剧里,那些幕后者们几乎是成功了的。原本散落、游荡在天地里的人道与皇道气运本应当被彻底镇压,再无法掀出任何的风浪来。 更无法对那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造成任何影响。但 “最终将那历史书写的,终究是凡人。” 是嬴政开口,将那似乎投诸于过往,望向自原身身上醒来之后,最初接触到有关于那时期记载之上的目光收回。得出结论,给出言语。 魑魅魍魉横行也好妖魔并存也罢,抑或者是仙神菩萨的算计又如何?神州陆沉上百年之后,最终占据此方天地并且书就历史的,仍然是凡人,而非是那所谓的仙神与妖魔。 东华点头,不可置否却又似乎带了几分意味深长道: “十年,百年,千年。虽然以神明的时间轴而言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弹指瞬息间。但你们的记载足够长,史书工笔,人族之精神传承等种种,总归是能够找到例证、道路及方法的。” 这古老的仙神如是言,似乎从侧面里将嬴政的说法验证。而苍穹之下,国灵之身以目光收回,唇角笑意掀起,转瞬即逝道: “来了。” 镇元子离了上清天弥罗宫,愈发靠近五庄观地界,心头便愈是不安。只是屡屡起指算过,俱是一派茫茫,辨不甚分明。好在这久远的空间与距离对这地仙之祖而言算不得什么,很快的,镇元子便将空间破开,在那万寿山上空显露身形。 这大仙在云头上望过,但见那五庄观中好似是一切如常,唯有那万寿山地界,山林之间,隐隐绰绰的,好似是有什么隐藏在其间。却又被未知的力量遮蔽,看不甚分明。 直叫这大仙心惊肉跳,只觉得有真相便在眼前,只是隔着一层迷雾,等待被破开。 “那猴头还能拉出一队天兵不成?” 镇元子心中暗付,似是有意活跃气氛,将内心里那份不安安抚。而后在下一瞬间,身化流光,降下了云头,匆匆走到五庄观中。 一切同离去之前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只是镇元子周身气机放出,却并不见那清风明月两童儿来迎。心下微沉,行至殿上,但见香火全无,人踪俱寂,并没有清风明月二童儿的踪影。不由得开口,自顾自道: “这俩童儿,莫不是趁我不在,拐了东西跑了不成?” 此前一众仙神菩萨议定,替那取经人增添劫难之时,便有使座下童子、坐骑领了法宝,偷溜下凡,在那取经路上占山为王给取经团队增添些许强度这么一遭。 “只是个中提议人选,当没有清风明月这两童儿才对。” 镇元子以指腹摩挲过手上拂尘,很快便意识到,并非是如此,一切或许正在向着那更差的方向发展。不由得以神识放开,扫荡过整个五庄观内外,很快便在后院厢房之中,看到那清风明月的身影。 脚下踏出,转瞬之间出现在横躺在地,好似是睡着了的清风明月面前,镇元子以手上拂尘甩过,将清风明月唤醒,开口道: “此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你二人又为何会如此?” 眼前一阵恍惚,清风明月意识从那黑暗与昏沉里回神,便见镇元子已然是从那上清天中回返,正在等待着自己二人答复。当即脑中一个激灵,委屈十足的告状道: “好叫师父您知晓,您口中所言的故人,分明是东土而来的强盗,十分凶狠!” “哦?” 挑了眉,镇元子却是放松下来,气定神闲道: “你二人且细细道来,不必惊慌。” 于是清风明月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将事情讲了,忽地一拍脑袋,急急忙忙道: “糟了,人参果树!” 镇元子原本并非是十分着急的,盖因为此人参果树之年岁,事实上较之以孙悟空等更加悠长。即便是加上孙悟空做为顽石,尚未曾化形的时间,同样不能相较。 你孙悟空一块顽石尚且可以受日经月华,天生地养而成就猴形,那么如人参果树这样的天地灵根,纵使不能化形,可有那么几分不一样的、自保的本事,那同样是很合理的吧? 有些事情,骗骗兄弟骗骗外人便罢,难道还能把自己给骗了不成?按照剧本,叫那白衣观音出手,把为师兄弟几人推到的人参果树救活,不过是找个看得过去的台阶下了而已。 便是没有白衣观音出手,人参果树人参果树受了孙悟空师兄弟那么大的伤害,只怕白衣观音晚一点到达,那果树身上的伤口便愈合自己便站起来了呢! 只不过恰似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响,随着清风明月话音落下,脑海中迷雾散去最后一块拼图补全,本就是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镇元子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声来。更是说不出一切尽在掌握,人参果树无恙这样的话语。 袍袖卷过起一阵清风,弹指瞬息里连带着清风明月二童儿出现在那后院之中,原本人参果树所在范围,镇元子也好清风明月也罢,面色与神情俱是有几分呆滞与茫然。 “我人参果树呢?我那么大、那么多的几棵人参果树呢!” 第135章 第31章 人过留影雁过留痕, 对于唐三藏,又或者说原本的金蝉子之真实性情,镇元子自然是有那么几分了解的。孙悟空等便更不必说, 大闹天宫无法无天的主。 只不过同样的, 那西天灵山之上, 诸佛菩萨们的度化能力究竟是如何,镇元子同样是再清楚不过。 正所谓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管中窥豹等种种,在知晓取经团队将会从此经过,自己及这五庄观同样成为那play中的一环之时,镇元子便在心中划定了道道, 给出了所能接受的底线。 底线之内, 一切可谈,只需要尔等注意驾好梯子摆好台阶即可。底线之外,那可就不要怪他镇元子不讲人情,不通情理, 说什么都要同尔等斗上一斗。 原本一切好说,按照那西游剧本的发展,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并不会有什么乱子生成的。可是此刻看着那连半点根系都未曾留下的一个个大坑, 镇元子只觉得滔天的怒火涌上心头,直叫其脑海一阵眩晕, 几乎无法做出任何思考。 “好好好!” 仙风道骨气度再是超凡不过的地仙之祖怒极反笑, 抚掌道: “好个唐僧, 好个孙悟空, 好个西天如来。既然是如此,可莫要怪贫道不念旧情, 同尔等斗上一斗。”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似乎就是站在唐僧师徒背后的其实并非是西天如来,而是那大唐皇帝陛下?”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清风明月对视过一眼,似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将那言语与猜想道出。只不过眼见得镇元子怒发冲冠极是暴怒,整个万寿山五庄观周围天象仿佛是因此而改变,而变得压抑且充满了那暗沉沉的色彩。 清风明月那相较镇元子而言,再是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身形不由得抖了又抖,竟是半点多余的言语都不敢因此而说出。只能够任凭着镇元子起了祥云,带领着自己二人追唐僧师徒几人而去。 “你待如何?” 万寿山五庄观外,见此一幕幕恰如同亲见的东华帝君开口,对着嬴政问出言语。那人参果树究竟是被连根带叶移去了何处且不说,镇元子勉强将那气度维持,自是咬牙切齿磨刀霍霍的向着那取经队伍追去。 “且看着便是。” 指尖叩过腰间剑柄,嬴政微微翘起了唇,给出回复。以指尖在那虚空里划过,自是有云台水镜,有相应画面及场景显露出来,做出追踪及探寻。 却是镇元子起金光,踏祥云,现身到那唐长老跟前,再是“礼貌”不过道: “大师可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三藏法师?” “正是正是。” 唇红齿白望之可怜弱小且无助的三藏法师口宣佛号,做出应答。继而将那尴尬且不失礼貌的笑意扬起,主动上前拉了镇元子的手道: “还未问过道长仙山何处,来此何为?” “万寿山五庄观。” 眼角似是因唐长老的态度而生出几分意外及微微的抽搐,镇元子开口,皮笑肉不笑的做出应答。又反握了唐长老的手,“和颜悦色”道: “不知大师此来,可是途径过那荒山野岭,荒野道观?” “不曾,不曾。” 一旁的孙悟空开口,做出抢答。未成想“品德高尚”且遵循“出家人不打诳语”之规则如唐长老,当即便冷了脸,对孙悟空做出喝止道: “悟空,怎可如此?” 行叭,你们开心就好。 本应当是取经团队里最大刺头的孙悟空摊手,只觉得自己一腔好意,属实是没人理解。只能够接了一旁猪八戒递过来的野果,有一下没一下的咬上那么几口,同猪八戒、沙僧等在一旁看戏。 但见那唐长老做出了一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模样,却又是转了头,无甚心机的对着镇元子语出惊叹道: “道长果真是神机妙算,我等师徒,一路途经那万寿山五庄观,眼见得观中人参果树涨势正好,不由得在此驻足” “果是与你等有关。” 眼见得唐僧老老实实甚至略带了几分炫耀的将事情讲来,镇元子当即不再听那唐长老多言,以袍袖卷了,身形好似是在一瞬间变得缥缈且虚无。 正所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镇元子以袖里乾坤之术施展,不过弹指瞬息里,唐僧并孙悟空等师徒众人连带着那小白龙所化的白马,便叫镇元子纳入袖中。原地再不见身形。 “贫道不发威,莫不是当真以为贫道便是好欺负的不成?” 镇元子冷笑,颔下三尺美须飘摇,以指捋过,却是横眉冷目,望向一旁道: “出来!” “善哉善哉。” 白衣观音口宣佛号,迎着镇元子冷冽的目光从虚空中现出,面色尴尬目光飘忽,只道是“大仙有礼”、“且先恕罪”、“还请消气”云云。 “消气,如何消气?” 人参果树被搬空连片叶子都不曾留下的镇元子语音核善,做出反问。继而抬了手,再是“温柔”与“和煦”不过的对着白衣观音提出要求道: “两点,且先听好了。” 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很显然,眼瞅着自家宝贝天地灵根不知落往何方的镇元子并没有那个同白衣观音互相试探抑或是摆事实讲道理的意思。单刀直入,径自将自身要求提出道: “一者,怎么将贫道那人参果树搬走的,便怎么给贫道弄回来,一丝一毫都不容有缺。二者,贫道那人参果树尚且几个摘虫除草,松土的伙计。便叫这师徒几人扣留在此,贫道什么时候开心了,什么时候便将其放开,使这师徒几人前去求取真经。” 以手轻掸过衣角那并不存在的灰尘,镇元子自是仙风道骨,一派气定神闲,有恃无恐。镇元子袍袖之内,正所谓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那另一方空间之中,沙僧、猪八戒、孙悟空接连试过,自是无法将其破开,回归现世之中。 转眼,便见自家师父不知是何时摸出了好酒好肉。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痛快。 “来点?贫僧跟你们说,这可是贫僧我从李将军的大营中顺过来的,撒了胡椒、孜然等来自西域的香料,味道不一样,就是香。你们不来点?” “阿弥陀佛,师父,你,我,我们” 老实人沙僧有些无语。孙悟空摆手,表示自己吃素。唯有猪八戒目光微亮,当即上前,只恨不得能够同唐长老一起勾肩搭背,畅谈那美食、美酒、美女等种种。 只是孙悟空似有几分败兴,冷不丁的开口,自是对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唐长老道: “我等便被困在此间,不出去了不成?” “那自然是不能。” 酒肉穿肠过,佛祖未必留在心中的唐长老摇头。满不在意的做出安抚,对着孙悟空等人道: “尔等且不要担心,你们要相信,观音姐姐是会把我们捞出去的。”??? 只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的孙悟空: 得,小丑竟是我自己。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只觉得心头似是有明媚的悲伤升起的大圣决定摆烂。 拦不住,根本拦不住。这一路不断向着作死道路狂奔的唐长老什么的,那是好吧大圣也好那猪八戒、沙悟净等也罢,同样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自是于镇元子袖中所开辟的空间中吃吃喝喝,以麻将牌九摆了,开启极具娱乐性质的打发时光生涯。 镇元子过后究竟是如何跳脚且不去说,这地仙之祖极是“和蔼”与再具有威胁之意不过的目光之下,白衣观音有气无力,仿佛是因此而语出告诫道: “大仙便当真要如此,没有半点可谈?” 听听,这是谈话的样子吗? 不是! 镇元子冷哼,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同白衣观音动手之意。于是白衣观音点头而后又摇头,眉目悲悯淡然再是温和不过的对着镇元子道: “大仙不妨同贫僧一起先回五庄观,再做商议?” “不对劲,很不对劲。这观音心中,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镇元子眉眼微跳,自是敏锐察觉,这其中或许有内情又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存在。当即以手捋过颔下三尺美须,沉吟片刻,方才点头,对着那菩萨道: “那便如菩萨所言。”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镇元子同白衣观音俱是起了祥云,又带了那隐身在一旁的清风明月二人,向着那五庄观中回返。只是甫一落地,回到那熟悉的地界中,镇元子便察觉到了不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氛围所在。 当即不再多言,镇元子领了清风明月二童儿向着人参果树原本生长所在地界而去,白衣观音紧随其后。便见树影婆娑,果木清香,恰如同长六七寸的小儿一般见人就笑的人参果树之下,东华帝君同墨衣袀玄的帝王相对而坐,俱是以目光侧过,对着自己望过来一眼。 第136章 第32章 对于东华帝君镇元子自然是并不陌生的, 即便这仙神此刻显露模样,同平日里、那显露在天宫众仙神面前时又有所不同。但万千变化自在其心,神明自然不会因此而被定义。 其本相究竟是如何, 同样是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重要的。至于那以国灵之身到来, 将样貌与身形显露在镇元子跟前的嬴政 “地势坤, 厚德载物。” 以目光望过,眉头微微耸动, 周身似是有无形的气机随之现出。不过弹指瞬息间,这地仙之祖似有所感,若有所悟。开口,将嬴政身份叫破, 看似疑问实则陈述道: “你便是那尊国灵。” 此间种种, 纵使远处在这西牛贺洲中,距离那东土大唐之地十分遥远。又有河图洛书等诸多力量为之阻截。但对于国灵出世这样的变动,镇元子同样是有所察觉的。 遑论是这仙神目光之下,嬴政并未曾刻意隐瞒, 而是将气机放开,任凭这仙人做出猜测与揣度。于是诸般种种因由之下,不过是一眼,镇元子便将国灵之身身份与虚实看破, 由此而生出莫大的惊疑。 “此处是西牛贺洲,是西天佛门所在之地界与范围!” 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仙人如是言, 有层层迷雾等种种仿佛是因此而被串联起来, 将隐藏在那内里的真相现出。纵使那天机与眼前种种仍是一派茫茫, 但很显然, 这地仙之祖却是已然不再需要倚仗那天机测算等,对眼前场景及局面做出解读。 很显然, 不知是何时,东华帝君竟是同眼前这尊国灵、同那白衣观音等搅合在了一处。甚至于那金蝉子转世与孙悟空等 有网似乎是因此而铺陈开来,层层叠叠的,并没有具体的落处。又或者说如东华、如慈航,如那取经团队内众人,本不当是搅合在一起的。至少如此这般明目张胆的搅合在一起,出现在此间。 不过镇元子竟然亲眼见到了这事实,那么便不会多此一举,去问些“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等情况”等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而是以手中拂尘微甩好似是闲庭信步一般上前,开口道: “有客远来,未曾远迎。” 继而将目光转向清风明月,做出吩咐道: “你们这两个惫懒童儿,还不速速上茶。” 清风明月恭声应是,低眉顺目前去备茶不提。镇元子自是将主人家的架势起了,又将拂尘甩过,以桌椅等生出,招呼一同前来的白衣观音坐下。开口,将目光转向嬴政道: “还未请教,阁下当如何称呼?” 此方天地里的第一尊国灵,那自然是特殊的。虽然这样的特殊于与世同君的镇元子面前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若是加之以东华这故人当面,以及白衣观音态度等种种,自是由不得镇元子不为之侧目。 甚至因此而生出那警惕及不同。当然,明面上这仙人却仍是温和且有礼的,并不因东华与嬴政的随意闯入,甚至是此前以天机将人参果树存在遮掩而改变。 只不过这大仙的意思同样很是明白,便是此处不仅是万寿山五庄观,更是西牛贺洲,是那灵山上的佛陀势力所在范围。 “尔等如此这般,便当真是无所顾忌不成?还是说你等的意思,便当真是想要撕破脸面,大张旗鼓的同那西天佛门为敌?” 镇元子心中暗付,面上似笑非笑,自是未曾将这话语吐出。不过是以目光再是温和不过的看向嬴政,老神在在的等候其答复。但很显然,在座的俱是聪明人,镇元子个中的意味,诸君还是清楚的。 只是嬴政颔首,以目光不闪不避的回望过这地仙之祖,面色与神情俱是一派坦然。以指尖叩过桌案,恰似有层层波纹与涟漪在虚空里荡开,将那在而无所不在的天机混淆和隔绝。但见这帝王开口,无甚情绪与波澜的将真名吐出,做出回复道: “嬴政。” “嬴嬴政?!” 镇元子失声。半晌,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面上一阵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仙风道骨形象荡然无存,手下不自觉地摸向下颔,面色与神情间一派纠结,伴随着苦意并存。 原来随着嬴政话音落下,镇元子手下一个用力,竟是不知不觉里揪下那么几缕胡须来。直叫这再是注重形象不过的仙人好一阵肉痛,只觉得内心里似是有什么血淋淋的在往下滴落。 只不过当务之急,这大仙所要担忧的自不会是这胡须一事,而是眼前这墨衣袀玄的国灵 “这是秦皇,这确实是秦皇,是昔日里那距离人皇尊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秦皇无疑。” “嬴政,始皇帝,嬴政。” 虽然目光瞪大语音里似乎尚且残留着几分不可思议,但很显然,在镇元子将目光与意识收回的那瞬间,这仙人却又是相信了的。 相信眼前这便是秦皇,是嬴政,而非是什么同名的、抑或者是冒用那此世间最后一位神代帝王姓名及名号之辈。 心中有疑惑层层叠叠的生出,好似是那荡漾的水波一般没有穷尽。随着国灵之身、随着嬴政的身份于镇元子眼前被揭露,这仙人却又是再自然而然与理所应当不过的觉得,合该如此,本应当如此。 “若眼前的这是秦皇,那” 指尖收缩而后又放开,原本绷紧的身形同样一点点的松散开来。镇元子以胸中种种疑惑压下,开口,便欲说出什么,将气氛活跃。未成想清风明月二童儿捧了茶盏近前。 于是镇元子先是使这两童儿上茶,说了“还请用茶”、“这茶是采自哪座仙山”、“用了何等样的炒制手法”云云,方才使清风明月退开,以目光望过那再是闲适且成竹在胸不过的嬴政、东华等。方才将手中茶盏放下,明知故问道: “几位这是何意?” 至此时刻,去追究那秦皇究竟如何会再归来,又为何会成为那大唐的国灵,并且存在于此世间同东华、慈航等搅合在一起已经没有意义。同样非是镇元子所关注的重点,但—— “大秦皇帝陛下莫不是对贫道手上这人参果树,感兴趣不成?” 那自然是感兴趣的。 镇元子似笑非笑,再是核善不过的目光之下,嬴政坦然点头,并不存在有任何顾忌及遮掩。只是在镇元子一口气将要喘不上来,便要翻脸的那瞬间,这帝王开口,诚意十足道: “想来大仙对我等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同样是感兴趣的。” 将要沉下的面色收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似是有什么话语被堵在了那喉头。少倾,这大仙自是以手捋须哈哈大笑,显露出那再是爽朗不过的笑容。 空气里无形的压力随之退避,镇元子反而并不着急着去问这些人齐聚在此,所要做的究竟是什么。手中袍袖微抖,将吃好喝好正在打麻将玩牌九闹腾得不亦乐乎的师徒几人放出,而后而后 “哈哈哈,胡了!来来来,记账,拿钱!” “唉,我们怎么就出来了?” “呦,大家吃好喝好,都在呢?” 人在曹营心在汉,虽然叫镇元子以袖里乾坤之术关在那另一方空间之中,却仍不忘为大秦皇帝陛下修筑长城之事业贡献出一份力量的唐长老从牌九桌上抬头,同白衣观音、镇元子等打过招呼。 “观音姐姐好久不见~” “悟净起开,镇元子道长来来来,一起来上一盘?” 虽然并非是那传统意义上的修长城,但无疑,这大唐高僧对大秦皇帝陛下的忠诚可昭日月,致力于某些娱乐性大唐文化的传播。热情洋溢再是友好不过的将笑脸扬起,隐隐然之间似乎带了几分欠揍。 让人不得不由此而生出一种“嘶,拳头硬了”、“想要揍人”的错觉。 “好好好,好你个金蝉子,贫道今日同你,不死不休!” 镇元子震惊,镇元子疑惑,镇元子不解。似乎是并不清楚,昔日里的如来座下二弟子,传说中经历了十世轮回的大唐高僧,西天里那诸佛菩萨钦定的取经人,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虽然这并不影响镇元子的认知与心情在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起伏之后,看着袖中空间里那一片狼藉生出莫大的怨念来,进而将那怨念化作实质,横眉冷对,便要动手。 与世同君的地仙之祖、道德真仙自然是体面人,出来混,能够在西天佛门掌控的西牛贺洲地界打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地盘来,靠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仙风道骨和明摆着使人觊觎的人参果。 因而这仙人动怒之间,自是隐隐有异象相伴随,有本是褪去的气机与压力恰如同实质一般,几乎叫这观中所有人喘不过气来。但无疑,这观中诸位却又并非是常人,所以彼此对峙间,自是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第137章 第33章 “打吧打吧, 你们就打吧!打得那天塌了地陷了,漫天神佛都被惊动了,那玉帝老儿、如来老儿齐齐找根面条上吊了才好!” “拦不住, 根本拦不住!爱咋咋, 同俺老孙无关。俺老孙不过是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石猴而已, 俺老孙又有什么错呢?” “大不了再蹲个五百年五指山,五百年之后又是一条好猴!俺老孙还怕了不成?” 风起云涌飞沙走石之下, 取经团队里虚假的最大刺头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对现下之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局面适应良好。真实的最大刺头唐长老则是摩拳擦掌,展露出了一派的跃跃欲试之神情。 同镇元子四目相对目光相望之间,空气里似是有火星在碰撞和跳跃。而一旁的白衣观音低眉, 好似是能够将地面看出一朵花儿来。猪八戒、沙僧等便更不必说, 收桌子的收桌子收牌九的收牌九,很快便将场地清出,让出道来。 显然是经受了极良好之训练。 至于嬴政与东华同样是一派平静,并没有那插手之打算。只不过—— “这可是在你镇元子的土地上, 打坏了锅碗瓢盆什么的算不得什么,可若是打坏了花花草草” 三藏法师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端的是一派得道高僧之气度与模样。只不过话未及两句,看似清正平和的目光似有还无的望过那人参果树, 便似乎露了馅。虽然接下来的话语并未曾明说,但这人所想要表露的究竟是什么, 镇元子还能看不出来不成? 更不必说这秃驴以目光四下望过, 倒是于镇元子那几乎要杀人的神情中将目光从人参果树上挪开, 可是下一刻, 却是没有任何来由的走到院墙旁的一棵垂杨柳旁,口宣佛号, 道一声得罪。 区区垂杨柳而已,纵使生长在这万寿山五庄观中,沾染了仙家气相较之以平常而言极为不凡。可在那金蝉子转世的三藏法师面前,又有什么需要这大唐高僧刻意打过招呼的呢? 但见那唇红齿白样貌十分俊俏的唐长老锦斓袈裟之下,背部似是有肌肉隆起,隐隐约约形成一个金光闪闪“佛”字,口中断喝生出,左臂为“礼”右臂为“德”,双手合抱,一阵地动山摇间,竟是将那垂杨柳从地面生生拔出,倒举至半空。 可谓是有礼有德,佛法十分精深。 “啊啊啊啊啊,镇元大老爷在上,小的我怎么飞起来了?” 生出了意识甚至其实可以化形但懒得动弹的垂杨柳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与土拔鼠尖叫,万不成想不过是睡了那么小小的一觉,自家那深埋并且扎根在泥土里的本体便叫人生生拔出,飘荡在半空之中。 只不过很快的,这柳树精以那头晕目眩的双眼睁开,从树木躯干里眨巴眨巴双眼,意识到这1,2,3 好吧即便是那在一旁吃土啃草的龙马,同样非是自己所能够抗衡。 “这应该不会是奔着小妖我来的吧?” 柳树精心中暗付,很快便将那颗提起的心落下,将沉睡的法咒生出,老老实实叫自己陷入到睡眠。 原本绷直的枝条落下,可谓是相当安详。 至于唐长老杀鸡儆猴也好,携垂杨柳以令镇元子,实则以手中垂杨柳暗指那人参果树,做出威胁也罢。脸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好似是打翻了酱油铺子一般。镇元子周身有低气压不断盘旋,面色自是相当精彩。 只不过很显然的,这地仙之祖自是因此而被狠狠拿捏住了的。若是单纯的取经几人组在此便罢,即便眼前的三藏大师文武双全长相十分英俊,同大家伙第一印象里的弱鸡形象并不相符,可镇元子难不成便是吃素的不成? 只不过目光同白衣观音、东华帝君等相交汇,最终在那墨衣袀玄的帝王身上停留。不过是弹指瞬息里,镇元子却又似乎是直指本源将那一切种种补全,开口,老神在在的对着嬴政道: “这可不是合作的态度,不是吗?大秦皇帝陛下。” 嬴政目光之下,唐长老老老实实将那被连根拔起的柳树精本体放回到坑位之中,使猪八戒、沙僧等填土不提。天机隔绝之下,自是有再良好不过的交流与合作因此而达成。 只是唐长老继续带着团队继续西行且不必说。五庄观前,镇元子同嬴政依依惜别,以目光望向那五庄观周围。 但见万寿山中,旌旗烈烈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兵强马壮军纪严明的队伍之内,隐隐然似是有熟悉的面孔闪过,对着自己咧嘴而笑,显露出笑容。直叫镇元子眉头抖动,看似平静的面色与神情之下,一派心惊胆战。 不过只要抛开唐长老这前世的故人不提,镇元子大仙在很多时候还是很讲形象很能够端住和稳住的。并不曾将那过多的异样显露,不过是以面上的笑容又柔和和灿烂了三分。 将手一挥,使清风明月二童儿将那人参果呈上了,又抠抠搜搜再是忍痛不过的将一截树枝取出,道是献予大秦皇帝陛下云云。 “此物虽比不得那人参果树枝条本体,但待得其扦插成活之后,所结出的果实同样有延年益寿之效。成长周期更不会同那人参果树一般,需要消耗那无穷无尽之岁月。陛下若是有心,或可使人看护,广为推广种植。” 这地仙之祖如是言,又将话题转过,主动显露自身价值道: “贫道听说海外十洲三岛之地,有与东土神州大不相同的果实、作物等种种。虽然种植方式、习性、气候等或有差异,但” 虽然身处在这西牛贺洲之中,在这万寿山五庄观之内,但见识眼界等种种并不缺少的镇元子目光之下,自是有不一样的、叫这大秦或者说大唐皇帝陛下所需要的言语及价值显露出来。 是镇元子开口,将那诸多种种或是有利于民生的想法手段提及。表示可以从那海外十洲三岛甚至是更加遥远之地,引入那不一样的作物等种种,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事实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从胡椒等香料传入到神州大地开始,又或者在那更早之前,这样的行为来自不同地域的凡人们其实一直在做。甚至于嬴政使徐市出海,八百年后再将那背叛者收归己用,同样具有着这方面的考虑。 曾经的天之御中主神、神武天皇下岗再就业,致力于扬帆起航将新的陆地与国度等种种探寻且不必说,对于镇元子口中所提及到的种种,嬴政自然是表达出了极大地兴趣、认同等种种的。 当然,镇元子也好嬴政也罢,不过是将想法提出,纲领完善,自有手下人去完成。只不过顾虑着接下来或许可能会引起的动静,镇元子自是将观中种种安置妥当,而后将法阵起了,以五庄观隐匿。 这之后便起了祥云,拿了自嬴政手中得来的唐皇诏书,往海外之地,寻那诸多种种或许有利于生民的作物而去。白衣观音暗中护送唐僧师徒几人一路西行不提,东华帝君恰如同来时一般以身形散开,再没有任何痕迹。 至白虎岭,自是有白骨精化妙龄少女而来,左手提着青砂罐儿,右手提着绿磁瓶儿,从西向东,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目标明确的向着唐长老方向而来。 “女菩萨哪里去,手中提着的又是甚东西?” 唐长老口宣佛号不紧不慢上前,将那明显动了凡心的猪八戒不着痕迹的挤至一旁,再是悲悯与慈和不过的开口,做出亲切慰问道: “如此荒郊野岭,女菩萨可要走路看顾些,小心行事才是。” “有劳大师关心。” 女菩萨,或者说白骨精温温柔柔的谢过,娇娇怯怯却又暗含了几分坚韧的表示,自己此来,不过是为了积攒功德,为了还愿。 “小女子听说有高僧从东土大唐而来,特意候在此处,替您送上饭食,也算是行善。” 又将那手中所提的物什打开,道是,“我这青罐里是香米饭,绿瓶里是炒面筋。还请大师不要嫌弃,享用那么一些。” “唉,我来,我来!让俺老猪来!这位女菩萨” 不知不觉中叫唐长老挤到一旁的猪八戒开口,言语憨厚咋咋呼呼,颇有几分急不可耐与毛毛躁躁。直叫白骨精温温柔柔皱了眉,唐长老仿佛是拿其没办法一般张了口。 “八戒——” 唐长老话语被拖长,唇红齿白一派俊俏且极符合女妖审美的面色间,自是没有太多威严。只是或许要于外人面前给便宜师父留上那么几分脸面,纵使面上似有不乐意,猪八戒还是乐呵呵的将那伸出的手收回,口中嘟囔着走到沙悟净身旁。 以手掩唇,仿佛是被这一幕所取笑的女菩萨自是不曾注意到,猪八戒面上一闪而过的可叹与可惜。目光同唐长老交汇,四目相对间双方似是都对这样的结果表示出相当的满意。 “便是现在!” 白骨精心中暗付,掩下的目光微寒,以手伸出,好似是要柔柔弱弱替唐长老拂掉肩头的落叶一般,便要动手。只不过—— “贫僧与女菩萨当真是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了。” 整个神魂与意识陷入到昏沉,白骨精最后的记忆里,似是有谁在发出言语。 第138章 第34章 白骨精在一片黑暗与昏沉中再醒来, 以手扶了额,只觉得脑海中似是有什么记忆缺失,却又模模糊糊的, 辨不甚分明。只是心中尚且存留着几分恐慌与惊惧, 仿佛有什么极突然的、超出其理解之外的事情发生。 “我怎么就死了呢?” 白骨精不解, 白骨精疑惑。长眉微挑凤目微寒,自是咬了牙, 并不愿意将这长生得道的机会白白放弃。只不过—— “悟空,八戒,尔等需要注意,这宣传工作可是一定要做好。务必要使吃了贫僧的肉可以长生不老这一消息, 传递出去。最好是应传尽传, 一传十十传百,将消息传递到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妖精朋友的耳边。” “要让他们认识到,改变命运求得长生的道路就在眼前。当然,我们的形象工作同样要做好。特别是你悟空, 要温柔,要和善。还有你,八戒,千万不要吓到别人, 丑到别人。” “嗯,在此, 我们要对八戒你特意提出批评的同时, 对悟净提出表扬。虽然话不多, 但做事还是很给力的。又及, 悟空你千万不要莽莽撞撞。同时,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坚持以德服人, 以理服人,将佛法传扬出去,用爱感化他们,将他们说服。” 白虎岭上,面露狞笑虽然未曾将那白骨精一拳打死,却显然是送其一缕神魂上了西天,寻我佛如来报道的唐长老宝相庄严双手合十,正在再是耐心与和善不过的对着孙悟空、猪八戒等徒弟宣讲“佛法”。 远远望过去,自是一派佛法再是精深不过的高僧气度。至于被点到名的孙悟空、猪八戒等自是眼观鼻鼻观心,面色与神情间说不出的复杂,叫人不得不因此而生出感慨: “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还有那猪头等几人,果然当真是一看便是那桀骜不驯的。想来此前那一遭,便是他们几人坏了我的大事!” 银牙咬碎眉目皱起,隐身在一旁遥遥望过此间的白骨精将目光收回,以手拍过墙壁,带起一阵灰尘。开口,于内心里做出结论,这怨气化生的妖怪如是言,显然是单方面的将梁子同孙悟空、猪八戒二人结下。 “对对对,是他是他就是他!” 白骨精身侧,自是有一众尚未曾完全化形的小妖连连点头,道是: “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诨名孙刑者,猪头大耳的那个是诛八界,挑着担子不吱声的那个被称作杀务尽。据说可怕得狠呢!” “你们是不知道,我三姑妈的二姨婆的七舅姥姥的邻居旁边的柳树据说是跟五庄观后院里的那一株垂杨柳有那么一点关系,听说啊,那和尚,对,就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专吃我们妖精小娃娃。” “啊?这么可怕,那那位唐长老收了这么一大帮徒弟,岂不是十分可怜?” 失真了的猜测及传言之下,那些个不掩八卦本性的小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最近道生所流传的风声以及有关于这取经团队的信息补足。 当然,三人成虎的道理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何等样的情况下,都似乎是存在的。你今日敢说你挖出了一口井,那么明日便会有人表示你在井中挖出了一个人。 有赖于某些宣传机器的运作,本就是声名在外的孙悟空、猪八戒等变得更加的声名远扬,可以止小妖夜啼,似乎再正常不过? 嗯,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在孙悟空、猪八戒,甚至是老实本分的沙悟净风评都被深深伤害的情况下。我们的唐长老又何以是如此的可怜弱小、善良且无助,清清白白好似一朵迎风飘曳的、再无辜不过的小白花? 只是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但见一众小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有小妖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对着白骨精道: “所以白骨娘娘,这唐僧您抓还是不抓?唐僧肉您吃还是不吃?” “抓!当然要抓!” 吃与不吃,究竟如何去吃的问题且先放在一边,不做讨论。白骨精凤目流转,那幻化而成的皮囊间,自是一派风流妩媚。抬手使那一众小妖退下,向前略走几步,继而目光微亮,很显然,这以怨气而生成、附身在白骨身上的妖魔自是有了打算。 起了阴云,身形变幻脚下踏出,至这取经团队一众成员肉眼可见范围,白骨精摇身一变,化一手拄竹杖的老妇人模样,一步一声哭着走来,口中接连呼唤,好似是在寻人。 “好个老妇人,莫不是在寻她女儿不成?” 眼前微亮当即循着那声音处望去,猪八戒开口,将唐长老那喋喋不休的话语及交代打断。声情并茂故作夸张道: “哎呦喂我的好师父啊,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继而搓搓手,好声好气的同那面容再是俊俏与“和蔼可亲”不过的唐长老打商量道: “要不这样,您老便先留在此间,替那老妇人尽孝颐养天年。我等便受点累,自行去将那经书取了,回来时再捎待上您?” “善哉善哉。” 微笑,微笑。唐长老将那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扬起,做足了左右为难饱受欺负且不知当如何是好之姿态与模样。直叫一旁的孙悟空及沙悟净嘴角微微抽搐,面色与神情间颇有几分不好看。 “行了行了,你这呆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孙悟空上前,几乎是下意识的、再是顺手不过的捏了猪八戒的耳朵,将这自作聪明脑子间歇性不好的师弟提溜到一旁。而后方才以耳中金箍棒掏出,化平常棍棒大小,以手中棒子指了那到得近前的白骨精,开口道: “你这妖精,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快走快走,俺老孙就当没把你看到!” “儿啊,我的儿啊。长老您行行好,可是看到一妙龄女郎,可是看到我儿?” 自觉进入到角色,并不清楚孙悟空一番好心好意并且单方面同其结下梁子,想要给之以教训的白骨精无助哀嚎。目光自觉或不自觉的望向一旁的唐长老,似乎是想要这来自东土大唐的高僧替其做主。 抑或者是将其“女儿”的消息告知。 但见其脸如菜叶瘦骨伶仃,两鬓有如冰雪,无助的目光充满悲伤与绝望的对着唐长老望来。伴随着对“女儿”的思念,简直是叫人围着伤心管着落泪,不自觉的便将那恻隐之心升起。 “可怜,可怜,真的是太可怜了。” 处在自家大师兄的淫威之下,叫孙悟空揪住了耳朵的猪八戒如是言,象征性的擦了擦眼角,似是有感动的泪水因此而滴下。而后同孙悟空、沙悟净等交换过目光,以压力给到一旁的唐长老身上。 正所谓“我佛慈悲”,在“救苦救难怜悯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地狱你不入自然有得是人入”等诸多优秀思想的指导之下。三藏法师自是当然不让越众而出,上前对着那白骨精幻化而成的老妇人做出安抚。 “老人家不必着急,你且说说,你家女儿有何特征,是何形象?” “我女儿大师,你且上前来,近些,再近些” “好说好说,悟空八戒,你等且好生呆着。” “啊——” 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等取经小队成员一言难尽的目光之下,那一再送人头的妖孽再度丧失一缕神魂化青烟而遁逃,转瞬便跑出师徒几人追击范围之内。 实则并没怎么用力并且没怎么走心,不过是略微将手脚活动了的唐长老转头,便见悟空、八戒等几个徒弟一脸见怪不怪之间,面色与神情俱有几分复杂。 “唉,悟空、八戒、悟净,你等这是什么表情?” “啊没事,就是俺老孙刚刚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对对对,俺老猪和大师兄三师弟都是受过了专业训练的,师父您放心,您不让我们笑我们坚决不笑。” “没事没事,来说出来让为师同你们一起乐呵乐呵。” 啊这。 唐长老虎视眈眈极是核善的目光之下,师兄弟三人挤眉弄眼聪明的脑瓜开动,终是由猪八戒开口,讲述了一则有关孟婆辞职的笑话。 却是讲孟婆静极思动想要辞职,去往人间。大缺大德如十殿阎君,在思虑一番之后自是表示同意。唯一所提出的要求便是孟婆离职之前必须先饮下那孟婆汤。 未成想一碗孟婆汤喝到腹中,前尘尽忘的孟婆开口,询问阎君自己是谁,从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阎君阎君自是乐呵呵的将其身份与职责告知,仍是使其值守奈何桥,司掌孟婆汤一事。 所谓辞职一事,自是不了了之,没有结果。 甚至可以无限循环,叫其永远察觉不到被玩弄。 “哈哈哈,师父您说,这是不是很好笑?” 搜肠刮肚想要活跃气氛的猪八戒一阵尬笑。白骨精所在洞府之中,这妖魔再度从那黑暗与昏沉中醒来,只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我怎么就死了呢?” 白骨精不解,白骨精疑惑。 第139章 第35章 “白骨娘娘, 这唐僧要不咱们还是放弃吧?” “对啊对啊,我听说他那几个徒弟,个个青面獠牙, 每天都要吃小妖怪, 很可怕的!” “就是就是, 据说很多妖怪都遭到了他们的毒手!咱们可不一定能够斗得过!” 耳边有小妖怪们的声音在叽叽喳喳,不断回响。白骨精晃了晃神, 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隐隐然之间似是有怨念与魂力彻底溃散、就此灰飞烟灭彻底消亡之危。 想法与思维似是在不知不觉里变得迟缓,沉吟半晌之后方才回神,白骨精开口, 对着那一众的小妖们问道: “这是第几次了?” 白骨娘娘这话语问得无头无尾, 小妖们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卡壳。短暂的沉默之后方才有机灵的小妖一拍脑袋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意识到白骨娘娘话中的意思,所问的当是这是自己第几次失败,第几次死亡。 “二第二次。” 颤颤巍巍的伸出两根手指, 小妖给出答复。自是做出劝诫,想要白骨精将这捉拿唐僧一事放下。只不过沉浸成本太大,便如同那赌桌上输红了眼,迫切想要翻身的赌徒。若是白骨精从未起过倚仗唐僧肉长生不老的心思便罢, 在这一而再将性命丢失神魂因此变得薄弱之后,又如何甘心? 更不必说当今天下, 经济下行妖魔生存环境极为不好, 虽然有西天灵山之上, 我佛如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便如同那田地里的韭菜与那被豢养在羊圈里的羔羊一般, 必要时他们可是要被牺牲被收割被抓来吃肉的。 毕竟如果真的是有得选,谁又愿意去竖旗为妖同一众的妖魔们为伍, 而非是高坐明堂,跻身在那三尺神台之上呢?嗯,某些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神二代、三代等,如二郎显圣真君、哪吒三太子什么的,不做讨论且不在此之列。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今天睡地板,明天睡老板。 纵使再如何头铁再如何愚蠢,固然接连的失败足够使白骨精意识到,那所谓的唐僧肉、长生不老或许便是一个大坑。但那又如何? 难道要叫白骨精竹篮打水,就此放弃不成? “最后一次,就这最后一次!” 白骨精咬牙,幻化而成的美艳皮囊间,一派深深的冷凝与倔强。 “只要吃了唐僧肉,我等便可以长生不老,便可以位列仙班!” 于是那一众小妖怪们彼此望过,便不再多言。盖因为若说这白骨娘娘好吧,占山为王将他们一众小妖俱皆是聚在麾下,讲排场摆架子要不断压榨。996,007?不存在的。全年无休白骨娘娘何时要你打下手,你便何时要到场。 可若说这白骨娘娘对他们这一众的小妖不好,要捉拿唐僧也好吃唐僧肉也罢,都是其自己的主意,并没有叫他们这些小妖怪前去动手压孙悟空的意思。甚至愿意在大环境不好的前提下,自己动手出去打工养活他们这一帮小妖怪。 所以眼见得白骨精如此头铁,小妖们不好再劝之余,心思不免有几分复杂。虽然这并不影响就在那不久之后,白虎领上,白骨精化阴风落地而来,变幻成一老公公模样,又再一次的出现在唐僧师徒众人面前。 “哎呀,这西牛贺洲不愧是我佛如来脚下,当真是福地呢!” 唐长老宝相庄严双手合十,似模似样的发出感慨。身后,有孙悟空、猪八戒等嘴角微微抽搐之后连连点头,表示: “要不怎么说这西牛贺洲中,风水良好呢!” “就是就是,啧啧,这一路行来啊,呵呵。” “咳咳,注意点注意点,人来了,不要吓着人家。” 师徒几人好似是谜语人一般彼此以目光望过,交换过神色。而后齐齐以标准的、再是营业性不过的微笑生出,等候着白骨精所化之老公公的到来。 全然没有半分尊老爱幼,主动上前相迎的模样。 直叫白骨精一阵心惊肉跳,隐隐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这这次应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来都来了,我要是就这么离开” 白骨精硬着头皮上前。 “长老啊~” 白骨精以情绪酝酿了,便欲开嚎便欲陈情向着那看着就像个好人的唐长老寻求帮助。未成想唐长老率先以笑容生起了,脚下踏出,以手握住了白骨精的手臂,笑容满满诚意十足道: “老丈你不必多言,贫僧懂,贫僧都懂。” 啊不是,你懂什么啊你? 避之不及不知怎么便落在了唐长老手中的白骨精有些懵,常识性的抽动了那叫唐长老握住了手臂 嗯?嗯很好,没有抽动。 来自东土大唐高僧的手掌如同以钢铁浇筑而来的一般死死将白骨精手臂焊住,叫其无法有任何多余之动作。 “所以这取经队伍中,真正能够给人造成威胁的,其实是眼前这位对吧?” 白骨精心中惴惴,暗自咽了咽口水,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幕似乎是似曾相识,好似是曾在记忆当中发生。眼前仿佛是升腾而起的、迷迷糊糊使人浑浑噩噩的白雾里,那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等俱是露出狞笑。 面容和善面皮再是白净不过的唐长老,更是露出了獠牙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食殆尽。 “呜呜呜,妾身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山还是那座山,岭还是那个岭。白骨精白骨精真身在架上了柴火,烧满了热水的大锅中沉浮。唯有一缕那恰如同青烟与薄雾一般将要消散的魂灵委委屈屈的停留在一旁,不时以可怜兮兮的目光在那锅中打转。 沙悟净在锅底添柴,猪八戒在一旁打扇,孙悟空伸出了树枝搅合那锅中的骨头,唐长老不时在一旁做出指点。说出些诸如“再洒上一点盐”、“酱油葱花不要忘了”、“骨头汤一定要炖至纯白”等丧心病狂的话语。 “行了别哭了,这荒郊野岭的,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猛火熬制,香飘十里经由取经团队精心烹饪而成的骨头汤显然是将要出锅。搅弄着锅中骨头的孙悟空终是抬头,没好气的对那白骨精做出劝慰。全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意思。 只道是,“省着点力气,接下来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叫齐天大圣威严所摄,思维迟钝瞪圆了双眼好险几乎不能将那一缕如同青烟一般维持的白骨精: “你你你,你们煮了妾身的真身还不够,还想做什么?” “三清道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我佛如来在上,你们不是出家人吗?这都是什么魔鬼啊!” “怎么着,敲骨吸髓还不够?你们还想将我回收再利用啊!” 面露不忿目光狠狠的咬了牙,白骨精终是不顾形象的叉了腰,只差指着取经小队一种人员的鼻子狠狠大骂。 便在沙悟净面无表情的折断了手中柴火,猪八戒那临时用作扇子的不再摆动,孙悟空搅弄过锅中骨头汤的树枝收回,唐长老面上笑意凝固。便连一旁变幻成一匹马并且假装自己是一匹马,正在不断吃草的白龙马同样停下吃草的动作之时 “呜呜呜如果妾身我有罪,请让天道来惩罚我,让我魂飞魄散,而不是在这里遭受你们的折磨!” “咳咳,那个,这个白大嫂啊” “你个秃驴,叫谁大嫂呢!你是大嫂,你全家都是大嫂!” “口误,口误,白女菩萨,事情呢,是这么一个事情,情况是这么一个情况”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师徒几人似乎确实是有那么亿点点过分的唐长老开口,上前,于白骨精那惊恐的、充满抗拒与“你不要过来啊”的目光与神情中将事实与情况表露,表示他们师徒的意思,一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似乎是略带了几分羞涩的、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意扬起,唐长老诚意满满再是义正词严有理有据的表示: “女菩萨你想,以贫僧师徒几人的手段,若当真是想要杀你想要叫你魂飞魄散,你焉能够还留有性命存在?” 啊这。 “你们现在做的,和把妾身我魂飞魄散有什么区别吗?” 在“你说的好有道理哦”和“你这是把我当傻子在糊弄呢”两种立场与思想种不断徘徊的白骨精恍恍惚惚目光一阵飘忽,不自觉地便将眼光落在那架着的大锅、锅中煮得奶白的骨头架子以及锅底熊熊燃烧的烈焰间。 咽了咽那并不存在的口水,从心的思想再度将高低占据,似乎是有意识却又好似是被牵着动作,没有半点意识的表示,“对对对,长老您慈悲为怀,说的都对!” 第140章 第36章 当然, 玩归玩闹归闹,做为一名有理想有节操有正义感的三有青年。不管是对于花花草草也好还是白骨精这样以怨气生成的精怪也罢,唐长老自有一颗宽容博爱、一视同仁的心。 和颜悦色再是核善不过的目光之下, 先是要白骨精将那哭声止了, 而后方才是以孙悟空手中树枝搅弄过锅中煮得香味四溢的骨头汤, 开口,对着白骨精好心询问道: “女菩萨可是要了来上一碗?” 啊这, 大可不必。 “您您自便,您吃好喝好,玩得开心就好。” 眼瞅着自己的骨头架子在锅中翻腾的白骨精开口,相当体贴且相当善解人意的表示, 自己不饿, 不吃,看着唐长老您吃就好。 “行叭。” 唐长老笑容和善,面色间似是隐隐有几分遗憾。却并未曾在此问题上纠结,而是开口, 认认真真的对白骨精提出疑问道: “女菩萨年岁几何,呆在此地多久,又经历了多少事情?对于此间种种,有多少了解?” “啊不是, 大师你查户口呢?怎么着,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编户齐民, 要给我们这些妖怪们登记造册发放户籍啊?” 白骨精心下懵逼之余, 不由得一阵腹诽。然而唐长老及孙悟空等人再是核善不过的目光与笑容之下, 这一再遭受到大唐高僧铁拳重击的妖魔却是万万不敢有任何反抗的。 只能够是搜肠刮肚, 有的没的将自己所了解的种种道来,万万不敢有任何心眼。然而在说道自己修行年份、怎样得知取经人到来事情并且起了心思, 想要吃唐僧肉寻求长生不老等诸多事情时还好。 一旦涉及到那某些细节及详情,白骨精脑海中居然是好似间隔了一层迷雾。恰如同雾里观花水中捞月,所有的一切俱是朦朦胧胧充满了虚幻的色彩,显得极不真实。 更没有任何相应的想法及观感。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就好似是白骨精原本以为是真实的、记忆深刻的种种俱是叫人强塞到那脑海中,自己实则并不曾对此有任何经历。 “怎么会是如此?” 悚然而惊神魂里似是有什么光怪陆离的表相接连破裂,显露出冰冷且极恐怖、可怕的真实来。白骨精口中喃喃,下意识的想要在那记忆深处做出更多的探寻,想要将那真相揭开。 只可惜不知是从何时起,眼前这唐僧师徒几人的目光与神情似乎变得十分奇怪,好似充斥了 充斥了什么呢? 白骨精眼前一阵恍惚,整个意识随之而陷入到黑暗,最后残留的那么一点点神魂消失。唯一所弄清楚的,不过是那一瞬间的明悟,是有关于唐僧师徒几人面上神色与神情间的解读。 “原来那是怜悯啊。” 只可惜纵使最后似有所感,将这师徒几人所想要表露的意思看清,星星点点光芒扩散且消散在那虚空之中的情况之下,白骨精显然是魂飞冥冥。 就此消散在这天地间。唯有那锅下火正旺,锅中气泡翻滚,白色的骨头若隐若现。 “果然是如此。” 唐长老如是言,有意味不明的笑意与感慨生出,开口,却是对着孙悟空等几位徒儿打过招呼道: “来来来,好东西要趁热,悟空,八戒,来上两口?” “说了多少次了,俺老孙吃素,吃素!” “大师兄消气,消气。不过师父啊,俺老猪知道你一片好心,只是这样的好东西,你就没必要叫上我们哥几个不是?” 再是诱人不过的、叫人食指大动的骨头汤香味之下,孙悟空、猪八戒接连开口,表示拒绝。于是唐长老以目光微转,望向了那寡言少语、做事十分本分的沙僧。 “悟净——” 唐长老暗示意味十足的目光之下,沙悟净口宣佛号,再是老实本分不过的表示,“师父我从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善哉善哉。” 唐长老便不再多言。望向那锅中骨头汤的目光中,好似是因此而带出了几分遗憾。 “可惜了这一锅好汤。” 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如是言,以手中搅弄着锅里骨头的树枝落下,而后在下一瞬间,那锅与汤甚至是锅中骨头尽皆是飞起,好似是叫什么无形的力量托举到半空中一般正在不断扩大。 “天地为烘炉兮,造化为工。” 不远处,嬴政以国灵之身现出,以目光望向此间,以指叩过腰间剑柄,似有所感,生出喟叹与言语。只是下一刻,伴随着这君王话语而落下的,是天地间仿佛是有气机与阴云在不断翻腾,在被什么莫名的力量所搅弄和涤荡。 恰如同此前孙悟空等阴阳怪气所说出的言语一般,这西牛贺洲之内,西天灵山掌控之下,风水自然是极好的。 一路而来,出了那万寿山五庄观地界,愈发靠近灵山脚下的地方,妖魔异类便是愈多且身上沾染了血气、凡人性命等自不必说,天地灵机同样变得浑浊,变得不适宜凡人生存且充满了那瘴气、孽力、足以将人心之贪嗔痴恨怨者勾起之种种。 远的且不说,就这白虎岭山,便是怨念横生魔气滔天。若是不能将其上下涤荡使玉宇澄清,那么纵使孙悟空等人将这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妖怪们灭尽了。不出数年,此间同样会成为一处妖魔横行之所。 不断有那食人血肉的妖魔及异类精怪生出。 因而唐僧及孙悟空等锅中所熬制的,自然是那经由白骨精真身所熬煮而成的骨头汤。是这妖魔在这白虎岭中吸收之天地怨念,犯下的无尽罪孽与杀劫。 但同样的,又何尝不是这师徒几人在将此间地脉灵机等种种不断熬煮,使那血气、杂质、魔障等种种驱除,恢复到清明? 只不过说易行难,如是种种者,自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更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而那白骨精,这白骨精本就不过是这白虎岭上,无尽怨念的集合,是大神通者在替这取经的师徒几人安排劫数之时,随意点化。 甚至于其所拥有的记忆,同样算不得真实,不过是有人以大神通编造,并且打入到其神魂之间。而后又寻了一副骨头架子,使其附身到其中,将其意志、想法等种种扭曲和转移。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白骨精的真身、那骨头架子或许是在唐僧师徒几人寻得的锅中熬煮。可这众生芸芸,又何尝不是在天地间被熬煮炼化?恰如同薪火一般燃尽。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天上那是什么?” 白骨精原本所在的洞府之内,有小妖怪们受到影响,好似是感受到什么,不由得从洞府中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抬眼望向天空,叽叽喳喳的做出讨论。 但见那苍穹之上,原本绵延笼罩在此方地界的阴云与瘴气、血气等种种似是在燃烧,又好像是拿水被一点点的冲刷了一般,一点点显露出澄澈来。 “好饿”、“好香”、“是什么味道?” 有浓浓骨头汤的香味随之飘荡,充斥在鼻翼。感官似是因此而受到影响,好似是有什么奶白的、泛着油花的骨头汤出现在眼前。直叫那一众的小妖怪们下意识的舔了嘴角,有口水不争气的流出。 自是全然不曾想到,这香味浓郁的骨头汤,或许同他们的白骨娘娘之间,有着那么亿点点再密切不过的牵连。 春风化雨,滋润万物。昔日嬴政将那佛陀梦境核心窃取,从那佛陀梦境当中走出之时,曾经将其核心击碎,转变成再纯粹不过的能量,飘飘扬扬洒落向人间,洒落至那东土大唐范围之内。 现而今唐长老以那手中树枝抛下,连锅带那锅中熬煮的骨头汤飘飞至空中,那锅中情绪,同样生出了变故。却是那原本好似是刀劈不烂,斧凿不碎的骨头架子随之而化成是那点点星尘,融合在那奶白的骨头汤里。 然后在那某一瞬间,自虚空中向着地面、向着这白虎岭方圆上百里范围倾倒而下。 “唉唉唉,这可是热汤,是热的,热的!” 地面之上,眼见得此番情形的猪八戒跳脚。只不过很快的,这猪头却又意识到,那一切之种种,不过是一种形式,一种具象。正所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你心中认为那一切是什么样的,所表现出来的自然就是什么样的。实则那锅也好锅中骨头汤也罢,俱不过是将白骨精以及这白虎岭中诸多怨念与瘴气、血气炼化,所呈现和显露出的一种形式。 于是在那骨头汤从虚空里倾倒的那瞬间,天地间好似是因此而下了一场雨。那雨中有被涤荡一清的清气灵机等种种纷纷扬扬落下,随之而将此间地脉风水梳理和改变。 “善哉善哉。” 师徒几人俱是以手合十,以示功德无量。然后下一刻,便在猪八戒仰角四十五度望天,似是想要找回什么,又似是想要吟诗一首抒发心中感慨之时,唐长老一巴掌呼啦而去。将气氛打破,开口道: “风紧,扯呼!徒儿们,收拾行李,咱们赶快去往下一处。至于此间种种,便叫那杨军师、李将军去头疼!贫僧可不想写什么感想总结和汇报!” “啥,汇报?不早说!走走走,快走!” “就是就是,谁爱写谁写,反正俺不写!” “俺也一样!” 140-150 第141章 第37章 唐僧师徒几人于写总结、作报告等的压力之下, 马不停蹄一溜烟走远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且不去说。以手伸出,眼看着白虎岭周围气机风水随之改变,在那不远处, 自是有一路紧赶慢赶而来的军士们打了旗帜, 入驻到此间。 又有那大帐之中, 白衣墨扇样貌俊美,望之似乎再是温润不过的青年做出安排。使那一众散落、隐藏在洞府中的小妖怪们俱是被找出, 叫凡人肉眼所不能看见的阴兵们绑了,而后投送到同阳间相对应的阴间营帐之中,登记造册,编户齐民。 “姓名, 年岁, 天赋特长我们只是小妖怪而已,竟然要填这些吗?” “就是就是,这鬼画符的,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啊?” “为什么我一个小妖怪还要识字, 还要领户籍?”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白骨精自是不曾想到,自己一时的吐槽竟然是转变为现实。大唐高僧行经之处,这些未曾有过大奸大恶的小妖怪们竟然会真的迎来排排坐分果果领身份证的那一天。 只是震惊,不解, 疑惑与哀嚎之声在内心里响彻。这些习惯了无拘无束并且不受控制的小妖怪们显然是不习惯于这样的安排的,然而披甲执锐的秦军再是冷肃不过的目光之下, 本就相当从心的小妖怪自是不会因此而有任何的不满生出。 不过是在内心里腹诽, 面上却是做出了一副再是乖巧老实不过的模样, 等候着相应军士的吩咐与安排, 被纳入到帝国的户籍制度中。 阳世之中便更不必说,自是有相应的军士将地盘接掌, 采用杀一批、打一批、扶持一批等诸多种种方式,尽快将本就掀不起任何涟漪的纷争平定,而后将帝国的法律、制度等种种推行。 此为西牛贺洲,是我佛如来及那西天灵山之上,诸佛菩萨所掌控的版图与势力范围。一应风气等种种,俱是或有意或无意间,受到那诸佛菩萨影响,呈现出其所想要或所希望的样子。 但这样的风气与局面无疑同嬴政所想要的并不相同。于是那吸收了怨念沾染了不少无辜者性命,固然是做为工具却并不无辜的白骨精真身被熬煮成一锅浓浓的骨头汤,而后洒落到此间地面之中,将那地脉梳理使灵机恢复到寻常。 再非是原本那足以使妖魔滋生之模样。 但这显然是不够的。又或者说纵使那白骨精一身之法力等种种反哺到此间,使那分明是叫瘴气、血气、怨念等种种侵蚀的土地在短时间里恢复到寻常。可只要灵山在,诸佛菩萨在,那所有的一切便不过是枉然。 只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蝼蚁之力,尚且可以倾天。谁又能够说清楚,以那世俗凡人之种种,便不可以叫那诸佛菩萨烟消云散,抑或是归于人间帝王的统治呢? 有河图洛书配合以诸多法阵,以及那取经团队一路走来,所生出之天地人杀机等种种相融合,将天机紊乱和混淆。自是足以暂时性的将那西天灵山之上,诸佛菩萨感官蒙蔽,不使其注意到此间。 至于那剩下的以军队进驻到此间,行帝国之律令法度等种种,则是为了更好的将此地转化为己用。叫那原本运行在此间的制度规则等种种不至于那么快的卷土重来,做了无用功夫。 “如此这般做为,便当真是可行?” 凡人的力量甚至是这世间的制度、法规究竟是如何,又是否能够同那可以摘挪日月,将世间之种种改变的仙神菩萨们相抗衡其实并不好说。 阴间大帐之内,白衣墨扇的青年从那案牍间抬眼,而后起了身,脚下踏出,转瞬出现在那阴间与阳间相交汇,仿佛是黑与白、晨光与地平线相交。 墨衣袀玄的帝王长身而立身形显现,却又好似是叫光影切割在半明半暗间,一片晦涩,看不分明。 唯有那渊深的气机流转,昭示了其危险与不同寻常。 “若当真是走到那西天极乐,诸佛胜境,那么这所有人所要面对的” 以手中折扇合拢,敲击过掌心,白衣墨扇的青年如是言,面上温润与和煦褪去,唯余下一派冷凝。未尽的言语里,充满了无限的告诫与意味深长。很显然,从一开始,这所谓的西行之局便不是那西天佛门一家之事。 天庭也好诸路神仙妖魔也罢,都或多或少的插手在其间,共同追寻蛋糕与利益分配。只不过因那诸多种种缘由,谁人上桌谁人下桌,又有谁是那俎上鱼肉与盘中餐,便有几分值得说道。 但这并不影响当面临着有人掀桌之际,这些人会一拥而上群起而攻。遑论是大秦也好大唐也罢,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冢中枯骨,是最终将要用以炫耀的战利品和胜利宝石。 于是这青年话语虽然未曾说透,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传达。在那并不怎么高昂的言语间,自是因此而带上了几分足以叫人悚然而惊的色彩,好似是有大恐怖生出。 但这足够自大且足够狂妄,并不愿意因此而妥协的帝王显然是不会叫这三言两语所扰乱心神的。甚至于唇角笑意掀起,嬴政开口,将那青年身份叫破道: “那么你呢,二郎显圣真君,你可愿就此放下,成为那桌面上的一员?” 经由西行之局所引起的蛋糕、利益与纠葛无数,这白衣墨扇的青年或者说二郎显圣真君若是想要上桌,那么自然是能上的。甚至还能够在那其中分得一块相当不错的蛋糕。 但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明知不可为而为,脑后有反骨且性情分明再是桀骜不驯的杨戬分明就是这此一类人。 遑论是当国灵之身从那陌生的、仿佛是未来时间线上的时空里再回到这此间,却同样是有什么被带回来了的。 是那枚经历了时间打磨好似是蕴含了无尽血与火的大唐建中的钱币,却同样是那依附在其间的,最后一点有关于那不同时空里,嬴政所见、所遇到的杨戬的意识与残魂。 在国灵之身再回到此方时空之中,将那铭刻着大唐建中的钱币拿出并且任凭其恰如同青烟一般消散,属于杨戬的那一缕意识与残魂自然是同那二郎显圣真君相融合,并且归于一体的。 于是纵使此间种种,尚未曾发展到三圣母同凡人相恋将那刘沉香生出,而后叫杨戬压在华山下之地步。可某些桀骜不驯的、想要做出改变的念头早便已经生出,杨戬自然是知晓,那同样是未来时间线上,将会发生的某一种可能。 “杨戬愚钝,听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 嬴政回头,侧首望过来的目光之下,杨戬开口,自是滴水不漏,并不曾将任何话柄露出。只不过你若看一个人,自然不能是仅看他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做了什么。而这二郎显圣真君以所谓杨姓军师的名义出现在此间,本就是最大的表态。 嗯,同样可以算在此之列的还有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李姓将军。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凡人的力量如此孱弱,生命如此短暂,众生愚昧,似乎是可以被肆意玩弄和欺凌。 但就另一方面而言,他们却又似乎是如此强大且长情,并不会因此而叫任何力量所磨灭和愚弄。所谓公道与清明、正义等种种,自在人心。 有点点星光亮起,从那指尖生出,飘荡在虚空间。是嬴政开口,并未曾去同杨戬争论、计较这二郎显圣真君的装傻,而是开口,再是笃定不过道: “你明白的,不是吗?” 这二郎显圣真君本就是人神之子,是同凡人关系极是深厚的一地属神。 并不仅仅是因为那蜀中之地,是其道场,存有着不少有关于其人的信仰。更因为在那最初,在那于仙神的时间维度上并不长久同样并不明显的短暂时光里,有什么被深深烙印在那神魂之间。 这并不是一位天生的、生而高高在上的仙神。遑论是在那封神战场上也好,之后若干年里居于蜀地灌江口也罢,杨戬从来便非是什么碌碌无为,不食人间烟火之辈。 当然有关于这二郎显圣真君的种种且不去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厢,一溜烟跑没影的唐长老带了孙悟空、猪八戒几个徒儿,却是目标明确几乎不需要任何导航与指引的向着碗子山波月洞而去。 “快走快走,尔等可知,这是何处?” 被黄袍怪掳至此处,结为夫妻的宝象国公主百花羞先是一惊,继而开口,想要使这师徒几人速速离去,不要叫那黄袍怪堵住。 “敢问施主,此为何处?” 唇红齿白的唐长老羞涩而笑,明知故问。直叫那本就是颇有几分看脸的百花羞脑子里一阵迷糊,口中下意识做出回答。 未成想唐长老不惊反笑,在知晓此地有大妖出没之后竟是两眼放光,情绪十分高昂。 “大妖?女施主莫惊,我等前来,专打的就是那大妖!” 第142章 第38章 唐长老情真意切宝相庄严, 身上好似是有佛光加身,直叫那叫黄袍怪掳掠至此的宝象国公主百花羞心中,生出莫大的安全感。好似是在那黑暗中踽踽独行, 终是见到了希望。 心中不由得由此而生出几分企盼与希望, 仿佛是那回家的道路, 就在眼前。而唐长老以目光望过,不过是略一转念, 对这女施主的处境显然便是有了那么几分猜测与了解的。因而开口,自是将自己及几个徒儿一一介绍过。 自家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便不必说,孙悟空、猪八戒等又何尝不是有名有姓在道上声名十分出众的?再者,出门在外, 这身份总归是自己给的。但听得唐长老三言两句, 不过是将那一众名号报出,便足以叫百花羞清楚,这几个和尚俱非是等闲。 “不知此众人之神通法术,相较那妖怪而言如何?” 百花羞心中暗付, 却是将那自身遭遇讲了,泪如雨下涕泪练练,只道是自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中秋赏月之际叫那黄袍怪掳走, 至今已经有十三年。未知家中父母如何,可还尚在。 又道是, “妾虽与那黄袍怪生下了两个妖孩, 略略得了自由, 却无法回返家中, 更无法传递书信。” 将眼角泪珠擦拭了,跪倒在地, 百花羞自是做出请求道: “不敢求几位圣僧救妾于水火,妾此处有书信一封,还请交至我父母手中,报个平安。” “呔,好个妖怪!” 孙悟空目光微闪,似是怒极。直叫一旁做出劝慰的猪八戒有所不解,不由得将孙悟空手臂拉了,问出疑问。 “唉猴哥,莫急莫急。你且说说,你这般生气作甚?” 继而一脸憨笑,乐呵呵的对着那百花羞表示,“女施主莫要多想,你放心,有俺师父及师兄在,定要叫你脱离苦海。只不过” 抛开事实以及黄袍怪行事不当等种种不谈,猪八戒对此却又似乎确实是疑惑的。盖因为百花羞同那妖怪已经是生下两个孩儿不提,洞府中一应摆设及百花羞身上穿戴等种种,显然是珠玉锦绣极是用心。 由此可见,那黄袍怪对百花羞当是存有那么几分真情,是真真切切老老实实想要同这公主一起过日子的。百花羞又何以如此狠心,看似柔弱的外表之下,竟是对那黄袍怪恨之入骨,巴不得对其敲骨吸髓食肉寝皮,以平心中怨气。 “好你个呆子,平日里看着女郎走不动道便罢。今日里竟然是同那妖怪共情。怎么着,想同那黄袍怪一般,劫掠几个妇人,落草为妖逍遥自在不成?” 以手揪住了猪八戒的耳,孙悟空开口,自是边打边说怒火上涌相当暴怒。 “唉唉唉,轻点轻点,猴哥你轻点!” 猪八戒讨饶。只道是自家不过是不解与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在内。 “那么以这位长老看来,妾又当如何做为?” 百花羞开口,眼泪收束,看似柔柔弱弱的面色与神情间,自有几分凛然不可侵犯之意。 “这在俺老猪看来” 孙悟空那分明是不认同以及唐长老核善的目光之下,猪八戒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颇有几分不知当如何将言语组织,又该怎样将心中所想揭露。然而那百花羞却是以目光微转轻笑出声,开口,对着那猪八戒将话语问出道: “敢问长老,你如何会以为,那妖怪对我良好,是真心实意想要同我过日子的呢?” “凭什么?单凭这鼎铛玉石,珠玉锦绣?可我贵为公主,宝象国虽小,却同样是叫父王母后如珠似宝放在手心里长大。又何曾缺少过这些?甚至于我同父王母后离散不能尽孝在跟前,都是拜其所赐。” “我本坐高台,并不需要那任何人的怜悯与施舍。却因其之一意孤行而掉下来,受困在此间,需要仰其鼻息。难道我便要因此,因他那居高临下如同逗猫逗狗一般的施舍,而心生感动甚至是爱恋吗?” “若是如此,我置我自己于何地,又置父王母后之教导于何地?更不必说那两孩儿本就是黄袍怪强迫得来,无一日一刻不在提醒我所遭受之苦难。你若是怜悯稚子无辜,又何曾怜悯于我?遑论此人妖结合之子,有违天道,野性难驯”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这宝象国公主本就是于千娇万宠中长大,胸中自有想法与丘壑之辈。不管那外在与表相究竟是如何娇柔,然而究其本性而言却又无疑是骄傲且倔强的。 自不会因为那妖魔所掳,遭受到打压而自轻自贱,将自身贬低到尘土。所思所想,更是回到父母亲人身边,而非是在这山间洞府中同那妖魔终老。再者 “那黄袍怪想要同我过日子,我便要好生同其过日子不成?若当真是有心,又为何不平等相待,去往那宝象国中求取,而是将我掳来,囚禁在此洞府当中?” “更不必说这妖怪食我同类,吃我人族。便是此刻对我有那么二三情谊,谁又能保证有朝一日,不会将我看作是那盘中餐俎上肉,一口吞将下去,犹嫌不能饱腹?” 眉目之间光辉流转目光灼灼,眼中似是有燎原星火跳跃。这宝象国公主的言语与神情无疑是并不激烈的,只是其目光却又有如利剑的光辉一般将那种种看似华丽的表相刺破,显露出内里的破烂、腐败,以及黄袍怪所谓“真情”之下的肮脏来。 “善哉善哉。” 伴随着百花羞话音落下的,是唐长老口宣佛号,低垂的眉眼间似是有点点晦涩情绪一闪即逝,并不曾留有太多痕迹。 孙悟空以目光瞪过猪八戒且不去说,那猪头面上,同样是一派后悔与尴尬。显然是清楚的知晓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更是明白自己此前之所思所想,不免过于片面。 只能够接连搓了搓手,手忙脚乱再是认真不过的表示,“女施主你别看俺老猪长得丑,但俺老猪心灵还是美的。断没有贬低你抑或是叫你从了那妖怪的意思。此前是俺老猪想差,这便向你赔罪,还请原谅则个。” 又拍了胸膛,啊不是,拍了肚皮,给出承诺道: “女施主放心,我等定将那妖怪解决,将你解救出去。”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便到,百花羞尚未曾同唐僧师徒几人说明那黄袍怪究竟有何神通,又有何法宝,平地里一阵妖风生出有青脸红须赤发飘的妖魔从中显露出身形来,定睛望过,哈哈大笑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观尔等形象,莫不是便是那唐僧同其徒弟不成?” “正是我等。” 唐长老上前,越众而出再是老实本分不过的做出回答。 “贫僧唐三藏,奉大唐皇帝陛下之命,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妙极妙极!” 那妖魔,即黄袍怪抚掌而笑,自是目光微亮,以手指了老实本分的唐长老,深情款款的对着百花羞道: “娘子且稍待,等我捉了这唐僧,与你一道吃了这唐僧肉,你我夫妻一起长生不老长长久久,做一对神仙眷侣,恩爱夫妻。” “你、” 百花羞以齿咬了唇,面上神色颇有几分难看。却又不敢真的将这妖魔得罪,唯恐唐长老等力有不逮,落到黄袍怪手中,届时或许还需要自己周旋。只不过那唐长老却似乎是未曾将那危机察觉的,竟是主动上前,握了那黄袍怪的手,笑容和善道: “想不到大王同样是如此性情中人,只是贫僧听说,大王原是天上神仙,是那天上二十八宿之奎木狼,不知是也不是?” “哈哈哈那是自然!” 黄袍怪放声大笑,望向唐长老的目光中,竟是似乎因此而有几分赞许。不过下一刻,这妖怪却又好似是清醒过来,有凉水浇在心头,面色与神情间一派森严。阴恻恻道: “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晓这些?” “贫僧当然是大唐高僧,是你等妖魔心心念念的唐僧肉啊!” 唐长老微笑,握住黄袍怪的手臂恰如同以钢铁浇筑的一般无法被挪动分毫,属于黄袍怪一身法力,同样因此而被禁锢。至此时刻,黄袍怪终是反应过来悚然而惊,发出叫唤道: “不,你不是唐三藏,你是谁?” 又道是,“我为天庭流过血,我为玉皇立过功!我要见玉帝陛下,我要见老君!你们不可以杀我!” 眼见得唐长老原本宝相庄严再是白嫩不过的面皮似有几分森严,半点不为所动,黄袍怪继而将目光转向百花羞道: “娘子,你我有夙世因缘,你当知晓,我待你如何。快为我向大师求情!” “就当是为了孩子。” “你同样不想那两孩儿失去父亲吧?” 情绪一波三折态度一变再变,可谓是在生死这样的大恐怖面前丑态毕露,全然没有半点气度与威严。 第143章 第39章 黄袍怪以目光满怀深情的望向那百花羞, 显然是在期盼着其能够替自己向着唐长老等求情,放过自己一条性命。然而那看上去柔柔弱弱似乎全然没有任何主见的宝象国公主抬起了眼,却是开口道: “你说你我有夙世因缘, 却不知此做何解?” 诸多种种神通术法被破去同那天庭之间的联系仿佛是被切断, 甚至无法呼唤那同僚。孙悟空、唐长老等核善的目光之下, 一身神通术法尽皆是被禁锢的黄袍怪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再者,其本就有心将那一腔“真情”对着百花羞诉说, 使其明白自己究竟是为她做了什么、放弃了什么。当即开口,将一切娓娓道来道: “好叫诸位知晓,我本是天庭神君奎木狼。因同披香殿玉女有情,” 黄袍怪以目光“深情款款”的望向那百花羞, 语音于此略作停顿仿佛是有无限的情意饱含, 将过往回忆道: “玉女被贬凡间,托生为宝象国公主即娘子你。我则是紧随其后,下到凡间,同娘子你一续前缘。” “倒是一个痴心人。” 猪八戒听到此处, 揉了揉那叫孙悟空掐的生疼的猪耳,不由得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发出感慨。却正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好你个呆子!俺老孙看你是皮痒痒了不成?” 孙悟空目光微闪, 便要再教训这仿佛是个情种的师弟。一旁的百花羞却似乎终是确定,眼前这取经小队神通与本事足够强大并且足够为自己主持公道。当即摇了头, 虽则仍是一派温温柔柔的模样, 却是开口做出反驳道: “不是这样的。” 虽身处在这简陋的洞府之中却好似是仍在散发着光辉, 甚至因一扫此前和顺之表相的百花羞在那洞中明珠、火把的照耀下, 目光神情甚至是周身的气度都好似是发生了改变。 “娘子,你恢复记忆, 想起前世了?” 黄袍怪目光灼灼,眼中似是有什么飞快划过而后又隐去,却是做出了一副欢喜与深情的模样对着百花羞道: “快快快,告诉圣僧,你我本是天上神仙,有夙世因缘,是真心相爱,下到凡间,再续前缘。” 又道是想想你的父王母妃,想想你我之间的那两孩儿云云。 端的是一派语重心长,情深义重之姿态。只是孙悟空皱了眉,猪八戒开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于师父师兄核善的目光之下将嘴闭上。沙悟净仍是老实本分,寡言少语模样,并未曾对此发出任何感想。 唯有唐长老似笑非笑,却又好似是有几分鼓励一般对着百花羞道: “不知女施主认为,该当是如此?事情的真相,又究竟是怎样的呢?” “好叫诸位大师知晓,这妖怪口中所言,并无一句实话。一切种种,俱不过是其自以为是而已。” 这似乎是将前尘想起了的宝象国公主如是言,甫一开口,便是同黄袍怪口中所言之内情,全然不同的版本。 只道是黄袍怪口中所言的其同披香殿玉女有情,不过是其自以为的有情而已。但事实上由始至终,那披香殿玉女同黄袍怪、或者说其在天上的身份奎木狼之间,并没有任何干系。 “神君做为天上二十八星宿之一,身份地位自然较之以那披香殿中洒扫的玉女不同。不过是多看了那玉女一眼,心中生出了魔障,便” 百花羞启唇轻笑,目光鄙薄居高临下的望向那黄袍怪,开口道: “你说你同披香殿玉女有情,那么你可敢以天道的名义发誓,披香殿玉女当真便爱慕于你,同你许下来生?” “娘子,你怎可如此?” 黄袍怪对百花羞所言避而不谈,仿佛是因此而大受打击,面色间呈现出无限悲伤。闭了眼,沉吟半晌,方才是再痛苦不过的开口,目光缱绻的望着百花羞道: “天规森严,不许神仙有情。我知你怨怪于我,在你被贬下凡间之时未曾同你共担罪责,叫你一个人落到轮回之中,受尽折磨。但我同样是后悔了的,所以放下神君之位,下到凡间。为的便是同你做一对神仙眷侣,逍遥夫妻。” “正所谓人间自是有情痴,浪子回头金不换。要不叫俺老猪看来,这事咱们就” “死呆子,你这猪脑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善哉善哉。” 黄袍怪好似是剖心剖肺的一番话语之下,猪八戒、孙悟空、唐长老等的态度与反应各不相同且不去说,百花羞却是再摇头,目含讥诮面带了几分薄怒的对着那黄袍怪道: “哦是吗,却不知你可敢对着天道立下誓言?” 黄袍怪卡壳,原本情深似海的目光与神情同样因此而有了几分僵硬。 举头三尺有神明,于此仙神显世的世界中,纵使黄袍怪在天上之时本就是那仙神中的一员,可对着天道立誓 “娘子,你我情分,又何须誓言见证?莫不是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不成?” 黄袍怪仿佛是为百花羞的态度而神伤,面上一派落寞。继而开口,仿佛是表忠心、诉衷肠道: “当日在天宫之时,你我之事事发,是你将罪责揽去,被贬下凡间,原本是想将我尊位保住。可恨我神通法术不济,无法做出反抗,助你脱离苦海。只能够追随你而来。怎生这红尘一遭,你” 自觉同样是委屈良多,牺牲良多的黄袍怪不免有几分指责。 “你现而今又是置你我夫妻情分于何地,置那两孩儿于何地?”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黄袍怪抬起的、分明再是狼狈不过的目光之下,百花羞却是不为所动的。甚至隐隐然之间颇有几分快意。 “好你个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的神君!分明是你自己动了凡心,看上了那披香殿玉女,漏了踪迹,叫执法天兵找上门来不是吗?只是事到临头,接受审判之时,却又将那一切种种罪责推到披香殿玉女身上,道是其勾引、诱惑了你!想要坏你道心,破你戒律。” “胡说,你胡说,此事天庭早便已经查明!要不然又何以贬你下凡?” “自然是因为你为神君,是天上星宿。而那玉女不过是无数洒扫侍女中的一员。便是想要发声,又有谁人肯信,谁人愿信?还是说要告知世间,神君你看上了一区区侍女,不顾其意愿巧取豪夺,却又于事发之际将所有罪责推出不成?” “污蔑!你这都是抹黑污蔑!” 黄袍怪破防。 “竟然是如此这般!” 见到此情况的猪八戒开口,仿佛是事后诸葛、如梦初醒一般发出感想,做出感叹道: “俺老猪就说你这厮说的不尽不实,有哪里不对呢!原来是在这里啊。” 猪头抖了抖身子,一脸嫌弃。望向黄袍怪的目光中,自是没有了半点感同身受,被其真情所感动。不过是一派嫌弃,仿佛是耻而与之为伍。 啊不是,别人便罢,你一个因为醉酒调戏嫦娥不成,被贬下凡间阴差阳错之下投身猪胎的天蓬元帅,贪花好色好吃懒做,自己身上的污点都没洗白呢!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啊? 忍一时之气,越想越气,只觉得伪装被揭下真情的面具被破开,真心受到了质疑的黄袍怪目光忿忿。龇牙咧嘴将丑陋的妖怪外形显露,望向百花羞、猪八戒等的目光中,俱是带上了愤怒与阴沉。 “便是我有所算计,可我都是因为爱你啊娘子!我不是已经为你放下神君尊位,下到凡间落草为妖吗?” 以爱之名,这妖怪似是仍是想将百花羞PUA和绑架。使其以凡人、以女子的身份同唐长老等之间周旋,借此而替自己谋得一条生路。只不过黄袍怪目光之下,显然是有了唐长老等无声撑腰的百花羞并没有任何动容。 不过是掩唇轻笑,以手指黄袍怪,开口道: “夫君啊夫君,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好像一条狗啊?” “啊不是,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怎能侮辱狗呢?” 百花羞话音落下,距离此不远处,波月洞中种种在那虚空中呈现,自是有细腰犬口吐人言,对此表示不满。 细腰犬所提出之严正抗议且不必说,波月洞内,百花羞以唇角笑意缓缓收敛,却是对着唐长老、孙悟空等肃容拜过道: “还请圣僧将那两孩儿捉来,妾身自有处置。” “你要做什么?娘子,你要做什么?你可莫要忘了,他们是你的血亲骨肉,是你十月怀胎所生下!” 黄袍怪似是因此而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一阵剧烈挣扎,想要做出阻止。只可惜,唐长老砂锅大的拳头之下,这曾经的天上神君,现今的妖魔大王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不过是区区两拳,便足以叫这妖魔相当从心且识相的闭上了嘴,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只能够发出一阵无声的呜咽。 第144章 第40章 “稚子何辜, 何至于此?” 猜测到百花羞接下来会做什么,将要做什么的显然并不仅仅是那黄袍怪。只不过波月洞内,猪八戒面上的迷惑于此显得格格不入且不去说, 孙悟空自是在百花羞的请求之下点头, 不过弹指瞬息间, 便将那两妖孩放在人种袋中捉来。 波月洞外,白衣墨扇隐身在一旁不远处的二郎显圣真君以目光望过此处, 仿佛是对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有几分不忍。只不过—— “真君口中的那两稚子,可并不无辜。” 光影洒落在那略显了几分冷硬的眉眼间,高大颀长的身姿仿佛是足以将所有的天光遮蔽、吸纳和模糊。 墨衣袀玄的帝王如是言,面上看不清任何神色。唯有被风吹过的衣角间, 好似是有那么几分寂寥。而在那虚空里画面显现的, 是清楚了百花羞要做什么的孙悟空本是要代劳,要将那装了两妖孩的人种袋抛落至虚空之中,而后使其狠狠落下。 但就在孙悟空拿了那两妖孩上前,以手中法力催动, 将要动作之时,百花羞却是上前道: “大师为出家人,不必因此而脏了你等的手。” “区区两个妖孩而已,俺老孙” 只有叫错的名字, 没有取错的外号。所谓诛八界、杀务尽是否属实且不好说,孙悟空一路而来, 丧生在其金箍棒下的妖魔自然不可胜数。并没有什么出家人不得杀生之戒律需要其遵守。 但眼见得百花羞抬眼, 面上神色间自是一派坚韧强硬, 这猴头松了手, 使那人种袋落在地面。只道是: “罢罢罢,你自个看着办便是。” 百花羞谢过。而后于黄袍怪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上前, 将那人种袋解开。 “父亲,母亲,这是怎么会这样?” “兀那秃驴,快快放开我父亲!” “你们这几个大和尚,为何会出现在此?莫不是想要找死不成!” 稚子固然是童真,纵使头上长角身上有毛,带有着妖族异类的印记,但就其外表而言无疑是可爱的。只是在以目光望过周围情况后开口,便是原形毕露有恶意不加掩饰的喷薄而出,望向百花羞的目光中,同样因此而带了几分怨念与不耐烦。 张口做出诘问。 “母亲,这几个大和尚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 又道是“快叫他们放了父亲,向父亲赔罪!”云云。 一派颐指气使,对百花羞并无过多敬意之姿态,不免使人皱眉。直至那百花羞开口,幽幽道: “即便我要同你们父亲决裂,使人杀了你们父亲?” “母亲你怎可如此?” “就是,你吃父亲的喝父亲的,怎么就如此不知感恩?” 尚不知晓大难临头,只以为仍在父亲庇佑之下的两妖孩开口,然而更多的话语尚未曾吐出,便戛然而止。只是将瞳孔瞪大了,涣散的目光里倒映的恰是百花羞那柔柔弱弱却又一派坚定的颜。 “我的身下,又岂可生出刺向我的血肉?” 原本半蹲下身子,将那两妖孩半揽到怀中的百花羞如是言,一点点的直起了身,有殷红的血液随之从那两妖孩身上喷薄而出,洒落到百花羞的身上,衣物之间。 “吃人,肆意欺凌,侮辱妖性难除野性不驯。你们既然继承了你父亲的血脉,又同他一般无知且傲慢,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玉面寒彻恍若修罗。百花羞仿佛是说服自己,又好似是对那唐长老即孙悟空、猪八戒做出解释道: “我试过的,但我既然教不好你俩,便只好送你俩归西。” 有似哭似笑,又好似是解脱的神色,从那百花羞沾染了血色的眉眼间生出。眸光流转,但凭那两妖孩倒在地面,没有了气息。百花羞目光接下来所望向的,自是那目眦欲裂叫唐长老打倒在地,无法有任何反抗的黄袍怪。 “神君你又何必这般作态?那两妖孩的性命,你难道当真便在乎不成?” 眉眼一点点染上笑容目中似讥似嘲的百花羞问,呼唤黄袍怪曾经做为奎木狼时的称呼道: “你难道敢说,你之所以留下那两妖孩,不是想要以此将我束缚,使我甘心情愿的同你在一起吗?” 那是百花羞被掳到这妖怪洞府中的第三个年头。 第一个年头,百花羞整日里以泪洗面不断想要逃跑,却又屡屡被捉回。 第二个年头,百花羞假意顺服伺机而动,目光含笑的看着黄袍怪将那布满了毒液的酒液喝下。却又在即将奔赴自由时叫这死而复生的妖怪再抓回。 第三个年头,此前一直处在父王母后羽翼之下未曾将世间险恶经历,心性上自认为还是个孩子的百花羞发现自己怀孕了,怀了这妖怪的孽种。 百花羞原本是要将那孽种打掉的。但 “娘子啊娘子,我是真心要同你做一对夫妻的。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倔强?” “生下吧,生下吧,生下就好了。我听闻凡间女子,总是口是心非,不要便是要,不想便是想。纵使偶有小性,但只要将孩子生下,便会老老实实的过日子。” “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只要你将孩子生下来,一切种种,俱是由我负责,定不会叫你劳心费神,有任何不安。” 或许是得了高人指点,又或许是从谁人口中了解到了那所谓驭妻之道的黄袍怪如是言,自是时时刻刻盯紧了百花羞的肚子,定不叫其有任何机会,将那腹中孩子弄掉。 甚至于这妖怪变幻了样貌,以潇洒风流、再是俊俏且符合凡间女子审美不过之模样呈现,任打任骂,只道是“从前得罪了娘子,而今但凭娘子处置。只盼娘子顾念自身,切莫心情郁结,伤了身体。” 花言巧语以及那别有用心的迷惑之下,落到此境地自知是逃脱五门的百花羞本已经认命,甚至想要感化这妖魔,当真同其做一对夫妻。 “只要待我生下孩儿之后,能够让我见一见父母,便当我已经远嫁,无法尽孝在跟前便是。” 彼时的百花羞心中虽然尚且存留着些许不安,但其实已经是在一点点的软化和妥协了的。只可惜这样的变化最终所换来的却是妖孩出生之后,黄袍怪故态复萌自以为将百花羞掌握,再不愿意有任何遮掩,更不愿有任何伏低做小。 “不怕诸位兄弟笑话,我本是天上神君,之所以下到凡间,便是不耐那天规森严,想要好生逍遥放肆,为所欲为。至于后代?哼,若非是见我那夫人有几分慈母心肠,我早便将那妖孩吞入腹中,炼化血脉增长势力,又岂会任其存活?” 看似和谐的表相被揭开,有凉水兜头浇下,浇落在百花羞的心头。这人类女子跌跌撞撞的离开,然后便见 便见什么呢? 那经由她生下的孩儿如幼兽般以另一半妖魔的血脉及样貌呈现,原本叫百花羞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点上了熏香的房间内,一派叫人作呕的血腥气。而那孩儿,那本应当天真童稚的孩儿从那血腥气及残肢断骸中抬起了头来,对着自己显露笑容。 “母亲,你吃。” 生长本就是较之以普通凡人更快的妖孩欢欢喜喜的从床上跳下来,好似是捧起了一块糖、一块糕点一般,将那分明是叫野兽的利嘴撕碎了的断肢捧上,寻求认同与奖励。 这就是我的孩子吗? 百花羞扪心自问,从那一刻开始,心中其实便已经有了答案。同样正是在那一个年头,百花羞想要除掉那黄袍怪的想法,变得无比坚定。虽然这并不影响由始至终,立下此志愿的百花羞不过是一个凡人。 凡人又如何? 百花羞以手中那结果了两妖孩的、早便已经叫她磨得再锋利不过的发簪握紧,一点点走向恰如同败犬一样的黄袍怪,天庭里尊贵的奎木狼神君。目中一派癫狂道极致的冷凝。 再度弯下了身,以指掐住了这张令人厌恶的、丑陋的脸,百花羞开口,以那沾染了血迹的发簪一点点划过黄袍怪的脸道: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这张脸,无时无刻都在叫我作呕。” “你爱上了我,为我付出为我放下了神君的尊位,我便要爱上你对你负责,同你一起好生过日子?没有这样的道理。” “再者谎言说多了,骗骗别人便够,可莫要把自己给骗了。你奎木狼神君究竟是为何会下到凡间,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能够不知道不成?” 所谓为情也好,为了同披香殿玉女再续一段尘缘也罢,俱不过是谎言。而百花羞自是不会忘记,某一日的夜晚宿醉之时,这妖怪口中含糊不清留下的言语。 “嘿嘿嘿,龙游浅滩遭虾戏,你们这群蠢货,以为本神君同你们一样不成?” “只要将那一桩事项办好,待本神君回归天庭,自有厚赏赐下。” “只是可惜了本神君那夫人,若是听话便罢,如果不听话” 第145章 第41章 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然而于唐长老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以及孙悟空、猪八戒等一众大和尚面前,百花羞却是以手中沾满了鲜血的长簪一点点从黄袍怪丑陋的面容划下,而后一下又一下的刺入到那皮肉中。 恍若泄愤一般捅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抑或者说这本就是泄愤, 是这被掳掠而来的女子对过往魔障的破除和告别。 仿佛是极癫狂又好似是极克制的笑意从唇角逸出, 恰如同百花羞的目中倒映着殷红的血色, 倒映着黄袍怪那终于是生出了畏惧的、丑陋的面庞。 “娘子,我, 你” “闭嘴!” 以手中长簪刺破黄袍怪喉咙,眼看着这并未因此而死亡的妖怪在自己手下苟延残喘,百花羞开口,仿佛是自言自语, 又好似是在众人讲述一般道: “被你抓来的这十三年里, 我求过仙,拜过神,口中默诵过那诸佛菩萨的名。” 这是一个仙神显世的世界,而在这西牛贺洲之内的宝象国中, 自然是有着仙神传说以及妖魔为患,佛陀菩萨救济众生的。此并非是那河清海晏寻常妖魔不敢作祟,便连超凡者同样远离世俗的东土大唐之地。 在最初始的时候,在那无能为力之时, 这弱女子自然是祈求过有仙神菩萨身穿金甲眉目悲悯,救自己于水火, 使这妖魔遭受到惩罚。 但整整十三个年头, 并不仅仅是希望一次次落空百花羞知晓了这妖魔其实是天上神君, 是奉命下凡有事情将要完成。更叫百花羞一次次于午夜梦回中惊醒, 看到 看到了什么呢?神君功德圆满,再回到那天宫之中, 永享世人香火供奉升官进爵。自己则永堕轮回沉沦苦海,甚至还要被人说上一句不自量力,道一声冷硬心肠。 “都怪那百花羞,不识好歹!分明是她前世同神君有情,相约来世,累得神君下凡,竖旗为妖。只是因为自己转世投胎成为了公主,便看不起那妖魔长相与身份。” “就是就是,神君情深至此,都愿意为她放弃天宫一切,结果她呢,平白糟蹋了神君深情。” “肤浅”、“凉薄”、“只晓得看脸”、“有眼不识金镶玉”、“全然没有半点慈母心肠” 有接连不断地指责声将百花羞包裹,纵使于那梦境之中,在那千年万岁之后,同样有人在为着那所谓神君深情感动的同时,将百花羞十三载苦难视作情趣而替黄袍怪,或者说为奎木狼申冤叫屈。 一如前世渺渺天宫之上,披香殿玉女有心叫屈想要做出辩驳又如何?终究是人微言轻无法掀起任何涟漪更无法做出任何反驳,世人所相信的不过是他们愿意相信的而已。 事情的真相也好百花羞所遭受的苦难也罢,又有什么重要和值得说道的呢? 一切都似乎要为了那所谓的真情而让步。 于是百花羞从睡梦中惊醒,从黄袍怪带着腥臭的呼吸中睁眼到天明。并且由此而明白,那便是自己的未来,是自己的命运,所终将导向的结局。自不仅仅是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非是百花羞没有来由的胡思乱想。 但这女子却又是不甘的。所以喉咙处涌上的血液叫百花羞一点点咽下,原本是用作装饰的发簪叫其一点点的打磨。终是化作再锋利不过的利刃,穿破血肉,在黄袍怪身上扎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 叫那属于百花羞的、所有被压抑的情感与想法都好似是有了宣泄,再不至于委身人下刻意讨好,害怕着那一日的到来。 所以百花羞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与之相伴随的,是刺破了黄袍怪喉咙的发簪叫其一点点抽出。然而这整个过程却又是被刻意延长了的。所为的不过是将黄袍怪所受到的痛楚延长,使其遭受到折磨而已。 这样的折磨其实并没有任何章法,对黄袍怪而言,其实更不会较之以这本以为早便已经叫自己驯服了的枕边人,其实具有着从未妥协更加恐怖且更具有挑战。只是百花羞接下来的话语,却无端叫黄袍怪以瞳孔瞪大。 只觉得荒谬。 是唐三藏、孙悟空、猪八戒等当面,百花羞背对着这几人且直面着黄袍怪的瞳孔道: “好叫神君知晓,我从不曾将天宫种种,前尘过往恢复呢!” “那你口中所言” 猪八戒下意识开口,好不容易清醒下来的头脑仿佛因此而再度陷入到迷糊。只因为黄袍怪品性如何尚且不论,有关百花羞对奎木狼之指责等种种,却是建立在这宝象国公主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基础上。 若是百花羞根本便不曾将做为披香殿玉女的记忆恢复,又如何能够断言黄袍怪所言并不是真实,这一人一妖之间非是有夙世因缘存在? 说不准这两人之间本就是有情,不过是因为百花羞于轮回里走过一遭性情生出差异,同披香殿玉女不同,所以便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将奎木狼揣度? 但其实黄袍怪此前之反应等种种,早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百花羞之所言,或者说百花羞对奎木狼和披香殿玉女之间的猜测与揣度,本就是隐藏在黄袍怪言语以及那所谓真情之下的真实。 所以孙悟空以猪八戒那猪头敲了,叫他有事没事多动动脑子且不去说。百花羞开口,似是将唐三藏这东土大唐高僧,以及孙悟空、猪八戒等这一众同天庭、佛门关系匪浅的高人无视道: “仙神?菩萨?还未感谢你使我知晓,唯一所能信赖的,唯有自己而已。”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内心里对仙神菩萨的祈求被落空,还是知晓了这食人、将自己掳来的妖怪其实是天上神君,抑或是午夜梦回里将过后的命运窥探? 这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的凡人女子忽然便清楚,那高高在上的仙神与菩萨非但不能使自己脱身,将自己从这泥沼中拯救出来,反倒是那一切的幕后黑手,是招致自己此番命运的元凶。 即便那仙神菩萨们所要针对的并非是自己,自身之经历种种,不过是他们所要设置劫难的一环。是那奎木狼神君为了下凡留在人间,为了自身之见色起意而寻的一个借口而已。 但,苍生何辜?她百花羞又有什么过错呢?难道便仅仅是因为她叫奎木狼、叫黄袍怪看上了,便应当反省自身应当认命,甚至是感念那妖魔的真情? 没有这样的道理。 “咳咳,秦律,啊不是,唐律。” 黄袍怪那倒映着百花羞冷锐神情的目光之下,于一旁压阵且强势将黄袍怪镇压,并不容许其有任何反抗的唐长老开口,略带了几分尴尬道: “强略人以为妻者及者,斩左止以为城旦。嗯,说的就是小黄你这种行为啊,不管是主犯还是从犯,都应该要被处以刑事惩罚。再就是” 唐长老以目光意味深长的望向了黄袍怪下身。其身后不远处,猪八戒只觉得某处微凉,隐隐似是有凉风吹过。 “某些作案工具及小黄你个人财物的没收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当然,考虑到小黄你身份特殊,以及适用于凡人的律法未必适用小黄你这个妖魔” 唐长老微笑,露出一口白牙。 “投入十八层地狱之中,赎清罪孽,方可往生。” 嬴政身侧,白衣墨扇的二郎显圣真君开口,将唐三藏话语补足。又或者说不同的空间之下,这两人那分明是一样的话语吐出,隐隐重合。 陈腐落后的旧天规是否更易,又将被更改向何方且不去谈。对于那冥府之建设以及律令法则调整等种种,还有随着那大唐领土扩张,境内妖魔、异类等的安置问题,杨戬无疑是感兴趣的。 阳间事自有阳间人管理,有大唐贞观群臣做出安排和统筹。更不必说那科举制度之下,无数优秀人才车载斗量,为着大唐之和谐友好建设而将自身力量贡献。 自不会因此,因那版图扩大,而陷入到无人可用无人能用之境地。至于那妖魔异类等种种 总归是要使这些较之以普通凡人更加强大的超凡者们感受到秦法严苛,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不是? “不知真君以为如何?” 嬴政开口,对着杨戬问出疑问,两人目光所见,自是那黄袍怪终是叫百花羞将肉身杀死。而这妖魔魂魄从肉身中脱离,便欲逃脱,又或者转而将百花羞身躯占据,但—— “这位奎木狼神君,我们还是一起前往那十八层地狱、六道轮回走上一遭如何?” 平地有青烟生出,本就是做为廷尉以及黑冰台统领的姚贾现出身形来,先是使牛头马面将黄袍怪神魂拘留了,先行离开。而后方才转头,对着唐长老等人露出笑容道: “此行虽然是公差,但日报周报月报年报,李斯大人可是要亲自查验。” 第146章 第42章 奎木狼或者说黄袍怪虽落草为妖, 但天上二十八星宿身份并未被抹去,其所留下之肉身或者说仙身终是叫唐僧师徒炮制了,反哺天地将那地脉灵机梳理等种种且不必说。 神魂同样在阴间冥府奉行之律令法则之下, 要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至于那宝象国公主则终是回到家中, 同分别已久的父王母后相聚。而唐长老、孙悟空等则是在其父王母后盛情款待之后再踏上路途, 向着那灵山方向而去。 嗯,根据大唐邸报外交版块特别报道, 为了体现我大唐做为礼仪之邦、天朝上国气象,感激宝象国国王对唐长老等西行取经队伍的盛情款待。就在唐长老离去后不久,某位不愿意透露的李将军所带领之先遣部队已经进驻到忠诚的宝象国中。 以李将军为代表的大唐官方同宝象国国主达成友好合作和交流,刚刚寻回女儿的宝象国国主表示, 上国恩情还不尽, 愿意举国来投,率众归入到我大唐版图和交流圈中,从此说汉话,习汉字, 遵守大唐之律令与礼仪。 自去尊号,接受大唐朝廷的委派与管理,成为我大唐的一员。 “你说你要做我大唐使臣,出使各方, 这是为何?” 唐军大帐之内,先行到此并且同宝象国国王达成友好共识的李姓将军不解, 并且问出疑问。 这少年将军无疑是极英俊的, 唇红齿白面容姣好, 只是一眼, 便似乎是有英气与锋锐扑面而来,足以叫人由里到外的仿佛是被看透, 再无法将任何的想法与心思隐瞒。 有少年将军指尖敲过桌案的声音在这空间里回响,连带着这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小李将军对面,其目光审视之下的那人只觉得莫大的压力来袭,身周之空气都好似是被压缩。 唯有这小李将军的话语,再清楚不过的传递到那人耳中。 “你受尽苦难,刚刚回来,当同父母亲人多多相聚,好生享受供养才是。又何必” 那貌若好女的少年将军轻笑,仿佛是为了使那人安心一般将话题转过,做出承诺道: “你且放心便是,我大唐皇帝陛下治下,从非是两面三刀肆意将约定撕毁,毫不讲理之辈。既然许了将尔等富贵保证,那么便不会出尔反尔,要了你等性命。” “将军之意,我等自然是知晓。” 下首,那女子开口,给出回复。非是旁人,却正是被妖魔一掳十三载,终是回到父母身边的百花羞。 但见这昔日的宝象国公主目光坚定神情坚韧,却是对着那小李将军陈情道: “我知将军等远道而来时间紧促,当是有更加紧要的事情将要完成。” 又道是自身虽远在这距离长安城千里万里之外的边陲小国,却同样是听说了大唐的繁华,知晓大唐之包容与开放。 大唐在那里,长安在那里,本就是如同暗夜的烛火一般吸引着无尽生民的向往与靠近。 这刚从狼窝里逃脱,从妖魔手中被解救回来的女子本应当珍惜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好生尽孝、侍奉在父母跟前的。 况且大唐的天兵虽然远道而来,将领土与版图进一步扩大,但对于这些从心并且识时务的土著贵族们其实并没有多少动手的意思。原本的权势地位自不好说,一代两代以内的富贵至少可以保证。 这百花羞身为女子,于那传统的、叫绝大多数人引以为常的思想里,自不必再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当如普通女子一般寻求一个如意郎君及稳定的家庭环境才是。 又如何会 “还请将军成全。” 摆事实,讲道理,将自身之优势以及对周边小国之熟悉,想要走出一条不同道路的心愿等种种诉说。这本就是在黄袍怪洞府之中蹉跎了十三载的女子显然是不愿意就此沉寂下去,成为那无数小国公主中的一员的。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仙人,神明,以及那诸佛菩萨等种种俱是不可信,不可使其脱离苦海。那么当那噩梦褪去全新的天地在眼前展开,这分明是再清醒不过的女子所要做的,自然是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 按照原本的发展,若是大唐的军队不曾到来,那么百花羞所能做的不过是招赘抑或是自己将属于其父王的王位继承而已。但 长安啊。 百花羞同样是好奇与想要弄明白,那远在千里万里之遥的东土大唐,又究竟是有何等样的强大,方才可以带领大军带领着凡人军队而来。甚至是 甚至是什么呢?脑海中有猜测与想法隐隐成型,却又好似是间隔着一层迷雾一般看不分明。只是这具有着一定敏锐感知的女子显然是清楚,前所未有之大变或许将要到来。 只要能够抓住机遇趁势而起,那么 有属于西行之路上,传奇凡人甚至是传奇女性的道路将要展开。大背景与大浪花之下,这不过是那不起眼尘埃中的一角。 “既然是如此,那便如你所想。” 少年将军如是言,摆手,有象征着大唐使节身份的文书等种种叫一旁的小兵奉上。很显然,这从东大大唐而来的将军是愿意给百花羞这个机会的。 至于那最终的结果究竟是如何 “山高水长,希望公主你得偿所愿。” 少年将军给出祝愿。至于成与不成,这曾经的宝象国公主又将会走向怎样的路途,对这少年将军而言并不重要。这少年将军所做的,不过是给这公主提供一个机会而已。 对这紧随在唐长老取经团队身后不远处的先遣队伍而言,自然是唐僧师徒几人接下来的行程、所要遇到与途经的地盘、国度等种种更值得关注。 当然,那其间种种自不必细说。师徒几人一路而来,火急火燎大摇大摆的来到那平顶山上,将行李摆放了做出歇脚的架势。以口咬住了笔杆,原本望之再是温柔与和善不过的唐长老终是破防。只道是—— “我与李斯不共戴天!” “算俺老孙一个,算俺老孙一个!” “还有俺老猪!日报周报月报年报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着,下一步是要打卡上班定SOP和KPI不成? 敏锐察觉到李斯不良用心的唐僧师徒几人怨念满满,只恨不得能够将手中那用以汇报的公文盯出一个大洞来。唯有一旁那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沙僧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忍不住开口,做出提醒道: “距离报告提交的最后截止日期,还有最后两个时辰。” 啊哈? 原本唾沫横飞只恨不得能够将李斯五马分尸的唐僧、孙悟空等面面相觑,而后奋笔疾书脑中思绪恰如同泉涌,以那龙飞凤舞恰如同狂草一般的字迹在纸面之上呈现出来。 叫这周遭的空气与环境一时静寂,唯有那沙沙的写字声响。 三十三天外天,太清道祖以目光收回,仅仅是一眼,便将层层迷雾穿透,看到那看似平和表相之下的真实。更知晓那原本的西天佛门同天庭之间定下的种种,早便已经向着全然不同的方向发展。 然而大道无为,这又同这道祖之间有何关系呢?况且那牵扯其中的,本就是那昔日自以为聪慧的仙神菩萨们因果孽力之反噬。 因而那太清道祖不过以手中拂尘轻甩,便不再对此有任何关注。只不过那太清道祖想法如何,究竟是默许还是想要插手且不必说。平顶山上,一处洞府之中,自是有金角、银角大王二人做出商议。 想要走剧情按照原本的事情发展一般,将那唐僧捉到洞府之中,试一试唐僧肉的味道。 “那唐僧是金蝉子转世且不说,孙悟空” 心下一个激灵,似是由此而想到了某些不好的画面及场景。银角大王开口,不免有几分露怯。 “大哥,此事当真可行?” “二弟莫慌莫慌,想想你我此番下凡,所带来之法宝武器。那孙悟空便是再神通广大,难道还能够强得过太清大老爷不成?再者,我等此番下凡,按照那天庭说法,本就是公差。只是不好宣之于口而已。又有何可惧?” 以手摸过那腰间所带下凡之法宝,银角大王的心不免有那么几分安定。便又听得金角大王开口,只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我既然是太上老君门下,那孙悟空便是要如何,亦该当看一看他们身后的主人不是。 “行,干了!” 银角大王咬牙。便要起了烟云,带领巡山小妖去将唐僧师徒几人捉拿之际,这妖魔忽然心中微动,却是停下脚步,拉了金角大王的手,开口道: “大哥,我这心中打鼓,不如你我拿好了宝贝,一同前往如何?” “瞧你这出息!” 金角大王以目光瞪过银角大王,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却是不在多言,又召了四五十小妖,一起浩浩荡荡,寻那唐僧师徒几人踪迹而去。 第147章 第43章 唐僧师徒几人此来, 本就未曾有任何遮掩。甚至是刻意将动静弄出,使那山神土地以及那些小妖们知晓,东土大唐而来的取经人到此, 只要吃了那唐长老的肉, 便足以免去千年万年修行, 不被那人世之生老死病所苦。 因而金角、银角二位大王带领着小妖们从那洞府中走出,不过片刻, 便有小妖来告,表示发现那几个和尚踪迹。观其样貌与模样,当是二位大王想要找寻的唐僧师徒几人无疑。 “前面带路!” 缥缈同归兜率院,逍遥直上大罗天。自天宫里带出的七星大宝剑、紫金红色葫芦、山羊脂玉净瓶等道祖贴身法宝护持之下, 金角、银角二位大王自是大张旗鼓, 领着一种小妖们往唐僧师徒几个所在位置而去。但—— “孙悟空,我唤你一声,你可敢应?” 以那紫金红葫芦底儿朝天,口儿朝地, 目中神光湛湛,似是有光华生出。那银角大王开口,自是暗中将法力运转,等待那孙悟空上钩。 这葫芦乃是道祖收纳灵丹所用, 叫在这两妖魔盗下凡间。只消得孙悟空应下银角大王呼唤,便可以将其收到那葫芦之中, 贴上符咒。保管一时三刻, 便可以使其化作脓水。 在这两见识过孙悟空闹天宫的妖魔看来, 只要先行将那猴头除去, 那么接下来所要达成之目标便是再简单不过。 因而甫一确定那歇脚的便是唐僧师徒几人,银角大王便是开口, 开门见山以紫金葫芦架出,想要将孙悟空这威胁先行解决。 指尖笔杆生生折断,原本只差最后那么几行字便要完成的报告因银角大王的突然出声而毁于一旦,被点到名的孙悟空抬起了头。面上阴云密布目光与神情似是在不断扭曲。 直叫原本信心十足自以为出其不意的银角大王心下打鼓,自然而然的回忆起这猴头的“丰功伟绩”来。 “你、你这猴头,莫不是怕了不成?” 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挺了挺胸膛,以手中葫芦晃荡,银角大王以那激将法使出,想要使孙悟空自投罗网。显然是知晓,这猴头并非是什么慈眉善目性情平和的。 只不过因这金角、银角二位大王招呼着小妖前来并且乍然出声,而将手中公文与报告毁于一旦的又何止孙悟空一人。 抬起了眼,眸中风云密布似是有层层暗色在汇集。猪八戒以目光静静望向金角、银角二人,嘴角忽然硬生生扯出一个再扭曲不过的微笑。一旁,沙僧同样以目光落在了这两妖魔身上,看似平静的面色之下,似乎有几分怜悯? “怎、怎么回事?我、本大王心头,为什么会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银角大王心中暗付,一颗自以为强大的小心脏抖了又抖,面上神色不由得呈现出几分不安与焦灼。一旁的金角大王似有所感,一只手移向那通讯玉符,一只手则是移向腰间剑柄。 剑为七星大宝剑,是道祖贴身炼魔宝剑。而那通讯玉符所想要联系的,则是这两妖魔的干娘,压龙大仙以及那舅公阿七大王两狐狸。 目光交汇两妖魔对视过一眼,纵使有着道祖法器相助,相同的意思却已经是显露无疑。 “风紧,扯呼!” “待得我们兄弟俩摇了人前来,再将那场子找回。” 只是想法很好,这兄弟俩经年累月相处之下,自有其默契所在。断不至于露出太多的马脚泄露过多痕迹。 然而佯攻之下,这兄弟俩口中撑场面的话语尚未曾被吐出,眼角的余光里似是有不在料想之内的身影闪过。脑子与身形尚未曾做出任何反应,便齐齐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对上了唐长老宝相庄严再是温和不过的脸。 “两位仙童,你们好啊~” 唐长老露出一口白牙,对着此二人打过招呼。 “唐、咳,圣僧,你好你好。” “贫僧如果没猜错,二位便是兜率宫门下,替老君看守金炉、银炉的两童儿?” “啊是是是,不是不是,圣僧您认错了,我们兄弟俩” 大唐高僧和颜悦色,尽显大国雅量以及我佛慈悲的容人胸怀。好似是故友重逢,闲话家常一般将这两妖魔身份叫破。但很显然,那金角、银角两位大王显然是无法理解唐长老这一番苦心的。 苦了脸,下意识的点头对唐长老的问话做出回答。却又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对自身身份做出否认,万不敢在事情尚未曾有任何进展之时牵连到老君头上,平白坏了道祖名声。 因而这两妖魔只能是不断摇头,表示自己兄弟二人不过是下界小妖,只因为没开眼所以招惹到了圣僧头上,还请圣僧海涵。 “既然没有什么背景身份,那便扬了吧。” 孙悟空冷笑,以耳中金箍棒召唤出了握在手中,而后举起。目光阴恻恻的,似乎是能够从这妖魔身上活刮出一层肉来。 “是极是极,猴哥言之有理。” 猪八戒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或者是说这猪头同样是满腔怨气的,以那九齿钉耙召唤出了,皮笑肉不笑道: “不若先扒下一层皮来,再好生炮制,叫其上天无地入地无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们” 金角、银角二大王瞪大了眼,面上笑容已是片刻都不能维持。内心深处更是有着一种莫名的直觉: 这猴头与猪头口中所言或许并非是危言耸听与恫吓。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白衣观音口中,可怜弱小又无助,好似一朵娇花一般需要人保护的取经人。怎么就偏偏成了这样一副武德充沛,再不好惹不过的模样呢? “我为道祖扇过风,我为道祖守过炉!我要见老君,我有事情要面呈!” “观音,是观音,都是观音的锅!同我兄弟无关,是你们领导想要考验你们,看你等是否真心求取真经!” 唐长老一点点收紧的、扼住了金角银角兄弟命运咽喉的手掌之下,呼吸被挤压灵魂仿佛是一点点被灼烧。这两妖魔开口,却是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个中之内情种种道来。 原来我佛如来示下,白衣观音为了凑齐九九八十一难,检验那取经团队是否心诚,特意在前往东土、前往长安找寻取经人之前,求了太上老君座下,负责看守炉子的两童儿下界。 做为太清道祖化身之一,老君原本是无意掺和这些,更无意卷入到这些风波的。纵使白衣观音再三来求,亦未曾同意。当然,同样未曾拒绝便是。 于是最后一次从那兜率宫中无功而返之际,白衣观音开口,却是找上那金银两童儿,将种种好处许了,又道是此事道祖已经默许,定不会叫这两童儿受到责罚抑或是为难云云。 “你二人只管下界,好生吃喝,纵情享乐。待得那取经人到来之后” “若我等没个轻重,伤着了那取经人,抑或者使其丢了性命,又当如何?” “那自是其实力不济,求取真经之心不诚,又与你二人何干?” 下凡一念起,顿觉天地宽。白衣观音眉目悲悯笑容温和,再是轻柔与和煦、空灵不过的嗓音中,分明是有力量将金银两童儿内心之念头勾动。使其自觉或不自觉的,顺着大士思路所走,将那诸多种种顾虑抛在脑后。 只不过 “此事若是露了痕迹,叫大老爷发现” “痴儿。” 大士摇头,轻笑,终是于金银两童子那带了几分瑟缩的、分明是意动的目光之下将诸多种种讲明了。只道是老君既然不做阻拦,那么便是默许。 “你二人莫不是以为,难道还有什么能够瞒过道祖的眼不成?” 太清道祖不沾因果不染红尘,自然不会于此事情耗费心思。 只不过我西天佛门同天庭所共襄之盛事,又有无数仙神菩萨插手其中,兼之以白衣观音再三前来,那么叫太清道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后不因此而见怪,同样是没问题的。 “你二人若是答应,便是被借调至取经事项之中。所做出之种种,俱是为公,而非是为私。届时功德圆满,你二人之好处,同样是不会少的。” 白衣观音如是言,却是将厉害讲了,将那金银童子二人心中之疑虑打消。使这两童儿下得凡来,于这平顶山中,做了那妖大王。而两人在竖旗为妖之后,更是受白衣观音之指点或者默许,当真做了那妖怪习性与模样。 将过往之种种抛弃。 甚至是为了体验做妖怪的乐趣,更加走近妖怪的生活,而拜了那狐狸精压龙大仙为干娘,以狐狸精阿七大王为舅公。四时八节供奉,可谓是孝顺非常。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同样算得上是干一行爱一行。对于那压龙大仙和阿七大王所说的有关妖魔习性种种,如吃人、炼化生魂等,同样再遵守不过。 第148章 第44章 “这些有的没的且放在一边, 贫僧只问你们一句话,一个问题。” “圣僧您问,问。” “对, 您说。” 金角、银角两位大王话语被打断唐长老开口, 以核善的目光望向那两妖魔, 寻求一个解答。 心头打鼓,隐隐然之间, 只觉得有什么莫大的危机将要来临的兄弟俩眼角唇角,连带着面皮一齐跳动。相当谄媚且从心的做出配合。 盖因为仙神的寿命相较凡人而言自然是长久,遑论是金角、银角这原本侍奉在兜率宫中,上清道祖跟前的童儿。即便这兄弟俩平日里有幸见到的, 并非是太清道祖真身。 但你在兜率宫中唤其金炉童子和银炉童子, 于这两妖魔竖旗为妖时称呼其为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人家自然不挑你的理。便是那实力并不如何高深的压龙大仙与阿七大王,同样可以将其看作是晚辈。 可要是这俩人认真起来 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于这两妖魔再是疯狂不过的灵觉示警中, 这取经人、金蝉子转世的大唐圣僧,似乎确实是有着将他们两兄弟彻底抹去的本事的。 这便很恐怖并且很可怕了。 “难不成这天上地下,三界之中,还能有谁可以不给大老爷面子不成?” 金角、银角两妖魔心中暗付, 交换过的、一触即分的目光之中,俱是有几分毛骨悚然。自是下意识的忽视了, 他们这兄弟二人, 又是否值得那太清道祖投之以过多的关注, 甚至是为了这两偷跑出去的童儿, 付出太多的代价。 至于那原本剧情里,老君之所以会出手, 甚至是将那自食恶果被化成脓水的金角大王复活 白衣观音之所以再三来请,使那两童儿偷跑至凡尘之中,本就是为了卖老君一个好,变着法子给道祖上供而已。 三清道祖不拿,玉帝如来怎么拿?玉帝如来不拿,那天宫以及那西天灵山之上,嗷嗷待哺的仙神菩萨们又怎么进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白衣观音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往兜率宫,便是为了请老君出山,亲自替那取经人设置劫数的吧?从一开始,第一次踏足兜率宫时,白衣观音便是为了诱使金银两童儿下凡而来。 至于太清道祖,只需得他老人家保持沉默作壁上观,便是最大的放纵与默许。届时那属于老君的该当奉上的那一份,自是会老老实实的被奉上。 虽然这三瓜两枣道祖他老人家未必会贪图,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只不过在那原本的情况下,太清道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金银两童儿带着法宝下界等种种。 那么当一切生出变动,属于天宫与佛门的计划或许面临挑战甚至是被破除之时,太清道祖同样是高居在那三十三天外天,并不理会世间尘埃。自然不会对这两妖魔那俨然是模糊不清的命运,做出太多干扰。 若是就此死在唐长老手中,葬身在圣僧精深且高超的佛法之下,那么死了便是死了,自不会引得老君前来,高呼手下留人。抑或是将这两妖魔魂魄与身形再聚拢,带回天宫之中。 只是其间内情等种种,显然是不足以叫这两妖魔知道的。又或者说单纯以这金角、银角两位大王的智商 你又如何能够指望两负责烧火、看守丹炉的童儿,能够去将那些走一步看三步,再是具有深意不过的、动脑的游戏玩转呢? 若当真是有这本事,这两童子在竖旗为妖之后,又何至于将那口唐僧肉贪图?好在一扇门被闭上,却总归是有那么一扇窗子被推开的。 金角银角虽然未曾到自己或许被放弃,可是灵觉示警之下,对危险的感知却十分敏锐。自不敢在这圣僧面前有任何托大,只不过—— “你二人此行,按照那菩萨的说法,应该属于公差。” “啊对对对,是是是,都是为了保证取经工作的圆满进行。” “没错没错,有问题您可以向菩萨反应。或者您说,我们改,一定改,现在就改,保证叫您满意。” 唐长老无情铁手之下,只觉得不能呼吸的金角、银角两妖魔自以为有门,赶紧开口,将态度表明。然而这两妖魔目光之下,大唐圣僧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意生出道: “你二人可需要向菩萨汇报工作,可需要填写年报月报?” 啊??? 金角银角面面相觑,只觉得唐长老所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能听懂,可这连在一起,怎么就叫人弄不明白了呢? “就是,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唐长老目光横过,身后不远处,猪八戒拿了纸笔,一阵比划。 “还要写这东西的吗?” 金角银角心头一阵恶寒,自觉或不自觉的摇头,却是不由回忆起下凡之前,白衣观音说出的言语。 任务自然是没有的,限制自然是不存在的。好生吃喝玩乐,等候取经人到来便是。 毕竟太清道祖门下,兜率宫中隐形的福利固然是多,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喜欢成天烧火打杂整日里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吧?荣华富贵也好自由自在也罢,下界生活对道祖门下的童子而言,自然是有着吸引力的。 至于年报月报,那是什么?这两童子下凡,本就是为了公费旅游和放飞自我而来。 “那周报与日报” 唐长老和煦的,隐隐带了几分扭曲的目光之下,尚未曾将事情严重性意识到的金角银角摇头。然后下一刻,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似乎是被摔落到了泥土中。 有砂锅大拳头铺天盖地而来,直叫这妖魔生不出任何多余的想法及求饶。 隐隐伴随着唐长老悲愤欲绝的话语,被投递到这两妖魔的耳内。 “我叫你们不写月报年报,我叫你们没有周报日报!” “瞎嚷嚷,瞎嚷嚷!你们有本事瞎嚷嚷你们有本事给贫僧把这些东西包圆啊!” “凭什么同样是公差,就要被区别对待?” 哦,原来是项目不同双方对接的主管不同哦!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们知道贫僧临时抱佛脚,知道贫僧耗费了多少心思吗?明明只差最后一笔,只差最后那一点点时间,贫僧就可以提交完成!你们急什么急,催什么催?” “谁让你们有事没事瞎嚷嚷了!你们知道你们吵到我,丑到我了吗!你们拿什么赔,拿什么赔?” 唐长老砂锅大的、带着高深佛法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的砸下。金角银角两妖魔如同粘板上鱼肉或面团一般,无处躲闪,只能够任凭唐长老揉捏。恰如同一团烂肉。 孙悟空、猪八戒等眼角微微抽搐,原本十分甚至是十二分的怒意一点点消去,只留下隐隐的、对这两妖魔遭遇的幸灾乐祸与 “嘶——” 倒吸一口凉气,猪八戒哥俩好一般的拍了孙悟空的肩膀,做出感叹道: “佛法无边,师父这佛法修为,当真是精深啊。” 唐长老一拳又一拳的敲击声中,孙悟空沉默,沙悟净点头。便连一旁变幻成一匹马,并且假装自己是一匹马的白龙马,同样因此而显露出几分人性化的认同。 只不过猪八戒话音落下,孙悟空、沙悟净将落在唐长老及金角银角两倒霉妖魔身上的目光收回,但见平地有青烟生出,却是笑容温和望之便极有风度的大秦丞相李斯现出身形来。 开口,再是和煦不过道: “几位,那个” “斯相啊斯相,嘿嘿嘿!” 眼皮微微抽动,心中似是有不好的预感随之生出。李斯口中的话语不过是堪堪起了一个头,便见孙悟空、猪八戒开口,大吼一声,向着自己扑来。 “啊不是,我是来传达冥府新一轮工作变动的,你们要干什么?” “妖魔现世,扰乱人间,自然是当是以严刑峻法,做出约束。” 阴间与阳间相交汇处,有关于此间种种的场景与画面传递到那虚空之中。杨戬开口,将那落在虚空里的目光收回,自是给出答案。 嬴政再问,以手点过画面之中,叫唐长老修理得十分凄惨的金角银角二人,开口道: “那么如他们这等,又当如何?” “赏善罚恶,自然是按照其所犯之杀孽与罪责,做出处置。” 白衣墨扇的二郎显圣真君开口,显然是对这俩天宫里的“故人”并没有任何网开一面。不过是以手中扇柄点过掌心,带了几分笃定与冷然道: “两烧火、看炉的童儿而已,道祖” 道长高居三十三天外天,又岂会因此而大动干戈?只不过这师徒几人接下来所走之路途 “陛下的志向,可当真是” 隐隐察觉到什么的二郎显圣真君摇头,开口,将话题跳转,似是陈述又好似是疑惑道: “便不担心重蹈覆辙?” 什么覆辙?并不仅仅是秦二世而亡,还有很多时候想要做、想要完成的事情太多,想要一步到位,呈现出最理想与完美的状态与情形。 然而时不我待天命将尽,终是人亡政息,陷入混乱。 第149章 第45章 但就某种程度上而言, 嬴政与杨戬却又是一类人。一样的坚持己见并不为那外物所影响,追求完美并且想要将那目标达成,并不曾对那现世的种种有太多将就。 只不过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倾天下之力供养的帝王, 以亿万生民甚至是自身为工具, 为将自身目标与理想实现的机器。同那二郎显圣真君之间,却又有所不同。 不过这并不影响在那某些方面, 两人之间存有着共识。所以有言语与默契随之交换,杨戬却是身化流光,带了哮天犬离开。 平顶山上,唐长老对金角银角两妖魔的佛法教诲, 以及孙悟空、猪八戒同李斯之间的“友好交流”终是宣告暂时落下帷幕。 唐长老高深的佛法之下, 手下两坨如同面团一般的烂肉揉吧揉吧。余音绕梁三日不绝,随之飘荡在空气中的,是金角银角痛彻到灵魂的、有如杀猪一般的嚎叫与哀嚎。 “说好的出家人性情平和,慈悲为怀呢摔!” 深刻体会和感受到孙悟空、猪八戒等人工作态度和热情的李斯心中暗付。面色阴沉如水, 颇有几分将孙悟空、猪八戒等尽皆打包出去,修长城服徭役的想法。 不过考虑到双方武力差距等种种原因,心胸狭窄如大秦丞相李斯,最终只是默默咬了牙, 在小本本上记上那么一笔。 啥,报复回来? 你以为这几个是韩非啊?秀才遇到兵, 有理说不清知道伐?再说了, 怎么会有人下棋不带头盔的啊! 只不过—— “人类起源于泥土, 而非是树木, 由一棵大树连接?” 冥府之内,蒙毅开口, 以手点过手中书信,同王绾等讨论、交换过意见。 此书信自海外而来,出自谁手且不多做讨论,毕竟蒙毅等对其再熟悉不过。非是旁人,正是孤身前往海外的徐市。 一切种种同八百年自不相同,而徐市想要同八百年前一般,一去无踪甚至于海外建国、建立神系同样是不再具有任何机会。这人之生死存亡,俱是被掌握在嬴政的手,掌握在其一念之间。 只不过碧海茫茫,嬴政所想要徐市找寻与探索的,又似乎是超出了河图洛书所能够感知到的范围。以致于故人一去,好似是将过往重演,好似是全然不能够再归来。 直至唐长老从长安出发、西行之局进入到正轨之后不久,终是有绝密书信辗转而来,落到嬴政手中。 信中除了徐市的那诸多种种见闻、所见识到的不同风情、习俗等种种,以及落后一步而来,将要被献予大秦皇帝陛下的贡品、珍宝、作物等以外。便是被记载在其中的,同九州大不相同的凡人国度及神国、神系等种种。 当然,如果是一般的小国抑或者弹指可灭的淫祀等种种自不值得记录,更不值得蒙毅等对此有过多的关注和说道。只不过眼前的这 似乎是一个完备的神系? 事实上并不仅仅是蒙毅口中提到的这神系。徐市所送过来的书信之内,座上诸公的指尖、纸面之上,有全然不同的天地与世界在展开。 纵使未曾亲见纵使只是看到那水面下的一角,可 “陛下的意思,想必诸位不需要我再多言。” 抄手微笑,以目光缓缓扫视过原本的大秦臣子以及十殿阎君、崔判官等,有默契自是流淌在这空气中,并不需要再多言。于是紧接着的,便是有话题与默契围绕着同那海外神系之间的“交流”而展开。 “此二人我便带走了。” 平顶山上,李斯以手指过那折腾得不轻的金角银角。揉了揉脸,开口,自是略带了几分阴沉与不怀好意道: “恰好接下来海外战事将启,拉去填线也好,修筑工事服徭役也罢” 李斯桀桀怪笑,显然是将金角银角出路与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直叫一旁洗了手,本是一派可怜弱小又无助模样的唐长老眉头一皱,退至众人身后,将孙悟空、猪八戒等徒弟护至身前。 李斯怪笑之下,心头有些打鼓的孙悟空、猪八戒等:???!!! 啊不是,师父你这 孙悟空、猪八戒等面面相觑,心中一派复杂。然后便见好不容易收声,似乎是叫他们师兄弟打坏了脑袋的李斯扭头,以目光遥遥望向那原本是属于金角银角二人洞府的莲花洞方向,面上神色不免带了几分挑剔。 “就这大妖小妖三两只的,聊胜于无吧。” 毕竟我大秦与大唐之事业的发展与蓬勃建设,还是需要人力财力物力等种种来做为支撑和添砖加瓦的。这些小妖们虽然不是人,但只要用对了地方用对了方向,谁又能确保不会有不一样的效用与惊喜呢? 事实上人妖和谐、求同存异和平共处等诸多原则,早便已经在推进。编户齐民,叫那些小妖们上户口登记信息发身份证什么的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所要做的,自是使他们投身到建设之中,贡献出属于自身的力量。 个中详情自不必多言,唐僧师徒几人同样对此有所了解。自是将那一众自以为溜走了的小妖绑了,使李斯带走。又有孙悟空充分将那聪明才智发挥,将金角银角下凡之后所认的狐狸干娘、舅公俱是打杀了。再度踏上那西行取经的路途。 甚至于金角银角及这二人的狐狸干娘和舅公,固然是肉身超脱魂飞冥冥,但处在大秦帝国统治之下的冥府嘛,以这几人神魂回收再利用,还是可以的。 可谓是深刻贯彻法家实用思想,将其身上的每一份价值榨干。并不会因此而担心,是否会使其逃脱升天,脱离此前所犯下之罪孽的惩罚。 过平顶山,师徒几人宿在宝林寺。半夜有乌鸡国王诉说冤屈,叫取经团队解决不说。那为祸的本是文殊菩萨坐骑,只不过那菩萨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为那害了乌鸡国王的青毛狮子提供庇佑? “你且把身子变小了,小点小点,再小点。” 唐长老开口,高深的佛法“感化”之下,那本是奉了我佛旨意,以及一众仙神菩萨默许而来的青毛狮子化为了原型,在唐长老的指挥下将身形不断缩小。 “难不成这唐三藏是想把我收为坐骑不成?不行,那可不行,我和文殊菩萨那可是过命的交情!正所谓忠臣不事二主,一个坐骑,又怎可有两个主人?” “所以我该凸显怎样的姿势,才能更好的将我英武的英姿展现,叫这唐三藏把那白龙马抛下,只拥有我一个坐骑呢?” “不是,这缩小缩小,不断缩小是什么鬼?我寻思你唐三藏的体型也不小啊!再变小就载不动你了啊摔!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想使用童工吧!” 变作了原型并且在不断将身形缩小的青毛狮子眼睛提溜溜转动,心中暗付,终是后知后觉的将不好的预感生出。意识到那事情的真相与唐长老最终目的,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所以唐长老究竟要干什么呢? 直至青毛狮子终是将身形缩小至成年大橘模样。 目光微亮,孙悟空、猪八戒等似乎意识到什么,明白了什么。于是纷纷发表意见,嘴皮子一张,对那青毛狮子的本体大小变化做出指挥。 “唉,可以大一点,再大一点。” “不不不,小一点,小一点。” “走两圈,走两圈如何?” 啊不是,我到底是要变大还是变小啊?你们不觉得你们很过份吗! 青毛狮子目光愤愤,只觉得自己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似是掉进了什么深坑,全然看不清楚任何方向。 “看好了,接着!” “接接接,接你个大头锤子!” 心中郁郁,脑中浑浑噩噩,深感自己那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的青毛狮子下意识的想要回嘴。只是眼角的余光里,只见得有什么黑影偏离航线,向着一旁的草地上飞来。而身体下意识的,青毛狮子已经是做出追逐。 “啊可恶,我可是堂堂青狮大王!真按年龄按资历按辈分算,你们得叫我什么?祖宗!青狮老祖!” 看似很支棱,实则很从心的青狮老祖心中的腹诽与抗议一茬接着一茬,大有同唐僧师徒刀刃相向,誓死将自身骄傲与尊严捍卫之姿态。 嗯,如果忽略这青狮老祖正在相当诚实的追逐绣球的话,又何尝不是一种铁骨铮铮呢? “又追到绣球了兄弟们!” 最终定格、变幻成成年大橘大小,将被抛出绣球压在身下的青狮老祖自觉或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欢呼,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但,虽然但是,这哪来的绣球啊摔! 青狮老祖百思不得其解。唐长老深藏功与名之余则终是图穷匕见,正了正神色认认真真的表示: “送回去,送回去!新得来的宠物,打包送往长安!” 第150章 第46章 “你是宠物, 你才是宠物! 真身不断缩小,原本的威风凛凛转变为可爱等词汇的青狮老祖在内心深处提起抗议。却又于唐长老望过来的、核善的目光之下,将尾巴摇起, 发出两声狗叫。 “啊不是, 本大王是狮子、狮子!才不会给人当狗呢!” “这个狗谁爱当谁当, 反正本大王不当!” 乱花渐欲迷人眼。此刻心中腹诽,铁骨铮铮的青狮老祖不会知道, 多年后,当自己仰角四十五度望向天空,想起曾经的过往年华,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奔跑。所生出的, 会是全然不一样的、并不相同的感慨。 “卖卖萌什么的, 躺着就能把钱给挣了。谁又愿意打打杀杀,愿意给人当坐骑呢?” 凭借着一手卖萌技术,以及不要脸精神过得极顺心且将志气消磨的青狮老祖将身后尾巴摇晃,显然是全然是合格的好狗, 啊不是,宠物模样。 当然,青狮老祖结局如何去向如何就当下的局势而言并不重要。更不能将唐僧师徒几人的步伐阻拦。在处理完那乌鸡国国王的事情之后,取经团队接下来所到达的, 是号山。 号山有怪,乳名红孩儿, 住在枯松涧火云洞中。曾在火焰山修行三百年, 练得三昧真火, 说来同孙悟空之间还有那么几分关系。 盖因为红孩儿的父亲牛魔王曾同孙悟空义结金兰, 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只不过—— “好侄儿,可莫要怪俺老孙这做叔叔的不通情理, 不近人情。这便为你寻上一个好去处如何?” 原来唐三藏等一路大张旗鼓而来,不曾有任何遮掩,那红孩儿自然是得到了消息的。又见唐长老唇红齿白宝相庄严,看上去便是一副肉质鲜嫩,很好吃很好欺负的样子。 不由得同师徒几人一路而来所遇到的绝大多数妖魔一般,犯了某些经验主义错误。认为这唐长老定然是个佛法高深心思善良的。可以善迷得手。 那么何谓善迷得手?即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对唐长老这样的善人,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善良,来迷惑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再者 “这大唐高僧从东土大唐远道而来,一看就是一个好人,应当会是很有善心、很愿意帮助别人的吧!” 红孩儿心中暗付,当即便按下了云头,在一处山坡上变幻成一七岁顽童,用麻绳束缚了手脚,将自己吊在了那松树梢头。 “救命啊,救命啊!” 眼见得唐僧师徒几人距离此处已经不远,红孩儿当即便扯开了嗓子高喊。一边喊,一边还伴随了隐隐的啜泣。做足了一副被绑在树上的无知稚童之姿态,务必要引得唐长老怜悯与注意,使其近得前来,然后 红孩儿想法很好,同样是针对了一部分有关于唐长老性格之特点。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又似乎同红孩儿内心所想的那般,有所不同。 但见得唐僧师徒几人闻身而来,眼见得红孩儿被吊在树梢之上。唐长老当即开口,只道是: “小孩儿莫怕莫怕,贫僧这便助你脱离苦海,将你放下来。” 脚下迈开,唐长老一派拳拳救人之心,自不曾有任何迟疑。只不过叫红孩儿心头不由得生起淡淡疑惑的是,那孙悟空、猪八戒居然就老老实实的等候在一旁,并不加以任何阻止。 “难不成那所谓齐天大圣、火眼金睛,都是夸大了不成?” 红孩儿心中暗付,眼见得唐僧一步步走到近前,不由得暗中将法力运转了,心中一阵得意。 盖因为那牛魔王虽然和孙悟空结为了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但很显然,这兄弟和兄弟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嫡亲的、血脉相连的兄弟如原身同太子建成尚且兵戎相向,牛魔王 牛魔王从五百年前孙悟空辈压在五行山下的时候开始,又或者是在那更早之前,便不曾过多的于旁人口中将孙悟空这兄弟提及。即便是在铁扇公主及红孩儿面前同样是如此。 因而红孩儿对孙悟空的认知,自是同唐僧师徒几人一路而来所遇到的那些妖魔没有过多区别。甚至是更加片面。 但这红孩儿自修成三昧真火以来,又或者说从出生之后开始,不管是倚仗家世、实力,还是父母在道上的名望等种种。所遇到的一众声名想亮的妖魔都似乎俱是名不副实不堪一击。 可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并不足以叫这圣婴大王严阵以待。而红孩儿之所以先是选择以智取而非是以力敌,则不过是这圣婴大王孩童心性,想要将唐僧师徒捉弄一番,凸显自身聪明智慧而已。 “我要回家,呜呜呜,我要回家。” 眼见得唐僧肉就在眼前的红孩儿不由得愈发入戏,哭得愈发起劲。虽然手中运转的,只待关键时刻便要出击的法力同样未曾有半点含糊。但 “小施主,乱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有金光从唐长老袖中飞出,便在红孩儿认为自己已经是找准了时机,可以动手之际。唐长老的手落在了红孩儿身上。 心下微动警兆拉响,虽不知晓那危机究竟是从何而来,抑或者那金光当中有何门道。但当红孩儿以法力运转了,下意识的想要闪开想要做出动作,一切却似乎已经是来不及。 唐长老的动作并不迅速,周身亦看不出法力存在的痕迹。但 “你圣僧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是叫麻绳束缚了的身形叫捆仙绳再度绑上了一圈又一圈,原本想要运转之法力再没有任何存留。恰如同那泥牛被沉入到大海。这红孩儿一身神通法术,竟是全然无法运转半分。 本是野性不驯且未曾遭受过毒打的圣婴大王原本是要破口大骂的,只不过目光微转,却又是强行将人设维持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挤出眼泪做出控诉。 “行了别装了别装了。” 一旁看不过眼的孙悟空摆手,终是开口,从唐长老身后走出,捏了红孩儿的脸蛋,左看右看,做足了一副无良长辈模样道: “你便是我家大哥之子红孩儿?” “放、放开窝!泥似谁?” 身份被叫破,知晓再无法伪装的红孩儿皱眉。口齿不清的在大圣铁手之下发出言语。 “嘿嘿嘿,俺老孙便是你父亲牛魔王的结义兄弟,齐天大圣孙悟空!” 孙悟空笑,捏了红孩儿脸蛋的手松开。继而拍了拍这大侄子的脸蛋道: “来,叫叔叔!” 回应过孙悟空的是红孩儿张口,一口咬在了孙悟空将要收回的手腕上。只不过曾经大闹了天宫的齐天大圣这一身铜皮铁骨,就算是圣婴大王圣婴大王难道还想凭借着自己这牙齿破了孙悟空的防不成? “嗨,小施主牙还挺利。” 唇红齿白笑容核善的大唐圣僧开口,做出点评。而猪八戒则是拍了孙悟空的肩膀,贱兮兮道: “师兄啊师兄,你看看你。你乐意认人家这大侄儿,人家大侄儿可不乐意认你呢!” “去,一边去,你这呆子!” 孙悟空摆手,大有顺手牵了猪八戒的耳朵,给这师弟一点颜色与教训瞧瞧之意。直叫猪八戒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朝着一边退开。 只不过这猪头的话语却又并非是全然没有一点道理的。但见红孩儿开口,目光恨恨骂骂咧咧的道: “好你个弼马温,谁乐意你做我家长辈了!” 又道是他父亲牛魔王道上兄弟众多,什么齐天大圣,听都没听他父亲提起过云云。继而是一阵叫嚣,只道是: “尔等若是识趣,就快放了你圣婴爷爷!要不然我定要叫你等好看!” “嗨,你孙叔叔我今天就来教训教训你!” 孙悟空开口,捋了袖子,便要代替那结拜的兄长将红孩儿管教一番。只是不带孙悟空动手,唐长老已经是一巴掌拍在了红孩儿的肩上。 “小施主,这样出口成脏,不好,不好。” “小施主就要有小施主的样子,怎能这样呢?” 继而是目光热切,对着红孩儿做出疑问道: “来,贫僧且问问你,诗书易礼可是学了?蒙学读了吗?认得几个字,做得几篇文章?《孝经》呢?《论语》呢?会背了吗?” “这个教育和学习啊,就得从现在做起,从娃娃抓起。好好学习知道不?” “你的理想是什么?目标是什么?想要做到的是什么?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知道不?准备考哪所学堂?” 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随着官学的兴起,本朝对童蒙教育显然同样是重视的。原身即位之后自不必说,嬴政同样对此政策予之以大力的推进和支持。使得东土之地,学风盛行,家长对于教育相当重视。 唐长老虽未曾成亲,但受相关环境影响,对自家大徒儿的大侄儿学业表示关心,似乎再合理与正常不过? 150-160 第151章 第47章 合理个锤子!正常个锤子! “啊?”、“啊?”、“啊?” 一连三个“啊”从红孩儿口中发出, 分别代表了这学识不高,并没有受到过太多基础教育的圣婴大王内心当中,波澜起伏不断变幻的情感以及思想历程。 当然, 三个不同语气的“啊”具体究竟是要怎样去分析且不说。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等对视过一眼, 俱是不约而同的望天望地望向那四方, 最后拉开了同唐长老之间的距离。 然后以手将耳朵堵了,做足了一副不听不听, 王八念经之姿态。唯有红孩儿手脚被缚,上天无地入地无门,只能够被迫遭受此摧残。 “我、我堂堂圣婴大王,又何须学这样?好你个秃驴, 快, 快将我解开了,我们再做过一场!” 唐长老喝水的间隙,红孩儿垂死病中惊坐起,发出不甘的怒吼及叫唤。 很显然, 这位从出生之后,便未曾遭受过如此重大挫折的圣婴大王已经失去理智,叫怒火占领聪明的头脑。整个人从上到下充满了愤怒及暴躁的气息。 什么,你说从心?那是什么? 对未曾将社会毒打遭受的红孩儿而言, 显然并不存在。只不过—— “你的态度很好,贫僧很喜欢, 请继续保持。” 唐长老开口, 以手再度拍向红孩儿肩膀, 对这圣婴大王之铮铮铁骨给之以高度赞扬。并且做出指示, 对着红孩儿表示: “贫僧就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但很显然,唐长老那因红孩儿未曾接受到良好教育而引起的谈性, 以及感悟等种种却是不会因此而终止的。又或者说正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撕烂别人的伞。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唐长老所经受的,自然是再传统与正宗不过的儒家教育以及 嗯总之我们要知道,昔日里的状元郎陈光蕊,之所以能够在不见血的、堪称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科举考试之中,摘得头名位列魁首。除了自身之天资优秀以外,同样离不得寒窗苦读,离不得离不得什么呢? 自然是来自大环境下,家长的激励等种种。 当然,陈光蕊这样的寒门贵子自身的驱动性且不说,当功成名就之后,面对着自家后代,自然不会放任。更不必说在后来陪太子读书的过程中,一个个出现在皇太子身边的,都堪称是卷王。 “我与卷王不共戴天!” 嘴上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的三藏大师自然是卷出了风采,卷出了态度和水平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回过头来再看那曾经走过的风景,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的同时,三藏大师望向红孩儿的目光,自是充满了殷殷的期盼。 “你、我” 唐长老那充满了仁慈与宽厚、博爱的,看待不成器后辈的目光之下,红孩儿战战兢兢唇角一阵颤抖。只觉得汗毛立起,浑身上下一阵毛骨悚然。然后便见得这大唐高僧开口,将魔音灌入到自己耳中。 可谓是摆事实,讲道理。从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宽领域等多方面,将自身之观点论证。其间所涵盖之内容,涉及儒道墨法兵等诸家学说,包含了上古至而今的多位名人以及 经典句式如:“我有一个朋友”、“我三叔公的七舅姥爷家的邻居家的小孩”等种种。 其间所提及之人名,除了孔子孟子等耳熟能详的以外,还有经典人物如“佚名”、“沃边德”等。 “大侄子啊大侄子,不是做叔叔的我不帮你,实在是你和谁横不好,和” 有着那么两分叔叔爱,却并不多的齐天大圣仰角四十五度望天。长叹一声,周身泛起淡淡的、明媚的忧伤。然后默默为红孩儿点上了一根蜡烛。 一旁,猪八戒控制不住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显然是陷入到了莫名的焦躁。 “二师兄,你晃得我眼晕。”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向来沉默寡言的老实人沙僧终是忍不住开口,对那猪头行为提出抗议。于是猪八戒停下了脚步,以手揽过沙悟净的肩头,开口,忧心忡忡道: “三师弟啊三师弟,你且说说,来和俺老猪合计合计,这以后俺老猪要是和翠兰有了娃,该” “这师父说的有道理啊,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咱们培养后代,就应该从小做起,从娃娃抓起,赢在起跑线上。” “你看啊,俺老猪就是一个粗人,不通文墨。这以后要是” 唐长老扎实的理论基础之下,受到影响与摧残的并不仅仅是红孩儿。向来惫懒的猪八戒同样受到影响,陷入莫名焦躁。而那厢,大唐高僧话音转过,已经是开始了全新的举例与解读。 “像什么龙王太子,打小就被送到了长安,学五经,习六艺。在国子监中求学。只要过了乡试会试殿试,这以后就是我大唐的栋梁之材。在翰林院任职也好,外放历练也罢,前途光明未来可期。” “还有那李天王家三个儿子知道吧?就金吒木吒哪吒,人家不比你强?个个都已经位列仙班。但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学无止境。这不,人家先是在国子监中学了几年,又到天庭、西天当了几年交换生、留了几年学。然后才出来历练。” “你看啊,圣僧叔叔知道你法力不错,还会三昧真火。就是文化知识欠缺了一些。不过这不怪你,毕竟这老牛我知道,成天在外拈花惹草没个正形。铁扇公主呢,事情多事务繁忙。让你从小就缺乏安全感” 天马行空想到哪说到哪,很显然,这大唐高僧却又还是有那么两把刷子。在对红孩儿顽劣的学习态度等种种做出打击之后,又从亲子关系、家庭教育等方面分析,指出父母角色的缺失以及对红孩儿造成的影响等种种。 “呜呜呜,圣僧叔叔。” 大唐高僧高深的“佛法”感化之下,红孩儿痛哭流涕几乎不能自己。有隐藏在这圣婴大王内心深处的,不曾对外人敞露的情感喷薄而出。再望向唐长老的目光,竟是如同见到了长辈见到了挚爱亲朋一般,充满了孺慕。 “师父佛法之强横,恐怖如斯。” 周身鸡皮疙瘩四起,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孙悟空倒吸一口凉气。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齐天大圣望向唐三藏的目光中,竟是带了几分隐隐的忌惮及畏惧。而猪八戒旁边,沙悟净开口,幽幽做出提醒道: “二师兄,你和高小姐,不是还没有孩子吗?” “啊,对哦。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俺老猪着什么急?” 陷入到焦虑与内耗中的猪八戒豁然开朗,很快便将生孩子养孩子等话题放下,再度恢复到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模样。只觉得空气中,似是一下子充满了快活与愉悦的气息。 于此同时,那红孩儿与唐长老之间的气氛与氛围,同样是生出了改变。 向来不可一世的圣婴大王好似是从里到外,从灵魂深处得到了洗涤和升华。乖乖巧巧老老实实的接受唐长老的教导,从善如流的对自身之不当行为做出剖析和反悔。直叫唐长老下意识的以手捋须 哦不好意思,唐长老眼下尚未蓄须。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唐长老终是在红孩儿话音落下之后开口,对这误入歧途的小妖王做出劝慰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又道是“来,我们先来和你孙叔叔、猪叔叔道个歉”、“圣僧叔叔我一定为你寻个好去处”、“长安你知道吗,听说过吗,就是李天王家三个孩子去过的那地方”云云。 原本束缚了红孩儿的绳索自是叫唐三藏亲手解下。 唐长老牵了红孩儿的手,领着红孩儿上前,这小妖王自是于大唐高僧“佛法”感知之下,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请求原谅。 “嘿,你叔叔我没别的,就这三根猴毛送给你做见面礼好了。” 本就是故人之子,顶天立地且讲义气如大圣爷,自然是不会亏待的。只是苦了猪八戒,左掏右掏,终是掏出 好吧猪叔叔显然是个兜比脸还干净的穷鬼。 沙叔叔同上。 意料之外却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的,却是那白龙马方才是取经几人组中的富豪。什么珍珠夜明珠的,好似是不要钱一般叫其抛在了红孩儿手中。几乎将这圣婴大王埋住。 “富豪竟然在我身边?!” 猪八戒目瞪口呆之余,只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欺骗。 “啊这,这不是很常见吗?” 做为富二代又或许是富N代的小白龙不解。比划比划手脚,开口,口吐人言道: “我家里很多啊。” “哦,再见。” 猪八戒陷入到自闭。而那感受到长辈温暖的红孩儿显然并不知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又将是怎样的学习、内卷地狱。 “小孩子就应该多读书,成天在外面乱跑什么的,像什么样子!” 对此,唐长老表示出深深的谴责。 第152章 第48章 当然, 唐长老对红孩儿这大唐花朵、东土未来的殷殷关切之下,圣婴大王被笑容温和的蒙毅牵了手,带回长安且不必说。那些原本跟随在红孩儿左右的小妖们同样是叫人接管了, 编户齐民排排坐等着发身份证且不提。 唐长老招呼过孙悟空、猪八戒等, 自是再向西、向着灵山方向而行。而在这取经团队走过之后不久, 有披甲执锐装备精良的大唐先锋部队先遣而来。有属于东土大唐的旗帜在这西牛贺洲的山林间飘荡。 取经队伍所过之处,大唐同灵山之间的距离, 似乎同样是在一点点的缩小。在变得不再遥远。与之相对应的,是长安城上空,本就是恰如同鼎沸的人道、皇道气运洪流愈发浩荡,向着天地四方、向着大唐领土与版图所在的范围扩散。 取经团队的路途仍还在继续。过黑河, 遇小鼍龙自不必说。 龙生九子, 各有相同。占据在这黑河水府的鼍龙是泾河龙王第九子,因父亲泾河龙王被魏征所斩,所以同母亲一起住在西海龙宫之中,叫西海龙王抚养长大。 这鼍龙之所以在此, 原本是西海龙王替外甥打算,想要使其在取经路上掺上一脚,日后好活动活动,升职加薪。 只不过想法虽好, 一切从嬴政自原身身上醒来开始,却又生出了不同。 直至魏征在大唐皇帝陛下的安排下, 同袁天罡一起携了斩龙宝剑, 和四海龙王之间就发展与合作问题展开再是友好与和谐不过的交流。 威风凛凛寒光湛湛的斩龙宝剑之下, 以东海龙王为首的四海龙王自然是能够深切领会我大唐皇帝陛下的意思与精神的。 当即便俯首称臣, 以众多珍宝奉上不说。自是有龙子龙孙被派遣,去往长安, 将那合作与交流加深。 当然,在最开始的那几年,以东海龙王为首的四海龙王不过是将这事当成一场赌博。一场大唐皇帝陛下强权之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妥协。 “孩儿啊孩儿,不是你父王我心狠。实在是你姑夫姑姑去得早,只留下你表弟这么一个孩儿。你姑姑临死之前拉了我的手,把你表弟交到我手中,我” 很显然,娘亲舅大的道理在龙族之中,似乎同样是适用的。那鼍龙于西海之时便屡屡受到西海龙王的关注,待其较之以自家孩儿更加亲厚且不必说。好不容易等到其成年,自己想要外出闯荡离开了西海。 原本是属于西海龙族的机会叫龙王作主,替那鼍龙谋划了去且不说,西海龙王自然是舍不得叫那亲外甥陷入到险境的。因而在那最初的时候被送往长安的,自然不会是那鼍龙,而是西海龙王亲子。 只是西海龙王的想法固然是很好,但谁又能够想到,世间的发展日新月异不过短短十八年间,原本叫四海龙王并不怎么看好的项目竟然会生出如此大的变化及发展? 这时候的西海龙王想要把那鼍龙调换到长安,抑或是使其将原本的龙子龙孙位置接替,却又没有想象中的容易。甚至于因为那一众不满西海龙王偏心的龙子龙孙们的阻扰,鼍龙居于黑河水府中,对于外间发展并不清楚和明晰。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未曾知晓版本迭代的鼍龙变作棹公,架着小船在河面晃荡,原本是要将先行登船的唐长老和猪八戒掀落在水底,未成想唐长老不紧不慢的一撩身上的锦斓袈裟,自腰间显露出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来。 “长老您不是出家人吗?这剑” 目光自觉或不自觉的被那长剑所吸引,薄薄的皮肉之下,胸膛里的那一刻心脏不断跳动,好似是要从喉咙口跳出。鼍龙所化的棹公瞪大了眼,有话语与疑问下意识的从口中被吐出。 原本所想要的事情似乎因此而被抛诸在了脑后。又或者说这鼍龙自恃艺高,先行将原本的想法与打算按下了,迫切的想要知晓唐长老腰间这长剑从何而来,又掩藏着怎样的秘密。何以 “施主可要听一听贫僧这大乘佛法?” 唐长老开口,神情温柔和煦的将腰间长剑解下。开口,自是对着鼍龙发出疑问。又将话语转过,做出补充道: “当然,施主如果听不懂的话,贫僧还是略懂一些拳脚的。”???!!! “好你个大和尚,你很不对劲!” 在亲舅舅西海龙王的偏爱之下,多多少少养就了那么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性情的鼍龙有些卡壳。心中暗付之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于唐长老那似乎有几分核善的目光之下开口,干笑道: “长老说笑。” 唐长老不言,手中长剑出鞘,有雪亮的剑光倒映在鼍龙眼前。 “是、是斩龙宝剑!” 鼍龙失声,瞳孔地震面色惨白再不能将那变化之术维持,现出原型来,战战兢兢,匍匐在船面木板之上。 盖因为此剑非是其他,正是昔日里魏征入梦,将泾河龙王斩首的斩龙宝剑。 此剑可以斩犯下过错的泾河龙王,纵使其中有着天庭众仙及那诸佛菩萨的安排与算计,但于那人道与皇道气运的加持之下,斩一斩四海龙族,自是专业对口手到擒来。 这鼍龙若是被这宝剑斩了,自是被斩了便是斩了,没有任何地方说理。但很显然,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我们的唐长老却又是讲理的。先是以手中斩龙宝剑压在鼍龙肩头,询问过一应的情形。 如“来此多久”、“做了哪些恶,犯了哪些事”、“手上可曾有过人命”等种种。然后方才将手中宝剑收回,以手挽了剑花,开口,语重心长道: “贫僧知道你肯定是想要做一个好人,啊不是,好龙的对吗?” 鼍龙下意识摇头之后又点头,只道是“还请圣僧指点,点出一条明路。” 于是唐长老归剑回鞘,以手拍了鼍龙的肩膀,自是笑呵呵的表示,好说好说。 一场属于取经团队的、本应该生出的劫数于唐长老“佛法”感召之下,就此湮灭。斩龙宝剑之下,鼍龙挥舞着小手绢眼泪汪汪的恭送唐长老及猪八戒、孙悟空等一众徒弟离开。 再一转头,对上的便是旌旗摇摇无数人马奔腾而来,直叫那鼍龙心中一个咯噔,升起浓重的、不详的预感。 “渡河。” 为首的、唇红齿白样貌十分英俊的少年将军如是言,在他身后,自是一众披甲执锐再是精锐不过的将士。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之后,那人马似乎仍是在不断增加,在如同云海与洪流一般汇聚而来。 “各、各位军爷稍待,稍待。” 本是桀骜不驯的,自以为自家舅舅老大自己老二的鼍龙再是紧张不过的咽了咽口水,开口,脸上小心翼翼的堆起笑意。 内心里则是将某位大唐圣僧骂了一茬又一茬,只恨自己太过从心,竟然未能同那唐长老奋力一搏,以致于 以致于什么呢? 鼍龙以法力运转,将那船只不断变大,使唐军将士们登船,而后一趟又一趟,将那些将士们从河的这边送往河的那边。 “呜呜呜,我单知晓,那斩龙宝剑很锋利,砍到身上会很疼。怎么就不曾想到,那大唐高僧、唐长老竟然是个面厚心黑的呢?” “一趟一趟又一趟,从河的这边划到河的那边,你们知道我划了多少趟、运了多少批唐军渡河吗?不,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单知道占据一方水府很好玩,谁又能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呢?” 手脚无力全身酸软,终是累瘫在水面船只之上的鼍龙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双目之中充满了淡淡的、明媚的忧伤。只觉得那躯体与灵魂都仿佛是不再属于自己,整个龙生在劳动中得到了极大地升华。 此后不久,这鼍龙同样是被收编且不去说。唐僧师徒几人接下来所抵达的,是车迟国。 国中有三位国师,分别是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于此三位国师影响之下,国王独尊道教而贬抑佛教,将一众佛教徒驱服,成为苦役。 “这样不好,不好。” 唐长老双手合十,口宣佛号。摇头,对所见之种种以及那三位大仙影响之下,车迟国风情给出评判。 在其平静的、似乎没有任何波澜的话语之下,孙悟空几人对视过一眼,心中默默为三位大仙点上一根蜡烛,而后各自望天望地望向那四方不提。 至夜,孙悟空腹中饥饿,本是约了八戒、沙僧前往三清殿中偷吃贡品。未成想刚一推门,便对上唐长老似笑非笑的面容。 “悟空、八戒、悟净,你们要往何处去?” 看似温和的面容之下,唐长老神情似乎有几分严肃。开口,自是再义正词严不过道: “阿弥陀佛,吃夜宵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少得了为师呢?” 第153章 第49章 这是吃夜宵的事情吗? 孙悟空仰角四十五度望天, 有些无语。猪八戒见机识趣,当即打叠了笑意,开口, 略带谄媚道: “师父您这话说的,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这不, 我和大师兄、沙师弟正准备去找您呢!哪成想您自个儿就来了。来来来,您这边请, 这边请,当心脚下。” 唐三藏笑而不语,从善如流的将这话题揭过且不提。几人很快便一齐至于三清殿中,先是点了三炷清香, 拜过三清道祖。便见唐长老目不斜视目标明确, 竟是以手伸出,直指那供桌之上,摆放的 嗯?! “没滋没味的,真差劲。好好的猪头肉, 不说放点八角、桂皮、香叶,撒点花椒胡椒孜然啥的。你就算是烤了之后刷点蜂蜜也行啊!白水煮肉算什么!” 只觉得嘴里淡出个鸟味的,很显然是对美食有那么亿点点研究与执念的唐长老随手将那啃了一口的冷猪头肉抛至猪八戒怀中,而后向着那供桌上的瓜果等伸出了魔爪。 “这香蕉是俺老孙的, 俺老孙的!” “写你名字了吗?谁拿了就是谁的!” “唉,师父, 大师兄, 你们别抢, 别抢, 还有,这还有!” 孙悟空及唐三藏之间就瓜果展开战斗, 沙悟净在一旁却说且不说。猪八戒举起了怀中叫唐长老随手抛过来的、被啃上了那么一口的猪头,两两对视过一眼,颇有些怨念。 “猪猪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猪猪呢?” “用什么供奉三清道祖不好,为什么要选猪头肉呢?” 这阴差阳错之下,转生猪胎的前天蓬元帅心中暗付,同手中那被举起的、煮熟了的死猪头对视的双眼中,似乎是充满了大大的不解与疑惑。而后 “哎呀妈呀,真香。” 本着不将食物浪费原则大口吃肉的猪八戒幸福的眯起了眼,然后不无遗憾的表示,要是来上两口蒜来上两口黄酒就好了。 什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猪八戒既然和猪猪是同类,又怎么可以去吃猪猪?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以为开了灵智的生灵和未曾将灵智开启、踏到修行途中的生灵 很显然,猪八戒也好那些妖族异类修成的精灵也罢,并不会因此而将那些不曾有大机缘的兽类同自己看为一致。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徒几人这般动静,自是引得那三清观中道人注意。当即便有人引了那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前来,只道是三清观中有异象生出。 “莫不是三清道祖感念我三人鞠躬尽瘁,特意显灵不成?” 三位大仙以手捋须,对视过一眼,心中激荡之余,不免生出几分猜测。盖因为这三位大仙和师徒几人一路而来,所遇到的那些个食人血肉的妖魔又不相同,竟然是真真切切有那么一点本事的。 “没有吃人事件,没有什么恶行,能够求雨能够保一地安宁富足……” 在距离车迟国不远处,李淳风翻阅过有关此地、有关车迟国三位国师的卷宗,不由得抚掌而叹,道上一声妙哉。开口,对着身前不远处的嬴政道: “此三位国师合该为皇帝陛下所用才是!” 什么,这三位大仙崇道抑佛,对车迟国中的一众僧人大肆打压?哎呀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三位大仙虽是妖族异类出生,却是妥妥的先天体制圣体,就应当奔赴我更加广阔的大唐天地才是。 以手捋须目中异彩连连,很显然,本就是同袁天罡相辅相成,一齐负责大唐境内,诸妖魔、异人等事情的李淳风对那三位大仙无疑是相当满意的。 三清殿内,本是紧闭的大门随着道人的指引,以及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的到来而被开启。所有的动静与声响尽皆消逝,唯余下一派狼藉。 三位大仙抬脚走过,但见青烟缭绕,三清道祖原本是高远的、泥塑木雕的神像之下,本是摆放整齐的贡品似是被洗劫了一般。有皮的被剥了皮,有核的被吐出了核,还有那角落里,分明是有整只煮好了的猪头被拆了的、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散落在四方。 独独不见人形。 “难道当真是我等诚心诚意,惊动了天尊,得了三清爷爷圣驾降临,受用了这些供养?” 羊力大仙开口,做出的猜测与揣度同事情的真相不能说毫不相关,只能说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羊力大仙姑且那么一说,虎力、鹿力大仙姑且那么一听。三位大仙既然是那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好兄弟,在某种程度上说,思维方式自然是同频的。 因而羊力大仙这异想天开的,在正常人看来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想法提出,所迎来的并非是两位兄长的打击与斥责。而是 是什么呢? 三位大仙顺着羊力大仙那三清道祖降临,将这些贡品尽皆受用了的思路那么一合计,使观中徒儿尽皆至此,分两班排列齐整。而后伴随着悠悠的钟磬声响,竟是齐齐将那《黄庭道德真经》诵来。 直叫一旁以法术变幻,藏匿在一旁的唐僧师徒你看我我看你,面上神色之间俱是有那么几分一言难尽,伴随着淡淡的心虚。 “救命,这三位大仙的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吗?” 唐长老心中暗付,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只觉得心中一时间竟是布满了淡淡的、明媚的忧伤。哭笑不得之余,竟是有几分无所适从的、不知当如何下手之感。 盖因为一卷《黄庭道德真经》念过,那三位大仙竟是披了法以,以玉简擎了,将要拜服在地,做出祝祷。 “我等吃了东西便罢,难道还要受人礼数不成?” 唐长老开口,自是以心念同孙悟空等交换了,而后伸出手来。待得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俯首,将要拜下,便见得似是有手从那斜地里生出,有人现出身形来。 莫不是三清道祖现身不成? 三位大仙心头微惊,心下不由自主的,便要顺着那原本的思路将联想展开。只不过很快的,当目光触及到唐长老身上锦斓袈裟的那一刻,这三个妖魔却又是迅速的将思维转换过来,面色铁青,一派愤然。 “唉唉唉,三位大仙,咱们莫急,莫急。贫僧这有一言,且听我细细道来。” 唐长老开口,当下便要将立场表明,对三位大仙做出解释。然而说来凑巧,这唐长老不过是刚刚起了一个头,便有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为首的正是—— “大王到。” 宫人唱喏,唐长老将要说出的话语被堵在喉头。便在这大唐高僧面上笑容微微扭曲与僵硬,不清楚那车迟国国王究竟是因何而来之时,有人影飞快的从殿外走进,握了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的手,执手相看泪眼,目中好似是蕴含着无限的深情。??? “三位国师” 车迟国国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以目光牢牢扫视过三位国师,竟似是害怕三人一眨眼便消失一般,不肯错漏半分。更不愿将半点的余光分出,了解、注意到此间情形。 “大王您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发生了何事?” “又有大旱,需要求雨不成?” 车迟国国王一番叫人措手不及摸不着头脑的情绪流露之下,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下意识的便将一旁的唐僧师徒忽视。回握了国王的手,问出疑问。 又道是“有什么事情、出了什么问题,您尽管说来。能做的我们兄弟三人一定做,能帮的我们兄弟三人一定帮。” 中心思想便是我们兄弟三人能处,有事我们是真上。 可谓是给足了那车迟国国王安全感。 只不过这国王此番所遇到的事情却又似乎是有所不同,但见国王目中似是有泪光闪烁,开口,前言不搭后语道,我梦见三位国师被害,我车迟国陷入到水深火热云云。 又道是一伙西装暴徒,啊不是,穿袈裟的大和尚来了我家,杀了给我求雨使我国家风调雨顺的国师。我 “寡人苦啊!” 国王抹泪。眼角的余光里似是有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心宽体胖似乎是猪妖修成的和尚等出现在自己眼前。于是国王语音顿住身形一点点僵硬,终是将眼珠转动,落在慈眉善目以手合十,身披锦斓袈裟的唐长老身上。 “阁下可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大唐皇帝陛下的御弟三藏法师?” 短暂的尴尬与沉默之后车迟国国王开口,对着唐长老问出疑问。眼见得唐长老点头,那车迟国国王赶紧一挥手,使宫人拿了印玺上前,开口对着唐长老道: “大师此去西天路途遥远,我便不多留您。通关文牒呢?来,快拿出来,我来给您把印玺盖上。您放心,守城的卫士那边我早便已经打过招呼,一定放行,不会对您有任何阻拦。” 啊不是,我也没说现在就要走啊! 唐长老震惊,唐长老无语,唐长老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于这车迟国国王的嫌弃。 第154章 第50章 很快唐长老便意识到, 这来自于车迟国国王的、几乎有如实质的嫌弃并非是错觉,而是事实。不待唐长老开口,说出更多的言语, 那车迟国国王便在通关文牒上盖好了印玺, 又使人上前, 只道是给取经师徒几人另行安排驿馆、饭食云云。 纵使做足了好生招待的姿态,但不愿使取经师徒几人在此久留, 想要使其速速离开的心思同样是昭然若揭,几乎没有任何隐瞒。 “呔,好你个不识好歹的的车迟国国王,你这究竟是何意思?莫不是” 无甚顾忌的孙悟空捋了袖子开口, 以目光扫过一旁的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火眼金睛之下, 这三人的真身自然无所遁形,没法有任何隐瞒。 只不过佛道之争这样的事情,同我大唐皇帝陛下麾下,西天取经特派使者又有何干系呢? 唐长老以目光落在那通关文牒之上, 车迟国国王最新盖上的大印之上,唇角以意味深长的笑容牵起。开口,对孙悟空做出喝止道: “悟空,不得无礼。” 又口宣佛号, 以手合十,道是善哉善哉。 继而温和有礼从善如流的对着那车迟国国王道: “固所愿也, 不敢请尔。” 竟然是态度再良好不过的应下了那车迟国国王的提议, 表示明日天一亮, 便同几个徒弟一起离开此间。 不对劲。 “师父, 你很不对劲。”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随着那车迟国国王派出的宫人一起离开那三清殿, 又拿了行礼,于驿馆中住下。猪八戒终是开口,对着唐长老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有何不对?” 宝相庄严望之再温和不过的大唐高僧反问。猪八戒唇角微动,原本是想要将西行取经以来,唐长老所做下之诸多种种“善行”历数。只是直觉里陡然之间有不好的预感生出,将要出口的话语收回,猪八戒一脸老实憨厚的摆手道: “没有,没有。师父您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王上这是何意?” 三清殿中,眼见得唐僧师徒走远,虎力大仙开口,问出疑问。 非是因为其他,实在是这国王之所作所为,同平日里大不相同。叫这三位大仙不得不好奇,国王是否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又或者知晓了什么。未成想话音甫一出口,落下,那车迟国国王又再度握了三位大仙的手,生出莫大的庆幸。 “三位国师活着便好,活着便好。” 那车迟国国王如是言,情绪激动语无伦次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然后又于三位大仙温和的、足以使人安定心神的目光中一点点的安静下来,颇带了几分悔意与劝诫的开口道: “三位国师,我们这次不要再同那几个和尚打赌了,不要再同他们打赌了。早早将这几人送出去了事。” 赌什么赌?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位大仙不解,疑惑。继而目光微动,想到了某种可能。 难不成这国王竟然是机缘巧合之下,窥探到了什么不成? 事实确实是如此。三位大仙目光之下,那情绪尚且存在着几分激动的车迟国国王终是将脑海中的思绪与调理理清。开口,将一切娓娓道来。 “我做了一个梦” 人类的梦境总是极奇妙的,其中并不乏有那个可能,在梦境里将过去现在与未来窥知,知晓或获得什么。 车迟国国王在那骤然惊醒的梦境里,看到的是那仙神菩萨安排之下,唐僧师徒几人过这车迟国时将会出现的未来。是一切尚未生出变动之时,这国度终将走向的命运。 无关乎对错,而在于道统之争。在于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叫取经团队灭掉之后,此国度陷入水深火热而属于生民之信仰被收割,高高在上之仙神与一个个脑满肠肥的佛爷们并不会理会世人疾苦。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这三位大仙来此车迟国中,不享血食、不慕钱财、不恋权位,只是一心一意的替国王求雨、祈福。自然是有所图的。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国王清楚,想要使车迟国风调雨顺而不是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那么自己所求的就并非是那漫天的仙神菩萨,而是如何将这三位国师性命保留。 因而纵使对于梦中的细节并不明晰,纵使国王清楚,眼前的这三位国师其实是妖魔。可是在梦境里醒来的第一时间,这车迟国国王所想的便是如何制止三位国师同那取经人之间的赌斗,速速将唐僧等一众瘟神送走。 将那争端避免,使这三位国师性命保留。 只是这国王想法很好,却不知晓若是以原本的情况而言,一切种种俱是在那仙神菩萨掌控之内。属于这三位大仙的命数与结局早便已经写定,又岂会容得被更改。 国王话音落下,三位国师对视过一眼,心头寒意顿生,似乎同样是意识到这一点。 “三清道祖在上,还请为弟子指点迷津,指上那么一条生路。” 三位国师潜心跪于泥塑木雕的三清神像之下,希望寻求指引。只可惜手中龟甲落下,一连数卦,俱是情况不明,好似是有迷雾在笼罩。 “或许是我等想差了。这卦象之上或许显露不出来,可三清道祖法力无边,焉知那王上所做之梦境,不是三清道祖神通术法之下,对我等做出提点?” 一派惊惶与沉默之中,虎力大仙开口,做出解读。于是原本被提起的心放下,三位大仙及那国王俱是先行歇下,只待第二日便将唐僧师徒等一众瘟神送出。 自是打定了注意不与唐僧师徒生出争端,最好是能够平平安安的将此劫数度过。未成想天方破晓,那国王及三位大仙刚刚用过早膳,便有侍从来报,道是唐僧师徒几人早早的便带了行李及通关文牒离开,并不曾有任何停留。 又道是,“估摸着脚程,这师徒几人当已经是走出了车迟国范围无疑。” 嗯?! 国王与三位大仙不解,面面相觑之余,心头不由得升起大大的不详与疑惑。 “此间莫不是有诈不成?还是说那师徒几人不过是做做样子,待得我等放松之际再杀个回马枪?” 脑回路略有些清奇的羊力大仙开口,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将唐僧师徒几人揣测。只是很显然,这看似再严密且合乎情理不过的猜想却无疑是落空了的。 唐长老等一众人等马不停蹄,很快便离了车迟国,奔赴下一地界。而时时担忧害怕,唯恐唐僧师徒几人杀个回马枪的车迟国国王及那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等,却很快迎来了大唐天兵的叩门。 “开门,奉我大唐皇帝陛下之命,特来感激尔等对我大唐高僧之款待。”???!!! 问询而来的车迟国国王及三位国师从城墙之上小心翼翼的探头,便见旌旗摇摇无数兵强马壮的将士披甲执锐而来,直叫人心中自觉或不自觉的升起一阵绝望。 不可被战胜的,我命休矣的绝望。 “大唐,大唐不是远在天边吗?又怎会出现在此?” 眼前一黑,自觉或不自觉的,车迟国国王便将心中疑惑说出。只不过很显然,这国王却又是个懂进退且识时务的。不过片刻便稳定好了心神,使人将城门打开,将那远道而来的军士们迎将进来。 之后的种种处置且不去说,相应的军士及将领、负责人等自有一套成熟的处置方式在内。而那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同样是于李淳风等的安排之下,另有职责与要事不谈。 唐僧师徒几人一路过通天河,经金兜山,那通天河中的金鱼也好,金兜山里的青牛也罢,俱是叫唐长老以高深的“佛法”降伏,为之后大唐与大秦之事业添砖加瓦,贡献出那属于自身之力量。 直至这一日,师徒几人来到那西梁女国之中。 这西梁女国于当地传言之中,又被称之为东女国。以女性为王,女王掌握国家权力。女王的丈夫同样被称为大王,但不过是名义上的大王,并不过问国家政事。 按照距离西梁女国不远处,那些凡人甚至是小妖们的说法,西梁女国当中,原本是有着男子的。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西梁女国却又好似是同外界断绝了交流,再没有男子存在。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女儿国中的水,很深啊。” 唐长老以手摸了摸下巴,眯起了眼,双目之中流露出智慧的光芒。 “嘿,师父,想那么多作甚?我等且去见识一番,探一探那女儿国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救那无辜可怜女子于水火便是。” 猪八戒开口,面上有猥琐的笑容流露。挥手使那前来传递消息的土地与妖魔退下,面色与神情间,自是一派心神荡漾,迫不及待。 “好你个呆子,这时候便不想着你那翠兰了?” “大师兄,都是男人,你懂的。” 猪八戒言语暗示,渴望寻求认同。 只可惜,唐长老笑容核善且不必说,沙悟净望天望地望向四方,显然不愿意同这色心不死的二师兄有过多交流。而曾经大闹了天宫的齐天大圣则是表示,再美丽不过的仙娥,在他的法眼看来,亦比不得花果山中的母猴。 当然,貌美仙娥也好,花果山中的母猴也罢,大圣心中,并没有那世俗的风月欲念。 “有这功夫还不如同杨小二打上一场呢!” 只觉得未曾将手脚施展,酣畅淋漓斗上一场的大圣言语之中似乎多有怨念存在。 第155章 第51章 这取经团队之间的争端暂且不提, 猪八戒想法很好,自以为到了那西梁女国之中,当是乐不思蜀获得再热情不过的款待。 纵使自己样貌粗陋是个粗人, 可僧多粥少什么的 “当是轮到俺老猪享享艳福了吧?” 只觉得自己应当是做为稀缺资源, 享受一把众星捧月待遇的猪八戒不服。 但可惜的是猪八戒想法很好, 真实的情况 真实的情况究竟是如何呢? 一双又一双的、狂热的目光的之下,猪八戒只觉得自己恰如同被收拾干净、摆上了餐桌的肥肉一般。所面对的, 恰是一个又一个饿了不知多久的灾民的目光。 “这一个又一个貌美的小娘子什么的,怎生目光便如此可怕?平白叫俺老猪心惊肉跳,一阵毛骨悚然。” 猪八戒心中暗付,却是再从心不过的缩在了孙悟空身后。打叠出了笑脸赔笑道: “大师兄, 大师兄, 你这身后且借我躲上一躲,躲上一躲。” “你这呆子,莫不是不想同那一众美娇娘们看星星看月亮,谈论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 替她们派遣寂寞救其于水火?” “哎呀,俺老猪就一粗人,哪懂得这些?大师兄你且莫要笑我,莫要笑我。” 能屈能伸如二师兄, 自然是不会因自家这经常拌嘴的大师兄之三言两语而破防的。甚至于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将自己那胖硕肥大的身躯于孙悟空身后缩了又缩, 方才开口, 一脸讨好及谄媚道: “大师兄你神通广大法力高强, 师弟我愚钝, 便有劳你保护。” 啊? 你说你,一个天蓬元帅, 说这样的话合适吗?合适吗? 一旁的沙僧有些无语。而唐长老开口,则是做足了一副迎风飘曳,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白花模样开口,幽幽道: “八戒,悟空,你二人莫不是要忘了为师不成?” 啊这。 “师父” 糟糕,怎么就将师父给忘了呢?猪八戒开口,连忙便要补救。未成想几人歇脚之处,有老婆婆端了水满面笑容而来,对着师徒几人道: “几个长老远道而来,可是渴了?不若喝上一些凉水如何?” “善哉善哉。” 唐长老低眉顺目以手合十,先是对那老婆婆行上一礼,方才上前亲手接了那装水的破碗,对着老婆婆将谢意表露。 抬手,便要将水递到口中。 “几位长老来喝,来喝,此处还有。” 门帘落下,来自外间的、窥探的、属于一种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目光被挡住。那老婆婆慈眉善目再和颜悦色不过的以目光落在唐长老身上,眼看着其抬起了手,将要把那碗中水喝下。 老婆婆回神,哆哆嗦嗦的抖动手脚,将清水从瓮中倒出,便要对着孙悟空等递过。 只是眼角的余光里,仍在观察着唐长老的一举一动。又或者说正在等待着什么。 “唉,老人家你别动,让俺老猪来,让俺老猪来。” 眼见得老婆婆行动与手脚不便,却仍在为自己等人倒水。并未察觉到不对劲的猪八戒从孙悟空身后探出头来,便要上前,接替过老婆婆手中事情。未成想一声轻笑,却是唐长老将那碗中水泼了。开口,似笑非笑的对着老婆婆道: “却不知老人家这水,究竟是自何而来?” “这、长老这是何意?这水自然是老身从井中打来。” “噫,老人家这瓮中所装的,竟然不是那子母河中,可以使人、甚至是使男子怀孕的河水不成?” 唐长老大奇,不解,故作夸张。似是要刨根究底,又似是将一切尽在掌握。使那所有的伪装与秘密俱皆无所遁形。 “长老真会说笑。” 大唐高僧目光之下,面色惨白仿佛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老婆婆强行将面色扭转,只道是长老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云云。 “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又是这么慈眉善目的,又怎么会有什么坏心呢?” 猪八戒开口,下意识的便想要帮助那老婆婆做出辩驳。只不过几人言谈与话语中,所提到的子母河边,却是有远道而来的先遣部队纵马而来,勒住了马,伴随着马上骑士开口,做出动作。 “取这子母河中水,喂给牲畜牛羊等,观察其生产周期、情形、存活率、肉质等情况。” 为首的将领如是言,吩咐下去,自是有人领命而行,以专人、专业团队负责。以那子母河中,幽幽流淌的河水取了,安排下去。 此外,又有跟随着那一众人等而来的李淳风将那河水取了,使黑河中被收服的鼍龙,以及通天河里那金鱼等做出分析。 辨一辨、看一看,此子母河中水,同黑河、通天河里的又有何不同。 个中的研究成果以及实验成果暂且不做多言,女儿国内,距离王城并不如何遥远的地方,那老婆婆冷了脸,开口,自是对着唐僧师徒几人撕破面皮道: “几位既然进了我西梁女国,便是我西梁女国之人。老身我劝几位还是识相一点,早早喝了这子母河中河水,去往王城才是。” 原来这唐僧师徒此来,自然是未曾将那河中河水喝下的。而那老婆婆瓮中之水,自然是那子母河中河水无疑。 只不过老婆婆目的如何暂且不论,这样的河水,即便是迟钝如二师兄,却也是不愿意受用的。 “老人家好意贫僧便心领了,只不过这子母河水嘛,贫僧便不需要了。” 唐长老摇头,伴随着其手指指过,老婆婆瓮中水四散溅开,洒落在地。唐僧师徒几人目中所倒映的,是老婆婆一瞬间变得难看的、恍若是要吃人的面容。 “老身年老,对那风月事不感兴趣,所以不愿意伤了你等。可是这外间” 沉吟半晌,老婆婆眯眼,自是开口,以目光扫过这师徒几人,做出陈述道: “尔等来时当是见得,那一众人等,又如何会愿意将你等师徒放过?” 又道是“那些女子,定然会缠着你等,同你等交合。若是从了便罢,可要是不从,便要取了你等性命。” “把你等师徒身上的肉,都割了做香袋哩。” 以目光扫过色心不改,似有几分意动的八戒,那老婆婆又开口,冷笑一声道: “当然,你等莫要以为,从了便是甚好事。岂不闻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待得尔等精气尽丧,再没有任何价值。那么等待尔等的,同样是被割了做香袋哩。” “嘿,那我等师徒岂不是左右都逃不了那被割了做香袋之命运?” 孙悟空开口,大有 好吧对于世间女子显然并没有世俗欲念的大圣爷,显然是并没有那个以身相试的兴趣的。而自诩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二师兄 二师兄自觉或不自觉的将那薄薄的门帘之后,那群女子们诡异且如狼似虎的目光于脑海中闪现。原本那火热的心思不知怎么,便如同被凉水兜头浇下一般消散无踪,再没有任何痕迹残留。 “香袋什么的,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猪八戒心中暗付,眼见得那老婆婆目光似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当下一阵毛骨悚然,想也不想,开口道: “俺老猪是个销猪!俺老猪是个销猪!” 销猪者何?被用来配种的公猪,种猪。只不过二师兄此处的意思,却很显然是在表示,自己其实是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被阉割了的公猪而已。 “噫,今日里的太阳不曾自西方出来啊。” 同猪八戒打打闹闹情谊深厚如孙悟空,当即望天望地望向四方,而后一本正经的做出评判给出答案。 “唉,大师兄,瞧你这话说的。太阳怎么会从西方出来呢?” 猪八戒开口,下意识回嘴,对孙悟空的常识与智商表示出质疑。只不过话音甫一落下,这猪头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家这大师兄,大概也许或者可能是在嘲笑自己? “好你个弼马温,你给俺老猪说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二师兄不服!二师兄想要奋起,想要将自身权益争取。只不过孙大圣那再强势不过的武力镇压之下,二师兄最终所能做的,不过是 二师兄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选择放下狠话,哭唧唧的将那猴子原谅而已。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师兄也好二师兄也罢,又或者是平日里寡言少语,并没有太多存在感的三师弟沙僧。甚至是唐长老本人,都 “师父,咱们这样,不太好吧?”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从老婆婆家中走出未曾有多远的沙僧开口。扯了扯那使人行动不便的裙子,以目光望过涂脂抹粉,男扮女装的两位师兄,面上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当然,男扮女装的并不仅仅是孙悟空及猪八戒二人,便是沙悟净自己及那唐长老,同样是扮作了女郎模样。只不过相较略有些磕碜的几位徒弟而言,唐长老颜值却又无疑是能打的。 至少不会像猪八戒与沙僧那般别扭。倒是孙大圣对于扮作女郎似乎颇有心得,并没有太多扭捏之色。 但,虽然但是,我们直接杀过去不行吗? 只觉得怎么走怎么不对的沙僧内心里颇有些烦躁。 第156章 第52章 觉得不自在且内心深处十分烦躁的自然不仅仅是沙僧, 只不过乱花渐欲迷人眼,眼见得一路走来,俱是一个又一个美丽非常的女郎。 “唉, 这位姐姐, 你好啊~” “妹妹你且慢点走, 慢点走。” 色胆包天如猪八戒,似乎很快便将这西梁女国之中, 再是可怕不过之传闻以及此前离去之际,那老婆婆叮嘱之话语尽皆忘记。 不耐烦的摆了手,避开自家那沙师弟想要出口之劝诫与言语。猪八戒自是快步上前,翘着兰花指捏了手中手绢对着路上的那一众姐姐妹妹们打过招呼。 “二师师姐, 你” 沙僧张口, 将要吐出的二师兄这个称呼被硬生生的转了弯。以手伸出,眼见得猪八戒几乎是将自己埋头扎进了那脂粉堆。不由得目露担忧。只恨自己伸手不及,不曾将自己这不靠谱的二师兄拉回。只不过—— “且随他去,且随他去。” 孙悟空以手掩唇, 斜斜的飞了一个白眼,方才开口,似乎是极闲适却又好似是带了几分别样风情的开口。竟是颇有几分女儿家神韵。叫人不得不佩服或者是生出感慨。 当真不愧是通晓七二十班变化,对于改换形貌等种种具有着丰富经验的花果山美猴王, 曾经大闹了天宫的齐天大圣。 又或者说对于真正的直男而言,女装其实只有0次和无数次?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混迹在一众姐姐妹妹间的猪八戒, 内心当中究竟是如何的欢喜与乐不思蜀且不去说。 沙悟净伸出的、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掌之下, 那指尖之所指, 平地有风吹起。不偏不倚的,恰是叫猪八戒身上伪装褪去, 显露出真身来。 “啊,男人!” 一众原本或是温温柔柔,或是英姿飒爽,或是别具风情的姐姐妹妹们两眼放光,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嗨,姐姐妹妹们好啊。俺老猪,俺老猪这厢有礼了。” 二师兄先是于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继而于一众姐姐妹妹们如同秋水又好似是星辰一般的目光之下面皮爆红,将那再是老实憨厚不过的笑容生出。团团行礼、作揖,对着那些个姐姐妹妹们打过招呼。 啊?啥?你说八戒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将师父师兄以及师弟们的身份同样暴露? 一则那孙猴子也好,自家那师父也罢,很显然都是睚眦必报且不怎么讲道理的,擅长于以(物)理服人而非是以(道)理服人。再则就这西梁女国这等情况,多一个男人可不是多一个对手? 几乎在迷失在一众姐姐妹妹的目光中,享受到万众瞩目之待遇的猪八戒心中小心思转了又转,显然是不愿意过早的将这未曾享受过之待遇结束的。只不过猪八戒想法虽好,但很快的,那些个姐姐妹妹们却似乎是变了神情。 “人种来了,人种来了。” 所有的目光尽皆是集中到猪八戒的身上,一句又一句的,由极细微极小声到愈发大声与清晰,甚至是汇聚成洪流。猪八戒那叫美色冲昏了的头脑终是清醒过来,面皮微微抽动,心中陡然间升起无尽的寒意。 人群不但向着猪八戒汇集,将其围在正中。好似进入到狼群一般,不断有不知是谁人的手摸像猪八戒。这猪头本是色胆包天极愿意同姐姐妹妹们发展一段美妙的关系,抑或是同她们之间做出纠缠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呢? 猪八戒固然是贪图美色,却绝对不希望是以这样的方式。更何况是寒意涌上心头,这猪头终是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不管配合与否,这女儿国中的男子,最终 最终都将是被制成香袋? “师父,师师姐。” 警铃大作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在高呼“俺老猪是个销猪!”的同时,猪八戒飞快的将目光落在了一旁好似是在看好戏的唐长老及孙悟空等身上。恰如同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一般艰难的挤到这几人近前,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寻求帮助。 唐长老及孙悟空这两个损人相视而笑,一旁的沙师咳,沙师妹同样是望天望地望向四方,似乎略有些无语。只不过—— “噫,这马竟然是公的呢!” 有女子开口,目中异彩连连,对着那叫猪八戒牵着的马发出感叹。 啊这,人至少不能,至少不应该 大缺大德如唐长老,一时间竟然都不免有些无语。然而无语之余,却又不免有几分庆幸。 “嘿,该说不说,还是贫僧聪明。早早扮作了女郎,这回拿贫僧没辙了吧?总不至于” 唐长老心中暗付,但很显然,这大唐高僧无疑将那颗心放下得太早。盖因为—— “师太以为,寡人美不美?” 啊不是,家人们谁懂啊!咱就是说,俺老猪一个大男人在这站着,那国王只是在刚开始时看了自己一眼便罢了。怎么就突然把目光转到了咱师父身上呢?居然还居然还想把咱师父留下来给她当王后。 当然,这本没有什么。可咱师父这时候是女装啊! 你们西梁女国不是缺少男子,并不缺少女郎的吗? 唉不是,你看我,看我啊! 俺老猪可是铮铮铁骨的好男儿!俺老猪可不像咱师父,一心一意的想要前往西天。咱就是说,只要女王你愿意,俺老猪还个俗上个门什么的,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 再一次叫美色冲昏头脑,并且感觉自己似乎受到了忽视的猪八戒不服。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国王想要师父做王后便罢,为什么连女装的大师兄都能够被封个贵妃,而自己却只能是做个普通妃嫔呢? 猪八戒仰角四十五度望天,只觉得秋风萧瑟,双目之中似是充满了淡淡的、明媚的忧伤。 只不过于这西梁女国国中之人而言,大唐虽然是远在天边,可大唐的名号却是十分响亮的。因而殿上群臣商议一番,却是对那国王做出劝谏。 只道是“这取经一事,乃是东土大唐皇帝陛下传下令来,我等若是将其全部扣押,恐会触怒上国。” 又道是那唐三藏便罢,其余几个徒弟着实是体貌不佳,有损形象。 当然,话至此处,那殿中群臣原本是要将唐长老扣留,放孙悟空、猪八戒等西行求经的。只不过考虑到八戒似乎是做为此行当中唯一的男儿,那些个大臣们又建议道: “不若将那二徒弟扣留做为人种,使我西梁女国中,所有女儿皆可” 有心照不宣的显露,整个王城大殿中,一时充满了快活的、叫人愉悦的气息。 “所以俺老猪是应当留在此处好呢?还是应当留在此处好呢?” 不断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以及色字头上一把刀两种状态中纠结和循环的猪八戒有些为难。然后将目光落在了翘着二郎腿的唐长老身上。 “师父啊,您老是怎么打算的?是留在这呢?还是留在这呢?您看这国王对您情深意重的,就算您以女儿身示人都不在意,想要和您贴贴。这说明什么?说明女王就是好您这一口不是?叫俺老猪看啊,不如” 叫欲念冲昏了头脑且再度忘记了此间可怕的猪八戒试图将自家师父劝服,使其同自己一道留在此间,也算是有个照应。 当然,这样想着的猪八戒显然是并不清楚,那一众朝臣们安排下来的、最终属于自己的人种待遇。 只不过这猪头固然是个昏了头的,孙悟空、沙悟净等却是再清醒不过。佛法精深如三藏大师就更不必说,不过是在那女王跟前做足了一副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模样。 待得女王挥手,使一众人等尽皆退下,想要同唐长老之间展开更进一步的交流 “你我都是女儿,师太你躲什么?” 女王掩唇轻笑美目流转,上前,便要眼前这从东土大唐远道而来的三藏姐姐脱衣。未成想唐长老后退一步,身侧光华闪过,竟是转瞬恢复了男儿身。 “呀,居然还有这等惊喜?唐长老你居然是男子!” 女王大喜。如水一般的目光之中更添几分异彩,本是骤然停下的脚步与身躯间更添几分急切。只不过 “施主,你可有梦想?可愿为天下女儿张目,闯出一片未来?可愿于暗夜之中举火,做那独行人?” 啊??? 女王震惊,女王无语,女装瞪大了双目,只觉得有凉水兜头浇下,心中拔凉拔凉。 为什么这唐长老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认得,都听得清楚。可是这连在一起,便不知晓了其中意思呢? 女王只觉得心中一阵困惑,头皮好痒,好像有脑子将要长出来。 那厢,唐长老已经是唇角扬起温和的笑容,反客为主,开始就一路而来,所遇到之男女分工等问题同女王展开讨论。 或者说唐长老单方面调研报告。 第157章 第53章 啊不是, 咱就是说,这红烛高照啥的,风花雪月气氛一派暧昧。咱讨论这些问题, 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虽然我是这西梁女国的国王, 但咱这王位是继承得来的啊!没有经过社会实践的有没有!就你说的把女子解放出来, 一起给大唐皇帝陛下干活创造社会价值什么的,会不会有点太超前了? 本是一派心思旖旎, 想着同唐长老之间亲密贴贴谈论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甚至是直奔主题更进一步的女王有些无语。 只不过“灯下看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气”什么的就不必说。 唐长老摆事实,讲道理,深入浅出, 理论同实际相结合的诸多种种讲述之下, 原本只是将心思放在唐长老美貌之上的女王陛下陡然意识到:这唐长老美貌的或许并不仅仅是外表,还有其心灵。 “寡人感觉寡人的心灵得到了升华。” 事后,女王陛下点了烟,以目光幽幽的望向那天空, 只觉得自己似乎脱离了那低级的、世俗的风月与欲念。现在只有一个目标,一个想法。那便是为了所有姐姐妹妹们的权利而奋斗,让她们站起来、走出去!创造出更多的社会价值! “是寡人狭隘,只知困守在这西梁女国之中。竟不知晓在那外间, 重男轻女之风竟是如此严重与盛行。不仅有无数女婴被打杀、溺毙,还有如那宝象国公主百花羞那等遭遇者” 女王以手捏了唐长老一路而来, 所写就的那诸多种种考察和调查报告, 情到深处, 竟是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又招呼了身侧那侍女上前, 将一份又一份的报告摊开。开口,对着那侍女道: “你看, 我们只知晓在这西梁女国之中,所见俱是女儿。却不知外间” 女王将经由唐长老所讲之诸多种种情况转述了,又道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为了共同的目标理想而奋斗”、“女子又何曾弱过男儿”云云。 竟是恨不得能够立刻将同外间的交流恢复,将西梁女国的光辉传播出去,使更多的女子能够认识到,这世间竟然还有西梁女国这样的地方。 “大王可曾想过,我等困守在这西梁女国当中便罢,可一旦放开,同外界恢复交流。那距离我等遥远的大国且不论,车迟国中便是以男子为尊。大王您,可是要同那些国度对上?” 立在女王身侧的侍女开口,先是将外间之恐怖与可怕说了,又转而将话题引到那唐长老身上。语带打趣,似笑非笑且意味深长道: “大王同唐长老之间,便只是谈论了这些?” 侍女的本意无疑是想叫女王放弃那搞事业的想法,让女王将话题与注意力回归到那风花雪月,以及同唐长老之间的情情爱爱上的。然而心中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叫唐长老灌了满肚子迷魂汤的女王只觉得,自己不应当做一个庸俗的人,一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未曾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只要一想到还有那么多的姐姐妹妹们还在受苦,寡人这心,又如何能够心安?” 女王转头,握了那侍女的手。目中异彩连连,一派坚定。却又好似是有星火在燃烧。言辞恳切,却是对着那侍女道: “还请姐姐帮我。” 又道是,“寡人自然是知晓外间恐怖,世间男子更是可恨可恼。但正是因此如此,我等更应当为那些姐姐妹妹们走出一条道路来才是。再者,我西梁女国在这里,立在此处,又何尝不是为那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提供一个选择,一处庇护之所?” 女王目光智慧且通透,好似是火焰一般灼灼燃烧。随着其话音落下,有属于那侍女之身份,同样是叫这女王揭破。却原来,那侍女并非是凡人,而是一只妖魔、一只蝎子精所化。 这本算不得什么,一只蝎子精而已。但这又不是什么普通的蝎子精,而是西天大雷音寺中,诸佛菩萨那高深的佛法熏陶与感化之下,生出灵智踏上修行之途的一只蝎子精。 这蝎子精自拥有了智慧开始,本是在西天大雷音寺中修行。因某次在听我佛如来讲经的过程中,不合掌而叫我佛如来随手推了一把,心生怨恨,以倒马毒扎了如来左手拇指,而叫如来疼痛难忍,使金刚捉拿。 蝎子精自知闯祸,一路东逃,直至这西梁女国附近的毒敌山琵琶洞中,方才摆脱追兵,安定下来。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谁又能想到,那蝎子精的真身,实际是隐藏在这西梁女国的王宫之中,隐藏在这女儿国国王的身侧呢? 女王对此却又并非是一无所知,更非是没有任何察觉。只不过 “大王找我,莫不是找错了人?” 以真身现出,琵琶法器半抱于胸前。蝎子精眉头微扬,开口,目中自是带着薄薄的讥诮与冷凝。 “大王既然知晓了妾身真实身份,那么便莫要怪妾身留不得大王!” 语音微厉,话语落下,这蝎子精以指尖按在了那弦上。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之意。只不过女王轻笑,却是目光通透且缱绻的对着那蝎子精道: “姐姐又何必如此?妹妹我真实的意思,姐姐便当真不知晓?” 这女儿国国王内心里最真实的意图,以及同那蝎子精之间的纠葛且不必说。总归是非同寻常,并没有世人想象里的那般简单。甚至于蝎子精之所以能够从我佛如来所派出的金刚手中逃脱,藏匿在此西梁女国之内,同样和那女王之间脱不了干系。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唐长老又或者说唐长老背后的大唐皇帝陛下所需要的,是是什么呢? 绝对的法家功利思想影响之下,男子与女子对这帝王而言其实并没有区别。唯一有所区别的不过是不同的社会分工之下,所需要承担的义务与履行的责任。 性别并不重要,更代表不了什么。重要的是你能够做什么,创造什么价值,带来什么好处。 男人,女人,天下人甚至是嬴政自己,都只不过是庞大帝国机器中的一环,是为了促使那目标与蓝图得到实现,叫那所有的一切按照其内心之所想而发展而已。 所以昔日的尉缭方才会得出,“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的结论。 如果让秦王嬴政得到了天下,那么天下人,都会成为他秦王嬴政的奴隶。 最终的结果似乎证明了一切恰恰是如此。而当今那读作唐皇,写作秦皇的大唐皇帝陛下安排之下,并不仅仅是那子母河中的河水等或许可以被用于畜牧生产,便是这西梁女国中女子 女子同男子对这将目光放远了的帝王而言,并没有太多区别。而 “噫师父,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怎么就回来了呢?” 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将门推开,正对上自家师父一张俊脸的猪八戒咋咋呼呼,有些惊讶。而后左看右看,眼见得并没有如狼似虎目光明显不对的女郎上得前来。猪八戒方才将唐长老拉了,使其进得内间,而后关上了门,挤眉弄眼一脸猥琐道: “师父师父,你快给俺老猪说说,你和女王这一夜” “自是忧国忧民谈论百姓民生,为我大唐之富强与繁荣发展而奋斗。” “啊?” 本以为将获得第一手情报,从唐长老口中听到什么桃色秘闻的猪八戒有些怔楞,更有些无语。 “不是,师父,你不是去和女王陛下,咳咳,怎么就” “怎么?八戒你可是对为师行事,有何意见?” “行了行了,你个呆子!一边去一边去!没事别大惊小怪的,瞎嚷嚷。” 眼见得猪八戒自以为聪明的目光与追问之下,唐长老笑容愈发温和,目光与神情愈发柔软。孙悟空开口,以手伸出,牵了这猪头的大耳,将其扒拉至一旁。方才对着唐长老问出疑问道: “师父你又如何确定,那女王便会听从你之建议,而非是生出自己的想法?” 唐长老却是摊了手,做足了一派闲适与洒脱模样。轻描淡写道: “那又如何?” 不管愿意与否,留给女王的选择,从来便不多。 “我佛如来座下,怒目金刚当面,昔日里的妹妹尚且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姐姐我护住。怎生今日,竟生出了畏惧与害怕呢?” 镶金缀玉的宫殿之内,层层帘幔掩映之间,蝎子精对着那女王问出答案。眼见得女王启口欲言,这妖怪却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以指伸出,虚虚点住了女王的唇,开口道: “可是因为接下来稍有不慎,便有覆亡之危?” 继而美目微寒,目中似是有寒芒闪烁,对着女王做出建议: “我这便去杀了那和尚一行如何?” 第158章 第54章 事实上从很早之前开始, 这西梁女国国王同那蝎子精之间便保持着一种默契。女王将蝎子精救下,使其躲避金刚追杀或许算得上是意外。但过后之种种,又哪有那么多意外? 女王自然是知晓, 那侍奉在自己身边的侍女是妖魔。而那蝎子精同样是知晓, 女王对于自身之身份等种种, 并非是一无所觉。只不过彼此心照不宣,未曾将那层窗户纸捅破而已。 当然, 以凡人之身欺瞒仙神菩萨,将那伤了我佛如来的蝎子精庇护,那女王自然是付出代价的。 并不仅仅是女王,还有这西梁女国中的国民, 俱是因此而付出代价。甚至于那子母河中的河水, 以及现下里西梁女国中的种种,又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善哉善哉。” 以手合十面目与神情悲悯一派宝相庄严,触目所及,俨然是失去了所要追踪的蝎子精踪迹的怒目金刚将那法器收回, 开口,做出诅咒与宣判道: “不得进,不得出。自此之后,同外界相隔绝。直至尔等罪孽赎尽, 获得救赎。” 天降金花遍涌金莲,恢宏灿烂的佛光之下, 西梁女国一种民众的祝祷与诵念声中, 怒目金刚显形, 将灾祸降下。以目光扫视过地面, 而后离开。而在其离开之后不久,又有如意真仙从西方而来, 将落胎泉占据。 那落胎泉中泉水本是同子母河中河水相辅相成,能够使误喝了子母河中河水的生灵将胎儿打掉减轻痛苦以及不必要的麻烦等种种且不去说。这西梁女国之中,原本是同外界有着交集有着男子存在的。 以女为王,以女称国。这本是一个尚且保留着上古走婚习俗,男不娶、女不嫁、结合自愿、离散自由的女性国家。自然好吧还是有着将男子的肉割掉,做成香袋的传统的。 毕竟这西梁女国想要存在、想要在以男子为尊的社会之中立足,那么自然是要有所手段及震慑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女王救下蝎子精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那怒目金刚之大法力与大神通之下,过往被扭曲和更改,西梁女国同样是和外界隔绝开来。 再没有国中女子可以去往外间,更没有外间男儿等可以进来。 当然,像那如意真仙等却又似乎是不在此之列的。那所谓的如意真仙实则是一方妖魔,是妖界扛把子牛魔王的弟弟。 更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本是属于西梁女国的、无限供应的落胎泉叫如意真仙占据,卖出天价。而在西梁女国不远处,又有大国祭赛国。 金刚之神通与术法之下,平常人等自然是进不得西梁女国的。却又不包含那信奉我佛如来,有诸佛陀、菩萨势力撑腰的祭赛国。而那祭赛国使臣每次前来,便是使西梁女国君臣,派遣贵族女子前往进贡。 以自身做为特产,愉悦那祭赛国国王、贵族。 如是种种者,掩藏在西梁女国看似和谐与繁华,宛若仙境与世外桃源表相之下的,自是满目疮痍。是无数国民之不可言说的血与泪。 “为何会如此,又怎么会如此呢?” 三尺神台之下,诸佛菩萨的神像之前,女王自是发出过忏悔、疑问甚至是指责的。但很可惜,泥塑木雕的神像并不足以给这女王以答案。而在那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女王同样不清楚,这一切之种种,追根究底,不过是自己一个无意间的举动而已。 甚至于彼时的女王并不清楚,自己给那叫金刚追捕的蝎子精提供了庇护,方才使得蝎子精从金刚眼下逃脱。并叫那护法神明由此而迁怒到了自身及那国民头上。 苍生何辜? 只是我佛如来座下,护法神明诅咒之下,一切之种种惩罚,又岂是外在所表现得那般简单? 正所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有贪嗔痴恨怨等欲念种种于内心里被放大,国中女子甚至是女王俱是饥·渴成痴,几乎叫那满脑子的风花雪月所搪塞,竟是生不出丁点的、想要改变的心思来。 直至那某一日,有陌生女子,或者说那蝎子精来到了王宫之中。其妖力影响之下,女王总归是有了那么几分清明,总归是于内心里将未尽的、此前所不知晓的拼图不足。 但这一切似乎无济于事,对于西梁女国之情况,更没有任何转换与改变。只是女王与蝎子精之间,自有其默契所在。 现而今女王之态度与神情 “还是说,那转机其实已经出现?” 眼见得女王抬手制住了自己想要去将唐僧几人除去的建议,目光盈盈,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却又好似是有所顾忌一般,并不曾将那真实的目标与情形道出。于是蝎子精开口,做出揣度。 “那几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等自然是为了这西梁女国之中,友好和平,共同发展而来。那女王又有何理由,不去答应呢?” 距离王宫并不遥远的、把守严密的驿馆之内,唐长老开口,自是一派自信与傲然,容不得任何反驳。 “车迟国也好,西梁女国也罢,又或者是那祭赛国,俱是要和平,要稳定,要团结。谁赞成,谁反对?” 又道是,“贫僧,哦不是,我大唐皇帝陛下平生不好斗,唯好解斗。今为此地解之。” 什么,你问解之何法? 嘿嘿,莫不是当我大唐天兵远道而来,仅仅是为了护送唐长老前往西天灵山,求取真经不成? 来,看着我大唐铁骑手中的陌刀说一句,你们想不想要和平稳定和团结?你们愿不愿意坐下来好好说话,愿不愿意听从我大唐皇帝陛下的安排? 我大唐天兵所到之处,谁都不能破坏此地的和平稳定和团结。即使是当地人同样不能! “不过这诚意还是要展现的。” 以指尖敲击过桌案,唐长老开口,却是对着孙悟空道: “悟空,便劳烦你走上一遭,将那如意真仙送往西天,陪伴我佛如何?” 唐长老既然有心秀肌肉亮底牌,不战而屈人之兵,使那西凉女国国王做出最有效且最有利的选择。那么将那如意真仙解决,使落胎泉回归西梁女国掌握之中,自是应有之意。 只不过—— “算了,还是为师我辛苦一遭,和你同去,同去。” “师父你这是何意?不相信俺老孙不成!” 孙悟空冷了脸,开口,只觉得自身之能力与人品,受到了极大地侮辱和质疑。 不是你这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假和尚,你看不起谁瞧不起谁呢?俺老孙不发威,你还当真是把俺老孙当成了峨眉山老表不成! “哦?” 一个语气词生生叫唐长老道了那一波三折宛若唱戏一般的架势。于是“自觉以大局为重”、“并不愿意同这假和尚一般见识”的大圣皮笑肉不笑的挤出笑容,开口,自是对着唐长老道: “那么您便请吧,师父。” 粗线条抑或者说大缺大德如唐长老,自是从善如流,将孙大圣那不情不愿、几乎是想要刀人的目光看作是了邀请。 两人匆匆而去,匆匆而回,很快便将那如意真仙解决,使其被打包送往冥府,接受再教育与安排且不去说。落胎泉所在之处变故发生,自然是很快便传到了女王及那蝎子精的耳的。 四目相对目光之中有不安、震惊、欢喜等诸多情绪在流转,互相点头,那女王及那蝎子精心中显然已经是有了决意。 于是那接下来所发生的种种似乎是顺其自然,再没有任何阻隔。 伴随着第二日朝会之时,女王以印玺在那通关文牒之上盖下,原本笼罩在这西梁女国周遭的,使普通人,特别是普通凡人、男子并不进入到其间的结界消失且再没有任何痕迹,无法形成阻隔且不去说。 随着那一众披甲执锐的大唐天兵度过子母河,唐长老师徒几人等则是继续踏上前往西天灵山的路途。而在那军队的后方,有关于子母河河水对于牲畜、牛羊等作用的实验,似乎同样是得到了结果。 “回禀大人,牲畜牛羊等饮下那子母河河水,固然可以不以阴阳结合而受孕,甚至是极大地缩短孕期。但以母体精血供养,对于母体之损伤,却较之以平常自然受孕更大。甚至于一胎生完,往往又接着下一胎,根本便无法杜绝。” 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生产本就是在过鬼门关。饮下那子母河河水,在生产过程中所受到伤害较之以平常更大不说。如果不曾将那落胎泉水饮下,那么便会一直生一直生,直至以生命走向终结。 甚至于那所怀下之血肉,单纯以普通常规手段,同样无法落下。而西梁女国中,男子本就稀少,后来又被禁绝了到来不说,繁衍后代之方式,本就有依靠子母河河水这么一条。 原本落胎泉掌握在西梁女国国民手中,自是算不得什么。可是当如意真仙将那落胎泉泉水占据 个中所含与所代表之意义和现实,却是不得不叫人毛骨悚然,心中升起无尽寒意。 “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第159章 第55章 佛陀慈悲与否尚且不论, 唐长老所带领的取经团队以及那之后的大唐天兵们远道而来,自然是奔着和平与发展,共同繁荣、共同开发以及爱与团结等诸多理念而来。 如白骨精等不愿意配合的终是叫唐长老以高深“佛法”感化不说。那西梁女国于女王的安排之下, 自是率众来投。做出种种配合及安排。 却是那西天灵山之地, 大雷音寺内, 世尊如来口宣佛号,起指算过。但见得天机茫茫, 一派晦暗。隐隐然之间又似是有明光透出,昭示未来之充满希望与无限可能。 于是世尊如来开口,却是对着一旁的以化身显现,呈无穷变化之态的观音尊者道: “唐僧师徒几人, 可是进得我西牛贺洲地界, 将要到达灵山?” 按照那经由诸佛菩萨以及天庭里的一众仙神们所拟定的剧本,唐僧师徒过西梁女国,那么接下来要遭遇的,当是那六耳猕猴无疑。 从长安出发, 离了东土大唐,此去灵山一万八千里,经得九九八十一般劫难。有立志、炼心等种种。其真实的目的究竟是如何且不去说,明面上而言, 自然是离不得红尘炼心,对这取经队伍里的一众人员做出考验等义正词严之言。 那么之所以使那六耳猕猴出现在这世间, 甚至于叫六耳猕猴同孙悟空之间, 就谁人护送唐僧前往西天求取真经一事做出抢夺。明面上的理由, 自然是要使孙悟空降服心猿意马, 使那大圣定下心思。 但这一切早便已经生出了变故。 并不仅仅是我是我,我非我, 孙悟空同六耳猕猴之间的关系早已经明晰。这两只猴子之间,再没有任何争斗的可能。更因为唐长老的优秀领导之下,取经团队的速度较之以灵山上那诸佛菩萨们所以为的而言,更加迅速。 才跃过了几座山,又翻过了几条河,一路马不停下之下,师徒几人接下来所要到达的是火焰山不说。大雷音寺内,观音尊者眉眼含笑,只道是: “还请我佛如来放心,一切如常,断不至于生出意外。” 佛陀颔首,道是: “有劳尊者拨乱反正,时时看顾。” 尊者连道不敢不敢,话音落下,梵音佛唱起,整个大雷音寺内,一派慈悲与祥和。 只不过—— “火什么山?” “火焰山。” “什么火?” “火焰山,三昧真火的火!” “什么山?” 方圆八百里火焰,唐长老分明是胡搅蛮缠故意装傻的疑问之下,被孙悟空提溜出来的土地内心日渐烦躁,似是有火焰在升腾。 此方土地本是兜率宫中守炉的道人,因八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宫,蹬倒了丹炉,所以被贬下凡间,成为土地。至于这火焰山中的火,更非是其他,而是老君丹炉之中,用以炼丹的火。 盖因丹炉被蹬倒,内中有砖头掉落在此间,有余火逸散而出。所以方才有了这八百里火焰山,有了这火焰山中的火焰。 红孩儿所掌握的三昧真火,便是在此练就。 “嘿,说来还是俺老孙不是!” “该打,该打。” “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呢? 火焰山土地对着自己望过来的、可怜巴巴的、带了几分求救意味的目光之下。孙悟空和唐长老、猪八戒等人相视而笑,露出一口白牙。 “几位上仙,你们” 土地傻乎乎的开口,想要加入到唐僧、猪八戒等经由谜语人组成的大家庭,知晓大圣口中那未尽的话语,究竟隐藏了什么意思。 然而几位上仙望过来的,似乎是极和蔼又好似是叫人再不寒而栗不过的目光之下,本是从兜率宫中走出的土地熄了火。再是从心与友好不过的表示,你们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行了,这里用不到你了。” 唐长老摆手,并不再同这土地多言。而是等到其离开了,方才摩拳擦掌,一脸跃跃欲试勾了孙悟空的肩,开口道: “悟空啊悟空,都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眼见得此地没有了外人,唐长老的形象包袱再不存在分毫。抑或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猪八戒这满脑子色心的在一起久了,自身的思维方式同样在向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 只不过大圣显然是知晓何谓朋友妻不可戏的,这口花花什么的,未免太不尊重。因而冷了脸,定睛望过,大有一言不合便要翻脸之姿态。 于是唐长老接连咳嗽两声,将跑偏的话题拉回。方才开口,继续道: “按照这土地所言,火焰山的火,不是一般的火。只有铁扇公主手中的芭蕉扇,方可以将其扑灭。为师我便屈尊,和你走上一遭?” 跑偏的话题固然是拉回,但很显然,唐长老的态度却无疑是吊儿郎当的。以致于目光微亮,自觉了解了自家师父意思如猪八戒,当即举了手,忙不迭的开口道: “我我我,还有我!这拜访嫂子的事,又怎么能少得了俺老猪呢?” 继而一拍手,深深的表示遗憾。只道是,“这嫂子喜欢什么,缺什么,大师兄你也不早说,也不去问明白。咱们这贸然上门,空手去什么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你人还怪礼貌的呢!” “那是!俺跟你们说啊,别看我老猪长的粗糙,这心思可细着呢!” “是吗?” 孙悟空开口,幽幽做出反问。一阵洋洋得意的猪八戒下意识的便想要将话题接过,继续下去。陡然间心中一个激灵。 即便二师兄那聪明的智商尚未曾将智商的高地占领,可是多年的默契抑或者说遭受大师兄毒打的条件反射之下。猪八戒却是老老实实的住了嘴,将话题打住,赔笑道: “俺老猪就那么一说,师父师兄你们看着来,你们看着来就好。不用理俺老猪。” 唐长老的目光在这二师弟身上停留。眼见得猪八戒眼角微微抽动,面上笑容再不能维持,只差那么一点点便要哭将出来。唐长老终是大发慈悲的将那目光收回。招呼了孙悟空上前,一起去将那铁扇公主拜访。 只不过这拜访的方式,不管就哪一方面而言,都似乎有那么亿点点的出乎孙悟空的预料。 虽然说这似乎本就是在情理之中? 按照孙悟空的想法,自然是先老老实实的上门,表露过自己同牛魔王之间的交情,口称嫂嫂。且先以礼相待,向铁扇公主诉说借芭蕉扇一事。 当然,因着那红孩儿一事什么的,这第一遭肯定是不成的。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大圣还有plan B、plan C,保准能够成功将芭蕉扇借来,却又不至于过于伤了同自家那结拜大哥牛魔王之间的情谊。 不过是稍稍多耗费那么亿点点的时间罢了。 但—— “谁能告诉俺老孙,俺师父这是在做什么啊!” 大圣心中腹诽。仰角四十五度望天,生平头一遭生出某种淡淡的、可以被称之是后悔的情绪。 “早知道就应该把八戒一起带来了。或许这呆子同眼前这两人之间,可能会有共同话题。” 很显然,如果一定要找出什么词汇来形容孙悟空现在内心里的感觉,那么就是尴尬。非常尴尬。 盖因为唐长老现下里同铁扇公主所谈论之话题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又有什么是较之以孩子的成长和教育等问题,更能够打动一个母亲的呢? 即便这位母亲是铁扇公主。 “好你个铁扇公主,你究竟是想要帮助孩子还是想要害了孩子?” “你以为你是在爱红孩儿吗?不,你其实是在害了红孩儿!” “99%的父母不知道,家长的这10个行为,害了你孩子的一生。” 先声夺人在见到铁扇公主的第一时间,便将这位老母亲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前提下。唐长老开口,自是就家庭教育与孩子成长的诸多种种问题,同铁扇公主展开分析。 亲情的陪伴,老母亲老父亲的言传身教,和谐友好家庭范围的影响 你以为这便完了吗? nonono! 孟母三迁、孔融让梨等不必说,诸葛家书、魏晋知名大V谢安丞相影响孩子的25句格言更是必不可少。此外,还有托塔李天王的《留学、交换生,三个儿子位列仙班,我只做了这三步》等种种。 “嫂嫂啊嫂嫂,红孩儿这个年纪,这个知识文化水平,你是怎么睡得着的啊?” 虽然不理解但大受震撼的铁扇公主:???!!! 然后便见得唐长老开口,就“不能让你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如何让你孩子全面发展,培养钢铁雄鹰一般的男孩子”、“穷爸爸、富爸爸”等诸多种种问题展开论述。 铁扇公主:汗流浃背了! 杀人诛心。临到末了,唐长老又一指自家那徒弟孙悟空,开口,幽幽道: “贫僧这徒儿孙悟空,当年同公主你的夫婿也是八拜之交。闹天宫也好改生死簿也罢,三界众生面前可都是如雷贯耳。如今又被委以重任,同贫僧我一道前往西天,求取真经。自是功德无量。想来公主你那夫婿如今,声名当是响亮成就当是非凡,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事业闯出一片蓝天了吧?” 又道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公主你那夫婿的名声,应该不在我这不成器的徒儿之下吧?” 第160章 第56章 做铁扇公主的丈夫, 摩云洞中玉面公主的赘婿,平天大圣牛魔王在这西牛贺洲中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声名的。当然,仅限于西牛贺洲, 仅限于妖魔界内。至于那更远一点的地方, 又或者一种仙神菩萨面前 “牛魔王, 那是谁?没听说过。” “哦,你说那个老牛啊。前几天哭哭啼啼带着礼物想要洗白的那个对吧?据说和孙猴子有点交情, 没发达之前一起混过家族骑过鬼火。” “还叫人家孙猴子呢!就他闹那一回,给我们平了多少账?那猴子到底吃了多少仙丹、偷了多少蟠桃,生死簿上改了多少,谁知道?还有十万天兵吃空饷那事。诸位仙家报多少, 人家硬是一声不吭全给抗了下来!你甚至都不愿意尊称人家一声大圣!” “啊哈哈哈我的锅我的锅, 不过你看咱这不也算是知恩图报,眼瞅着取西经这么好的事,多少油水和可以操纵的空间,哪个不想掺和上一脚?结果你看怎么着?大家伙一致决定, 要给大圣爷留上那么一个位置。只待这西行路上走上一遭,接下来” 自家人知自家事,莫看牛魔王在一众妖魔当中,声名尚且算得上是响亮。于此西牛贺洲之内, 可以称得上是妖界扛把子。可同那闹了天宫,又加入到西行取经队伍里的大圣爷比起来, 自不可同日而语。 什么?你说这取西经一事谁爱去谁去, 反正大圣爷不爱? 那玉帝老儿也好, 如来老儿也罢, 以及观音菩萨等,俱是不安好心。俱是在利用孙悟空等。 说法是这样的说法,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只不过啊,这又何尝不是一座围城?进去的人想出来,出来的人想进去。被迫参与其中者,如大圣爷等,自然是不愿意任凭那些个仙神菩萨们摆布的。 然而齐天大圣不愿,却并不代表其余的异类妖魔们不愿。更不代表那诸多生灵中,没有想要搏上一搏,而在诸天的仙神菩萨面前露脸者。 这取经一事,对于孙悟空等人而言或许是束缚,是不得以。然而那未曾参与到其中者,又何尝不是挤破了脑袋,想要参与的其中。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唐长老高深的“佛法”感召之下,铁扇公主终是破防。拜倒在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面前,寻求帮助。 “还请大师教我。” 铁扇公主如是言,肉眼可见的,整个人精神与面貌生出了极大的变化,陷入到无尽的焦躁与内耗之中。 “好说,好说。” 唐长老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露出,而后反手,就给铁扇公主带来了有关陪读妈妈等的亿点点小小的震撼。 “知识,虽远在中国,亦当远求之。嫂嫂啊嫂嫂,你莫不是以为,贫僧此来,仅仅只是为了贩卖焦虑,为了使你与红孩儿母子分离?” “啊这,你不是来借芭蕉扇的吗?” 一旁不断将自身存在感缩小了的、只觉得自己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话题的大圣爷默默腹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对唐长老做出提醒。 “师父啊师父,你难道忘了,你来此的目的了吗?” 然而唐长老那望过来的、带了几分警告的目光之下,大圣爷仰角四十五度望天,自然是未曾说出任何言语抑或者是做出过多反应的。唯有铁扇公主那充满了焦灼与内耗的目光之下,唐长老开口,继续道: “嫂嫂要知道,天下文脉之盛,此世最为富足、安宁与祥和的地方,又有哪里比得上长安,比得上东土大唐呢?”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要知道,一个好的环境对孩子的成长有多么重要。当然,在此过程中,家长的陪伴与支持同样必不可少。” “但是嫂嫂您想想,在红孩儿成长过程中,这些您又做到了几成,做到了多少?孩子是个好孩子,红孩儿这小小年纪啊,天资、智商还是很不错的。但是你们做父母的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大意,一定要给以监督引导和支持。” “长老有理!” 直指人心直击痛点。唐长老高深的佛法感化之下,铁扇公主将手一拍,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当即便做出决定,要前往长安,给红孩儿陪读。 “此地我便不再久留,现在就前往长安。至于此间种种,一切交托长老。但凭处置,还请长老莫要推辞。” 以手中印玺、洞府印信等种种取了,放置在唐长老手中。很显然,这铁扇公主同样是个雷厉风行想到啥便立刻就要做的。竟然是半点都不愿意停歇。以脚下清风起了,便要去往长安陪读。 “唉,不是,芭蕉扇~” 大圣爷尔康手。内心里有气无力的,想要对那似乎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来的唐长老做出提醒。未成想铁扇公主猛然回头,竟然是张了口,将那芭蕉扇从口吐出,交予到唐长老手上道: “我知长老将要前往西天,此去定然是要经过那火焰山一地。这芭蕉扇便且先放在长老手中,希望能够助长老一臂之力。” 啊哈? 就这么简单? 不是,嫂嫂你竟然这么好说话的吗? 虽然目睹了这一切发展,却不成想竟然会如此简单的孙悟空垂死病中惊坐起。只觉得一切之种种,俱是在向着自己所意想不到的方向而发展。 “善哉善哉。” 似乎天生便不知晓客气为何物的唐长老口宣佛号,以手接过,而后对铁扇公主送出祝福。 只不过—— “敢问嫂嫂,牛大哥那处,又当如何言说?” 孙悟空张口,眼见得铁扇公主头也不回的便要离开,却是不由得将兄弟情谊顾念,做出挽留。但很可惜,只觉得思想和灵魂得到了升华,目光与眼界得到了开阔的铁扇公主,现在显然是不愿意抽出时间来将老牛应付的。 摆了头,铁扇公主以身形化烟雾消失。唯余下余音袅袅,飘荡在虚空里,回荡在唐长老及孙悟空这对师徒耳边。 “我算是想明白了,那老牛既然都做了玉面狐狸的赘婿,便要有赘婿的样子。还同我与红孩儿母子纠葛做甚?我此去长安,不必同老牛告知。此后我夫妻二人,再无干系。” 却原来,唐长老在贩卖焦虑,同铁扇公主讲述诸多种种鸡娃措施的同时。同样是夹杂了女性妖精应当有自己的事业,而非是围绕着男妖精转等种种。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对铁扇公主的诸多种种想法做出纠正。 正所谓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此前一直被同老牛之间的男女情爱所困,忽视这忽视那,几乎已经是忘记了世界之美好的铁扇公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分云彩。显然是没了那个同老牛纠葛的心思的。 所以 “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 牛魔王骑了避水金晶兽,从玉面公主所在的摩云洞中走出,前往乱石山碧波潭中赴宴而回。行至翠云山,想到自己已经有数百年不着家。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歉意,便要伏低做小,求得铁扇公主原谅。 不成想不过数百年不见,眼前的芭蕉洞好似是被洗劫一空不说,自家那如花似玉的老婆同样是不见了踪影,再没有任何痕迹遗留。直叫老牛内心里拔凉拔凉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很快的,老牛却又发现,眼前之种种痕迹尚新,当时有人刚刚离开后不久。于是老牛招了那土地前来,询问过此间情况。 “好叫大王知晓,有自东土大唐而来的圣僧同那昔日里一起闹了天宫的齐天大圣相携而来,不知同夫人说了什么,夫人起了烟云离开,却是不知去往何方。” 又道是,“小老儿法力低微,不敢惊扰了大圣,所以只是远远看过一眼,所以并不知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以及“这洞府中的种种珠宝财货,泰半是叫那圣僧取了去”云云。 直叫老牛一口亮闪闪的钢牙紧咬,半晌,方才从口中一字一句的蹦出字句来。却正是—— “孙悟空,俺老牛同你不共戴天!” 很显然,土地口中所提到的大唐圣僧叫牛魔王下意识的忽视。这往昔里和孙悟空多多少少算是有着那么几分情谊的结拜大哥,自然而然的便将那一切种种罪责,加诸在了孙悟空身上。 只以为此间种种,俱是孙悟空在搞鬼,在要同他这个大哥宣战。 “好你个弼马温,亏得我老牛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对兄弟我的?红孩儿的事俺老牛还没和你算账呢,你把我老婆弄哪去了?赶快交出来!要不然莫谓我言之不预!” 以芭蕉扇取出,扑灭了火焰山中的大火。便在唐长老及孙悟空等收拾了行李,马不停蹄便要奔赴往下一方地界之时,牛魔王骑了碧眼金睛兽出现,指了孙悟空鼻子便骂,便要同这义弟分说个明白。 160-170 第161章 第57章 “兄弟?” 自以为得计, 以为率先出口打了孙悟空这猴子一个措手不及的牛魔王不曾想到,率先出口率先将沉默打破的,居然会是这取经团队里, 那唇红齿白一脸弱鸡模样, 看上去便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唐长老。 那从东土大唐之地而来的取经人。 目露讥嘲双眼中带了明晃晃的, 不加以任何掩饰的恶意。唐长老开口,挤眉弄眼再夸张不过道: “这位平天大圣, 你口中的兄弟可是指没事帮不上忙,有事同样帮不上忙。跑得比兔子还快,撇清干系较之以从淤泥里生出来的莲花还干净。见面不分青红皂白,迎头便是一顿指责的好大哥吗?” “你、哎呀, 气煞俺老牛也!” 以手指了唐长老的鼻子, 嘴笨拙舌,生平第一遭意识到自己短板的牛魔王瞪大了双眼,以自家法宝混铁棒召唤而出,便要往那唐三藏头上招呼而去。口中则是不忘对着孙悟空diss一番, 只道是: “好好好,好你个孙悟空!任凭你这师父如此辱我是吧?俺老牛今天就抓了这唐三藏吃肉,俺看看你倒要如何同那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交代!” 言毕,自是以法力灌注气息雄浑, 大开大合横扫千军间隐隐将孙悟空、猪八戒等想要救援的道路封锁。以未曾握了混铁棒的那只手,向后挥出, 做出阻拦。 但—— “你都说了, 这是俺师父, 俺老孙又能怎样呢?当然是由着他, 选择原谅啊。” 大圣摊手,全然没有半点上前救援的意思。不过是抬眼望向天空, 好似是充满了淡淡的、明媚的忧伤。 “这弼马温,莫不是疯了不成?” 知晓些内情,明白那所谓取经的剧本本就是由诸佛菩萨,以及那天庭里的一众仙神们写就的牛魔王心中暗付。眼角的余光里所看到的,自然是孙悟空也好,猪八戒、沙悟净等也罢,俱是老神在在,全然没有任何担忧。 “不好,有诈!” 粗中有细。看似粗犷,实则再是识时务不过牛魔王似是因此而意识到什么,内心里发出尖锐的爆鸣。 只是挥出去的、奔着唐三藏脑海而去的手及武器已经无法再收回,牛魔王乍然回神的、意识到有诈的目光之下,唐长老抬起了眼,对着自己露出笑容。 怎么说呢,那其实是一个相当友好相当和蔼且慈祥的笑容。 如果不是紧随其后的,降临到牛魔王周身的便是唐长老那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暴打的话。牛魔王绝对是要称赞上一句,这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当真是宝相庄严气度非凡,有泰山崩于眼前而不色变之风范。 只不过眼下这等情形 “唉,大师兄啊大师兄,你说你这好大哥,怎么就想不开,偏偏要去招惹咱师父呢?” 猪八戒以手肘捅了捅一旁的孙悟空,长叹一声,面皮微微抽动,似是有些不解与无语。 道路千万条,怎生偏偏就是有人不开眼,要选择最难走最崎岖坎坷的那一条呢?毕竟落到他们师兄弟几个手上,至多不过是伸头一刀,运气好的话还能够跑路能够留有性命存在。可落到自家师父手中 猪八戒在心头默默给牛魔王点上了一根蜡烛。 只是罕见的,随着猪八戒话音落下,孙悟空并没有因此而做出任何反驳。不过是以手扶住额,呈现出几分难得的、少见的不忍直视与颓然。 唐长老那砂锅大的,充满了高深“佛法”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的落下。直至老牛被打回了原型,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唐长老方才坐上了牛魔王的身,开口,漫不经心道: “现在可愿意听贫僧好好说话?” 那自然是愿意的。 现出了原型的牛魔王口吐人言,只道是,“愿听圣僧教诲,还请圣僧不吝赐教。” “你看,人还得好好感谢为师我呢!” 唐长老神情自得,以目示意过一旁的孙悟空、猪八戒等人,而后方才开口,拍了身下的老牛,语重心长道: “老牛啊老牛,长老我呢,也是个实诚人,从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所以贫僧这里有几件事情啊,还请你说道说道,评判评判。” 啊这,汗流浃背了啊亲! 刚刚遭受了唐长老铁拳毒打的老牛战战兢兢,身躯一阵抖动。 “虽然并不知晓您老想要说,想要表露的究竟是什么,但这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内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啊摔!” 四目相对彼此惺惺相惜,相同而有不同的想法在那不经意之间碰撞之下,生出这样想法与直觉的显然不仅仅是老牛一人。只不过出乎孙悟空的预料的是,唐长老这次同牛魔王所讲述的,却并非是红孩儿的教育等问题。而是 是什么呢? “说来不怕老牛你笑话,贫僧有个朋友” 经典句式之下,唐长老开口,却是将有着明显原型的故事将来。 只道是—— “当年几兄弟义结金兰,斩鸡头,烧黄酒。说好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结果后来嘛,嘿嘿,你猜怎么着?贫僧那朋友倒反天罡,想要逆天而行。” “那些个好兄弟、好大哥倒好,一不去劝他不要逆天而行,二不愿同他一起造反。只做不知。行叭,就当你确实不知。” “贫僧那朋友输了。刀劈斧凿斩妖台也好天宫里的诸多刑罚也罢,俱是经历了那么一遭。愣是不见半个兄弟来劫法场,更没有谁在下界以浊酒一杯,遥遥祭上那么一祭。俱是当作不知道,俱是当作来不及。” “行,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那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便当你们都不知道,便当你们都准备手搓可控核聚变所以来不及。怎么人家被压在五行山下了,也不见你们去探上一探?” “哎呀上有老下有小,成年人谁都不容易,害怕受到牵连贫僧我理解。不说帮助兄弟越狱啥的,带上点香蕉桃子尽尽心意没问题吧?那玉帝和如来再小心眼,总不至于你牛魔王在人间吃人度日他们不管,而去管你探监送水果这点小事吧?” 所谓义结金兰义薄云天之旗帜下,有一层又一层的遮羞布被揭开。至此时刻,即便是迟钝如猪八戒、老实如沙僧,以及在一旁假装自己在吃草的如白马龙。俱是清楚唐长老口中所提到的那个朋友,当是他们的大师兄孙悟空无疑。 至于那所谓的兄弟 “够了,师父!” 大圣爷开口,强作镇定好似浑不在意一般摆了手,开口,似乎是对着唐长老,又似乎是对着那曾经的好兄弟、好大哥道: “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俺老孙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个屁!” 一贯爱以可怜弱小又无助形象示人的唐长老爆了粗,以手拍了牛魔王的牛头,开口,咬牙切齿再是恶狠狠不过道: “这事你可以理解,贫僧我不能理解!” 继而柔和了面色与神情,开口,对着现出原型的老牛“温柔和善”道: “老牛你懂贫僧我的意思的,对吗?” 老牛不敢说话。便连周身的抖动亦是自觉或不自觉的停止,偌大的牛头间现出几分人性化的难堪。然而唐长老却是分明已经不需要牛魔王的回答,开了口,将话题以及那未尽的言语继续道: “你说好笑不好笑,五百年风霜雨雪,兄弟出来了,有了正经事业。不见你这做大哥的跑去助拳支持。亦不见你叮嘱好老婆儿子,如果兄弟哭过自家地界,能够提供帮助就尽量提供帮助,不要为难。” “你还是当作不知。” “怎么着,这孙悟空护送唐三藏前往西天求取真经一事,偏就你牛魔王不知晓是吧?哦,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一事你老牛倒是清清楚楚!” “当然,你老牛不想掺和其中也好,选择性耳聋也罢,都可以理解。怎么就偏生要等事情犯到了你上头,开口便是指责我这徒儿没把你当兄弟呢!” “兄弟,呵。” 唐长老冷笑。 “你既然不讲情义,那便是没有情义。你牛魔王没有情义,又哪来的脸怪人家不讲情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唐长老口宣佛号,摇头,忽而以那九环锡杖举起了,敲过牛魔王的脑袋道: “贫僧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老牛甚至有时间去看望八戒,却没时间往那五行山下走上一遭” “不关我事啊师父!” 被自家师父提及到的八戒利落滑跪,再是痛心疾首不过的赌咒发誓,表示自己绝非是牛魔王这等兄弟情义在心中,有事没事打不通之辈。 “师父,大师兄,沙师弟,你们是知道我的。俺老猪虽然贪生怕死了那么一点,好色了那么一点,但是人品还是有保证的。弃兄弟而不顾什么的,俺老猪是绝对不会的。” “哦,贫僧怎么前几日还听说,有人想收拾铺盖回高老庄呢?” 第162章 第58章 把节点究竟是否想要卷了铺盖回高老庄, 抑或者是贪生怕死,在对兄弟的处理问题上存有了诸多种种的不厚道做法且不去提。我们看似义薄云天,道上兄弟众多的老牛之诸多种种做法, 却很显然是值得商榷。 冷了脸, 似乎有心于此问题上论上那么一个长短的唐长老开口, 自是对着那被自己一屁股坐在了身下,现出原型的老牛道: “还请牛爷爷你教教我,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道理,你这道上大哥,又怎么好意思在我这徒儿面前道上一声兄弟?又是哪来的面皮,做出这等脸不红心不跳的指责?” “贫僧我听说你牛魔王在这西牛贺洲当中, 多多稍稍算得一方君圣, 大大小小称得上是一地妖王。怎生这做出来的事情,在妖魔中尚且算不得道义,不过是将人当傻子来玩弄?” 又道是,“贫僧此番自东土大唐而来, 见识到了诸多不同风景,领会到了不少不同的风景人情。可如老牛你这般退至诸兄弟身后,将一众兄弟护在身前者,实在是少见啊少见。” 啊这, 师父你老人家自己不就是这样的吗? 猪八戒默默腹诽,倒是没有选择在这时候拆台, 将唐长老的装逼, 啊不是, 弘扬“佛法”时刻打破。不过是以目光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师兄, 而后默默将自身存在感缩小。 倒并非是这呆子当真如其所言一般粗中有细,再是善解人意与体贴不过。实在是内心灵觉里疯狂示警, 叫这猪头知晓,这时候不管是触自家师父的霉头也好,还是触自家大师兄的霉头也罢。非但讨不了好,还有可能招致不可测的后果。 于是相当可耻且现实的,二师兄选择了从心。不仅从心,还以手肘捅了捅一旁的沙师弟,以目示意沙僧退开,给自己再让上那么亿点点位置。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牛无言,喉咙口粗气喘了又喘,瞳孔泛红隐隐有发狂的态势。 “干啥呢干啥呢?贫僧我不吃哦不对,牛肉贫僧还是爱吃的。” 似有意又好似是无意间,唐长老一巴掌拍在了老牛头上,将那躁动不安的、似乎是随时可以暴起的读条打断。摸了摸下巴,砸砸嘴道: “可惜这民间私自宰杀耕牛什么的不被允许,要不这样,老牛你打我一拳,贫僧我回你一掌,然后就当我收势不及,老牛你自己找个水潭淹死?” 啊哈? “咱师父这” 只觉得开了眼的猪八戒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面皮抽动半晌,终是将自身克制,不曾发出半点言语。而孙悟空唇角微微抖动,却是带了几分故作镇定的无奈的开口,对着唐长老道: “师父” 唉,这风沙怎么就这么迷眼,怎么就一不小心给吹到了眼睛里呢? 知道唐长老是在给自己鸣不平,感受到自家这便宜师父对自己的关心与爱护的大圣爷开口,将要说出的话语似乎因此而有些难为情。 毕竟玩归玩闹归闹,不管是内心里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难言之隐也好,还是当真便是这样的人也罢。老牛这做大哥的固然是无情,大圣爷 大圣爷自非是什么不讲道义之辈。眼见得唐长老摸了摸下巴,好似是在切实考虑着将口中那不靠谱的想法实施的可能,孙悟空不由得幽幽开口,做出提醒道: “大唐皇帝陛下黑冰台不良人廷尉府” “贫僧开玩笑,开玩笑呢!” 似乎是将自己放飞了的唐长老讪笑,而后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老牛身上收回,开口,同这大圣爷的好大哥打商量道: “这样吧老牛,贫僧我呢,看在悟空的面子上,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你认为如何?” 并不待老牛开口,做出回答。唐长老便伸出手,比划道: “就那万寿山五庄观你知道吧?” 这老牛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五庄观,镇元子这可是黑白通吃的大佬!是西牛贺洲当中,除了西天灵山以外最大的势力。便是他老牛全盛之时,尚且需要暂避锋芒。 眼前这“慈眉善目”的大和尚,难道同哦不对,这大和尚做为如来弟子转世,本就是有着来头的。 有那么一瞬间,老牛其实对这个盘根错节处处讲关系、讲人情的世界有些绝望。 想他老牛,对不起兄弟也好以婚姻为踏板也罢。旁人又怎么知晓他究竟是耗费了多少心思,搭上了多少功夫,方才在此西牛贺洲中,闯下这不大不小的声名。 但那又怎样呢?不照样上不得牌桌,难登大雅之堂。所以眼前这和尚口中所言的 唐长老口中所言的是什么呢?同那万寿山五庄观又有何相干? 以手拍了老牛的牛头,唐长老开口,将那未尽的言语补足道: “对,就那位,五庄观中的镇元子,与世同君,号称地仙之祖的那位大仙。前不久不是同我大唐皇帝陛下一起合作了一个项目吗?这不,园子里还差个犁地的好手。贫僧我把你介绍过去如何?” “好你个秃驴,可莫要欺人太甚。俺老牛好歹也是一方妖王,平天大圣,又岂可岂可” 一直是保持沉默,似乎羞于见人羞于启口的牛魔王心中暗付,似乎是想要开口,想要做出反抗。只不过眼瞅着唐长老将那待遇讲明。只道是包吃包住,六险一金等种种。 牛魔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于唐长老一手甜枣一手大棒之下开口,委委屈屈宛若受气小媳妇儿般,谢过大唐圣僧之恩德。以及孙悟空这义弟的帮扶。 “汝妻子吾啊不是,我大唐皇帝陛下养之,老牛你只管安安心心老老实实的干活,千万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和担忧。你放心,等到时机成熟,一定是会让你们相见的。” 使牛魔王化作了人形,拉了老牛的手,唐长老情真意切恋恋不舍依依惜别。开口,自然是因此而做出最后的嘱托。 只不过—— “瞧咱师父这话说的,怎么就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呢?” 猪八戒开口,小心翼翼的对着自家沙师弟问出疑问。继而猛地一拍大腿,h咋咋呼呼不自觉的将声音加大了道: “糟了,咱师父该不会是真的动了凡心,对人家牛大嫂感兴趣吧?” 啊哈? 沙僧瞪大了双眼,只觉得无语。然而八戒却是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这样的道理。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身之想法与发现,同沙师弟分享,寻求那么亿点点的认同。 但 “八戒你刚刚在说什么?且再说来,让为师听上那么一听?” 不知何时将老牛打发走了的唐长老开口,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二师兄身侧,将手搭在了得意洋洋,自以为窥探到了什么大秘密的猪八戒肩头。 “啊没有,师父我什么都没说。” 二师兄摆手,脸上自觉或不自觉的扬起讨好的,略带谄媚的笑容。眼见得唐长老似笑非笑,看似平静的眼神之下一派意味深长。猪八戒不由得以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看似傻愣愣实则再是鸡贼不过的开口,对着唐长老做出吹捧道: “不对,俺说了。师父您看啊,俺老猪正在和沙师弟说,您老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武德充沛佛法高深” (以下省略若干彩虹屁内容。) 由此可见,二师兄虽然贪生怕死好吃懒做,但能够在取经团队中占据重要地位,同样是有那么几把刷子的。 值得我辈学习,堪称是应急公关之楷模。 “行了闭嘴吧你!” 孙悟空以手牵了猪八戒的耳,终是将这呆子喋喋不休的吹捧打断。猪八戒从那对自家师父的吹捧状态中回神,便见得唐长老已经是挥了手,招呼着队伍前行,继续向着那西天灵山方向而去。 啊?什么,你问老牛? 老牛当然是拿了唐长老手书一封,前往海外寻找镇元子大仙不提。接下来摆在师徒几人路途当中的,自然是那祭赛国。 取经队伍日行一善乐善好施之下,盗了祭赛国国宝的万圣龙王和九头驸马俱是被降伏不提。叫大圣爷取回的国宝尚未曾在国王手中捂热乎呢,自是有大唐天兵远道而来,同此祭赛国之间展开和谐友好交流。 紧接着便是过荆棘岭,区区小妖自不能将唐长老如何。很快便叫这大唐高僧以高深的“佛法”感化。于是师徒几人再往前,便见得眼前有山,接连青天直冲霄汉,不知其高度究竟是如何。 “此莫非是昆仑邪?” 唐长老发出夸张的、好似是没见过世面的呐喊。直叫悟空、八戒等面面相觑,默默交换过眼神,在心底默默给接下来所要遇到的妖魔们点上了那么一根蜡烛。 第163章 第59章 孙悟空及猪八戒等人内心里的想法且不去说。师徒几人直上高山, 行过岭头,下西平处,便见得祥光蔼蔼彩雾纷纷, 分明是有楼台殿阁梵音佛唱, 伴随着钟磬悠扬, 传递到几人的耳。 孙悟空上前,手搭凉棚, 以双眼望过。但见得佛光万丈瑞彩欠条,竟似是那西天大雷音寺至于近前。出现在此间。 但灵山之路,大圣爷却也是去过,却也是识得的, 又何曾是眼前这般景象? 只不过唐长老及孙悟空等人以心照不宣的目光彼此望过, 只道是,“真假与否,我等前去,一探便知。” 于是几人一路快马加鞭, 至于近前,便见得山门前有“雷音寺”三个大字。 “噫,此处难道当真是雷音寺不成?” 猪八戒开口,发出疑问。忽而一拍脑袋, 定睛望过,却是将心中提起的那一口卸下道: “啊不对不对, 是小雷音寺, 小雷音寺!” 却原来, 那山门石碑之上, 雷音寺三个大字硕大无比。唯有那一个小字,当真是小之又小。需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望过, 方可以看清。 “哎嘿,小雷音寺就小雷音寺,把这小字弄这么点,这不明摆着是糊弄人吗这不是?” 八戒开口,发出灵魂质问与吐槽。而一旁的唐长老口宣佛号,则是以宝相庄严再义正词严不过的面容露出,只道是,“善哉善哉,八戒你莫要胡言。” “就是,可莫要冲撞了神佛!” 大圣爷开口,生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什么,你说大圣爷做为西行取经队伍里的核心技术人员,就这么拾掇唐长老没事找事什么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不若先行避开,虚虚图之? 对此,西行取经总负责人三藏法师表示,不找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只有同这取经路上的一众妖精们多多交流才能维持生活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开心。 所以很显然,不管孙悟空煽动与否,唐长老既然将心中决意定下,便不会更改的。以致于孙悟空口中所言,不过是在顺手推舟,将唐长老内心之想法提出而已。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几人举步前行,脚下堪堪走出,便听得山门中有人叫唤道: “长老,你速速前行,且到近前来,且到近前来。” 又道是,“唐三藏,你既然是从东土大唐而来,拜见我佛。怎生到了近前,居然如此这般怠慢?” “那我走?” 挑了眉,本是和善的眉眼间似有几分冷锐。又好似是带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可言说的冷锐及傲慢。 但—— 出家人戒嗔戒贪,如此这般神情,又怎么会、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圣僧面上。 小雷音寺内,出声的妖魔眨了眨眼,便见得唐长老扬起了手,竟然是招呼了悟空、八戒等一众徒儿离开,向着那山下而去。 当真是说走就走,十分潇洒,全然不给任何人留有任何反应的余地。 唉不是,你等等,等等,别走,别走啊! 暗地里的妖魔尔康手。 眼见得唐长老以及那悟空、八戒等俱是没有任何停留的想法及意思。暗地里的妖魔终是迫不得已,以声线变幻将大法力展开,开口道: “唐三藏,你要去往何方?” 其音恢宏,浩大,隐隐有无以用言语做出表述的,恍若在灵魂里响彻的力量相伴随。 足以叫人身心涤荡,神魂仿佛是为之一清。诸多种种世俗之顾虑与想法尽皆被抛弃,自觉或自不自觉的,生出信服。 “阿弥陀佛。” 唐长老口宣佛号,开口,低垂的眉眼间一派宝相庄严。只道是,“自当是往来处来,去往去处去。” 端的是恍若万金油一般的,极具那西天佛门之特色的回答。只不过这食物既然是已经自行走到了那嘴边,不管是唐僧师徒几人察觉到不对也好,临时起意想要做出改变也罢。 那暗地里的妖魔,显然是不愿意就此将这师徒几人放过的。因而唐长老口中的话语落下,紧随而至的是物换星移周遭场景生出变幻。不过是略一眨眼,师徒几人便俨然置身在小雷音寺中,无数金刚、菩萨、佛陀的如来大殿之前。 “行叭,来都来了,那便看看呗。” 摊手,唐长老似是因此而表现出无可奈何。 脚下走出,一路香花艳丽瑞气俨然。直至佛光流转的莲台之间,莲台座上有人厉声高喝,道是: “大胆唐三藏,既见如来,焉能不拜!” 事实上不拜的并不仅仅是那看似恭谨,实则再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出人预料不过的唐长老。那悟空、八戒、沙僧等,同样未曾有任何跪倒、跪拜在佛前的意思。 只不过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短短的交锋里似乎足以使那暗地里的妖魔明白,这西行取经的队伍中,真正能过作主能够一呼百应的,或许并非是孙悟空。而是 是眼前这吊儿郎当态度很明显不怎么对劲的唐长老。 只不过 “谈谈呗,黄眉大王?” 以手中九环锡杖杵在了地面,唐长老甫一开口,便是将那莲台之上的佛陀,即黄眉大王身份叫破。开口,如数家珍道: “贫僧听说你本是弥勒佛座下,司磬的童子。因弥勒佛不在,所以偷了其宝贝下界,在这小西天中成精。” 又道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与贫僧我前世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渊源,又何必打生打死,闹个不痛快?” “贫僧我今日看你顺眼,这样,你我何不斩鸡头,烧黄酒,结为异性兄弟。从此你管我叫大哥,我管你叫小弟。我们一起去往灵山,夺了如来那鸟位,求个长生万万年!” 大忽悠术以及高超的谈话技巧再度发动,唐长老苦口婆心,同此前叫自己大力批判过的老牛做法相结合。继而是摆事实,讲道理,对着那黄眉大王做出分析。感同身受的表示 “贫僧我知道,兄弟你肯定是想要求长生的。道上那吃了唐僧肉,就可以长生不老的传言,想必兄弟你肯定是听说过不少。但,” 唐长老的语音于此停顿和转折。 “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那么以兄弟你看来,贫僧是否可以长生不老?” “贫僧如果不能长生不老,那么又怎么能够保证贫僧的肉可以长生不老?贫僧如果可以长生不老,那么长生不老的究竟是贫僧,还是贫僧的血肉?” “如果说只要吃了贫僧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那么假如贫僧吃了贫僧的肉,又是否可以长生不老?” 啊哈?你知道你在说说什么吗? 一旁被迫旁听,使唐长老魔音灌入到耳中的孙悟空、猪八戒等人面面相觑。有那么一瞬间,只恨不得叫唐长老好看。 当然,心中想法与对唐长老的吐槽虽多,这几人手下却是没有半点的含糊。 早在唐长老以手中九环锡杖杵在地面的那一瞬间,便彼此对视过一眼放开了手脚动作。开打的开打阻截的阻截,愣是将那一众假扮了诸佛菩萨的妖魔或是打死或是收服。 以极快的速度与效率完成的清场动作。 什么,你说黄眉大王? 哦,这位卷了,或者说弥勒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之下,偷盗了不知多少法宝下界的妖王固然是实力非同一般,但 “好你个唐三藏,怎么就不讲武德!说动手就动手,不带半点招呼的呢!” 处在唐长老再是精深不过的“佛法”铁拳之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黄眉大王心中暗付,却是不得不垂头丧气且从心的将唐长老所谓义结金兰的说法接受。眼泪汪汪的对着唐长老道上一声大哥。 “小黄啊小黄,你放心,大哥我一定会罩着你的。就那牛魔王,平天大圣,老牛你知道吧?出来混,靠的是什么?拳头硬,兄弟多,不要脸。” “刚好你大哥此前我路过那老牛地界,同他在有关做人大哥这件事情上交流了交流。怎么说呢,也算是引进先进技术和经验。” “所以小黄你放心,贫僧我在做人大哥上还是很有心得的,保证不叫你吃亏!” 啊不是,你这样说我更慌了好不! 那牛魔王是什么人? 牛魔王是怎样给人做大哥的别人不知道,你身边的这孙猴子还能不清楚不成? 被唐长老一顿老拳打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黄眉大王心中土拨鼠尖叫,只觉得眼前一黑,人生一阵无望。 不得不由此而在内心里发出感慨,只道是,“弥勒老儿误我!” 当然,那弥陀佛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安排这黄梅大王下界且不去说。内心里只觉得受到了欺骗之余,黄眉大王以聪明的智商回想过同唐长老交手的细节,竟是越想越是心惊。只觉得自己似乎窥探到了什么,却又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 但这又是什么呢? 第164章 第60章 在唐长老西行取经路上所遇到的一众妖魔之中, 这黄眉大王不管是神通术法也好,手中所掌握的法宝也罢。俱是非同凡响。甚至于这妖王白里透红与众不同,连琴棋书画等技艺同样有所涉猎。 可谓是遥遥领先, 遥遥领先。堪称是德智体美劳多方面的发展的六边形战士。 当然, 文化艺术造诣且不必说。斗战方面, 若当真是真当真枪比拼神通法宝等诸多方面,黄眉大王自认为是不弱于任何人。本不当如此轻易的叫人所制。 遑论是这唇红齿白面目悲悯, 看上去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取经人。 但事情的真相与结果却又并非是黄眉大王所想的那般简单。又或者说这取经人身上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古怪,以致于黄眉大王一身之神通术法尽皆是受到了限制。便连那法宝亦被压制了,无法发挥其作用。 与之相对应的,却是唐长老拳拳到肉砂锅大的拳头之下, 黄眉大王只觉得自身由躯体到灵魂都仿佛是遭受到了惨痛的毒打。如影随形无法有任何的逃脱, 更没有任何地方去说理。 “举报,举报!我要举报这里有人在作弊,有人在开挂!” 很可惜,唐长老铁拳之下, 黄眉大王内心里的想法也好举报也罢,是终究发布出去且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唯一所能做的不过是任凭唐长老揉搓,先是被摆出出一副要配合唐长老结拜的架势,眼泪汪汪的对着唐长老叫了一声大哥, 而后 而后怎样呢? 唐长老摆手,自是有沙僧收拾好行礼, 猪八戒呈上了手绘的地形图。黄眉大王被强压了的、虽然屈辱却又不得不将谄媚的笑容扬起的目光之下, 但见得唐长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却是将ABCD诸多种种兵发灵山, 将如来拉下的方案说出。 “不是,你认真的?” 黄眉大王皱了眉, 瞪大了双眼,发出一阵土拨鼠尖叫与尖锐爆鸣。 在这唐僧师徒取经路途中,设置小雷音寺,又以自身扮作佛祖,一种小妖怪们装扮成诸佛菩萨。黄眉大王自是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胆大包天,足够不将那西天灵山之上,一众大士、大德们放在眼里。但虽然但是 “你们应当不是认真的,对吧?” 黄眉大王再开口,小心翼翼做出确认。只不过—— “小黄你怎么会这么想?” 唐长老大惊。继而以巴掌猛地拍了黄眉大王的肩头,开口,义正词严一本正经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黄你好歹也是在弥勒佛座下进修过了的,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啊不是,你,我” 黄眉大王瞠目结舌,只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未必能够洗的清。只不过很显然,唐长老乘胜追击也好,有心叫这小老弟长长见识也罢。单手拎起了黄眉大王这小老弟的后颈,脚下踏出,唐长老却是不愿意给黄眉大王以更多反应时间的。 周遭之画面与场景随着唐长老脚下踏出而生出改变。等到黄眉大王再睁开眼,出现与倒映在眼前的已经不再是那经由自己自己所生造出的、仿照大雷音寺而生出的场景。而是 是什么呢? 黄眉大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开口,扯了唐长老的袖子道: “大哥,我的好大哥,你们这是” “哦,小黄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唐皇帝陛下的军队。就那三只眼、牵着狗的你应该不陌生的对吧?还有那个,踩着两轮子,拿着火尖枪缠着混天绫的。” “可是” “嘘。” 以食指竖起,抵住了唇,面上带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神秘笑容。而后下一刻,周遭之画面与场景再度生出变故。呈现在黄眉大王眼前的,自是叫那大风拂动的黑水龙旗以及振翅欲飞的玄鸟图腾之下,恰如同乌云与洪水一般密集且滚滚而来的秦军。 足以叫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妖魔,甚至是仙神心神震颤,生出不安与恐惧。 盖因为凡人甚至是阴魂们的军队对于妖魔也好仙神也罢,本没有任何威胁。遑论是在此西牛贺洲当中,这极是靠近灵山脚下的人道力量薄弱之力。所谓凡人与凡人军队,不过是妖魔口中的血食,是叫那诸佛菩萨所豢养的信仰源泉与来源。 至于凡人蝼蚁之想法与心情如何,反抗与否,从来就不在那些妖魔与仙神菩萨的考虑。所以方可以见得,从东土大唐出发,一路西行,愈是靠近灵山脚下的地方,妖魔便愈是猖獗,凡人之尸骨与怨灵,便愈发众多。 但这又如何呢? 师徒几人一路而来,那些为祸的、手上染血的妖魔们或许能够叫看不顺眼如孙悟空等除去。但那仙神菩萨们高居在三尺神台之上,又何曾受到任何影响?甚至于如黄眉大王这等,便是吃了人、害了无辜者性命,终是会有其背后的诸佛菩萨来保。 罚酒三杯,自行带回家中教训。 “这是” 磕磕绊绊的张了口,周身遍布了无穷的害怕及畏惧,整个灵魂仿佛因此而生出颤抖。那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便是连佛陀威严亦不惧于冒犯的黄眉大王终是感受到了不安与恐慌。 有利剑悬在头顶,将要对着黄眉大王劈落。而这妖王清楚,若是死在孙悟空手中,那么自己或许有归来之机。只要自己背后的诸佛菩萨愿意,那么纵使自己叫金箍棒打成肉泥,同样可以活蹦乱跳再归来。可眼下这等情况 “不,你不是唐三藏,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无尽的恐慌与浓重的压力之下,黄眉大王终是开口,将完整的、不曾带有过多磕绊的话语吐出。艰难地抓住了唐长老那锦斓袈裟的一角,目中一派虚张声势的躲闪。 “阿弥陀佛。” 唐长老口宣佛号,有声音恰如同暮鼓晨钟一般在黄眉大王耳边,甚至是灵魂深处响起。于是黄眉大王终是以目光从那森冷威严、恍若墨色洪流一般的秦人士兵间收回。但见得一切如常,自己却仍还是在那小雷音寺中,从来便不曾离开。 只是内心里的灵觉示警意味着,黄眉大王此前所见的种种或许并非是虚妄,而是现实。是那东土大唐皇帝陛下以大军远道而来,是阴间冥府中,迎来新的主人。更是 人道气运汇集之下,诸多种种律令法则完善。黄眉大王对于自身之神通术法受到压制,便连法宝同样不能施展,以致于遭受了唐长老无情镇压的种种似乎有了答案。但 “你要我做什么?” 黄眉大王如是言,问出疑问,很显然是对自身现下之处境有了再清醒不过的认识。并且迅速的将态度与目标转换,想要寻求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嘿,贫僧不是说了吗?你我兄弟一起,杀上灵山!”???!!! 黄眉大王震惊,黄眉大王无语,黄眉大王欲哭无泪。只可惜,唐长老显然是并不给这妖王以拒绝的余地的。伴随着唐长老手下挥出,却是有人划破空间而来,出现在黄眉大王眼前。 “啊不是,观音大士?还有,文殊、普贤两位菩萨,你们怎么背叛革命了?” 眼前一黑,终于是看清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何人的黄眉大王失声。面上一阵不安与纠结。 只不过事情至此,这妖魔显然是清楚,自己想要顽强抵抗抑或者一条路走到黑已经是不可能。只能是任凭了唐长老安排,随那白衣观音及文殊、普贤几位菩萨而去。 唐长老及白衣观音等如何打过招呼,又究竟是说了什么、交换了什么意见及情报且不去说。此间事了,师徒几人自然是再度踏上路途,往灵山脚下而去。至于那原本叫诸佛菩萨所安排之种种剧本,自然算不得数。 所以此一路而来,这师徒几人的速度却是远远超出那些个诸佛菩萨们想象的。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雷音寺中佛陀以手算过,只以为这师徒几人不过刚刚将西牛贺洲地界踏足,距离这灵山之地,尚是遥远。 并不知晓就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师徒几人不过是刚刚走出大唐地界。 毕竟那些个佛陀与菩萨又何曾想到,唐僧师徒几人走到哪里,那大唐的边境线,便已经是随之而延伸到哪里。自然而然的,这师徒几人又如何能够真正将那大唐国境线摆脱。 如是种种者且不去谈,过驼罗庄,经稀柿衕亦乏善可陈。自有师徒几人斩妖除魔,将那一众妖魔扫平。又有大秦阴兵及大唐天兵随后而至,做出种种安排和扫尾。 直至朱紫国中,有皇后金圣宫为妖魔赛太岁所掳,国王从此卧床,一病不起。 “唉,谁叫贫僧生性善良,平日里最是见不得这等妖魔为祸,致使人间生灵涂炭,生离死别之事呢?” 唐长老叹息。 第165章 第61章 心病还需心药治, 在知晓那朱紫国国王病症究竟是为何的情况下,对症下药将金圣宫娘娘救出对唐长老及孙悟空而言并不为难。 只不过抬手揭了那张贴出来的,替国王求药的皇榜, 唐长老及孙悟空等来到宫中, 开口, 这自东土大唐而来的圣僧却是开门见山道: “敢问施主,究竟愿意付出何等代价?” 代价?代价不是就在唐长老你手中的皇榜上写着吗? 面色惨白体虚气弱的朱紫国国王, 面上有震惊、不解与疑惑等诸多种种情绪显露。然而这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并不仅仅是代表了自己,更是代表了那位大唐皇帝陛下的圣僧目光之下,朱紫国国王开口, 却是好声好气的做出解释。 重复过唐长老手中皇榜之上所记录下来的话语。 “只要圣僧能够治好寡人病症, 寡人愿意以半壁江山做为谢礼,将社稷平分。” 国王身上的病实则是心病,是因为王后金圣宫娘娘叫妖魔所掳而生。只是夫妻情深固然是一方面,更加重要的却是那妖魔为患民不聊生。如果那一切之种种无法改变, 那么自身这国王位置究竟是存与不存,尚在两说。 所以国王此言,那皇榜上所许诺之条件,分明是再认真与真实不过, 并没有任何算计意味存在。 只要能够将那被妖魔掳走的王后金圣宫娘娘救出,只要能够将那为祸此一方的妖魔出去, 那么即便是将祖宗江山舍去一般, 又何尝是不可? 事实上这又何尝不是妖魔四起并且为祸一方的情况下, 这些小国国王们所不得不面对的悲哀? “善!” 面目与神情悲悯的唐长老抚掌, 继而开口,只道是, “大王这病症好说,好说。” 于是师徒配合双管齐下,经由唐长老治表,以巴豆、锅灰、龙马尿等种种混合,制成乌金丸叫朱紫国国王服下。而大圣爷则是驾了筋斗云,去往那麒麟山獬豸洞中,将妖魔降伏,把那金圣宫娘娘迎回。 说来那妖魔同白衣观音同样有着些许联系,乃是菩萨坐骑金毛犼所化。因牧童瞌睡看管不力,所以偷得菩萨法宝下界,为祸一方。 当然,如是种种者不过是明面上的说法。个中的内情如何且不去细说,在大圣爷去往那麒麟山獬豸洞的过程中,自是有白衣观音不请自来,将掳了金圣宫娘娘的妖魔带走。 使其接受“佛法”熏陶与再教育。 为着那此前之种种恶行,付出代价。 于是此间事了,那朱紫国国王之身体上的病症也好,内心里的病症也罢,俱是得到解决。再不留存分毫。然而那朱紫国国王所许诺之代价 这国王自然是没有赖账的想法的。只不过唐长老摇头,却是开口对着那国王道: “王上且不必着急,你许诺之种种,待得贫僧走后,自会有人来取。” 啊这。 “圣僧这是何意?” 朱紫国国王心中暗付,同自家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王后对视过一眼,面色与神情间俱是忐忑。 只可惜,唐长老摆了摆手,却是带着孙悟空等一众徒弟向着下一处进发。并不愿意再去解释过多。 不过很快的,于那唐长老带着孙悟空等走后不久,朱紫国国王便知晓了答案。只不过虽然但是 好吧哪来的那么多只不过与虽然但是,一个个膘肥体壮、膀大腰圆的大唐天兵核善的笑容之下,那朱紫国国王甚至是朱紫国上下自然是做出配合。 不过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唐长老一行同那盘丝洞中,一众妖精姐姐妖精妹妹们不可不说的二三事且先不去说,几人马不停蹄不断赶路之下,很快便到了那狮驼岭。 此处却是叫青狮、白象、大鹏三个妖魔占据。 八百里狮驼岭,中间有狮驼洞,洞中所住着的,正是那青狮、白象、大鹏三妖。而那三个妖魔麾下,又有四万七八千个小妖。 堪称是这取经团队一路所走之路途中,所遇到的最大势力。 当真是魔焰滔天怨灵聚集,白骨累累尸骸成山。较之以炼狱更加炼狱。 “阿弥陀佛。” 大圣爷起了筋斗云,手搭凉棚以火眼金睛望过,又以云台水镜将所见之种种于虚空中展现的境况之下。唐长老口宣佛号,道是善哉善哉。看似悲悯祥和的面容之下,却是生平第一遭,显露出了那不加以任何遮掩的怒容。 我佛慈悲,自是有怒目金刚之相。唐长老摇头,却是开口,对着那被大圣爷提溜出来的土地发出疑问道: “贫僧我听说,那青狮、白象、大鹏各有来历,俱是同西天灵山密切相关,不知是也不是?” 又道是,“青狮、白象本是那文殊、普贤两位菩萨坐骑不提。如果贫僧未曾记错的话,那金翅大鹏当是我佛如来大舅子无疑。却不知佛祖申通妙算,对此事可曾知晓?” 土地不言。有斗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砸落到泥地里,仿佛是要因此而带起一阵烟尘。 然而唐长老却似乎是已经不需要土地去回答,而是开了口,自行将那答案给出道: “想来我佛事情众多,应当是不知晓的。” “毕竟此灵山脚下,极乐胜景所在之地界,又如何生出这等藏污纳垢,使那众生沉沦之所?那灵山上的诸佛菩萨若是知晓” 若是知晓,又当如何呢? 土地提起而后又被放下的,以为唐长老定然将是自欺欺人,粉饰太平的目光之下。这跨越了千山万水而来的大唐圣僧却是以唇角掀起冷淡而薄凉的笑容,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此西牛贺洲之中,靠近我佛如来之所在,距离西天灵山并不遥远之所。若非是有狮驼岭这等众生沉沦,恰如同人间炼狱之魔国。又何以显得我佛慈悲,显得那仙神菩萨神通之广大?” “此间种种,那青狮、白象、大鹏也好,此西牛贺洲诸多妖魔也罢,为祸人间使灵山成为净土” 土地那再度提起的,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下,唐长老发出一声冷笑。然而唐长老口中,那想要说出的话语纵使全然未曾被吐出,可个中所含之意味 这又和指着那诸佛菩萨们的鼻子表示,此间一切之种种,俱是他们在那背后搞鬼有何区别? “长老,圣僧,你不要命了?” 虽然不想惹事,可多多少少还算有那么几分良知的土地开口,只恨不得快步上了前,将唐长老那张嘴给捂住。 “凡有言,必被知。小老儿我听说,修行至一定境界,此十方八界内种种事务,俱不过只是在一念之间。如您这等将其名号提及者,所思所想,俱是映照在其心中,没有任何秘密。您,您又怎么敢” 小心翼翼的将声线压低了,土地克制不住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只不过—— “嘿嘿,你且看看,那究竟是甚?” 大圣爷开口,以手拍了土地的肩,却是指向他身后。于是那忧心忡忡的土地顺着孙悟空所指的方向望过,嘴巴张大了,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凡有言,必被知。 只要那十方八界当中,有人将其名号提及,那么不管间隔多少距离,被提及的正主都会知晓,都会生出感应。所以此西牛贺洲之中,对于那发生在灵山脚下不远处,发生在这狮驼岭中的、诸佛菩萨眼下的种种,佛陀也好那些个菩萨也罢,又怎么会不知晓呢? 遑论唐僧师徒几人此一路而来,遇到的那诸多种种妖魔,凡有些势力者,又有几人背后,不是同一众的仙神菩萨之间,存在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此大口吃人,大碗喝血,当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啊两位兄弟!” 狮驼洞中,自是有妖王开口,发出感慨。却正是那文殊菩萨坐骑,此狮驼岭中的大大王,青毛狮子怪。而那青毛狮子怪话音落下,又有普贤菩萨坐骑,二大王黄牙老象做出附和。只道是: “待得我等兄弟吃了唐僧肉,得了长生,自然是可以自在逍遥,得以永享此等欢愉。” “两位哥哥放心,便是失败了亦无妨。” 身为我佛如来老娘舅的金翅大鹏剔牙,翘了二郎腿,有恃无恐道: “想想我等在此,替那灵山上的众位办了多少不方便处理的事情?如果保我三人便罢,若是不保” “若是不保又如何?” 昏黄的、充满血腥味的洞府之中,狮驼岭中三位大王集会之所。座上宴正好,杯中酒正酣。金翅大鹏口中的话语尚未曾说完,斜斜里,喧闹嘈杂之中,忽然生出一道言语。 “若是不保,我等自然” 金翅大鹏下意识的做出回答,只是话音出口的那刹那,这妖魔忽然意识到什么。飞快的住了口,以凌厉的目光扫向四周。 “谁,究竟是谁?藏头露尾,算甚好汉?” 第166章 第62章 反应过来意识到有外人进入的, 并不仅仅是那金翅大鹏。手中杯盏破裂自身因为而陷入到无端的暴怒,以及淡淡的、莫名的惊惶。青毛狮子怪与黄牙老象偏头望过,便见那金翅大鹏身侧, 有僧人身形现出, 对着他们咧嘴而笑。 露出一口白牙。 “贫僧唐三藏, 不请自来,见过三位大王。” 这从东土大唐而来的, 看上去全然没有任何战斗力与威胁性的和尚开口,以手合十口宣佛号。端的是一派宝相庄严,悲天悯人之姿态。 恰如一块鲜嫩可口的,自行走到此三位妖魔口中的肥肉。似是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是落入了虎口, 掉进了狼窝。 却原来, 这青狮、白象、大鹏三个妖魔本是分别将狮驼岭占据。各自将那其中的一段占领,彼此并不相干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呢? 只要吃了唐僧肉,便可以长生不老一事被传递得沸沸扬扬。不管最初的版本究竟是从何人口中被传出,但同诸佛菩萨们关系密切如这青狮、白象、大鹏等, 对此自然多多少少是知晓了那么几分的。 事情的真相与结果究竟是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三个妖魔有心要参与其中插上一脚,不使那金角、银角等专美于前。 若是成了便罢,自可以从此享大逍遥与大自在, 长生久视远甚平日里苦兮兮的修行。即便是不成 有着站在其等背后,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诸佛菩萨们相保, 难道还能真正要了他们性命不成? 非但要不了性命, 甚至于来日里论功行赏, 他们同样可以于此分上一杯羹。获得更进一步的晋升与利益。 就某种程度上而言, 堪称是值得绝大多数人打破头颅的,稳赚不赔之买卖。足以叫人眼红。 所以为了确保事情之万无一失, 原本王不见王的三妖联合起来,结成同盟守望相助,务必要使那唐三藏留在此间,成为他们腹中食物。 如此若成了便罢,纵使是不成 不成又如何?且不说做为青毛狮子怪与黄牙老象主人的文殊、普贤两位菩萨,于那西天佛门中身份特殊。便是那金翅大鹏 金翅大鹏可是如来嫡亲的,得了诸佛菩萨认证的老娘舅。 但这是在最初,是在一切种种,按照那诸佛菩萨写定的剧本发展。所有的变动,尚未曾生出之前。然而那变故,早便已经产生。 “你是唐三藏?” 唐长老身侧,金翅大鹏开口,以双眼微微眯起,面上似未曾有任何多余神色。然而了解其性情如青毛狮子怪与黄牙老象却又清楚,一切并非是如此,或者说本不该如此。 此鸟并非善类。 所以又是什么,抑或者说唐僧身上有何古怪,使得这金翅大鹏鸟如此好说话的呢?青毛狮子怪与黄牙老象很快便有了答案。 “贫僧我呢,原本是要拉着小金你一起前往西天,求取真经。” 唐长老点头,开口,勾了那金翅大鹏鸟的肩膀,而后又摇头,生出一声叹息。叹息之下,青毛狮子怪、黄牙老象以及那金翅大鹏鸟的心不自觉被提起,只觉得一阵惊惶。 这样的惊惶在唐长老话音落下,周遭之空间仿佛因此而被锁定,虚空里接二连三的有身形现出之后达到了顶峰。 “孙悟空?杨戬?哪吒?” 青毛狮子怪、黄牙老象以及那金翅大鹏鸟失声。头皮发麻面色苍白,陡然间意识到什么。抑或者说当这几人的身形出现的那一刻,此三位妖魔陡然间明白,这中间定然是有什么变故生出。以致于 “杨戬,哪吒,你二人不在天庭,又在此做什么?” 冷了脸,抄了手,那文殊菩萨坐下青毛狮子怪开口,似乎全然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又或者说这所谓的妖魔们纵使下界为妖,做足了一副妖魔习性,可是内心里却又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同一般的山野精灵、妖族异类等并不相同。 所以当面对着的是杨戬、哪吒这样的仙神时,他们的态度又有所不同。 但这一切种种却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累累白骨,无尽尸山血海之前,此三位妖魔已经是没有了存活价值。更没有那被改造之必要。所以最终等待他们的,不过是巢穴被捣毁经营已久的八百里狮驼岭被荡平。 属于他们的血肉,将这方土地滋养和反哺。 “此地这般乌烟瘴气,怨念丛生。” 语音微顿,以指腹摩挲过手中九环锡杖,这大唐高僧面上分明是在笑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略带了几分薄凉。而在其目光之下,似是略带了几分讥诮的瞳孔映照之中,文殊普贤两位菩萨面面相觑,面上一片尴尬。 并不敢发出任何过多的言语。 但既然是两位菩萨管不好自家坐骑,致使其为祸一方,造成了此间惨象。那么过后的收尾安置工作,自然是要这两位菩萨去负责的。 “至于那西天灵山之上的如来老儿” 唐长老轻笑,自是将那话语隐去不提。此间种种,想要恢复到寻常,却并非是一时之功。 盖因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于那青毛狮子怪、黄牙老象以及那金翅大鹏鸟经营之下,狮驼岭上,狮驼洞中,将活人拿了剐肉,人肉鲜煮鲜烹甚至是加工等种种,早便已经是形成规模。 隐隐有成就妖魔国度之气象。于是唐长老开口,只道是: “我佛慈悲。” 当然,我佛之慈悲与否且先不论。西行之路遥遥,这狮驼岭距离灵山脚下或许并不遥远,可真正用脚丈量起来,却又是有着些许距离的。 师徒几人一路再往西,那寿星坐骑白鹿所化的,想要蛊惑比丘国国王以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心肝做为药引的国丈,叫唐长老一拳打死了炙烤不说。师徒几人离开后不久,原本庸碌的比丘国国王同样迎来大唐天兵的拜访。 至于什么陷空山无底洞就更不必说,自是有哪吒将那所谓的李天王之义女老鼠精给除了,清理门户。 如是一路走来,很快便到了凤仙郡。 这是一处本应当繁华的天竺外郡。只不过师徒几人触目之所见,却是民生凋敝街衢冷落,富室聊以全生,穷民难以活命。 你道是为何? 不是战争,不是瘟疫,而是大旱。是三年前凤仙郡郡守同夫人吵架,无意间掀翻了供桌,得罪了玉皇。所以方才有了这凤仙郡中,三年大旱。 但这并非是结束。因为等那天宫之中,鸡啄完了米山,狗舔完了面山,灯焰将一尺长的金锁烧断,方才会有雨从那凤仙郡上空落下。 “既然是如此,将那诸佛菩萨、将那一众仙神甚至是玉皇的神像尽皆推到便是。” 墨衣袀玄的帝王显露出身形来,以手按剑款款而来,每一步都仿佛是被尺子所度量。雍容典雅,气宇非凡。是嬴政以国灵之身显现。只不过—— “贵人说的容易,我等凡人,又如何能够得罪神明?” 知晓了真相,更是知晓了一切罪过俱是在己身的凤仙郡郡守开口,小心翼翼的做出回复道: “所有罪责,俱是在我一身。我愿意付出代价,向玉皇陛下赔罪。只希望其能够放过这凤仙郡中,无辜百姓。将甘霖降下。” 这郡守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之所以如此言说,自然不会是因为其他的什么。而是这西牛贺洲中,本就是仙神菩萨显世神明可以肆意妄为之世界,世间的凡人等种种便如同待宰的羔羊。而如八百里狮驼岭那等将要形成气候的妖魔之国,同样不在少数。 能够有仙神菩萨庇佑而没有妖魔侵扰便已经是幸运,又如何能够将三尺神台之上,一众的仙神与菩萨得罪? 三年前凤仙郡郡守将供桌、贡品掀翻固然是无心,更非是有意。但但这郡守又能够如何呢? 不过是以躯体甚至是灵魂赔罪,祈求神明原谅。勿要因此而将那无辜百姓见怪。 至于嬴政口中所言的推倒神像等种种,于这郡守而言不免过于异想天开,过于惊悚且不可思议。即便仅仅是那眼角余光里瞥过的一眼,便足以使这郡守明白,眼前人并非是常人,但 不管是何人,难道能够同那高高在上的仙神,同那仙神、那天宫里再是至高无上的玉皇相抗衡不成?于是那郡守深深拜下,只道是愿意将罪责一力承担,愿意以自身血肉灵魂等种种做为贡品,换取那高高在上的仙神息怒。 “只希望我死之后,这因我之故,无辜受难的百姓能够得到安宁。” 郡守话音落下,本是决心赴死。只不过嬴政开口,却是做出反问。 “神佛不可信,我等又如何可信?” 继而以指尖叩过腰间剑柄,这帝王却是冷声道: “你且看着便是。” 看着?看着什么? 郡守不解。 第167章 第63章 但那个中种种, 其实并不需要这郡守去理解。又或者说嬴政与唐僧等人接下来所要行之事,本就不在那郡守的考虑与想象。那是此西牛贺洲之中,受妖魔甚至是仙神之苦的凡人们, 所不曾想到过的场景。 是嬴政于此世界中睁开双眼, 赫赫煌煌之人道、皇道气运滋长之下, 最终所要掀开的终局。 所谓大道门前转死生,退则凡人进则仙。这叫西天灵山之上的那诸佛菩萨, 以及天宫里诸位仙神所布下的棋局,终是到了图穷匕见,将要被掀翻的时刻。从始至终,嬴政便不准备沿着仙神菩萨的棋局而行, 将这所谓的西行彻底走完。 因而凤仙郡内, 伴随着帝王话语而落下的,是言出法随口含天宪,风起云涌冥冥中有法则被勾连和变动。一个又一个仙神菩萨的神像被从那三尺神台之上推下,在火中燃烧和融化。 “这怎么可以, 这么可以?” “这样是会遭天谴的!” “停下,快停下!” 不断有虚弱的、年长的郡中百姓发出疑问疑问,怒吼和小心翼翼的求饶。只不过一个又一个披甲执锐膘肥体壮的士兵们,显然是不曾受到任何影响。不过是沉默的将命令执行。 有自小生活在崇尚仙神菩萨环境中的, 并不曾想到会有这般变故发生的老者还欲再言,斜地里却是有年轻人伸出了手, 默默摇头, 做出阻拦。 “这三年来我们求了多少神, 拜了多少佛?可是有甘霖降下?有神灵将我们苦难理会?” 因循守旧且笃信神明的, 并不愿意将仙神菩萨得罪的老者无言。唇角嗫嚅半晌,不过是一声叹息。 一声漫长且悠远的叹息。 “但即使这样, 我们不能万一神明降罪?” “降罪又如何?我听说在那东土大唐之地,一旦长时间没有甘霖降下,那么当地的百姓们会先祈求神明,以诸多种种礼物祭品献上,寄希望于神明仁慈。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没有神明相应,那么他们便会将神像从庙宇神台之上请出。” “请出?请出之后又如何呢?” “是的,请出。至于请出之后,当然是游街,示众,暴晒,鞭打,推入粪池使其信仰断绝庙宇毁损,再无法享受世人之供奉与香火。” “疯了,简直是疯了。” 老者喃喃,目光所见之处,是一尊又一尊的神像,一个又一个仙神菩萨的面容在火中燃烧和被融化。 “是那些凡人,那些凡人在干什么?” 火光之外,又或者说整个凤仙郡外,有无数的妖魔于此汇聚和醒来。发出絮语。 “啊哈哈哈,他们捣毁了神像,拆除了庙宇。” “愚蠢的凡人,他们是在自取灭亡!” “这是一群被舍弃的、被诅咒的人!快快成为我等腹中血食吧!” 有妖魔在欢喜雀跃,在那乌云与怨气中显露獠牙,将整个凤仙郡视为是囊中之物,是狩猎的场所。 “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 “早说了我们不该,我们又如何能够如此得罪神明吗?” “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不曾饿死渴死,竟要葬身于妖魔腹中不成?” 黑云压城,无数妖魔的起哄与喧嚣声下,不断有这凤仙郡中的凡人心生绝望。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亮。 然而那光亮早便已经生出,又何须向外来求? 凤仙郡内,抱怨者以及深感无望者的话语堪堪出口,便见得眼前一花,似是有将一众仙神菩萨神像燃烧和融化了的火光燎过,俄而于虚空之中放出莫大的光芒来。将天际、将那乌云点燃。 笼罩在凤仙郡外的乌云之中,火光之下,不断有妖魔的痛哭和哀嚎生出。 “这是什么火,这究竟是什么火?怎么会扑之不灭?” “我的修为,我的灵魂!” “怎么会这样?” 恰如同附骨之疽的,不断依附了那些妖魔躯体甚至是灵魂而燃烧的火焰之下,本是陷入到绝望里的一众凡人先是惊愕,继而显露出似悲似喜,不知当何以言说的笑容。 从喉咙口生出一阵阵不成调的,模糊不清的言语及激动。 “原来还可以这样,竟然会是这样吗?” 不断有圉于此凤仙郡、此西牛贺洲当中,并不曾将外界之天地见识过的凡人只觉得内心里有什么在坍塌,新的理念与想法在生根发芽。仿佛是在随着那火焰而放肆生长。 与之相对应和伴随的,是那将妖魔燃烧的火焰,变得愈发强大且充满力量。 “这火” 于那不远处,在凡人的肉眼所不能及,以及一众被燃烧的妖魔所不曾注意。在那繁重的学业中得以暂时脱身,得以放风的红孩儿开口。眸光倒映之下,面色与神情间有浓浓的不安与忌惮在流露。 按理,红孩儿所掌握的三昧真火同样非是凡火。风吹不灭水淋不熄,本不应当对此有过多害怕。只不过 “这是人道之火。” 红孩儿身侧,蒙毅以目光望向虚空,抄了手,给出答案,说出言语。 是以人道气运等种种点燃,以凡人之意念与意志等种种做为牵引。叫那蝼蚁之力,同样可以倾天。 这是凡人的世界与社会,此方天地之中,只有凡人,方才是主角,是主体与主人。 因而人道之火下,一切终将烟消云散。 终将被湮灭。 那是古老的岁月与时空当中,新生的人族孱弱且无力,纵使聚集起来,亦不过是猛兽的口粮。 无需神明的出手,更无需任何妖魔以目光投注。不过是一场暴雨,一场天火,一群只知弱肉强食而没有任何灵智生出的野兽 那些凡人的生命,较之以任何生灵想象的更加脆弱。 “娲,你这又是何必?” 人首蛇身的神明立在云端,以目光垂下,对着身侧的神明问出言语。那是古老岁月里,一切种种尚未开始之前,存在于古老神明之间的言语。 神爱众生,神或许当真是爱着这众生。所以那叫娲的神明以蛇尾在虚空中游曵,以目光望向这天地四方,却是对着那于自身做法并不认同,抑或者说并不愿意自己在此将时间耗费的神明道: “你不觉得太过寂寞了吗,羲?” 古老的、同天地共生且拥有再强大不过力量与威能的神明本是不会感到寂寞的。那一切之种种,或许不过是神明无聊时的消遣与蠢蠢欲动。只不过—— “孱弱,无力,弱小且拥有无限可能。即便是你我,同样无法将那奇迹的可能抹杀的,不是吗?” 于是那开口的、叫羲的神明,或者说伏羲无言。初生的人族被安放在大地之上,安放在群狼环伺充满了无尽危机的地域之中。纵使是得到了神明的关注,却并非是在最初始时便将上古大神如女娲、伏羲的帮助获得的。 即便是女娲氏抟土造人,人族本就是由女娲娘娘所创造。 自助者天助,彼时的天地主角并没有确认。人族于那上古洪荒的一众生灵当中,从来便不突出。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纵使将目光投向世间,但 但是什么呢? 有雷电、有天火落在森林里,将树木点燃。有孱弱且无力的人族迈开了退,将那火种收集,甚至是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钻木取火,将黑夜中、森林里的野兽吓走。 于是人道的火种第一次被点燃,万千生灵中,属于人族的力量第一次脱颖而出。过去现在与未来于此汇聚,拥有着无限威能与权柄的神明第一次从那火中看到,新的种族终将登上天地的舞台。 山有神兮水有灵,当父神陨落伏羲女娲两位大神苏醒,天地间同样有因日月星辰等诸多种种力量而生成的神明。更有那后来,因诸多种种原因而生成的妖魔等种种。 人族于此并不突出。只不过 “你或许是对的,娲。” 伏羲如是言,偏了头,以目光望向身侧的爱人,伴侣,妹妹。在其目中,那属于人道之火被点燃的火焰在燃烧和倒映。 当然,过往成灰这一切种种并不重要。恰如同后世人所勾勒的布帛与壁画里,这两位大神一人执矩,一人执规而化生万物的传说,似乎同样因此而被掩埋和湮没。 只是当那样的火焰再度被点燃和燃烧,叫乌云笼罩的天空被照亮黑暗里的邪祟、诡异与妖魔等种种被燃烧,人道的火光,终是在此西牛贺洲上空中展露光芒。伴随有人间帝王的敕令及言语。 却是嬴政开口,叫那风神、雨师等为之驱使。在此凤仙郡中,将甘霖降下。 “钦哉。” 墨衣袀玄的帝王以话语落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玺于手中现出,对着虚空里隐隐将文字与敕令形成的诏书落下。 受命于天? 不,是授命于天。 天地四方诸神,听我号令。 从来便不是什么顺从天意,接受天命。而是天也好,天命与天意也罢,由我授予,由朕授予。 第168章 第64章 嬴政手中, 印玺落下。西牛贺洲上空,电闪雷鸣有狂风在怒号,天地仿佛由此破开, 有一道又一道的裂隙与缺口被显露出来。那原本被隔绝的, 随着唐三藏师徒几人走过, 而无声无息侵袭到此间的人道与皇道气息显露出来。 终是同那原本笼罩在此上空的,对人道气息形成压制与绞杀的妖魔怨灵等气机相抗衡。甚至是展开反攻和反制。 “雨, 是雨!下雨了,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凤仙郡内,心情一波三折只觉得好似是在坐过山车一般的生民当中有人抹了点, 触手可及, 似是一派久违的湿润。于是下意识的,那人将手凑到了口边。以舌头伸出,小心翼翼的舔过。 惊讶,恍然, 不可置信。 那人终是开口,发出惊喜的,似哭似笑的呐喊。 “下雨了?下雨了吗?” “下雨了?居然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好似是有冷水滴落到油锅,发出一声声尖锐的爆鸣及炸响。原本被压抑的, 几乎是走向绝望的情绪由此而爆发。凡人肉眼所不及处,赫赫煌煌的人道与皇道气运由此而绽放光彩, 恰如同鼎沸。 于那降下的甘霖中, 人道的火焰愈发炽烈, 旺盛。 然后在那某一时, 某一刻,此间的变故等种种, 似乎终是传递到渺渺天宫之上,一众仙神的耳。又或者说在此之前,传递到那仙神菩萨耳中的并非是其他,而是 是什么呢? “怎生又是凤仙郡中的求雨奏折?” 九重天宫之上,有负责了相应事务的仙神将其间的一份奏折抽出,问出疑问。然而却又不待那下首的侍从给之以更多的回答,便见那仙神开口,摆了摆手道: “此后与此地相关任何奏折,不必再呈上。” “这是何解?” “何解?嘿嘿嘿,得罪了玉帝陛下,还想要降雨?不曾有天火降下,将此郡生灵,尽皆打入万劫不复,便已经是玉帝陛下心慈。又何必以此相关的事情,将玉帝陛下麻烦,使其心烦?” 同那仙神话音落下的,是其指尖,来自于凤仙郡中,土地、城隍等向着天庭呈报上来的奏折无火自燃。转瞬消逝,没有任何痕迹。 因而凤仙郡内所发生的种种,对于那九天之上的仙神而言,自然是陌生且不曾叫他们放在眼,看在心的。 天宫如此,西天灵山 灵山之上,大雷音寺中,我佛如来开口,口宣佛号,却是再度对观音尊者问出疑问道: “唐僧师徒几人,当是走出大唐了吧?” “善哉善哉。” 观音尊者点头而后又摇头,只道是: “一切全在五指山下,我佛掌握之内。”???!!!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虽然我没有证据! 但证据存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来神掌与铁拳之下,你观音尊者既然是早便已经皈依我佛,早便已经成为我西天佛门的模样,又安敢如此,岂能如此? 有淡淡的不解与疑惑,在佛陀以及那诸佛菩萨脑海中闪过。一晃即逝,没有答案。而在那诸佛菩萨的目光与视野当中,观音尊者眉目悲悯一如往常,却又似乎不曾有任何的变动,异样及不同。 所以又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差错呢? 一切种种,那答案很快便被揭晓。 唐长老师徒几人此后的诸多种种路途且不去提,观音尊者话音落下之后不久,或许是短短的一瞬间,又或许是那久远的千年与万年。 灵山极乐胜境之中,西天大雷音寺内,一派繁华乱坠遍涌金莲间,我佛如来之佛法熏陶之下,时间之流速等种种仿佛是因此而失去意义。 但这又怎么,会是没有意义的呢? 我佛如来再次开口,问出疑问。只不过这一次,却已经是不再需要观音尊者去回答。有符篆封印法阵等齐齐被触动,大雷音寺内,诸佛菩萨睁开眼,齐齐将目光落在了那灵山脚下。 向着此间走来的唐僧师徒身上。 “各位好啊,吃了吗?” 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取经人开口,抬起了眼,好似是以目光、以凡人的肉眼将层层空间的距离看破,对着那诸佛菩萨们显露笑容。抬手将招呼打过。 “观音尊者?” 我佛如来开口,在短短的一瞬间里偏了头,以看似温和悲悯,实则再是沉重且压力十足不过的目光望向那观音尊者。几乎只在弹指瞬息里,便将“内鬼”找出。 “阿弥陀佛。” 我佛如来目光之下,观音尊者抬起了眼,口宣佛号。终是认认真真的,将那回答做出。对着这灵山上的诸佛菩萨、对着那佛陀道: “唐僧师徒几人,已经是到达灵山了呢~” “善哉善哉。” 短暂而又漫长的沉默之后如来开口,使阿傩、伽叶将那师徒几人引到殿中。将那心中所存在之诸多种种疑问问出道: “尔等怎生现在就到了灵山?”“长安此来一万八千里,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你等历经千辛万苦而来,可是有何感悟?”云云。 唐长老自是以手合十,道是“善哉善哉”。继而开口,笑容与语音俱是和善道: “好叫我佛如来知晓,贫僧奉我东土大唐皇帝陛下旨意而来,求取真经。还希望你” 不要不识好歹,浪费了贫僧那宝贵时间。 有未尽的言语被隐没,然而唐长老这嚣张跋扈有恃无恐的意思,却又似乎是再清楚不过传达了的。只不过诸佛菩萨以及那一众金刚、罗汉、护法明王怒目之下,佛陀却是开口,仿佛是再好脾气不过的将回复做出道: “你那东土乃南赡部洲,只因天高地厚,物广人稀,多贪多杀” 自是诸多抬高自己,将整个南赡部洲甚至是东土大唐贬低之言。 然而在那下首,孙悟空、猪八戒等抄了手,对此却又似乎全然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又或者说这取经团队里的众人看似平静且一派淡然的目光之下,却又分明是潜藏了 潜藏了什么呢? 有什么叫那诸佛菩萨所忽略。金光闪闪佛光照耀的莲台之上,佛陀的言语同样是至于尾声。松了口,使阿傩、伽叶两人带着师徒几人将经书取回。 只道是,“阿傩、伽叶,去开了宝阁,将我那三藏经书中,三十五部之内,各检几卷与他。叫他流传东土,永注洪恩。” “佛祖您如果看不上那东土之地的话,这三藏真经,其实也是可以不传的。” 唐长老开口,抬起了头,对着那佛光湛湛几乎不可以直视的佛陀做出建议。伴随着其话音落下,是孙悟空、猪八戒等接连点头。表示“您可要莫要委屈了自己”、“那东土大唐之地,无法接受您的佛法与光辉照耀,是他们没有福气”云云。 啊这。 我就那么一说,就那么一客气,你们怎么就当真了呢? 莫不是存心叫我下不来台不成? 我佛如来唇角微微僵硬,大雷音寺内,诸佛菩萨面上神情同样并不怎么好看。望向唐僧师徒的目光中,自是带了灼灼的烈焰及怒火。 只是身处其中者却又是没有任何反应的,甚至于面色与神情间俱是一派闲适和淡然,好似行走在自家庭院。 同样是至此时刻,方才有菩萨恍然惊觉,由始至终,这师徒几人只态度竟是相当轻慢,并未曾将那礼仪施展的。 全然没有朝圣、叩拜、虔诚之姿态。 “大胆唐三藏,你欲何为?” “尔等安敢如此?” “我佛如来面前,怎可轻慢?” 有无穷无尽之压力有如实质,恰如同泰山一般对着师徒几人而压下。只不过唐长老、孙悟空等轻笑,却又似乎是对此全不在意且未曾受到任何影响的。所以的一切种种威能,都好似是在将要落在唐僧师徒几人身前之时消失殆尽。 心血来潮之下,不详的预感愈发明晰,却又渺渺茫茫的,看不甚分明。只是当莲台之上的我佛如来这一次抬手算过,对于那蒙蔽了天机之力量,却又分明是有了答案。 并不仅仅是西行之局下,天地人杀机齐齐汇聚。更有 “河图洛书!” 莲台上的如来心中暗付,却是抬手止住了那诸佛菩萨的言语,自行挽尊将台阶搭好道: “又岂可使你无法交代,让你等空跑?” 又道是佛度众生,恰是因为那南赡部洲之地,需要教化,所以方才要使经书传下云云。自是不敢再有任何拿乔。 言毕,又好似是唯恐唐长老再说出什么不在他们掌控的,叫自己下不来台的言语一般。摆了手,对着阿傩、伽叶道: “还不速速带着此师徒几人退下?” “行叭。” 阿傩、伽叶领命,在前面引路不提。唐长老开口,似是在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听从安排。却又好似是略有那么几分遗憾。 不过是再敷衍不过的同那诸佛菩萨告了辞,而后快步上前,揽住了那阿傩、伽叶的脖颈。 “不是,你告诉我这是唐僧?” 徒留满殿的诸佛菩萨们面面相觑,脑海中闪过诸多小问号。 第169章 第65章 诸佛菩萨们的纠结与不可置信等诸多种种情绪且不去说, 阿难迦叶带领之下,唐僧师徒几人很快便来到了宝阁。但见得那霞光瑞气彩雾祥云,端的是一派氤氲升腾的仙家珍宝模样。 俄而瑞气祥云散开, 以目光凝神望过。经柜之上, 宝箧之外, 以红签贴了,用楷书写了《涅槃经》、《宝藏经》、《大光明经》等诸多经卷之名目。 “妙极妙极。” 唐长老抚掌而笑, 略一抬手,便要吩咐了孙悟空、猪八戒等尽皆将其装到箱笼之中。只不过阿难迦叶摇头,却是上前挡住了唐长老的目光,开口道: “圣僧从东土大唐来此, 可有些人事特产送来?让我师兄弟二人见识一般。若是不然, 便是” 阿难以手按上了唐长老的手,宽大僧袍袖子遮掩之下,自是以食指、中指连带着大拇指略作比划。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不带有任何烟火气。 一旁的迦叶开口, 自是义正词严,做出补充道: “如此这般,同样是可以的。” 又道是,“圣僧不若快快拿出来, 好让我等传经与你去。好早早归去,莫要误了时辰。” “这个啊” 唐长老先是不解, 继而是恍然, 同阿难迦叶等相视而笑, 流露出如出一辙的, 俱是再意味深长不过的笑容。 “好说好说!只不过” 唐长老在阿难迦叶乍然间亮起的,似是志得意满心愿将要达成的目光中开口, 将话语微微停顿,一脸为难且老实巴交道: “贫僧此来,路途遥遥,这人事也好特产也罢,却是不曾备得。” 啊哈?你玩我们二人呢! 阿难迦叶气极反笑,连道三个“好”字。又道是“白手传经继世,后人当饿死矣”云云。 “两位尊者,这经,你们传还是不传?” 唐长老抄了手,似是根本便不知晓脸皮为何物。竟是半点都不曾听出,这阿难迦叶二人心中不耐。又好似是成竹在胸,只待两位尊者做出回答,便要闹到那如来面前,辨一辨具体是非。 “传,当然是传!” 阿难咬牙,继而将冷了声,拂袖道: “嚷嚷什么,来这边接经!” 以一卷又一卷的经书递出,交予八戒、沙僧等。使其装在箱笼之中,打包了好离开。于是唐长老便不再言,同孙悟空一起抄了手,立在一旁,以唇角含笑,静看着这一幕发展。 “可以了,师父,都已经清点完毕!” 良久,同沙僧一起打包经书的猪八戒直起了身,面上显露出几分再憨厚老实不过的笑容。问出疑问道: “接下来呢,我们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带了经书,回返东土啊你这呆子。莫不是还指望留饭不成?” 孙悟空敲了猪八戒的头,给出回复。 事实上这灵山上的诸佛菩萨原本是准备了斋饭的,只不过至此时刻,阿难也好迦叶也罢,却并没有谁将此事提出。不过是冷了脸,一付眼不见心不烦,恨不得唐长老师徒几人速速离去之姿态。 “回见啊两位尊者。” 唐长老摆手,同阿难迦叶两位尊者之间再友好不过的做出告辞。临到末了,便在将要走出两位尊者视线之际,却忽而又转头,开口,对着两位尊者扯开了嗓子道: “你们放心,这人事和特产嘛,一定会有的。下次一定带上,一定带上!” “滚!” 阿难迦叶握了拳,望向唐长老的目光中,自是带了几分想要杀人的意思。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宝阁之上,燃灯古佛睁开了眼,以目光望过,却是摇了头,对着左右笑道: “阿难迦叶将无字之经传递了去。” 又道是,“这本没有什么,只不过东土众生痴愚,定然不解其中真意,识不得那个中文字。若是如此,岂不是枉费了圣僧这一般跋涉?” 继而开口道,“座便有谁在此?” 燃灯古佛话音落下,有白雄尊者上前。于是古佛吩咐,道是: “你快快上前,以神通起了,赶上唐僧。将那无字经书夺了,使他再来求取有字真经。” 白雄尊者领命,当即起了狂风,向着唐僧师徒几人追去且不提。唐长老开口,却是对着悟空、八戒等笑嘻嘻道: “这到了我等师徒手里的东西,想要再拿回去” “那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八戒接口,给出答案与回复。随着那话音落下的,自是有香风滚滚半空里伸出一只手来,对着那经书落下。 按理,唐僧师徒几人本应当是叫那香风以及气象所惑,只以为是有诸佛菩萨出行。潜心拜服,不曾将周遭之种种注意的。 所以对那半空里伸出的大手,自不当有任何警惕。只不过唐长老也好,孙悟空、猪八戒等也罢,俱是目光灼灼,将目光落在了那天空之上。 于是当那手自虚空里落下,对着那装满了无字经书的箱笼而去,孙悟空以手中金箍棒伸出了,好巧不巧,正是点在了那手腕之间。 一切俱是发生在弹指瞬息里,片刻之间。然而那时限等种种却又好似是被延长。以致于似慢实快,大圣爷手中金箍棒同样是在被放大。 有无限重量在叠加。 “呦,这是知晓我等尚未吃饭,你这偌大的西天,竟然未曾备点饭食。所以特意将你送来,做为赔罪的吗?” 唐长老开口,以手伸出,对着虚空里那么一捞。于是下一刻,便见得大圣爷金箍棒下,被压住的手变化成野兽的利爪一阵扑腾。有烟云生出。 待得烟云散尽,呈现与出现在此间,在唐长老手中的,恰是一只被缩小了的白熊。 “所以白雄尊者,其实是白熊尊者吧?” 一旁的猪八戒搓搓手,发出贱兮兮的感慨。而孙悟空很不优雅的翻了白眼,将金箍棒收回。至于唐长老 唐长老拎了将原型现出的白雄尊者的脖颈,对着猪八戒、沙僧等做出招呼道: “快快快,徒儿们,我们找个地方生火做饭,今晚加餐!” 啊不是,你还记得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要干什么吗? 叫唐长老扼住了命运咽喉的白雄尊者震惊,白雄尊者无语。并且隐隐然里内心有着一种莫名的直觉,这唐长老或许并不是在虚言。而是在认认真真做出思量与考虑。 “所以你们确定这是唐僧,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妖魔?” 只觉得在唐长老行事与作风当中,嗅到了熟悉气息的白雄尊者一阵无语。却又不得不将聪明的脑瓜开动,主动做出自救,将来意表明道: “好叫圣僧知晓,我奉燃灯古佛命令而来,将那无字经书带回,使圣僧你前去求取有字经书,莫要白跑一遭。” 又将燃灯古佛话语说了,只道是“古佛一片好心,不愿叫圣僧你白跑一遭”云云。 “便不劳烦你与古佛费心。” 唐长老却是笑,拍了那白雄尊者的脑袋,和颜悦色再是核善且充满好心不过道: “无字经书?我等要的,便是这无字经书!” “是极是极,这经书讲了什么,写了什么,可不是我等,啊不是,是我大唐皇帝陛下说了算!” “就是就是,叫俺老猪看啊,小白你还是太年轻。” 唐长老以及孙悟空、猪八戒等人你一言我一语之下,白雄尊者 白雄尊者只觉得脑子似乎有那么亿点点转不过来。 “你、你等故意的?” “对啊我们故意的,你打我?”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我们,我们当然是” 风起,唐长老语音刻意停顿。而那叫唐长老提溜住了脖颈的白雄尊者,俨然已经不再需要唐长老的解释与回应。盖因为 盖因为什么呢? 旌旗如云兵士如雨,有凡人军队跨越千山万水而来,带着锋锐铁血的、足以叫一众的妖魔,甚至是诸佛菩萨为之颤抖的气息逼近了这灵山脚下。西天极乐世界,诸佛菩萨的圣所。 但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是黑暗与阴影里,混淆的天机之下,那白雄尊者肉眼所能看到的一方面。 阴间冥府的道路仿佛是同样于此而被洞开,而显露出痕迹来。有昔日横扫六合的铁骑显露出来,兵锋所指,同样是这此间天地里,高高在上的神明。 当然,这白雄尊者所不曾看到的是,拨云现日赫赫煌煌人道光辉之下,笼罩在此西牛贺洲当中的气息与格局,甚至是法则法度终是生出变换。 “好叫诸位知晓,那唐僧虽然未曾走出大唐,但唐皇,啊不是,秦皇陛下的军队,已经是自己走过来了呢~” 大雷音寺中,大雄宝殿之内,叫诸佛菩萨怒目以示的观音尊者开口,自是一派轻松与调皮。直叫那些高高在上且自始至终,并未曾将目光投下的诸佛菩萨们意识到,变化,早在最开始时便已经生出。 所以又安敢如此,怎能如此? 区区凡人,还能倾天不成? “这里是灵山!” 是大雄宝殿之内,有佛陀开口,做怒目金刚之相。只不过—— “哦,很快就不是了。” 观音尊者抬眼,给出回复。 第170章 第66章 一滴水被滴落到油锅里, 纵使能够掀起一时的浩大声势,恰如同鼎沸一般喧嚣嘈杂。但很显然,是无法更不能够对那本质有过多改变的。 恰如同那诸佛菩萨高居在莲座之上, 极乐世界中。纵使外界沸反盈天, 妖魔为患众生沉沦又如何?同诸佛菩萨并不相干。遑论这一切, 本就是度众生且济世人,怀大慈悲之心的诸佛菩萨们所乐见。 人争一口气, 佛争一炷香。庙宇里的佛爷也好泥塑木雕的神佛塑像也罢,总归是要生存要吃饭。而佛爷们所争的是那世俗的财货与土地、人口,至于诸佛菩萨们 诸佛菩萨们所争的,自然是气运, 是信仰, 是众生之供奉与自身教义、理念传播等种种。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并非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只不过远超众生的实力,以及千年万载的底蕴、算计之下。那习惯于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等候着最终结果降临的诸佛菩萨们似乎是忘记了, 此世间从来便没有永恒。 更没有所谓的长生久视与长开不败。 “他们的力量自然是孱弱,寿命自然是短暂的。” 久远的时光之前,抟土造人以手中泥土捏造出人类的族群的女娲娘娘开口,给出定义, 同样似乎昭示了这人类族群的未来。 “但我想,总该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是传承, 传承与延续。” 经年之后, 从那人类的族群里再归来的伏羲大神给出答案。又或者说那一切之种种, 本就是由这两位大神所赋予和拟定。 人类的力量或许是孱弱,寿命或许是短暂。可是那些能够同诸佛菩萨相抗衡, 叫时间纬度同凡人们并不相同的长生种们所畏惧和害怕的东西,早便被隐藏在人类的族群里。 便如同那本以为已经熄灭了的,在仙神菩萨的大神通与大手段之下,并不起眼的,散作星星点点的人道之火一般,生生不息,永久流转。 “看,阿难迦叶两位尊者想要寻求之人事与特产,来了。” 唇角微微翘起,以手拎了白雄尊者的唐长老开口,用另一只手指了那千骑卷平冈,浩浩荡荡而来的军队。开口,对白雄尊者做出言说及介绍。 又或者说好似是不经意的,实则再欠揍不过的炫耀。 “咱就是说,贫僧这也算是说话算话吧?前脚刚说了人事和特产一定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后脚便有人事和特产自行前来,送货上门。” “所以你管这叫人事和特产?” 白雄尊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内心里一阵无语。口中几乎可以塞得下鸡蛋。未成想下一刻便遭受到了唐长老的铁拳,以及再嫌弃不过的抱怨。 “你是不是平时没有做好口腔管理,净吃上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啊?”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臭!” “啊不是,你,我” 下意识的想要将反驳做出,却又并不知晓当如何,抑或者说当从何处开口的白雄尊者百口莫辩,一阵无语。而大雄宝殿之上,诸佛菩萨们俱是冷了脸,做出斥责。 “观音尊者,你这是何意?” “区区凡人而已,又能够如何?” “唐皇?秦皇?你的意思是” 一片惊疑与斥责之声当中,终是有人开口,将观音尊者口中的话语注意。同那灵山脚下,不加以任何遮掩的异象与变动联系起来。将那最终的答案得出,抑或者说将那层下意识忽视了的窗户纸挑破。 叫那诸佛菩萨们知晓,他们所要面对的并非是旁人,而是…… “秦皇,嬴政。” 面色苍白瞳孔地震倒吸一口凉气,良久,终是有菩萨与佛陀将目光从灵山脚下收回。心神震动面面相觑之余,给出答案。 那来此的,到达此间的,并非是任凭他们随意算计的唐皇。而是秦皇,是始皇帝,嬴政。曾经只差一步,便足以成就上古人皇尊位的人间帝王。 日月山川与河流听其号令,鬼神但凭其所驱使。那将六合一统的秦皇诏书与敕令之下,他之权威与权柄,从来便非是来自于天。而是 是什么呢? 天命与天意,由他授予。那无疑是一个张狂与傲慢到极点的帝王。但 当八百年前的始皇帝登上泰山,以手上金书玉册投下的那一刻,那漫天的神佛与仙神菩萨们却又意识到。那结束了数百年分裂局面,完成了六合一统的帝王当真是具有着那样的底气与能力。 并非是在无的放矢,空口虚言。 “此子断不可留!” 目光无声息间交汇神念在虚空里碰撞,那漫天神佛在意识到这一事实的那瞬间,便有脾气暴躁性格冲动的仙神以神通和法力起了,将雷霆降下。 务必要将那玄衣高冠,以手按剑立于泰山顶上的帝王斩杀。 但很可惜,九霄雷霆也好无尽神通也罢,赫赫煌煌的人道气运以及那初生的,因嬴政的存在而再度凝聚而成的,全新的皇道气运之下。所有的一切俱是归于无形,并不能够引起任何变动。 不,还是有变动的,有风吹动过树梢。在那虚空之上,凡人肉眼所不能及,无边的血雨绽开。是那将雷霆降下而试图以神通将人间帝王扼杀于泰山之上者,于那弹指瞬息里被反噬和扼杀。 一身神通与法术,终是归于无形而反哺在这天地之间。形成风,形成雨,对着那九霄之下而落下。 本是目光灼灼蠢蠢欲动,只差动动手指,便要将彼时的嬴政抹去的仙神菩萨们无不为之骇然。 “时机未到。” 一派沉默中,有仙神开口,长叹一声,发出言语。只是漫天神佛目光之下,看似平静的天地之中,却又分明是有暗流与阴谋等种种围绕着那帝王而展开。又或者说于嬴政而言,那本就是常态。 “下雨了。” 彼时从封禅台走下的帝王伸出了手,以指尖接住了那自虚空里落下的雨滴。自不知晓一场针对自己而生出的杀机消抿于无形的同时,更大的杀机却又在展开。 恰如同那下山之际,行程为突如其来的雨水所阻,故而避雨于树下。又于一时兴起之下,将那树封为五大夫的嬴政不曾想到,此后一别,再见面已经是 “居然已经是过了八百年啊。” 大雄宝殿之内,有佛陀与菩萨恍然惊觉,似乎终于是意识到。距离那本应当上升的龙脉被斩断偌大帝国的二世而亡,以及那本应当走向人皇尊位的帝王在沙丘行宫里突然暴毙,居然已经是过了八百年。 那本就是层层算计之下,看似巧合的不巧合当中,形成的一场绝杀。可一不可再。八百年前的仙神菩萨们自然是胜利了的。那么八百年后呢? 八百年后,在这归来的人间帝王,始皇帝面前 “这里是灵山!现在是八百年后,大唐皇帝陛下治下,而不是八百年前!” “纵使是秦皇嬴政,是秦皇嬴政” 失去了体面与体统的诸佛菩萨目光之下,墨衣袀玄的帝王显现出身形来。开口,似是再顺其自然与理所应当不过道: “是朕。” “你如何能够、又怎么能够再出现在此间?在这灵山极乐之所?” 嬴政不加以任何遮掩的,终是将那所有之种种放开的气机之下。本就是面色煞白心神震动的诸佛菩萨们张口,终是有人将沉默打破,发出诘问与言语。 一个早已经死去的,被埋葬在泥土之下的帝王,又如何能够再归来,甚至是出现在诸佛菩萨的圣所呢? 好似是有假象被叫破无处升腾的、愤怒的情绪被点燃,伴随着那人话音落下的,是大雄宝殿内的诸佛菩萨们俱是因此而生出言语与诘问。 “纵使是秦皇又如何?今日之天下,早已经不是八百年前之天下。莫不是以为凭借了那区区阴谋诡计,便足以违逆大势不成?遑论此灵山圣地当中,安可容得你这早便已经死去了的君王撒野?” “一个失去了国与家,叫世人史书工笔下达了定义,本应当被永埋在泥土之下的暴君,亡国之辈而已。也就是运气较好,偏生早死了那么几年。若不然西楚霸王与沛公入咸阳,你嬴政怕不是要俯首帖耳,亲自尝一尝那五马分尸之刑罚。” “大胆秦皇,何不跪下?” 一派梵音佛唱之中,自是有污言秽语,有诸多种种或是威胁或是恐吓,或是贬低之言辞。更有无数神通术法、法宝等齐齐对着那帝王落下。 一切恰如同八百年前,凡人肉眼所不能及的虚空之内,高高在上的神佛对这帝王做出攻击与宣判。却又有所不同。 盖因为八百年时空倥偬,那叫仙神菩萨们引为威胁,唯恐其将那一步踏出的帝王,却是堂堂正正,走到了那仙神菩萨面前。 170-180 第171章 第67章 只是诸佛菩萨目光之下, 所有的攻击与神通、术法归于无形,恍若是八百年前旧事重演。那将要至于嬴政跟前的,或是奔着其面门, 或是对着其头颅, 或是作用在其神魂的法宝尽皆掉落在地面, 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与之相伴随的,是大雄宝殿之内, 神光湛湛充满了无穷光辉的一个又一个莲座之上,不断有血雨喷薄出来,洒落向虚空。于是霎时间,原本再是安宁与祥和不过的场所由此而变得充满喧嚣与血腥。 恰如同八百年前的虚空之内, 一众以神通术法想要将这帝王抹杀的仙神们, 终是被反噬到己神。就此魂飞魄散,再不存在。 有人道与皇道气运在其周身聚集。在将那墨衣袀玄,施施然好似是巡视自身领土一般,出现在此间的帝王护佑。百劫不磨万法不侵, 无以对其造成任何的影响。 “圣僧你那位” 灵山脚下,那叫唐长老提溜了脖颈的手中,白雄尊者指了指唐长老,继而又以目光远远望过, 指了指出现在大雷音寺中的、墨衣袀玄的帝王。开口,目中一派震惊, 纠结与恍然。 盖因为至此时刻, 那白雄尊者便是再眼瞎再愚蠢, 同样可以再清楚不过的了解和明白。这唐长老所修行的, 从来便非是什么佛法。而是 是什么呢? 无上仙国,人人如龙。 那是赫赫煌煌的人道与皇道气运之下, 一条虽然尚未曾彻底出现与被走通,却又好似是具有了雏形的道路在展开。是唐长老一路走来,太清道祖座下的金银童子也好,牛魔王等也罢,又或者是燃灯古佛座下如白雄尊者等。 为何会于唐长老铁拳之下,全然没有任何反抗。 是秦皇嬴政之诏书与敕令之下,属于仙神妖魔的力量被断绝。 所有的超凡力量等种种,俱皆需要那人间帝王的允许。 是—— “大唐境内,神明禁行。” 横亘在眼前与脑海中的迷雾仿佛是因此而被拨开,叫唐长老提溜向唐军阵营当中的白雄尊者倒吸一口凉气。忽然就这么因此而窥探到,那帝王所要行的事情中的冰山一角。 白象尊者不得不为此而心惊。甚至于那某一瞬间,生出某种堪称是自暴自弃的,对那帝王带出了几分称赞的思想。 该说不说,不愧是秦皇,是那曾经将六合一统,立下了不世之功业的帝王吗? 但那帝王所要做的种种,是如此的惊世骇俗,又怎么可能会被实现? 叫唐长老提溜了脖颈的白象尊者只觉得一阵目眩神迷,辨不清方向。只不过那大雄宝殿之内,真正能够认清楚形势辨认清楚方向的,又有几人? “善哉善哉。” 最中央处佛光湛湛明显便更加高大,更加神圣的莲座之上,世尊如来开口,口宣佛号抬手将那喧嚣嘈杂等诸多种种声响制止,大法力之下使一切归于无痕。方才以目光望向了那墨衣袀玄的帝王,颔首打过招呼道: “不知大秦皇帝陛下,来此何为?” “所以当我等师徒踏足到灵山的那一瞬间,这如来老儿,其实是有所察觉和知晓的对吧?” 孙悟空笑,眼见得唐长老拍了手掌,将白雄尊者放到一旁,使人将其接手了。方才开口,同唐长老等做出告辞道: “师父与几位师弟稍待,凤仙郡的账,便由俺老孙打上天宫,代那生民同玉帝老儿算上一算。” “这打上天宫的事情,又怎么少得了我哪吒呢?” 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李姓小将军开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表示: 只要你同天庭不对付同天宫不对付,那么你就是我李哪吒异父异母的好朋友,亲兄弟!比和自家大哥二哥,金吒木吒还铁的那种!只不过说到二哥,哪吒开口,却又是招呼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杨姓军师上前,兴致勃勃的开口道: “杨二哥,我们同去如何?” 那自然是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手中折扇开阖,那望之十分温润的白衣青年,或者说同样一直以真实身份隐藏,出现在此间的二郎显圣真君杨戬同样是开口,给出答案。 当然,这一切之种种本就是此前便已经商量好了的,是那题中应有之意。而天庭也好灵山也罢,俱是在此间这一众人等的目标之中,需要被荡平。只是孙悟空同杨戬、哪吒等正要前行,却是有一个料想不到的人影走出,表示愿意一同前往。 是沙僧。这素日里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取经小队成员开口,表示想要同孙悟空这大师兄一起前往天庭,有些账目当是要算上一算。 孙悟空等显世惊愕,继而恍然。显然是想到抑或者说明白了什么,是同沙悟净之所以被贬下凡间相关。 原来这沙悟净的前世本是天宫里的卷帘大将,同样是那仙神里的一员。只不过因为失手打碎了琉璃盏,所以被贬下凡间。当然这本没有什么,犯错了就要认什么的,沙悟净对此倒没有什么太大的不甘与怨念。只不过 “每七日一次,以飞剑穿其胸胁百余下。” 看似是再老实不过,实则同样是再老实不过的沙悟净笑。将自身被贬下凡间之后,所遭受到的刑罚讲了,而后方才开口,对着孙悟空等道: “玉帝陛下如此厚赐,我自然是要感谢一番的。” “嘿嘿嘿,好你个沙师弟,俺老猪还以为你当真是没有脾性呢!” 一旁的猪八戒开口,自是勾搭了沙僧的肩膀,同自家这师弟说说笑笑且不提。很快的,彼此将那诸多种种事项确定,便身化流光,起了祥云,向着那天宫方向而去。至于大雷音寺中,大雄宝殿之内,嬴政开口,自是对着那世尊如来做出回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想要做什么,尔等八百年前,不是便已经知晓了吗?” 图穷匕见好似是有惊天雷霆随之落下,伴随了嬴政话音而起的,自是灵山脚下,喊杀声起。属于阴间冥府的,曾经将六合横扫的大秦铁骑在王翦、王贲、蒙毅等的率领之下,向着这诸佛菩萨之圣所做出进攻。 来自八百年前的旗帜与图腾,在凡人肉眼所不能够看到的地方,在佛光湛湛的灵山胜境里不断前行和推移。以嬴政脚下所站立的范围为圆心,周遭之距离为半径。所有针对这帝王的神通术法尽皆被湮没,难以施加任何影响。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很显然,叫这帝王随意把玩的印玺之下,那世间之种种,每一寸土地与距离,都似乎受其控制和影响,没有任何例外。又或者说这本就是那帝王所修行之道路。是一条同后世帝王之所走,相同而又不同的。虽然只是踏出,却足以叫那诸天神佛为之忌惮的选择。 “好个狂妄小儿!” 诸佛菩萨当中,一派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下,有菩萨罗汉开口,将手掌伸出了,便要对着嬴政而压下。 天日仿佛因此而被遮蔽,动手的罗汉手臂与手掌在不断被扩大和延长。又或者说法天象地之下,嬴政那本是极高挑的身形仿佛因此而显得渺小。而那罗汉出手,却又与此前动手的佛陀、菩萨有所不同。 并非仅仅是依仗于神通术法,更有自身之身体机能、种族天赋等种种。恰如同孙悟空金箍棒下,纵使克制了力道,未曾动用任何的神通。可单凭那金箍棒自身所具有之重量,便足以叫那些个并非是走炼体一道的妖魔肝胆破裂,身躯被压成肉泥。 “你嬴政纵使百劫不侵,万劫不磨又如何?纵使神通术法对你无用,可这绝对的力量之下,你莫不是还能够相抗衡不成?” 却是口出嘲讽,自以为看清了人道皇道气运相护之下,嬴政固然是可以免疫魔法的攻击。但物理攻击等种种 难道这帝王竟然是获得了长生不成? 要知道那八百年前的秦皇六合一统伐山破庙,是何等的威能与威势。纵使是同上古人皇相关的湘水神同样要避居一射之地,不敢有任何相抗。只能够任凭了始皇帝嬴政广发囚徒,将那湘山上的树木尽皆砍伐。 更不必说嬴政封禅泰山之际,那些暗中出手,却又自食恶果将自身给抹杀了的诸路神佛等种种。 镇压当世足以将日月山川与河流,天地间的诸多鬼神驱使。纵使尚未曾将那一步踏出,纵使那帝王尚未曾意识到自身所拥有的权柄,又究竟是何等的强大。可这样一个足以叫诸天神佛为之忌惮的君王,最终 最终又如何呢?不过是暴毙在那沙丘行宫当中,死后尸体同那臭鱼烂虾为伍。任凭了祖宗基业毁于一旦而偌大的帝国二世而亡,难以做出任何阻止。 八百年前如此,八百年后,那秦皇难道就能够将一切超脱了不成? 第172章 第68章 贪嗔痴恨怨, 佛家之所谓的修行、戒律等种种固然是广为人知。但你不得不承认,就某种程度上而言,这西天灵山之上的诸佛菩萨们却又是极擅长于将这一切玩弄的。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的, 出乎了那诸佛菩萨预料, 却又仿佛是再理所当然与合乎情理不过的, 那罗汉之所谓的物理攻击并未曾落到实处。那长身玉立,现身到此间的秦皇, 自始至终都未曾受到任何侵扰。 不过是略略抬起了眼,以无喜无悲似乎并不曾带有任何波澜与情绪的目光投下。纵使这帝王似乎是立在下首,处在那极弱势之位置的。然而 “黜。” 言出法随口含天宪。有话语从那似乎是独身来到此间,却又分明是带领了千军万马而来的帝王口中被吐出。有字符在虚空里不断成型, 时间仿佛因此而凝滞空间因此而拉伸。 转瞬之间恢复到寻常。 一切似乎未曾有任何改变。然而那改变却又是有的, 但见得有风吹起,有什么因此而破碎开来,发出一声脆响。是一方莲台之上,那自以为看透了嬴政虚实, 自以为可以将嬴政抹杀的罗汉身与魂俱灭,再没有任何痕迹存留。 高高在上的诸佛菩萨们,自然本是不会如同凡人一般,需要呼吸与进食的。只是随着嬴政以话音落下, 伴随着那叫嚣并且付诸行动的罗汉就此消亡。整个大雄宝殿之内,一时不由得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响。 是这大雄宝殿之上的诸佛菩萨们突然意识到, 眼前这秦皇, 同八百年前那叫他们所忌惮的相同而又不同, 分明是再强势不过再归来, 要将曾经之种种讨回。 不,并不仅仅是如此。又或者说这帝王内心深处, 还有着更深一层次的野望存在。但仅仅是那冰山一角,便足以叫这诸佛菩萨们为之忌惮和骇然,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只是恰如同八百年前的泰山之上,那漫天的神佛不过是任凭其离去,并且将阴谋算计的罗网张开,使其暴毙在凡人所不能跨越的、生老死病的界限中一般。现在 现在又能如何呢? 灵山脚下,西牛贺洲当中,大雷音寺内的诸佛菩萨以眼睑垂下,目光望过。自是看到了妖魔褪去天地间恢复清明,属于人道的气运与力量,正在将那为妖魔和怨气所笼罩的世界改变。 这定然将不会是一个简单且短暂的过程,只是这终究是一个以人族为天地主人的世界和时代。 当取经人从长安出发,过两界山,一路向西而来。并非是按照着诸佛菩萨们想要的发展,而是以唐长老、孙悟空等打头,属于唐皇与秦皇的军队紧随其后,将那土地及版图占据,并且做出改变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嬴政先局起手,对那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做出反杀和围剿。 在那天机被混淆和被遮蔽的情况下,诸佛菩萨们所不曾注意到的,并不仅仅是唐僧师徒几人早早的便到了灵山。还有取经人队伍所过之处,早已经是大唐的触角延伸,是秦制与秦法所能够波及和达到的范围。 人道,仙道,神道。 纵使此前的诸佛菩萨们,将人道的范围控制和压缩、封印在东土大唐地界。放任妖魔的滋长而将仙神菩萨们的高高在上维持。甚至于此西牛贺洲当中,有几乎是成了气象的妖魔国度诞生。可是当那曾经横扫六合的帝王再归来,并且以人道的力量在那土地上铺开的那一刻,这漫天的诸佛菩萨与仙神 “神明自然同样是会陨落,同样是会走向消亡的。此世之间,并没有真正的长生久视,长开不败。” 那是唐长老从长安出发之前,东华帝君闲庭信步,款款而来。将不曾为众生所知晓的隐秘诉说。是看似千年万岁,较之以世间凡人更加悠久的寿命与强大力量之下,所谓妖魔与长生种内心里最深的渴望。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寿命不过匆匆百年的凡人们,自然是无法理解活了不知多久的妖魔,甚至是太清道祖座下,金银童子这等仙神对长生的贪求的。 彼此的时间纬度从来便不相同。只是那十年,百年,千年 “天人五衰。” 轻笑,以手指向虚空,却又好似是指向了九霄之上,三十三天外天。眸中似是有充满了恶意的光芒在闪烁。东华帝君开口,做出反问。 “此方天地与世界尚未会走向衰竭,那所谓的天与神明,又如何可以独善其身?” 这古老的仙神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所说出的是什么,更不在意,当这一切被吐出,最终又将招致怎样的后果。只是随意抛下一把鱼饵,看着那争抢的鱼群道: “便是知晓那所谓的长生不过是谎言,是有心算计之下,抛出的饵料又如何?” 以目光扫过彼时那一头秀发尚在,老老实实立在一旁的唐长老。东华帝君开口,却是对着嬴政道: “总归是有人趋之若鹜,愿意动手的。至于那长生的真假与否,究竟由谁抛出,其实并不重要。” 自是将那河图洛书所推演和呈现的原本故事里,吃了唐僧肉便可以长生不老,这一使无数妖魔趋之若鹜的谎言,最初的源泉与合理性所在。只不过—— “长生” 嬴政开口,以那似乎是带了几分不同与深长意味的字眼在唇齿间流淌。于唐长老那仿佛是炸毛的,略带了几分惊悚意味的目光里,东华开口,好以暇整道: “当然,你其实可以试一试的,不是吗?” 试?试什么? 刚刚是谁说的,长生不过是谎言,是不可能实现。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什么的,不过是一个鱼饵。 你要干什么? 你不要过来啊! 彼时做为唐皇陛下身侧重臣之子的唐长老有些抓狂。虽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但,虽然但是总不能真叫自己把自己给洗白白了,烹饪好送到皇帝陛下嘴边吧? “可以只割那么一小截吗?” 尚不是大光头的唐长老内心暗付,并且似乎试图讲价。只不过很显然,东华帝君不过那么一说,嬴政同样不过是那么一听。并没有那从取经人身上割下一块肉来,试一试是否真的具有那长生不老之功效的意思。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想,你应当是明白了的。” 那古老的仙神如是言,好似是在那无知觉里将命运的丝线波动,却并不去想这究竟会招致什么,导向什么样的结果。又或者说,那样的结果本就是这仙神所乐意见到和推动。 此间天地,这仙人与神明高居在九天之上,随意将众生所豢养和更改的种种规则,总归是要变上一变的。 当然,纵使是聪慧且通晓人心如秦皇,同样并不清楚,更不了解东华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以何种样的心态,似乎是在同那些本应当和他站在同一阵营里的仙神菩萨们为敌。 毕竟杨戬、哪吒、孙悟空等,或许是因为天性,或许是因为仇恨,或许是因为那诸多种种的原因。以及某些似乎是可笑的,足以被称作是理想主义的光芒。但一个身份尊贵且神秘的,同西王母、玉清道祖等有着关联的古老神明 这神明的所思所想究竟是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嬴政心中的猜想由此而得到验证。那看似是高高在上且神通广大的神佛,从来便并非是不可战胜。 当原本存在于长安城上空的,恰如同鼎沸却又无法被控制和利用的人道、皇道之气运,在嬴政手中做出梳理及扩张。伴随着大唐疆域与版图的扩大,大唐的威名与触角同样延伸到此西牛贺洲当中 神佛? 神佛的神通与术法、威能,同样受到人道力量的控制和影响。甚至是挟制。 嬴政以手按剑,以指腹摩挲过腰间剑柄。将目光扫视过此大雄宝殿之上,心思各异神情各异,似乎终是愿意以正眼、以平等甚至是略带了忌惮的目光望过自己的诸佛菩萨。 世人供奉以及此西牛贺洲当中,因果倒置妖魔之国成为气候等种种,足以将这西天极乐圣地里,诸佛菩萨们的双眼与智慧的头脑遮蔽。使其将凡人看作是蝼蚁,视作是羔羊,是可以任凭他们收割的野草。 所以纵使是面对秦皇,那曾经叫他们所忌惮且费心算计的秦皇,这诸佛菩萨的内心里仍然是傲慢且不屑的。 但直到这一刻,他们似乎才意识到,自身所以为强大的那些神通与术法,或许从来便没有那么强大。至少在这纵使未曾将人皇尊位成就,却显然是具有了上古人皇实力的帝王面前 “区区凡人,安敢放肆?” 是有菩萨与佛陀、罗汉等开口,做出反击。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所针对的,却并非是那单人仗剑,出现在此的帝王。而是灵山脚下,整个西牛贺洲当中,无数凡人与生民。 第173章 第69章 神爱众生, 却并非是所有的神明都爱着这众生。当最初的神明隐退那将此间占据了的仙神们,同凡人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有愤怒,有欲念, 有贪嗔痴等种种。高高在上的神佛们, 自然是不愿意从那三尺神台之上落下, 更不愿意受到任何生灵的控制和驱使。甚至是制约。 “那当真是叫人为难呢。” 似乎是看到了过去现在与未来,看到了所将发生事情的女娲娘娘如是言。面上却并没有太多为难神色。 当人道的火种被点燃, 经由这上古大神所创造的、存在于大地上的人类族群学会保存和使用火种,甚至是工具。以智慧和思考将先天性的差距一点点补足。成为得到了这上古大神关注和认同的天地主角与主人,总归是有什么因此而倾斜。 是什么呢? 女娲娘娘与伏羲大神来到人间,来到那人类的族群中, 以人类的身份带领那新生不久的族群摆脱蒙昧。将规则、道德、习俗等种种订立。本身就是一件很值得说道的事情。 天意如刀, 从来高远。那些后来的、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高居在九天之上的仙神们。自认为可以将“天”代表,又或者说自己便是“天”,自己的意便是“天意”。却又如何知晓, 那真实的天意,又究竟是怎样的呢? 还是说那些神通与术法本是再强大不过的仙神们,其实是知晓的。只是—— “夺天地之造化,掠世间之生机。所谓长生也好修行也罢, 本就是在逆天而行,在损不足而奉有余。” 那是八百年前, 秦皇寻求长生之际, 坑蒙拐骗如徐市, 如方士卢生、候生等。在既想要始皇帝掏人掏钱, 却又知晓自身根本便无法将所谓长生不老药练就的情况下,说出的言语。 这样的言语, 自然是经由徐市等人配合以道家、阴阳家等诸子百家学说所编造。但就另一方面而言,却又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道理的。那长生久视的仙神也好,为祸一方的妖魔也罢,俱是天地之大敌,是将造化与灵机等种种窃取的圣人或者说贼人。 所以南华仙人方才有言,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只有将那仙神与妖魔尽皆断绝,方才可以使天地得到平衡和长久的发展。其间真意,自非是后世人所以为的那么简单,或者说复杂。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目光碰撞并未曾有过多的言语因此而生出。在不断有金刚、罗汉、诸佛菩萨等动手,向着灵山脚下,整个西牛贺洲当中,诸多生灵动手的那一刻。还有那么一部分的菩萨与佛陀、罗汉等虽然未曾动手,却是以手合十,将佛号宣出。 做出镇压。 “大秦皇帝陛下既然来了,便留在此间,彼此论证一二如何?” 神光湛湛,有佛光与妙法莲华不断流转的莲台之上。世尊如来颔首,开口。看似是温和,实则再强势不过的将手印掐了。有梵文法印随之生出,伴随着这佛陀话音落下,落在那几乎接连天际的,将嬴政困锁的法阵中央。 只是仿佛因此而被困住了的又何止是嬴政? 这样的法阵一经开启和流转,固然是可以暂时性的将嬴政脚步绊住,使其无法做出任何过多的动作及救援。那一个个做为阵眼、做为阵中节点的佛陀菩萨们,同样无法有任何过多的动作。 甚至不得不随时以法力运转了,将那阵法维持。唯恐有任何变故生出,叫那被困在法阵正中央的帝王因此而走过。 但将这帝王束缚的同时,将自身同样是困锁和束缚。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作茧自缚?遑论嬴政以手按过剑柄,似乎并没有那个动手的打算。不过是以目光静静回望过莲台之上的世尊如来,摇头,翘起了唇角道: “朕不与尔等辩经,只不过这下界生民之意愿,尔等确实是需要看一看,了解一番的。” “此言何意?”、“危言耸听,装神弄鬼”、“区区凡人而已” 嬴政话音之下,不断有罗汉、菩萨等做出反驳。但那仿佛是被困在法阵最中央的帝王不过是抬起了手,略略向下一压,所有的声响尽皆消逝,再不存在分毫。整个大雄宝殿当中,针落可闻,再没有任何言语。 唯有那帝王开口,看似是商量,实则是陈述且不容拒绝的将言语落下。 “结果如何,见分晓便是。” 有画面与场景,有水幕在虚空里展开,将那西牛贺洲之内的诸多种种场景倒映。 只不过 “先生,你又如何能够确定,便一定是会赢呢?” 阴间冥府之内,有人开口,问出疑问。 是此前枉死城内,那同李斯呆过一段时间,并且受过其教导的小童。当然,其年岁与模样早便已经增长,早便已经不是昔日之模样。唯有那眉眼间,似乎仍可以看出几分从前。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童话音落下,李斯以指敲过其额头,开口,给出解释,或者说疑问道: “我要你读的史书呢,可是读了?” “回禀先生,自然是读了的。” “景帝同吴王世子下棋一事,可是知晓?” “景帝和吴王世子大打出手,以棋盘将其砸死。但这” 小童本是要说,这样的掌故同自己所问出的问题间,又究竟有何关系。不过李斯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这小童却是声音渐低。只觉得自己懂得了什么,又或者说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下一刻,便见李斯摇头,仿佛是再惊讶与疑惑一般开口道: “怎么会有人下棋不带好头盔呢?” 棋局如何摆放,又究竟是由谁人起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有掀翻棋盘的实力。而这样的实力原本是属于漫天神佛,是属于灵山上的诸佛菩萨,天宫里的神明。只是从所谓的西行之局被走完,又或者更早之前开始,变故却已经生出。 灵山上的诸佛菩萨在等,在奋力一搏。看似是被绊住了手脚,受困于阵法与诸菩萨、佛陀、罗汉等合力之下的嬴政,又何尝不是在借此,将手中之长剑磨砺? 使人道之火,于此西牛贺洲当中,燃烧得更加炽盛与热烈。 属于人道的火焰,早便已经在此西牛贺洲当中被点燃。诸佛菩萨 诸佛菩萨又能如何呢? 大雷音寺内,大雄宝殿当中,嬴政以及那留存在此的,以法力将那阵法维持和运行的佛陀、菩萨、罗汉等的目光之下。呈现出来的,从来便不是什么凡人被屠戮,被啃食的,一边倒的场景、局面与景象。 有薄薄的屏障在整个灵山范围内生出,将其包裹,同外界隔绝开来。 无知无觉里,熊熊燃烧的恶意之下,将那层屏障突破,出现在整个西牛贺洲上空里的,想要对凡人与生灵下手的那一部分佛陀与菩萨、罗汉们不曾注意到,有什么从他们身上被剥离。 自身之神圣,正在一点点被减弱。 当然,这似乎并不影响他们以大神通降下,用风霜雨雪,以天灾地震等种种,叫这世间生灵涂炭。使那凡间生灵,尽数处在恐惧、死亡、病痛、瘟疫等的折磨之中。 “既见神佛,为何不拜?尔等众生,庸碌愚钝,自当怀敬畏之心,潜心侍奉,认真修行。” “一切种种,俱是天意,俱是由天命所定下。只有你今生受难,方可以积攒功德,求得来世安宁。” “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一手甜枣一手大棒,然而更多的,于那高高在上的神佛而言,却只有畏惧的种种方才是主流。只有在对神佛的敬畏与恐惧当中,方可以滋生出最原始且本能的信仰。将他们的地位保持。 所以出得那灵山地界,又清楚秦皇定然是被那灵山里的同伴们所阻隔,无法做出救援与追杀之后。这些佛陀与菩萨们,在面对着大唐与大秦的触角延伸的整个西牛贺洲的土地之时,率先所想到的,自是以雷霆手段,用威胁、恫吓等种种,将那人心之信仰等收回。 遑论那人道力量以及那赫赫煌煌之人道气运,固然是叫神佛所忌惮。可是当纵使未曾踏足人皇尊位,却显然是拥有了人皇力量的秦皇被绊住。此间之人道气运等种种,又何尝不是在任凭其收割? “纵使是踏出那一步,成就了人皇尊位又如何?只要在你嬴政做出反应之前,将此西牛贺洲当中的凡人诛杀,你嬴政又如何能够翻天?不过是一介凡人,是本当死去了的幽魂而已。” “人皇?只有拥有国与家,拥有士卒、百姓、国土等种种的方才是人皇。你秦皇的国与家早便已经破灭,纵使是借尸还魂,亦不过是无根之水无缘之木。难道还妄想翻天,妄想将我等尽皆灭去不成?” “八百年前的秦皇尚且不过如此,尚且丧生在天命与我等安排之下。这八百年之后” 第174章 第70章 漫天仙神、诸佛菩萨的力量, 固然是受到人道气运、力量等的压制。但真正同人道息息相连且会被那生民、凡人所影响的,却是这人间的帝王,是这凡人的统治者。 “没有国, 没有家, 没有百姓、土地、生民和追随者等种种。你嬴政, 又何足惧哉?不过是冢中枯骨,本应当被埋葬在泥土里的、早便已经腐朽的亡国之徒而已。同世间的凡夫与俗人, 又有何区别?” 那偌大的帝国之倾颓与灭亡实在是太快太快。而后世人在追寻这段过往之时,自是不免有那自以为聪明以及将一切参透者,把所有的罪责与因由加诸到这帝王的身。仿佛所有人俱是天纵英才清清白白,唯有那帝王之多疑、贪权、暴虐等种种将那帝国灭亡的祸根埋下。 是一手导致了那帝国终结的亡国之辈。 当然, 事情的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需要去探究。又或者说这些菩萨、罗汉们并不在乎。在那三尺神台之上呆得久了, 纵使清楚那大秦皇帝陛下从来便非是什么易于相处之辈。可八百年前的成功,以及那帝王在生老死病面前的无能为力,早便已经将他们的双眼蒙蔽。 “风来”、“雨来”。 雷霆火雨,仿佛是天谴一般的景象于那走出了灵山的, 出现在此西牛贺洲上空的诸佛菩萨手下落下。彼此以神念交汇,面上俱是一派阴狠、冷厉与复杂。 盖因为将诸多灾难掀起,使这大地陷入到黑暗、灾难与哀嚎,以诸多神通术法施展, 固然是痛快。可是此一步踏出,那么来日, 天道劫数之下, 总归是要他们付出些许代价的。 这毕竟是一个以人族做为天地主角的时代。即便此西牛贺洲当中, 一切种种早便已经在那诸佛菩萨们的经营之下颠倒, 妖魔等种种仿佛方才是此间的主人。可是在人道力量被引入的情况下,他们这般做为, 自然是会引起天道之注视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他们胜利了,只要能够将那帝王彻底镇压,那么一切可谈,可以有回转余地。但若是失败 这一众的菩萨、罗汉等,显然是并不愿意俯首匍匐在所谓人间帝王跟前,听凭其号令和驱使。 遑论是这在后人的史书工笔里,被无限妖魔化了的帝王。 只是那风雨雷电,那地裂山崩等种种,俱是 俱是什么呢? 纵使人道之火在这西牛贺洲当中被点燃,大唐与大秦的军队随着唐长老所带领的取经队伍走过,同样是在此西牛贺洲当中做出了布置。以诸多种种手段将那些妖魔们或杀或埋,或是收编。使人族地位得到提高等种种。 可是短短时间内,自然是无法提供全然的庇护的。更无法使那人道的法网,尽数将此间布满,予之以庇护。 “那是什么?是火雨,是天罚!是神明降下震怒!” “菩萨保佑,神明保佑,妖魔大王保佑。” “快快快,祭祀童男童女,将大王愤怒平息!” 震惊,畏惧,害怕甚至是浑水摸鱼。如此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习惯了被妖魔压榨,向着那诸佛菩萨甚至是大妖们寻求庇佑的人群们,在以目光望向那诸多种种灾厄的第一时间,所想到的自非是其他。而是如同过往无数年里所做过的一般,以珍宝财货、生民血食等种种求得一时之庇佑与安宁。 “快快快,快跪下,磕头,向菩萨认罪。” “和我等无关,都是、都是那些大唐人的错!” “菩萨在上,佛陀在上,还请原谅我们。” 几乎是下意识的,不断有仿佛是站起来的人又跪下。对着横亘与盘旋了此西牛贺洲之地无数年里的仙神菩萨与妖魔,做出认罪、信奉和匍匐。 原本被点亮了的,变得旺盛与燃烧的人道之火,因此而惨白与薄弱,恍若将生机失去。 “无根之水,无缘之木。你秦皇嬴政纵使能够将人道气运运用又如何?若是在那东土大唐地界,长安城内,我等或许拿你没有办法,只能够徐徐图之。看能不能如八百年前一般,叫你暴毙而亡。可这里是西牛贺洲,是我等历经多年,苦心经营之地界。” 西牛贺洲上空里的菩萨、罗汉等深吸一口气,目光里流露出笑容,面上现出几分志得意满。自是一个个以手合十口宣佛号,将那高谈阔论以及自身之得意吐出。仿佛要尽舒那一口大雄宝殿之内,叫嬴政所压制的恶气。 墨衣袀玄的帝王孤身而来,出现在那西天极乐圣地当中。纵使那本就是他们的主场,纵使那一应的菩萨、佛陀等,俱是能言善辩之辈。但 但什么呢? 若是那诸佛菩萨当真是将上风占据,又何至于走到如此地步,何至于亲自动手,将那诸多诸多种种灾祸降下? 总归是要寻上那么一二由头,又或者找上几只黑手套的。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诸般做为之下,感受到此西牛贺洲当中,人道气息不断减弱的菩萨开口道: “我西牛贺洲当中,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 生活在我西牛贺洲当中的生灵,既没有那些无谓的贪欲,更没有杀人放火等违法乱纪的事情。虽然没有伏羲女娲、三清道祖那等穷究天地之至理的神仙圣人,但无欲无求,所以人人乐观长寿。 即使我们这个地方穷人很多,生活水平不是很好,但是人都很平和。纵使生活在贫民区当中,眼睛里却是有光存在。 干净又卫生,素质相当不错。 即使是西牛贺洲当中最贫困的凡人和最低贱的生灵,一想到我佛的神通和伟大,能够有幸沐浴在佛法妙理的光辉之下,便会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 (以下省略对我佛佛法高深,如何救济世人改变思想的吹捧若干。) 临了,做出总结。指了那经由他们所引起的诸多种种灾劫与祸患之下,凡俗叩拜众生沉沦之场景。微笑开口,只道是: “当真是一道□□呢!” “是极是极!” 伴随了那隔岸观火冷眼旁观,甚至是主动将灾劫降下的菩萨话音落下。自是有金身罗汉开口,将话语接过,做出认同。 “这下界生民、世俗凡夫冥顽不灵,不堪教化。便如同那需要时时鞭策的驴儿与羔羊一般,只有让他们感到害怕和恐惧,将他们豢养起来,才能够老老实实,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得大极乐与大自在。” 又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好在这西牛贺洲众生,最是平和。只需我等以神通术法降下了,便能够迷途知返,弃恶从善。” 端的是一派逻辑自洽,宝相庄严之作态。 只不过—— “说得很好,但你可以选择不说的。” 有好似是熟悉,又仿佛带了几分陌生的声音于耳际回响。那罗汉回头,便见唐长老唇角含笑,将手落在了自己的肩膀间。 抬了手,对着那后知后觉,终是察觉到自身到来的罗汉打过招呼。唐长老开口,再是温柔与和煦不过道: “毕竟你如果不说话的话,其实是没有人把你当作哑巴的。只不过,” 这此前分明是在灵山上出现过的取经人话语停顿,而后以手推出,将那罗汉往一旁的虚空里轻轻那么一推。有未尽的话语因此而补足。 “无所谓了。毕竟接下来修长城服徭役的事情,还得仰仗诸位。当然了,大家伙放心,包吃包住,基本待遇还是有的。保证叫你们没时间想东想西,不干人事!”???!!! 唐长老开口,似是轻描淡写的将那高高在上,不曾对世间苦难有任何共情的罗汉之未来因此而定下。而在那罗汉眼角的余光里所见,是披甲执锐恍若以乌云凝聚的秦人阴兵披甲执锐而来,将自身之灵魂等种种拷上。 有再是沉重不过的枷锁因此而生成,那罗汉之身躯等种种似乎由此而向着凡俗转变。变得沉重且孱弱,再没有任何移山填海,足以将灾祸降下之力量。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因为就在那罗汉落入到罗网,而一旁眼见得此间发展的菩萨聪明的头脑开动,身体下意识想要开溜那一刻,眼前似是有大秦的黑水龙旗以及玄鸟旗帜在升腾。伴随有浩浩荡荡且作用于神魂的,仿佛是在天地里响彻的声响。 “风,大风!” 是无数本应当早便死去的秦人士兵在呐喊,是曾经横扫了六合的铁骑,随着嬴政的归来而再回到此世间。 “一群阴魂而已,又能够如何?” 那菩萨咬了牙,似是想要逃脱,向着同唐长老相反的方向而逃脱。 很显然,眼见得那罗汉下场的菩萨,并没有同唐长老硬碰硬的想法。只不过 “诸位想要往哪去呢?” 唐长老抄了手,立在一旁。面上一派笑容。 第175章 第71章 “来都来了, 便留下来吧。诸位且看,我说的可好?” 唐长老话音落下,蒙毅等款款而来, 态度温和言语和煦, 给出建议。或者说那并不容许有任何拒绝的提议。至于这西牛贺洲上空, 那从灵山胜地里走出的诸佛菩萨愿意与否,并不在他们考虑。 大秦皇帝陛下也好, 唐长老也罢,抑或者这跋涉而来的,终是到达此地的秦军。总归是愿意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的。至于这德是品德、美德, 还是武德。这个理是道理还是物理, 其实并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呢?自然是将这一众走出灵山的罗汉、菩萨等尽数抓捕,使那高高在上的仙神菩萨们,尽数付出代价。以及叫人道的火焰燃烧罗网铺开,叫那灵山上的诸佛菩萨也好天宫里的仙神也罢, 再没有任何翻身。 使那妖魔与怨灵的力量再不能卷土重来,让此方天地间,尽数归在那人道之治下。 这从来便不是什么简单且轻而易举的进程。更非是一时一刻,仅仅依靠着大唐的军队将那土地占领了, 官吏管辖到其间,便足以完成。只不过—— “为何不在那些为祸的菩萨、罗汉们从灵山里跑出的第一时间, 便设下天罗地网, 尽数将其捕捉呢?” 阴间与阳世的通道被打开, 彼此似乎是处在同样的一片天空之下, 土地之上。却又似乎是并不相干扰,并没有过多的交集。然而昔日里帝国的重臣如李斯等, 却又分明是有那个能力与本事显现在人前的。 以脚步在那似乎是带有了灾难、危机与血腥的地面间穿行。李斯身侧,原本在枉死城中陪伴了其不知多少年的小童开口,问出疑问。 以目光望向天空,在那凡人肉眼所不能及,当那小童抬眼望过。自是可以见得一众从灵山里跑出的罗汉、菩萨等,和大秦军队,和那诸多阴神与秦人阴兵之间的战斗展开。 在那一种罗汉、菩萨与佛陀的料想当中,纵使唐三藏身上有着古怪存在,可是那一众的阴神们,当应该是不堪一击的。并没有过多的战斗力存在。 纵使曾经横扫六合,秦皇剑锋之所指,足以将一切碾作尘土又如何?不过是一群阴兵,一群本应当同秦皇一般,被埋葬在泥土里的枯骨而已。 何以能够再出现在此世间,甚至是同他们相抗衡? 但那过程与结果却又并不如他们所想。早在唐长老从长安出发,前往西天求取真经之前,那属于大秦的军士也好将领也罢,早便已经于一次次的磨练中成长,足以将那异域的神国与神明斩落在马下。 彼此间的配合等种种,自是再默契不过。 自不会因此而溃散,而叫那罗汉、菩萨等走脱。 当然,那样的战况仍是激烈且焦灼的。虽然预料之中却又在清理之内的,黑水龙旗以及玄鸟图腾之下,秦人士兵与蒙恬、王贲等的指挥下将上风占据。然而小童开口,口中所言之意思,自是为何不设下陷阱,并不给那一众的罗汉菩萨们为祸的时间。 “夸父逐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李斯开口,有一个又一个背后带有故事的词语从那口中吐出。这帝国丞相停下了脚步,俯下了身。有在那地震火雨等经由仙神菩萨手中所存活下来的花朵,落在了他的指尖。 叶片周围好似是带了被火舌燎过的痕迹。 有似乎是极简单,却又好似是再深奥不过的道理,从李斯口中被吐出。自是再清醒与理智不过的表述了,此西牛贺洲当中,人道之火与气运如果想要彻底的燃烧和凝结,所依靠的从来便不仅仅是外来的力量。 遑论他们所面对的,是在此方地界当中经营已久,底蕴深厚的对手。 李斯解释得笼统,小童同样是一知半解。只不过 “我记得在枉死城之时,先生不是说,君王应当以强硬的手段统治众生。天下间所有的生民,都是如同工具一般,当被严刑峻法束缚,并不应当拥有自己的思想。现在又为何” 这是名副其实的法家思想。又或者说在此之前,在八百年后再相逢,在李斯于那冥府、枉死城中再遇到嬴政之前,这分明是经受了儒家大师荀子教导的大秦丞相所秉承的,是再正统不过的法家思想。 李斯与韩非这两位荀子高足,究竟为何会成为法家代表人物我们且不去说。毕竟荀子的诸多种种思想于儒家内部而言,本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李斯所推崇、秉承之种种,从来都是同愚民、加强君王权力等相干。 但今时今日之所言,却似乎是想要叫这西牛贺洲之内,被诸佛菩萨以及那妖魔经营了无数年的人族奋起反抗。以自身之思想的转变以及人道的力量等种种,将那火焰点燃。 获得长久的,足以自行面对和直面那仙神,以及诸佛菩萨的信念、力量等种种。 这同这大秦丞相曾经所说出的言语,并不相符合。但 “我如何想,想要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秦皇帝陛下,想要什么。” 李斯如是言,在那小童的目光之下给出答复。 于是我们便知晓,李斯还是李斯,还是那个秉承功利思想,一切以始皇帝之意愿、想法与野望等种种为优先项的李斯。 李斯指尖,那叫其拾起的花朵随之掉落。这大秦丞相开口,仿佛是将无穷空间看过,又好似是漫无目的一般将感想发出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人臣子,所要做的,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而已。” 这曾经在嬴政死后,将那帝王背叛了的帝国重臣似乎里里外外,都已经是嬴政的模样。而那大雷音寺内,和嬴政对峙并且自身同样陷入到不得动弹地步的诸位罗汉、菩萨与佛陀们,目光微动,却又很快安定下来。 恢复到平静与寻常,并没有太多变动。 盖因为那云台水镜以及水幕当中呈现,走出灵山圣地的同伴们固然是和大秦军队之间陷入到焦灼。可是地面之上,却是不断有生民在痛苦中哀嚎。有生民在做出祈祷、供奉与求饶。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秦皇帝陛下你这时候撤手,尚且还来得及。” 金光莲台之上,世尊如来抬手,口宣佛号,仿佛是再好说话与再讲理不过的同嬴政打过商量。一派和颜悦色,并没有半点剑拔弩张之气氛。 嬴政以手叩过腰间剑柄,轻笑。 “一切尚未有过定论,不是吗?” 但事实上,这佛陀显然是意识到,一切或许并非是在按照他们所想要的发展。最终之胜负与结局,并不曾注定。 佛度众生,佛,度不了众生。 那九重天宫之上的仙神,同样是如此。于是便在那渺渺天宫当中,在一派安宁和乐、饮酒作乐的气氛里,终是有变动生出,有动静将那仙神们惊醒。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为何会生出这么大的动静?” “是有异宝生出,还是又有孙悟空那等的泼猴再出世不成?” 一阵天旋地转东摇西歪之间,不断有仙神生出疑问,发出言语甚至是怒吼。御座之上,玉皇将手中酒盏放下。目光微凝,于那一时间里,将目光落在了南天门上。 “南天门,塌了。” 眼睛揉了又揉,有仙神以目光望过,口中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更有守护南天门的天兵战战兢兢上前,开口,对着那明显便是不怀好意的几人团团作礼道: “真君,大圣,三太子你等这是” 那似乎是有着那么几分胆量的天兵苦了脸,目光在杨戬的三尖两刃刀以及孙悟空的金箍棒、哪吒的火尖枪等武器上划过,打了一个激灵。而后方才开口,将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这南天门可是我天庭之门面,几位这” 至于在这几人身后的沙僧等,则是叫那天兵下意识所忽略。盖因为这五百年前闹了天宫的孙悟空自不必说,二郎显圣真君也好哪吒三太子也罢。俱是刺头中的刺头,可并非是什么忠心护卫天庭的乖宝宝。而这几人现下之做法 无语泪三行。以目光浅浅掠过那轰然倒地的南天门,天兵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暗,看不清任何光亮。 “不是吧,阿sir,又来?” “大圣爷您五百年闹天宫,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难道还不够吗?这次又” “莫不是因为天牢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那天兵心中暗付,却陡然间意识到,这次闹天宫,砸倒了南天门的可不是大圣爷一人。而是 孙悟空一个就足以叫天庭天翻地覆了,更不必说再往前上千年,彼时尚未曾参与过封神一战的杨戬同样是闹过了天庭的。三太子哪吒同样是熊孩子中的熊孩子,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这几人气势汹汹而来 第176章 第72章 自然是要做出一番事项的。只不过杨戬等人目光之下, 那天兵究竟是如何作想且不去说。凌霄宝殿之内,一众仙神们瞪大了双眼拉长了脖子,嘴里似乎足以塞得下一颗鸡蛋。 良久, 方才有仙神闭上了嘴。开口, 将再干巴巴不过的笑容扯出道: “不知这大圣爷与二郎显圣真君、哪吒三太子他们”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那仙神似乎是想要打打圆场,抑或者替这杨戬等人吐出什么开脱之词。 倒并非是孙悟空、杨戬、哪吒几人在这天庭当中, 人缘,或者说神仙缘便当真是极好极好。足以获得这凌霄殿上,绝大多数仙神的认同。 实在是当某人怀疑你有大闹天宫,将整个天庭搅得天翻地覆的能力之时, 那你最好当真是有这样的能力。不巧, 眼前这几人,恰恰便有这样的能力。 是这天宫里的诸位仙神,当真便拿孙悟空、杨戬等全然没有办法吗?倒也未必。只不过江湖并不仅仅是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杨戬、孙悟空等的实力如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几人背后,所站立及代表的更深层次的含义。 更不必说昔日里初出茅庐仅凭了那一腔热血的杨戬、孙悟空等,便足以使这天庭里的仙神们为之跳脚,并且无法做出更多的惩处, 只能够捏着鼻子将其认下。又遑论是这而今,是 在这等的情况之下。 “噫, 那不是哪吒三太子吗?李天王你” 聪明的头脑将那智慧的高地占领, 有仙神开口, 企图以祸水东引, 将众仙之目光与注意力,吸引到那托塔天王李靖的头上。 毕竟 众所周知, 吃饭睡觉也好如厕也罢,李天王手中的玲珑宝塔向来是不曾离手的。只差将其拴在腰间,用个绳子牢牢绑住。 李天王这样去做的原因,同样并非是不能理解。毕竟人间的李唐皇室也好,这天界的李天王父子一家也罢,主打的就是一个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彼此间和乐融融,共同将美好生活创造。 但你不得不承认的是李天王手中的玲珑宝塔,对哪吒这无法无天的熊孩子而言,确实存有了那么几分不一样的压制。以致于一众仙神们每每为哪吒这熊孩子的政治立场而担忧之时,只要想到有李天王存在,只要想到李天王每天只有抱紧了玲珑宝塔才睡得着觉 内心当中不免生出淡淡的安心,舒适与满足。 但仅凭了这法宝之利,固然可以压制哪吒一时,却似乎无法将其压制一世。伴随着那仙神话音落下,一众仙神的目光投诸到己身。李天王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宝塔,心中升起那说不出的复杂与懊恼。 “宝塔啊宝塔,还请赐予我力量。” 本体,或者说做为哪吒父亲的那一部分的本体,似乎便是手中宝塔的李天王心中暗付。仿佛是要从那宝塔当中汲取力量。而后于一众仙神的目光中踏出,俯首,对着上首那似乎极是威严,却又好似是并没有太多情绪泄露的玉皇请命道: “还请陛下下令,叫我带领天兵天将,将哪吒那逆子捉回!只不过,” 威风凛凛铁骨铮铮,好似是为君分忧极力将天庭威严维护的李天王话语停顿,而后开口,做出表示道: “那孙悟空以及杨戬等” 自家人知自家事,一个哪吒便已经足够叫李天王头痛与为难了。若非是足以将其克制的玲珑宝塔在手,李天王李天王早就有多远跑多远,又如何会和哪吒同殿为臣? 但纵使是如此,纵使是有着那玲珑宝塔做出压制,李天王却仍是怕的。 怕什么呢? 自然是怕哪一日自己一个疏忽,未曾将那玲珑宝塔带上,而叫哪吒找准时机,同自己上演那么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到那时,那便简直是孝,太孝了。 更不必说一个哪吒尚且如此,尚且足以叫李天王感到头痛。那杨戬、孙悟空等,又如何是好相与的?又 玲珑宝塔可不克制孙悟空和杨戬。 因而李天王固然是请命,固然是做出了一副愿意为我天庭之安宁与和谐而效死的模样。可是那未尽的话语与意思,同样再是清楚和明白不过。 “想要我搞定哪吒那熊孩子,行,没问题。但是杨戬和孙悟空,你们得找人给我摁住!要不然这事谁爱干谁干,我可不干!” “大家都是打工人对吧?月薪三千,啊不是,虽然我月薪很高,但是你们总不能叫我拼命不是?” “俺老李在社会上混讲的是什么?讲究的就是一个左右逢源会站队不是?大不了俺老李意思意思,就这么投了,哪吒那臭小子还当真要弑父不成?” 一众仙神们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能够将凌霄宝殿的地面看出一朵花儿来的情况下。李天王虽然未曾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但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玩什么聊斋呢?这老小子心里想什么,大家伙能不清楚? 只不过道理虽然是这样的道理,于此天庭之中,找出那么几个同孙悟空、杨戬一般,擅长斗战者,又谈何容易?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整个凌霄宝殿内的氛围好似是因此而陷入到凝滞与两难。 然而目光明灭眼前微亮,还不待有仙神开口,道是请太白金星前去谈判。问问大圣爷及二郎显圣真君等,是否有什么心事有什么需求,有什么需要组织上帮着解决的地方。似慢实快,那孙悟空等却已经是至于近前。开口,再是自来熟与好说话不过道: “不劳你们来请,不劳你们来请,玉帝老儿,俺老孙来了!” 啊不是,你们动作这么快的吗? 那群天兵天将呢?怎么不拦着点!没看到我们正在议事,正在商量章程吗? 一众作壁上观,并不愿意下场的仙神们无语。 当然,玩归玩闹归闹,属于仙神的体面大家伙还是要的。一众天兵天将们姗姗来迟的,与其说是抵挡,不如说成是护送孙悟空、杨戬几人来此的阵仗之下,有仙神开口,却是对着孙悟空、杨戬等挤出了笑脸道: “大圣爷,二郎显圣真君,你们怎么来了?” 继而有仙神将目光落在了哪吒身上。只是并不待那仙神开口,顺手打过招呼,说出些场面上的话语。便有李天王冷了脸,对着自家那不省心的熊孩子做出斥责。 “哪吒我儿,你这是作甚?还不快快回到为父的阵营里来,向陛下请罪!” “呦,李天王啊!” 大圣爷仿佛是第一次将第一次将李靖认识。当然,此李靖不是彼李靖,自不可能是大唐皇帝陛下麾下,李卫公李靖。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孙悟空开口,对着李天王手中的玲珑宝塔打过招呼。 “俺老孙就说,怎么隔老远就看到你这身上金光闪闪的,原来是在这儿啊!” 由此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某些恶劣与促狭是会传染的。而孙悟空口中的意思,自然是指这玲珑宝塔,方才是天庭里威风凛凛的李天王。至于那拖着宝塔,一身金甲气度望之便极不寻常的男子 供奉了“李天王”的挂件而已,有什么值得关注? “孙悟空你、” 横眉冷对李天王皱了眉,显然是再清楚与明白不过的,听懂了大圣爷话语里的意思。只是脚下踏出,眼见得孙悟空、杨戬等俱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俱有几分跃跃欲试。李天王 李天王托起了手中的玲珑宝塔,横亘在胸前,以目光落在了哪吒身上。 言语间自是带了威胁。 “孽子,你莫不是要同为父、同天庭为敌不成?” “噫,孩儿向来忤逆,父亲大人你今日是第一回知晓?” 哪吒摊手,仿佛是自暴自弃,又好似是有恃无恐。只不过便在李天王以口中咒语催动,便要将哪吒收到塔中的那一刻,杨戬却是上前,以手中三尖两刃刀挑出。自是叫那玲珑宝塔,落到了哪吒掌中。 孙悟空则趁势以跟头翻了,没个正形的出现在了那御座供桌近前。 有酒壶叫这大圣爷挂在掌中了,有一种仙神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这凌霄宝殿内响起。只道是: “护驾,护驾!”、“大圣爷,咱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尔等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玉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这造反嘛,也不是不可。” 孙悟空煞有介事的点头,给出答案。向杨戬寻求认同。 “你说是吧,真君?” “自然。” 仪容清俊相貌堂堂,望之却又似乎是极温和与温润的杨戬点头。轻描淡写的做出补充。 “又不是没做过。” “就是就是!这回说什么得叫小爷我凑凑热闹。” 以手以火尖枪将那玲珑宝塔挑了,一手勾上老父亲李天王肩膀的哪吒热切表示,想要加入到群聊。 第177章 第73章 “孙悟空, 还有杨戬、哪吒等,你们究竟要如何?” 御座之上,玉皇大帝强自维持了面上镇定神色, 发出言语。究其表现看来, 似乎谁都可以轻易看出, 这三界之主内心里的不安、惶恐,以及强作镇定与虚张声势。 但九重天高, 高出了世间凡人最旖旎与梦幻的想象。端坐在云端之上,静看了这众生沉浮的玉皇,从来便没有其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软弱和善与可欺。 凤仙郡内,只因为郡守无意间将供桌推倒, 便遭受灾劫, 致使郡内三年干旱不曾有半点雨水落下的事项,便是最好的解答。更不必说 “卷帘大将?” 似乎是惊讶,又好似是疑惑与不可置信一般,玉帝的目光落在了沉默寡言, 好似是没有多少存在感的沙僧身上。对这因为曾经摔碎了自身心爱的琉璃盏,所以被打下凡间遭受灾劫的近卫侍从,玉帝多多少少还是留有那么几分印象的。 这样的印象却又并非是缘于沙僧前世,做为卷帘大将之时, 竟然将玉帝心爱的琉璃盏打破。毕竟那样的琉璃盏,玉帝其实还有万万千千, 根本便算不得稀奇。不过是找个借口, 要将其贬落下凡间而已。 那又缘于什么呢?自然是因为 “你等师兄弟, 不是护送那取经人, 前往西天,求取真经吗?来此何为?” 拉一派, 打一派,首先使其内部分化。这是天庭里将人情世故以及权术等,修炼得炉火纯青如玉皇,所惯用的手法。毕竟三清道祖在上,这天宫里的局势从来便不寻常。一般人难以把握。 因而玉帝以目光落在沙僧身上又转向了孙悟空,南天门被毁一事叫其按下了不说。开口,目光里仿佛带了几分宠溺与无可奈何。再亲切与礼貌、亲和不过的将疑问问出。 “你这猴儿,可是遇到什么难处,有什么事情?” 端的是一派体察民情的亲和模样。 由此可见,纵使高高在上如玉皇,在那很多时候,其实同样是能够好好说话的。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玉帝那好似是极温和,却又分明是再平静与冷漠不过的目光之下,孙悟空开口,对着玉帝笑嘻嘻道: “那自然是有事情的。” 南天门的毁损也好,这猴头以及杨戬等人的不敬也罢,都似乎是叫彼此揭过。叫那剑拔弩张再是紧张不过的氛围间,生出几分谈判的可能。 甚至在孙悟空似笑非笑的将那凤仙郡的事情说了,表示要为那郡内生民寻个公道之时。玉帝玉帝表示虚心接受意见,听取下界声音,并且做出重要检讨。 嗯,俗称是罚酒三杯,免去凤仙郡内干旱。 什么,你说凤仙郡内生民无辜遭受灾劫,需要赔偿?某些小同志我可跟你说啊,别蹬鼻子上脸知道不?神仙,特别是玉皇大帝做错的事情,又怎么能叫事情呢? 你凤仙郡郡守打翻贡品是真对吧?没把你打到十八层地狱当中,日日遭受折磨便罢。便已经是我玉帝陛下心善。可莫要不识好歹,分不清小王和大王。 大家伙都意思意思,各退一步。明面上过得去就得了。可莫要因此而失了体面,落得个都不快活的立场。 只是玉皇想法很好,这凌霄殿上的一众仙神们,同样是以手捋须,连连点头。只等这一切被揭过,一场危机与热闹归于无形。但孙悟空、杨戬等大摇大摆而来 “这些小事情嘛,好说好说。只要玉帝老儿你知错能改,以后不要再犯就行。不过,” 大圣爷的语音被拉长,话语在此停顿。以手伸出,握了玉帝的手腕,将脸凑近了,却是不依不饶,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凶恶模样道: “只不过这事情解释清楚了,你同样是认为自己做错了。那么那凤仙郡中,无辜受难的生民,是否该有所补偿?” “好说好说,我这便传旨,保凤仙郡于接下来三年当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你看如何?”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玉帝老儿能够听劝那自然是极好的。” 孙悟空于那御座前的御案供桌前翘起了腿,做足了一副傲慢不羁且再好说话不过的模样。仿佛是将玉帝所提出的方案认同。只不过紧接着的,却是有杨戬开口,问及那因玉帝一时任性之下,丧生于其所降下罪罚中的生民又当作何解。以及 “敢问陛下,可愿意还我父母亲人命来?” 图穷匕见,杨戬似乎终是将被掩埋和刻意回避了的,存在于自家同玉帝之间的恩怨揭晓。将那本不可能完成的诉求提出。一旁那并没有过多存在感的沙僧则是表示: “抛开事实不谈,天庭里的思凡之风也好,仙神们不守天规犯下过错也罢。陛下你是否应该反思,是否应该做出自我惩戒与惩罚?” 啊不是,罚酒三杯还不够吗?你们还想怎么样! 气抖冷,这个天庭还能不能好了! 这三界六道芸芸众生,可还是在朕肩上担着!天下苍生这几个字,还轮不到你等来说! 唇角本就假惺惺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和僵硬,玉皇陛下目光冷漠,一派寒凉。有叫孙悟空握在手中的手腕,叫这三界之主收回。屈指,以手弹过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玉帝开口,一派矜贵威严,且再是冷言冷语不过道: “那便是没得谈?” 众仙神俯首,眼观鼻鼻观心,不曾有过多的言语发出。整个凌霄殿内,一时间针落可闻。 这看似温和懦弱昏庸,再好说话不过的三界之主,自然并非是没有神通术法,以及那所谓的威严存在。只不过是习惯了扮猪吃老虎,习惯了作壁上观隐于幕后,将一切操纵在手中。 但这并不影响孙悟空、杨戬等今日前来,所行之事。 “尔等意欲何为?” “碎凌霄,闹天宫。” “可知后果?” “自然。” 事实上较之以曾经及过往而言,这玉帝陛下的性子与脾性似乎是温和了许多许多。在很久之前,孙悟空尚未曾出世尚未曾闹上天宫之际,拜在昆仑玉虚座下,玉泉山玉鼎真人门下的杨戬便曾同天庭与玉帝为敌,打上天宫。 是为了什么呢?因杨戬本就是人神之子,是其母亲云华仙子下凡,同杨君结为夫妻,将其生下。当然,在那个时候,在天梯尚未曾被斩断,神仙与凡人的距离尚未曾被拉远之前,这本算不得什么。 仙神并非是一开始便高高在上,同下界的生灵们相隔绝。而不同种族之间的通婚、繁衍,同样不在少数。 华胥氏踩雷神脚印而生伏羲,天降玄鸟,将而生商。 云华仙子彼时的做法,自然算不得错。更算不得将天规冒犯。 但做为玉帝妹妹的云华仙子却又是将天规冒犯了的。在玉帝成为玉帝,并且同瑶池王母等将天规颁布之后。 用本朝的剑斩前朝的官。云华仙子叫玉帝以思凡、私通凡人的罪名,削去法力关押在了桃山之下。更有无数天兵天将被派出,务必要将云华仙子同那凡人所生之孽种消灭。 斩草除根,不给其任何翻身的可能。 只是算漏了杨戬。 但这似乎算不得什么,因为杨戬虽是拜在玉鼎真人门下,做为阐教弟子,有着玉清教主庇佑。可是学得一身本事,出师的第一天,便是去往那桃山,意图劈山救母,将其母亲云华仙子救回。 “天规威严,岂容有犯?那杨戬莫不是以为学了几分本事,拜到了那阐教门下,便能够视天庭、视朕于无物不成?” 彼时的九重天宫之上,眸中一派冷锐的玉帝如是言,而后以大神通显出,使金乌显出,将云华仙子晒化。又有天兵天将被派出,要将杨戬捉拿。 “此番是杨戬主动挑衅,冒犯我天庭威严。便是玉清教主当面,朕同样是有话要讲的!” 自以为胜券在握,发出如此这般言语的玉帝不曾料想,在亲眼目睹了母亲灰飞烟灭在眼前之后。杨戬又究竟会做出何等样不理智的事情,又究竟会生出怎样强大的力量。 那本就是阐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是天资心性根骨等无一不优秀的少年天才。当然,这样的天才从来便不在少数,而真正能够成长和存活下来的,方才有那么几分机会闯出名号,留存在此世间。 九重天宫之上,玉帝自然是见识了太多太多。但谁叫杨戬固然是孤身而来,闯入天庭甚至是置天庭威严于无物。可 “我们阐教中人,出来混,向来讲究的都是一个朋友多,拳头硬。帮亲帮不帮理,打了小的来老的!怎么,不服?来battle battle?就是不知是你想单挑我们,还是我们群殴你?” 一众阐教上仙们话语虽然未曾挑明,可是个中所隐藏的意思,却是显露无疑。于是不管彼时的玉帝内心里如何作想,最终所能做的,不过是捏着鼻子将杨戬放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一个又聋又哑的三界之主。 但那是很久之前。是阐教截教势力如日中天,封神一战尚未开启之时。 第178章 第74章 孙悟空大闹天宫之时, 十万天兵天将以及托塔李天王、哪吒三太子等,俱是拿那猴子没有办法。便是杨戬亦不过是同其斗了个有来有回,最终于太上老君插手之下, 险胜一招。 天宫之威严等种种仿佛是在孙悟空之金箍棒下, 再没有任何存留。最终只得使人前往西天, 喊了那世尊如来前来,将那泼猴降伏。 然而各怀心思也好, 此前同西天佛门之间有着协议也罢。 这并不代表,偌大的天庭,便当真是人人可以撒野。当真是没有半点的底蕴残留。更不代表此方天庭间,没有任何仁人志士。 只是这钱既然能躺着挣了, 尸位素餐庸庸碌碌。又何必是劳心劳力, 吃力不讨好呢? 于是肉眼可见的,从昔日的杨戬到五百年前的孙悟空,再到今日这几人联手而来。这天庭立在此间,似乎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闹上一闹。 但这毕竟不是很久之前,阐教截教再是昌盛不过的时期。 “西行之局,所以那取经一事,同样是生出了变动的, 对吗?” 天意高远,似乎是一定程度上, 又或者说在其所上的尊号当中, 将天代表了的玉帝如是言。伴随了其话音落下的, 是层层叠叠的、笼罩在脚下遮蔽在眼前的迷雾仿佛是因此而散开。 显露出有关于下界的、再真实不过的情形。 什么样的情形呢? 自然是万类生发勃勃生机, 人道力量高涨而他们同下界之间的联系仿佛是被切断,仿佛是变得薄弱的情形。有煌煌人道力量所组成的气运云海横亘在此东土大唐的上空, 甚至是在不断向着外界而扩张。 以致于那一众的仙神们以法力灌注到双眼之所见,好似是看到了泥潭无法有任何拔出,更无法将下界境况等种种收到眼底。便连自身同下界、同神像等之间的牵连,同样是因此而被切断。而没有过多透露。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何情况?” “我为何无法联系到我在下界的化身?城隍呢?土地呢?可曾将情况告知?” “如此浓厚之人道气息,难道那东土大唐之地,竟然是又出现了一尊人皇不成?” 一众原本是眼观鼻鼻观心,几乎将那脚下、将凌霄宝殿上的砖石盯出了花儿来的仙神们垂死病中惊坐起。瞪大了双眼,想要搞清楚其中情况。 事实上这些仙神们想要搞清楚的并不仅仅是如此,好似是有捂着的盖子被揭开。伴随了那诸多种种话语而落下的,是终是有仙神斜了眼,将这孙悟空、沙悟净等本应当护送唐僧前往西天,求取真经一事注意。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这原本写就好并且确认过的,安排了无数演员的剧本,怎么就生出了问题呢? 虽然总体是由观音姐姐执行和落实,但是他们天庭这边,不是同样派出了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等暗中保护吗? 一片乱糟糟的,不断有人发生疑问与声响、惊讶等情绪的氛围中。终是有仙神恍然,以指算过,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1、2、3、4 哎呀这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什么的,大家伙天天吃好喝好开party什么的,谁有空关心六丁六甲啥的有多长时间没出现过啊? 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核心人物。 再说了,下个凡出趟公差什么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危险,有什么问题不成? 回过味来的仙神们面面相觑,似乎终于是意识到,问题早在一开始时便已经生出。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西天” “尔等与其担忧西天如何,不若先担忧担忧自己。” 杨戬开口,以深邃的目光扫视过这一众的仙神,给出建议。继而是以手中三尖两刃刀划出,斜斜指向那御座之上的三界之主。偏了头,开口,笑容爽朗,意气飞扬道: “诸位道兄,还废话作甚?不若今日一起,寻个了结!” 这仪容清俊样貌堂堂,于此时空中,尚未曾上到天庭,成为司法天神的二郎显圣真君,无疑是相当桀骜的。桀骜中透露着潇洒,并不听命、服从于天庭管制。 飞鹰走狗,麾下有千二草头神,又有梅山兄弟等辅佐。在一众仙神当中,这昔日里遭受天庭追杀的人神之子,自然是不受拘束且与众不同的。 即便那来自另一时空的、经由嬴政以国灵之身带出记忆或者说意念,似乎是同现而今的杨戬相融合。但在这仙神身上,似乎是从来便不缺乏那将强权挑战的意气的。 这并非是一个甘于平凡,又或者说甘于蝇营狗苟,和那庸庸碌碌的仙神们同流合污的生灵。 不仅仅是杨戬,伴随着这仙神话音落下,哪吒狞笑一声,将李靖收到玲珑宝塔当中,做出呼应。而孙悟空以手中金箍棒举起了,向着玉帝而去。 “放肆!”、“安敢如此!”“莫要自误!”、“尔等莫不是想要万劫不复不成!” 不管内心里究竟是如何作想,眼见得这一切发生的一众仙神们,自不可能再装聋作哑。纷纷以神通术法施展了,做出斥责。 但孙悟空、杨戬、哪吒等几人的斗战能力,本就非同一般不说。一众本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划水摸鱼,出工不出力的仙神们仓促应对之下,又如何能够有过多的战果? 不过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但凭了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以及杨戬的三尖两刃刀等向着那御座之上的玉帝而去。至于一众仙神们施展出的神通术法,以及打出的法宝等,则是叫哪吒拦截。 以枪头挑过,仿佛是要使其原路返回。 “诸位仙友,便同小爷我过上一过如何?” 似乎是从未长大,藕粉十斤反骨七斤的熊孩子翘起了唇。目中一派跃跃欲试,并没有任何的权衡与畏惧存在。只是开了口,扬声道: “时隔千年,杨二哥,想不到你我兄弟,还有同生共死,共同作战的时机!” 这是自封神一战之后又若干年,这同门的师兄弟再度将后背交托,共同作战,为了同样的一个目的而战斗。 事实上当封神一战结束,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成为定局的时候,哪吒原本是要随杨戬而去抑或者同杨戬一般,在下界寻一方道场,成为一方地仙的。 “我便是无处安生,难道杨二哥你,还能叫我流落在外不成?” 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自不会认为,自己同所谓的父亲与兄长走上不同的道路有什么不对。更不会因此而害怕,杨戬会做出拒绝抑或是将自己出卖。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呢? 世事从来便不如人意,更不会任凭仙神的意。而所谓现实在很多时候,总是充满了妥协。 哪吒最终还是留在了天宫,同李天王上演一幕幕所谓父慈子孝的局面。 但山水有相逢,他们终将并肩作战。但—— “不自量力。” 玉帝开口,声音里并没有任何的波澜及起伏。目中无喜无悲,终是将所有的伪装及表相卸去,显露出最真实的实力及神情。 抬手,伴随着这三界之主话语落下,指尖轻描淡写的挥出,有结界随之生出,时间仿佛因此而停滞。 此时距离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以及杨戬手中的三尖两刃刀,落到这陛下身上。或是砸落到其头颅,或是利落削向其脖颈,不过只是在毫厘之间。在似乎只要那么短短的一不,便足以完成。 然而这一步却又好似是天堑,是有空间的裂缝由此而产生,孙悟空、杨戬等的距离仿佛是在同玉皇不断被拉长。 掌十方三界,经过三千劫始证金仙。又超过亿劫,始证玉帝。不管这神明最初的跟脚,究竟是由人间的帝王以王朝气运,册封而成。还是有着其他的、不一样的缘由。但很显然,这能够在这位子上坐了无数年的仙神并不简单。 此刻所发生的一切,其实尚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内。 “尔等,逾越了。” 神情冷漠,恰似是全然没有任何情感的玉帝如是言。随着此话音落下,杨戬三尖两刃刀以及孙悟空的金箍棒间好似是有微光在凝聚,本是将这两人武器阻挡了的、无形的屏障仿佛是因此而破碎开来。 虚空里传来脆响。 但就在下一瞬,玉帝抬起的指尖收回,拢在袖中。孙悟空及杨戬则是倒飞出去,直至接连几个转身,方才落在地面。血液从口中逸出,却又叫这两人抹去。 无形的压力降临。 “既然你等要来送死,那么,便莫要怪朕言之不预。” 玉帝抬脚,仿佛是要从那御座之上一步步走下,亲手将这叛逆者解决。只是下一刻,便在其抬起的脚将要落在地面的那一瞬间,却是不由得抬起了眼,望向凌霄宝殿之外。 是有因或这或那的原因,并未曾出现在此凌霄宝殿当中的仙神开口,道是: “我等未至,道友怎生便先行动手了呢?” 第179章 第75章 道道流光从远处而来, 落在此间,好似是漫天的星辰火雨随之落下。有一个又一个的仙神,在那明灭不定的光辉里显现出身形来。恰是是什么, 又或者说是谁呢? “尔等这是要作甚?莫不是要与天庭为敌不成?” 有仙神开口, 问过那聚众而来, 现身在杨戬、哪吒等人身前的仙神。目中一派不安及惊疑。 盖因为此刻出现在此的仙神并非是其他,而是三山炳灵公、太岁神、五谷星等。当然, 说到这些大家可能会感到陌生,但若是其曾经的名号,是黄天化、杨任、殷郊、雷震子等呢? 自是曾经的阐教弟子无疑。 “我等同天庭为敌与否,难道还不明显吗?” 黄天化大惊, 似是不知那仙神为何会有此一问。又或者说在这阐教弟子看来, 那仙神所问出的问题委实是太过愚蠢,以致于其并不愿意给之以好脸色和回答。 只不过 那仙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感觉自己的智商似乎受到了侮辱。但就在那仙神张口,想要说出什么的那瞬间, 不远处却是再度有道道流光落下,有仙神从那光中显露出身形来。是 “玄坛真君、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水府星、火府星” 当然,这样的名号对很多人而言同样是熟悉且陌生的。盖因为这其间所提及之名号,俱是天庭正神, 是在道门一众仙神中,同样举足轻重者。 只是话音出口, 那仙神却又忽然意识到, 黄天化等也好, 玄坛真君赵公明也罢, 又或者是其后来到此间的仙神等。俱非是寻常的,他们所熟悉的、做为天庭正神的打扮。 有年岁较之以后来的仙神们更加久远, 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仙神眯了眼。短暂的沉默之后终是长叹一声,好似是恍然惊觉,终是从那漫长而久远的记忆里寻得些什么。 是什么呢? 却原来在这些仙神身上,属于天庭的烙印似乎是在一点点远去。呈现出来的,自是同过往、同昔日里阐教截教再是鼎盛不过之时,这些门人弟子们所应当具有的精气神以及服饰样貌等种种。 只是三清道祖高居在三十三天外天,不再过多的插手世间事宜且不去说。这些仙神们莫不是还以为,此是那很久很久以前,一切尚未发生之时不成?遑论 个中有什么关窍似乎是因此而被想通,提起的心神落下。玉帝抄起了手,原本向着孙悟空、杨戬等而去的脚步似乎是因此而停滞。开口,却是望向赵公明等截教弟子道: “诸位此来,莫不是要同这杨戬、哪吒等人一般,和我天庭为敌?” 又道是,“这杨戬、哪吒等人不服管教便罢。尔等可莫要自误。” 事实上这将权术玩弄得得心应手,实力同样是深不可测的玉帝陛下,还有很多的话语尚未点破和说明。 便如红花白藕青莲叶,尔等三清道祖门下,固然是玄门正宗固然堪称是一家。但上千年以前的封神战场,你等打生打死一事,莫不是便忘了不成? 你阐教截教之间,可并非是什么关系亲近的道友。而是间隔了血海深仇的仇敌。 对玉帝而言,不管是这些人想要对抗天庭,还是想要脱离天庭之控制。当看到赵公明等同样是出现,并且想要搞事之时。这位陛下忽然便有了几分放松,甚至是想要看戏的心情。 天意高远,若仅仅是曾经的阐教或截教弟子想要做回自己便罢。可当这两教的门人弟子汇聚在一堂,并且俱是想要将自己做回 要不你们来?朕走。朕把场地让给你们,让你们先做过一场,将那曾经的战斗再继续下去如何? 或者你们在下面打,朕在上面给你们当裁判。保证公平公正,绝不拉偏架。一定让你们打出风格,打出水平。 最好是能够两败俱伤,将过往的种种重演。叫朕再收割上一波如何? 一切至此,峰回路转。在这位陛下看来,此番变动,似乎不成气候,弹指便可以将其抹平和平定。唯一所需要顾虑的,不过是三十三天外天,三清道祖的想法而已。 但此间事项,并非是经由他挑起。便是告到道祖门下,难道道祖还要肆意颠倒黑白,只为了将这一众的门人弟子保留不成? 那三位道祖间,可并没有想象中的和谐。但—— “玉帝陛下莫不是以为,玩弄人心以小博大,算计旁人一道,便当真是叫你玩弄得炉火纯青,不曾留有任何痕迹不成?” 是杨戬开口,冷嗤,缓缓直起了身子。目中一派冷锐与锋芒。 这同玉帝之间本就间隔了亲人性命的二郎神,自然从来便非是什么安于现状,抑或者将权威屈从的。属于这玉帝陛下往昔之谋算,以及现下里的想法等种种,同样并非是无法揣度,没有任何痕迹残留。 “只是要叫你失望了。” 这仙神如是言,伴随了其话音落下的,是赵公明开口,将话语接过道: “我截教阐教的争端自是不急于此一时,不在这一时一刻之内。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赵公明话语于此停顿,轻笑。虽然更多的言语未曾吐出,但其想要表达之意思,却已经是显露无疑。 因封神一战以及那之前或之后的种种,阐教截教间的关系自然是非同寻常,存有那诸多种种问题。但这并不代表,随便的什么阿猫阿狗便可以对此发表意见,甚至是做出评判。 想要从中拱火甚至是攫取利益,那可不是谁人都能行。因而赵公明话音落下,同杨戬等以目光碰撞,下一刻手中之武器以及神通术法等指向的,自然是且仅是那天庭,或者说三界之主。 是玉帝。 “取死之道。” 似乎是对这样的结果有所察觉,却又好似是全然没有任何预料的玉帝如是言。脚下踏出,无形的结界屏障等随之张开。竟然是好像要以一人之力,独自对抗这一众的仙神,对抗杨戬、孙悟空、赵公明等的合力等种种。 伴随了这玉帝口中,好似是带了几分傲然的话语随之落下。 “既然是如此,也免得朕一个个来寻。便尽数叫尔等,万劫不复便是。” 这仙神的话语说的是如此理所当然,仿佛此前的昏庸仁厚等种种,尽数是虚妄。而法天象地的术法展开,天意或者是规则的力量随着其心意而将整个凌霄宝殿充斥。恍若是给其口中的言语增添了可能。 便是孙悟空、杨戬、赵公明等,俱是神通广大擅长于斗战之辈又如何?便是这些昔日里打生打死的阐教截教弟子尽数联合起来,要同他、同这天庭为敌又如何?这些人可莫要因此而忘记了,他方才是三界之主,是行天之道,布天之德的神明。 “罢。” 巨大的,似乎是足以将天日遮蔽的法相之下,玉帝垂眸,开口,无甚情绪道: “朕同样是厌倦了,叫尔等存在于这天庭之中,指手画脚,不务正业。” “一个又一个的,将自身的意思存留。” 似乎是这玉帝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个仅仅只是听从其想法的傀儡而已。但那更深一层的,则是因为此天庭当中,诸阐教截教的门人弟子将位置占据。彼此之间山头林立盘根错杂,并不曾将他这三界之主的威严看在眼里。 不,并不仅仅是阐教截教。还有 还有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向来以宽厚无能面目示人,似乎任凭哪个大神通者都可以踩上一脚的玉帝陛下,好似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些因素尽皆抹去。以强盛之势将一切横扫,使自身之威严等种种建立。 只不过 “机关算尽太聪明。” 弥罗宫中,有红衣道人将目光收回,嗤笑,发出言语。其声音自然是清亮且带了锋芒的,恰如那尚带了几分少年锐利的面容一般。足以叫人眼前一亮,将玉宇横扫。使那精神与五感等种种,为之一清。 偏头,那红衣道人目中所倒映的,似是玉清元始天尊隐没在缭绕升腾烟雾里的,模糊的颜。以及那双似乎是没有情感,却又好似是将一切看透的眸。 “元始老儿,你我之间的账,自然同样是要算的。” 红衣灼灼的道人如是言,背了手,以目光落在那下界之中。以脚在这弥罗宫内,在元始天尊眼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伴随了刻意的,本不应当生出的声响及脚步。 “烦。” 八宝云光座上的玉清元始天尊惜字如金,本是闭上的眼再度睁开,却又是开口,目光静静的望着那道人道: “幼稚。”???!!! 虚空里陡然间生出清脆的剑鸣声响。弹指瞬息里,有寒光湛湛清辉皎皎,足以将空间割破的剑光在元始天尊眼前凝结。 剑锋所指,自是那八宝云光座上的玉清道祖。 第180章 第76章 弥罗宫内, 玉清、上清两位教主之间的争端自不足为外人所知。凌霄殿上,玉帝同杨戬、孙悟空、赵公明等之间同样是陷入到僵持。 昔日封神一战,诸葬身在那战场之上的阐教、截教之门人弟子, 以魂魄上封神榜。自此修为不得寸进, 神魂同样是叫那封神榜所控, 不得自由。 又有杨戬、哪吒等人以肉身成圣,不受此制约。 但阐教截教之门人弟子将天庭填充也好, 占据诸多种种职位也罢。因或这或那的原因,自是始终难以形成气候。遑论是对天庭、对玉帝统治做出威胁。最多不过是摸鱼划水,出工不出力。 又或者说这本就是这天庭里绝大多数仙神,所具有的常态。 能够给个面子, 尊称你一声玉帝陛下, 有事没事露个面,意思意思行个礼。假装是在认真为你做事,认真听你吩咐便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心里连这点数都没有吧? 要知道, 我们的车房可不用你买,俸禄 笑死,想我阐教截教当年,家业何其庞大?我等阐教截教弟子, 难不成还要依靠你天庭颁发的那点俸禄不成? 因而这上千年来,天庭里的绝大多数仙神, 特别是同昔日里的阐教截教有着关联的仙神, 大多过得惫懒且悠闲, 十分欢快。 至于事业心这种东西大多数是没有的, 要不然又何以将李天王,以及哪吒这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反骨仔给突显出来呢? 并非是玉帝陛下有心要如此。实在是这因着那诸多种种原因, 此前并不愿意将实力透露的陛下以目光望过,所见的、能够做事且具有一定实力的 嘿,你说巧不巧,还真的只有李天王以及哪吒这几人。 “难道我天庭便不配有忠心耿耿,有目标有能力有理想的仙神吗?” 想到此处的玉帝陛下心中,不由得一阵郁闷。 无怪乎在那另一时空里,在西行取经数百年之后,当杨戬上天成为司法天神之时,有仙神因此而发出言语。却是将小报告打至玉帝陛下跟前,义正词严的表示,这司法天神杨戬如此尽忠职守能力非凡,绝对是有猫腻存在。 一看就不是我天庭中人! 笑话,我天庭的咸鱼养老气氛你以为是说着玩的? 你不同流合污你是想干什么?要变革了这天地吗! 只不过那仙神究竟是心有嫉妒也好,还是故意搞笑也罢。一番歪打正着之下,其所说出的言语,固然是荒诞,却又并非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但这样的道理于玉帝而言不免太过扎心,以致于玉帝冷了脸,不过是将那仙神斥责一番,却并未将那言语放在心上。 怎么,朕知道你们很废,但是,虽然但是你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什么的,究竟是个什么鬼哦! 当然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杨戬、哪吒这等以肉身成圣,并未将自身魂魄修为等受制于封神榜的仙神便罢。赵公明、闻仲等,便当真没有半点担忧?又可曾考虑过后果? 玉帝心中暗付,却并未在第一时间里将封神榜拿出,对赵公明等做出反制。 不过是以神通术法施展了,以那为他所掌控的规则对着杨戬、孙悟空等压下。想要以浑厚无比之实力,叫其臣服甚至是将其击杀。 很显然,恰如其所言的那般,这三界之主似乎是厌倦了此前那般有名无实的日子。想要彻彻底底的,将一切掌控。叫那众生臣服。 所有的一切,对玉帝而言,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了而已。但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因为自始至终,这仙神便未曾想过彻底将原本的局面维持,使自身一直是有名无实,叫那所谓的阐教截教弟子,以及那一众的仙神们,叫其背后的势力所掣肘。 只是此间的种种且不去言,一时半会间,似乎是没有结果。西牛贺洲之内,一切却又似乎是可见分晓。 从西天灵山里跑出的罗汉、菩萨等,叫唐长老带领着被收编的仙神和妖魔,展开不断地围剿。一切都似乎向着有利的、好的方向发展,但—— “我等不死不灭,尔等又能奈我们如何?” 有仙神菩萨狂笑,因此而发出言语。伴随了其话音落下的,是抢在其自身被束缚和抓捕之前,那菩萨以神通术法将自身身躯点燃。不过弹指瞬息里,便如同被风吹起的黄沙一般散去。 但那菩萨却并未因此而死亡。只是气机散落消失,暂时脱离了围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伴随了此番事项发生,西牛贺洲上空,不断有菩萨、罗汉等口选佛号。自是如同那菩萨一般,以一身神通术法将身躯点燃了,暂时将此间脱离。 于是那灵山圣地内,恍若波浪一般,此起彼伏的,自是同样有佛号宣出。是一众的罗汉、菩萨、佛陀等将眼闭上,眉目间隐隐现出几分苦涩、恼恨和挣扎。 盖因为跳脱了那一时一刻之存亡与得失来看,局势等种种于他们而言,其实并不友好。 有些后果及结局似乎是可以因此而预料和想象。 胜利的天平,正在一点点的倾斜。 又或者说这本就是在唐长老等的预料。 “自投罗网。” 唐长老抄了手,停下脚步,显露出笑容。似乎是并不担心,那些走脱的罗汉菩萨们掀起风浪。所以他们能够将风浪掀起吗? “如来老儿,我们之间的账,是时候当算上一算了。” 唐长老以目光落在那西天灵山,那似乎叫阵法以及神通术法等种种所笼罩,不得近同样是不得出的,陷入到僵持的地界与位置之上。 那是诸佛菩萨所在。是整个灵山圣地当中,最是光辉与神圣之出。 同样是那诸佛菩萨与嬴政陷入到僵持的核心。 伴随了唐长老以手合十,口中佛号宣过,在那肉眼所不能及间,却又好似是有变动再生出。 “大秦皇帝陛下。” 金光莲台之上的世尊如来开口,言语平和同那长身而立,单人仗剑全然没有任何畏惧,甚至在隐隐然一瞬间里将上风占据的嬴政打过招呼。给出提议。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各退一步如何?” 很显然,这僵持间,短时间内是难以将结果取得的。只不过 “胜负的关键,其实并不在此处,不是吗?” 嬴政如是言,并未曾将那肯定或否定的答复给出。不过是以目光,落在了那将此西牛贺洲之内,诸多种种画面及场景倒映的光幕之上。 “哈哈哈,纵使你秦皇算无遗漏,将天罗地网布下又如何?我等是神明,是” 不死的。 未尽的话语于此终结,那从神像中走出,恍若是泥塑木雕的神像再度“活”了过来的菩萨塑像,由此而终结。 以宝石制成的“眼睛”滚落到地面,沾染上泥土。而后在下一瞬间,被人捡起,落到人的手掌中。 这是一间佛堂,一间金碧辉煌的,分明是以无数金箔、珠玉、宝石、象牙等铸就的佛堂。本应当香火鼎盛,信众往来,充满了安宁、祥和以及神圣。 这样的佛堂、寺庙等还有很多很多,遍布在此西牛贺洲地界内,在每一个国度、城镇甚至是村落。 只是因了生活水平、繁华程度等种种的不同,导致了那神像、佛堂等种种,于华丽程度上有不同的区别。但毫无疑问,就整体水平以及横向对比而言,那些佛堂寺庙等,都是一地当中最是华丽且装饰完好者。 远超当地之平均水平。抑或者说这西牛贺洲绝大多数的生灵,以及善男信女们,宁可自身吃不饱穿不暖,亦是要以此供奉神明。使那诸佛菩萨等,感受到自身之信仰虔诚。勿要因此降下罪责。 但那是以前,是过往无数年之前,留存在此西牛贺洲当中准则。当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军队、官吏等种种到达之时,所有的一切因此而改变。 即便这样的改变似乎并不长久,而在那虚空当中,有神罚,有天灾火雨等因此而落下。 “天塌了便补,洪水来了就治水、修建堤坝,又有何可惧?何曾需要畏惧?” “尔等信仰神明,供奉那诸佛菩萨。敢问神明可曾使你等风调雨顺,富足安康?诸佛菩萨可曾保佑你等虎口脱身,不受那妖魔侵扰?” “自助者天助。心存邪念,尔等烧香何益?持身正大,见神不拜又何妨?” 有从上国而来的将领、官吏等开口,手中火把落下。便在这西牛贺洲的生民们下意识的做出供奉,对那神明与佛陀、菩萨做出赔罪,希望请求原谅之时。以军士将那神像等推倒了,使其燃烧、融化在火中。 叛逆之言,忤逆之语。 神佛固然使人敬畏,可是当那些官吏、军士们以手将神像推倒,以马鞭对神像等做出鞭打,甚至将其燃烧而没有引起所谓天谴之时。自是有信念,在不知不觉里崩塌。 180-187 第181章 第77章 化身千万, 信仰不灭,人心当中对那神佛的信仰不曾被灭绝。那些仙神们,按理, 是不应当会死亡, 是会再归来的。 只不过凡事有利便是有弊, 当你选择同下界生民信仰相绑定,并且借此而归来的时候。那么同样便意味了在此后的过程中, 你同样会受到制约。 然而相较于传统的修行法则而言,信仰,特别是下界生民的信仰,是毒, 同样是大补。是足以叫你实力提升, 快速跃至众生之上的大药。 便如现而今天庭里的这位玉帝陛下,这位三界之主。并非是什么天生的神明,而是 是什么呢? 以人间王朝之气运、信仰等种种催生、生造出来的人神。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西牛贺洲之内, 那些从灵山圣地里走出的罗汉、菩萨等所以为的生路,俨然是在不知不觉间成为绝路。 人道气运所处,如长安城内,如尉迟敬德、秦琼这等的人杰, 本就是仙神不可近鬼神不敢侵。需要避让和退避。当人道的气运与力量随着唐长老一行来到此西牛贺洲当中,那些军士与官吏等的身上, 自有着人道力量庇佑。 但—— “这样当真是可行?” 习惯了求诸仙神、求诸诸佛菩萨, 对着妖魔俯首而不敢有过多反抗的生民们开口。看似平静且麻木的面容之下, 看似是如同死水一般的眼眸之中, 却是有火光在跃动,有星星点点的、可以被称之为希望的光芒在点燃。 天塌了便补, 洪水来了,便将堤坝修筑,使其道路更改。 没有什么灾难,是凭借了众人之信念与齐心协力,所不能解决。 这本是伏羲女娲下到人间,是燧人氏、轩辕氏、神农氏,直至后来的大禹等一代代人皇。是后羿、夸父、精卫等,一个个留存在人族神话传说里的先民,所留存在人族精神里的烙印,所教会世间生民的道理。 “大秦二世而亡,但大秦,从来便未亡。” 回首八百年岁月,将从沙丘行宫里,失去意识突然暴毙之后的种种一一补足。嬴政自然不会是在最初始时,在原身身上醒来之后,便意识到那许多许多。 又或者是这帝王从来便非是那么完美,更并非是没有负面的情绪存在,丁点都不曾受到那史书工笔、世间传闻的影响。 知我罪我,一切成功过往种种随着那偌大的帝国而埋葬,好似是变得全然没有任何意义。 这并不是属于他的时代,而大秦,自然是亡了的。 只是秦制、秦法尚存,生活在那土地之上的华夏生民尚存。八百载时光,并非是将一切转换。秦,其实从来就未亡。他之所行的道路,更非错误。 不过是时不我待而已。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军士、官吏等的带领和扶持之下,整个西牛贺洲上空里的人道火焰,正在一点点的壮大。 但这并非是一个简短的过程,更不可以一蹴而就,转瞬完成。因而纵使眼看了这一幕幕的发展,看着那改变生出。灵山圣地,大雄宝殿之内,世尊如来开口,却是对着嬴政道: “陛下莫不是要同我等耗下去不成?” 秦皇同唐皇俨然是成为一人,大秦与大唐本就是同源也好。这帝王以手段将其连接成一个整体,使这西牛贺洲为人道力量所控制也罢。人生百年,寿命短暂。他们这些仙神菩萨耗得起,可以等候千年万年,寻求一击必中。可凡人 凡人的寿命相较仙神菩萨而言,终究是太过短暂。 遑论是那生老死病等种种,本就是凡人所不能突破之界限。 这同样是为何,八百年前只差一步便可以踏足人皇尊位的秦皇,终是折戟沉沙,暴毙在那沙丘行宫里。 因而世尊如来这话语说来,是示弱,同样是警告。是提醒这秦皇,纵使你所走之道路正确,纵使你终将占据上风又如何?凡人之寿命,终是太短太短,是此棋局当中,最大的变数。 人族的传承固然是悠长,具有那仙神菩萨们所不能、或者说不愿意理解的力量。但八百年前的秦皇你不可避免的将那人亡政息之局面面临,八百年后,难道便能够有所更改和避免不成? 此世之间,并没有那长生万万年的凡人。自然,不会有一世二世而至千万世,传之无穷之王朝。 你秦皇既然是想要耗,既然是想要将人道的力量彻底根植在这西牛贺洲当中。那么便必然是要弄清楚与做好,并非是所有俱是在你嬴政考量的准备。 纵使是一代人,一代的唐皇可能会如你所愿,可是二代三代,甚至是这之后的唐皇呢? 大秦也好大唐也罢,却并非永远强大。那大唐之国运,同样会走向消亡。 当然,于此时机,在嬴政面前将话语说出的世尊如来其实并未意识到,就某一方面而言,当嬴政以国灵之身分割而出,这秦皇同大唐之间,早便已经是休戚相关,成为一个整体。 凡人的□□或许会死亡,那国灵之身与意识,却是会随着大唐的存在而存在。直至那大唐,被新的王朝所替代。 所以相较于八百年前而言,嬴政的寿命,自然是不同的。 但这并非是此大雄宝殿之内,诸佛菩萨的法眼之所见,竟然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寿数并不长久的凡人,还是那同大唐息息相关的国灵之身。所以又究竟是为何、是什么,方才会使这世尊如来等,生出这样的错觉呢? 出现在此间、在这诸佛菩萨眼前的,本就是非是那国灵之身。而是嬴政以那原身的身形等种种,亲自前来。 那么国灵之身又去往了何妨呢?显然是已经不在此时空之内,而是 “你所想要的,当真是要将那天规变革吗?” 时间轴被打乱和重组,便在嬴政现身,将要踏足到那灵山圣地的那一刻,这帝王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于是在下一瞬间,身形随之转换,嬴政放任了那国灵之身循着冥冥中的那一丝指引,向着本就是去往过的时空而去。 不过是以本在长安城里的原身身形而来,同那诸佛菩萨们相对峙。 此世之间的种种自不必说,熟悉且陌生的观感来袭嬴政以国灵之身将双眼睁开,似乎却又是再回到了那西游之局早便已经完成,大唐已经是成为历史的时代。 本应当走向未来的时间轴在脚下展开,弹指瞬息里,嬴政抬脚踏入的,却并非是沉香劈山救母,所谓天规与天条被迎出之后。反而是在那之前,是在杨戬提笔,将纸面上的最后一笔落下。然后趁着夜晚,想要将“天条”打入到华山脚下之时。 在个人情感与私情而言,杨戬自然是想要为三圣母脱罪,将其放出的。可这仙神固然是至情至性,却并非是被其所牵绊,全然没有其他想法及顾虑的人。 所以你若是因此而以为,杨戬所要做的,仅仅只是为了将三圣母放出,为了使所谓的仙凡之恋合法化,那么不免将其看轻。这仙神所要变革的,更不仅仅是这一条。 但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嬴政似乎见识过了,杨戬这条路走下去,所将面临的结果。 那自然是失败了的。 失败却又成功,恰如同在嬴政死后,偌大的帝国二世而亡一般,那经由这仙神炮制出的新天条,并没有发挥其所应有的作用。只是在此之后又若干年,那所谓的天庭与仙神等种种,终是走向终结。 所以不管此番究竟是因何而来,嬴政所想要的,自是尝试一下那经由自己所主导的、不同的道路。 所以嬴政出现在杨戬眼前,在一切开始却又尚未曾全然开始之时。以唇角笑意掀起,对着那司法天神道: “何不试试,将另一种选择做出呢?” 选择,什么样的选择? 伴随了这帝王话音落下,物换星移天地与日月随之改变,这两人再度出现的,似是那泰山脚下。是旌旗摇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有宫人百姓设置香案,做出供奉等种种。 “封禅?造神?” 电光火石间,眼前的迷雾被拨开有什么将清晰的痕迹显露出来。杨戬开口,却似乎是自然而然的知晓了,此为何处。那些人、那些幕后之人,所要做的又究竟是什么。 是要以那人间王朝之气运等种种,生生造就出一尊神明,一尊将三界统领的、与众不同的神明。 但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有关于天庭凌霄宝殿里,那三界之主最初的来历被掩埋。杨戬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是察觉得太迟太迟,以致于根本便无法阻止,只能任凭着这一切的发生。 一尊被人所制造出的神明,凭借了人间王朝的气运等种种而成就,如同人间帝王一般在所有仙神菩萨之上的神明。这便是玉帝,是他那便宜舅舅最初的来历吗? 虚空上,眼见得此一幕的杨戬有些恍然。 第182章 第78章 于此同时, 这司法天神似乎是清楚了,那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神秘人、或者说嬴政为何会指出,自己所想要走的该天条那条道路, 又是为何会失败。 失败的原因有很多很多, 人心之想法与欲念等种种无穷。想要将仙神菩萨等驱逐使凡人成为天地的主人, 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从来便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只是叫杨戬好奇的, 却是嬴政所要行之事,以及最终所会招致的结果与可能。 “这其实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吗?” 杨戬开口,将心中疑问或者说想法与陈述问出。很显然, 这司法天神已经是意识到, 在这玉皇成道的时空当中。时间,并非是一往无前,叫那一切之种种所固定。 又或者说对大神通者而言,时间本就并非是不可以更改。而曾经所发生的事情, 更非是不可以改变。除非这人的神通术法等足够强大,强大到将所有时间线收束,超脱过去现在和未来之上。 如三清道祖等。 但很显然,那玉皇却又是尚未达到此地步的。所以有关于其来历等种种的那一段时间被截取和封存。被视作是私属, 隐藏在这陌生的时空当中。 一次次的循环和重来。 杨戬并不清楚,嬴政究竟是如何到达此间, 又是如何避开他那便宜舅舅的耳目。只是很显然, 不管重来多少次, 那功业与德行等种种并不出众的人间帝王封禅泰山, 并且生造出一尊神明一事,显然是不容许被更改的。 遑论是在此被玉皇视作是自身所有的时空之内。所以—— “如果你是想要趁我那便宜舅舅尚未成长, 尚未曾现身到此世间之前,便将其绞杀。那么我奉劝你,最好是熄了这样的想法,不要去做什么无用之功。” 仙神的时间纬度同凡人相较,并不相同。而时间的长河固然是奔涌上前,对大神通者来说,却又并非是不可改变。 所以从源头上将对手的存在抹去,在其尚未曾成长甚至未曾出生之前,便将其解决这样的情况,理论上显然是可行。 只是道理虽然是这样的道理,想要真正的将其实施起来 那显然是不行的。 这就好像唐僧师徒取经路上,绝大多数的妖魔们都知道,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虽然有很大几率是个坑。可是五庄观镇元子的人参果也好,天庭王母的蟠桃也罢,却是经得起考验和仙神验证的。 绝对要较之以什么唐僧肉的传言,更加真切。 但你只见有妖魔前仆后继而来,想要试一试那唐僧肉。又何曾看到有谁想不开,要将王母的蟠桃园同镇元子的人参果洗劫一空的? 嗯,孙悟空这猴头除外。 由此可见,这所有的问题最终归于且只会归于一个问题,那便是实力。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一切俱都是虚妄。 你实力达到了,玉帝如来未尝不可以好好说话,未尝不可以尊称你一声,同你好生讲一讲道理。可要是实力未曾达到 那么不好意思,你同凤仙郡里无辜受难的百姓,同那西牛贺洲当中,叫如来大舅子等吃掉的凡人之间,并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是一串连名姓都不曾留下的数字而已。 当然,这并不是说杨戬便因此而对嬴政、对国灵之身的实力没有任何认知。不过是这司法天神清楚,想要就此而将这封禅打断,抑或者是使玉皇不得成神不得出世,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嬴政要做的,又究竟是什么呢?杨戬目光之下,墨衣袀玄的帝王摇头,开口,却是不答反问,给出答复道: “在其尚未曾成长与出世之际,便将其扼杀。你又怎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你难道不是为此而来?” 杨戬心中暗忖,面上一阵无言。然后下一刻,便见得嬴政脚下踏出,出现在了那泰山之上。 “登封报天,降禅除地。皇天后土,佑我大宋。” 彼时经由那此间帝王以及臣民们所主导的封禅闹剧,俨然是进行到最后时刻。伴随了礼官唱喏,官家手中的祭书落下,凡人肉眼所不及处,有层层运势在汇集。 那是这官家、这王朝的运势在燃烧和透支,在将那新的神明塑造。 统御诸天,综领万圣。 是在昊天、东皇太一等之外,这官家及其臣子们,为了掩盖城下之盟的耻辱。为了叫封禅的顺利进行,为了给自身之封禅一事增添合法。所生造出来的,分明是杂糅和糅合了昊天等神明神职的三界之主。 这本没有什么。 “凡人总是充满了奇思妙想的,具有着无穷的想象及可能。” 这是在很久之前,在女娲娘娘将人族创造并且投放到大地之时,所说出的言语,赋予的能力。 没有虎豹的力量、速度、身体素质等种种。相较那些神仙与妖魔,相较绝大多数的生灵而言,凡人总是出乎意料的孱弱。却又是出乎意料的坚韧与坚强,将那种种世间生灵所以为的不可能创造。 但想是一回事,如何去实现,怎么去实现,却又是另一回事。仙神菩萨们尚且受制于神通术法的强弱等种种,你一个人间帝王,一个未曾将天下一统更未曾有伟大功业的官家,想要生生造出一个位在众神之上的神明,自然当因此而付出代价。 这样的代价自不是仅凭了那官家的福运种种,便足以偿还。于是嬴政、杨戬目光之下,整个王朝之气运、未来等种种同样填补到其中,凑成了那神明的降临。叫玉皇因此而形成,因此而出现在这世间。 当然,这本就是一个混乱的、叫玉皇据为己有的时空。所以眼前的这一幕,发生在现在,更发生在过去、发生在未来。便如同珠串一般,并不是将此间的这一幕改变了,便能够使玉皇消失,使其不出现在这世间。 “只是苦了此间土地之上,那往后的生民。” 但事实上有那么一瞬间,杨戬其实是伸出了手,做出了阻止的。只是一身的神通术法也好,他所想要做出的阻止也罢,俱是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无法掀起任何风浪。 于是这仙神只能将手收回,发出如此言语,生出如此这般淡淡的、带着忧愁的感叹。 兴衰存亡,这世间的种种,最终买单的总归是凡人,是散落在这土地之上的亿万生民。 遑论是以这王朝、人道之气运等种种,将一尊本不存在的神明塑造,使其位格更在那诸佛菩萨之上。 那官家这一波所消亡的,从来就不仅是属于其本人、属于其王朝之福运等种种。还有此后若干年,整个神州大地之上,人道运势与进程的发展。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最终将那苦果咽下的,唯有此间王朝之中,现在与往后的生民。 这无疑使杨戬想到了很久之前,想到了那做为凡人的时光。即便那于仙神的时间层面而言,或许从来都算不得什么。可最终将这仙神性情铸就,成为锚点使其不曾改变的,同样是…… 是什么呢?是仙神怒火之下,凡人之无力与自家的家破人亡。是九天上的神明随意将目光洒下,落在凡人头上,便是无穷的灾难与挪不开的大山。 更是封神一战开启,这仙神访火云洞,将伏羲大神拜会,后又受女娲娘娘赏识之时,这些仙神所说出的言语。 这世间,不当是这样的。 于是不管嬴政的来历、目的等种种究竟是如何,当伸出的手掌收回,在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之后。杨戬却又是希望,嬴政能够做出阻止与改变的。 这样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这仙神身上,为其所有。只是杨戬可以确定的是,这神秘人并非是为自己而来,而是…… “玉皇。” 嬴政脚下踏出,出现在了那封禅台上。以目光望向虚空,自是可以见那似是有形又好似是无形之气运等种种奔涌而来,将那将要降临到北世间的神明填补。 “一尊消耗了当前以及后世之种种人道气运,所生成的神明啊……” 这帝王如是言,以指尖缓缓摩挲过腰间剑柄,开口,似讥似嘲,却又好似是全然没有任何情绪道: “朕便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嬴政的语音自然是极轻的,并不曾传递到那官家以及那一众臣民的耳。同样的,这帝王的身形等种种对此间生民而言,是不可见的。 除了杨戬,以及那在虚空里缓缓凝聚,似乎要将意识降临于此的玉皇。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伴随了嬴政话音落下,虚空里奔腾而来的、恰如同洪流的气运运势等种种愈发壮大,向着那玉皇填补而来,仿佛是要对其做出帮助,使其获得更多更久远的发展。 意料之内且理所应当的,这距离人皇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帝王对人道气运等种种的掌控,自非是现下这封禅台上,那功业政绩等俱不出众的官家所能够比较。 玉皇之神通术法等种种,似乎是在因此而不断上升,向着再强大不过的方向发展。 “你这是” 杨戬目光微动,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是要对嬴政做出阻止。 第183章 第79章 一证永证, 当某一时空当中,存在于那时空里、那方天地间的人间帝王以王朝、人道之气运等种种,生生造出一尊神明。一尊三界之主, 统御众生的神明。 那么在其余所有时空之内, 甚至是往前的时空线上, 因着其神职、生平等的描述。那神明同样会因此而生,而出现在那天地间。不过是因为走向的不同, 所以走向不同的命运。 这便是为何有关于开天、创世,甚至是天帝的说法有很多很多。彼此之间,从来便没有一个统属。更没有一个真正的、完整且成体系的共识。 盖因为玉皇是天帝,东皇太一等同样是天帝。只不过因为不同时空里, 时间线等种种的不同, 所以实力、地位、出现的时间等种种同样有所差别。 但我是我,我非我。究其本质与内核,却又是相同的。 追本溯源之下,此间这因凡人王朝以及人道之气运等种种而生成的玉皇, 便是其最初的来源。 是其本真。 但这样的一尊神明本就是重重阴谋之下,因人间王朝与人道之气运等种种而生成。那封禅的官家也好,这尚未曾将六合一统的王朝也罢,本就不足以提供支撑。 因而那玉帝纵然是生成, 纵然是入主天庭,但要说真正出手 如果这玉帝陛下当真是有那官家口中所言的, 手中祷词里所描述的那般广大的神通, 强横无匹的实力。又何至于任凭了杨戬、孙悟空等视天庭威严于无物? 玉帝宽容, 玉帝便当真是宽容不成? 不过是这以人间王朝、以人道之气运等种种铸造的神明, 纵使拥有了再至高无上不过的位格,却并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从一开始, 便注定了其身上,拥有不可磨灭的短板。 只是此番因嬴政的存在,因这最是接近人皇之位的帝王,以人道之气运等种种梳理和调动,属于玉帝身上的短板似乎是在由此而被补齐。 以致于虚空之上,杨戬以脚下踏出,下意识的想要做出阻止。但当嬴政抬起了眼,以目光望向那虚空之时,这司法天神却又收回了脚步。老老实实立在一旁,静看着这事态的发展。 先天的缺失与短板被补足,无数时空之内,天庭凌霄宝殿之上,玉帝同样有所感。 “你们做了什么?” 以目光望向那分离抵抗,同自身陷入到僵持的杨戬、孙悟空、赵公明等,这位玉帝陛下不由得因此而生出疑惑。 这是嬴政在唐皇身上醒来之后,所存在的时空。时间线等种种,自没有因此而生出改变。 只是天庭也好灵山圣地也罢,俱是陷入到凝滞与僵持,陷入到僵局。 唯有西牛贺洲之上,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军士与官吏、商人等种种,对那片本是叫妖魔占据,信仰遍布的土地做出改变。 又有大秦的阴兵在蒙恬等人的带领之下,对那些分散、逃蹿的妖魔做出收编和绞杀。 叫人道的火焰,在那西牛贺洲上空当中,愈发燃烧。 使凡人的实力,在不知不觉里,一点点的增强和扩大。 这自不是弹指瞬息里,便可以见到成效的过程。而凌霄宝殿之内,玉皇的实力虽然似乎是在不断增强。可是这仙神内心当中,却是掀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这样的不安不知从何而起,但玉帝却又清楚,那一切之种种显然是同眼前的杨戬、孙悟空、赵公明等,同那自身所起的变故脱不了干系。 只是那成道之处,那叫玉皇截取并且藏匿的时空当中,存在于那天庭里的,不过是一个傀儡。所以纵使是泰山之上风起云涌,所谓人间帝王封禅与封神一事进行得如火如荼,却又似乎是并不曾将任何仙神目光引起的。 不,当杨戬以目光望过,眼见得那人道气运等种种在嬴政的控制之下,便如同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般向着虚空里的玉皇倾泻而去,将这一尊神明塑造之时。自是有人出现并且试图做出阻止。 那是玉皇所留下的后手,是其在成道之后,为了防止有人将其扼杀于萌芽之时所留下的暗棋。 防备的,自然不可能是三清道祖这等真正可以将其抹杀的存在。恰是孙悟空、杨戬这等战力不弱,却又无法将其真正抹杀的联合。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那些隐藏在暗地里的身影动了手,向着那封禅台上,凡人肉眼所不能及的嬴政而去之时。此时空当中的司法天神杨戬目光微寒,以手中折扇化了那三尖两刃刀,自是自然而然的做出阻拦。 只是嬴政如此这般做为,又有何用呢? 未曾至于那更高的境界,未曾将神通术法等种种超出,杨戬自然是无法看清楚嬴政此番做为,其最终的意义所在的。 那封禅台上,将气运等种种梳理并且投诸到玉皇神躯之上,似乎是要替其将那短板补足的帝王,同样没有解惑的那个义务存在。 唯有静默无声,悠悠流淌的冥河之上,没有边际的彼岸花海旁,东华帝君于檐下煮茶,将茶水倒到那细腻的白瓷盏。 芥子纳须弥,微尘藏大千。若按照那佛门的理论而言,一朵花、一粒沙尘中,同样或许隐藏了一个又一个的世界。 当然这桌案上的白瓷盏也好,东华手中的水壶也罢,其间是否隐藏了世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东华手中水壶里的水似乎是无穷的,那桌案上的茶盏,同样似乎是无底。 即便在人类的肉眼所见之下,那水壶与杯盏所能够容纳的水似乎清晰可见。但 “有人铸造了一只杯子,给予了其超出一切的定义。” 这仙神如是言,手中的动作并未因此而停止。不过是将那壶提起了,任凭了那壶中的水流向着杯盏倾泻而下。 “何等样的杯子,又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有声音自虚空里生出,传递到东华的耳。有女子随之而现出身形来。 灼灼的色彩与光华汇聚,整个天地都似乎因此而为之一亮。 是瑶池王母,那本当在天宫里,和玉帝共同进退将杨戬、孙悟空、赵公明等藐视天庭威严之辈,一一镇压的瑶池王母。 但很显然,那所有人等,都似乎下意识的将其所忽视。以致于这对维护天规威严等极是上心,拆算了一对又一对有情人的娘娘竟然是出现在此间。 并不曾引起太多的波澜。 东华帝君未曾回头,更未曾将手中的动作停止。不过是开口,略带了几分无辜的做出解释道: “我可什么都没做。” 不过是不过是什么呢?是这神明所讲述、所告知道嬴政的耳的,从来便不仅仅是仙神的存在与陨落、消亡。还有 还有什么呢? 山有神兮水有灵,在人族尚未曾兴起与诞生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神明自然是这天地的主人。但这并不代表,每一个神明间便是和谐共处,平等相待,没有任何矛盾。 昔者,共工与颛顼争帝,使天倾西北,地维断绝,便是最好的例子。更不必说后来以人间王朝之兴衰为筹码,看似是天时与天命等种种所致,实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封神一战。 那所谓的人神,因人族之信念、信仰等种种生成的神明,便是在此过程中,开始生出并且占据一席之地。 “孱弱且拥有无限可能得,充满着奇思妙想的人族被安放在大地之上,自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是妖魔等种种的食物。但他们似乎过于孱弱,以致于一场风雨、一次干旱,便足以使其失去生命,一个个的走向死亡。” “对未知的恐惧,对风雨雷电等的害怕和奇思妙想,对未来的希望等种种,由此而生出神明。” “那样的神明因人族与人道气运、信仰而生,自然当因此而壮大,而受到制约、束缚和控制。” 那古老的神明显然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又或者说其并不在意于将那一切种种吐出。叫嬴政知晓,所谓的神明,从来便没有那么强大。 至少没有想象中的强大。 所以古往今来,如三清道祖,甚至是玉帝如来等大神通者掌握着对仙神菩萨的册封。人间帝王,甚至是修行者、百姓,同样可以册封神明。使某些为国为民的凡人享香火祭祀,成为神明中的一员。 但所谓封神却并非是凭空可以封就,更并非是没有代价。 这样的代价并不仅仅是追本溯源,将那一尊神明的来历、生平、功德等种种记录在册,传唱在这世间,流传在后世之中。更有那封神的主持者自身之所具有的气运与功德等种种,是否可以支撑那一尊神明的生成和降生。 于是当一切种种被揭开我们便不难发现,此间那主持封神的官家也好,被生造出来赋予了无限权柄的玉皇也罢,其实并不具有这样的能力,尚未曾达到那样的水平。 自是无法支撑,其帝宰诸天,永不毁沦的位格。 第184章 第80章 所以很多时候, 玉帝或许并非是不想出手,而是不能出手。只因为其所具有的神通术法等种种,并不足以支撑, 这三界之主盖压诸天叫一切臣服。 使自身所具有的位格, 名正言顺而将三界、甚至是将那天地众生统领。 但那是在此之前, 是在嬴政尚未曾出手,尚未曾插足那官家所谓的封禅一事之时。 嬴政之前的帝王们自然同样是有过封禅的, 这项活动的最初,本就是具有那说不出的,同仙神相关的意义。是人间的王者们,为了宣示正统, 为了表示其受到了“天”的任命与指引, 所以将这项活动举行。 但当嬴政一统六合并且封禅在泰山之上,便如那块被视作是华夏正统、被无数后来者所争抢的传国玉玺一般。和氏璧或许值千金,值十五城,但当这帝王赋予其不一样的意义, 那么其便是无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印玺如此,眼前的泰山封禅所具有的意义,同样是如此。此后那若干年,效仿嬴政登临到此间并且封禅的是汉武, 是光武帝刘秀,是 若是本朝开国的那位官家未曾丧生在斧声烛影的疑云当中, 若是其当真是使神州大地再度归于一统便罢。眼前的这官家又凭什么? 凭借其脸皮厚? 凭借其签订了城下之盟? 凭借其看似是带来了所谓的和平, 实则是给忘战去兵, 对人俯首称臣之丰功与伟绩? 这样的官家自然是不够格封禅的。 将封神主持的官家如此, 被生造出来的玉皇 这自是一尊无法追溯其来源始末的,未曾对人间、对生民有任何大功德留存的神明。其生平、事迹、来源始末等种种, 俱是捏造。是那官家为了封禅,为了将生民愚弄,空口白牙所生造出来。 这本算不得什么,毕竟好歹是一国之帝王,纵使没有其余的本事,可册封那么一位不大不小的神明,还是可以的。 只要不好高骛远,想要寻求那太多太多。 偏偏那官家所要生造出来的,是一尊超脱在所有仙神之上,将众生统领的神明。 那最终的结果,几乎是可以想见。 于是在这土地之上,在此后的过程中,国运不昌生民受难等种种,同这今时今日的种种,自然是有干系与关联的。 然而随着玉帝入主天庭,随着其一证永证,现身到这世间,这一切本无法改变。 便如同东华手中,那壶中水并非是无穷也好,那案上杯盏所能容纳的液体并非是无限也罢。相较于普通水壶、杯盏而言,那器物所承载和容纳的极限早便超出世人想象。 并非是一般人可以揣度。 但这并不是代表,这一切并非是没有极限。更不代表,所谓的外力,便无法介入。 嬴政的出现与插手是外力,此刻的冥河之侧,瑶池王母现身,出现在此间,同样是外力。 肉眼可见的,那水流倾泻的速度似是在不断加大,不过弹指瞬息间,那杯盏终是层层破裂,好似是滚落了一地的乱玉碎琼。 “好久不见。” 东华帝君将那水壶放下了,有薄薄的屏障生出,将那溅落的瓷片与水滴阻隔。开口,自是抬起了眼,对着瑶池王母显露笑容。 只不过此间种种,那故人再相逢,又将是有何等的纠葛与谈话且不去说。在那另一方时空内,于那封禅台上,一切种种显然是生出改变。 玉皇的真身投影在虚空里、于凡人肉眼所不能及处,显露和凝结。愈发凝实,好似是将无穷威能具有。 显露出真正的,恰如同那神职及祷词里,所具有的威能和威严来。 “既然是如此,那便不要怪朕,不留情面。” 嬴政在原身身上醒来之后,所在的时空之内,天庭凌霄宝殿当中。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发深重,感受了那实力与神通术法等种种不断增长的玉帝如是言。 以手抬起,孙悟空、杨戬、赵公明等撑起的屏障被破开。玉帝脚下踏出,便要速战速决,将这在场的、不服管教的一众人等尽皆消灭。 很显然,这玉帝陛下已经是不愿意在此耗费时间,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和处理。 以致于在脚下踏出,在玉帝那极具有威胁的,看似是平平无奇实则具有再强大不过力量的手掌将要压下。以绝对强势的力量将孙悟空等尽皆镇压之时,这三界之主抬起了眼。 有赫赫煌煌,似乎是没有穷尽的人道之气运等种种向着这三界之主奔腾而来,仿佛是要汇集在其周身,给其增添助力和力量。但—— “人皇?” 这玉帝陛下皱了眉,抬起的、踏出的脚步收回,以目光望向远方。好似是将那层层的、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穿透。落到了那封禅台上,以国灵之身显现的嬴政身上。 于是几乎只是在弹指瞬息间,这三界之主似乎是因此而意识到,眼前的并非是人皇,而是 “秦皇。” 距离人皇尊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秦皇。 又或者说眼前这秦皇,其实已经是具有了人皇之实力等种种。拥有那不可思议,不可想象的威能。 很显然,相较那绝大多数的仙神而言,这位玉帝陛下对嬴政的认知似乎更加清晰。同样是更加警惕。 但一步错而步步错,这玉帝陛下却又似乎是认知得太迟太迟,以致于失了先机,根本便无法做出任何过多的阻止。 即便这位玉帝陛下已经是意识到,在这之后操纵一切的并非是旁人,而是秦皇。来自于八百年前的,有着人皇实力的秦皇。 对这先天不足,空有位格但并没有与之相匹配实力的三界之主而言,一尊人皇的帮助,固然可以将自身的那诸多种种补齐,使自己真正的成为那三界之主。遑论是实力在人皇这一阶层来说,同样是顶尖的秦皇。但 周身的空间仿佛是被不断延伸和拉长,原本奔涌而来的人道气运态势因此而被减慢。玉帝虽然未曾将脚下退出,但很显然,其对于那些人道气运的态度却似乎避之不及,并没有任何欢喜。 全然看不出任何想要将那不足补齐的姿态。 对于嬴政所助的一臂之力以及送下的大礼,玉帝陛下并不感冒。不过这似乎由不得其拒绝。 相隔了无数时空之外的封禅台上,嬴政以手压下,恍若鲸吞海吸一般,气运洪流滚滚而至,投向那玉皇。 终是将那屏障破开,将那三界之主淹没。 “你是谁?” “我” 是张百忍,本名张友人,是 不能言,不能说,有什么于记忆里被隐没。短短的一瞬间里,这玉皇好似是回到了那最初最初,一切尚未曾开始之前。 一证永证,在于那官家的主持之下,诞生、现世到此世间的第一时间,无穷时空里,自然同样是有那样一尊神明,或者说凡人诞生。 “经三千二百劫,始证金仙初号自然觉皇,又经亿劫,始证玉帝。” 纵使是凭空生造出来的神明,同样是具有着履历存在的。很显然,这便是在造神的最初,那官家替其安排的履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呢?这玉皇本当省略那诸多无用的过程,直接登临三界至尊之位。却又因为先天的不足,以及成道的过程中有人阻道、有人妄图将其掌控等种种,这玉帝陛下自不是一开始便登临了那三界之主的位置的。 这就好像人间王朝里,你出生时有算无遗漏的道士和尚批命,表示你来日定可以为官做宰,大富大贵。但你的命数在这,你如何去做、怎么去做,怎样去将这目标达成,便又是另一回事。 在那人间王朝以及人道气运的保送之下,玉帝本可以一步到位的。却又因那种种原因,被斩断了一步到位的阶梯,只能去奋斗和拼搏。 这自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叫这位玉帝陛下在成道之后隐去了的过往。而这位玉帝陛下是仙神,是神明,却又并非真正的,天生地养的仙神。同那些古老的神明等,自不相同。 所以冥河之侧的彼岸花海内,东华帝君抬起了眼,开口,却是晃动盏中茶水,对着那到此的瑶池王母道: “脑子里进的水,可是倒干净了?” 这仙神这话语说的没有半点来由,更没有半点客气。原本矜贵的面容与神情间,似是因此而带上了几分冷淡和薄凉。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后世人在描写神仙与凡人之间的恋情时,总是旖旎且梦幻,却又充斥了讽刺。但神女或许无心,妄求长生、权势的凡人们,却是真的狗。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将天规等种种维系,拆散了牛郎织女、七仙女董永等诸多有情人的瑶池王母 谁又能说清楚,这位女神那不为人知的过往里,最真实的遭遇与想法呢? 第185章 第81章 只是东华那话语说的尖锐, 这突然而来,出现在此的瑶池王母却又并非是什么忍气吞声,忍气吞声而不做任何反抗的。 伴随了东华话音落下, 瑶池王母终是出现在东华眼前, 开口, 以细细的眼尾挑起,屈指弹了弹指尖那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东华帝君做出回复道: “本宫可不是什么脑子进水之辈。” 自非是叫所谓情爱等种种迷了眼, 如世人所揣测的那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抑或者仅仅只是内心变态,所以见不得织女、七仙女等获得真爱之人。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瑶池王母此来, 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同东华帝君做那些无谓的争端而来。这俩仙神之间的纠葛同样不必多言。 自不会是什么见面就掐的, 有着深仇大恨的关系。又或者说恰是因为这俩仙神之间的关系超乎寻常,所以方才会是这般不拘小节,互相揭短。 但这同那局势似乎并不相干。东华也好瑶池王母也罢,并没有插手到其中的打算。唯有泰山之上, 封禅台周围,司法天神杨戬将手中武器收回,以目光望向虚空。 原本的疑惑似乎是由此而得到了解答,得到了答案。 “人类的恐惧、信仰诞生神明, 但神明所存在的意义,却并非是如此。而是” 是什么呢? 自然是将凡人的信念、想法、祈愿等种种接受, 帮助他们从蒙昧里走出来, 获得成长。 神爱众生, 神自当爱着这众生。又如何能够真正的高居与超脱在那九天之上, 将众生视作是蝼蚁和可以随意拨弄的棋子,而忘记了自己究竟是从何而来, 又将自何而去呢? 遑论是玉皇这等因人间王朝之信念、气运等种种而形成的神明。 普通的仙神们尚且会因为神道香火的影响,偏离本性偏离自身,被那纷繁错杂的凡人念头所影响。本就是因此而产生的,被生造出来的玉皇 玉皇自然是逃不脱的。 这自以为可以以权术、算计等种种,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三界之主不曾注意到,其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等种种,同那人间精于权术的帝王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但这样的权术水平在嬴政看来,固然是登峰造极的。足以用最小的代价将其所想要的目标达成。但 帝王之道,堂皇正大赫赫煌煌,又岂能是尽做了小人手段? 因而在嬴政看来,他此番作为,不过是—— “替那位玉皇陛下,找回本真而已。” 只是嬴政有此心,更似乎具有着这样的能力。那位玉帝陛下却又显然是不愿意领情的。 风吹起,天地间的一切好似是陷入静止与沉寂。那偌大的封禅台也好,台上的官家和侍从,以及一旁的杨戬等也罢,俱是如同失去了色彩的画卷一般,变得模糊。 唯有嬴政眼前,目光之下,有身形显露出来。 恰是那九天之上,本应当安居与高坐在那御座龙椅之间的玉帝。 那身神光湛湛的,象征了其地位与威严的服饰被更换。呈现在嬴政眼前的,自是一目光与神情俱是温和的,望之平平无奇的青年人模样。 看上去,似乎全然不具有任何的威严与威胁。同一众仙神们在那天宫所见的,又有所差别。 但甫一开口,纵使语音里并没有半点强硬的意思,却似乎是将其内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暴露,并没有任何遮掩。抑或者说,这位玉帝陛下便未曾想过遮掩。 国际惯例,那将身形显露的余地先是礼貌且友好的同嬴政,或者说同这显然是拥有了人皇实力的秦皇打过招呼。而后目光沉沉,对着嬴政将笑容扯出道: “秦皇陛下如果想要的话,我大可以同你天上天下,分而治之。又何必如此?” 又道是,“秦皇陛下当知晓,纵使你拥有了人皇实力,可” 玉帝语音于此停顿,目光微凝,似是在试图将嬴政说服。但却又似乎是因此而有所感,所以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这仙神却又恢复到寻常。将神思找回,开口,对着嬴政道: “我以为,秦皇陛下同我之间,当是一类,当不应该有所对抗和矛盾才是。” 玉帝这话语说的自然是没有任何来由的,却又并非是全然的无的放矢,没有任何依据。盖因为秦皇固然是在很多人眼中被神化,被视作是接近神明的皇帝不说。玉皇 因人间王朝之气运等种种而生的玉皇,自然是接近于人间帝王,而非是接近于神明的。 但这两人之间却又存在了本质的不同。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俩人一个是凡人,一个是神明。一者是本应当消散在历史尘埃里的人间帝王,一者是被生造出来的、统御天地的三界之主。 所以嬴政摇头,对玉帝那看似是极具有诱惑力的提议表示出反对道: “谢过阁下好意。只不过,” 这帝王抬起了眼,眸中自是一派自信与傲然。是日月星辰入眼,却又不曾将那神明、将那仙神菩萨放在眼里的桀骜与张狂。 “朕要什么,朕自会来去。便不劳阁下忧心。” 嬴政如是言,口中所说的,自不仅仅是不愿接受,玉皇所提出天上天下分治,各自管理这一条。更有他现下之动作,所作所为,并不会因这玉皇陛下的三言两语而停止这一事实。 这并不是一位会因为他人之想法与意愿,而将自身所要做的事情改变的帝王。除非玉帝所能提供的,是足够的、能够将其吸引的利益,以及足以将其说服的理由。 但很显然,于此时刻,这位玉帝陛下所提供的筹码是远远不够的。再者,小孩子方才会做的选择,对自身、对自身所收拢之盟友的实力具有足够自信的秦皇。又如何会乐意于如了这位玉帝陛下的意? 所以伴随了嬴政话音落下的,是这帝王以手伸出,虚握。有长弓在其掌中缓缓成型。 那弓的样貌与制式究竟是如何且不去论。 紧随其后的,是恰如同实质的、分明是经由了金色气运生成的长箭在其搭于弓弦的指尖凝聚。 “朕本是在忧心,当如何彻底将一切解决。又当如何使阁下你从那天宫内走出,出现在此间。”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于是在这一瞬间,伴随了嬴政话音落下,玉皇恍然惊觉,似乎终于是感受到了一丝无力。 一丝恰如同那昔日里的六国被大秦横扫,大秦的战车于那秦王政的掌控之下滚滚碾过。叫那六国的遗老遗少们不知当何以言说,又何以躲避的无力。 奔涌而来的大势之下,一切尽为蝼蚁尽皆要被碾碎。而玉皇,玉皇终于是发现,自己似乎是在自投罗网。在将自己,置身在这秦皇的箭锋之下。 携堂皇正道而来,以绝对强盛之实力、大势,甚至是大义等种种将那一切之魑魅魍魉碾压。似乎从一开始,便是这秦皇所擅长的。 不管是在八百年前,还是八百年后。 “阁下之道既然是未成,朕便助你成了如何?” 嬴政唇角笑容掀起,口中话语落下。伴随了此同样落下或者说放开的,是嬴政指尖箭矢离弦而去。恰如浩浩荡荡之洪流,在虚空里划过金色的残影,留下道道印痕。 似慢实快,穿透了层层阻隔,向着那玉皇而去。 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是失去痕迹,褪去色彩。 玉皇的眼中,唯有那不断逼近了自己的箭矢留存。有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你要做什么?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够成为神明。同那些仙神一般,你会怎么做?” 那是很久之前,是这玉皇在陌生且遥远的时空里醒来,做为张百忍、张友仁,而非是玉帝而存在。 又或者说此时的玉皇,还只是凡人,还尚未曾入主天庭,成为那三界之主。 一证永证,想要成为真正的、名正言顺的天庭的主人。因先天的种种补足与无法一步到位,那么至少在那某一方时空里,这被生造出来的神明必须要将成为三界之主的道路走过。 但很显然,彼时尚未成长、甚至可以说尚是凡人的张百忍,并不曾具有过多的、特殊的能力。而其跨越了时间线,所出现和存在的时空,恰是一方仙妖神魔共存的,神人尚未分离的时空。 那是上古洪荒时期,人族刚刚兴起,天梯尚未被斩断之时。 有接连天际的建木将天上和地下连接。凡人与神仙、妖魔等通婚一事,同样并不罕见。 又或者说那并非是通婚,而是凡人为了自身族群的生存与发展,将神仙、妖魔等愉悦。 伤痕累累、差点成为野兽腹中食物的张百忍叫人捡回了家,带回了人类的族群中。获得了暂时的住所与栖息之处。 但那问话的,那将张百忍捡回的那凡人的面孔,却似乎已经是模糊。 午夜梦回,魂魄从来便不曾进入到那位玉帝陛下的梦境里。 第186章 第82章 但即使是如此, 这仙神对那不为人知的过往,对曾经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有什么名字呼之欲出, 却又生生叫这三界之主所克制, 不曾泄露分毫。 只是脑子里自然而然的, 将过往的话语复述而过。身周之种种仿佛是由此而回到过往,过去与现在仿佛是在此重叠。 那么曾经的玉皇, 做为凡人张百忍之时的玉皇。在那神仙与妖魔共存,凡人的族群并没有那么强大的时代,在面对着那人的问话之时,又曾说出过怎样的志愿与想法呢? 自然是 “人人成神, 人人如龙。” 少年意气之时, 总以为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得。总以为世间不公,没有什么不可以被平定和抚平。 但只有真正遭受到了毒打,抑或是屠龙者成为恶龙, 处在那高山之巅。你才会发现,一切并非是如此。 并非是你年少未出茅庐之际,所想的那般简单。 又或者说你早在不知不觉里沉沦,失去了本心。成长为你厌恶的样子, 成为你曾经厌恶的一员。 但自始至终,又有谁能够真正说清楚, 彼时的张百忍在说出那样的话语, 做出那样的回答之时。所想到的究竟是什么。 又是否会有那么一丝丝的真情?以及少年人所当有的冲劲与稚嫩。还是说, 那一切种种, 俱不过只是这精于权术的三界之主,在未曾将狰狞的爪牙显露之际所做出的伪装而已? 只怕是除了那玉帝陛下以外, 没有人可以在此过程中,给出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那位陛下,可当真是一位心狠的神明。” 静默流淌的冥河之侧,瑶池王母做出结论,给出总结。目光悠远,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好似是将思维与想法,沉浸在了某些过往的场景及画面当中。 是什么呢?是那位玉皇在入主天庭之后将本是在修复的天梯斩断,使建木倾颓,神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长。是云华仙子被压在桃山之下,于金乌的晒化之下魂飞魄散彻底陨落。 抑或是此后那若干年,这玉帝陛下看似平庸温和,并不曾将那过多的事情插手。实则暗中拨弄风云将那一切种种挑动,坐收渔翁之利。 是云华仙子被压往桃山之前,望向这所谓“兄长”的眼。是 玉帝目光之下,双眼之内,有关那出声的人影,那模糊不清的面目,终是一点点清晰。在其双眼之内,显现出来。 那是—— “母亲!” 原本平静的水面好似是由此而被破开,陷入到凝滞的时间与空间再度恢复到流动。 封禅台上,将所谓的封禅或者说作秀完成,并不知晓由此而失去了什么的官家恍然回神。自是未曾察觉到任何不同。不过是气虚体弱的摆了手,于一种侍从的簇拥之下向着山下而去。 但在那凡人肉眼所不能及,原本将武器收回,再度化为墨扇模样的司法天神却是再不经意间抬起了眼,望向虚空之中。 这仙神不由得一阵失神。 口中有话语,或者说无意识的呢喃被吐出。 只不过很快的,这曾经眼见了母亲云华仙子陨落在自己跟前的仙神却又意识到,那不过是一段幻影,一种集合。是这所谓的“舅舅”,内心里最深处某一段意识的投射。 屠龙者终成恶龙也好,这经由凡俗气运等种种生造出来的神明,本就是恶龙也罢。那一切种种过往,固然是叫这玉帝陛下埋葬。但 这位玉帝陛下显然是清楚,自己所走的是哪条道路。在这样的路途与过程中,又究竟有哪些,是可以被舍弃。 便如同那做为凡人之时,所生长出来的“人性”。如从地下到天上,在入主天庭的过程当中,和杨戬母亲云华仙子的“兄妹情”、“理想”、“信念”等种种。 又如同 又如同什么呢? 冥河之侧,彼岸花畔。东华帝君目光之下,瑶池王母轻嗤。只道是: “弃我而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善。” 东华帝君抚掌而笑。无言的默契流淌,目光相对间,自是有什么信息在彼此间传递。 只不过这俩仙神之间的念头与想法且不去言。封禅台上,有光、有气运洪流等种种携带了那位玉帝陛下往昔所吐出的言语,立下的志向将其吞没。 仿佛是久远时空里射出的子弹,终是落在了其眉心。 与之相对应的,是一个个幻影在虚空里、在这玉帝陛下的眼中倒映。于是在此过程中,你便不难发现,这位陛下所辜负和牺牲的,并不仅仅是如此。 当然这不重要。因为这本就是一位精于权术的,并不曾有过太多亮眼表现的三界之主。那过往被埋藏与否,都无法掩盖其或许并非是以什么强盛且无可匹敌的手段,坐稳这天庭之主位置的事实。 嬴政所要做的,亦并非是对这玉帝陛下做法进行批判,而是 是什么呢? 在此时空里,在上一遭循环过了的时间线中,那劈山救母的小英雄刘沉香所迎出的新天条,终是被扭曲和篡改成仅仅只是同仙凡相恋有关。 此后的过程里,神仙同样是可以谈情可以说爱,可以因一己之私而使天下人陪葬。叫那众生,都沦为其恋爱游戏当中的一环。 人道之种种自是由此而被压制。 所谓人间,不过是仙神的牧场,是其可以随意拨弄的棋局而已。至于那所谓的天下苍生与大义,不过是叫那些仙神们挂在嘴边,用以扫除一切异端,为自己增添正义与合法的时尚单品而已。 “阁下想要使你佛门传递到东土,想要将地上佛国建立,最终窃据” 西天灵山之地,大雷音寺中,嬴政以唇角翘起,话音于此停顿。 只是嬴政口中,那未尽的言语虽然未曾吐出。其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显然已经是再明显不过。 朕知你对东土、对那九州华夏之地有所图,更知晓你所图谋的,并不简单。但 “机关算尽太聪明。尔等费尽心思所要谋划的那一局,那位玉帝陛下,似乎是实现了呢。” 世尊如来目光之下,墨衣袀玄的帝王如是言。所说的,自非是现在。而是那另一方时空,是那往后的时间线上。沉香劈山救母之后,所将要导向的结局。 是属于未来的,某一种可能。 又或者说这本就是佛门将那西行之局布下,使天上天下,四方神仙与妖魔皆能够参与其中。叫那天庭里的诸位仙神,同样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积极参与提供方便,所能做出的合作与让步。 玉皇自然是赚的。 佛门,佛门自然不亏。 只不过本不当诉于口的,潜藏在光辉亮丽外表之下的阴暗等种种被打破。 “放肆!”、“胡言乱语”、“与尔何干!” 便在一众罗汉、菩萨,甚至是佛陀等俱是做怒目之相。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笨口拙舌”无从辩驳,只能是着急上脸之际。嬴政脚下踏出。 平衡被打破。 那叫此灵山圣地之内,诸佛菩萨费尽心思所维持的平衡与僵持局面,就此荡然无存。 再没有任何残留。 “怎么会如此?” “你为何会还有余力?” “人道” 人道之火,早已经是被点燃并且不断燃烧,将苍穹照亮。 但那是什么呢? 是东土之地,沉沦数百年之后人道气运勃发,终将在这立国不久的王朝形成井喷。 是原身本就是天纵之才,纵使是在这仙神显世处处俱是阴谋诡计的世界里,同样是将万国来朝四方臣服的盛世之景打下。 是有识之士如云俊杰之士如雨,这天地里的凡人,从来便不平凡。 “看,开花了。” 嬴政从原身身上醒来之后,所在的世界之内,长安城中。一阵幽幽的香气来袭,显然是不再年轻的陈光蕊循着那香气的指引,同夫人殷温娇一起将那库房的门推开。 目光所及,所看到的,恰是薄如白玉的瓷瓶之内,有桂枝枝叶舒展,金黄色的桂花洒落。 绽放出阵阵香气。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恰是昔日陈光蕊金榜题名,嬴政与袁天罡等游天庭,在那月宫停留之际,所摘下的一支。 这时代里的读书人,自然是已经开始以蟾宫折桂,来指代于科举中得中的。嬴政随手将其赠予状元郎,自然算不得埋没。 只不过这月宫里的桂枝固然是神奇,此后若干年,却是未曾开花,更未曾有香气来袭。 直至今日,这秦皇进得此方世界之后所做的种种,似乎终于是成熟,终于是到了验收之际。 人道的气运与大势,终于是形成。此方天地接下来的走向,自是由不得这所谓的仙神菩萨作主。但 “你秦皇同样是独夫,是民贼,莫不是要将一切放弃,成为所谓人道之傀儡不成?” 第187章 第83章 这玉皇显然是不愿意将自我丧失的, 又或者说这经由凡人官家所生造出来的神明,其实较之以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自己若是将那诸多种种不全补足,最终所将会导致的结果。 不过是将那自我丧失, 成为受那世间凡人, 与众生意念影响的傀儡而已。 其声名与样貌、事迹等种种, 或许是会在这世间留存。其所具有的实力,同样是会在一瞬间获得极大地提升甚至可以说跃升。成为真正的、名副其实的三界之主, 众神之宗。 甚至是具有那远超世人想象的,真正的,位在诸天神佛之上的实力。 只不过 太初有道,神与道同。那样没有自我没有个性的, 被架在高高的位置之上, 叫人道之意志等种种主宰的神明 。这位玉帝陛下显然是不愿的。 以身合道,属于过往某些仙神的教训太过惨痛 ,太过壮烈。而属于他们的声名与事迹,似乎同样是消失在那漫长的时光里。以致于这玉帝陛下也好, 那漫天的神佛也罢,俱是不愿的。 又或者说这世间从来便不缺乏舍生取义 ,愿意为心中之理想与信念 ,愿意为那脚下的众生甚至是蝼蚁, 而将生命舍去者。但很显然,这玉皇并不是此一类人。更并非是这样的一类仙神。 玉皇如是, 那绝大多数的仙人、菩萨、佛陀与神明同样如是 。所以这位玉帝陛下并不认为, 这秦皇同自己之间, 又会有什么不同 。 是独夫, 是民贼,是唯我独尊绝对自我的专制者。 世人的生死与毁誉, 又同他们之间,有何相干? 正是因为如此,恰是因为如此,这位玉帝陛下不仅仅是对自身之过往等种种讳莫如深。将曾经的,做为凡人的种种尽皆埋葬。 便连那曾经一起走过了风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妹妹”云华仙子,同样是魂飞魄散。 再没有任何留存。 但这仅仅是这位玉帝陛下所要付出代价当中,最是微不足道的一截。至少在这玉帝陛下个人的价值层面,确实是如此。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玉帝的话语,或许是在说给嬴政听。却又并不仅仅是在说给嬴政听。 以致于这玉帝陛下明显带了狰狞与不甘的面孔渐趋平和,被那气运洪流所吞噬并渐渐隐没在虚空里。但其目光自始至终所望向的,却是 是杨戬。 “你会做出何等选择呢?” 又是否会如他那便宜舅舅一般,走向那样的路途? 封禅台上,嬴政任凭那气运凝结幻化而成的箭矢破空而出,恰如同流星坠月一般,将那玉帝陛下吞没和席卷。 国灵之身手中长弓散去,消散在空气中,并不曾将任何痕迹留下。 墨衣袀玄的帝王转身,回首。并不曾再对那同人道之气运等种种混同的,被吞没的玉帝陛下再投之以任何关注。目中所倒映的,自是白衣墨扇,属于那司法天神的、分明是带了再是警惕不过神色的颜。 未尽的话语虽然未曾吐出,但很显然,聪明人之间,很多话语其实无需多言,更无需有过多的表达。 本就是经由人间王朝,以及人道之气运等种种而生成的,位格等种种本应当在所有仙神的玉皇,固然本就是最有可能成为人道傀儡。可人皇 人皇又何尝不是如此? 遑论是这已经是具有了人皇实力,却未曾真正将此一道成就的秦皇。 因而玉皇那话语,其实是在说给杨戬听。 在秦皇与杨戬本就未曾有太多约束的同盟之间,划下缺口。甚至于乐见这两人间的争斗。 至于嬴政与杨戬之间,胜负也好输赢也罢,对那玉皇而言,其实并不重要。但—— “你既然是对此感兴趣,又何不亲见一番呢,杨戬?” 嬴政如是言,并未因此而有任何见怪。更不曾因此,便同杨戬一言不合刀剑相向。 不过是云淡风轻,做出反问。 只是嬴政口中,这话语说的似乎是没有任何来由的。以致于在其话音落下之后,即便是以那司法天神之聪慧,亦不由得有片刻怔楞。陷入到眸中说不出的,不知当以何种言语表达的迷茫。 好在嬴政却似乎是已经不再需要杨戬的回答及回应。又或者说在这帝王心中,其实已经是有了答案。 所以伴随了国灵之身话音落下的,是天地间仿佛由此而生出变动。那风那云那山石草木,那天地间的一切,都好似是因此而失去色彩,因此而变得如同那镜面与幻梦一般,一寸寸瓦解。 “钱塘江上潮信来。” 有这本是叫玉皇所据为己有的,随意操纵时空里,此前,或者说此前一次次将时间线重置的过程中,所发生的事情在杨戬眼前一幕幕闪过。 于是这司法天神看到了曾发生的种种,看到了 自然是看到了三圣母同凡人刘彦昌结为夫妻,生下刘沉香。看到了沉香一日日长大,在自己的引导之下踏上那劈山救母的路途。看到了那“外甥”终是将三圣母救出,将新天条迎出。 但这之后 这之后所发生的种种,自是不在杨戬希望、想象与预料之内的。 所有的种种,终是在很长一段时间,或者说一次次时间重置里,走向那位玉帝陛下所希望和引导的结局。并没有太多不同。 好似是一瞬间,又好似是久远的千年与万年。那司法天神杨戬再度睁开眼,回望过墨衣袀玄的秦皇,目中自是一派智慧、了然与通透。 然后在下一瞬间,在弹指瞬息里,伴随了国灵之身脚下踏出,这一时空连带着这时空里的种种,俱是走向消散和终结。归于那浩浩荡荡的,带有了滚滚大势的河流之下。 这样的河流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时间长河,称之为彼岸。 人生如逆旅,那天地间的种种,同样是如此。 只有超脱在那河流之上,将过去现在与未来尽皆收束,烙下痕迹,方可以算得是自有永有和自在永痕。 并不担心任何陨落。 至于原本的这段时空,不过是叫那玉帝陛下所截取的一段支流而已。现而今,支流归于河水,那时空中的种种,同样将迎来新的重置、洗牌和发展。 并不再受玉皇意愿所影响的,人道自身的重置、洗牌和发展。 不过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展,又是否会如了那司法天神杨戬等的意且不谈。嬴政从原身身上醒来之后,便存在的时空里,灵山圣地当中,大雄宝殿之内,国灵之身同那血肉的身躯归于一体。 本就是点亮了的,恰如同星火一般散落于那西牛贺洲各方的人道火焰等种种,因国灵之身的归来而彻底叫这秦皇所掌控。归于一体。 恰如同冲破了堤坝的洪流。 携无坚不摧之势,将那灵山之上的诸佛菩萨们,尽皆吞没。 唯有那最中央、最高处,座下金莲虚影绽开。世尊如来口宣佛号,低眉顺目,只道是: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然而无边苦海也好,气运洪流也罢,自是有僧人从灵山下一步步走来。罗袜不生尘面上带出了温和的笑意,宝相庄严。以手合十,开口,却是对着那世尊如来口吐芬芳道: “如来老儿,你我之间的账,是不是当算上一算?” 又道是,“你叫贫僧我,前往东土,十世轮回,做十世善人。贫僧我便叫你百世轮回,做百世善人如何?” 如此这般作态与言语,如此这般再清奇不过的脑回路。那走上灵山,出言不逊的,却正是那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取经人,有(物)理有(武)德的唐长老无疑。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嬴政脚下踏出,再出现在那秦军大营里不说。唐长老目光之下,世尊如来一脸苦色,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忍不住,对这曾经的弟子表示出深深的厌弃与问候。 盖因为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当初是如何安排取经人的十世轮回,又是如何妄图将金蝉子的性情等种种一点点磨灭,打造出他们所想要的、符合条件的“善人” 这中间自然是有很长的一笔账要算的。 十世轮回,做了十世善人的金蝉子如此,甚至只差一点就沉沦在轮回之中,磨灭本真再不复本来。若是当真是如了这唐长老露出一口白牙所说的百世轮回,百世善人。 难不成你要叫如来相信,唐长老佛法精深以德报怨,绝对不会生出半点要叫如来十倍奉还的想法。而是真的想要高高在上的佛祖进入到轮回体验世情,为世间带来爱与和平?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如来是不信的。所以眼见得周身法力一点点流失,眼见得那一身之神通术法等种种被人道气运等反噬和侵袭。那本是在维持着形象与偶像包袱的佛祖开口,对着嬴政远去的背影尔康手道: “我也可以谈,我也可以合作!我也可以是大唐,啊不,大秦人!” 【终章】 第188章 第84章 西天灵山之地的战斗等种种进入到尾声, 接下来所要做的,自是如何将那土地治理。而在天庭之中,倒果为因随着玉皇被人道气运等种种吞没, 战斗似乎同样是走向终结。 新的时代, 将要开启和来临。 “去休去休, 不如归去!” 三十三重天外,弥罗宫内, 通天教主将那剑光收回,拢至袖中。仰头以那摆放在此桌案之上的玉液琼浆喝了,任凭了那散落的酒液顺着领口而下,隐没不见。 开口, 自是意态潇洒且桀骜道: “此间事了, 元始老儿,你待如何?” 八宝云光座上,玉清元始天尊手中三宝玉如意收回,睁开了眼。以目光淡淡回望过通天教主, 开口,却只道是: “浪费。” 既是指其浪费了那玉液琼浆,浪费了其精心酿造,放在这殿中的好酒。又是指其分明是知晓那答案, 却于此浪费唇舌,多做言语。 伴随了元始天尊话音落下, 上清通天教主以指腹抹过唇角酒渍, 同样是抬起了眼。眸中似是有怒火灼灼, 连带了那猎猎如火的红衣在燃烧。又好似是带上了冰雪, 并没有过多情绪与反应在透漏。 唯有整个弥罗宫内,特别是在玉清元始天尊身周, 空气仿佛是在凝结。 层层空间似乎是因此而被切割。 诸多种种无形之剑气,弥漫在四周。 转瞬即逝。 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些师兄弟、有些所谓的手足间,气场不和见面就掐,其实并不是没有任何道理和缘由的。 当然这重要却又并没有想象中重要,更非是外人可以置喙。此三十三天外天,弥罗宫中,伴随了悠悠钟磬声响,迷雾遮蔽一切隐没。整天三十三天外天,似乎同样因此而被抹去。 再没有任何踪影。 三清道祖所在的天外天中如此,九重天宫,伴随了那玉皇叫人道之气运等种种吞没,一切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并非是所有的仙神尽皆如同尘埃,叫那人道的洪流席卷。 不过共同的目标与敌手,似乎是已经散去。原本同心协力,共同合作的阐教截教弟子间,却又好似是没有太多共同作战的情谊的。 转瞬之间便是冷了脸,彼此目光相对,刀枪箭雨好一阵无声的厮杀。 “诸位道友接下来当如何?” 手中三尖两刃刀收回,杨戬开口,将那沉默,或者说无声的局面打破。 目光所望向的,自是在这之中,似乎是隐隐占据主导地位的闻太师、赵公明等。 “清源妙道真君莫不是忘记了,你我阐教截教之间,曾经的账目不成?” 赵公明开口,唤过杨戬曾经的道号,做出提醒。 只不过这位截教上仙似乎是如此说的,于此时空中,在这样的位置与时间线上。阐教弟子也好,截教弟子也罢,俱是保留了最大的克制。 并未因此而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争斗开来。而赵公明话音落下,杨戬同样不过是风轻云淡,浅浅露出笑颜。 轻咳一声,开口,这位清源妙道真君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道: “我这有条可以平步青云的路,诸位道友,一起了解一下啦?”???!!!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杨戬,什么时候竟然 竟然这么 好吧,人长得好看,不管做什么都似乎有道理,有理由的。 遑论杨戬封神战场上固然是阴谋诡计百出,剑走偏锋。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没有节操。 诸如什么女装啊啥的。但,虽然但是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二郎显圣真君之人品,自不会因此而坑害大家。而将此天庭之中,那一众道友,推到什么万劫不复之地。 只不过人道法网之下,这天庭也好仙神也罢,终将是 “顺者昌,逆者亡。这样的道理,本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不是吗?” 西牛贺洲的土地上,灵山圣地所在的范围中,或者说就在那山脚下。李斯抬起了眼。 背对着来人,说出言语。 是蒙毅。 在八百年前,和李斯同殿为臣,甚至是因秦皇的看重,而得到李斯隐隐嫉妒的蒙毅。甚至于八百年前,蒙毅蒙恬两兄弟的死亡,和李斯之间,脱不了干系。 然而往事成灰,这几人却又是再度同殿为臣。共同为了那大秦皇帝陛下的理念与想法,而聚集在一起。并且群策群力,共同奋斗。 只是这并不代表,过往的那种种恩怨,便就此而被放下。更不代表某些理念、想法和性情,便因此而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李斯仍是那个李斯,仍是那个秉承了法家功利思想的,求名求利,寻求皇帝陛下认同的李斯。不过是搞清楚了,究竟是谁人,方才能够使他实现抱负,为其提供一切而已。 因而李斯出口,这话语似乎是说给来者,说给从其身后而来的蒙毅听。却又更好像是说给那手拿九环锡杖,面带血迹恍若玉面修罗,从灵山圣地里走下的唐长老听。 有关于灵山之上,那诸多种种战斗的结局,已不需要去说明,更不需要再有任何过多的关注。 因为如果那曾经的如来二弟子,今生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取经人失败。那么此刻从那灵山上走下的,便不会是唐长老。 “阿弥那个陀佛,” 叫光头压抑(或者说放飞)了天性的唐长老抬起了眼,甫一开口,便将那一身不好惹的,似乎是随时可以和人打起来的气质破坏殆尽。 脚下一软,但见唐长老开口,火急火燎的将那未尽的话语补足道: “快快快,赶紧的。傻站着干什么?来来来,扶我一把。” 啊这,很好,这很唐长老。 战场之上的种种,以及之后的清扫,和重建工作且不去说。东土大唐之地,长安城中,大明宫内,嬴政再回到此处。 有神人趁了夜色,身披月光而来,无声无息,并未带起任何反应。 恰是东华,那早在八百年前的时间线里,便曾出现在嬴政梦中的东华。 “帝君此来,欲往何处?” 目光相对,一切似乎有了答案。嬴政开口,却仍是将那疑问问出。而东华以指点过,好似是将那指下的虚空点亮。有无数世界、时间线等种种因此而显露出来,转瞬即逝,叫其手掌抹平。 “浩瀚时空,无穷宇宙。自是那佛家所言,恰如同恒河沙数之无穷世界。”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 一证永证,当你于某时空中成道,在那时空里走出你自己的路途与道路,成为主流。那么你自己如同水中的游鱼一般,从一条支流,跳完另一条支流。 无穷空间,无尽时空,自是任你遨游。 因而这古老的仙神或者说神明走向的,自是另一方时空,另一方世界。 或许并不仅仅是东华,还有那瑶池王母,甚至是三清道祖等。 “生命的意义在于未知,在于探索。而好奇和不满足,这是我给他们的本性,或者说天性。” 昔日里,女娲娘娘在造人之时,显然是耗费了心思的。只不过会好奇会不满足的,又何止是凡人? 仙人仙人,神仙本由人修成。那些后来的、修炼飞升的仙人们如此,天生地养,似乎是自然抑或者因法则等种种而生成的神明,同样是如此。 所以由始至终,除了那些甘于庸庸碌碌,抑或者不愿意将那尊贵之身份与血脉等种种舍弃的以外。自然是有不少,是要超脱,想要离开此间的。 东华如此,嬴政 嬴政自是就此,同这仙神别过的。 毕竟秦皇之目标固然是在星辰大海,在此方世界之外,那茫茫的宇宙空间当中。可其所选择道路不通,自不可能如同这些仙神一般,选择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但那一日同样不曾太远。 因为就在这之后的某一日,天降金花遍涌金莲,诸多种种异象生出。整个扩建扩建又扩建的长安城内外,呈现出一派万国来朝再是热闹不过的场景及局面。 皇太子李治望向天空,似有所感,回头,恰见墨衣袀玄,似乎是陌生又似乎是熟悉的青年出现在自己身侧。 那是 “你的阿耶,或许会再归来。” 以真实面目显露,实际是占据了人家阿耶身份的嬴政开口,说出这没头没尾的话语。继而以手按过腰间剑柄,将笑容显露道: “不过从接下来开始,你要准备好,迎接你的时代。” 似乎是吸取了八百年前的教训,早早便将继承人定下,并且不愿意将覆辙重蹈的嬴政将话音落下。身形随之散开。 “那么您呢?” “当然是有我的路途,需要去走。” 向来不露声色,惯常以温厚面孔示人的李治下意识伸出了手,手中所握住的,不过是一缕清风,一片余音袅袅。 宫廷内外,传来声响。 恰是大唐贞观皇帝驾崩,诏令皇太子即位。 天下缟素,人道的法网与时代彻底来临。 这是属于凡人的天地与时代。 只不过凡人肉眼所不能及,嬴政将目光收回,自是带领秦人的军队以及那一众的仙神、妖魔们,将新的征程展开。 这次的目标,自是星辰大海。 是无尽时空,无穷宇宙。而这方世界,妖魔异类等种种,虽然尚有留存,却再难将风浪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