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余寒 [重生]》 1. 命运倒转 《尽余寒 [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很小的时候,师父跟我说,只要有人足够挂念你,你就永远不算真正意义的死亡。” “师父指着长夜的繁星,说那是他的爱人,而后就来逗我,以后是什么人会一直记挂我。” “我望着点点星火说……是很闲的人吧。” 时交三月,序属阳春,江南好烟雨。 往日热闹的景冥谷里,此刻只有寥寥数人。 沈清焰半靠在摇椅,素白长衫披散在她纤弱的身上。 她抬手拨弄着桌案上早已燃尽的药炉,轻声唤道:“晴儿,时辰到了。” 年岁尚浅的睛儿侧靠在摇椅,像是被卸了浑身力气般捏着她衣摆一角一动不动。 “后来啊,她到了该死的时候,却不希望会被任何人记住,独守记忆度日的人太苦了,她宁愿他们过得好些……” “日子快活到再也记不得她最好。” 药炉余温散尽,沈清焰收回远眺的视线,这江南的冬总是与她想的不同,那白霜蒙地寒冷砭骨,干冷皲裂的场景好像与她很远,一时看迷了眼。 幼年她一心向武,偌大的沈府没有人管得住她,她是只属于江湖的肆意自由,只有家人的话语能听进几分。 没些日子便搅得江湖成了滚烫的开水,片刻平静也无那时她年岁尚浅,做事只凭心意,不问缘由。 没人过问,她的心意原是成为天下第一。 沈清焰当然做到了,可她不知道这世上比天下第一更压着人的是权势。 皇权滔天,皇命难违。 哪怕是远离京城的沈府,也终究被卷进一桩又一桩的权势纠纷里,身陷囹圄。 那冠有天下第一的少女,能做些什么呢? …… 她什么都做不到,救不了任何人,等不来任何奇迹。 沈清焰只记得被从留放的车上推出的深夜,她的娘亲淡笑着抚摸她的脸颊,像成百上千个日夜般抱着她轻声呢喃。 只不过这次,娘亲说的是:“永远不要回头。” 话落,她被彻底抛下山谷,苟且偷生度过余日。 那年,沈府上下三千零七十二口人,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废人。 隔年,天下第一的少女养好了伤自愿堕了魔。 那一晚犹针刺入骨髓,她褪去一切天真良善,选择以血明路,直直走入黑暗。 五年后,她已为沈府报了仇。 用尽心机,玩弄人性。 没人再知她一身白衣风光霁月的外表下,藏的是一颗暴戾恣睢的心。 只有她知道,她亏欠的债叠到了她还不起的地步。 在短暂的一生里,老天爷格外爱拨弄她的命运,她早已没有心,可却有太多人求她动心。 她做不到。 沈清焰经常会想那日没死在叛军的剑下,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现在也轮到她了。 沈清焰轻轻眨了下眼,浓长卷翘的眼睫在眼尾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眸色一向很淡,但从未如此淡地几乎看不见瞳孔,甚至有些骇人。 细长指尖终究滑过晴儿脸颊的泪,沈清焰缓声道:“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她没什么放不下的,她是明月,明月无光亦无心。只是一切该有个始终,对她顺手救的那些女子而言。 半晌,沈清焰才像是平日随口闲聊般温和开口道:“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这些年我惹了很多人,行事作风不受江湖所认,但很幸运我能认识各位。” “我的身体情况各位都知道,半年前武功散尽就迟早有这么一天。”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情绪,不听内容没有人会认为她在安排身后事:“在我走后,春景阁彻底隐没,所有秘密与我永寂于此,任何人不可主动提及。” 寥寥几人在摇椅后方静立良久,最终沉声应道:“……是。” 沈清焰笑着与她们做了告别,话到最后,她忽然抬首向谷外看了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江南细密的雨滴停了。 耀眼的天光从山缝中刺透,照进死寂的谷内,潮湿的雾气与荒芜的胸腔。 明天会是雨霁初晴。 没等众人反应,沈清焰已然跳入谷底,唯留一枝半开的梨花落在原位,顺着风轻轻晃动。 仿佛在替她讲那些未尽之言:“春天和,白日暖,诸位一切保重。”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她在江南活过最肆意的幼时,此后余生都在被推着向前,所以最后就让她难得任性一次。 这春日,还是太冷了些。 * “从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了,远比你想得要久。” “姐姐,再好好看着我一次吧,往后余生可不要忘了这张脸。” “这之后,我们再无牵扯。” “沈清焰!此番你若敢让我活着出去,哪怕用尽今世一生,你都别想从甩开我。” “焰儿,山桃花开了该回家了。” 谷底不知多深,倘若千仞,或许她能再多忆起一些人。 可惜了 …… *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皇宫中较外城相比颇为寂静,偶有几位宫女往返,也不敢大声喧哗。 当今楚皇登基已有二十年,自博选后宫佳丽后生有七子,最小的不过幼学之年,如今除早逝的六皇子外的其余皇子皆住宫内。 是夜无云,并不算适合夜探的好天气。 冷风拂过,刺得沈清焰从骨头缝中都透出寒意,她浅浅地咳嗽一声,费力地睁开眼。 然而这一看,可真是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沈清焰隐在殿顶,向下一望,巡查的侍卫正因她方才发出的声响停了脚步。 许久没回过皇宫的沈清焰,简直要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手。 这场景,很难不让她联想到过去,她夜夜潜入宫中窃密的过往。 她并未轻举妄动,只轻弹了颗石子到墙角昏睡的夜猫附近,御猫凄厉地叫了声便窜进假山林,吸引走了侍卫。 天际一轮明月高悬,时辰还早,再想暗探也不妨等上一段时间。 沈清焰便隐在房檐,观察着周遭一切,正对的屋内主人还未睡下,初春的寒意却漫上血液。 半晌,她抬眸望向西侧的御花园,猜测身下是该是哪位皇子的居所,太过久远的记忆她早已遗忘的差不多。 但今夜她既然到了这里,就算老天垂怜,总该把一切弄明。 月色愈发明亮,她倚在一旁,感受着这幅健康的身子,试图运转内离让自己暖上几分,如果仅从身体状况来判断,现在的她应该还未过及笄礼。 她本想扒开一片瓦檐,确定屋内是否有人,但当她试图触碰时,才发觉整个人正在不自觉地颤抖。 沈清焰轻呼口气,借着腰间匕首划破小臂。 温热的血刺得她皮肤滚烫,也安抚了她不停颤栗的指尖。 见侍卫逐渐走远,沈清焰估算时辰,扯了布条止住血,窥见屋内半分灯火也无,便起身从殿顶飞身而下,身姿轻盈如飞,像是某种翱翔的鸟,双足落地时未激起一丝尘土,已然落在院内无人处。 此间院落并不算大,单有几盏宫灯在墙边幽幽发亮,院内外皆是一片沉静。 屋外候着的太监正挺着大肚子,低头在一旁悠悠阖眼,并未注意到有人闯入。 接近丑时,沈清焰侧身翻进书房,其内清净雅致陈设简单,油灯将熄未熄,她本是警惕地抬手摸过,却发觉余温尚在。 沈清焰眼眸漆黑,唇角却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 她想起来了。 “还当你要晚些日子才会来。” 身后书房暗门扭转,来人持剑挥出,剑尖点在沈清焰脖颈,泛着些许冷光。 沈清焰从旁起身,随手拿过书桌上散落 2. 我重生了,这一世…… 《尽余寒 [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重生了。 在她天下第一之后。 在沈府倾塌之前。 沈清焰初闯江湖,武林大会,女扮男装被师父带去,把盟主的场子砸了稀烂,自此肆意闯荡江湖,胡作非为了一通。 十七岁,那年十月,被叫回沈府行笄礼。 隔年一月,元宵佳节入京城,沈府因她出事。 沈清焰恍惚想起,就是从笄礼过后,一切便愈发不受控制,好像有双无形的手操纵棋局,而所有人都只是战局无关轻重的棋子。 她真正为自己而活的只有少时,那时有师傅爹娘兄长,把天撕开一道缝隙都能替她补上。 可风头太盛无风便起浪,哪怕极力隐瞒身份,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做尽好事斩除□□竟也是不被允许的。 她不在意身外名声,被抹黑也不会陷入自证的谬论,但原来只是有过一次失误,所有的好便能轻飘飘地一笔勾销,最终被口中声称正义人士极力讨伐,乃至连累沈府。 后来沈府出事,也有很多人想保护她,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全然接受,能将沈府从水深火热中拽出,就什么都好。 未曾想,好心坏事,她什么都救不了。 山桃花瓣顺着窗口飘进,落在窗棱,随后被只尾羽泛红的鸟一口啄下。 初春泛凉的空气里,还浮荡着浅淡的山桃花香气,大敞的窗户外面,隐隐传来的打更人的敲锣声。 两人就这么良久对立,相顾无言。 楚令枫虽出身皇家,却不同其他几位皇子, 他先天不足,在西南受师父照料长到七岁,与沈清焰算得上幼年相识。 楚令枫在药缸子里泡了七年,就不得不回了京城,而沈清焰成日被任务搞得浑身是土,哪怕她经常揪着狗尾巴草逗他,楚令枫也不知她原是女子。 如今,楚令枫回宫多年,此番原想问她愿不愿意做伴读,就当是来京城住上一段时日。 沈清焰闻言想起半数被斩尽的皇族,也忆起地上那柄五爪金龙的佩剑,刺透胸腔钝刀划肉的撕裂声响。 “我说过,日后再也不要忘了这张脸。” “沈清焰,你怎么又忘了呢?” 犹记得那夜,楚令枫已成太子,行事作风冷血偏激,她说了不少浑话逼得他拔剑,伤重到养了三月还未好,自此他于心有愧,她随意利用。 这京城,没有人手上是干净的。 沈清焰是个例外,她只救人,不伤人。 所以现在她淡笑着起身,拍了拍楚令枫的肩膀,意有所指道:“不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楚令枫没强求,在她走前最后嘱托道:“别受伤。”沈清焰没回头,自是没看到他伸手想拽的动作,像是留念又像是不甘。 …… 黑夜侵袭了城内,路边很是安静,打路的更夫都已回了家,沈清焰循着记忆走回了沈府在京城的宅院。 行的远,步伐缓,窥见熟悉的屋檐时,天也将将破晓,她却未有半分倦意。 沈清焰没惊动任何人,翻回屋内换了身衣服,末了从桌上的镜中窥见自己,片刻愣神。 她身形比起寻常公子哥是显瘦弱,但一袭青衫压不住她薄情桃花眼,墨发在侧胡乱散着,不像沈家斯文才子。 倒像是醉酒无度的风流少爷。 沈清焰:…… 坦然来讲,她还挺满意这幅打扮的。 不多时,屋内亮起微弱的火光,沈清焰执笔在宣纸上潦草写着。 前世病重缠身,失忆过疯魔过,她的记忆早已称不上完整,断断续续写了有四五页,便也无话再讲。 于是周弈宣敲窗自觉翻进来后,看到的就是四五页人名单,他爹朝堂三品官员周学究也没被排除在外:“你……” 沈清焰并无意外进来的会是他,也不担心宣纸让人看见又有何妨,此刻吊儿郎当靠在椅背,闻言学着前一世的态度,挑眉道:“怎么,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了?” 周奕宣看着她这幅打扮,皱着眉绕着她足足走了三圈,最后才憋出一句:“你背着我喝酒了?” 沈清焰把字迹干透的宣纸折叠塞进书柜,起身抬手将侧落的发丝整理好后,才颔首抬眸望向不会说话的大才子。 周奕宣,户部尚书周学究之子,温润儒雅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任谁见了都会夸赞一句翩翩公子。 显然他很喜欢这个称呼,为了与传闻中的名声相对应,周奕宣特意换上了一件素白纱衣,以很飘逸的姿态站在窗前风口处。 四处飘的白纱糊了沈清焰一脸。 本就不怎么演得出来温润,偏得还像只狗一样动着鼻子在她身边嗅来嗅去,末了还扯着嗓子喊:“你是不是偷喝酒去了,怎么也不叫我!” 沈清焰觉得他颇像喜宴外敲锣打鼓昭告天下的哨子精。 一巴掌把人拍离身侧,微弱灯火下沈清焰神色难辨,她本想自己把事情捋清想明,偏又不凑巧赶上在京城祝寿。 哪怕是在西南山林求生,也好过如今,半只脚淌进浑水,不偏不倚退无可退。 她是自己凑来玩的,还没入京,便写信传了数位好友,哪怕从今天开始见一位,以桌案她方才翻看的回信数额来看,半月有余,她堪堪能见完所有。 念及此,沈清焰乌沉的眼眸,闪过几分思量:“你来干什么?” 周奕宣刚端起早已凉掉的茶来喝,此番听闻呛的惊天动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分明是你叫我来的,我怎么知道!” 屋外侯着的侍女都被惊了醒,正小声敲门,怕是出了什么事。 沈清焰摸摸鼻尖,望天:哦,大意了。 周奕宣与传闻相差甚远,半分温润气质在沈清焰旁寻不到一点,他常梗着脖子喊:都是沈清焰太过气人,与他半分关系都无。 现在也是,哨子精怒目而视。 沈清焰侧首浅笑立在一旁:不说话。 她的那副少年打扮,干净,明亮,又耀眼,可她眨眼回眸时,又似染了几分烟尘。 像天际高悬的明月。 可周奕宣只顾得上原地恼羞成怒,完全不会因为明月的好看而减少几分输出:“你骗我的是不是,根本就没事情找我!” 天上无月,明月无心,沈清焰不知从哪摸出把折扇,扇着风给他降火,而后随意点头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没有半分可信度。 “那你陪我去赴宴!” “好。” 无需理由,只要你提,我便会答应。 这也是为何,周公子频繁被气,仍原意黏着沈清焰的原因。 如果早些问清,周奕宣所说的是西山的诗会,她应该不会拎着随身的佩剑,像侍卫一样满脸我要杀十人般,矗立在一群儒雅脆弱躲着她走的文人间。 但也好在是这群叽叽喳喳争论不停的文人,从千古绝句谈到民田水利,柔弱但吵不出结果的文人,甚至能大着 3. 认亲? 《尽余寒 [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沈清焰挑眉侧目过去,眼见周奕宣还有挑事的念头,又一脚把他踹回了文人堆,这才平淡的揭过方才的话题:“今日裴叔不在?” 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单方面被打算相识,被打得哇哇大哭也算相识。 总归是打熟的情谊。 裴长安刚被遗弃到裴府没几年,裴将军战事吃紧,顾不上管便托旧部照看一二。 少年自诩天资卓著,总能幻想跟将军一般手握虎符,一声令下将敌军彻底压制,就连祭祀大典都不忘将心愿在脑海中默念五六十回。 许是太有诚意了,少年初出茅庐,仗剑天涯客,便囫囵撞上刚从坟地爬出来脾气不太好的沈清焰。 “少侠请赐教!” 尾音刚落,裴长安就失了意识,晕的彻底。 沈清焰冷着脸用剑柄扒拉了他几下,万分不耐烦地威胁道:“不醒便拿你去喂蛇。” 裴长安:呼呼呼 为了这次试炼,他激动的一夜未眠,骤然被剑光晃了神,击了三寸,睡得可谓天昏地暗,沈清焰都把他架在原地烤了火,小裴少侠还抱着剑打着呼。 裴将军不放心,本是远远缀在其后,未曾想儿子出师未捷被人绑了烤火,只得现身杵着剑原地迟疑犹豫再踱步。 沈清焰那时十五六,篝火明明灭灭闪烁在她眼底,少年傲气尽显,就是人不怎么委婉:“大叔,你到底来不来救他。” 很驳大将军的面子。 裴将军半生戎马,血与荣耀都不及此刻的尴尬,天色昏沉,战场磨炼出的锐利眼光随着消散的风,传递到鼓着腮帮子嚼啊嚼的沈清焰眼里,毫无反应。 半晌裴将军嘴角稍上升了两个像素点,声音却稍沉了些道:“你就不怕我?” 鲜嫩的鱼肉在火下噼里啪啦迸发出油点,沈清焰举过一串烤的差不多的白腹鱼:“有点,但你吃吗?” 军营纪律严明,不算死气沉沉,但像沈清焰这样……略显跳脱的性格更是极少,下一刻裴将军就发觉他错了。 因为他不怎么讲道理的动了下手,几枚新制的暗器被他不着痕迹地甩了出去,本想一击即中将人困住,轻薄利片叮儿当啷,随着沈清焰的动作被一一打落,或者说是穿在烤鱼的签上。 夜晚的树林中,先动手的裴将军就很不站道德制高点,更何况倒霉儿子还在人家手里,所以在裴长安被一巴掌拍醒前,沈清焰狠狠坑了裴将军一手,连带着小裴公子的“卖身契。” 此后,沈清焰与将军府关系愈发紧密,前世裴将军曾动了认她为养女的心,只可惜世事难料,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偌大的将军府在她报仇前已被贴了血红的封条。 …… 裴长安瞪着离去的周奕宣气呼呼道:“在的,阿父放我出来寻你,说是晚些若无事便来将军府吃顿饭,阿父有事想和你商量。” 捞面又从她筷中滑落,沈清焰顺势轻飘飘叹了口气,端起茶盏道:“裴叔没说是什么事吗?” 裴长安正跟捞面较着劲,好不容易捞起一筷子,想换给沈清焰,闻言又没夹紧,自己反倒被溅了满脸水。 一旁未来的温大人低声笑了下,递过手帕的同时对上沈清焰的目光,清澈柔和传授道:“要先将木箸侯在前侧,待面滑落微张木箸,使其能捞起部分后反卷捞起。” 在两人手中格外不听话的捞面再度被轻松夹起,温若年嚼嚼嚼地看向茫然的两人:“会了吗。” 托着手帕的裴长安点点头,沈清焰则撑着脑袋歪头望着这位传闻中的温大人,算算时间今年中了进士,得了赏识,往后顺理成章入了翰林院,最终得信更是位居丞相。 沈清焰见他那年,是在楚令枫身侧,样貌与现今别无二致,是她在一朝危机倾覆间,所见最为淡然之人。 她边喝茶边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否则她可要忍耐不住拉拢之心,既然日后是楚令枫的人,她还是少些篡改历史的可能。 勤劳的小裴和温大人垄断了面的流动,沈清焰笑眯眯地看着远处,思绪都飘了八丈远。 …… 裴将军府有间院落的布景,是由沈清焰里里外外同裴府的下人一起操办的,当时裴将军大手一挥把翻修的权利落在她身上,从某种程度来说,裴将军府也属于她的一部分家。 诗会结束,沈清焰就急匆匆回了府中,她兴致勃勃地在屋内转了一圈,满意得不行,拽着守屋的侍女就是一顿夸。 夸到侍女都不好意思,裴长安才气喘吁吁赶了过来:“你怎么…呼呼…跑这么快啊。” 抄着手倚在一侧的沈清焰,全然不复方才对侍女的温和语气:“三根香都燃尽了,你到底疏于武艺多久了。” “最近……有点忙。” 沈清焰没听他的辩解,前世她自顾不暇,除了眼睁睁看着将军府被抄,没有半分作用,哪怕是想救裴长安也有心无力。 最末哪怕是与楚令枫当面质问,也未能搞清将军府被抄的真相,沈清焰比他年长两岁,看着比他低半头不少的少年,也只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护不了任何人,总归都要长大的。 “你你别生气啊,我明天,不!今晚就练。”裴长安碾着脚,踌躇半刻,低声补充道:“过两月是你的生辰……” 她的十七岁生日,及笄礼要到了。 沈清焰懂了他的未尽之意,但也只冷着脸把衣襟里的首饰盒拿出晃了晃:“那便在生辰的前一天对你考核,若是通过,里面的东西可就是你的喽。” 毕竟还是个渴望仗剑走天涯的小孩儿,有了盼头什么责骂都忘了,听通传的下人说裴将军回了府,转眼就推着沈清焰去了正堂,半分芥蒂也无。 也正是如此,书房里的裴岷裴将军刚端起茶盏,就被推推嚷嚷地两个小孩儿吵翻了天。 “我自己认路!” “不要,回头你又抛下我!” 两人一左一右挤进了书房,行礼完便侯在原地,沈清焰悄摸抬眼,书案摆满好几副展开的书画,杂乱无章不成体系,着实不知为何会摆得如此显眼。 “行了坐着吧,这书房不隔音。”裴将军吹了吹茶叶,抿了一口又道:“长安去找刘婶,婶婶从北市糕点铺带了些吃的,你去随意挑些来。” 裴长安闻言,乐呵呵闯了出去:“刘婶,你在哪— 4. 晚宴遇小狗 《尽余寒 [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这份淡然一直持续到晚宴。 若不是裴将军提及,沈清焰对晚宴的存在可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几人来的有些迟,入宫时,天已擦黑。 宫内红柱金瓦,火光通明,一派奢华场景,晚宴早已准备好,身边行经的官员热络地同裴将军打着招呼,沈清焰只默默跟在后面观察周遭。 偶有一两位问起她的身份,裴将军也只以犬子的朋友介绍,其余一概回避。 沈府的人早已被内侍引入了座,她远远看去,来赴宴的是比她年长五岁的兄长沈离,时间有些紧凑,她便也没上前打招呼。 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离有所感应般朝这边看了一眼,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像是在应允她跟在裴将军身侧。 沈府周围是一众翰林学士,与最前方的位置遥遥相望,沈清焰本就不愿离得太近,此番正是合她心意。 裴将军的位置不算靠前,武将在宴会存在感本就薄弱,隔着层层舞纱与暖黄灯火,直至楚皇起身离开宫宴,沈清焰才稍有放松,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找回热烈与放松。 裴将军今日认了亲,兴致本就高昂,此番正热络的端着酒杯朝同僚敬酒,大大咧咧搂着下属讲悄悄话。 沈离就是这时来的。 他端着酒杯,轻笑着走近,率先开口道:“昨日怎么叫都不愿来,今日裴将军一叫就来,兄长可真是……有些心痛啊。” 微风余音,侵占了沈清焰全部意识。 她微张着嘴,在方才有千般话语,万般思念,最后一切在唇齿间流转,只剩一句:“好久不见,兄长。” 好久不见,真的已经很久了。 她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这大概是两世以来,沈清焰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她的兄长。月白儒袍上绣着银线云纹,在灯火下微反着光,沿指谷修长的手往上看去,一截莹白脖颈藏在衣领,而后就是温润眼眸和如玉眉目…… 沈离同样抿了口酒,不过是用一种奇怪眼神望向她,半晌问道:“你喝多了?” 这一刻,沈清焰酝酿的情感荡然无存。 她扭头伸手,提起融不进气氛,奋力消灭食物的裴长安:“叫兄长。” 沈离一呛,他虽然知道裴将军认沈清焰是板上钉钉的准事,但却不知,原来这傻小子也要并入沈府。 沈府称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从普世角度来说,沈府只是书香世家,但朝中诸位叔兄,和通过联姻盘结笼络,近乎覆盖大楚所有名门望族的庞大关系网,让沈离一时不知道把这小子认入沈府是好是坏,他脑中弯弯绕绕,心眼子用起来能把裴长安从京城骗回江南。 将裴长安作为挡箭牌后,沈清焰着实松了口气,眼见裴将军大有一去不回的趋势,她便离开坐席,想寻个无人处歇上片刻。 …… 她没有在京城久留的念头,一切都尚有回转的余地,落在沈府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是通敌叛国罪,只同上一世般除掉那几位,一切也就回归正规。 举办晚宴的宫殿外有一片假山造景,皓月清辉应着竹影绰绰,沈清焰就靠在山石想的入神。 幽静的竹林,隐隐有人声碎在风里,贯入结缠的思绪,对太子之位的人选谈论飘进耳中。 声音愈走愈近,沈清焰动作先于脑子,先一步藏在假山缝隙内,刚想伸手戳个洞,试图看清交谈的人选,就感觉有片黑影动了两下。 侧后有人。 沈清焰静静站在原位,指尖搭在扇骨,除此之外再无动作。 交谈声逐渐清晰。 “您就听下官斗胆一句,左相摆明了支持三皇子,您只要点个头,日后……” 日后是有好日子还是好官职,她也没再听,因为黑影已经蠢蠢欲动,沈清焰瞥见剑光却松了握在扇上的手,丝毫没有阻止的想法。 谁料那黑影真就只是拔剑四顾,待康侍郎和那下官都走出八丈远,还未有下一步动作。 沈清焰这回是真的站不住了,出晚宴太久,兄长他们会担心,所以她将手帕挡在脸上,大摇大摆地踢了黑影一角,哑声道:“喂,你干嘛呢?” 声线与自己原先不同,沈清焰料熟人都认不出她,行事也便毫无顾忌:“你到底杀不杀他,怎么这么犹豫。” 那黑影先是没料到周遭还藏了一人,又被一脚踹懵,此刻像被说书先生责骂的弟子,站的规规矩矩一声不敢吭。 夜风起,宴会的甜腻酒味四散弥漫,残月高悬,照的黑影面容愈发清晰,搞暗杀都不会先蒙面。 沈清焰用折扇敲了敲那人的肩膀,不带语气地笑了一声:“五皇子若想学人暗杀,可还得再练。” 一身夜行服的五皇子闻言,紧握剑柄,但连指尖都在颤抖,沈清焰摇摇头,后退一步,不以为意地补充道:“好好活着不好吗?” 尾音刚落,猛然抬眼的五皇子便再也找寻不到她的行迹,只默默的收起剑柄,垂着脑袋,像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 晚宴结束的不算早,沈清焰被兄长领回沈府,原想好好休息一晚,可总归是难眠夜,倒也无需逼着自己在床榻间辗转反侧。 夜深花露重,寂待夜归人。 沈清焰在宴席一个不留神喝了不少酒,虽不至于醉的不省人事,也有几分眼花耳热,自难消停。 索性从屋内飞身落在房顶,仰躺间望着星夜试图借着月色作诗一首。 沈家才子可不是浪得虚名,逢年进京赶考多有中榜,水利良田农耕畜牧多有独到见解,满院文人不只有飘飘然的白纱,还有挽着裤脚下田的民心。 但她不是,按她师父的话来说,她略莽。 莽撞的莽。 < 5. 天凉刘破 《尽余寒 [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清晨,曙色苍苍。 沈清焰正抱着被子与周公相逢,就听一声闷响自屋外传来,吵得她将头彻底藏在床被中,丝毫不见起身开门的念想。 兄长和侍女正断断续续谈些什么,她一句都未听清,便直直昏睡过去。 日上杆头,她才悠悠转醒,舒服得在床榻间伸了个拦腰,唤了几句侍女,却不见有人开门,沈清焰细听之下,慕然发觉周遭寂静无声,旁日吵闹的沈府,无人谈论。 沈清焰心脏怦怦跳,匆匆跳下床榻,丝毫不顾白纱都被扯坏,不住颤抖地推看门,生怕见到前世被抄家时的场面。 她的感知没错,偌大沈府上下只有一护院,正拿着扫帚晃悠悠扫着地,沈清焰三步并两步跨了上去,抓着他问道:“叔!我哥,就是沈府的人呢!” 护院是裴将军旧是部下,自是认得沈清焰的,见人如此急迫,原以为出了什么事,扫帚一扔汇报道:“报告,沈大人一早就带着家臣回了江南,小姐是有什么急事,我可跨马加鞭赶去!” 沈清焰:“……” 回家了啊。 她无力的摆摆手,总算是知早晨兄长找她到底为何。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再去拿个扫帚吧。”沈清焰看着被摔断的扫帚,转移话题。 好在护院没细究,入职第一天格外喜庆,塞了她一大把糖,朝沈清焰行礼后才快步离去。 这京城,现在她放心不下的人都走了。 她把硬糖咬的吱吱作响,天凉了,该让刘府付出代价了。 单凭她一己之力,很难短时间扳倒刘府,于是她短暂思索,便轻车熟路地翻进四皇子的房顶,扔了个小纸条进书房:“在?” 楚令枫正听着暗探的汇报,猝不及防见窗口挤进一团纸张,暗叹顿时闪身拔剑,警惕道:“主人?” 楚令枫一身玄衣摆摆手,让他闪身藏好,进而自己捡过纸条,打开查看,一个大字映入眼帘:“……” 门外候着的三赛公公被他随意找了借口支走,暗探也赶了跑,不消片刻,从窗户挤进一团白纱,沈公子颇为闲适得窝在软椅,打招呼道:“四皇子好。” 半分礼节也无,但对他们二人来说也算常事。 楚令枫撇了她一眼,自顾自得斟了杯温茶,丝毫没有给她一杯的打算,很是生疏地问道:“朗朗乾坤,什么风把沈公子招来了。” 沈清焰没在意他的语气,抢过茶杯品了口道:“四皇子待我不错,雪山栊翠竟也能用来待客。” 他们二人一向没有事够像常人般两三句闲聊,互相利用中夹杂一丝旧时情谊,仅此而已的关系。 除掉刘府是她最紧迫的事情,但对楚令枫来说,最稳妥的方法是等羽翼丰满,楚皇驾崩夺嫡,现在与她搞事有利但不足。 上一世楚令枫称帝后,除刘府称得上顺手,罪证齐全加之迫害皇族,盘根错节的刘府一夜倾倒,锦衣北镇抚司与楚令枫暗中培养的影卫,将京城清理彻底。 楚令枫完全没必要现在同她冒这个风险,但他听后,也只是在心底深深叹了口起:“除刘府一事虽小,但其后牵扯的朝中诸位群臣,会如何做想,单论丞相一职,又该何人担任,你都想过吗?” 左丞相,刘佑迢,刘府明面的参天巨树,庇佑着刘府众人朝廷任职,彻头彻尾的老油条一根,忠奸难辩,上一世为了安抚朝臣的情绪,除刘府时把他留了下来,有实值无实权,没过半年便主动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这次她同样不准备动他,没必要。 苍天古树下缠绕的根系才是根本,刘府实际的主人手握兵权驻守,由于东北战事平息,今年楚皇正苦恼如何逐步将兵权削弱收回,沈清焰只需要找出一丝撬动的可能,借楚皇之手除刘府一切便顺理成章。 楚令枫面色如常,倚着椅背看茶水雾气上涌,遮挡视线时,他突然有些后悔,上一世他该早些动手的。 如果没有那件事 …… 外头日光正盛,屋内一片和谐。 楚令枫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找我便好。” 又抿了一口将茶盏放下的沈清焰清了清嗓开口道:“神医和师父都在赶来的路上。” 楚令枫嘴里噙着笑,指尖捻着白玉酒盏,本以为等到的会是几句客套,谁知平地一声雷。 原来是他的童年阴影神医要来,怪不得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还以为是久别重逢心里的老鹿在翻腾,却没想是他的第六感在警告他未来的日子非常之不好过。 杯中茶水索然无味,沈清焰见状笑着摇了摇头,辩解道:“可不是我叫来的。” 楚令枫看向她,听不出情绪地笑了声:“你说迟早都要死的,少受些苦不是更好。” 沈清焰倚在阴影中,半晌没答话。 楚令枫本应是早死的命,早该死在他三岁那年。他幼时先天不足,早夭之象,御医诊断怕是没几年好活,而当时极为受宠,贵为丞相之女的曹贵妃又正好怀有身孕。 楚皇虽未明说,可所行所事摆明了不用顾及四皇子母子俩死活,也因此自楚令枫从出生时便已经被众人视为死人,毫无威胁。谁也不知道楚皇为何如此,哀莫大于心死的四皇子母妃本是西南望族,经此一遭抑郁成疾,也是倒下了。 楚皇嫌人成日哭哭啼啼,惹人心烦,本想将人打入偏殿,后由于西南战事频发,左丞相上谏,若让人这么咽气,私底下怕是会有所抱怨,楚皇权衡利弊之下,便下令将人放出宫去。 总归是要死,死在外头也不会污了宫内。 幸好那西南望族还算个好人家,早早听说母子俩被放出宫后,半路就派了马车护卫来将两人接回,经此这么一折腾,楚令枫病是更重了,人却也长成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西南战事仍未平定,朝廷却也不想管,只形式上派了三千兵马前来助阵,望族散尽家财安置因战乱流离失所的人们。 或许是天都看不下去,夏末的雨季,平地一声惊雷起,楚军大获全胜,斩敌军首将在刀下,就此战事结束,那时楚令枫 6. 拉人下水好快乐 《尽余寒 [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裴长安原地抖啊抖,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沈清焰捏着弓弦皱眉,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轻皱着眉问道:“你在抖什么。” 裴长安:“……” 小裴少侠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他练箭习惯独自一人,因为战绩太过丢脸,不想让下人瞅见,因而造景朴素的箭亭只有他们远远对立。 越退越远,有多远想退多远。 沈清焰摊开手,看着没戴护具掌心泛红的手,又抬眸望向还剩两步就撤出箭亭,准备大声喊人的裴长安,皱眉道,“过来教你练箭。” 裴长安没听清,扭头见裴将军走来,张嘴就是一句:“爹!有人要杀我。” 裴将军茫然的挠着头发,看着俩人的距离和地上断掉的弓,自己给自己整了套逻辑:“你姐打你就打呗,这咋了?” 话落又觉得不好,裴将军端着两碗甜羹朝沈清焰走来,试图调解:“焰儿别拿弓打,有戒尺我找人给你拿来,朝他屁股打。” 沈清焰刚欲开口,就听裴长安一句惊天地的叫声:“姐!!!” “你是沈清焰?!” 这会轮到沈清焰沉默了。 她抱着自己的弓和甜羹沉默的原地站着,沉默的听裴将军骂孩子,沉默的望着骂完又被留下来学箭,低着头的鹌鹑。 鹌鹑说话了:“沈……沈姐。”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呵。” 沈清焰一句话都不想跟这个便宜弟弟说话,从弓架挑了张弓递给他:“十箭射。” 方才闹剧一出,正好来了下人把碎掉的弓靶换新,裴将军本是来嘱咐两句,将一切讲开指着小裴少侠的头,警告的点了点。 裴长安接过箭,看着大变活人般的姐姐,本就低垂的脑袋又低了三分。 一为不敢面对,二为弓箭十足的沉。 沈清焰给他跳了张弓架上最为沉重的实木雕弓,扎实厚重还很大,弱冠之年的裴长安本就不算壮硕,一臂颤微拉开弓弦,对向远处的弓靶。 咻—— 力道足够,箭尖没入沈清焰的靶心。 摩挲扳指的沈清焰:“呦,长本事了。” 她一手搭箭张弓,眼神示意裴长安看向自己:“手腕手臂放松……” “啪嗒。” 费尽全力将弓弦张满的裴长安,学了一下放松,箭就破空而出。 用腰和肩的力量顶住。 沈清焰后半句在嘴里翻滚一圈,竟是没有出口的欲望,索性她直接将箭尾搭在调整姿势的裴长安臂膀:“放松后拉,眼睛都睁开。” 小裴少侠听令而做,他只是疏于练习,重拾动作后入手倒也快,姿势标准后沈清焰便坐在凉亭下吃甜羹,偶尔出声提醒半句,时辰过得也不算无趣。 裴将军办完公事,难得的有些不放心,见二人还在箭亭未走,索性抱着另一碗甜羹,在她身边落座,亭中两人安静对坐,一时箭亭中只剩小裴少侠咻咻射箭声。 沈清焰早在方才替他选了张趁手的弓,利箭没入靶心,裴长安早已忘了方才尴尬,正想扭头求夸奖:“姐!我厉不厉害。” 就看清这死寂的场景,他喊话的声音逐渐虚弱,最后气息虚微犹如蚊蝇。 再度拉开弓弦的裴长安:你们聊,当我不存在就好。 裴岷满怀心事地将碗放在桌面,瓷石碰撞间发出清脆声响,裴长安手一颤,箭堪堪擦过靶子。 沈清焰侧头,饶有戏谑地看向裴将军,其中意味不言而明:又吓到他了。 裴将军没好气地笑道:“这小子,方才被吓得不轻,惊弓之鸟这词衬他倒也适合。” 沈清焰撑着下颌看他动作,接连射中三箭后才轻笑着:“昨日还以为他早已看出真相,没曾想,他只是没过脑子。” 裴将军长叹了口气,道出,“所以我才担忧他在京城的日子,哪日惹了谁都不知。” “裴叔何时离京?” “明日启程。” 沈清焰敛眸不语,沉思片刻,“此行若有坎坷,行径山野荒林时多加注意。” 前一世,裴将军就是从京城回时,受了叛军埋伏全军覆没,虽是这么讲,但沈清焰从未相信。 她隐瞒行迹得有喘息的一段时间,去过对外宣称的失事点,那出是山崖侧谷,本就偏僻无人,她去时已不知何种原因成为迷阵。 那时她格外惜命、行事多有顾及,不敢擅闯,待她彻底报仇,重归此地已过三年,曾想为裴将军收尸,为众英灵埋骨,可最后竟连一具骸骨都无。 那里不是楚君被围覆灭的地方。 沈清焰沿着京城至西北军营的路,推测十数上百遍,才在一山野荒林寻到了痕迹。 据周围的不愿搬迁老人言,四年前铺天盖地的一场大火,将一切烧的干净。 这不是楚军该走的路,却是楚君的葬身地。 …… 裴将军看着她为自己忧虑的模样,大手越过桌案落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别露出这么苦恼的神情,护国将军还没这么不可靠。” 沈清焰稍微放下心,这一世有她从中周旋,是怎么都不会让裴将军出事的。 她收了收脸上的担忧神色,笑着后靠上椅背:“当然啦,裴叔是最可靠的!” 裴将军乐呵呵的笑着,在面对这些小孩儿时,他也总会变得有些稚气,“那拉钩,保证一定不会出事。” 沈清焰一愣,迟疑的伸出右手小指,她不太信誓言、承诺一类,偏的裴岷带有老茧的指节炽热强劲,她就这么被带着,念出来那句,“拉钩上吊一百年。” “谁要是变卦,那就变成小黑狗。” 一诺终成。 这会儿裴长安倒是不怕了,见爹和姐姐拉钩,自己抱着箭也想凑一分热闹。 裴岷拿他没办法,单手搂过按在前胸,“傻小子怎么什么热闹都想凑。” 裴长安鼻尖狠狠撞在发硬的胸肌,顿时眼眶红了一圈,好不容易被放开后揉着鼻子小声嘟囔。 沈清焰勾着唇角,没什么规矩的靠上椅背,看着这场景,竟有想这辈子就好如此的念头。 她在裴府吃了晚饭,暮色将昏时独立离去。 穿过热闹街巷,沈清焰挑了个轻薄面纱,又零七八碎捡了些小 7. 姐姐~ 《尽余寒 [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陌生男人的语气带着被迫出任务的倦怠,却又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挑衅,“就这么点人吗?” 几间仓库的巡卫加起来二十几人,领头的看他手中连兵器也无,令众人手执长刀将那人围了起来:“拿下他!” 沈清焰皱着眉将袖剑收回,门缝里漏出的微弱月线映在她的眸中,神色难辨。 仓库外的嘶吼叠着兵器碰撞的刺耳铮鸣,连半炷香都没有就已经归于死寂。 不难猜测情况如何,更何况是他的话,沈清焰想不出来他会输的可能。 血腥味随着风弥漫开来。 “砰砰。” 仓库门又被敲响了。 清脆的声响在浓寂的荒野里显得格外突兀。 “姐姐?你在里面吗。”外面的人忽然笑出声,压低声线道:“那我可要进来啦。” 沈清焰默默翻了个白眼,门被轻易推开,随意披散着墨发的少年探进头来。 许是嫌摆到身前的一缕发丝太过碍事,他抬手勾着发尾,月色细细碎碎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身形,他的行径与方才相差甚远,此刻正是有些乖巧的站在原地,抬眼看向阴影角落里的沈清焰。 与她记忆里的人不断重叠。 沈清焰微微抬眸,目光算不上和善,“你怎么在这里。” 游卓然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反手将仓库门合拢,两三步便走到她面前,稍低着头,“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说,但姐姐信我没有恶意吗?”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两人是多年熟识的朋友,而不是这一世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上一世,两人认识还要稍晚些。 …… 北国多雪,有些生灵也只愿意在风雪中现身。 忘了那时到底是谁想养只雪狐,搞得她不得不只身在风雪摧刮的北境闯了半月,没有经验的缘故,她竟一只狐狸影都没瞅见。 无奈下落宿某个村庄,才过一晚就“不幸”捡了个人。 倒在她借宿的那户人家门前,脸色白的透明,整个人被雪覆盖满层,离冻僵差不了几个时辰。 沈清焰当然救了,那户人家只有个腿脚不便的奶奶久住,没有太多行动能力。 她砍柴烧火端水缸,寒冬腊月却搞得浑身冒汗才把那少年安顿好。 谁知那少年醒来第一句:“我是谁?” 第二句:“你真好看,是我姐姐吗?” 正往炕下添火的沈清焰:“……” 要不我还是把你扔出去吧。 那时沈清焰除了找人打架女扮男装,其余都是原皮出场,她好心给他张榜寻亲,毫无收获,在村落多住了一段日子后,沈清焰望着满天雪色,叹气:雪狐没找成,少年她也不想管。 所以她留了封信和钱财后,自觉仁义尽致,在一个满月夜就真的跑了。 自此走不出来的只有那个少年。 就是面前俯视她的游卓然。 那个“弟弟”在她眼中一直是个听话的少年,在村落的几月,两人和那位老奶奶缩居在那间院落,也只有沈清焰会在天气好时外出寻雪狐,那时游卓然就会倔强地在寒风里守着她归家,少年冻红的鼻尖,破裂的双手,阻挡不了每一次,他都会兴致冲冲捧着甜腻的红薯朝她跑来,像是真的一家人。 只是多年再重逢已是沈府倾灭,游卓然抱着一只小雪狐,神色恹恹的告诉她,老奶奶去世了。 沈清焰当时没有半分叙旧的心思,本想潦草敷衍几句,却反倒被他囚禁起来。 “我信啊~”沈清焰伸了下懒腰,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墙壁,笑着勾了勾手:“那就告诉姐姐你叫什么。” 游卓然似乎对沈清焰的回答有些意外,却也只是轻轻一笑,往前凑了几寸。 那幅纯良无辜的面容骤然放大,沈清焰不自觉一手拍了上去,却在半途被他挡下握住了手腕。 他使了几分力道反手将她的掌心盖在眼眸,低缓的声音道:“游卓然,这一次,姐姐可不要忘了我……” 后半句与其说是轻声道出的,更不如说是只默念在心底,至少感受着眼睫闪动的沈清焰,只听见了前半句,便冷着脸将手腕抽离。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仓库中交锋,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最后还是游卓然率先忍不住,伸过双手至头顶,垂着眼偷看她,“别这么看我姐姐,我错了。” “还有事吗?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之后可不好收场。”沈清焰不欲再同他纠缠,只想再被刘府发现前各自飞。 “唔,不会有人来的。”游卓然揉着眼睛想了想,补充道:”那箱火药姐姐若是想要,找人搬走藏好便是。” 沈清焰眉心跳了跳,侧头看向仓库外漆黑的夜色:“雇你帮我个忙吧。” 游卓然:“什么?” 夜幕低垂,这城内仍是热闹非凡,商铺摆摊叫卖,孩童穿插其间,有一人神色匆匆同人群迅速擦身而过,无一人注意。 醉仙楼内不似晌午来时冷清,此时歌女正在台上抚琴哼唱,软语小调自是勾人心神,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江南音律,竟是格外软糯,其下宾客众多,一曲终了,不时有人发出一两句赞叹,倒是比白日看着多了些许风流韵事。 二楼雅间内有一人靠坐桌旁,折扇收了又开,开了又和,心神似是颇为不宁,一句软调也未听进,又是一曲吟唱毕,终于是不耐烦地把扇子扔在桌面,差来下人问道:“一直都没人来找过我?” 下人弯着腰身殷勤道:“大人息怒,这可要找人催促。” 刘炯还欲说些什么,就感觉整间屋子轻微的震了一下,沉闷的响声自远处传来,甚是轻微。 但接下来的轰鸣声隆隆滚来,满天爆破声如锣鼓喧天震作响。 虽只半刻便停歇,但仍震得满城皆慌,锦衣卫早在爆炸前就已围了刘府,锦衣北镇抚司指挥使此刻正矗立在外,等待最后的传令。 沈清焰趴墙角在空院落点燃最后的引线,泥土翻飞前溜进书房抱了摞账本塞进麻袋,还不忘催促:“搞快点,你四肢不协调吗?怎么这么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