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魂变:齐凌之抉择》 第1章 往事如烟 齐凌哼着一首早已过时的曲子,从车里钻出来,步入通往湖心的走廊,脸上的笑容比炸了十年的地沟油还油腻。 湖心的茶亭,是他和客户约定见面的地方。 他手中的u盘里装着女性出轨的铁证,足以让客户在离婚诉讼中占据绝对优势,顺利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并且分割到夫妻共同财产的三分之二以上。 尽管他知道,客户是“同志”,与女方结婚只是为了延续家族血脉,对此,齐凌作为“专家”明智地选择视而不见。 在这个行业中,他明白规则! 特别是从事“离婚咨询”业务的私家侦探,不应该关心的事情,他绝不插手。 当然,等今晚证据交接完毕,尾款结算清楚后。 如果女方能迅速找到他,愿意支付男方双倍的费用,他也乐意为她提供同等价值的“咨询服务”。 做生意嘛,讲的就是利益至上。 钱嘛,只要是合法赚的,多多益善。 至于良心,自从八年前,他在当保卫干事时被领导的司机指着鼻子痛骂一顿,它就已经被冷藏了。 如今,齐凌在省城是公认的金牌“离婚咨询顾问”,尽管没有律师资格,但人人都会尊称他一声“齐律师”,随手拍几张照片就能赚到几万甚至几十万,这岂不是比守着大门领死工资更有面子? 即使偶尔午夜梦回,看见当年在军营中那个热血青年的自己。 齐凌也只是摇头,对过去的自己说“太土了!” “折戟沉沙秋水茫,繁花落尽你离去,凌灯怨语一枕清霜,冷如冰……”一位妙龄少女正随着老式胶片唱机练习唱歌,曲目是一首二十年前的老歌。 更远的地方,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跳广场舞。 柳树下,一个少年手持长枪,上下挥舞,枪尖的红缨如同鲜血一般。 少年的目光始终落在练唱的少女身上。 一对年轻的情侣突然停下脚步,相对泪流。 一个孩子握着气球狂奔。 年轻的妈妈追不上,对着孩子的背影大声恐吓,却毫无作用。 ...... 油炸蚕豆和烤鱼的香味随风飘来,打破了原有的气氛。 这就是生活! “长坂坡上草木腥,沧江一梦镜花影……”齐凌摇摇头,笑着接唱,快步踏上通往湖心的走廊。 歌声严重跑调,腹部的赘肉太多,已经影响了他的呼吸。 该做些有氧运动了,他低头看着已经扣不上的西装扣子,提醒自己。 紧接着,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健身女教练那修长的大腿和凹凸有致的身材。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声尖锐的呼救刺破了他的想象,“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溺水了!” “自杀啊,有人自杀!” “别乱说,是三个小姑娘,不小心滑下去了。 这破栏杆,早就该修了。 市政那些人啊……” “别抱怨了,救人要紧,快救人——” …… 喊叫声和议论声纷至沓来,此起彼伏。 齐凌的目光迅速扫向湖面,那里已略显昏暗,确实有三个身影在水中挣扎。 没等思绪完全转动,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最习惯的反应。 脱衣、踢鞋、纵身一跃、潜入水中,一连串动作流畅无比。 毕竟他曾经是个军人,即使退伍多年,即使棱角已被磨平,即使心中的热血早已冷却! 身体破开水面,留下一道优美的白色痕迹。 转眼间,齐凌已接近第一个溺水者,一手托住她的腋窝,另一手抓住她本能地向他伸出的手臂,迅速返回湖边浅水区。 他把人交给一个陌生的壮汉,再次返回湖心,以同样的敏捷救出了第二个溺水者。 紧接着,第三次转身回去。 第三个溺水者已经接近昏迷。 齐凌没费多大力气就托住了她,使她的鼻孔露出水面。 无数人手牵手下湖,向齐凌靠近,他用力蹬腿,向湖边游去,离伸向他的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刀割。 全身的肌肉瞬间失去控制,不停痉挛。 初春的湖水比冰还冷,透过皮肤,穿透肌肉,直刺齐凌的骨髓。 “该锻炼了……”齐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肩膀将溺水者推向岸边。 随即,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沉向湖底。 “谁将浮名牵挂……”湖边,跳广场舞的大妈,练嗓子的少女,散步的大爷,耍长枪的少年,还有刚刚准备分手的情侣,都围了过来,用衣物结成绳索,下水救人,忙碌中忘了自己的年龄、心中的烦恼和脸上的皱纹。 只有那台落后了四十年的老式胶片相机,孤独地唱着,“折戟沉沙秋水茫,繁花落尽君离去,凌灯怨语一枕清霜,冷如冰——” 第2章 好官不易 “噗——”齐凌抬头吐出一口冰冷的河水,上半身随之冒出水面,古铜色的肌肤在晨光下闪闪发光,从头到脚,充满活力。 然而,他的眼神中却隐约透露出几分中年人特有的沧桑,与他十九岁的外表极不协调。 “巡检水性真好!” “巡检身手不凡!” “巡检威风凛凛——” 四周,赞美声如潮水般涌来。 金牛寨的弓箭手和乡勇们毫不吝啬地向他们年轻的巡检抛去溢美之词。 “别吵闹,把我的衣服和武器拿来!”齐凌豪爽地挥手,又低头欣赏自己轮廓分明的八块腹肌,年轻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 或许是老天爷看在他舍身救人的份上,或者是某种奇妙的巧合,三个月前,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宋朝九品小官身上。 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也叫齐凌,字佳俊,官职是... 算了,不必多说了,实际上,这身体的原主人真是个十足的倒霉鬼。 不久前,他因“胡乱上书,动摇国政”和“当街殴打党项使节”两项罪名,被赶出了汴梁的太学上舍,被贬到永兴军宁州府定安县的金牛寨,成了一个从九品巡检。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齐凌,在大宋最高学府太学里已经读到了研究生级别,即将毕业获得进士资格,前途无量。却因在汴梁城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被发配到荒僻的边境小寨去立功赎罪。 他的职务相当于大宋宁州府定安县金牛寨的派出所长兼工商税务所所长。 至于他犯错的原因,更是让人哭笑不得。几个月前,他不满大宋朝廷在战败后将灵、凉二州“赏赐”给夏国公,党项人李继迁管理。他与几位同学歃血上书,请求皇帝亲自出征,与党项人决战到底。接着,他又因痛恨李继迁派来的使者,竟骑马冲撞百姓,将使者从马上拽下来,当街痛打。 结果,朝廷对付不了党项李氏,还能对付不了几个刺头学生吗?有关部门以最快的速度逮捕了带头闹事的几个太学上舍生。 朝廷以最快的速度宣布了对他们“流放千里”的处罚,让他们在地方官员的监督下接受改造。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之所以能被贬到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还能保住一条生路,成为金牛寨巡检,全靠他父亲齐唯贤几年前为国捐躯。而他的祖父齐重贵,当年曾用自己的身体替大宋太宗挡过一支羽箭。(注巡检,是宋初的一个官职,受地方和上级巡检衙门双重管辖,职权类似工商、税务和警务的结合体。) 然而,这个年轻人却不知好歹。离开汴梁之前,他与祖父齐重贵大吵一架,还在所有送行人面前作诗,狠狠地骂了他的恩师,不愿出面支持学生的国子监祭酒郑长风。 即便如此,他的心中仍然充满热血。 刚上任没多久,他就依据边境状况向朝廷提出“屯田固边、加强战备、整顿军队、禁止茶叶出口”的十条平夏策略。然而,朝廷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就因忧虑、劳累加上水土不服,不幸去世了。 真是活该啊! 现代人齐凌,也就是现在的sijiazhentan,在了解了前任的所有经历后,对他的遭遇没有丝毫同情。以他三十六岁的智慧和洞察力来看,前任简直是个“社会经验不足”的人。 大宋真宗皇帝面对占据西北贫瘠之地的dang项李家,除了承认李继迁对灵、凉两地的统治,难道还能指望空口说白话让对方退还土地吗?亲自出征又能带谁去呢?难道指望几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太学生用毛笔和砚台去对抗十万dang项铁鹞子? 尽管九品金牛寨巡检的职位不高,但毕竟是国家公务员,有正式编制。在后世,博士毕业找街道办事处工作还得靠关系,而前任二十岁出头就成了正科级,有什么好抱怨的? 就算现在在汴梁,随便扔一块砖头可能都能砸到五个九品官员,但在地方上,这可是许多人奋斗一生都难以达到的地位!如果他没和祖父闹翻,可能用不了几年就能调回汴梁,东山再起。 巡检的职责还包括巡查私售茶叶、盐、矾,监管马匹、药材的进出,以及防治附近水陆盗贼,还有就是查处宋夏之间边境的走私活动。即使不回汴梁,他在这片土地上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小霸王,至少可以称为七十里侯! 远离朝廷,手握查缉走私的肥差,日积月累,岂愁成不了富豪?至于是否平定dang项,或是大宋的未来,那些宰相和副宰相都不急,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何必瞎操心?更何况,据sijiazhentan所知,即使dang项李家最鼎盛时,也不过自立为夏国,迫使大宋赐予岁币,从未真正威胁到大宋的生存。 反倒是北宋,在mie事件之前,由太监童贯率领大军攻占了银州、横山等战略要地,迫使西夏再次俯首称臣,其国王甚至改名为赵乾顺!(注这是历史事实。) ……………… “巡检,武器到了!” “巡检,属下帮您更换衣物!” “巡检,风大,小心着凉……” 齐凌耳边响起弓箭手张帆和杨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齐凌伸开双手,心安理得地接受两位弓箭手的帮助,穿上日常的衣服。 接着,他拿起长枪,一招一式地在河边的沙滩上练习起来。 虽然他看不起这具身体前任主人的思想,但他很喜欢现在的身体——年轻、高大、健硕,腹部还没有一丝赘肉。 他更喜欢的是前任记忆中的齐家枪法,这是货真价实的战场杀敌之术。多掌握一点,万一下次李继迁带领党项铁鹞子来犯,他就能多一份生存的可能。 因此,穿越以来,齐凌把前任的家庭关系、学问技能、志向喜好全抛诸脑后。唯有这套枪法,他视为上天赐予穿越者的恩惠,每日刻苦练习,从不间断!他还借鉴了后世武侠小说,给它起了个响亮的名字,“追魂夺命枪!”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个月的艰苦训练,结合21世纪的营养知识,齐凌收获颇丰。不仅枪法越来越熟练,精神也日益饱满,远远望去,就像一棵迎风挺立的松树!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虚岁二十,实际年龄只有十八,正值青春年少。他从小营养充足,家庭教育严谨,长得十分英俊。在一群弓箭手和乡勇中,他显得格外突出。 而齐凌的灵魂已有三十六岁,性格圆滑,手腕灵活,没有远大的抱负,遇事从容不迫,对下属们的“生财之道”也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外表和成熟的心灵结合在一起,使齐凌在“康复”后,很自然地在金牛寨建立了自己的威信。 现在,金牛寨的弓箭手和乡勇们都认同“跟着巡检大人混,有肉吃,有钱赚,工作还不累。”相比几个月前调离的前任巡检陈平,他爱摆架子,独占好处,新任巡检齐凌,齐佳俊,简直就是难得的好上司,弓箭手和乡勇们都希望他永远不要晋升,一直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 “巡检枪法真棒!” “巡检真是将门之后,枪法出神入化!” “巡检威武,巡检的枪无敌!” …… 一套“追魂夺命枪”刚刚结束,赞扬声再次响彻河岸。尽管这些话反复出现,缺乏新意,但对齐凌来说,听起来就是舒畅! “拿酒和干肉来,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一起来喝几杯!”心情愉快,就想与人分享。齐凌将枪插在地上,用力拍掌。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哪有资格蹭巡检的酒?”张帆、杨威等人喜形于色,一边咽口水,一边连声道谢。 “听我说,立刻去,别磨蹭!我们在这荒寨里能吃什么风喝什么露,哪来那么多规矩礼节?”齐凌故意瞪大眼睛,大声训斥。 “好,好,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弓箭手和乡勇们纷纷应声,连忙从河边的泉眼中捞出泡了很久的酒坛。 接着,他们又从附近的柳树上摘下风干的鸡、腊肠、猪耳朵、咸鸭等下酒菜,用好几个木盘装好,摆放在避风且阳光充足的地方。 总共四个弓箭手,三十二个乡勇,他们自发地分成三组。 张帆、杨威以及另外两位名叫刘鸿和王武的弓箭手,他们是国家正式编制的,坐在齐凌身边,陪着他和巡检大人喝酒。 二十四个乡勇没有正式身份,算是临时工,地位相当于后来的协警,他们按年龄和资历来分组,围着食物和美酒,搬石头当座位。 还有四个新加入的成员,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他们两人负责倒酒上菜,另两人分别伺候两组乡勇。 但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不满,脸上都流露出心甘情愿的表情。 齐凌的身体虽只有十八岁,但灵魂却是三十六岁的老练之人,对弓箭手和乡勇们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 他拿起刚倒满的瓷杯,轻轻举向众人,然后一饮而尽。 “呼——”热气喷出,在四月西北的冷风中久久不散。 这酒是由西域的商人“赠送”的,据说来自遥远的地方。 它带有浓郁的栗子香气,色泽如同琥珀。 按照现代的分类,这应该属于甜葡萄酒,而在宋代,可能是波特酒的前身。 宋人品酒,偏好清爽、辛辣、略带苦涩的味道,而甜腻绵软则被视为不佳。 因此,齐凌怀疑这种酒在送到汴梁后能否畅销。 但他有超过五种方法,可以让这酒更适合自己的口味,比如加入白酒和黄酒调制成jiweijiu,既能中和甜腻,又能提高酒精度和口感。 然而,金牛寨地处偏远,买不到刚刚出现的原始白酒。 齐凌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用冷泉水冰镇,以减轻涩味和腻感。 那些下酒的风鸡、干肠、腊鸭等,也是过往商队主动赠送的。 它们是纯天然、无污染的,而且用的是上等凌盐腌制,味道比后世的真空包装食品好上十倍。 这里的“主动”二字,绝对无需加上任何引号。 自从齐凌“康复”后,他不仅将过往商贩需额外支付给金牛寨的“茶资”减少了五成,还带领弓箭手们沿途设置陷阱、猎夹和毒饵,将金牛寨周围百里的豺狼猛兽杀得遍地都是。 结果,除了最初的一个月,弓箭手和乡勇们分到的茶资稍有减少之外。 这两个月,弓箭手和乡勇们的额外收入比往年同期增长了三成! 而那些过往的商人,在节省了大量费用后,也懂得回馈。 他们主动把中原和西域的美食留给金牛寨,作为弓箭手和乡勇们清除猛兽的报酬。 “巡检,我大胆地向您敬一杯。” “巡检,您毕竟在汴梁城见识过世面,我们这里到处都是冰泉,却没人想到可以用它来冰镇酒。” “巡检,我再敬您一杯!” “兄弟们,干杯!” “干杯!” 自古以来,酒桌上官位最高的人就是理所当然的焦点。 在大宋,这一点也不例外。 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什么“安得低眉折腰事权贵”,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些都是读书人才会有的矫情,跟边疆小寨无关,更与三十六岁的齐凌无关! 穿越后的齐凌从心底感激老天给他重生的机会。 现在的齐凌,满意并享受着这种前呼后拥、有酒有肉、无忧无虑的生活! 当然,如果远处那刺耳的马蹄声不再出现,那就更好了。 “巡检,侯家村的侯张氏已经在官府门口跪了一早上,她说如果您不帮她主持公道,追回被周家堡的周癞子偷走的黄牛,她就死在官府门口!” 马蹄声瞬间临近,原本应该留守金牛寨的弓箭手牛巨跳下马,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含糊地报告。 “让她去找族长,如果族长不管,就去县里击鼓鸣冤,请县令主持公道!”齐凌毫不犹豫地放下酒杯,皱着眉头挥手示意。 “巡检,她,她在耍赖,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周围,周围有很多人在看,看热闹!”牛巨吞咽口水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报告,让人感到烦躁。 “她不肯起来,你就找几个兄弟,把她抬回去,丢到侯家村,让族长和里正处理。”齐凌撕下半个腊鸭扔给牛巨,继续随意吩咐。 多管闲事只会招惹麻烦。 他是个巡检,只负责捉贼缉私,不负责审理案件。 判断耕牛的归属是知县的职责,他费心插手,也不一定能得到好名声。 还不如让自己清闲些! “是!谢谢巡检赏肉!”牛巨本来只是例行报告,不希望巡检多管这种无利可图的闲事。 接过腊鸭,他跃上马背。 然而,还没等他催促马匹前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回头一看,只见巡检齐凌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嘴唇发紫,豆大的冷汗沿着额头和鬓角流下! 第3章 良心的刺痛 “又来了,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齐凌双手捂住胸口,身体弯曲,低声自言自语,声音微弱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心脏的疼痛瞬间减轻,但他不敢立即把手从胸口移开,心中满是无奈。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即使是灵魂穿越也是同样的道理。他占据了宋代齐凌的身体,回到了十八岁,还意外得到了高超的箭术,但这都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良心的谴责! 可能是他的灵魂与新身体的融合不够完美,或者是大宋时期的齐凌心中的热血难以平息,这三个月来,每当他的二十世纪思想与大宋齐凌的理念发生剧烈冲突,他的心脏就会像被紧紧握住一样疼痛。像今天这样的疼痛程度只能算是轻微的。 前几天,部下们巡逻时发现了一批走私的砖茶,他原本想收受贿赂后放行,结果那疼痛让他痛不欲生。没有速效救心药,他也无法确定这疼痛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大宋齐凌的鬼魂在作祟,齐凌只能先保命再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既然占据了别人的身体,偶尔满足原主人的愿望并不丢脸!那次,为了避免剧烈的疼痛,他不得不拒绝贿赂,带领部下扣留了砖茶和主人,送到了府城的巡检使衙门。 虽然不久后,砖茶主人得到了巡检使衙门的放行,并获得了官方的通行证,但消息传到金牛寨后,齐凌只是感到胸口稍微有点闷,却没有再疼。 “不好了,巡检又犯病了!” “快给巡检揉揉!” “巡检,您感觉好点了吗?好点了吗?” “哎呀,我就说水太凉,四月的西北不同于汴梁啊!可是巡检他老人家就是不听,就是不听!” 惊呼声、慰问声以及捶胸捋背的动作纷纷传来。 这让齐凌不得不放开捂住胸口的手,强打精神说“我没事,扶我起来,备马,回寨!” “巡检,您真的没事了吗?!” “巡检,需要我帮您再揉揉吗?我会一点按摩……” “巡检,您的身体最重要。 找牛的事,交给我吧!” 张帆、杨威、刘鸿、王武四位“大”弓手依然围在他身边,一边低声询问,一边不舍地瞥向酒水和食物。 “虽然只是一头老牛,但它关系到侯张氏一家的生活,我怎能因为身体不适就不管不顾呢?”为了不再让良心痛苦,齐凌刻意摆出清官的姿态,严肃地说。奇怪的是,话说完后,心痛的感觉立刻消失了。 “渣滓!”齐凌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对已经死去几个月的原身体主人表示无尽的鄙视。 接着,他豪爽地挥手说“酒和肉,让兄弟们分了吧。 人头一份,吃不完可以带回家,别浪费!” “多谢巡检赏酒!” “多谢巡检!” “巡检一出,案子必破!” 一片欢呼声,震耳欲聋。 众弓箭手和乡勇们忙乱地帮齐凌上马。 他用眼神挑出了四个倒霉蛋,让他们负责护送他回金牛寨。 其他人等不及马蹄声远去,就迫不及待地扑向酒坛和肉干,大饱口福! “不过是些腊肉和劣质葡萄酒,至于这么兴奋吗?”齐凌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手下们的举动,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金牛寨虽有好山好水好收入,但食物实在匮乏。 别说和二十一世纪相比,就是和原身体主人记忆中的汴梁相比,也相差甚远。 原身体主人在被贬到金牛寨前,可是名副其实的功臣后代,平时自然是锦衣玉食。 像乳饮羊、葱泼兔、洗手蟹、醉虾酿橙、三脆鹌鹑、百味羹等美食,都是家常便饭,想吃,只需吩咐仆人一声,酒楼就会做好送到府上。 (注以上是历史文献中记载的汴梁美食。) 而酒足饭饱后,还有隋堤、梁园、州桥、琉璃塔等好地方可供散步消食。 就连聚集了天下最美女子的樊楼,原身体主人也曾与朋友大大方方地去过几次。 虽然碍于读书人的面子,每次只是喝酒,听曲,写词与歌姬互动,但也相当风光。 这让齐凌在记忆中偶尔翻到,都会两眼放光,羡慕不已! “不行,等我赚够了钱,一定要去一趟汴梁!”他抬头看了看四周郁郁葱葱的群山和广阔的田野,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现在是咸平五年,即公元1002年,离北宋灭亡还有120多年。 齐凌本来就不是一个胸怀壮志的人,在他的有生之年,大宋也不需要他来抵抗女真,避免靖康之耻。 所以,在他看来,快乐地享受生活,享受美食,美景和美人,才是穿越而来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其他琐事,自然有吕蒙正,寇准,范仲淹等人去操心,他没必要浪费精力!尽管他来自二十一世纪,政治智慧未必能比得上那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贤相良臣! 金牛寨离延水河不远。 一边任由马儿自由行走,一边思考着心事,转眼间,齐凌就在四名乡勇的陪同下,回到了他在金牛寨巡检所的正堂,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 虽然比不上定安县县衙那么高大宏伟,但金牛寨巡检所的衙门依然是方圆百里内数一数二的“豪华建筑”。 房屋前后共有五进,左右跨院各占地两亩,正堂门前的空地宽阔,宽度足足有三十米,长度达六十米。 空地铺设的是附近山上的凌石板,平整且光滑。两侧排列着两排同样的石柱,供来往公务的人拴马。正对着巡检所正堂大门,有一面七八米宽的照壁,由土砖堆砌而成,表面涂有防水的白灰,顶部覆盖着木质斜顶。当官府有重要公告或朝廷有重大事项需告知民众时,照壁就充当布告栏的角色。平时,它则是区分官府办公区和集市区域的标志,防止人们随意闯入或停放运输货物的马车、驴车。 今天是农历四月十五,正是约定俗成的赶集日。因此,照壁以南的街道两旁,各类货摊和货车排成长龙,长达一百多米。商贩和买家挤在摊位前,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沸腾的开水。不过,更多的人并不专注于交易,他们绕过照壁,聚集在巡检所正堂门口,期待即将上演的“好戏”。 边境偏远地区,娱乐活动匮乏。春播结束后,人们有了充裕的时间。对于当地人来说,观看新任巡检审理案件是一种难得的乐趣,比看粗汉打架或在家生儿育女更有吸引力。 “巡检回来了,巡检回来了!” “毕竟是汴梁城长大的,看着就俊俏!” “什么汴梁的,巡检可是西北齐家出身,正宗的西北汉子……” 不只是闲来无事的男子对看热闹充满热情。边境地区的女子也巾帼不让须眉,赶集之余,她们也纷纷靠近正堂门口,想要一睹巡检的风采。毕竟,稀有的事物总是珍贵的。习惯了家乡男子粗糙的皮肤和满脸胡须,再看齐凌那同样古铜色却光滑如绸的肌肤,总让人眼前一亮。而齐凌骨子里透露出的书卷气息,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魅力,让许多已婚妇女和未婚少女暗自想象,是否应该让自己的丈夫或情人也去读几本书,给闺房生活增添些不同色彩。 如果齐凌只是来自汴梁的太学生,那么人群中的热烈目光足以让他手足无措。但如今的他是二十一世纪的老油条齐凌,这些目光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因此,面对乡亲们的评价,齐凌毫不紧张。他从容地跳下马,摆出他认为最潇洒的姿势,将缰绳交给身旁的乡勇,然后快步走上台阶,穿过正门,来到桌案后,拿起镇尺轻拍桌面,“啪!” “巡检升堂处理公务,无关人员回避!”立刻有值勤的衙役大声呼喊。 虽然没有电视剧里县令审案时的那份威严壮观,但也足以让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与二十一世纪的城市居民习惯于通过法院解决各种纷争不同,如今的大宋,愿意打官司的人少得可怜,就像凤毛麟角一般。 普通的邻里矛盾,财产争执,找族长或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老就能解决。 只有涉及到人命案或是族长和长老们无法处理的案件,才会惊动官府。 而官府处理案件,也不会像电视剧中那样,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要知县亲自出面。 通常县尉、主簿和巡检就能解决大部分案件。 只有在发生凶杀、谋反、忤逆不孝等重大案件,或是双方当事人都是县里有名望的士绅时,才需要县令介入。 而在县令接手案件前,他的幕僚和各房书吏早已将案件梳理得差不多,他自己往往只是走过场而已。 因此,齐凌今天要处理的公务,只有侯家村的侯张氏控告周家堡的周癞子偷牛一案,这是他的专长。 片刻,两名乡勇将原告带到了大堂之上。 还没等齐凌开口询问,侯张氏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地动山摇。 “请巡检为小妇人主持公道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一头老牛维持生计。 它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现在被人偷走了……” “哈哈哈……”大堂外,一片哄笑声响起。 围观的百姓乐见其成,一边抹着眼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悄悄向前移动,生怕离得太远影响自己观赏大堂内的“好戏”。 让他们惊讶并略感失望的是,这位新来的年轻巡检,尽管连胡子都没有,但行事比前任四十岁的巡检陈平还要老练。 他既不生气,也不急躁,平静地坐在书案后,耐心倾听侯张氏的哭诉。 直到侯张氏哭得没了力气,他才笑着下令“来人,给她准备个座位,让她坐着回答!” “小妇人,小妇人不敢坐!巡检大人面前,小妇人不敢放肆。” 原本准备好了,只要巡检问起案情,她就打算再大哭一场,没想到年轻的巡检第一句话是让她坐下。 顿时,侯张氏变得进退两难,泪眼婆娑地瞪大眼睛,连连摆手。 “让你坐你就坐,本巡检抬头看你,脖子都疼!”齐凌伸手揉了揉后颈,声音稍有提高。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 谁稀罕你这样跪来跪去!” 依然不按常规出牌,侯张氏的眼泪顿时不知所措,是否该继续流出。 愣了七八口气的时间,她才委屈巴巴地站起来,鞠躬行礼“小妇人不敢,小妇人站着回答巡检大人的话就好了!” “罢了,随你!”齐凌挥手示意乡勇把刚刚搬来的座位抬走。 接着,他转而微笑着温和地问侯张氏“你说周家堡的周癞子偷了你的牛,你有证据吗?” “巡检大人,您可要为我这个妇道人主持公道啊……”侯张氏就等着这句话,再次跪下,痛哭起来。 “别哭了,站起来讲证据。我是外地来的,本来就不太懂你们这里的方言。你一哭,我就更听不懂了!”齐凌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侯张氏被吓了一跳,哭声立刻停止。齐凌看着她,皱眉问道“你说周家堡的周癞子偷了你的牛,你有证据吗?我不能只听你哭诉就派人去抓他。” “有的,有的!”侯张氏不敢再哭,站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回答,“那个周癞子,是个无赖,坑蒙拐骗,坏事做尽。不信你问问周围十里八村的人……” “我要的是证据!你有,就拿出来。他是不是无赖,跟是否偷了你的牛有什么关系?”齐凌轻轻敲打着镇尺,低声打断她的话。 “我家的大黄牛刚丢,他们家就多了一头大黄牛!看起来一模一样!”侯张氏挥手跺脚,生怕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 “这一带的耕牛大部分都是黄色的。总得有个特殊的标记或特征,才能分辨清楚。这样我才能把牛判给你。”齐凌微笑了一下,皱着眉头提醒道。 “我家大黄牛屁股上烙着个‘侯’字!”侯张氏立刻反应过来,又跺了一下脚,大声强调。 “他们家的牛,屁股上也有个‘侯’字吗?”齐凌的眉头皱得更深,笑容顿时消失了。 “你看清楚了吗?我会派人去检查。如果没有,侯张氏,你要承担后果。” “这,这……”侯张氏又被问得措手不及,瞪大泪眼,哑着嗓子说,“他,他把标记烙掉了。他家的大黄牛,相同的位置有个疤。” “你就因为他们的牛在同一位置有个疤,就认定他们的牛是从你家偷的?”齐凌既好笑又生气,摇头低声质问。 “肯定是新烙的。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怕我去找他要回牛,所以故意把疤烙掉的!巡检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大黄是我家的……”侯张氏咧嘴痛哭起来。 “呵呵呵……”还没等齐凌生气,大堂门口已经传来阵阵笑声。大家都从之前的对话中听出了问题。原来这个侯张氏没有任何证据,只想靠哭泣赢得这场官司!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呢? 还好齐巡检脾气好,没有跟她计较。要是换成脾气不好的,像前任陈巡检,早就让人用棍子把她赶出去了,哪里会这么耐心听她继续哭诉呢?! 侯张氏听见周围的哄笑,哭声立刻变得难以维持,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眼睛,然后大声补充道“那个周癞子好吃懒做,赌博嫖娼,什么坏事都干,他哪来的钱买牛?我家的大黄牛刚丢,他家就突然多了一头牛,如果不是偷的我家的,还能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家的大黄牛特别通人性,那天我找牛找到周家堡,隔着门喊了一声,大黄牛就一边叫,一边用头撞门。 ” “我让周癞子说清楚牛是从哪儿来的,他死活不肯说。 他还,他还拿马桶泼我!我一个妇道人家,真是可怜……”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虽然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但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使得大堂门口的笑声渐渐平息。 齐凌听了,却毫无动容。在二十一世纪打官司,讲的是证据,而不是看谁更可怜或是品行更差。侯张氏的哭诉虽然让人同情,但作为证据却远远不够。 他正打算指出她话语中的漏洞,然后快速结案。突然,他的心脏一阵刺痛,让他身体僵硬,即将出口的话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闪过一段清晰的文字 “凡买卖牛马、船只等物,必须立下文书契约,三天内由县衙盖章。如路程遥远,可在乡间找中间人,允许一百天内盖章。” 这段文字比网络搜索的结果还要清晰,而且比某些搜索引擎更有良心。他身体微微一僵,立刻意识到这是谁的记忆。 他无奈地用手按住胸口,低头对着侯张氏轻声提醒“既然你这么肯定,黄牛是你家的,我就派个人去让周癞子把交易的契约拿出来让大家核实。” “既然他说是买了牛,就应该有契约或中间人作证。如果没有,那牛就判给你,他应该也没话可说!” “如果他能拿出契约并且经过验证无误,也许这牛真的就是他的。到时候,侯张氏,你也不要有任何误会。周家堡和侯家庄只隔一条河,都是邻里……” 侯张氏急得挥舞着手臂,凄厉地打断“巡检大人可能不清楚,那个周癞子一向会骗人。他可能是伪造了买牛的契约,欺骗县衙盖了官印!” “这么说,你已经看过那份契约了?”齐凌脸色一沉,沉声问道。心脏的压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尴尬。 “他手里的那份契约肯定是伪造的,绝对是伪造的。”侯张氏的声音更加尖锐,手臂挥动,似乎想把偷牛的人当场撕成碎片。 “如果是伪造的,县衙为什么会在他的契约上盖章呢?”齐凌并未被对方的气势吓倒,一边留意自己心脏的反应,一边皱眉低声反问。 “官府被他骗了!”侯张氏既生气又着急,话脱口而出,未经思考。 "既然是一场交易,总要有中介人,周癞子或许能伪造文书,但他难道还能伪造出中介人来吗?"明明知道对方在强词夺理,但齐凌并未动怒,反而笑着继续提问。 "那个中介人是他的同伙假冒的!" "你知道这个中介人是谁吗?" "文书上写的是牙行的胡老六。" "那本官可以找胡老六核实!" "巡检大人,胡老六和他是同伙,早就被他收买了!" "大婶,你到底告谁呢?这么一会儿,你已经把衙门里负责文书的主簿,牙行的胡老六,还有周癞子这三个都告了!" "这,巡检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家上上下下七八口人,全靠那头……" 哭泣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整个大堂。 "呵呵呵……"嘲笑声也在大堂门口再次响起。除了侯张氏的本村邻居,其他看热闹的人对她的同情早已消失殆尽。 "你先别急着哭,让本巡检帮你缕一缕!"齐凌叹了口气,轻轻用镇尺拍打着桌子。 "肃静——"乡勇们早就被哭声吵得不耐烦,他们拉长声音,用棍子敲击地面。 侯张氏的哭声被压制,她软弱地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你说周癞子偷了你家的黄牛。"齐凌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侯张氏,低声总结道,"然而你没有任何证据,甚至黄牛身上的烙印都不符你的说法。而被告方却能出示官府的文书和牙行的中介人。我该如何为你做主呢?" "假的,文书是假的。主簿周被他骗了。胡老六和他是一伙的!"侯张氏明知官司已无胜算,仍咬紧牙关硬撑,声音凄厉而绝望。 "本巡检的职责是捉拿盗贼,维护治安。如果你坚持认为文书是伪造的,县城牙行的胡老六和周癞子串通一气。这就不只是偷窃案,而是伪造文书案和合谋诈骗财物案了。这超出了本巡检的管辖范围,还涉及到我的同僚。"齐凌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心脏的反应,缓缓说道。心脏部位有些闷,但心跳还算正常。显然,即使有鬼魂住在心脏里,也不好意思再干预他如何判决了。 他笑了笑,继续补充说 "所以,你需要去县衙找县令告状。本巡检没有权力传唤县城的主簿,也无法管理县城的牙行。" "不过,你想清楚了!"没等侯张氏再次痛哭,齐凌迅速补充道,"县令未必像本巡检这样好说话。而且偷窃耕牛..."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从他前身的记忆中找出一条法律条文,逐字逐句地念给大家听。 "偷窃耕牛,枷号示众半月,流放千里,或坐牢四年。而诬告者,反坐其罪!" 第4章 齐巡检审牛案 “哎呀,我,我,呜呜呜,呜呜呜……”侯张氏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眼泪如泉涌。 “巡检英明!”乡勇们对侯张氏并无半分怜悯,反而异口同声地赞扬齐凌。 “唉——”围观的百姓虽觉得侯张氏可怜,但也觉得她可恨,纷纷摇头叹息,陆续散去。 “表面上看,比那个陈家的强多了,其实还是个绣花枕头!”在正堂门口,几个穿着商贩装束的中年人交换眼神,暗暗点头。 他们与那些凑热闹的百姓不同,来巡检所是为了观察齐凌审理案件,以便了解如何与这位新巡检打交道。 起初,他们看到齐凌不受侯张氏的哭诉影响,迅速夺回对话的主导权,真心觉得这位来自汴梁的新巡检非同小可! 然而,当看到齐凌兜圈子最后还是采取威胁侯张氏撤诉的简便方法时,他们对他的看法立刻转为负面。 什么太学的优秀毕业生,什么名门之后,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 就算是本地出生的前任巡检陈平来处理这案子,也不会比他更糊涂。 “来人,扶她出去,好好安慰一下。”解决了麻烦,齐凌心情大好,挥手让人送走侯张氏。 “是!”乡勇们应声而动,假装关心地扶起侯张氏,半推半拉地把她赶出去。 “我的牛,我的牛……”侯张氏一改之前的强悍,像失去支撑般任由乡勇拖拽,哭声越来越绝望。 “唉——”看着她软弱的背影,齐凌缓缓摇头,难怪自己心里不好受,没有证据,就算包拯再世也无法帮助她。 更何况,现在的包拯可能还在蹒跚学步呢。 没有证据,又没有任何实际利益,他这个小小的从九品巡检,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陌生农妇去得罪县里的主簿? 道理是对的,但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苦涩,沉甸甸的! “这事,你不能怪我。破案的关键线索都是从你的记忆中来的。那条关于诬告反坐的法规也是从那里来的。”齐凌悄悄用手捂住胸口,低声反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分不清心痛的原因,是前任主人的灵魂作祟,还是自己的良心在作祟。但目前,他只能找到这个解决办法——说服心中的鬼魂,或者说服自己仅存的良知。 “打官司要有证据,衙门的文书契约是最有力的证据。” “周主簿已经在交易文契上盖章,我和他是平级,哪有权利推翻他的决定?!” “法律不是人情,总不能……” 总有无数的理由可以找到。 胸口的压抑感再次慢慢消退。 然而,那种感觉就像初恋的遗憾,始终挥之不去。 "算了,我试试看吧。 如果不行,你可别再来纠缠我!" 齐凌被磨得烦躁不堪,只能再次选择妥协。 虽然压抑感消失了,但他隐约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随时准备穿透他的身体,抓住他的心脏。 "该死的,等哪天老子找个高人,好好整治整治你!" 他低声威胁,尽管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 他拿起压书石,轻轻敲打着桌子,"等等……" "巡检大人,小妇人我不告了,不告了。" 侯张氏以为齐巡检要追究她诬告的罪名,哭着转身跪下,不停地摇头。 "你既然来了,这件事就必须有个彻底的解决!" 齐凌叹了口气,轻轻地挥手,"放心,就算你今天输了官司,考虑到你是初犯,我这里也不会追究你诬告的罪行。" 说完,他不顾侯张氏的反应,再次用压书石轻拍桌子,大声吩咐"来人,去周家堡,把周癞子带来。 让他带上耕牛和交易契约,我要当众核实。" "巡检……" 弓箭手张帆刚吃饱喝足回来,听到齐凌要传唤周癞子,连忙向齐凌使眼色。 "你去带人和牛来就好,我只是要确认一下契约的真实性。 这样双方以后就不会再有纠纷了。" 齐凌明白张帆不想让他和周主簿产生冲突,笑着低声解释。 张帆心领神会,主动提出去周家堡执行公务。 不久,他就把周癞子、交易契约和一头纯黄的耕牛一起带到了巡检所。 这周癞子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恶棍,从十四岁开始就因打架伤人而不断涉诉,一直闹到四十岁,监狱对他来说就像是走亲戚一样常去常回。 但他懂得把握分寸,从不犯大罪,也不轻易得罪官府的人。 所以,时间一长,衙门的官差也就懒得再理他,对他平时的许多非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甚至会利用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付那些"不守规矩"的"刁民"。 侯张氏今天来到巡检所向新来的巡检告状,周癞子这样的地头蛇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因此,他早就派手下在巡检所的大厅门口打听消息,并且吩咐他们,一旦情况不对,立即向他报告。 所以,齐凌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脱周癞子的耳目。 听到齐凌威胁侯张氏,说诬告他人偷牛要反坐牢,周癞子在大声叫好之余,心中也生出一丝轻视。 觉得这个来自汴梁的新巡检也不过如此。 接着又听说齐凌要他自己带着牛和契约到巡检所当众核实,周癞子心中更加有恃无恐。 牛,确实是他买的。 虽然金钱来源不明,但交易过程却是清清白白的。 胡老六是牙行的人,他是个欺善怕恶的胆小鬼,坑骗别人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县衙的周主簿虽然是他的远房族叔,每年收了他的孝敬不少,但他也不会为了这笔有问题的交易文契而牺牲自己的前途,盖上印章。 新来的书呆子巡检想在交易文契上找出漏洞,简直是痴心妄想。 因此,周癞子为了向新来的巡检展示自己的能耐,以便将来能更好地打交道,他在接到张帆的召唤后,没有为难对方,非常合作地赶着牛,带着交易文契出发了。 一路上,他和张帆闲聊,谈笑风生,来到了巡检所的大堂门口。 山路崎岖,这一来一回就耗去了一个半时辰。 乡村集市收摊早,大堂门口围观的人也已散去大半。 不过,还是有些人无所事事,或是好奇心重,坚持留下来,等着看这位新手巡检如何处理这场糊涂官司。 “既然周大人也来了,那就让他和侯张氏一起进来,和我一起仔细核对交易文契!”齐凌等得昏昏欲睡,看到张帆回来报告,立刻打了个哈欠下令。 “是!”弓箭手和乡勇们懒洋洋地答应,重新打开了大门,把原告和被告一起带进了大堂。 让他们惊讶的是,原本应该一眼就能解决的简单交易文契核对,却被齐巡检弄出了许多花样。 他一字一句地朗读了三遍,确保原告和被告都能清楚听见,没有异议。 接着,他又指着上面的签名和官印,让双方确认。 最后,为了防止留下任何口实,他竟然让围观的百姓自己选出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进来帮忙检查,看看交易文契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否真的对应着外面的大黄牛。 这样一番折腾,时间流逝得很快。 原告和被告各自心事重重,还没觉得厌倦。 而那头大黄牛在周癞子家中午根本没吃饱。 下午又被赶着走了二十多里路,早就饿得眼冒金星。 此刻被拴在大堂门口的柱子上,等到夕阳西下,还没有见到一点草料和清水,它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哞——” “我的大黄啊——”侯张氏被这声牛叫弄得肝肠寸断,用手掩面,痛哭失声。 “大婶,你肯定是认错了。 这牛是我花了四吊钱在市场上新买的,有中人和官府发的交易文契为证!”周癞子胜券在握,撇着嘴,抖着脚,大声反驳。 那三位由看热闹的百姓临时推选出来的老者,虽然对周癞子的行为不满,但从交易文书和牛身上的标记都找不到问题,只能无奈地摇头。 他们正准备劝侯张氏接受现实,事情就这样算了。 没料到,坐在桌后的齐凌突然拿起镇纸,用力拍下,“啪!”这一声吓得周癞子、侯张氏和三位老人,还有在场的弓箭手和乡勇们都颤抖了一下。 他们连忙停止哭泣、冷笑和叹气,转头看向齐凌,等待他的最终决定。 “这畜生竟敢在公堂上咆哮,来人,把它牵到我面前!重重打二十下,以示警戒!”齐凌无视侯张氏、周癞子和其他人的反应,像中了邪一样,指着门外的大黄牛大声命令。 “这,这……”张帆、杨威、刘鸿、王武和牛巨面面相觑,没人能猜透齐凌的想法。 侯张氏听到齐凌要拿大黄牛出气,心疼地跪下,不断磕头,“巡检息怒,巡检息怒,牛只是饿急了才会乱叫。 它只是一头牲口,不懂事,不会故意冒犯您。 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说它只是一头牲口,不懂事。但我认为,它可能并非如此!”齐凌突然脸色一沉,无理地反驳。 “来人,先拿些马料和清水来,让它吃饱,然后牵到大堂来。 我要看看它是因饥饿而叫,还是故意与我作对!” “巡检,牛确实是饿了。它们吃草,容易饿。 如果不放出去吃草,一天得喂五六次呢!”张帆不忍心看巡检再丢人,低头小心地提醒。 “让你去就去,啰嗦什么!”齐凌不听劝,扭头瞪着他。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从未见过齐凌如此愤怒,张帆心中一颤,赶忙答应,快步离去。 其他弓箭手生怕受到牵连,也纷纷跑去帮忙。很快,他们就拿了足够的马料和清水,放在大黄牛面前。 大黄牛见到食物,立刻安静下来,低头尽情享用。 围观的人则一边窃笑,一边摇头,都觉得齐凌的行为实在荒谬。 几个原本打算离开的中年商人交换眼神,又悄悄聚在巡检所大堂门口,等待最后的答案。 大黄牛正值壮年,食欲旺盛,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把饲料和水吃得一干二净。 填饱了肚子,它的脾气也变得温和。任由张帆牵引进入大堂。 侯张氏害怕齐凌伤害大黄牛,再次哭着求饶。 几位乡村老人也主动作证,说牲口无知,绝非有意捣乱。 然而,齐凌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他直接绕过桌子,走到大黄牛面前,轻轻摸着光滑的牛角,低声念叨着什么。 "所有人都说你是个愚蠢的牲口,但我却觉得,你心里清楚得很,只是无法表达出来而已!" "你现在吃饱喝足,也应该回家了。" "去吧,去吧,人们常说老马识途,虽然你是一头牛,也应该能找到自己的家。去吧,别让我这个巡检失望!" 说完,他抬手轻拍牛头。接着,他迅速转向那些满脸惊讶的弓箭手,声音提高。 "来人,把它带出去,解开牛绳,让它自己回家。张帆,你带几个乡里的壮丁,一路跟着它,如果有人试图强行带走它,或用凌草欺骗它,立刻给我抓起来!" "是,是的!" 张帆、杨威、刘鸿、王武和牛巨五个弓箭手先是一愣,随后齐声应答,护送大黄牛出门。他们脸上的尴尬瞬间变为自豪。 "巡检,这不公平,不公平啊!" 周癞子急了,双手叉腰大声抗议。 "怎么,你心里有鬼?还是你也想在公堂上咆哮?!" 齐凌瞪大眼睛,目光锐利如电。 "这,这..." 周癞子的气势立刻被压制下去,低下头,不敢直视齐凌。 门外,围观的百姓也明白了齐凌的意图,他们先是捂住额头笑着,然后主动让出路来,看着那吃饱喝足的大黄牛悠闲地离开,四平八稳的步伐,摇头晃脑的样子。 奇怪的是,那头大黄牛仿佛通人性一般,自己走出了寨门。在众人的注视下,突然加速,小跑起来,踏上通往侯家庄的小路,身后留下一片欢声笑语。 "现在,你应该满意了吧?" 齐凌无视侯张氏的喜极而泣和周癞子的抗议,走到寨门口,低声自问。胸口的压抑感已经完全消失,只有心脏的跳动,透过手掌,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一次又一次,有力且稳定! 第5章 似是故人来 "根据宋律,购买贼赃之人,若赃物被原主认出,应归还原主。" 原身体的主人真是个太学生。齐凌在记忆中随便翻阅,就找到了最合适的判决依据。既然周癞子出示了交易契约,上面还有官府的印章,就不能再随便改变说法,说大黄牛是通过其他方式获得的。 按照法律,大黄牛应该归还给侯张氏,在乡村长老的监督下重新烙上标记,并在官府重新登记。周癞子从牙行买到贼赃,可以通过诉讼向牙行索赔以弥补损失。然而,牙行在县城,不属于金牛寨巡检所的管辖范围。所以,接下来周癞子是自认倒霉还是真的去找胡老六打官司,齐凌没有理由过问。 同样,周主簿在交易文件上盖章,可能是被狡猾的胡老六欺骗了,也可能是有其他隐藏的情况,但这并不在巡检司的管辖范围内。 在理念不冲突的前提下,北宋太学的优秀学生强大的记忆力,加上21世纪四家侦探的精明,简直是完美的组合! 转回巡检司的大堂,齐凌三下五除二就把偷牛案处理得清清楚楚。 人们天性同情弱者,围观的百姓只看到大黄牛公正地判给了侯张氏,便心满意足。 他们没有看出齐凌在后续问题上的推诿和懒散,因此毫不保留地向这位新来的巡检献上掌声和赞美。 弓箭手和乡勇们发现他们的巡检不动声色地将金牛寨从案件中撇清,都暗暗竖起大拇指表示敬佩。 真厉害,真厉害。 不愧是圣人门徒,太学的杰出人才。 不仅断案高明,为人处世的手腕也十分高超。 这样的人如果不成功,那才奇怪呢! 对于某些怀着特殊目的的中年“商人”,他们在心里迅速提高了对新巡检的评价,并决定回去后警告手下收敛一些,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无视巡检。 "熟读经书,你做得好。说到处理这些琐碎的世俗事务,还得看我这个大侦探!"听到下面不断的赞扬,齐凌心里难免有些飘飘然。 他用手按住胸口,悄悄嘀咕。 心脏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然而,大堂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调侃“好一个老牛识途!都说太学高材生齐佳俊受挫后一蹶不振,躲在某个边陲小寨混日子等死。但我杨某可不信。今天特意赶来验证,果然如我所料,奇剑难掩锋芒。就算深埋千年,仍然气势如虹!” 后半句用的典故太深,即使齐凌继承了原主人的所有记忆,也费了些功夫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原来对方把他比作了一把绝世名剑,干将莫邪。 据说这两把剑在春秋时期就被深埋地下数丈。 但每晚剑气直冲天际,斗牛星座都能感受到。 晋代的广武侯张华发现了剑气,经过询问奇人后,在豫章一带挖掘,最终让宝剑重见天日。 “怎么,难道佳俊还在怪我没有与你共患难,要与我绝交吗?”等不到齐凌的回答,来人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皱起眉头,沉声质问。 “不敢,不敢,杨兄请!杨兄快请进!”齐凌迅速整理好心中的混乱,微笑着回答。 尽管他的声音中仍带着一丝紧张。 幸好他前世擅长待人接物,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立即采取措施弥补。 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热情地起身迎接,“哎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啊,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看到你来,我惊讶得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呢!”然而,他绕过桌子时,却不小心绊了一下,这恰好和他的惊讶之情相互印证。 “小心点!”来人惊吓了一跳,迅速地跨过弓箭手和乡勇,稳住了齐凌的手臂。同时,他低声埋怨道,“这么慌张干嘛?我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你怎么变得这么经不起玩笑呢?” “不是经不起玩笑,而是离京几个月,现在在这里和你季明兄重逢,感觉像是隔了世!”齐凌有意地叹了口气,用感慨掩盖了他此刻的真实情绪。他很紧张,尽管他竭尽全力,也无法让自己不紧张。 这位访客名叫杨旭,表字季明。他在原主人的记忆中形象鲜明,仅次于他的母亲和祖父。齐家和杨家是世交,两家族的祖先曾一起辅佐大宋的太祖、太宗两位皇帝打下江山,如今他们的府邸在汴梁城内,几乎是门对门! 齐凌穿越后在金牛寨安分守己,一方面是因为他天生慵懒,容易满足,觉得做一名巡检还挺不错的。另一方面,他害怕被熟人发现他占据了别人身体的事实。然而,还没等他准备好,熟人已经找上门了! 幸运的是,这次来访的杨旭虽然和原主人关系亲近,但并不细心。久别重逢,他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在的齐凌与原来的有什么不同。直到齐凌说出“恍如隔世”,杨旭心中一酸,双眼立刻泛红,“没错,没错,真是恍如隔世!当初,我们谁能想到,朝廷为了替党项叛贼出气,竟然不顾我们的生死?!” “唉——”对于那些太学生冲动地在街上殴打党项使者的行为,齐凌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不知该如何正常回应,只能遵循少说话少犯错的原则,再次低声叹息。“我原本以为,你祖父曾任殿前军都虞侯,你堂叔又是屯卫大将军,官家总会念些旧情。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真的不管你。” 听到他的叹息,杨旭更加难过,眼睛也更红了。“我当时,我当时应该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情。动手的同学那么多,多我一个或少我一个,朝廷怎么可能会分辨得清楚呢?我他一边擦泪,一边断断续续地倾诉。说得越多,心里就越痛苦,最后甚至泣不成声。 “季明,季明,我的好友季明!我们半年未见,我们不谈那些,好吗?”尽管齐凌并不认为在鹊巢鸠占之后,他和杨旭的友情还能延续,但他仍然被对方的哭泣触动,心中泛起酸楚。他红着眼睛,轻声安慰“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金牛寨虽然偏远,但山水宜人。” “而且在这里,我说一不二!” “来人,退堂。今天就算天塌下来,我这个巡查也不会管!我有老朋友来访,必须好好招待!”最后一句话是对弓箭手、乡勇和堂外的观众说的,声音特别响亮,生怕有人听不清。 杨旭听到这话,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哪里,连忙伸手擦脸,“好吧,不提了,不提了。我只是,只是,只是又见到你了。我很开心,很开心!!” 旅途劳累,他的脸上原本就沾满了尘土。再被脏手一抹,眼泪和泥土混在一起。齐凌顿时被逗笑了,接着,他的心又受到前世主人情感的影响,五味杂陈。他悄悄抚了抚胸口,吩咐乡勇帮他打来清水。然后亲自扶着杨旭去二堂,让官府派来的仆妇悉心照料他洗脸换衣。 乡勇和仆妇们刚刚见识了精彩的“审牛”表演,对齐巡检十分敬佩,因此对他的朋友也格外照顾。趁着大家忙碌的时候,齐凌赶紧集中精神,在原身体主人的记忆中寻找与来客交往的所有情景,并尽力模仿原主人的行为、习惯和说话方式,以免与他相差太大。 他们真的很熟,熟到齐凌恨不得立刻躲进山里,不愿与对方相见的那种熟!他们俩都像太学生齐凌一样,出身武将世家。他们的祖父都曾为大宋太宗皇帝效力,深受皇帝的信任。齐家和杨家在汴梁城的府邸在同一坊区。从太学生齐凌记事起,他就和杨旭一起玩耍成长。无论是爬树掏鸟还是下河洗澡,只要是让大人头疼的事,只要有齐凌,杨旭必然参与。齐凌顽皮挨家法时,杨旭那边也会屁股开花。得益于各自祖先的庇护,他们一同进入了太学学习。同年,因成绩优异,他们一同升入上舍。接着,又在同一天,被太学山长郑长风视为衣钵传人。 大宋的太学生齐凌不满朝廷与夏国议和,辜负了边疆士兵和西北百姓,于是以血书上奏。在联署的“愤凌”名单上,当然少不了杨旭的名字。 在街上当众将西夏使者拽下马狠狠揍了一顿,如果论下手狠,齐凌自认为排第二,杨旭铁定是第一。 唯独不同的,就是兄弟俩事后受到的待遇。 朝廷大发雷霆,命令有关部门严惩不贷。 那些参与动手的学生,要么被贬到海南去摘椰子,要么被贬到广南西路去吃荔枝。 齐凌家靠关系疏通,才让他得以从轻发落,被贬到西北边境的小寨子里去做巡检,戴罪立功。 而杨旭,尽管年纪比齐凌大,下手比齐凌狠,却被列为“盲目跟从者”,由家人领回家软禁两个月,事情就这么算了。 实际上,还没满半个月,这人就已经跑到他祖父,掌握重兵的现任镇、定、高阳关三路后阵钤辖杨嗣帐下,做了录事参军! 而且,还因为他主动弃文从武,忠诚可嘉,从朝廷那里得到了一个从七品的翊麾校尉散官。 (注北宋前期的官职含金量很高,六品以上就算是高级官员。)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在21世纪,齐凌见过不少有权有势人家的子弟犯错,官方高高举起板子,轻轻落下。 没想到这竟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放到11世纪,情况也是一样! 第6章 世代相传的老中医 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有那么几秒,齐凌真的郁闷,为什么自己穿越的目标不是杨旭。 同样是将门之后,他这个便宜“祖父”齐重贵的官职确实比杨嗣低一点,实权也确实差了一点点。 但看看杨嗣是怎么保护他孙子的,再看看自己的这个便宜“祖父”,哎—— 不过,几秒钟后,胸口传来的隐痛让他迅速认清了现实。 二次穿越这样的好事,想都别想了。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要想办法尽快打发走杨旭和杨季明。 他在金牛寨的兄弟们面前能顺利掩饰过去,是因为大家对他原本的身体主人也很陌生。 因此,无论他行为多么古怪,都不会引起兄弟们的怀疑。 而杨旭,却是他前身的“发小”,他与这个人相处越久,暴露的破绽就会越多。 “佳俊,佳俊,齐小二,快让你的人拿些吃的来,我快饿死了!”正当他郁闷时,耳边又传来杨旭的声音,兴奋中带着几分洒脱。 “已经吩咐厨房准备宴席了,这里偏僻,买菜买肉都要花点时间,还请季明兄多担待些!”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齐凌无奈地耸了耸肩,尽力模仿以前的语气回应。 “不用,不用!佳俊,你别让厨房准备了。 随便弄点点心或干粮,让我垫垫肚子就行。 杨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焦急“你也随便吃点东西,然后换身衣服,跟我进城,李师兄来看你了!” “李师兄?哪个李师兄?”齐凌听得一头雾水,犹豫片刻,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低声问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李昇,李德昌师兄,除了他,谁值得我们叫一声师兄?”杨旭不耐烦地反问,声音沙哑。 “你怎么了?今天说话怪怪的,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没,没什么。太久没和你说话了,一时有点不适应。”齐凌颤抖了一下,脸色比被当场捉住的小偷还尴尬。 他连忙振作精神,试图转移话题“李师兄怎么会来这里?还有,你刚才还没说呢,你怎么突然从河北定州跑到我这里了?” “来看你不可以吗?”杨旭抓过仆妇递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随口回答。 “当然求之不得!我只是怕被御史知道了,他们会纠缠不休!”齐凌摇头笑道,心里却巴不得他不来。 “老子才不怕那些狗屁御史!”杨旭耸肩撇嘴,一脸不屑“他们有本事就去纠缠李继迁啊!整天盯着老子这种软柿子,他们也不嫌丢人!” “如果你是软柿子,天下的石头都是面团!”齐凌心里嘀咕,口中却继续劝说道“不怕归不怕,还是少招惹他们为妙。虽然他们拿你没办法,但被他们盯上,就像苍蝇一样烦人。” “放心,这次他们不会咬我。我是奉朝廷之命,护送李师兄去夏州宣读圣旨。”杨旭笑着回答,毫不在意的样子“你怎么了,今天的你可不像平时的你。你以前,从没把这些家伙放在眼里吗?” “吃过亏,总要长点记性!”齐凌心慌口快,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不然,之前的损失岂不是白费了?” “那倒是!”杨旭扔下毛巾,对着仆妇送来的铜镜开始整理衣冠,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稍作迟疑,他又连忙补充“你别生气,我现在不怕你吃过亏后变聪明。我只怕你失去了锐气,变成一个只知追求功名利禄的凡夫俗子!感觉你突然变得世故了,跟我记忆中的你相差了足足二十岁。” “可不是差了近二十岁吗!老子今年都三十六了!”齐凌心里默默抱怨,嘴上却苦笑着解释“是吗?我自己没察觉。可能是岁月催人老吧?” 说完,他意识到这样解释下去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于是干脆硬着头皮,快速说道“季明兄可能不知道,我刚来这儿时,心情郁闷,生了一场大病,……” “生了一场大病?什么病?”杨旭没等回答,就已经冲出门去了。 他迅速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急切地问“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家里人也不知道吗?” “可能是旅途劳顿加上水土不服吧!现在已经没事了,早就恢复了。” 齐凌苦笑着试图挣脱手腕,他知道杨旭是个直性子。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在金牛寨躲藏,如果今天能过了杨旭这一关,未来才能面对更多的熟人。 到时候,有杨旭这样的直肠子朋友在身边帮忙,总比自己一次次解释自己因大病失忆要好得多。 “别动,我对医学略知一二,我给你把把脉!”杨旭完全不知道他的好友已经换了人,正盘算着如何利用他。 他皱着眉头,低声吩咐。 齐凌不敢再挣扎,硬着头皮接着说“我真的没事了,不信你可以问这里的弓箭手。而且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个戴罪立功的人。如果我真的久病不愈,地方官员早就让我让位给别人了,不会让我一直闲着!” “他们敢!”杨旭咬牙切齿,皱着眉头说,“就算你家人真的不管了,还有我。当初我就劝你,别那么固执。辞官,然后跟我去定州。在那里,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着。可你就是不听,结果把自己弄成这样!” 他口中抱怨,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先给齐凌把左手的脉,接着翻开齐凌的眼皮,然后转到他背后,耳朵贴着背部听呼吸,最后还让齐凌张嘴检查舌苔。 齐凌既感动又担心暴露更多破绽,只好像木头一样任由他摆布。 好不容易完成了“望闻切”三个步骤,刚想松口气,他又拉着自己坐下,开始询问发病时的症状。 “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我怎么不知道?”齐凌忍无可忍,皱着眉头问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杨旭翻了个白眼,一脸得意,“我祖父还没做官的时候,是个江湖医生。所以我们杨家,医术是家传的,除了家里女人生产,从来不用请太医上门。我去祖父那里,别的可以不学,医术要是敢落下,小心你的皮!” “这……”齐凌瞪大眼睛,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你的肺和脾都没问题。但是,心脏的脉象很不稳定,非常不稳定!”杨旭生怕齐凌不够紧张,又补充说,“我建议你尽快去看医生,否则迟早会有大麻烦!” 这话直戳齐凌的心窝。 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自从穿越以来,他的心脏时不时就会疼痛。他始终无法确定,这究竟是因为原身体主人的灵魂仍在纠缠,还是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为了摆脱心痛的痛苦,齐凌四处求医问药。但是,由于地处偏远,附近的医生医术有限,没有人能给出明确的答案。今天杨旭主动上门看病,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医生,齐凌不能再拒绝他的帮助。于是,他在可能暴露身份的风险和心脏病发作的危险之间做出了权衡。 当然,尽管希望对方能治疗自己,他不能透露自己是灵魂穿越,也不能提及每次心脏疼痛都与他和原身体主人的理念冲突有关。他只能避开这些敏感话题,详细讲述原身体主人初次吐血的原因、过程以及康复的经过。至于时不时的心脏疼痛,他则解释为后遗症,请求杨旭给予治疗。这样一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杨旭的注意力全被他的病情吸引,不再深究他为什么言行举止与以前大不相同。即使齐凌偶尔表现出老成的样子,杨旭也只会认为这是经历了仕途挫折和疾病打击后的失落,不再产生怀疑。然而,尽管杨旭摆足了“神医”的姿态,最后得出的结论却只有九个字“此病,非杨某能力所及!” “治不了就别糊弄我啊!”与对方周旋了这么久,齐凌渐渐找回了一些原身体主人的感觉,瞪大眼睛假装生气。“我治不了,全世界能治好你这种病的人可能都不超过一只手,而且你还未必能找到!”杨旭毫不愧疚地摇头晃脑,大言不惭地回应,“另外,我劝你千万别去汴梁城找御医,那些人通常用一剂葛根汤包治百病,只希望你吃了药不会死,其他就听天由命吧!” “这倒是实话!”齐凌闻言哑然失笑。在前世的21世纪,很多医生也是如此,只不过把葛根汤换成了不同包装和名称的扑热息痛! “你的病,我虽无法医治,但短时间内也不会危及你的生命。”看到齐凌的平静反应,杨旭误以为他已放弃治疗,连忙语重心长地安慰,“古人云,身体强壮,自然百病不侵。我们都是将门之后,练好家传武艺,就算不能上阵杀敌,至少也能强身健骨!” 少年纯真的友情,虽然不属于他,却让齐凌感到温暖,他微笑着认真回答“武艺,我并未荒废。这里离党项太近了,李继迁说不定哪天就会带兵再来。我练好武艺才能保护自己。况且……” “没错,只要我们的武艺还在,将来就能让家人荣耀,让孩子有依靠!”杨旭误以为齐凌想用武功为国家效力,连连赞同。“可惜现在时间紧张,不然我真想和你切磋几招,看看我们现在的实力。”“难道你连半个时辰都抽不出来吗?我家后院就有练武的地方。”齐凌穿越后最喜欢的就是练武,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听到杨旭的话,他心里痒痒的。“你竟然进步了?”看到齐凌跃跃欲试,杨旭也兴奋起来,推开桌子,站起来。“我要看看……”话还没说完,他的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瞬间打破了房间的气氛。“比武的事,等吃完点心再说。我这里有些好吃的,保证你会念念不忘。”齐凌这时才意识到,杨旭是骑马翻山越岭赶来的。他赶紧起身,催促仆人快点上食物。金牛寨位置偏远,食物自然比不上汴梁。但由于地理位置,它控制着通往夏州和西域的商道,盐和调料从不短缺。因此,无论是商贩送的食品,还是齐凌根据二十一世纪的经验制作的下酒菜,大多都是风干或卤制的,口味重。这也正好满足了杨旭旅途中需要补充盐分的需求。尽管美食很合口味,但杨旭并未尽情享用。他稍微填了填肚子,就拿起浓茶猛灌一口,笑着说“好了,一会儿还要骑马赶路,不能吃太饱。李师兄还在县城等着我们,别让他等太久!”“李师兄……”齐凌这才想起杨旭之前提到的出行目的。愣了一下,他指向自己的头,“跟季明兄说实话,我那场大病发了十几天高烧,把自己烧糊涂了。病好后,很多事我都忘记了!”“什么?你不会连我也忘了吧!难怪你刚才见到我时,一脸陌生!”杨旭的手一抖,差点把茶洒在自己身上。“怎么可能,就算你脸上涂满了锅底灰,我也认得出来是你!”齐凌笑了,连连摇头,“你,我家的人,还有平时常来往的同学,我还记得。但是你说的李昇师兄,抱歉,我只记得他品学兼优,比我们早毕业三年,其他的事就记不清了。”“如果德昌师兄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很难过!”杨旭闻言立刻为李师兄抱不平,“他这次本来不必经过定安,特意绕路来看你的。为此,他还和同行的人争论了很久。” 齐凌感到胸口一阵隐约的闷痛,却怎么也想不起前主人与这位李师兄之间有什么冲突,以至于自己听到对方名字时,心脏都会有所反应。因此,他只能依靠上一世的记忆,装出懊悔的样子,模糊地回答“原来如此!我对李师兄真是有些愧疚呢!应该受罚,应该受罚!” “你不会是在怪他那天没有出手相救吧?”杨旭察觉到他的言不由衷,眨着眼睛,低声追问。见齐凌脸上并无虚假的表情,他叹了口气,点头道“也是,心之所向,思之所及。你的心脉有问题,有些人事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多亏季明兄的理解!”齐凌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坐直身子,轻轻行礼。 “咱俩兄弟之间,何必这么客套!”杨旭瞪了他一眼,低声抱怨。然后想了想,急忙提醒“这些话,你就跟我说说就好。等会儿,千万不要跟李师兄提。他为了我们的事,可是费尽心思。在他的运作和郑祭酒的帮助下,那些和我们一起受罚的同学,在还没到达谪居之地时,就被官方找借口减轻了罪责。现在虽然不能回太学,但暂时可以回家乡安置。等到当权者忘记这件事后,就有机会悄悄填补一个官职,生活无忧无虑。” “因为你已经成为金牛寨的巡检,所以李师兄也无法为你提供帮助!”显然,杨凌对这位李师兄极为敬重,停顿了一下,继续为他辩护“他这次是以右巡使的身份,奉旨护送党项使者回夏州,并不经过定安。只是因为你在这里,他特意绕路过来探望。一是想重温兄弟之情,二是要给你撑腰。常言道,朝中有亲好做官。虽然你和家人闹翻了,但你在朝廷中还有根基,那些地方官员不可能随便对付你!” 心脏部位的闷痛感越来越强烈。齐凌皱着眉头,一脸苦涩“这样一来,我更没有脸去见他了。他为我操劳,我却差点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不至于没脸见他。你又不是故意忘记他的。这是因为你的病,没错,这是无心之失。‘无心之失’这个词,用在你身上,真是太贴切了,太贴切了!”杨旭先翻了个白眼,突然又大笑起来,拍着手打趣。 无心吗? 齐凌用手按住心脏,苦笑着摇头。手掌下,能清楚感受到齐凌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然而,这颗心脏,他可能只有一半的所有权,仅此而已! 第7章 小透明 齐凌前世接受了近三十年的无神论教育,原本对鬼神的说法嗤之以鼻。 然而,亲身经历了穿越后,他的信念开始有些动摇。 若非有鬼神,他的灵魂如何能穿越到宋代,占据另一个人的身体? 如果不是那一晚出于善意救了三个女孩,他又怎能获得这样的福报? 因此,对于内心痛苦的疑惑,齐凌这几月来始终在“鬼魂作祟”和“疾病”两者间徘徊。 他对杨旭这个世代中医世家的期望也很高。 但现在,连杨旭都无法解决他的心脏问题,看来寻求医学治疗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没有超声波、ct、磁共振等现代检查工具,齐凌只能相信,这世间真的有鬼神存在。 而解决问题的办法,只剩下暂时忍气吞声,寻找机会。 将来若有合适的机会,他会找一位高明的道士,帮自己超度可能寄居在心脏里的愤怒残魂。 正沉思间,杨旭已饮完茶。 他起身,手指着桌上的食物,“风鸡、腊肠,还有这些羊肉干,每样都拿一点。 我还有两个随从也没吃饭。 回去的路上,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骑马!” “你还有两个随从?”齐凌一愣,本能地想问为什么不让随从一起进来吃饭。 但话到嘴边,他立即想起这是大宋,不是21世纪的中国。 在21世纪的中国,领导和司机、保镖同桌吃饭很正常。 但在大宋,以杨旭这样的官三代身份,怎会与手下亲兵同桌? 杨旭吃饱后还能想到亲兵没吃饭,已是仁慈之心。 换成苛刻的人,可能连食物都不会为亲信争取,直接让他们空腹来回。 “嗯,祖父担心我吃亏,硬塞给我的亲兵。 其实,凭我的身手,寻常争执谁能占我便宜?若是遇到大批敌军或土匪,两个亲兵又能填补谁的牙缝呢?”杨旭急于返回,没注意到齐凌的话只说了一半,点头回应。 说完,他又低声催促,“快去换身衣服,人家大老远来,你怎么能穿着官服去见他?!” 心脏又传来隐约的疼痛,显然,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并不想与这位李师兄再有任何瓜葛。 齐凌自己也不想见这位李师兄。 在他看来,如果对方真是来看望他,为什么不与杨旭一起来金牛寨? 可以在县城停下,让杨旭来请他见面。 这与21世纪有些人发财后故意召集同学炫耀有什么区别? 自己既不指望这位李师兄发财,也不指望他提拔,往返上百里只为一顿饭,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感到无趣,自然而然地想找个借口推脱。 然而,不论他找什么理由,杨旭都坚决地挽留他。 毕竟,那个姓李的师兄,既是同门长辈,又是朝廷的右巡使,有权监督地方事务。 因此,最后齐凌拗不过,只好勉强换上常服,陪杨旭前往县城。 路上,见他面色冷淡,杨旭以为他在担忧遗忘的事情太多,会在师兄面前失态。 他还不断安慰齐凌,并保证会在师兄面前为他解释,避免造成误会。 “那就麻烦季明了!”齐凌拱手,诚挚地表示感谢。 不仅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同学聚会,也是为了日后与熟人交往能更顺利。 毕竟,有杨旭这位热心的老军医前辈和guansandai为自己背书,比自己日后亲自解释性格行为变化的原因要容易得多。 “你再这么客气,我可真要向你请教拳法了!”杨旭不满他言语间的疏离,瞪着眼睛威胁。 齐凌心中有愧,只好笑着道歉。 杨旭确信他刚刚病愈,也就不再多计较。 两人嬉笑一番,很快又和好如初。 金牛寨离县城很远,他们急急忙忙赶到,天已经完全黑了。 按惯例,这样的偏远小县,天黑后是不允许进出城门的。 但杨旭显然不受此限制。 他的亲兵出示腰牌向城头喊了一声,守卫立刻放下吊桥,打开城门,笑容满面地迎接杨校尉进城。 刚进城门,就有衙役迎上来,告诉他右巡检和本地张县令、周主簿正在县城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酒楼——长乐楼等候。 并举着灯笼,领路前行。 自从“病愈”后,齐凌就没进过县城。 见到这样的场面,他心里立刻紧张起来。 然而,人和马都已经进城,现在退缩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于是,他只好振作精神,随机应变。 幸运的是,杨旭虽然心思有些粗犷,但做事十分可靠。 答应帮好兄弟化解尴尬,他就绝不会食言。 在杨旭的帮助下,从进城到与传说中的李师兄会面,齐凌全力以赴,没有出现大的失误。 这位李昇,李德昌师兄,其父是御史大夫,据说深受皇帝的信任。 他自己刚刚晋升为右巡使,这次以巡查的名义护送党项使者回夏州,并向夏国公李继迁宣读圣旨,回来后前途必定光明。 因此,现场的官员们都围在他身边,像众星捧月一样,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关注齐凌这个小巡检。 这样一来,大部分时间里,齐凌都像是个“隐形人”。 然而,他以三十六岁的年纪,加上两世为人的阅历,对此并不感到沮丧。反而,他利用无人理会的时机,开始仔细观察在场的上司和同事。由于没有经历过北元和大清的两次文化同化,公元1002年的宋朝人仍然保持着分席而坐的习惯。从齐凌的位置望去,官员之间的地位差异一目了然。 坐在主位的是永兴军路转运判官吕行延,大约六十岁左右,满头白发,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他的级别是从六品,掌管庆、宁、邠三州的税赋钱粮,仓库收支以及度量衡,不论年龄、级别还是实权,都远超齐凌的师兄李昇,那个八品右巡使。按常理,他无需对一个八品小官如此客气。但在大宋,官员的地位不能仅凭品级来判断。 从六品的吕行延若要将奏折呈给皇帝,必须经过转运司和中书省两道关卡。而八品的李昇身为御史,可以直接将奏折送入皇宫。更何况,李昇的父亲李隆是四品谏议大夫,是言官的领头人。李昇自己作为右巡使,也有核实地方官员表现的责任。因此,尽管驻地不在定安县,吕行延仍急匆匆赶来为李昇这个后辈助阵。李隆作为同年进士的身份,为李昇壮行。 坐在左边首位的是齐凌的半个顶头上司,县令张威。这是一个四十六岁的胖男子,不笑不说话,笑起来像弥勒佛。但偶尔从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却异常锐利。尽管齐凌只与他有过三次接触,但他凭借在二十一世纪与官员打交道的经验,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并不像表面那么和善,最好避免招惹。 坐在右边首位的自然就是齐凌的便宜大师兄李昇。齐凌自认为他的新身体已算是帅哥,但与这个人相比,仍相差甚远。他皮肤白皙,身材匀称,英俊潇洒,身高足足有一米八二。坐在席位上,背脊挺直如松。如果没有吕行延的白胡子和张威的肥胖作为对比,齐凌可能会怀疑自己误入了二十一世纪的综艺节目,眼前的是一位顶级流量男星。 不过,相比于那些流量明星,李昇的气质更加沉稳,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浓厚的儒雅气息。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位博学的太学教授,而非朝廷官员。此外,这位便宜师兄在待人接物上也显得非常成熟。齐凌自认前世活了三十六年,见过不少市级干部,但他们中没有一个像李昇这样,能同时应对所有人,言语不多,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到如沐春风。 这就是个天生的政治家,难怪他能当上右巡使,而我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家世、学问样样不缺,却还是被赶出了汴梁。一想到对比,心口就又是一阵刺痛。齐凌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手中的酒差点洒到自己身上。幸好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在李昇身上。好友杨旭也被一位兵马都监拉着喝酒,才避免了尴尬。“真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齐凌暗自嘀咕,相信这不是心脏的问题,而是前主人的灵魂残留,他撇了撇嘴,心底暗暗嘲笑。然而,尽管嘲笑,他也不敢再自找麻烦。他快速将视线从李昇身上移开,转向其他宾客。 坐在右边第二位的是陪同李昇去党项宣读圣旨的副手,官居承务郎,姓王名肃,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除了必要的应酬,他大部分时间都举着一杯酒,仿佛在沉思。齐凌不想被打扰,自然也不会主动打扰别人。他迅速收回视线,转向另一边。紧挨着县令张威坐着的是定安县的主簿,姓周,单名崇,大约四十出头,一双三角眼,眉毛微微下垂,显得有些阴险。齐凌总感觉这家伙看他的眼神中藏着敌意。不过,他自问与这家伙没有利益冲突,下午处理的案子也没让他丢脸。因此,他搞不懂这敌意从何而来。想不通,就先放下。反正齐凌觉得自己只是个过客,对大宋,对定安县都是如此。 初来乍到时,他只能随遇而安。现在经过三个月的摸索,他已经对大宋有所了解。就算得罪了这样的地头蛇,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也不会无处可去。至于杨旭所说的建立丰功伟业,光宗耀祖,重回汴梁,说实话,身为两世人的齐凌从未想过。根据他有限的历史知识,随着时间推移,大宋的武将地位越来越低。即使是狄凌,最后也是郁郁而终。他又不欠赵家什么,何必自找苦吃?至于文官,太学之路已断,科举之路,他的文化水平肯定不够。想结交历史上的宋朝名人,见识他们的风采。现在的苏轼还没出生,包拯可能还在穿开裆裤。辛弃疾和李清照更是相差两三代,等他们崭露头角时,齐某人的坟头上的树恐怕都已经很粗了,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交集呢?这么一想,更没了“进取”的动力,连今晚的酒席都觉得索然无味。 尽管每道菜都精致绝伦,但它们的味道远不及他在金牛寨尝过的风鸡和腊肉令他满意。 在人群中,孤独感最难以忍受。 他举着酒杯,仔细观察每个人,然而宴会还没有过半。 更糟糕的是,宴会上还有“老同学”和上司,让他连逃离都无法实现。 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耳边突然响起古琴的声音,立刻吸引了齐凌的注意力。 他迅速转头,只看见两扇屏风,却没有看见弹琴的人。 “德馨奉命出使dang项,我忧虑该如何为你送行。幸好宁州虽偏远,却是大唐的核心地区,不仅街道和楼台保留着过去的繁荣,音乐舞蹈也带有大唐的韵味。”主人吕行延就是要营造这样的气氛,他清了清喉咙,笑着解说。 “啊,还有表演!”齐凌精神一振,寂寞的眼中充满了期待。曾经,他是夜店和俱乐部的常客,常常夜夜笙歌,身边美女环绕。而穿越到大宋三个月以来,他每天接触的都是魁梧的弓箭手和乡勇!偶尔遇到一两个女性,不是官府的仆妇就是来衙门告状的老妇人。他再怎么荷尔蒙旺盛,也不会饥不择食。偏偏,原主人的记忆中,有许多在汴梁城享乐的画面。那些女子各具风情,保证是真品,而非齐国批量生产的。因此,齐凌一直在计划,等他攒够钱,彻底了解这个时代后,就伪装一番,偷偷进城,去宋代的娱乐场所见识一下。没想到,今天竟然提前实现了愿望。 在他的热切注视下,几个小厮鱼贯而入,移开了屏风。一个直径约二十米,形似牡丹的舞池出现在他斜前方。舞池四周的护栏模仿花瓣形状,顶部呈桃红色,从浅到深,最后在底部变为浓绿色,融入花叶造型的基座中。舞池中央,一根粗大的灯柱高高矗立,顶端点燃了二十根蜡烛,火焰跳跃,犹如盛开的牡丹花蕾! 自穿越以来,齐凌一直在金牛寨养病习武,他眼中的大宋是一幅非常朴素简单的画面。如今看到这个丝毫不逊色于21世纪的舞池,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当他定下心来仔细看,心中的震撼更甚。原来,他所在的包厢竟然是半悬空的。平时用屏风遮住面向舞池的一半,所以看起来与普通房间无异。现在屏风全部移除,包厢变成了类似21世纪歌剧院的观景区。 在包厢中,人们可以毫不费力地观察到舞池中歌女、乐师和舞者的每一个动作。 “真是唐朝的遗风,这样的歌舞场所,恐怕世上再无第二个。 至少,我在汴梁时没见过!”李师兄适时地发言,赞美得恰到好处。 “那是当然,这里当年属于大唐的京畿地区,是核心地带。 唐太宗皇帝秋天打猎时,多次带领队伍在这里驻扎!” “难怪我一进城,就觉得这里的风貌与众不同……” 赞美之声络绎不绝。 与李昇一同前来宣告诏令的几位官员也纷纷开口,称赞这里昔日的繁荣。 “昔日大唐的核心,如今当项县的鹞子就在眼前。 ”只有齐凌,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还好他反应快,话还没出口就咽了回去。 “你还不够倒霉吗?!吃过一次亏,总该学点教训!”他迅速意识到自己受到了前主人的影响,暗自嘲笑自己的心脏。 心脏处又传来一阵闷痛,但他这次强忍下来,坚决不向疼痛低头。 直到他坚决适应这种程度的疼痛,静静地等待它自行消失。 在场的人,除了杨旭,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行为。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吕行延讲述的牡丹池历史所吸引。 原来宁州在唐朝时期是真正的京畿之地。 不仅唐太宗曾在定安城驻扎,城外的山上还有唐玄宗和杨贵妃避暑的行宫。 而现在大家饮酒的地方,过去是大将郭子仪的儿子郭暧和升平公主的私人府邸。 公主热爱歌舞,因此在家中建造了牡丹池。 牡丹阁的名字也因此而来。 唐朝末年的战乱让郭家衰败,府邸大部分建筑被毁,花园变成了街道。 而牡丹阁因其独特的造型,几经易主,最终成为了县城最大的酒楼。 “郭暧我知道,就是那个喝醉了打老婆的。 《醉打金枝》是很出名的戏曲。” 应付了半个晚上的齐凌,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参与的话题,但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听众。 今晚的宴会主角是师兄李昇,他始终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第8章 往日的繁华 作为透明人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但对于经历过两世人生的齐凌,尤其是上一世经历过沧桑的人来说,这还不算太痛苦。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现在的他,做一个透明人比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更安全。 毕竟,他前世的生活环境和经历与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相差甚远。 一个是21世纪的平民无证律师,名叫石佳振坦。另一位则是大宋名门之后,根深叶茂的关三带。关三带的言谈举止,经过齐凌三个月的苦练,大致能模仿得来。不过,某些生活习惯和待人接物的小细节,他就难以学得惟妙惟肖。在场的人并非都像杨旭那样大大咧咧,万一引起谁的怀疑,对他的某些细节穷追不舍,认为他是个假货。就算宋代的技术无法识破他的假冒身份,也肯定会给他带来无数麻烦!想到这里,齐凌更不愿靠近他的便宜师兄李昇了。他只管端着酒杯,眼睛盯着牡丹池,自顾自享受。 牡丹池的开场表演很快结束,周围包厢中稀稀落落地传来掌声。几个穿着红衣绿裤,脸上涂脂抹粉,打扮得男女不分的龟奴,捧着铺着红绸的长方形器具,沿着楼梯走向各个包厢。还没等齐凌从记忆中找出那个长方形器具是什么,清脆的琴声和手鼓声再次响起。一队穿着粉色裙子,手臂缠绕绿色纱巾的妙龄少女缓步登场。她们身姿摇曳,长袖轻舞,仿佛花朵绽放,翠柳随风。 "太棒了!"即使在20世纪的大规模歌舞中见多识广,齐凌还是对牡丹池的少女们竖起了大拇指。喝彩声脱口而出后,他才意识到这不合宋代的礼节。他连忙拿起酒杯遮脸,然后谨慎地环顾四周。很幸运,整个包厢里仍然没人注意到他。大家的目光都被少女们的曼妙身姿吸引,无人分心他处。而宴请的主人吕行延身边,也有一位幕僚懂得把握时机。趁着大家欣赏舞蹈时,立即吩咐小厮将残羹剩菜换成蜜饯、水果和点心。怕有的客人酒未尽兴,所以酒水并未一同撤走。然而,每位客人的矮几上多了一壶素茶,即不加香料的清茶。 对穿越而来的齐凌来说,宋代纯天然无污染的茶叶远比质量参差不齐的黄酒更美味。于是他迅速把酒盏换成了茶杯,慢慢品尝,同时继续欣赏歌舞。 尽管宁州经历了五代十国长达八十年的战乱,但民间仍保留着几分盛唐的韵味。此时理学还未兴起,文化以包容并蓄为主。因此,少女们的舞蹈既有中原传统的柔美,又带有一些从西域传入的奔放,看得越久,越觉得赏心悦目。仔细看少女们的装扮,也非常有观赏价值。粉裙是上下两色的套装,上半部分颜色较浅,正好衬托出她们娇嫩的脸庞。 下半部分的色彩较深,长度直到腹部,与缠绕在腰间的绿色薄纱一起,将身材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粉裙的袖口宽大且长,舞动时,少女仿佛飘逸如仙女。 而裙摆仅能遮住小腿,显露出轻盈之感。 烛火摇曳,映照着少女们白皙的肌肤、娇嫩的小腿和脚踝上的金铃,无需任何动作,都足以让人砰然心动。 随着音乐响起,少女们开始旋转,她们的身体变得更加迷人。 裙摆如花瓣般轻轻飘起。 粉色裙摆在绿色轻纱之间,好似一根根诱人可口的莲藕。 脚踝上的铃铛随着音乐的节奏,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波又一波,摄人心魄。 “好——” “太好了——!” 不知是谁领头,大声喝彩。 瞬间,掌声和赞美声在整个楼中回荡。 “凝萃阁的贵宾,赏现金两千!” “怡红阁的梁员外,赏白藕大家一对雪花银锭,共十两!” “明珠阁——” “归燕阁——” 赞美声和喝彩声还未停息,龟奴们特有的沙哑嗓音已在附近的包厢窗口响起。 齐凌立刻明白了那些铺着红绸的托盘是用来做什么的。 原来是接受客人打赏的专用器具。 而打赏,显然并不是21世纪的新鲜事物。 早在宋代就已经存在。 只是21世纪的打赏是通过虚拟礼物的形式。 但在宋代,却是实实在在的金银! 带着一点凑热闹的心情,他把手伸向腰间的钱包。 正在思考究竟多少赏金才合适。 突然,牡丹池中的音乐和脚步铃声停止了。 少女们整齐地行礼,然后集体退场。 接着,一面半人高的大鼓和八面脸盆大小的鼓被小厮们迅速抬进牡丹池。 烛火摇曳,照亮了鼓身上鲜艳的红漆,犹如燃烧的火焰。 八个头戴红色丝带,赤裸上身的绥德男子结伴跑进来。 他们首先向四面八方鞠躬,然后各自拿起一对鼓槌,用力敲击鼓面。 瞬间,一首风格迥异的音乐在整个酒楼中回响,将所有人的心神从柔和的氛围中拉出,直面壮烈的战场画面。 巨大的反差使所有观众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喝彩声再次从各个包厢中爆发,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些绥德男子并未因喝彩声分心,他们的神情庄重,继续奋力敲鼓,将万马奔腾般的鼓声一波接一波送入人们的耳朵。 “怎么样?没白来吧!我下午特意去找你,你还一脸不乐意!”杨旭不知何时已拿着酒杯来到齐凌身边,低声评价。 “我当时只是觉得路途遥远,往返不便!”齐凌举起茶杯,笑着为自己辩解。 “而且我一事无成,有点不好意思见老朋友!” “再来,再来,你就假装正经吧!”杨旭和他之间,找回了当年的默契,嘴角一撇,低声抱怨。 “我看你就是懒惰。” “就算再懒,最后不还是被我拉过来了?”齐凌翻了个白眼,笑着回答,“让一下,别挡住我看舞蹈,这汴梁城里可没见过有人搬出大鼓来表演呢!” “你没听见那吕老头说吗,这里以前可是大唐的核心地带!”杨旭笑着侧身,把头转向牡丹池,“梨园的余韵还未消散。” 这话让齐凌微微一怔。转了转思绪,才明白杨旭是在引用唐玄宗宠爱梨园乐师的故事。而吕老头,是这个时代的老年人特有的尊称。 “杨翊麾的眼光果然独特。接下来,就是当年梨园三大舞之首,破阵乐!”有人忍不住念叨,杨旭的话音刚落,他口中的吕老头,六品转运判官吕行延,已经拿着茶杯走过来。 这可是传说中的千古名曲,齐凌立刻被吸引了,兴致勃勃地等待欣赏。而吕行延却没有立刻去招呼别的客人,捧着茶杯滔滔不绝地介绍“以前牡丹阁,从来没有人能跳这个舞。但最近,阁主特意从京兆府请来了莲花班来表演。” “巡回演出啊,原来在宋朝就已经有了。”齐凌心里默默地嘀咕,同时对接下来的表演更加期待。而杨旭,眼睛突然闪烁起来,“莲花班?是长安平康坊的那个莲花班吗?号称白藕紫菱并蒂双莲的那个?不知道白藕、紫菱、凌莲和红莲四位大师今晚会有几位出场?我在汴梁早就听说过她们,可惜以前没有机会亲眼目睹。” 显然,即将登台的莲花班非常有名,以至于杨旭这个汴梁的浪子谈起四位主要演员,如数家珍。 “杨翊麾也知道白藕、紫菱和并蒂双莲吗?”吕行延完全没有老前辈的样子,像是找到了知音,激动得眉毛和胡须都在微微颤抖,完全不顾自己已年过半百,“听说有汴梁的贵宾,今晚她们四个都会出场。刚才的采莲曲,领舞的就是白藕。接下来的破阵乐,击鼓的将是红莲大师。紫菱擅长琵琶,她会选择合适的时候给大家献上独奏。今晚的压轴应该是《霓裳羽衣曲》,到时候领舞的将是凌莲!” 话音刚落,牡丹池中的鼓点节奏骤变,夹杂着古筝的声音和低沉的号角,让人不知不觉中感到庄严和悲壮。 齐凌不再听吕行延的啰嗦,悄悄地将视线转向牡丹花形状的舞池。只见两队身披铠甲的少女,手执闪亮的长矛和明亮的盾牌,疾步走入。 随着节奏,她们聚集在舞池中央,合并队伍成为尖锐的锥形。很奇妙的是,那些长矛和方盾与少女们纤细娇小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然而,在摇曳的烛光下,这种组合产生了一种独特的视觉震撼,让人在不经意间感到热血沸腾!少女们身上的战甲显然是定制的。大部分是粉色的皮甲,像盛开的桃花般娇艳。只有前胸、上臂和大腿部分,是由纯银打造,装饰着复杂的花纹,随着身体的移动,反射出多样的烛光,闪耀夺目。 “这,这不是亚马逊女战士的形象吗?只是打破了暴露越多,保护力越强的规则。用皮甲遮盖了原本裸露的身体而已。谁说宋朝人保守呢?”杨凌看得目不转睛,差点脱口而出。 他正疑惑是否也有穿越者提前来到并改变了历史,这时,牡丹池中的少女们已开始列阵前进,她们俯仰身姿,舒展肢体,轻盈落地,以一脚为轴快速旋转,盾牌和长矛如同海浪般翻涌。 “她们穿的是特制的舞鞋!”杨凌的目光更加专注,心中泛起层层粉红的涟漪。那些舞鞋细长,坡跟,前端收尖,每只鞋的两侧还分蓝绿两色。无论是设计还是色彩,即使在21世纪也不逊色于潮流品牌! “错到底!”一个趣味盎然的名字适时浮现在杨凌的记忆深处,让他一怔,随即恢复了平静。(注“错到底”是宋代的一种流行鞋款。宋代欢场女子缠足,缠得细小,便于跳舞。三寸小脚是后来的陋习。) 原来是我见识短浅,小看了古人。并没有人提前穿越改变大宋,大宋本就是这样。军事力量虽弱,面对北方的辽国和西北的党项,十战九败。但文化却异常开放,繁荣昌盛。 他悄悄吐了吐舌头,转头观察。看到大家并未注意到他的失态,这才安心下来,继续欣赏歌舞表演。 牡丹池中,烛光突然变暗。鼓声消逝,号角声也变得低沉凄凉。少女们拖着长矛,半弯着腰,相互扶持,踉跄后退,仿佛是战争失利,败兴而归的情景。黑暗紧随其后,像一只巨大的恶魔,随时准备吞噬她们。 一道黑红的身影突然疾驰而来,刺破黑暗!几个盘旋后,她来到了两人高的巨鼓下方。杨凌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名身着黑红皮甲、腰肢纤细的少女,全身仅露出五官和脸颊,其余全被盔甲覆盖。 相较于其他的舞蹈少女,这位身披墨色铠甲的少女身材尤为高挑,足足高出一个头。她的面容并不算绝美,却有一种独特的清冷英气。只见她敏捷地拿起两根几乎与她手臂粗细相仿的鼓槌,重重地敲击起巨大的鼓面,“咚,咚,咚咚,咚咚咚……”瞬间,所有的音乐戛然而止,鼓声在低沉的雷鸣中成为了全场唯一的节拍。烛光逐渐明亮,舞动的少女转动盾牌,像镜子一般把烛光反射到巨鼓上。 墨甲少女的影子在鼓面上越来越亮,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随着鼓声,她开始起舞,手中的动作却依然精准有序。琵琶再次响起,银幕破裂,铁骑冲出,号角声再起,宛如狂风扫过丛林,震撼山谷。另外两队身披黑红战甲的少女列队而出,长矛如林,盾牌如壁,但人们的目光仍无法从鼓面上移开。 所有的观众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击鼓少女的每一个动作,仿佛她的身影已经透过他们的眼睛,深入到了他们的灵魂深处。火焰跳跃闪烁,幻化成一只凤凰,在鼓声中浴火重生,风声萧瑟,琵琶激昂,号角声犹如虎啸龙吟!墨甲少女排列向前,仅仅二十余人,却仿佛千军万马。盾牌反射的烛光伴随着她们前进,不断地推进,黑暗在少女们的长矛和盾墙面前步步后退,直至彻底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当琵琶声、号角声、鼓声渐渐消逝,击鼓的少女也停止了动作,向着“战场”深深地鞠躬。断矛、碎盾散落一地,许多伴舞的少女疲倦不堪,如同凋零的花朵。然而,一面战旗在凋零的花海中骄傲地矗立,旗帜飘扬,猎猎作响。 第9章 官场欢场的明暗规则 “呼——”喘息声在包厢里此起彼伏。包括齐凌在内的所有人,之前几乎都忘记了呼吸,直到此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赏赐是必要的。如此精彩的破阵舞,在汴梁城的官员们中间恐怕都难得一见。如果不让舞者满载而归,恐怕无法彰显大唐故土乡亲们的鉴赏力。然而,人们还没来得及思考应该赏赐多少铜钱合适,牡丹阁二楼邻近齐凌他们包厢的地方已经传来了一阵粗犷的喝彩声“好,跳得好!果真是红莲大家,名不虚传!”紧接着,一连串金属撞击声响起,“当啷啷——”,虽不如铜钱落入盘中的清脆,却透露出其分量之重。 “这——,这,太过分了,太过分了!”龟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起初带着一丝惶恐,随后转为了狂喜。 “骊山雅居的李先生,赠送一锭马蹄金给红莲姑娘作为妆奁!” “好啊——”周围几个包厢中,掌声和欢呼声再次响起。 一半是因为红莲姑娘的舞蹈,另一半则是对骊山雅居包厢里客人慷慨的赞赏。 “真是有钱人!”即使齐凌在金牛寨赚了不少,也对这位李先生的大手笔暗暗惊叹。 据他在大宋的了解,马蹄金是商家或官府的珍藏之物,从不在市面上流通。 每锭马蹄金重十两,而一两黄金在市场上可以兑换八千文铜钱。 现在一斤糙米在市场上只能卖到一文钱! 如果换算成21世纪的价值,那位李先生出手就相当于一辆中型轿车!即使在做四价侦探时,齐凌也没见过几个人如此挥霍。 很明显,隔壁的客人是红莲姑娘的忠实粉丝。 或者说,那位客人根本就是牡丹阁今晚特意请来的捧场客! 正惊讶间,他看见包厢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满头大汗地向吕行延连连作揖。 吕行延则一改之前的和蔼模样,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他保持着自己的身份,没有和商人交谈。 他的手下,一位姓余的幕僚,代替他出面斥责商人不懂规矩。 齐凌听得一头雾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明白,在宋代,去寻欢作乐也要讲究长幼尊卑。 今晚在他们包厢里的,无论是请客的还是被请的,都是官员,甚至有几个是真正的父母官,地位非同一般。 大家肯来牡丹阁“与民同乐”,已经给了牡丹阁主人和莲花班老板极大的面子。 牡丹阁和莲花班的掌柜就算不清场,也需私下告诫店员和龟奴,注意掌握节奏和分寸,不要让其他观众抢了“贵宾”的风头。 然而,刚才隔壁骊山雅居的客人出手太过大方。 一下子把龟奴吓懵了,让他忘记掌柜的叮嘱,大声宣布了赏金数额! 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今晚整个牡丹阁,可能不会有第二个客人能拿出这么大的手笔。 在场的官员,尽管个个家财万贯。 但他们也要顾及身份,不能随意在托盘里扔真金白银。 这样一来,他们又该如何夺回被隔壁土豪抢走的头筹呢?! “算了,今天我们也是便装而来。 不必过于讲究!”眼看请客的主人即将陷入尴尬,右巡使李昇放下茶杯,笑着向吕行延的幕僚挥手示意。 这句话解了围,不仅让吕行延有了台阶下,前来道歉的牡丹阁史掌柜也松了口气。 前者假装大度,指示自己的幕僚不要小题大做。 在场的人,除了齐凌,都略显惊讶。质疑的话语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大宋官员的待遇丰厚,朝廷并不禁止他们用公款饮酒寻欢。然而,一个官员擅自离开岗位,从长安追踪到宁州只为捧一个歌姬的场,这就太过分了。特别是李昇,他还挂着右巡使的头衔,举报地方官员的不当行为是他的职责。 “他,他自己说是西头供奉官。具体职位,小的没敢多问!”史掌柜经验丰富,察觉到官员们的语气不对,连忙找借口推脱。 “各位是否想认识他呢?如果需要,小的马上通知他,然后让人打通包厢。” 除了齐凌和杨旭,其他官员听到这,都笑着摇头。 “原来是个小使臣,难怪出手如此阔绰!” “不必了,我们都有公务在身,和他这样的闲人没什么好谈的。”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子弟,唉,这样挥霍长辈的血汗钱。” “同样是将门之后,像杨翊麾和齐巡检那样,文能考入太学,武能上阵杀敌,才是真正的英雄。在欢场用金币砸歌姬,实在是玷污了父辈的荣誉!” “没错,一比就知道高低了!” 最后这两句话,显然是针对杨旭和齐凌说的。这让齐凌一阵迷茫,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明白,为何大家兜了个圈子,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 原来,所谓的西班小使臣,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官职,而是大宋对一类官职的统称。这类官职通常由地方节度使或大官僚的子弟占据,等级从正八品到从六品不等。无需通过任何考试,仅凭父辈的功绩和面子就能担任。但这对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和苦读考取功名的书生来说,未免太不公平。因此,西班小使臣通常只领取丰厚的俸禄,不做任何实际的工作,甚至坐在家中就算完成了职责。 吕行延等人都是通过多次科举考试成为文官的,批评西班小使臣自然不留情面。但他们不想让同为将门之子的杨旭和齐凌多心,所以又特意加上两句恭维话,以此划分之前的攻击范围,以免误伤两人。不过,在齐凌21世纪的眼光看来,大家这样做完全是多余的。 按照现代医学的观点,生命始于受精卵的形成。 每个人都是凭借自身的命运投胎,出生在富贵之家的,无疑是在起跑线上领先了。 既然出生就是个赢家,又有什么好羞愧的呢? 对于那些封疆大吏的儿子来说,用马蹄金捧角儿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如果他不这么做,而是继承父亲的事业,每天操练兵马,闻鸡起舞,大宋朝廷中还能有多少人能安心睡觉? 尽管他的想法与众人不同, 但作为一个三十六岁的成熟男人,齐凌在表面上的表现与其他在场者并无差异。 这让他的同事们对他的看法大大改变,甚至开始同情他被赶出汴梁的经历。 同情齐凌的遭遇,自然会对朝廷的一些决策有所评价。 吕行延老练世故,怎会允许大家偏离话题? 他听了几句,便举着茶杯,笑着建议“今日德馨奉旨前往夏州宣读圣旨,虽不是深入虎穴,但也需在狼群中周旋。 以德馨的能力,定能像班定远和张博望那样,在异域扬威, 让那些当项的丑类明白,大宋停战并非惧怕他们的野蛮, 而是不忍心让夏州无辜的百姓遭受战火之苦!” “那是当然,皇上任命李兄为右巡使,就是视夏州为大宋的一部分!” “李兄才智过人,在汴梁就有小相如之称。 此行必定能展现你的才华!”(注相如,指战国时期的谋士蔺相如) “夏州百姓被李贼蒙蔽,李巡使此去,定能使他们明白,皇上……” …… 瞬间,赞同之声犹如盛夏的蝉鸣。 除了杨旭和齐凌,其他官员都对李昇这次出使的结果充满期待。 确实,夏州李氏在之前的战争中获胜了。 但夏州最终还是向大宋俯首称臣。 朝廷特意授予李昇右巡使的职位,让他以这个身份出使夏州,明显是把夏州当作大宋领土的一部分! “李师兄的父亲与家父交情深厚。 因此,家父特意找机会,让我带兵护送他到边境。 然后我会在凌岗峡等候他,直到他平安归来!”趁着大家自我陶醉的时刻,杨旭端着酒杯,低声向齐凌解释。 不知何时,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作为将门之后,尽管他曾因反对和谈受到朝廷的惩罚,但他仍然坚信,武将在战场失去的尊严,无法靠文臣的口舌挽回。 因此,家族为他争取来的护送使者任务,在他人眼中是轻松获取功绩, 但在杨旭心中,这却是实实在在的耻辱。 仿佛他是和谈的主要策划者,未来要承受千秋万代的唾弃。 “李师兄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项家虽然以前挺富裕,但上一次的战争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家产。最近他们应该会安静一阵子!”齐凌假装没察觉到杨旭的不满,举起杯子与他轻轻碰撞,微笑着说。虽然他的身体属于宋朝人,但内心深处,他并不觉得自己与大宋有什么紧密的联系。站在21世纪的角度回顾,无论是大宋获胜还是项家得势,几百年后,这两个国家都将被蒙古人彻底摧毁。后人研究大宋时,至少还能找到一些建筑和书画作为证据。然而,对于项家,留下的只有名字而已。想到这里,齐凌的心突然又开始疼痛,像被尖刀刺中一般。他强忍着痛苦,在心里抗议。杨旭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抖,立刻上前关心地问“怎么了,心脏病又发作了吗?要不要紧,快坐下,我帮你按穴位。该死,早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我就带银针过来了。” “没事,真的没事!”齐凌不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勉强挤出笑容挥手说,“已经过去了,我习惯了。继续听曲子,看舞蹈,该干嘛干嘛。接下来应该是凌莲大师的表演吧!” “还早呢,虽然说是白藕、紫菱和双莲四美竞艳。但实际上,前两者与双莲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现在白藕和红莲已经上场,紫菱可能会推迟,至于凌莲,恐怕要等到最后了。”杨旭迅速瞥了一眼牡丹池,然后笑着摇头。接着,有人小声补充说“而且,刚才有人赏给红莲一枚马蹄金,如果凌莲现在出场,观众难免会拿她的赏钱与红莲比较。” 他微微撇了撇嘴,继续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出手阔绰的人?就算我们这样的,第一次见到某个歌姬,也不会如此浪费。” “你在说自己,别扯上我!”齐凌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许多在凌楼听曲的场景,却没有发现任何挥金如土的画面。他摇着头低声维护自己的“名誉”。 杨旭没有跟他争论,继续说“隔壁那位既然对红莲如此着迷,肯定也不会给凌莲同样的赏赐,以免让美人嫉妒!果然,牡丹池中,云板轻敲,琵琶声转为浓厚的胡乐。一队少女缓缓出现,她们模仿了天竺的装扮,裸露的手臂,赤脚,身上只披着一层薄纱。 相比于之前的破阵舞,这群少女的表演无疑更能吸引观众的目光,尤其是对那些初尝情滋味的年轻男子来说,简直是点燃了他们心中的野火。不过,尽管她们的舞蹈热闹非凡,但在格调上,与破阵舞相比,还是相差甚远。因此,虽然喝彩声震耳欲聋,但打赏的声音却稀稀落落,更别提有超过一百文的赏金了。“真是不够痛快,如果在我们那的某音平台,主播穿得越少,收到的打赏反而越多!”齐凌是个世俗之人,之前又喝了容易醉人的黄酒,不太适应这种氛围。于是,他带着几分微醺,暗自抱怨。如果早知道会穿越,他一定会把后世大型节目的舞台设计、导演技巧、灯光布置全都学一遍,刻在脑子里。这样,就算不做巡检,随便开个场子,也不至于输给莲花班。就像宁毅、宁缺、武安国这些穿越前辈,哪个不是满脑子百科全书,文武双全,还会无师自通的导演技巧?同样是穿越,为什么齐凌就没有做任何准备呢?... 可惜的是,穿越是单程的,而且没有第二次机会。他在21世纪的身体恐怕早已化为灰烬。名下的房产、车辆,最后落入了谁的口袋呢?“好!”“就应该这样!”“我们身负职责,无法陪李巡使一同探虎穴!还好有一支秃笔,可以用来助李巡使一臂之力!”... 四周突然响起如潮水般的附和声,瞬间打断了齐凌的乡愁。他转头望去,只见众人端着酒杯或茶杯,摇头晃脑地开始填词。而一群娇莺嫩燕,手捧笔墨纸砚,鱼贯而入,准备为贵宾们增添香气。“听说这里有众多才子,紫菱大家主动要求进来为大家献上一曲。我不敢擅自做主,特意来询问余长史,能否给紫菱大家一个机会?”牡丹阁的掌柜很会做生意,跟着少女们走进来,向那位姓余的幕僚鞠躬。姓余的沉吟一声,目光转向吕行延,接着又迅速看向李昇。看到他们都轻轻点头,他才微笑回答“当然可以。东翁和几位贵宾正要作词为李巡使壮行。如果紫菱大家能现场弹唱,那将是一件高雅的事情!”掌柜闻言,连忙千恩万谢地离去。在场的人们作词的热情瞬间高涨。有些原本让幕僚提前准备好的作品,也不敢立即拿出来“抛砖引玉”,而是提起笔,假装深思的样子,反复推敲每一个字。 “紫菱姑娘真是才情出众啊!”杨旭已决定继承父亲的事业,走上武将之路,所以他觉得填词与自己无关,便以旁观者的姿态,笑着撇了撇嘴,“她知道今晚可能没人会出一锭马蹄金给她,又不想在红双莲面前输得太惨,所以打着慕雅的名义来骗我们填词。等会只要写出一首中等偏上的词,比起那马蹄金也不算丢人。如果能有一首流传开来,那马蹄金就显得暗淡无光了。” “这样也好,难道我们要跟隔壁比赛谁砸的金子多吗?”齐凌同样觉得填词与自己无关,他在一旁笑着摇头。刚才看到大家纷纷要纸笔,他就明白了。这些同僚们挂着清廉的名声,不敢与人比拼砸马蹄金捧歌姬,又不想在那位公子哥面前丢面子,于是另辟蹊径,用诗词来装腔作势。而紫菱姑娘的打算,与大家的想法不谋而合,很可能出自吕行俨手下某个幕僚的暗示。这样一来,紫菱姑娘不会输给同行,现场的官员们也挽回了面子,可谓一举两得,各取所需!有什么能与金银相比呢?唯有诗词! 这就是大宋的魅力。据说着名词人柳永柳三变每到一处,歌楼的女子都会争先恐后地宴请他,包吃包住,甚至主动投怀送抱。尽管柳永又老又丑,但只要留下一首词,就能抵消所有的费用,甚至还能赚上一笔!只是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同僚,有没有谁能与柳三变的一个脚趾头相提并论! “民女许紫菱,见过吕大人,拜见各位官爷!”正当众人沉浸在历史与现实的交融中,一个如同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并不像21世纪夜店美女那样娇柔,却别有一番韵味,摄人心魄。 第10章 美人如歌 “嗯?”齐凌曾是欢场浪子,听到这个声音,立刻精神一振,像久旱的麦田遇到甘霖,迅速抬起头。只见一位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正向吕行俨行礼。她身材不高,但也算不上矮;不瘦,也不算胖;下巴既不尖也不圆;皮肤洁净且白皙,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由于角度问题,齐凌只能看到女子半边脸颊。然而,那清秀的脸庞,凹凸有致的身材和娇媚温柔的举止,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哗啦!”一声杯子落地的声音适时响起,让齐凌打了个寒颤,眼神瞬间清明。他转头望去,原来是同僚周主簿不慎打翻了酒杯,此刻正尴尬地满脸通红。 “先前喝酒喝得太急,手抖,手抖!”周主簿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怎么肯承认自己在美色面前失态呢?他一边慌乱地拂去洒在身上的残酒,一边连连解释。“周主簿这几天太辛苦了!” “确实,定安虽小,琐事却不少。最近夏粮就要入库,周主簿每日从早忙到晚,真是辛苦。” “安定县虽不大,公务却繁重。眼看又要到收割小麦的时节……” 县令张威和其他官员也体贴地帮周主簿缓和气氛。 紫菱名妓显然早已习惯别人见到她时的失态,对众人的反应毫不在意。 她继续向场内其他宾客行礼,完成四周的礼仪后,才优雅地转身走向周主簿,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只洁净的酒杯,亲自为他斟酒,感谢他连日来的辛劳付出。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不少人暗自懊悔,希望自己刚才才是那个不小心打翻酒杯的人。 尽管齐凌上辈子见识颇丰,此刻也不由得对紫菱的美貌和掌控场面的能力心生敬佩。就算在后世,她也能胜任顶级场所的领班,普通人难得有机会亲近。 “周主簿真是个救民于水火的活菩萨啊!”正感慨间,好友杨旭的声音响起,虽不高,却透露出几分毫不掩饰的羡慕,“如果不是他及时打翻酒杯,今晚丢脸的可能就是我了。唉,我那在汴梁风月场所练就的本事,差点就被紫菱名妓的一拜打败。待会凌莲出来,还不知……” “你哪有什么本事?哼!”齐凌抬头,对杨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记忆中,杨旭确实曾带原身去过汴梁城的风月场所,但他们离所谓的“本事”还差得远。 “总比我强些吧!”杨旭不甘示弱,撇嘴反驳。 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齐凌面对美女时的定力明显超过自己。皱起眉头,低声补充“你以前见过比她更迷人的女子?为什么你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你大病一场后,真的看破红尘?你们齐家就你一根独苗,如果你出家……” 这话听起来像是退伍战友间的玩笑,瞬间让齐凌心中升起一丝亲切感。这也让他与杨旭的关系更加亲近。 “我没看破红尘,只是最近有些累,所以没感觉罢了!”齐凌故意用后世的口吻笑着回答,希望杨旭能理解其中的暗示。 然而,杨旭的反应让他大失所望。他先是上下打量了齐凌一番,然后摇头轻蔑地说“装模作样!你不会想变成那些道学家吧,我们在太学时最看不起那种人。嘴里满是仁义道德,私下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臭不可闻。” 齐凌没回应,只是假装品尝酒杯。 杨旭却不打算放过他,又靠近了一些,悄声说“我看这位紫菱姑娘虽然容貌娇媚,但显然擅长掌控场面。 你反正身边也没个女人,不如把她赎出来当小妾。 保证家里的事她会料理得井井有条。” “你觉得我现在这种状况,像是有闲钱赎人的吗?总不能写信回汴梁向家里要钱吧!”齐凌瞪了瞪眼,低声回应,他没想到好友居然还有做媒的兴致。 “我帮你出钱就是了!”杨旭挥手大方地说,“如果你想的话,我马上找人去和莲花班的老鸨谈。” “她是莲花班的四大台柱之一。 名声和价值,虽不及那位红莲名妓,但也相差不远。 你确定你能承受得起赎她的费用?如果仗着身份强迫,那你还不如隔壁那个败家子呢!”齐凌笑了笑,继续摇头。 “我……”杨旭家境富裕,但未经长辈同意,他也没办法轻易动用几十锭马蹄金。 闻言,他顿时语塞。 齐凌终于得以清净,转过头专心欣赏牡丹池中的歌舞表演。 然而,他还没看清楚是什么节目,杨旭已经恢复过来,笑着推了他一把,低声建议“直接去找老鸨谈肯定不行。 那老鸨肯定是把她们四个人当作摇钱树。 但如果你能先赢得那位美人心,让她非你不嫁,老鸨恐怕也不能太过绝情。” “凭什么?我看,还是你自己去吧,别扯上我!”齐凌撇撇嘴,直截了当地揭穿了他的心思。 “我是认真的。 我不行。 你也知道,我家那位也是将门之后,表面上文静,发起火来敢跟我拔剑相向。 我要是娶了紫菱,可能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收拾她的尸体,要么我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杨旭立刻垂下头,大倒苦水。 对此,齐凌没有丝毫同情。按照他前世的价值观,一个人选择单身,无论是男是女,自然有权利随意玩乐。但如果结婚了,就应该尊重婚姻和伴侣,不能再脚踏两只船。据他今生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杨旭的妻子是开国名将潘美的后代。不论家世、相貌、学识、性格,都是一流,而且极讲义气。从小他们就认识,算是两人的大姐。杨旭能娶到潘家大姐,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被严格管教也是应该的。想要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是贪得无厌! “我和你认真说,你到现在还没娶妻,提前纳个小妾不算过分。 以后就算再娶正妻,也不能把她赶出去。 杨旭完全没有察觉到齐凌内心的幸灾乐祸,他一心一意地为这位好朋友出谋划策。看到齐凌无动于衷,他想了想,又耐心地劝说道“你别皱眉头,如果你现在不答应,将来一定会像我一样后悔!” “而且你比我英俊,又是太学里出名的才子。写词对你来说就像背诵《诗经》一样简单。紫菱今晚想要胜过红莲,就必须求得一首好词。李师兄在这方面并不擅长,而在这场宴会上,可能没有人比你更有才华!” “你在说什么?我,写词?”齐凌听到这话,脑子一片混乱,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既想哭又想笑。这不是网络小说中常见的剧情吗?主角随便背诵一首词就能震撼全场,然后名震全国。他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居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可惜的是,他在二十一世纪,虽然也算是个唱歌的好手,各种古风歌曲都能唱得滚瓜烂熟。但在当兵时,他背过的古词大多都忘记了。现在能记起来的词,可能只有两首,一首是《沁园春-雪》,另一首是《念奴娇-赤壁怀古》。前者直接搬过来,恐怕只会加速他的死亡;而后者,不仅与当前的场景不符,其中透露出的苍凉和世故,也不可能是出自一个年轻人之手。如果默写出来,说不是抄袭,肯定没人信。至于用二十一世纪那些拼凑出来的古风口水歌冒充宋词,岂不是把狗屎当作黄金吗?正常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当然是你,还有谁能胜任呢?”杨旭并不知道齐凌已经换了个人,他依旧按照原来的印象,低声怂恿,“就算你今晚灵感不足,拿出以前的作品也足够应景了。我保证,现场没人能写出比你更好的词。就算有人能,那些老头子在相貌上哪个能比你更帅气!” 这倒是事实。宋代人的平均寿命较短,普遍显得老态。而齐凌的灵魂虽已三十五六岁,但身体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再加上他从小衣食无忧,营养均衡,又勤于练武,因此在一群地方官员中间,犹如鹤立鸡群。除了杨旭,其他人在相貌上都无法与他相比,包括那位李师兄,尽管满腹经纶,名声在外,但相貌只能说一般,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暮气,远不如他那样英气勃勃! 可惜的是,无论杨旭如何劝说,齐凌坚决不点头。他实在装得太逼真了,干脆用手捂住胸口,假装生病。这下,杨旭彻底没办法了,只能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摇头。 他遗憾于他的不识时务,白白浪费了他的才华。 正当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旁边的座位上传来了一个深沉的男声“我这儿已经有了,就先抛个砖头出来吧!” 他们转头看去,原来是转运司的司仓刘永年,微笑着从歌姬手中接过毛笔,俯身在案几上,一气呵成。 “我说嘛,不出汴梁,就不知道世界的广阔。 在座的各位都是才高八斗,我的这点本事,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献丑呢!”齐凌不愿再与杨旭纠缠,起身捧着酒盏,走近去看佳作。 杨旭无可奈何,也只好跟过去,带着一丝疑惑,低声诵读。 原来是一首《蝶恋花》。 酒杯中的离愁倒不尽,渐渐可以装满千斛,只求今朝能醉。 风吹孤舟渐行渐远,敢问悲伤的流水何时才能停息。 提笔想写,却无言以对。 万里关山,何处能回首。 他日重逢,莫再问我。 征鸿飞过,西秦的道路。 尽管齐凌已经忘掉了前主人大部分的学识,但他对食物的喜好却保留了下来。 稍微品尝了一下,他就能判断出这首词的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 然而,为了同事的面子,他还是强撑着称赞了几句,以免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早就听说刘司仓才思敏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这就拿去唱,红莲那丫头肯定会羡慕死的!”紫菱大家显然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只是笑盈盈地拿起那张写满字的纸,低声许诺。 在场的人们纷纷叫好,其中有些人脸上隐约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显然,有了刘司仓的开场,接下来无论谁写的再差,也不会太丢人。 齐凌看着心里十分高兴,捧着酒盏,一边欣赏牡丹池的表演,一边等待紫菱大家如何把平凡变得神奇。 大约七八分钟后,牡丹池的表演结束了。 接着,全场响起了潺潺的琵琶声。 一群穿着轻纱的少女鱼贯而入,轻轻展开广袖。 紧接着,一个清脆带些忧郁的女声伴随着琵琶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酒杯中的离愁倒不尽,渐渐可以装满千斛,只求今朝能醉……” 歌词还是原来的歌词,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作佳作。 但是从紫菱大家的口中唱出,却增添了无尽的情感。 让听众无心去评判歌词的好坏,只感觉有一位红颜知己轻轻握住自己的手,含泪相送,欲言又止。 “这样的嗓音,就算一个字都没有,也能唱成天籁,与歌词的好坏无关!”杨旭不服气,在齐凌身后小声抱怨。 “如果没有这样的嗓音,又怎能与红莲相提并论呢?!”齐凌对他的观点表示赞同,笑着轻轻拍手。 再看其他同事,一个个捧着酒盏,绞尽脑汁。 只怪自己才情不够,或是刚才过于谨慎,才让那个姓刘的先拔头筹。 第11章 燕子归来寻旧巢 片刻后,乐曲结束,余音在梁间回荡。 四周,掌声雷动,赞誉声不绝于耳。 在楼梯口和各个包厢门前侍候的龟奴们再次竭尽全力地大声宣告,报出贵宾们赠予紫菱名伶的缠头赏,生怕有人听不到。 尽管这些赏赐加起来,还不及先前那块马蹄金的十分之一。 但在人气方面,紫菱并未比红莲逊色太多。 紫菱这个人,交际手腕非常高明。 她先是怀抱琵琶,对着各个包厢连连行礼。 接着,又主动为尊贵的客人们演奏并演唱了一首最近流行的曲子,以示感谢。 等到欢呼声再次响起,她才抱着琵琶慢慢退场,绕道回到了齐凌等人所在的华山雅居。 观众们正听得入迷,怎肯罢休?他们笑着拍手跺脚,纷纷要求紫菱再次登台。 牡丹阁的史掌柜见状,连忙亲自走到牡丹池中央,行了个大礼,向各位客人解释紫菱刚才演唱的《蝶恋花》是永兴军路转运司的刘司仓为送别朋友即兴创作的,并非莲花班事先准备的。 因此,无法再次表演。 立刻,有人高声表示,自己也能填词,牡丹阁不能偏爱。 史掌柜正愁气氛不够热烈,立刻一口答应,如果对方有好的诗词,他会安排白藕名伶来演唱。 接着,他又不失时机地宣布,如果今晚有其他才子有兴趣,也可以现场创作诗词。 题材和词牌不限,紫菱和白藕两位名伶会从其中挑选有缘分的佳作,当场配曲演唱。 这样一来,现场的气氛瞬间沸腾了。 许多读过一些书的客人马上招呼小厮和龟奴们赶快拿来纸笔,打算即兴作词。 而史掌柜又担心这些人喧宾夺主,暗中悄悄吩咐手下的龟奴和小厮,不论哪位客人写出多么出色的诗词,都要暂时放在后面。 今晚,白藕和紫菱两位名伶的所有时间,都要优先安排给华山雅居的官员们。 其实,他何必如此费心? 定安县在大唐时期虽曾是繁华中心,但现在在大宋,却是实实在在的边境地带。 全县人口总数还不到十万,一时之间,能找出多少擅长填词的才子呢? 眼前众人喊得热闹,但真要拿起笔,有勇气和能力完成一首完整的词,恐怕寥寥无几。 而这少数人中,也不太可能创作出上乘的作品。 因为读书使人思维活跃。 虽然世人常嘲笑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但真正的才子,有几个不通人情世故呢? 刚才听到转运司司仓这个官衔,心思敏捷的人就已经明白,今晚牡丹阁来了一群当官的人物! 谁会有空闲去抢那些可能未来会阻碍自己晋升之路的官员们的风头呢? 那些连科举考试都过不了的普通读书人,临时抱佛脚,怎能与吕判官、张县令和刘司仓这些已在科场中崭露头角的“英才”相比呢?更何况,吕、张、刘等人身边还有幕僚帮忙斟酌修饰,甚至预先为他们准备好“答案”。因此,今晚牡丹阁后半部分的娱乐节目,几乎变成了几位官员展现才情的舞台。大家轮流作诗填词,才思如泉水般涌现。白藕和紫菱两位歌女,来者不拒,一一将大家创作的诗词演唱出来。即使中间穿插了其他表演,也无法削减填词者的热情。齐凌自己虽不擅长作词,但他了解宋词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性,所以一开始他还带着几分敬意倾听。但可惜的是,连续听了五六首,没有一首能超越刘司仓的《蝶恋花》。甚至与他记忆中21世纪的通俗古风歌曲相比,也并无显着优势。这让齐凌感到非常困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穿越到的并非历史上北宋的中国。 然而,稍作思考,他便明白了原因。北宋和南宋三百多年间,人们创作的词估计有数十万首,但真正流传至今并为人熟知的不过一百来首。历史的洪流无情,经过千年的筛选,留下的必定是精华。那些当年不通文墨的,即便一时名声鹊起,也很快被人遗忘,更别提能流传千古了。“佳俊,佳俊,快来帮我看看这首词。我不求惊艳全场,只求别让人挑出太多毛病让我出丑!”杨旭天生爱凑热闹,突然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走到齐凌面前,恳求道。“你早就弃文从武了,现在还掺和这个干什么?”齐凌不懂填词,自然不会随便改动。他也不希望好朋友抢了李师兄的风头,白白得罪人。于是,他果断地把纸推到一边,“况且在座的各位,谁读的书会比你少?”“那可不一定,各有所爱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不定白藕大师今晚就特别喜欢我这首呢?”杨旭不愿低调,醉眼微眯,连连摇头,“到时候,我找个机会,悄悄把她带回河北安置。反正河北离汴梁千里之遥……”“你刚才不是说对紫菱一见钟情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齐凌无法忍受他的胡言乱语,皱眉提醒。“什么变心,我只是不忍心冷落美人!”杨旭显然已醉得厉害,口齿不清地大声解释。“红莲有人掷马蹄金,凌莲今晚要做压轴表演。 紫菱刚刚有刘司仓他们帮衬,如果对白藕大家没有一首拿得出手的词,岂非……” 齐凌听到这里,更加不愿意陪他瞎闹。 然而杨旭却认定他,坚持要好友先帮他润色后再谈。 兄弟俩正僵持不下,突然,正对着牡丹池一侧的窗外传来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啪,哗啦啦……” 紧接着,一声愤怒的斥责透过窗户传来“那个史老头,别太过分了!你说说,我家公子今晚填的词,哪里比不上前面那些?为什么那边写的,一首接一首唱个不停,我家公子的作品却被你生生吞下去了!?” “李管家您大人大量,原谅原谅。”包厢的墙壁都是木质,隔音效果极差。 两个包厢相距很近,史掌柜的声音很快传来,带着无奈和恐慌,“是我的手下有眼无珠,没认出李郎君的千古佳作。老朽这就把红莲叫来,让她进包厢亲自为李郎君弹唱!” “谁要你请红莲私下献唱了。我家公子的词,难道见不得人吗?!”那管家仗势欺人,继续用他公鸭般的嗓音纠缠不休,“告诉你,我家公子之前低调,是为了体谅别人,不愿把他们的作品比下去。现在,你既然看人低,我家公子就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样的词才配得上‘好’这个字。什么样的词,只能算街头巷尾的俚歌!” 这明显是要与华山雅居的官员们争风头。身为平民百姓的史掌柜,哪里敢答应? 他赔着笑脸,躬着身子,苦苦哀求。只希望李公子能出面说话,别让自己和他的牡丹阁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 隔壁的李姓西班小使者显然惯于霸道。任由管家撒泼,始终不肯开口。 最后,还是齐凌这边的李昇师兄实在听不下去了。 强忍怒气,吩咐吕行延的幕僚余长史去给史掌柜传话,让人给隔壁客人的绝世好词配上曲子,共同欣赏弹唱。 “这……”余长史听后十分犹豫,抬头看向转运判官吕行延请示。 “去吧,人家既然要上门献宝,我们至少听听他的大作,然后再给他父亲提点一二!”吕行延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冷着脸,轻轻挥手。 他认为,一个纨绔子弟,就算身边的幕僚再有才华,填词的技艺也不一定超过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否则,那幕僚早就能考上进士,何必寄人篱下,整天侍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呢?! 之前考虑到彼此都是官员身份,他没有计较对方乱花钱炫耀。这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 现在,既然对方胆敢在行家面前卖弄诗词,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教训他,让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吕行延的预料。 虽然紫菱名家以疲倦为由,没有亲自献艺,改由技艺略逊于她的白藕出场演唱。 就算白藕匆忙上阵,没时间去深入理解那公子或是他幕僚的词风。 但当歌声伴随着琵琶声响起,依然立刻让全场鸦雀无声。 “秦楼春风中。 燕子归来寻找旧巢。 余寒微微渗透,红日柔和地照在丝绸罗绮上。 嫩笋刚刚抽出碧玉般的尖儿,细柳轻轻摇动金色的花蕊。 黄莺在皇家园林中婉转歌唱,鱼儿在春水中游弋。 倚遍曲折的栏杆。 又是一年桃李盛开。 佳人应思念归期,淡妆洗净梅花妆。 凤箫声消失,孤雁沉寂,目光望断清澈水面的双鲤。 万重云山,心系千里之外……” “好词!”听到“燕子归来寻旧垒”,齐凌便忍不住在桌下暗暗拍手,同时意识到今晚他们这边的同事们已经毫无疑问地输了。 等到“莺啭上林,鱼游春水。 倚遍曲折的栏杆。 又是一年桃李盛开。”这部分,他更是心悦诚服。 如果不是顾及大家的面子,他几乎要低声跟着唱起来。 第12章 前世之仇 “好词!” “写得好!” “写得好,唱得也好,绝佳的词!” …… 琵琶声还未停息,四周已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 今晚牡丹阁的宾客中,并非只有齐凌懂得欣赏。 大宋上下,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热衷于好词,就像后世热爱流行歌曲一样。 而宋词所对应的词牌,大多已有固定的旋律。 只需按照规则填词,就能直接清唱。 因此,许多宾客的情况与现在的齐凌相似,自己不会填词,但鉴赏能力早已被社会环境熏陶出来。 还有些客人,整晚绞尽脑汁也没写出半首词。 心情、兴趣和口味都被调动到了极致。 此刻听到“凤箫声杳沈孤雁,目断澄波无双鲤,云山万重,寸心千里”的诗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五脏六腑也随之通畅。 只觉得这几句话,正是自己苦思冥想一整晚都无法想出,却只差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几乎每个字都表达了他内心的声音。 “故意的,故意的,我可以肯定,隔壁那人是故意跟我们较量!”同样的好词,落在齐凌的好友杨旭耳中,感受却与别的宾客截然不同。 “刚才那锭马蹄金是,现在这首词也是!” “别着急。 他身边已经有了红莲,词再好,也不会跟你抢白藕!你只需要多费点心思,先过世伯那一关。 否则,小心他用军法对付你。 齐凌不想惹麻烦,拿起一杯酒,有意把话题转向别处。他认为,无论前身与李师兄是恩怨还是友情,都与现在的他无关。今晚一同饮酒赏花的同事们,除了直率的杨旭,其他人都与他没有交情。因此,隔壁那人是故意挑衅还是无意冒犯,都与他无关。他只需端着茶,继续看热闹,不必搅合进去。况且,凭他的能力和财力,就算参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隔壁那人随手就能扔出一锭马蹄金,而他如果仅靠九品官员的俸禄,不贪污受贿,也要两年左右才能攒够这个数目。那人今晚吟诵的诗词,不论是他自己创作还是幕僚代笔,品质都足以入选《宋词三百首》。而他,就算继承了前身的所有知识,也无法写出同等水平的作品。那人是西头供奉官,至少正八品起步,而他只是从九品巡检,除非立下大功,否则要升到正八品,至少需要六年,还要看上司是否提拔。... 不争,争也争不过,只要砖头不砸到自己,他就暂且安心看戏。这一刻,齐凌的中年人的随和心态,无意间表露无遗。然而,杨旭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怎么可能像他一样随遇而安?听到他岔开话题,不接茬,气得拍案而起,“齐小二,这可不像原来的你!难道你病了一场,连骨头发软了?”自从穿越以来,齐凌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不像”,此刻心里一颤。但他仍然不愿介入他人的事,也不想让杨旭陷入他人的纷争。稳定了情绪后,他又苦笑着摇头,“什么叫不像原来的我?我本来就不太擅长这个。当年同学们夸我,是给我面子。我自己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 “如果你不擅长,太学里就找不到第二个擅长的人了!”杨旭急了,一口气说出实话,“在汴梁时,大家去樊楼喝酒,为什么都愿意叫上你?还不是因为你词填得好,每次都帮大家写词,赢得姑娘们的青睐?!现在别人欺负到头上,你却突然说你不擅长!懂的人知道你是谦虚,不懂的人还以为……” “我真的不是谦虚,我刚病愈嘛。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填词也是如此。几个月不握笔,反应自然会慢。”想到前身曾是个风流才子,齐凌心中叫苦。 尽管心中仍然在为自己辩解,齐凌开口说道“佳俊,如果你今晚有灵感,千万不要谦虚啊!”李师兄不知何时拿着酒杯走来,一脸严肃地劝告“我和季明本身就不太擅长这个。在座的各位,刚才大多已经填了词,但与隔壁那首相比,都稍显逊色。虽然不必为这点小事争执,但今晚被人一次次挑衅,我们却无法回应,以后传出去,面子上难免挂不住。” 这是今晚李师兄第一次长时间、详细地与齐凌交谈,这让齐凌心头再次涌起一阵不适。他不清楚原主与这位李师兄之间有何恩怨,也觉得没有必要为众人找回面子。齐凌迟疑了一下,恭敬地拱手道“师兄明鉴,师弟我并非有意隐藏实力。以往填词,我都事先做了充分准备,所以还能凑合。但今天,我没有做任何准备。而隔壁那位公子,可能就像以前的我,早已准备好诗词,只等时机一到就展示出来……”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突然一亮,后半句话本能地咽了回去。对了,隔壁那位公子显然早有预谋,就连他之前掷出马蹄金的行为,也不是随便为之!他从长安追到定安县,恐怕并非因为红颜!今晚在牡丹阁与大家相遇,也绝非巧合! “佳俊的意思是,此人是专门来找我麻烦的!”李师兄年纪轻轻就被大宋皇帝赏识,绝非平庸之辈。他立刻明白了齐凌为何中断了话语,眼中闪烁着寒光。如果齐凌的猜测正确,那问题就严重了。大宋的使者去西夏宣读圣旨,虽然行程无需保密,但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关注,绝非小事!而隔壁那位公子明知李昇肩负着向夏州李继迁宣告天威的重任,还故意挑衅,其用心何在? “师弟我只是随便说说,也许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公子哥。”关键时刻,齐凌的中年心态再次发挥作用。他一边微笑,一边摆手,“师兄别被我误导了。况且填词之事,本就是文字游戏,既不能治理国家,也不能教化百姓。这种一时的意气之争,不必太认真!” 无论原主与李师兄的关系如何,这些话确实是齐凌的真心话。作为一个经历过风雨的中年人,他实在看不出李师兄作为大宋的使者,有必要与一个纨绔子弟争风头。填词这件事,不论好坏,都与个人前途和国家命运无关。 苏东坡是词坛巨匠,即使如此,还是被贬到岭南去品尝荔枝,差点在那里丢了性命。 柳永与苏轼齐名,一生未做过官,去世时,连棺材都是歌妓们集资买的。 蔡京、高俅、章惇、吕惠卿这些人,他们的诗词才华哪能与苏东坡相比呢?但他们却能位高权重,子孙享受福荫。 李师兄是天生的仕途人才,怎能不明白轻重呢?听到齐凌的话,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谨慎,眼神也变得犀利。 原本打算今晚装傻,暂时避开风头。 等将来查明隔壁那位公子的真实身份,再算总账。 谁知,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正当他向齐凌频频点头,准备顺势脱身时,华山雅居的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牡丹阁的掌柜史某满脸惊慌地进来,向吕行延和余长史两人连连道歉。 由于距离稍远,外面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李师兄、齐凌和杨旭三人听不清掌柜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感觉到事情似乎出了问题,立刻都皱起了眉头。 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甚至还没等吕行延和余长史做出明确回应。 包厢门口已经挤进了几个陌生人。 领头的一个穿着淡蓝锦袍,头戴雕花冠,手持折扇,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 看上去大约二十六七岁,相貌堂堂,但眉宇间透露出傲慢之气。 紧随其后的是四位中年男子,都穿着青色锦缎常服,看起来都有官职在身。 其中两个胸肌饱满,几乎要撑破衣服。 另外两个则是八字眉,山羊胡,满脸阴险。 还没等这些人自我介绍,齐凌的心跳就像失火一样加速。 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背部和大腿的肌肉瞬间紧绷。 前主人的记忆中,许多画面像走马灯般闪过。 最清晰的是其中两位中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在汴梁城里横冲直撞。 画面一角,还有几位负责接待的大宋官员,满面羞愤,却敢怒不敢言。 而马背上的那两位中年男子明明能控制住马匹,却故意喊叫说是战马受惊,让百姓自行躲避,否则后果自负。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通红。 在红色的世界里,几个熟悉的身影冲上前去,拼命拦住了受惊的马,把两位中年人拽下马,狠狠地揍了一顿。 其中一个就是杨旭。 另一个,就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 大宋的热血少年齐凌! …… 可以说,前主人从前途无量的太学生变成九品边疆巡查,全是因为这两位中年男子的所作所为。 就连之前的房主死亡,也似乎与那次汴京城内的争执有直接的联系。 “西头供奉官,六宅使,晚辈后晋李德昭,前来拜会各位前辈同仁!”不等画面完全恢复,那位率先冲进包厢的公子哥已大方地向众人行礼。 “在隔壁听见各位的精彩表演,心中实在痒痒,于是鼓起勇气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包涵!” 第13章 因果 话说得客客气气的。 但是,这人的目光始终飘在半空中,仿佛看大家一眼都会让他丢脸似的。 "这小子太过分了!"作为汴梁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儿,杨旭怎能忍受这样的侮辱?他怒吼一声,挥拳向前冲去。 李德昭既然敢上门挑衅,自然早有准备。 他毫不迟疑地向后退去,动作敏捷,像鬼魅一样难以捉摸。 一同进来的那两个肌肉饱满的中年人立刻迎了上去,就像两扇大门,把杨旭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季明小心!"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齐凌来不及多想,完全凭直觉抓住了杨旭的左臂。 同时,他脚步不稳,撞翻了一张矮桌,水果盘、茶壶和杯子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季明,我们现在是同事,动手会损害朝廷的面子啊!"李师兄也不慢,迅速追来,拉住了杨旭的右臂,同时也明确了他们现在的关系。 "别拉我,放开!他都已经欺负到头上了,我还不教训他一顿?就算告到皇上那儿,我们也有理!"杨旭心中新仇旧恨交织,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阻,挣扎着继续向前扑去。 然而,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敌不过齐凌和李昇两人。 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再前进半步。 而李德昭的手下那两个练过武的随从,地位毕竟比杨旭低很多。 为了保护主人反击,是没有问题的。但主动扑上去与杨旭打斗,就是以下犯上。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借着茶壶、水果盘等杂物阻碍的借口,慢慢后退。 "杨翊麾,不必生气。李供奉是党项人,不懂中原的礼数,或许不是故意冒犯。" "杨翊麾,我们是同事,打起来只会让外人笑话!" "夏州毕竟已经重回大宋管辖,李供奉也是我们的同事。过去的恩怨,应该一笔勾销!" "夏州刚回归,杨翊麾,如果你打了夏国公的儿子,肯定会有麻烦缠身!" "杨..." 转运判官吕行延、县令张威、转运司司仓刘永年、主簿周崇等官员也纷纷围过来,一边劝杨旭不要动手,一边用身体隔开双方。 而歌姬紫菱、一群陪酒少女和牡丹阁掌柜史,早就吓得呆住了,脸色苍白,躲在矮桌后面,不敢出声。 "师弟听我说一句,佳俊刚才说得对,这家伙是有备而来。你跟他动手,恐怕正中他的陷阱!"利用吕行延等人争取的时间,今晚宴会的主角,右巡使李昇迅速理清思绪,压低声音继续劝告。 "姓李的,我知道你想找茬。有种别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们出去,真刀真枪解决恩怨!"杨旭虽然直率,但并不是莽夫... 听到李昇的话,立刻停止了挣扎,同时瞪大了眼睛,朝躲在两个保镖后面的李德昭发出“挑战”。 “杨旭,你这样说可不对啊!”李德昭笑着推开那两个练过武术的保镖,轻轻地挥动着手中的折扇。 他的言语和动作都透着轻松自在,“我李德昭跟你素不相识,哪里来的‘恩怨’呢?至于今天晚上,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去汴梁见皇上,顺便在太学里读书。 路上听到有人填词,心里痒痒就随便写了两句,这怎么就成了跟你结仇的原因呢?!” 不等杨旭回应,他又转头看向李昇,“对面那位是李巡使吧?难道大宋有这样的规矩,官员在酒楼填了词,别人就不能填得比他好吗?” 李昇猝不及防,被问得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胡说八道!没胆子就是没胆子,别乱说话!”杨旭气得直哆嗦,却找不到有力的反驳话语。 “杨旭,算了吧,算了吧。 现在我们都是同事,不必为小事斤斤计较!”县令张威生怕双方真的打起来,自己也会被卷入其中,苦口婆心地劝说。 他转过头,对着李德昭微微拱手,“我是安定县令张威,事先不知道六宅使大驾光临,所以未能设宴款待,并非有意怠慢,请六宅使多多包涵!” “对啊,六宅使既然要去太学读书,那就是杨旭的同学了。 师兄弟之间有什么过节不能化解呢?” “六宅使既然奉旨去见皇上,何必在路上生出是非。 消息传出去,就算皇上宽宏大量不计较,你父亲那里也说不过去啊!” “你父亲是夏州节度使,杨旭的父亲则是镇、定、高阳关三路的后阵钤辖。 你们俩都是将门之后,应该互相亲近才是……” …… 其他的官员们也都强忍愤怒,继续调解这场冲突。 仿佛刚才李德昭的多次挑衅只针对杨旭一个人,与他们无关似的。 齐凌听着心中又闷又痛,但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他克制住揍李德昭和他身边的西夏随从的冲动,从一个二十一世纪旁观者的角度,追查事情的来龙去脉。 没花多少时间和力气,他就从众人的对话中大致弄清楚了李德昭的身份以及今晚事件的经过。 这件事要从他穿越之前说起。 几个月前,大宋不情愿地与夏州谈判和解,割让了几座县的土地给夏国公李继迁,换取他重新称臣。 作为回报的一部分,李继迁答应将自己的一个儿子送到汴梁读书。 这个以读书为名,实为做人质的倒霉儿子就是李德昭。 还没离开夏州,他就已经被朝廷封为六宅使,位列干领俸禄而不需做事的西头诸供奉行列。 此人来到大宋,当然需要熟悉大宋的人带领…… 因此,几个月前,那两位曾在汴梁被杨旭和齐凌前世痛打的夏州使者,这次又与这个人同行。 而那个不再受李德昭重视的儿子,正是夏国公的儿子。 所以,除了两个了解大宋情况的使者,这个人还带了几名侍卫,装扮成随行武官的样子。 既然去汴梁当人质,李德昭一路上走走停停,随意游玩,只要不去重要的战略地点,沿途的官员也不会太过为难他。 六宅使虽然只是领工资不做事的官职,但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从六品官员。 所以,牡丹阁的掌柜史先生先前误以为李德昭是大宋的正式官员,也不能说他眼光差。 至于李德昭何时注意到李昇和杨旭,为何一路从长安追到定安县,今晚还费尽心思让各位官员丢脸,其实原因很简单。 大宋在战场上没赢,皇帝和大臣们却在派往夏州的使者职位上动起了心思,临时给李昇安了个右巡使的头衔,本身就是想压过夏国公李继迁一头。 李德昭半路上听到这事,当然不会忍气吞声。 没等使者入境,他就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颜面尽失,这是最直接的反击方式。 今晚的行动,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明里暗里的手段在路上等着李昇呢! 想到这些,齐凌心情复杂。 这不只是受到原身体主人的影响,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情绪在作祟! 他从未把自己当作宋人。 他对大宋没有归属感,与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师兄李昇也没什么交情。 但是,杨旭是他穿越以来第一个结交的朋友。 三十六岁的人,不会冲动到为刚认识的朋友两肋插刀。 然而,眼睁睁看着朋友即将踏上屈辱之路,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第14章 一首曲子 “手下全是一群没有骨气的废物,难怪会被我们大夏打得割地求和!”李德昭看着官员们的反应,心中暗暗冷笑。 正如齐凌猜测的那样,这个人是从长安一直跟着李昇和杨旭来到定安县的。 他今晚的所有行为都是精心策划的。 目的是尽可能地羞辱李昇,让大宋的皇帝和大臣们明白,他们在战场失去的面子,别想用小聪明找回。 另外,李德昭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了解永兴军路各地大宋官员的喜好、性格和能力,为夏州接下来的扩张做准备。 反正只要大宋不想和夏州开战,他在大宋境内怎么闹腾,大宋的官员都不会对他怎样。 万一他的举动让父亲李继迁满意,他还有可能早日被召回,让哥哥李德明去汴梁当人质... 如果宋朝和夏州之间再次发生战争,就算他躲在汴梁的太学里,啥坏事都没干,也会被砍头来平息民愤。赢了就赚翻了,输了也不会损失太多,这么划算的事,李德昭怎么可能不干呢? 实际上,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最初预料的那样。宋朝永兴路的地方官员,果然是胆小无能的窝囊货。明明是大家一起挨打脸,却抢着要把自己摘出去,把屈辱推给右巡使李昇一个人。 李昇这个宋朝使者,也确实如他所料,是个有名无实的花架子。在国内应对这点突发状况都手忙脚乱,到了夏州面对巨大压力,只怕会更加不知所措。 唯一的偏差就是有人及时拉住了杨旭,阻止了事态恶化。按照李德昭的设想,杨旭这脾气,受了侮辱肯定不会忍气吞声。只要双方动手,他就能借此大做文章。最好是自己再被杨旭揍几拳,脸上带点淤青,这样就有更多的借口了。李昇这个右巡使,这次出使夏州的底气就更不足了。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用去汴梁,就能平安回家。 古人说,期望过高,收获可能中等。这点小偏差还在李德昭能接受并修正的范围内。至于造成偏差的“罪魁祸首”,李德昭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在“偶遇”李昇之前,他已经通过特殊渠道了解了安定县所有可能出席酒宴的官员。名单上肯定没有刚才拉住杨旭的那个年轻官员。从他的座位位置来看,他的官阶可能是全场最低的,甚至只是随手拉来凑数的。 “我倒是很想和杨翊麾亲近,可惜他对我误会很深,一见面就想动手!”李德昭背对着同行的两个文官,没注意到他们发现齐凌在场的反应,只是冷笑一声,向吕行延、张威等官员解释,“我久仰宋朝的文化风采,听说这里的包厢诗词热闹,特意来请教各位。没想到,没学到好词,差点挨了顿揍!” “刚才都是误会。杨翊麾离开汴梁前,可能还不知道你已被朝廷任命为官,并即将进入太学学习。”明知李德昭在挑事儿,今晚做东的永兴军路转运判官吕行延还是试图调解。“我久在官场,知道宋朝最近两年内不会主动对夏州开战。所以,不管李德昭怎么闹,朝廷也不会轻易对付他。最多口头警告几句,或者降职扣薪...” 李德昭的未来本来就不在大宋,就算官职一路降到底,对他来说也没啥大不了的。 反倒是自己和其他官员,会被说成是不会处理事情,这种坏名声可能要背很多年。 所以对吕行延和大部分官员而言,平息事态其实是最佳选择。 至于被李德昭抢了风头,甚至是受到他的冷嘲热讽,跟个人前途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问题。 况且,大家今晚捧场右巡使李昇,就像是抬花轿,互相捧场。 现在“轿子”翻了,尴尬的应该是李昇自己。 大家和他本人或是他父亲的关系,还没好到不顾一切地为他出头的地步。 "不打不相识嘛,而且你们也没真的动手!" "争的是意气,年轻人难免的。 等会儿坐下来喝杯酒,之前的不愉快就一笔勾销了!" "六宅使既然爱好填词,不如坐下喝杯酒,然后我们继续填词,让紫菱她们弹唱。 你和杨翊麾都是太学的佼佼者,何必为了几句酒话耿耿于怀呢?" ... 今晚,和吕行延有相同想法的人不止一个。 其他地方官员也继续笑脸相迎,尽力化敌为友。 夏州名义上已经回到了大宋的版图。 夏国公李继迁现在算是他们的同事。 按辈分,李德昭算是他们的晚辈。 作为长辈,怎么能和晚辈斤斤计较呢? 而李德昭虽然内心看不起大家,但他懂得控制攻击的节奏。 他斜着眼睛瞥向杨旭,冷冷一笑,"各位可能有些误会。 我既然主动来拜访,当然愿意和各位把盏言欢。 但是,今晚能否坐下来一起喝酒听曲,关键不在我。" "李巡使正要去夏州,肯定很乐意先听听你对那边的介绍呢!" "是啊,李巡使怎么会不愿意和你交朋友?杨翊麾刚才还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他的师弟了。 师兄弟之间,哪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李巡使,杨翊麾,两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 吕行延、张威等人听到这话,连忙分成两组。 一组继续温和地安慰李德昭,另一组则转向李昇和杨旭,满脸祈求。 李昇眼里和心里都是怒火中烧。 然而,他肩负着出使夏州,宣扬朝廷仁德的重任,怎么可能在还没踏入党项人的地盘之前,就先和党项领袖李继迁的小儿子结下深仇? 因此,他眼中的熊熊怒火最后只能自己熄灭。 然后,他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 他还不忘替大家压制杨旭,不让杨旭再引起更多麻烦。 可怜的杨旭,仗义出头,却两边都不讨好。 憋得脸色铁青,眼中闪烁着泪光。 "季明,算了吧。 我们兄弟俩见面也不容易... 没必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让自己心情变差。”齐凌觉得杨旭太不值得了,他拉起杨旭的胳膊,慢慢往后退,“来,我们接着喝酒,掌柜的,还不快让小二给我们换个桌子!” 这话是对史掌柜说的。 史掌柜一听,如释重负,连忙答应着逃出了房间,生怕慢一步又遭殃。 “麻烦紫菱姑娘帮我们兄弟找套新的笔墨来!”齐凌迅速环顾四周,一边拉着气得说不出话的杨旭走向原来的包厢角落,一边笑着吩咐。 歌女紫菱立刻回过神来。 她带着两个丫鬟鞠躬行礼,然后迅速离开。 其他吓呆的少女和小厮也渐渐恢复过来,七手八脚地收拾地上的瓜果碗碟。 包厢里秩序变得有些混乱,但紧张的气氛暂时缓和下来。 冲突的双方尽力装作若无其事,重新坐下聊天嬉笑。 不久,牡丹阁的另一位负责人带着新一批小二赶来,把包厢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们更换了瓜果、小菜,还有破损的酒具和茶具。 接着,一群看上去更机灵、更活泼的少女被领进来,替换了之前受惊的少女,以免有人心不在焉,无意间冒犯了官员,给牡丹阁和莲花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趁着大家忙碌,无暇顾及其他,齐凌拉着杨旭不断问这问那,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可不想杨旭被气出病来,或者一会儿又耐不住挑衅,被人利用。 以他三十六岁的成熟心智,加上前世在社会中练就的看人说话的本领,对付年轻气盛的杨旭并不难。聊了几句,杨旭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宋辽边境的问题上了。 相较于暂时潜伏的夏州,辽国对宋朝的威胁更为严重。 尤其是去年宋朝倾全国之力征讨夏州失败后,辽国军队开始磨刀霍霍,随时准备突破北方防线,直逼汴京。 还好此时宋朝北方有杨延昭和杨旭的祖父杨嗣在,辽军始终找不到进攻的好时机。 然而,小规模的冲突从未停止。 宋朝边军只能四处堵漏洞防守,不让辽军深入宋境。 他们没有反击的力量,更别提深入辽国境内,在高粱河边饮马了。 “我一直怀疑党项人和辽寇私下早有勾结。”杨旭突然转头看向李德昭,低声对齐凌抱怨。 “李继迁示弱只是为了整顿兵马,打算明年... 辽国趁着这个机会在北边煽动战乱,让咱们大宋无法同时应对两边,明知道那个李继迁坏蛋假装服软,实际上却在暗中积蓄力量,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啊!” “他们俩就算联手,也奈何不了大宋。你放心吧!”齐凌的历史知识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但他知道辽国灭亡比宋朝还早,于是微笑着举起刚换的酒杯,低声安慰。 看到杨旭依旧愤愤不平,他想了想,继续劝说道“况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每个人都像你,明明只是个校尉,却操心枢密院的事,那朝廷岂不是乱成一团了?” “这可不像你平时说的话呀!”杨旭不敢苟同,立刻低声反驳“别说枢密院那些老臣早已失去了锐气,只想混日子。我们作为将门之后,世代蒙受皇恩,怎能……” “我以前没出过汴梁,不了解天下的广阔。”齐凌不想在这里讨论朝政,连忙笑着打断他的话“现在我发现,我以前的确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认真的吗?”杨旭越听越觉得眼前的齐凌与他记忆中的齐凌不太一样,皱着眉头继续质疑“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朝堂上的官员都是……” “我当时是坐井观天!”担心前任身体主人的胡言乱语传到有心人耳中,齐凌连忙笑着打断“现在,我明白了过去的错误。” “嗯——”杨旭找不出眼前这个齐凌和他记忆中的有什么不同,而且他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对待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真诚,他沉吟着摇了摇头。 “算了,不说这些了。”齐凌不想引起怀疑,再次转移话题“总之,听我一句。大宋的国运还很长,远远没到我们拿命去拼的时候。不管是辽国还是夏州,他们都无法夺走大宋的江山。” “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杨凌听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低声问。 “嗯——,直觉吧。我自己的感觉。”齐凌想了想,却找不到合适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话,更不能告诉他,自己来自未来,了解这段历史的大致走向。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东拉西扯。 “最近读历史书,通常到了末代,民间肯定是一片衰败。但根据我自己的亲身经历,大宋的民间依旧充满活力。” 这样的论据怎么能让杨旭信服呢?杨旭也懒得再争辩,只是拿起一杯酒慢慢品尝。不经意间,他的嘴角和眉毛流露出不属于年轻人的苦涩。 齐凌见状,只好尽力去宽慰他。然而,他又不能告诉杨旭,无论是大宋、辽国还是西夏,在千年之后其实都是一家。因此,他劝了半天,真正有说服力的话却没几句。最后,他自己也感到疲惫了... ... 他摇摇头,微笑着举起酒杯,说“算了,这些没用的事就不提了。这次去夏州,路上肯定不容易,你多听李师兄的,别冲动行事。” “我早就告诉你了,我只负责把他送到边境!”杨旭察觉到齐凌的担忧,涨红了脸解释,“我不会踏入夏州境内一步。至于从这里到边境的路……” 他转头看了看正在和吕行延他们谈笑风生的李德昭,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这家伙要是不来找我麻烦,我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如果他还敢挑衅我……” 虽然他说话声音很低,离对方也有一定距离,但还没等他说完,李德昭的目光正好转向他,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出火花。 “杨师兄难道还想再给我上课吗?”李德昭本来就没打算轻易放过李昇和杨旭,只是刚才需要休息一下,积蓄力量。现在看到机会来了,他立刻撇嘴,用不太流利的官话质问道。 “不敢,我杨某怎么敢当你师兄!你……”杨旭胸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拍打着桌子反驳。然而,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自己的师兄李昇挡住了视线。 “不敢称‘赐教’二字!”李昇生怕杨旭再次落入李德昭的圈套,举起酒杯替他接下话,“杨师弟早已弃文从武,许久不作文章了。而今天六宅使展现的文采,让李某自愧不如。” “李师兄,让开!”杨旭急了,伸手推李昇的肩膀,“刚才那首词确实不错,但填词的人不一定是他!” “师弟,你喝多了!”李昇扭头低声斥责,“那首词确实比我们平时写的高明许多!”然后他迅速转向李昇,继续保持笑容说,“六宅使有这般文采,到了汴梁,还怕找不到知音吗?李某比六宅使年长几岁,家也在汴梁,就借这杯酒,预祝六宅使早日震动文坛!” 他已经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忍受屈辱,坚持到底。所以不管李德昭怎么找茬,他都不会回应,也不会让杨旭再回应。 毕竟,李德昭之前拿出来的那首词确实写得很好。就算找人代笔或是直接买来的,被这首词比下去,他也不算丢人。 然而,李德昭坚决不让他们轻易脱身。他撇撇嘴,继续纠缠“有什么不敢的?李师兄入学比我早,成名也比我早,指导我这样的晚辈不是很正常吗?” “入学早并不代表学问就高。”李昇迅速接话,干笑着补充,“而且我本来就不太擅长填词,哪有胆量给盲人指路呢?” "这可真有意思啊!"李德昭心里有数,今晚没人能写出比他高价买来的诗词更好的作品,于是他从容不迫地笑着摇头说,"我从小就崇拜大宋的文化,我父亲也一直叮嘱我,进了太学一定要多向老师们和学长们请教。 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两位太学的才子,一个只想跟我比试拳脚,另一个却不擅长写作。我不知道,我究竟何时才能遇上一个真正博学的学长呢?还是说大宋的太学徒有虚名,根本不值得我去呢?" 话音刚落,杨旭已经推开李昇,冲上前去,"小子,你敢侮辱我的老师,我跟你没完!" "季明,别为了逞一时之快!"还好齐凌早有防备,双手紧紧抱住杨旭的腰,才阻止了他又把酒桌变成战场。 "六宅使,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甘拜下风!请你别侮辱我的老师。"李昇要是再忍下去,以后就没法当所有太学生的大师兄了。于是,他铁青着脸,再次挡在杨旭和齐凌前面,同时对李德昭低声咆哮。 "难道那位声名远扬的李巡使也要跟我动手吗?"李德昭才不在乎侮辱别人的老师呢。对他而言,太学就像一座监狱,不去才好。 "事先声明,动武可是我们男人的拿手好戏。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架,你今晚都没机会赢!" "哎呀,哎呀,怎么又吵起来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六宅使息怒,右巡使,请给我个面子。大家难得相聚,听曲填词都是高雅之事。何必非要动手打架,有失斯文呢?!" "六宅使,右巡使,各自退一步,各自退一步!" ...... 吕行延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纷纷起身试图分开双方。 "你们慌什么?我说错了吗?太学的才子如果都是这样,我何必去找罪受呢?"李德昭已经恢复了精力,决定要把李昇羞辱到无地自容,他隔着官员们继续出言不逊。 "学长,季明,我们难得聚在一起,不如换个地方喝酒吧!"齐凌感到心烦意乱,干脆抱着杨旭往包厢门口推,同时低声对李昇说。在他看来,李德昭今晚的表现就像一个醉酒后在街上找人挑衅的中学生。不理他是最好的选择,哪个成年人去回应只会自降身份。 "好吧,今晚确实喝得够多了。就让我先告辞吧。"李昇正愁找不到脱身的办法,听到齐凌的话,果断决定顺水推舟。 李德昭正享受着打击人的快感,怎么可能让目标轻易逃脱?他立即拍手大笑,"呵呵,这倒是很符合你们宋人的作风,形势不对就赶紧逃跑。" 这话太过分了。不只是李昇和齐旭停下脚步,握紧了拳头... 就连之前一直尽力想置身事外的吕行延等人,也都停止了劝说,纷纷瞪着李昇,满腔怒火。 “怎么,各位觉得我说得不对吗?”李昇可不怕得罪人,反正只要宋朝和夏州不打仗,他的小命就无忧,“今晚不管是比钱、比才,还是比武,你们哪一个能胜过我一根手指头?至于比拳脚,你们又一个个推辞,这么多人,都不敢跟我动手!我之前真是昏了头,居然想向你们这些人请教!” “我杨旭跟你比试拳脚,我们出去,不打倒一个绝不罢休!”杨旭挣脱齐凌的束缚,咆哮着应战。 “你,你……”吕行延等地方官员气得胡须乱颤,浑身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之前念在你是客人,才一再退让。没想到你得寸进尺!”李昇也被逼得无路可退,站直身子,手指窗外的牡丹池,“你不过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让我到夏州后对你的父亲唯唯诺诺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出去,拳脚或是兵器,随便你选!” “那可别怪我欺负你们了?”李德昭巴不得对方当众跟他比武,立刻笑着开始脱身上的常服,“算了,你们师兄弟一起上吧。省得我打得不尽兴!” 说完,他推开吕行延,准备下楼。突然,耳边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不必打架了。各位都不是小孩子。况且,六宅使来朝为质,即使有错,也不能这样对待客人。” 这句话比刚才所有的言语都更刺耳。李德昭立刻停下脚步,转头,愤怒地看向说话的人。 只见那人与杨旭身材年龄相近,但眼神比杨旭深邃得多。可能是因为心脏不适,他一只手抚着胸口。但脊背挺得像松树一样直。 “二公子,他,他就是在街上打伤我大夏使者的人,齐凌。”夏州的文职官员跟在李德昭后面,这时也找到机会,咬牙切齿地报告。 “你就是那个被贬到外地,戴罪立功的齐凌?”李德昭眼中凶光闪烁,声音却迅速恢复平静,“怎么,还没吃过足够的亏,还是觉得自己命太长?” “六宅使言重了。”齐凌原本不想参与,但李德昭的话侮辱了宋朝太学,触及了他之前的主子的底线,导致他心痛难忍,最终被迫卷入其中。因此,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无奈,“我只是觉得,今晚六宅使的行为太过分了。其实不论是夏州还是宋朝,几百年前不还是一家吗?谁知道几百年后,夏州和宋朝会不会再次统一?你我争来斗去,在后世人眼中,也许只是一场笑谈罢了。” 这是他站在二十一世纪的角度,看待现在的大辽、大宋和党项,有感而发。 这也是之前他想用来劝说杨旭,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话。 现在被李德昭逼到这个份上,他的思路反而变得异常清晰,说话毫不停顿。 只是他言语中流露出的沧桑感,与他的年龄显得不太相符。 吕行延、张维等官员都是读书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若有所思。 李德昭虽然读书不多,但经历却远超同龄人,他与兄弟间的竞争也比一般宋朝豪门的继承权之争更为残酷。因此,他瞬间也愣了一下,心中满是苦涩。 但他毕竟是从狼群中厮杀出来的胜者,神经坚韧程度远超在场的宋朝官员。 转眼间,他又找回了自我。 他先拍拍手,给自己争取了几秒钟调整心态的时间,然后再次冷笑摇头,“齐兄弟口才真好,连临阵逃脱都能找出这么有趣的借口。 算了,今晚你想填词、作诗、喝酒、比武,随便选一个。 只要你能在其中一项上胜过我,当初你侮辱我党项使者的事,我就一笔勾销。” “我齐某不擅长填词,也不擅长写诗,不过曲子词勉强还能记得一首。”齐凌见过自大的人,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叹了口气,继续摇头回答。 (注曲子词,宋代对曲的称呼,规则较少,但也有曲牌,可以直接清唱。) 作为曾经的麦霸,他会唱的宋词只有两首,但都不适合当前的场景。 然而,刚才跟杨旭聊到宋、辽、党项三家的历史和未来,他突然想起了另一首千古传颂的诗句。 这诗句非常贴合当下情境,也与他现在的心情相吻合。 李德昭不知道他是穿越者,听到他说“记得一首曲子词”,以为他在讽刺自己,找人代写后再背诵,于是毫不客气地挥手,“不管你是找人写的,还是以前写的,都算数。 我李德昭不信,你们这群废物今晚还能拿出真材实料!” “六宅使别忘了,我曾也在太学就读,算是你的师兄呢!”齐凌笑了笑,谨慎地找个借口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如果我赢了,我们之间的恩怨照旧。 你对大宋太学的狂言,请你自己收回,别再恶心人了!” 接着,他环顾四周,大声吩咐,“掌柜的,拿纸笔来!” “来了,来了!”史掌柜和管事正躲在门外,颤抖不已。 听说他要填词而不是跟李德昭动手,他们欣喜若狂,连忙答应去准备纸笔。 “佳俊,我去叫紫菱,让她准备琵琶!”杨旭对齐凌始终充满信心,迅速收敛怒气,上前帮忙。 “拿出你当年十分之一的本事,就能让这只井底之蛙无地自容!” “我那时候哪有什么本事呢!”齐凌心里嘀咕着,但脸上却露出毫不掩饰的自豪,“别只让紫菱弹琵琶,把之前打鼓的红莲也叫过来。顺便让人拿一面鼓来。我心里这首曲子,需要铜鼓和铁瑟才行。” 说完,他不管李德昭怎么撇嘴,接过史掌柜亲手递来的毛笔,俯身在纸上挥毫泼墨 “临江仙,贬谪途中怀古。” “好字!”吕行延识货,光看那笔法就知道齐凌绝对不是个只会享乐的纨绔子弟,立即大声喝彩。有了他的带头,周围的人也纷纷叫好。 在场的宋朝官员都打定主意,只要齐凌写的这首曲子词不比李德昭之前的差太多,他们就会全力支持,以此挽回今晚大家丢失的面子。 “好久没练字,手有点生疏了。”齐凌却笑着向大家解释。穿越以来,他唯一没有丢掉的就是原主人的武艺,所以他的手腕力量和手指灵活性都比前世强得多。而在前世,为了拉拢生意,他在书法上下过一番功夫。现在结合这一世的身体主人的书法功底,写出的作品既有力度又有韵味。 一会儿,一首曲子词写完,大家都哑然无声。齐凌却趁着三分酒意,放下笔,从杨旭手中接过鼓槌,走到刚抬来的鼙鼓旁,用力敲击起来。 “咚——” 所有人都被鼓声吓了一跳,但视线却离不开那张纸。包括李德昭,虽然自负,但也不是瞎子,他盯着刚刚写好的《临江仙》,嘴巴不停地动,额头和鬓角不断冒出汗珠。 “辛苦两位了!”齐凌自己也进入了状态。他向满脸喜悦的紫菱和满脸不情愿的红莲微笑,低声说道“这首曲子和其他曲子不同。我先来一遍,你们跟着来。” 说完,他又拿起鼓槌,边敲边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凌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沙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虽然不会写词,但他听过,背过,而且记忆中有首曲子词令他难以忘怀。改两个字,就能准确地契合此时的心情和世事。 上半部分,他自己敲鼓自己唱,用的是二十一世纪《三国演义》主题曲的旋律。下半部分,他敲鼓,紫菱尽力用琵琶伴奏。红莲愣在原地,失魂落魄。 曲毕,他又从头唱起。紫菱的琵琶已经弹出了金戈铁马的声音。而红莲,彻底忘记了对李德昭的敬畏和崇拜,如痴如醉地挥舞着鼓槌。 再看吕行延、张威等人,他们的胡须和头发都飞扬起来,做出仰天长啸的样子,但嘴里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至于李德昭,早已无颜再听,转过头带着随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第15章 笔记小字 “蛟龙出水,野马分鬃,仙人指路,追星赶月,美人回眸……” 柳树下,齐凌一边默念招式名字,一边挥舞长矛,把前任主人传承的齐家枪法施展得威风凛凛。 这套枪法据说是从唐朝开国名将尉迟恭那儿流传下来的,威力无比。 练到炉火纯青,能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就像从口袋里掏东西一样容易。 又听说,前任主人的祖父的堂兄,大宋开国名将齐重赟,就是靠这杆长枪,从普通士兵一路杀到殿前司铁骑指挥使的位置。 每次战斗,他的身前身后,敌人的亡魂无数。 还传说,当年在高粱河战役失利后,大宋的战神一路撤退二百多里。 惊魂稍定,他没有哭那些阵亡的战士,而是单独哭泣五年前已经去世的齐重赟。 大概是因为,如果齐重赟没去世,他能带领士兵冲锋陷阵。 那些契丹士兵根本抵挡不住宋军的全力一击。 更别提后来他们利用地形和天气反败为胜了! 还有,还有传说…… 总之,关于这套枪法的传说很多,每个都给它增添了许多传奇色彩。 齐凌掌握的历史知识有限,无法判断这些传说的真实性。 但他通过实践证明,前任主人留下的这套枪法锻炼效果非常出色。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他不仅体型越来越符合现代健康的审美标准,精神也越发旺盛。 甚至视力和听力都有所提升。 隔着三十米,他能看清来人的五官,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巡查官,巡查官,擦擦汗,小心风吹!”来人是射手张帆。 只见他先接过一旁侍候的乡勇递来的毛巾,然后嬉皮笑脸地凑近,连声请求,“虽说已经入夏,可山里的风还是挺大的……” “有事直说,别拐弯抹角,烦人!”相处久了,齐凌不用猜就知道张帆来找他有事。 他迅速收起长枪,单手抓过汗巾,快速擦拭自己半裸的身体。 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闪闪发光。 “巡查官英明,我瞒不过您的眼睛!”张帆继续堆着笑脸,连连作揖,双眼满是讨好,“我有个亲戚兄弟,读过几本书,装模作样。 前天家里建了个亭子,想请您题个匾额。” “我知道不该拿这事来麻烦您,本来打算直接拒绝,但我父亲天天念叨,我忍不住。”担心齐凌嫌他没事找事,他停顿了一下,弓着腰,声音越来越低,“我实在没办法了,所以只好厚着脸皮……” “拿纸笔来吧!”齐凌还没等他说完,便笑着打断,“只是几个字,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我齐某也不是书法大家。” “哎呀,哎呀……”射手张帆喜出望外,摇着屁股跑远。 不久,他带着四位熟悉的乡勇,捧着全套笔墨纸砚过来了。 齐凌正好也穿好衣服,先走到柳树下的石桌旁,拿起凉茶喝了几口。 接着,他拿起笔,一边俯身在纸上写字,一边低声问“凉亭有名字吗?还是我可以随便起个名字?” “有的,有的,叫揽月厅。这儿,这儿还有一副对联。希望巡检大人能赐予墨宝。”张帆早已准备好,从袖子里抽出另一卷桑皮纸,慢慢铺在石桌上。 “要写这么多啊?”齐凌皱了皱眉,没等张帆回答,就开始挥毫疾书。转眼间,匾额和对联所需的字都工工整整地写好了。 “多谢巡检大人的墨宝,多谢巡检大人的墨宝!”张帆满脸笑容,连连鞠躬,欢喜得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不用客气!”齐凌笑着挥手,然后一边欣赏自己新写的字,一边随口问道“真的是你的本家兄弟吗?他给你多少润笔费?” “真的是,绝对没有出五服!”张帆不假思索,大声回答,“润笔费,他答应给我两百文……” 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涨红了脸,躬身求饶“巡检大人,小的没骗您,真的没骗您。他真的是我的本家兄弟。我,我原本没打算收钱,只是,只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给他们一半去买酒喝,你自己留一半!”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拿书法换钱,齐凌随意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下次记得收四百文。我的字虽不是名家之作,但也不能卖得太便宜。否则,以后不好跟别人谈价钱!” “哎,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张帆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关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连连答应,“下次小的收半吊钱,低于这个数,小的绝对不答应!” 作为一个穿越到中年的心理旅客,齐凌并不介意手下拿他的书法换钱。但他介意手下不懂生意经。想了想,他又皱着眉头补充道“半吊钱也不要轻易答应,答应得太容易,字就不值钱了!以后每月,你们所有人加起来,只能答应给别人两幅。多了,你们自己想办法推掉,别来烦我。” “哎,哎。小的记住了,小的这就去告诉王武和刘威他们。”张帆愣了一下,迅速躬身领命。 有些人,根本不用多说。还没等张帆站直身体,弓箭手王武和刘威两人就已经一起来了。远远地,他们向齐凌行礼,“属下王武(刘威),见过巡检大人!” “有事?”看到两人神情严肃,齐凌皱眉,沉声问道。虽然金牛寨巡检所在通往夏州的商路上是个重要地点,但平时需要两名以上弓箭手带队的事情并不多见。王武和刘威约定到巡检所后院找他,想必是遇到了他们无法解决或不敢擅自处理的麻烦。 “没别的事,就是来跟您打个招呼。” “巡检大人好久没展示武艺了,我们特地来看看。” 齐凌没想到,王武和刘威都连忙摇头否认。 接着,他们又不约而同地摸了摸后脖子,想说话却又犹豫不决。 “到底怎么回事?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齐凌马上察觉到他们来找自己并不是正事,于是瞪了他们一眼,低声责备。 “哎呀,哎呀!”挨了骂,王武和刘威反而显得自在多了。 他们又鞠躬请求道“巡检大人,窦家堡的窦里正后天要过四十岁生日,想请您赏个脸去他家喝杯酒。” “还有,转运司的刘司仓派了他的书童来,请您帮他写个牌匾,放在粮库大门。我不清楚您的意思,就让书童在门房等着了。” “窦里正?我和他又没什么交情,去祝贺他的生日干什么?”齐凌听得有些不耐烦,又横了他们一眼,坚决拒绝。 “帮我转告他,就说后天我要进城,去拜见县令,实在走不开。” “县令,县令也会去窦家堡。”王武满脸愁容,小声提醒,“那个窦里正虽然没当过什么官,但他的女婿在张提刑身边做事,是个文书。您虽然和他不熟,但也别让他难堪。” “永兴军路四大粮仓中最大的一个就在三十里外的牛头山。”刘威也赶紧低声解释,“刘司仓算是我们的邻居,以前不管我们这里缺粮食还是马料,只要前任巡检开口,刘司仓都会帮忙解决。” “嗯……”齐凌低声沉思,最后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你们先答应下来,等我有空了,再写两幅字请他们指教。” “是,巡检大人!”王武和刘威如愿以偿,一起抱拳应答。 被他们两人打扰,齐凌也没心情继续练武了。他挥手示意身边的乡勇们。 “来人,收拾东西,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完,他扛起长枪,直接回到了书房。 好累,真的好累,不是因为处理公务和练武,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应酬。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半个月前,齐凌肯定不会帮李昇和杨旭出头。 现在好了,便宜师兄李昇和发小杨旭挽回了面子,拍拍屁股继续去夏州办事,而他自己却要留下来应对成名后的一堆麻烦。 最近半个月,每隔几天就会有当地的读书人不请自来,请他修改新写的诗词。还有一些附庸风雅的富商,不惜绕远路也要求他题字。 似乎他成了二十世纪的某个“大师”,每个字都价值连城。 天啊,齐凌哪里懂填词啊! 如果他拒绝评价那些文人的作品,人们就会认为他太过清高自傲。然而,如果他真的开口评论,他又怎么能提出什么独到见解呢?这些日子以来,他全靠在二十一世纪做离婚咨询时练就的谈话技巧来勉强应对。尽管定安县小得像巴掌大,却不知为何有那么多爱好填词的读书人。而且,随着那首《临江仙》的流传,他的名气似乎越来越响亮。附近几个县的文人已经开始专门写信向他请教,希望能与他交朋友。 除此之外,齐凌并不觉得自己写的字好到供不应求的程度。别说还未出名的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就连唐朝的颜真卿和柳公权,他的水平也无法企及。他的字唯一的优势就是力度十足。但书法岂止看力度?如果按力量评判,尉迟恭和秦叔宝的字才称得上顶尖,哪轮得到颜真卿? “不行,等给窦里正过完生日,我得找个借口出去躲一阵。”意识到继续装模作样总会有穿帮的时候,齐凌突然心生一计,果断作出决定。 借口现成的,金牛寨巡检司负责周围几十里的治安。随着天气转暖,山中的野兽增多,为了商贩和百姓的安全,齐巡检有责任带领弓箭手和乡勇清除山中的猛兽毒虫。以这个理由出门避避风头,他甚至不用向上级请示。大宋的官制复杂,巡检受巡检使和县令双重管辖。两位上司互相谦让,实际上都不会过问他。 齐凌一边规划着行程,一边走着。还没想完,他已经回到了书房。把长枪挂在武器架上,转身准备换上官袍。刚举起手臂,门外又响起了弓箭手牛巨的声音“巡检大人在吗?县城……” “别打扰我,有事下午再说!”齐凌被打断思路,不耐烦地吩咐。牛巨拍马屁拍错了地方,也不敢抱怨。他低声回答“是!属下还收到一封您的信,县城的急递铺专门派人送来。我看那信封制作精美,应该是女子的手笔……”(注鲤封,古代讲究的信封,形状像木头鲤鱼,故称鲤封。) “女子?给我写信?”齐凌半信半疑,打开门,从牛巨手中接过一条红丝带系着的木质鲤鱼信封。他走到窗前,对着阳光打开信封,抽出两张香气扑鼻的白色信纸。这是紫菱大家通过急递铺寄来的信。 那天,凭借明代状元杨慎的《临江仙》打退李德昭后,齐凌和同事们在牡丹阁热热闹闹地喝了个半晚,各自找地方休息…… 第二天下午回到金牛寨,他习惯性地把所有的欢乐都抛诸脑后,压根没想到那位着名的紫菱姑娘还记得他,还费尽周折打听到了他的工作地。至于好友杨旭说过的,要帮他出钱为紫菱赎身,齐凌更是直接当作没这回事。 在21世纪,劝说歌女从良可是最无趣的事情之一。 齐凌可没这想法。 至于酒桌上随口许下的诺言,谁当真了那才叫傻呢。 不过,就算不信,他随便背一首古诗也能轻易赢得美人青睐。 收到美人的信,齐凌还是有些得意。 他迅速展开信纸,好奇古代的情侣会在信中写些什么甜言蜜语。 然而信的内容却是紫菱在回长安的路上,新学会的一组歌词。 当时觉得清新脱俗,特意记下,希望齐凌这位巡查官员给予评价。 第一首 在桑树田间试穿春衣, 春风晴朗,温暖得让人懒洋洋, 桃花枝头,黄莺的歌声缠绵, 不愿让人就此离去。 第二首 行人在马背上犹豫不决, 心中不舍,轻轻诉说, 回首一笑,消失在花丛中, 只怕花儿也会察觉。 第三首 吴地的蚕已老,燕雏已飞, 东风吹过长洲苑的宴会, 丝绸催促,馆娃宫的女子们, 忙着更换舞衣。 第四首 细听咿哑的织布声,皱起眉头, 穿梭的线织成垂莲的图案, 花朵容易打结,愁绪难以整理, 纷乱的心情如同乱麻般的丝线。 第五首 横纹编织成沈郎的诗句, 心中之意无人能懂, 不说忧愁,不说憔悴, 只以此寄托相思之情…… 第16章 懒散的齐凌天 “居然还是个文艺版的信!问题是,我该怎么回信啊?”心中的得意瞬间变成了困扰,放下这封“情书”,齐凌无奈地摇头。 前世作为齐大“律师”,他也活得挺自在。 肚子里装满了各种土味和洋味的情话, 却找不出一句能回应这组《九张机》。 让他自己创作一组情诗来与这《九张机》相配,简直是天方夜谭。 且不论他这个太学生身份是假冒的, 他根本没有继承原主的诗词才华。 就算继承了,一个中二少年写的诗词,哪能比得上那天晚上的《临江仙》呢? 一旦被人拿去比较,岂不是立刻暴露了《临江仙》是抄袭的吗? 自毁人设的事,齐凌坚决不做。 更何况,他和紫菱之间若有若无的感情,还没深厚到让他不顾一切的地步。 那天晚上,他们不过是同台合唱了一首歌,喝了点酒罢了。 按照他在21世纪泡夜店的经验,就算当时有人借酒劲说了些暧昧或挑逗的话,也全是逢场作戏。 酒醒后,这些都应该烟消云散。 更何况,以目前的情况,他自己想要完全适应大宋的生活环境,至少还需要一年半甚至两年的时间... ... 现在他的存钱速度,已经远远超越了大多数同龄人。 但要为紫菱这样的歌手赎身,他还需要至少三年的时间。 在二十一世纪,三年足以让人经历五六次婚姻的离合。 齐凌前世做离婚顾问时,见识过不少曾经海誓山盟的情侣最后反目成仇的场景。 因此,他根本不相信男女之间的情感能在一夜之间爆发,并且持续超过三年。 想到这里,他对回复紫菱的信件失去了兴趣。 尽管如此,他的情绪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觉得闷闷不乐和烦躁不安。 于是,在应付完窦家堡的寿宴和刘司仓的对联后,齐凌立刻骑上高大的马匹,拿起弓箭,带领手下射手和乡勇们浩浩荡荡进山去了。 躲,躲,躲到清静的地方,越躲越清静! 山里的气候比金牛寨凉快多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手机可以随时联系他。 所以他这一躲就是半个月,乐不思蜀。 可怜山里的鸟兽,遭遇了大难。 原本是它们繁殖和增肥的季节,却被齐凌和他的队伍追得到处躲藏。 齐凌的箭术实在不怎么样,射手和乡勇们的射术也同样糟糕。 但他们有的是时间,箭矢供应也充足。 因此,最终他们还是收获颇丰。 光是野猪就被他们活活累死了五头。 其他的兔子、山鸡、沙鸡等也被吓得或累死,数量多得要用筐子装。 安定县靠近夏州,盐巴对齐凌来说从不短缺。 他让人把猎物用盐腌制,挂在树上风干,又得到了一批天然无污染的美食。 所有收获中,齐凌最满意的是金钱豹的皮。 尽管被乡勇们用弓箭和猎叉戳了好几个洞,但伤口都在腰部和腹部,回去后找个手艺高超的裁缝处理一下,就能掩盖这些瑕疵。 到时候,这张豹皮经过硝制后放在他自己定制的高背摇椅上,不仅舒适,还能给巡检大人增添几分威严。 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别说猎杀豹子,就连常见的沙鸡也早已成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捕猎两只以上就足以让人坐半年牢。 ...... 生活平静而惬意。 如果按齐凌自己的意愿,他真想在山里躲到秋天再出来。 然而,他心脏的隐疾再次限制了他的自由。 从进山的第十一天开始,胸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期间还伴随着几次刺痛,仿佛有人紧握他的心脏,不断地发出警告。 “再玩一天我就回去。 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检,又不是枢密使... ...” 出去玩个几天,大宋国家还能垮了不成!”在外野营的第十三天,齐凌趁没人注意,躲进帐篷,解开衣服,对着自己的心脏自言自语。上次心脏这么疼,还是因为李德昭对太学出言不逊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他决定站出来,一方面是为了杨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的心脏疼痛得让他无法忍受。从那以后,他更加相信,他的心脏里藏着前主人的一部分灵魂。所以在找到彻底解决灵魂碎片的方法之前,他只能尽力和它“和平共处”。 好像“灵魂碎片”能听懂他的话,第十四天,他的心痛消失了。进山的第十五天,齐凌没按约定回金牛寨处理公务,心脏又开始疼。于是他又躲进帐篷,向“灵魂碎片”诉说自己的功劳和道理,最后争取到了两天的假期。 第十七天,心痛感加剧,齐凌不敢再冒险。他果断命令收兵,带着兄弟们和这几天的猎物,回到了工作岗位。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在他“偷懒”的这段时间,他管辖的地方一切平安。堆积下来的一些小案子,比如东家和西家的猪崽混了,有人砍柴越界碰了别的村子的树林,兄弟分家财产分配不公,或是村里长辈指责晚辈不孝或寡妇出轨,给家族带来耻辱等等。这些事情根本无需动用原主人记忆中的大宋法律,凭借齐凌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就能轻易化解双方的冲突。 这种用人情代替法律的行为,不仅没有让齐凌受到乡亲们的鄙视,反而为他赢得了赞誉。甚至有人刚走出衙门,就开始传播齐凌的名字。有人说“现在这年代,当凌天大人也太轻松了吧!”听到弓箭手们的恭维,齐凌才知道自己无意中抢了未来可能还没出生的包拯的名号,不禁用手扶额。 痊愈后,他审理的最大案子就是侯张氏控告周癞子偷牛,其他的不过是调解邻里纠纷!就连调解邻里纠纷,百姓都称他为“凌天”,前任金牛寨巡检得有多懒,多糊涂,才会让百姓在他离职时拍手称快? “巡检,巡检,赵家庄的赵寡妇送来了四十个鸡蛋,感谢你为她主持公道,恢复了名誉!我帮你把鸡蛋收到厨房了,等会儿……”又是一个平淡宁静的日子,弓箭手张帆肥硕的身影跑进齐凌的书房,脸上洋溢着刚偷吃蜂蜜的狗熊般的笑容。 “胡闹,她家只有四只老母鸡,一年下不了两百个蛋。”没等齐凌多想,这几句话就脱口而出…… 快把东西还给人家,我们这里商人络绎不绝,还怕没吃的吗?" "这,这,巡查说的有道理,拔毛也要挑肥的拔。"张帆碰了个软钉子,却不生气,低头继续笑嘻嘻地解释"不过,问题不是鸡蛋,而是你收还是不收,意义可不一样啊!" "嗯?"齐凌皱了皱眉,努力摆脱前任主人思想的影响,用他三十六岁老练的眼光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瞬间,答案就浮现在眼前。 赵寡妇的案子,是他从山里回来后处理的案件中最棘手的一个。赵寡妇姓张,她的丈夫一年前因病去世,留下一个遗腹子,三间瓦房,两头牛和五十亩贫瘠的土地。 赵寡妇一个人应付不了这么多田地,肯定得请长工帮忙。渐渐地,赵家村里有人看到,长工半夜进了寡妇的房间。 赵家的长辈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呢?他们立刻召集族人开会,要将赵寡妇赶出家门,让她的儿子由堂叔抚养,田地和房屋归宗祠所有。 赵寡妇的娘家和赵家庄只隔了一条小溪。听说此事后,她的兄弟们立即拿起朴刀和棍棒,从张家庄杀到了赵家村。他们公开宣称,如果赵家村的人有确凿证据,他们会立刻杀了自家妹妹,向死去的妹夫道歉。如果赵家人冤枉了自家妹妹,他们也准备血溅当场。 两个村庄的里正害怕闹出人命,干脆写了状纸,直接去金牛寨找巡查裁决。齐凌回到巡查衙门,看到状纸,心里很不痛快。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派弓箭手去找来张家庄和赵家寨的里正,狠狠地骂了一顿。 接着,他命令他们回去后,约束自家的年轻人,别再整个家族出来丢人现眼。否则,再有类似争吵,诬告者要受罚,杀人者偿命,涉及的财产,无论是房屋、土地还是牲畜,都将充公。 于是,两位里正当场代表两家宣布撤诉,所有的纠纷自动平息。这位糊涂官就这样断了此案,结果却还不错。 只是,赵寡妇今天特意送鸡蛋来,并不一定是为了表示感谢。她明显是要向外界展示,她受到巡查的保护,以此震慑她已故丈夫的亲戚!如果齐凌不收,那就意味着巡查衙门的人都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恐怕过不了多久,那些族人就会找别的理由来谋夺她的财产。 她不可能每次都依靠娘家哥哥们撑腰。况且,娘家哥哥们出动也不是白来的。她至少得请他们吃饭,还得欠下很多人情。她丈夫留下的财产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所以,这些鸡蛋确实应该收下。但是,如果齐凌糊里糊涂地收下鸡蛋,难免会被人借机生事,引发许多无端的流言蜚语... 齐凌对这些名誉并不在意,但原主的灵魂却有些假清高。万一处理不当,他可能会被纠缠好几天。他迅速衡量了得失,只好无奈地笑了笑,“算了,既然收下了,就不能再让人追到家里去退回去。上次我们从商贩那里白拿的盐,称两斤给她。你亲自送到她家,就说这是衙门为了感谢她提供的野猪线索给她的答谢!让那些流言蜚语让张帆去承受吧。做个好官,我自己会努力的。 齐凌的心脏快速跳动了几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一点疼痛。“哎呀,哎呀,我这就去,这就去!巡检您真是个好人,这两斤盐,八十颗鸡蛋都换不来。”张帆哪里知道他是齐巡检的挡箭牌呢?他满口答应,摇摇摆摆地出门去了,身上的肥肉似乎都轻了一些。 “真有你的!”齐凌对着张帆的背影偷偷地吐了口唾沫。他拿起一本唐朝人写的书稿,斜靠在阳光下,慢慢品味。才看了没几行字,耳边又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弓箭手王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报告巡检,朱家庄的朱里正送来两只羊,感谢您上次公正裁决,让刘家村归还了他们被偷偷砍走的柴火!” “杀一只,今晚给大家加餐。另一只留着,等日后招待县里的客人!”有了之前的经历,齐凌这次马上领会了,毫不犹豫地大声吩咐。还没等王武离开,他又接着说“处理完羊后,你带几个乡勇去朱家庄。重新确认两个村庄的边界,做好标记。别让两个村庄再起争端,更不能让朱家庄仗着我们的势力去欺压别人!” “是,属下明白,巡检英明!”王武隔着门暗暗竖起大拇指,然后小跑着离开了。还没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弓箭手牛巨又匆忙赶来,带来了钱家村丢失小马驹调查的结果。原来不是坏人偷的,而是小马驹贪玩,跑出围栏后迷路了,被一群灰狼当作晚餐。齐凌听了,便安排牛巨召集十几个乡勇去打狼,并特别吩咐要分一半狼皮给失主作为安慰。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牛巨,又来了几位年长的资深乡勇首领,询问的还是一些人情世故和鸡毛蒜皮的小事。齐凌努力抑制住脑海中不断冒出的幼稚想法,用一个34岁老练人的处事方式一一应对。因此,他又收获了一堆恭维和赞扬。 等到耳朵终于清净下来,齐凌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书本上。映入眼帘的是一部古典作品,《莺莺传》,这是唐朝大诗人元稹所着。文章不仅词藻清新,内容也耐人寻味... 尤其是对齐大“律师”而言,那些难以言表的事情,一点就通。 “转眼间花如雪飞,怀抱美人在床。 鸳鸯亲密共舞,翡翠鸟在笼中欢腾。 眉毛微微皱起,红唇更显娇艳……” 啧啧,这画面,不仅让人口齿生香,还让人心底涌起一股热浪。 抬起头看向窗外,发现季节已是盛夏。 天上的燕子比翼双飞,地上的野花成双成对,相比之下,自己显得孤单多了。 “不然,下个月有空,我们去趟长安?那时候杨旭和李师兄也应该回来了。 同学一场,总不能让他们特地绕道来看我们。” 齐凌低头悄悄跟心中那个可能存在的“残魂”商量。 “我们主动写信,约他们在长安见面。 顺便还能看看骊山、曲江,还有莲花班的新表演。” “你放心,我根本不会作词,不会帮你撩动紫菱的心弦。 这些日子也没收到她的第二封信。 估计,她已经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心脏没有疼痛,只是略感沉闷。 齐凌默认那个可能存在的残魂已经同意了他的计划。 愉快地放下书,拿起自制的炭笔,在白纸上规划旅程。 尽管长安已不再是首都,但现在它仍是一个繁华之地。 东西两市、大明宫、太极宫、太液池、未央宫这些地方,应该还能去缅怀一下。 听说东市旁边就是平康坊,那里聚集了来自各地的女子,档次肯定不亚于莲花班的歌女。 除此之外,还有上善寺、白马寺、白云观……和尚和道士各有专长,可以帮忙做一场法事。 让残魂早日解脱,自己以后也能少受些束缚…… 正沉浸在规划的喜悦中,门外又传来煞风景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弓箭手杨威那讨厌的公鸭嗓“巡检,巡检,周家堡的周癞子想见您?” “周癞子?他来找我能有什么好事?告诉他,我很忙。 如果他对之前的判决不满,可以去县里申诉!”齐凌烦躁地放下笔,不耐烦地指示。 “他,他不是来翻案的。 他扛着一头猪,押着两个人!说是有个新案子,让您处理!”杨威颤抖着声音,变得结结巴巴。 “有案子也请去县里。 我这里只负责抓捕盗匪,查处走私。”齐凌心里并不想和地痞流氓打交道,果断地再次强调。 话音刚落,叫喊声已经穿过窗户,“放屁!老子没偷她家的牛。 老子只是眼睛一时瞎了,被胡老六骗了!” 很明显,有人提起上次耕牛的事,惹恼了周癞子,他大声吵嚷起来。 “老子这辈子,坑蒙拐骗都干过。 就是不会偷东西!” “一旦做了小偷,一辈子都是贼,老子可不想死了都没脸去见爹娘!” “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啊!”齐凌听了又想笑又想哭,只能在屋里不住地摇头。 “偷东西让你爹娘丢脸,骗人就不丢了吗?” 虽然这么说,但他对周癞子的厌恶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个人还有些底线,不至于无可救药。 “齐巡检,您上司判我有理,我周癞子心服口服。”见齐凌迟迟未处理他的状纸,周癞子干脆大声嚷嚷起来,把今天的目的全说了出来“不过,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说明白。牛不是偷的,是我从胡老六那儿买来的。侯寡妇也不是丢了牛,是她儿子赌博输钱,偷偷把牛抵押给了赌场!” 心跳突然加速,一种尴尬的感觉油然而生。 齐凌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某人的中二病又犯了。 他赶紧低下头,用心灵感应说“别闹了,当初断案没错!我们只是说交易本身不合法,没冤枉他。” “他买了赌债,可以找胡老六索赔!胡老六自然会去找赌场算账。赌场也会去找侯张氏的儿子!” “而你,身为官员,不应该和周癞子这样的人打交道。除非你以后打算黑白两道都通吃!” 效果立竿见影,心跳又猛跳了几下,然后平静下来。 可惜的是,没等齐凌让人赶走周癞子,他的声音又透过窗户传了进来。 “巡检,您放心。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 “我和胡老六的账,我会单独找他算。” “我是佩服你断案如神,所以专门来找你裁决。” “如果你不管,我也不把他们俩送进县衙。让族长直接用家法把他们打得半死,肯定有一个不冤枉!” “冤枉,冤枉——” “巡检,小人冤枉,冤枉——” 喊冤的声音此起彼伏,透着真切的委屈和恐惧。 心脏又传来一阵隐痛,虽不剧烈,但让齐凌无法忽视。 “好吧,我居然成了包青天!不就是用了你的身体吗?有本事,你抢回去啊!”齐凌既恼火又好笑,摇头低声抱怨。 疼痛加剧,让他头昏眼花。 无奈之下,他只好迅速改变主意,吩咐杨威把人带到大堂,以免听太久的喊冤声让自己心痛而死。 案件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周家庄的里正兼周氏族长周珏,昨晚在弟弟家喝酒喝醉,独自回家时在路上被人打晕,钱包被抢走了。 紧接着,周家庄的佃户赵二子和临时工许三在庄子里打了起来。 庄里的百姓被惊动,打着火把将两人团团围住。 两人都说对方是打闷棍抢劫,被自己发现后追赶厮打... 周珏那时也很困惑,他在昏迷前根本没看清打他的人,不知道那个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这种案件,没有闹出人命,也没有真的丢钱。 就算把赵二子和许三带到县衙,估计也见不到县令,随便派个衙役出来敷衍两句也就结了。 但周里正,七十多岁的老人,被人打了闷棍,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找到周癞子帮忙。 周癞子是村里所谓的"能人",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为里正和族长出头,所以他接手了这件事。 他自己不会断案,但他知道怎么找懂行的人帮忙。 在他看来,最懂行的人就是齐凌。 自从齐凌来到金牛寨,每案必破,从未冤枉过一个好人! "就是这样..."齐凌耐心听完周癞子的叙述,用眼角瞥了一眼赵二子和许三,轻轻摇头。 "没错,就是这样的!"周癞子求助心切,连连作揖。 "巡检大人别嫌麻烦,案子发生在我家门口,就像打我脸一样。 我不想无缘无故冤枉他们,也不希望被人嘲笑。 所以我给你带来了一头野猪,不会让你白费心思!" "野猪的事以后再说!"齐凌摆摆手,兴趣索然,"你先告诉我,他们俩吃过早饭了吗?" "给他们俩吃了,每人两个饼。 我没让他们饿着!"周癞子不明白齐凌为何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低沉地回答。 "周里正昨晚什么时候被打的闷棍,你知道吗?"齐凌又看了看显得有些疲惫的赵二子和许三,继续低声问。 "大概,大概是在戌时左右吧!"周癞子越来越糊涂,皱着眉头低声回答。 "那就是晚饭后大约三个时辰,和从早餐到现在的时间差不多。"当地人一天吃两顿饭,齐凌心中估算了一下,迅速得出结论。 "时间差不多,难道巡检大人饿了? 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您!"周癞子更加困惑,眨巴着迷茫的眼睛,鞠躬道歉。 "杨威,带他们俩去外面最远的马桩,然后让他们一起跑向大堂。 谁先踏上大堂的台阶,本巡检奖赏他半只风鸡!"齐凌没理会周癞子,直接对弓箭手杨威吩咐。 "是,巡检大人!"杨威也猜不透巡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相信巡检不会无的放矢。 答应一声,立刻带着乡勇押着赵二和许三出去了。 片刻后,两个嫌疑人被押到了指定的位置。 随着杨威一声令下,两人同时狂奔,还没跑完一半路程,胜负已分。 雇工许三身材魁梧,但脚步远不如佃农赵二灵活。 即使明知胜利者可以吃到风鸡,也被赵二甩出了一丈远。 "怎么回事,齐巡检又在玩什么把戏呢?!" “快去看看,快去看看,齐巡检真是汴梁城出来的高手,太厉害了,审案子都不用动刑,方法多得很呢。” “没错,简直口齿如铁,伶牙俐齿。” …… 附近的居民们发现又有热闹可看,纷纷议论着,朝巡检所的大堂门口聚拢过去。 还没等他们踏上台阶,大堂里已经传来齐凌的判决声。 打闷棍的人,是雇工许三。 见义勇为的人,是佃农赵二! “冤枉啊,冤枉啊——”许三急得大叫,声音都喊哑了。 “你先别忙着喊冤……”齐凌轻轻敲着桌子,微笑着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同样是饭后三个时辰,你怎么可能跑得过赵二呢!如果昨天夜里他抢了周里正的钱袋逃跑,你怎么可能追得上他?!” 话音刚落,喊冤声瞬间停止。 周癞子一把抓住许三,拳打脚踢,“你还嘴硬,嘴硬!巡检可是天子的门生,能在皇上面前比武,怎么可能冤枉你?” “里正都已经七十四了,你抢他的钱袋也就罢了。 可你打他闷棍,就不怕把他打死吗!” 教训完许三,他又向齐凌拱手行礼,“巡检,我服了,你真有本事!野猪就留给你,我把这家伙带回去给里正交代!” “猪你可以带走,但人必须留下。”齐凌挥手示意,义正言辞地说,“他打人闷棍,抢人财物,自有国家法律来处理。 你把他押回去私自惩罚,这是什么道理?!”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不知不觉间又被前主人影响了。 他摇了摇头,甩了甩衣袖,转身走进后堂。 等到没人的时候,他快速用手抚胸,低声抗议“我说,你瞎忙活什么呢?野猪肉不香吗?那周里正是出了名的小气鬼,当时身上能有几个钱?我们就算把许三判到顶,也超不过半年。 还不如让周癞子带他回去,狠狠揍一顿让他长记性。” 四周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心跳声,有力而平静。 第17章 拦路虎 “小心肝,别闹了,吃饭,吃饭!安定县衙的凉爽明亮的二堂里,县令张威笑容满面地用朱漆盘装满了小鱼干,送到一只橙色家猫的嘴边。正在睡觉的橘猫闻到鱼腥味,立刻睁开眼睛,先是欢快地叫了几声,然后低头狼吞虎咽。 “慢点吃,慢点吃,吃完了还有,还有!”县令张威像哄情人一样,满脸温柔地叮嘱,心里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他今年五十二岁,读书成绩一般,考了七次才考上进士。 而且在同一批考生中,他还排在倒数第二。 不过,他治理政务的能力显然超过了学术研究。 五年前,他被任命为下县主簿,正式踏入仕途。 接着两年升一级,从主簿、县丞,一直升到了知县,调任安定县。 今年,他在定安县令的位置上,也即将满两年... 虽然还没有达到规定的三年考核期限,不过,我也已经准备好晋升了。 县令晋升通常会换个地方,担任府或州的同知。 不过,张威更倾向于去耀州当通判。 有两个原因,首先,耀州离京兆府近,便于与上级沟通。 其次,通判的职位虽然与同知级别相同,但权力比知州还要大。 而且,通判是中央直接管辖的官员,无论是升迁还是调到其他肥缺,都有优先权。 “慢慢来,慢慢来,阿福,好东西都给你留着呢,别这么着急吃!”想到自己的仕途一片光明,张威的心情越发愉快,一边呼唤着猫咪的名字,一边在橘猫的脖子后面轻轻抚摸。 这只橘猫名叫阿福,和他的小名一模一样。 在张威眼中,这只猫是他的幸运星。 自从养了它,他做事都顺顺利利。 至于橘猫从不捉老鼠,甚至看到老鼠跑上书架也不吱声,张威选择无视,甚至把它当作“仁慈”,大肆宣传。 在这个时代,会抓老鼠的猫多的是,但能和老鼠成为朋友的,全世界只有阿福独一份! 作为一只猫,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官又何尝不是这样? 那些恪尽职守、清正廉洁,在张威看来,只是刚入官场的菜鸟才会相信的假象。 实际上,能在官场上混得开的,都是懂得随波逐流的人。 菜鸟们要么在四处碰壁后渐渐学乖,要么一辈子在底层挣扎,无法晋升。 因此,对于最近声名鹊起的年轻巡检,张威并不看好。 真以为凭借一首诗词就能平步青云吗? 这只是失意文人的自我安慰,实际上,诗词何时变得如此值钱? 从大宋建国以来,哪位枢密使是因为诗词写得好而受赏识的? 常言道,半部《论语》治天下。 读书太多,反而可能不具备做官的本事。 至于公务,无论是辖区内的案件还是邻里纠纷,都有专门的孔目负责处理,哪需要巡检事事亲力亲为呢?(注孔目,宋代对低级吏员的统称。一般县里设有吏案、户案、礼案、兵案、刑案、工案六个办事机构,每个机构设一个孔目。) 你一个来自汴梁的读书人,再聪明能干,对地方事务和风俗习惯的理解,能比多年经验的老吏更熟悉吗? 现在还没捅出篓子,算是运气好。 万一哪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算背后有太学同学撑腰,也会落得灰头土脸。 所以,县令张威认为,他手下的这位齐姓巡检要么是读书读傻了。 要么,就是想捞点名声,然后换个地方,并没打算长期担任定安县金牛寨巡检的职务。 否则,这个人不会不顾官员的身份,去抢捕头和衙役的工作...... 更不会像文职人员那样,整天扛着长枪弓箭满山追着野狼跑。 所谓的“每案必破”,“伶牙俐齿”,这些听起来威武的称号,其实都是小官小吏才有的荣耀。 但官员和吏员之间,却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天堑。 一旦有人被上级认为是“能干的吏员”,他这一生最高的职位可能就是“少府”、“将作”、“都水”这三个监察机构,或者是大理寺。 除非他哪一天碰巧立下了惊人的功劳,否则永远不可能成为一路的镇守者,或是进入中央权力核心。 “禀告县令,金牛寨巡检所的弓箭手张帆,受巡检齐凌之命,带着窦家堡窦三娘控诉儿媳不孝的案子,以及案件的双方当事人来到县里,请求县令亲自裁决!” 有些人就是经不起琢磨。 张威刚刚在心里嘲笑金牛寨巡检齐凌年轻不懂事,齐凌的名字就通过主簿周崇的口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婆婆控诉儿媳不孝?!他不是号称伶牙俐齿吗?怎么这么点小事也要麻烦老夫?”张威还没摸够橘猫,皱着眉头对外抱怨。 “属下刚才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张帆回答说,他们巡检认为,他的职责是缉拿走私犯和盗贼。 而替天子牧养百姓,教导民众,那是县令您的职责。 他不敢越权行事!”周主簿微笑着,不动声色地在张帆的话里加了一点调料。 “他还懂得不越权,难得,难得啊!”县令张威听了,立刻冷笑一声撇了撇嘴。 然而,笑过之后,他却沉默了许久。 直到周主簿在外轻咳几声,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摇摇头,把手从橘猫头上移开,温和地吩咐“子瑜,进来喝茶吧。 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不必过于拘泥于礼节!” “遵命!”主簿周崇,也就是周子瑜,应了一声,恭敬地快步走进来。 自有侍女为他掀开门帘,整理座位,倒茶倒水。 县令张威摸了半天猫,自己也口渴了。 他先拿起茶杯慢慢品尝了几口,然后笑着问道“你看过卷宗了吗?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记得,那个窦三娘不是第一次控告她儿媳了吧?!” “县令有过目不忘的才能,属下佩服!”周崇立刻坐直身子,笑着拱手行礼。 “不过,上一个儿媳姓李,已经和她家儿子离了婚。 这个儿媳姓冯,是去年年底才娶的,结婚还不到半年。”(注和离,宋代时期的离婚制度。) “和离?窦三娘同意的?”张威立刻从对方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本能地追问详情。 “上一个儿媳是李家寨的人,她父亲是个乡里的长老,地位并不比窦三娘的兄长低。 窦三娘既然不顾亲情,跑到衙门告儿媳不孝。” “李家也不愿女儿再受委屈,直接通过窦家堡的堡主出面,让女儿和她儿子和离解决问题。” “结婚前收到的礼物和现金,都双倍退还,陪嫁的东西全部白送给她儿子了……” 周主簿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官员,马上理解了张维想知道的重点,于是简洁明了地把关键点解释清楚了。 “哦,难怪呢。 不仅赚了一倍的钱,还免费得到了陪嫁,这笔交易真划算!”张威嘴角上扬,满脸对窦三娘子的不屑。 “窦三娘子给她儿子娶的新媳妇,也是冯家人,和她同姓。他们之间还有亲戚关系,她丈夫是个杀猪的屠夫。”周崇也笑了,脸上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上次她告状,肯定是无理取闹。县尊当时当众训斥了她儿子和儿媳,没有深究,处理得很得体。” “但这次,恐怕就不只是诬告那么简单了。她还想像控制李氏那样控制冯家的女儿,可冯家的女儿恐怕真敢跟她顶嘴!” “嗯,肯定没错!”县令张威笑了笑,脸上也带了几分幸灾乐祸。接着,他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问道“关于刑案,你问过赵孔目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在来向您报告之前,我就已经问过了。”周主簿十分熟练,笑着回答,“赵孔目说,那个冯屠户以前名声很不好,家庭教育可想而知。不论婆媳之间谁对谁错,女儿顶撞长辈这种风气绝对不能助长。当然,具体怎么裁决,还是请您决定!” “确实,这种风气不能助长!”张威立刻有了主意,轻轻拍了拍桌子,“窦三娘子虽然霸道,毕竟是冯家的婆婆。冯家的女儿怎么能违背长辈呢?来人,先把那个不孝的冯氏抓起来,打二十嘴巴。然后把她枷在公堂门口,以示警戒!” “县尊英明,当今皇上以仁孝治理天下。县尊正好借此机会宣传皇上的旨意,教导全县的军民百姓!”周崇配合得恰到好处,立刻笑着补充。 “嗯,子瑜懂我!”张威听了心里很受用,伸手轻轻摸了摸胡须。 判决案件从来都是一种学问。关键是要让各方都能接受,或者都能平息事端。至于这样的判决是否公正,以及窦三娘子的儿媳是否真的顶撞了婆婆,受到重罚是否冤枉,这些都不是县令和主簿需要考虑的。谁让她父亲只是个屠夫呢。既没有面子,也没有能力像李氏的父亲那样支持自己的女儿。 “县尊,这种小案子,金牛寨那边或许真的能处理。”周主簿三言两语就把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子打入了深渊,但他意犹未尽,想了想,又厚着脸皮补充道“他之所以把案子交给县里,可能主要是因为从中捞不到什么油水!” “怎么,你听说他捞油水了?”知县张威斜眼看了周崇一眼,没有明确回应。 “毕竟他守着通往夏州的商业要道。今年皇上下令停战,放过了党项人。过往的商人至少会增加一倍。”周主簿没有直接提供证据,而是先说了可能性... 根据以前的经验,县官张威在处理利益分配时,绝对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 所以,他故意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 不过,这次张威的反应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只见张威摸了摸胡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摇头说“子瑜啊,你的视野太狭窄了!” “这……”主簿周崇一愣,立刻弯腰表示虚心请教,“我见识浅薄,请大人指教。” “我早跟你说过,别只盯着眼前这点小利益!”张威再次摇头,笑容变得深不可测,“眼光要放长远。” 停顿了一下,给周崇一点时间消化,他接着说“他虽然因为犯了大错被赶到金牛寨戴罪立功,但他的根基还在汴梁。他的家人和老师都还在。他的同学李昇,你也见过,为人稳重,前程无量。” “李巡使确实前程远大,但从那天晚上的情况来看,他和李巡使的关系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亲密。”周崇想了想,低声补充道。 “嗯?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亲密?”县令张威皱起眉头,看着周崇,严肃地问道。 “那天晚上,他们师兄弟俩就没怎么说话!”周崇被问得心里发慌,迟疑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回答,“另外,那天晚上,李巡使需要帮忙时,他似乎不太情愿。直到李德昭侮辱了太学,他才不得不站出来。” “嗯——”县令张威低吟一声,然后长叹一口气。 主簿周崇不确定自己的话是否打动了张威。他又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试探性地补充“李巡使去夏州,理论上他可以找个借口送到环州和夏州的交界处。巡检所也不是非他不可,您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但他只送出了县城,然后就转身进了山。” “嗯——”县令张威继续沉吟,对周崇的话依然不置可否。 “还有……”周崇快速扫视周围,打算再添油加醋。谁知,县令张威突然瞪了他一眼,低声质问“你和他有仇?还是他最近得罪了你?” “没,没有!最近肯定没有。”周崇吓得一哆嗦,连忙摇头否认。他和齐凌之间按道理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但从第一天见到这个人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后来齐凌不顾他的面子,没派人问一声就把耕牛判给了原主人,这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 虽然那件事中他的过错很小,也不会影响他的考核。但再小的污点看起来也很刺眼,不是吗?更何况,齐家最近出尽了风头!... 全县的官员,除了县令,几乎都被这个人比下去了,显得黯然失色。似乎只有齐巡检是个能干的人,县尉、主簿和六个部门的官员都像泥塑的摆设,没什么用处。县令张威老练精明,当然看出了周崇在吃醋,但他没有直接揭穿,只是忽然笑了笑,低声吩咐“既然他没什么特别的,就别总是盯着他。像他这样的人,你以为他会一直留在金牛寨吗?就算他能力再差,他的家人和同学早晚也会帮他的。估计等这阵风波过去,他就会被调回汴梁,另有安排。” “是,我遵命。”周崇不明所以,涨红了脸,恭敬地拱手应答。 “你呀,冷静点!”张威又笑了一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反正也就一年半载的事,何必急于赶他走呢?” 没等周崇回应,他接着教导“况且,巡检虽然地位低于知县,但县里的事务和府州巡检司共同管理。每来一个巡检,没几个月就被赶走,这样会让府州巡检司和永兴军路都巡检衙门对我们县产生什么看法呢?” “万一他们因此专门派个老练的官员下来,你觉得会比那个齐小子好对付吗?!”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让主簿周崇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愣了半天,才勉强辩解“大人可能不清楚,我讨厌他,并不仅仅因为他让我丢脸。而是,而是……” 他迅速看向窗外,确认无人偷听,然后压低声音说“我担心的是,他这么聪明,爱管闲事,而且在汴梁还有后台。万一哪天不小心发现了我们的事……” “牛巨和王武都在帮我监视他。目前看来,他的兴趣只在于打猎和破案出风头,还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事!”张威的脸色也变得阴沉,声音如同黑夜中的毒蛇吐信“我害怕的是,害怕万一……”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张威手指轻敲桌面,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里离夏州那么近,他如果行为不端,与夏国公的儿子争夺女人。那个李德昭看起来心胸狭窄,难免会派刺客来报复他之前的一系列羞辱!” “咔嚓!”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闷雷。闪电透过窗户,时明时暗地照亮张威和周崇的脸,如同鬼魅。 第18章 美人心计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天晴日丽,曲江池上波光粼粼。“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伴随着琵琶声,女子的歌声穿过珠帘,在荷塘上空回荡。不同于齐凌那天唱的沧桑古朴,却另有一番凄婉悲凉。片刻后,曲终人散,画舫内响起一片喝彩声... 观众们一边赞赏一边央求紫菱再唱一曲,以此安慰他们的忧郁心情。然而,那位弹奏琵琶的歌姬紫菱慢慢站起来,在侍女的扶持下,轻盈地走向后舱。她始终没有回应,甚至连那些欢呼最热烈的公子哥儿们都没多看一眼。 公子哥们并不介意,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作为大家闺秀,就得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烈性的胭脂马更能激起人们的征服欲望。如果仅仅因为几个铜钱就再次登台献唱,岂不是贬低了自己,成了普通酒楼里卖唱的小女孩。更何况,随着《临江仙》的流传,紫菱的名声比以前大大提升。她的“大家风范”也应该相应提升! 鼓声响起,二十多位装扮成大唐玄甲军的少女依次入场,翩翩起舞。这支《破阵乐》是莲花班的招牌绝技之一,每次演出都备受赞誉和打赏。然而,今天观众的反应明显冷淡许多。有人甚至悠闲地摇着折扇,走到船舷边欣赏曲江的景色,仿佛那荡漾的水面就是奔腾不息的万里长河。 可惜的是,大家乘坐的大画舫又大又宽,行动缓慢。曲江虽名为江,实则只是个人工池塘。否则,人们真想让船夫扬帆顺流而下,去看看远方的广阔天地。 “恭喜妹妹,又赢得了无数拥趸。”在后舱,曾与紫菱齐名的歌姬白藕亲自倒了一杯茶,送到正在对着镜子整理妆容的紫菱面前,“快润润喉咙,我想班主散场时肯定会派人请你再弹唱一曲,以感谢今晚贵宾们的热情。” “怎敢麻烦姐姐!”紫菱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茶杯,“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过是重弹老曲罢了,不会太累,姐姐不必这样照顾我。” “咱俩姐妹之间,不用客气!”白藕微笑着,轻轻地把杯子递给她。接着,她抬起手,帮紫菱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刘海,“我这不是照顾你,而是替你感到高兴。整整两年了,终于轮到我们姐妹扬眉吐气一次。” “是啊,快两年了。”紫菱心里一阵酸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随后,她悄悄转头看向前舱,低声回答“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振旗鼓的一天。等会儿如果班主要求返场,还请姐姐帮我一把。红莲不愿做我的陪衬,而光用琵琶又无法表达曲子的意境,姐姐如果不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妹妹这是提携我,我怎能不懂得感恩。”白藕正期待这样的结果,立刻感激地轻轻点头。 “委屈姐姐了!”紫菱放下茶杯,顺手帮白藕整理耳边的头发和发簪,脸上再次洋溢出温暖的笑容。 "怎么会呢,姐姐,我可是非常乐意的。"白藕微笑着,带着一丝凄凉摇摇头,"姐姐本来年纪就比你大,也没有你那样的好嗓子和好运。 如果不跟着你多露几次脸,可能过不了多久,莲花班里就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紫菱听着心里很难过,张开手臂将她搂在怀里,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白藕刚才耍了一些小心思,这些紫菱都看在眼里。 但她不会揭穿,反而愿意尽全力帮助她实现愿望。 因为,她能感受到对方内心的恐惧。 花儿不会永远鲜红,人也是如此。 莲花班的四大美人争艳,只是对外宣传吸引客人的说法。 事实上,近一年来,四大美人已经逐渐变成了凌红双莲。 她和白藕不仅年纪比红莲和凌莲大,人气也被双莲甩得越来越远。 如果去年能及时得到一首新曲或编出新舞,或许还能勉强和双莲轮流压轴演出。 但从今年春天开始,她们只能为双莲暖场和在她们之间穿插表演,"争艳"这个词,已经没人再提起了。 莲花班的老板不会养她们一辈子。 不管她们过去为莲花班赚了多少银子和绸缎。 老板一定会在她们对客人彻底失去吸引力之前,把她们的卖身契转手卖掉。 到那时,能成为某个富商的小妾或外室,已经是她们的幸运了。 至少,她们还有机会等到卖身契到期,然后自己想法子疏通官府,重新成为一个普通的平民妇女。 (注宋代有些妾和奴仆是有固定期限的。 理论上到期可以解除契约,但实际上嘛,就呵呵了。) 之后,她们可以依靠积累下来的钱财,小心翼翼地度过余生。 如果不幸落在某个官吏或"江湖豪杰"手里,那生活就生不如死。 不仅看不到脱离困境的希望,连多年积蓄的私房钱也会被榨取干净。 到时候,一个既无地位,又无财富,更没有孩子依靠的老妇人,乱葬岗将是她的终点! "姐姐不会拖累你太久的。"明白寻求庇护也要有分寸。 心情稍微平复后,白藕挣脱了紫菱的怀抱,强颜欢笑擦干眼泪,"姐姐家乡那边有个表弟,最近已经通过人联系上了。 他是个做砚台的手艺人,答应今年秋天来长安,想办法帮姐姐赎身。" "姐姐的钱够吗?他人可靠吗?你有没有试探过掌柜的态度?"紫菱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认真地问了几个常识性问题。 像她们这样的歌姬,不能指望远方亲戚真的会出钱帮忙赎身。 不然当初被父母无奈卖出时,亲戚早就伸出援手了。 无论是表弟还是堂弟,能答应出面帮忙,就已经很讲义气了... 关于赎身的钱,肯定是得从姑娘们自己的私房钱里出,而且数目还得不少于掌柜和老板预期能从转卖她们中得到的价钱。白藕现在虽然不如以前那么火,但毕竟曾经也是风光过的。 那会儿,她多少也能从客人们的打赏中分到一点好处。如果手头的钱能满足莲花班掌柜和老板的期望,那个表弟人品还算可靠,自我赎身其实是个不错的出路。至少,这比嫁给胥吏或像郭解那样的江湖豪杰安全多了。 "钱的事,我还没跟掌柜商量。不过看以前姐妹们的例子,掌柜为了给大家点希望,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白藕没有隐瞒,低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紫菱,"我那个表弟人品还好,就是做不了他父母的主。现在他父母都不在了,才有可能照顾一下我这个表姐。" "那就先恭喜姐姐了!"紫菱真心为白藕感到高兴,笑着给她倒了杯茶,然后拿起之前白藕倒给她的那杯茶,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杯子。 "也恭喜妹妹!"白藕举着茶杯,微微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一举一动中,竟带了几分豪爽。 "你也得早点准备,趁这次难得的机会翻红。"放下茶杯,白藕心情轻松不少,微笑着说,设身处地为紫菱打算,"多存点钱,然后联系家人来接你。或者要是有看上去能依靠一生的年轻才俊,想办法让他赎你出去,即使实际上是你自己出的私房钱。" 这是她多年观察和亲身经历总结出的经验之谈。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榨干姑娘的地方。老板和掌柜买下她们,交给老鸨训练,教她们歌舞琴棋等技能,就是为了从她们身上赚取丰厚的回报。 当一个歌姬不再受客人追捧,或者年纪大了美貌衰退,被所在场所的掌柜转手卖出,这是必然的结局。再“善良”和“好说话”的老板,也不会破坏这个规矩。但是,为了给其他歌姬留一丝希望,老板们通常也不会做得太绝。免得一个已经没什么价值的过气歌姬影响整个场所的士气,得不偿失。 所以,对于歌姬来说,无论多么受欢迎,都得记住“早做准备”这四个字。越受欢迎,就越有机会攒下更多的钱,将来赎身。越早准备,就越容易找到愿意帮忙,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越早... 可惜的是,紫菱似乎一个字也没听进白藕的肺腑之言,只是转身对着铜镜默默摇头。 "怎么,你还想继续跟红莲、凌莲争吗?她们俩都比你小三岁呢,而女人最美的时光也就那么三五年。"白藕感激紫菱,继续认真地劝说... “我不像姐姐,还能找到亲人呢。”紫菱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苦涩和无奈,“姐姐难道忘记了,我是从新罗来的吗?我来大宋的时候,还没满三岁呢。 我的姓氏是人贩子给的,我自己的父母姓什么,住在哪里,我根本就不记得。” 白藕听了,心里既愧疚又痛苦。 呆滞了一会儿,她模仿刚才紫菱安慰她的样子,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紫菱的肩膀,“可怜的妹妹,原谅姐姐吧。 姐姐不是有意触碰你的伤心事。 姐姐知道你是新罗人,但不知道你的身世这么可怜。” “也不是很痛,被卖到大宋的新罗女子不止我一个。”紫菱撇了撇嘴,继续摇头,“如果当初留在新罗,可能不是被乱兵害死,就是饿死了。 那时候,我的尸骨早就成了野狗的食物,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妹妹你看起来就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怎么会饿死呢?”白藕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尽力转移话题,“不过,回不去也好,至少少了一些牵挂。 在这边找个真心对你好的公子,趁他被你迷住,果断行事……” “风月场所里,怎么可能找到真心?双方都只是逢场作戏,醉酒时说的话,酒醒了谁还记得?”紫菱虽然年纪与白藕相仿,但头脑却比她清醒得多。 她一边拿出化妆品补妆,一边迅速打断白藕的话“那就找个长得好看的,也算不亏。” 白藕轻咬贝齿,像是在给紫菱打气,又像是在抱怨“还有,趁着现在人气上升,把才女的名声坐实。 读书人和有钱人都喜欢这种调调。 只要再有两首类似《临江仙》的诗词,你就能成为长安第一才女。 之后,就算靠这个名气,也能让你吃好几年。” “哪有那么容易啊?!”紫菱分心了,口红涂得太过了,她苦笑着拿出手帕擦嘴,“你又不是没见过,每次我唱完《临江仙》,有多少自命才子的人尝试填词应和。 可是两个月过去了,哪一首能真正与原作相提并论呢?” “说的也是!”白藕放开紫菱的肩膀,走到她侧面蹲下,抬头带着歉意帮她涂口红,“我来,你别动,也别说话。 你听我说,写出《临江仙》的那个巡检,肯定能写出第二首。 与其在长安城里寻找,不如想办法再请他为你写一首。 无论是词还是曲,总之,不必麻烦第二个人。” 担心再次弄坏口红,紫菱不敢回答,但她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 “怎么,怕他会误解你的意思,追到长安城来?”白藕的化妆技术很高,动作也很熟练。 她一边迅速画好唇线,一边继续低声逗趣,“那样的话,干脆就嫁给他吧…… 尽管他的官位不高,只有从九品,但长得不错,嘴巴也甜。 将来你未必不能因为丈夫的地位而变得尊贵呢!别动,别动,你这丫头,我马上就画好了,你一动,我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最后这几句话,是因为她看到紫菱准备开口,所以赶紧提醒她。 紫菱听了,果然不敢随便动嘴唇。 她忍耐着让对方把口红涂完。 然后才转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在想什么呢,那天晚上你没听见别人说吗?他也是真正的精英,是圣人的弟子。 只是不小心得罪了人,才被赶到这个穷乡僻壤受苦。” “那不是正好吗?你在他落魄时遇见他,肯定不会有人误会你是贪图他的财富。”白藕一听,立刻笑着拍手,“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你一定要抓住。 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但也要两情相悦才行啊。”紫菱越说,心里就越感到失落,叹息声也越来越低沉。 “你向他表白,被他拒绝了吗?”白藕愣了一下,接着又用力拍手,但这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羞愧和恼怒。 “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聪明,竟然这么瞎!” “他可能,可能是嫌弃我的出身吧!”紫菱写信没收到回复,这些天来憋得很难受,现在听到白藕为自己打抱不平,眼眶顿时泛红,“毕竟,他是个读书人,很在乎面子。 就算纳妾,据说也要出身清白。 而我不仅是个风尘女子,身世也模模糊糊的。” “这是他自己亲口告诉你的吗?这家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话也太刻薄了!”白藕更加羞愧和愤怒,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妹妹,别生气。 没了那个屠夫,难道我们就吃带毛的猪肉吗?天下的才子多的是,更何况,那首《临江仙》未必是他自己写的。” 担心紫菱还不解气,白藕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接着咬着银牙继续数落,“肯定是这样的!他花钱买了歌词和曲调,假装自己是才子。 不然,怎么可能会有新词新曲,我们以前都没听过。 我在莲花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谁能在半柱香的时间内,作词谱曲,一气呵成。” 她是个性格分明的人,之前对齐凌夸赞得有多高,现在就贬低得有多狠。 “他装得太像了!这么会装的人,性格肯定阴险。 他看不上你,其实是你的幸运。 别哭,你应该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没,没有!我没哭,我只是,只是有点难过!”紫菱半天插不上话,直到白藕数落完,才红着眼睛回答,“那些话,也不是他说的。 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站在他的角度,想象出来的!” “你自己想象出来的?”白藕又是一惊,随即,气得用手扶住额头,“我的好妹妹,你在干什么呢?自己贬低自己,好玩吗?他没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那天我明明看见他对你很有好感...” 你呀,你呀,到现在都没问过他的心意吗?只是一直在这里自怨自怜,这样可真是愚蠢呢。” “我,我给他写了封信。 他,他没回复我。”紫菱被说得心里烦躁,低头小声解释。 “可能,可能他不想再和我有任何关系了。” “你在信里告诉他你喜欢他了吗?哎呀,小姑娘,行动真快,胆子也大啊!”白藕听了,眼睛立刻瞪得滚圆,上上下下打量着紫菱,一脸惊叹。 “这种事情得慢慢来,比如先请他帮你写首新词,然后你回赠点东西,一步一步来嘛!这样,就算最后不成,至少你得到了新词,也不算白费力气。” “我,我抄了《九张机》请他评价。”紫菱平时也会和公子哥们嬉戏,此时却害羞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天哪,你抄了《九张机》给他评价!”白藕再次扶住额头,做出痛苦不堪的样子,“你没听说过文人之间互相看不起吗?更何况,《九张机》的作者和《临江仙》的作者怎么可能志趣相投?如果你想暗示他你的心意,至少得送点信物,比如手帕、刺绣之类的,这样他才能往那个方向猜。 你只抄了《九张机》,他是文人,肯定很看重面子,怎敢轻易往其他地方猜呢?万一理解错了,你的回信在你手上,岂不是成了笑话?” 她一边分析一边点评。 点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 直到看到紫菱的眼里又泛起泪光,她才搂住对方的肩膀,温柔地说“不怕,这次不行,我们再来第二次。 这次,我来帮你,我说你写,总要让他明白你的心意。” 说完,她转头去找纸笔和剪刀。 打算剪下紫菱的几根头发,连同新的信一起交给私递铺子寄出。 不料,通往二楼的木质旋转楼梯上传来了清脆的声音,“紫菱姐姐,余教习请你上去,她说有话问你!” 白藕和紫菱的脸色同时一变,一个迅速拿起剪刀假装剪指甲。 另一个则迅速站起来,低声应答。 余教习是莲花班专门请来教她们歌舞琴棋的,从小培养她们长大。 在某种程度上,她就像她们的半个恩师。 另外,余教习和莲花班的掌柜还是师兄妹。 班里的许多大事,据说都是她幕后策划的。 所以,紫菱答应后,不敢耽误片刻。 她迅速抛开心中的烦恼和期待,快步走向画舫的第二层报到。 画舫的第二层有一间专属于余教习的房间,比紫菱她们平常化妆用的空间大了好几倍,也明亮得多。 一个三十多岁,风姿绰约的女子,正拿着鼓槌,倚窗眺望远方... ... 当丫鬟报告完,他转过身,小声指示“把她带进来吧,然后送些点心和水果进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正好师徒俩坐下来聊聊。” “是!”丫鬟应声退下,让房间留给紫菱和余教习两人独处。 小时候,紫菱没少吃那根鼓槌的苦头。到现在,一看到那个东西,她心里就害怕。丫鬟的脚步声还没完全消失,她就急忙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礼“教习,紫菱来了,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告诉我。紫菱一定会尽力去做。” 余教习背对着紫菱,没有让她起身,也没有回应,直到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才突然转过头,微笑着说“听说你给金牛寨的齐巡检写信了?他回复你了吗?你这丫头,胆子真是不小。” “写,写了!”紫菱颤抖着回答,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却没有太多的惊讶。“紫菱知道自己错了,请教习责罚!” 在掌柜和东家眼中,再大的“大家”也只是笼中的鸟儿。笼子里的鸟,还能藏着什么秘密呢?她给齐巡检写信,掌柜和东家却毫无察觉,这才是奇怪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关心这件事,又是什么态度? “好好的,干嘛认错呢。我有那么凶吗?!”让紫菱惊讶的是,余教习并没有责罚她,反而笑着弯下腰,拉起她“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少年才子,难怪你会动心。况且你也不小了,确实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归宿了。” “教习,你,你是说,你是说……”紫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含泪的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 “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平时我对你们要求严格,但终究是为了你们好。”余教习像慈爱的母亲一样,握着紫菱的手,温柔地点点头,“他给你回信了吗?你这丫头,性子太急了。就算动心,也要有分寸。常言道,上门的生意,也要讨个好价钱。女人想要抓住男人的心,也是如此。” “我,我……”紫菱既羞愧又沮丧,头几乎埋进了甲板里。 “不怕,我会教你,只要你愿意用心学!”就像教导小时候的紫菱弹琴一样,余教习笑着用一根手指托起她的额头,“你很聪明,也有眼光,只是缺少一点对付男人的小手段。这其实很容易学会!” “轰隆!”明明是晴空万里,外面却突然传来闷雷。起风了。 满江的荷叶一层层叠在一起,仿佛海浪。 第19章 焰火 起风了。 乌云从山后快速升起,瞬间遮住了一半天空。雷声伴随着闪电,连绵不绝。 “打雷了,下雨了,快收衣服啦——” 听到窗外的雷声,齐凌扯开嗓门,无趣地大声喊叫... 在院子里,弓箭手和乡勇们对他们的巡检偶尔做出的一些荒诞行为早已习以为常,不再惊奇。他们笑着牵着马走进牲口棚,给草料盖上防水布,忙忙碌碌,但心情愉快得很。巡检是个才子,远近闻名的大才子。 几个月来,方圆五百里的读书人,有谁提到那首《临江仙》时不竖起大拇指呢?而唱曲的艺人,如果不唱几句“滚滚长江东逝水”,就没脸登台表演。如果有人硬要逞能,不但得不到一分赏钱,还可能被听众嘲笑得无地自容。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才子,他的言行举止,你能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评判吗? 自古以来,那些传说中的旷世奇才,有几个行为是正常的?比如袒胸露腹,或是边打铁边抓虱子,这些在普通人看来是怪异,但在才子身上,那叫洒脱不羁。 “大雨落幽燕,白浪涛天……”齐凌随口又念了两句诗词,却发现第三句和第四句根本记不住,而且诗词的意境与眼前连绵的山脉根本不搭,只好无奈地闭上嘴,关上窗户,点亮灯火。 他转回书架前,开始对着那些已经翻了三遍以上的书发呆。当个小小的从九品官员感觉挺好的,但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有些无聊。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后傍晚,想找位美女品茶聊天,环顾四周,却只有些抠脚大汉。原本计划去长安逛逛平康坊,顺便找和尚道士“超度”自己心中的那个残魂,但这个计划至今未能实现。 古人生活节奏太慢了,一切都按月来计算。像中央政府派官员到地方传达文件精神这样的事,在齐凌的记忆里,就算路程再远,三天也足够来回了。然而,师兄李昇去夏州已经快三个月了,至今还没有回来的消息。至于好友杨旭,齐凌现在一想起他就牙痒痒。这人怎么回事,说好帮自己牵线搭桥,结果那一晚之后就没有下文。就算做不到,至少把答应过的赎身钱想办法兑现啊。难道没看见齐某人在金牛寨拼死挣来的收入,一个月加起来都不到十吊钱吗? 还有那个许紫菱,她三天两头地写信,到底想干什么呢?齐某又不是寇仲,怎么能猜透她的心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如果你想和齐某共度良宵,直接告诉地点和时间不就行了吗?就算一夜之后,你想和齐某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反正齐某还没娶,你也未嫁,同居和恋爱都不违法嘛。 ...... 无聊的时候,人要学会自己找事情做。反正下雨天哪儿也去不了,周围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齐凌的目光快速扫过书架,突然下定决心,弯下腰,从书架最底层抽出最近积累的十多份公务卷宗,一一摆在案桌上。 接着,他拿出一支木炭笔,摊开一张空白的纸,轻轻地搓搓手掌。这些堆积如山的文件,是他花了整整两个半月的时间搜集到的。大致可以分为日常生活、刑事犯罪和国家事务这三大类别。他之所以把它们堆积在一起处理,并不是想要模仿三国时期的庞统,企图在半天内解决几个月的工作来展示自己的才能。实际上,他希望通过这些文件,探索自己与心脏中那个“残魂”共存的方法。 没错,现在的齐凌完全陷入了迷信之中。在寻求医疗帮助无效,和尚道士又暂时请不到,同时又无法理解自己心脏为何总是疼痛的情况下,他从一个半信半疑的无神论者,变成了坚定的有神论者。换句话说,他已经从怀疑到深信不疑,认为自己心脏时而疼痛,是因为前主人的“残魂”在作祟。 然而,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即使他已经相信自己的心脏被“残魂”控制,他也不想事事受制于它。所以在请到足够高明的和尚或道士超度“残魂”之前,他必须通过各种尝试,找出与“残魂”相处的界限。 就像在二十一世纪代理离婚案件,通过不断试探、冲突和碰撞,寻找双方都能接受的无形界限。然后,与“残魂”谈判,划定彼此的界线,以分割对身体的控制权。一旦界限确定,他自己就不会轻易越界,而“残魂”也不能随意让他心脏疼痛,或是突然出现干扰他的思维和行动。 这是一个艰巨且充满危险的任务。没有现代仪器提供各种监测数据,也没有心理学家可以提供建议和指导。稍有不慎,他可能会误入歧途。但齐凌必须去面对,为了不被“残魂”摆布,也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和自由。 虽然当九品芝麻官的感觉不错,但他从未想过要一直做下去。难得有第二次生命,他想趁着年轻,四处走走,看看全世界,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他不想穿越后仍然按照原主人的生活轨迹行事,也不想与原主人的家族有任何瓜葛,更不想承担原主人的责任和义务。 他不想...他越是不想的事情,就越有必要与住在心脏里的“残魂”进行较量!至于风险,齐凌会尽量降低。具体的方法就是借鉴二十一世纪的科学实验,从简单到复杂,逐步推进。 他首先翻开的卷宗是一起风化案件。大刘庄的一位官员与地保发生了不正当关系,结果被她的丈夫刘某撞见。愤怒之下,刘某打断了地保的一条腿,还写下休书,将妻子送回了娘家。官员觉得颜面尽失,于是反诉丈夫诽谤... 地保也站出来指控刘某,说他在按约定去刘家买小鸡的时候,被刘某蓄意打伤致残。事情的经过很清楚,原因和结果都很明了。 齐凌只需要查阅一下原身体主人的记忆,复习一下之前学到的知识,就能做出公正的判决,让双方都无法挑剔。然而,他却微笑着迅速合上了卷宗,接着对门外闲着的下属喊道“来人,把这个案子收好,明天一早送到县里,让县令来做决定。这是教育问题,不属于我这个巡检的管辖范围。” 说完,他不理会弓箭手们的反应,专心感受自己的心跳。果然如他所料,心脏的跳动速度突然加快了半拍。但仅仅半分钟后,它又恢复了正常。 “看起来,原身体主人的鬼魂并不十分反对偷懒啊!”齐凌笑了笑,随手在准备好的白纸上用炭笔做了个标记,然后打开了第二份卷宗。这是一起兄弟分家产的纠纷。如果按照宋代的标准,做生意的哥哥不愿意支持爱读书的弟弟去考取功名,也不愿意平均分配家产,那么他肯定会受到责罚和谴责。而在二十一世纪的角度来看,弟弟已经二十五六岁,身体健康,为什么还要哥哥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成全他呢?至于财产分割,哥哥辛辛苦苦为家庭创造财富,弟弟只知道索取,从未有过贡献,有什么权利要求平等分配? “王武,明天一早,你去小邱庄,宣布我对这个案子的裁决。”齐凌合上卷宗,整理思绪的同时大声指示,同时留意自己的心脏反应,“邱家兄弟分家,哥哥拿七成,弟弟拿三成。如果不满,可以继续到县里上诉。” “是!”弓箭手王武应声进屋,拿起卷宗快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出门,齐凌抬手轻轻揉了揉胸口。验证的结果大致符合他的预测。这样的观念冲突,即使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心脏也不会过于痛苦。很明显,在一些小事上,只要他的做法有道理,“残魂”也不会过于计较。 在白纸上做了第一个标记后,齐凌迅速放下第三份日常纠纷的案件,直接打开了第四份卷宗。这是窦家堡和李家寨两个村庄因为争夺灌溉优先权而发生械斗的案件。这个时代气候比二十一世纪初湿润得多,齐凌常去游泳的延川河水丰沛。窦家堡和李家寨共享一条水渠,农作物干旱的问题不会发生。所以,这两个村庄争夺的其实不是灌溉优先权,更像是找个借口来发泄平时积累的恩怨。 “械斗导致他人死亡的主要犯罪者将以杀人罪论处。从犯将被监禁十年或流放到三千里之外... ... 家产全都被没收充公!没人丧命,主要责任人判三年徒刑,从犯戴上枷锁示众七天。”还没等齐凌想清楚怎么处理,一段法律条文就已经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就是学霸的厉害,即使原主人变成鬼,仍然是鬼中的学霸。 法律条文随手就能引用,根本不用查书。 不过,齐凌今天研究案件可不是为了按照法律来处理。 他轻轻摇头,努力把脑中的法律条文排除掉,然后大声对外面吩咐“牛巨,把这个案子和之前那个打伤保长的案子一起,明天送到县里去。 两个村子间的械斗,既不是抢劫也不是走私,我没资格管这事!” 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猛烈跳动,一波接一波的疼痛袭来,让齐凌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然而,齐凌坚持着,不改变决定。 直到弓箭手牛巨走出门口,他才微微一笑,对着心脏低声道“两个村子的冲突,既然没死没伤,堵不如疏。 就算我带着弓箭手去抓人,他们也不可能交出真正的首领,只会找村里最弱的一个来顶罪罢了。” 不知道是真的说服了“残魂”,还是他内心的那个障碍已经过去。 心脏的疼痛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沉闷的感觉,好像一口气憋在心里无法顺畅。 齐凌知道自己赌赢了,他笑了笑,在白纸上做了标记,然后随意翻到下一份卷宗。 这是一个商队,在弓箭手的检查中发现了他们携带的货物里有上百口铁锅。 铁锅是常见的物资,朝廷并不禁止买卖。 但朝廷严格禁止向夏州李继迁的地盘输送任何生铁或熟铁。 “这个……”稍作准备,齐凌先捂住自己的心口,然后用商量的语气自言自语“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的时代,党项已经融入了中华。 所以这百十口铁锅算不上什么大事。 更何况,党项人自己也很擅长冶炼,镔铁猴子甲堪称一绝,大宋想要购买,都要花大价钱……” 疼痛,真是撕心裂肺的疼! 即使他搬出了“党项的冶金技术远超大宋”的理由,也没有任何作用。 原主人的心脏似乎想要直接从胸腔跳出来,与他同归于尽! “也是,严厉惩罚,应该严厉惩罚!镔铁猴子甲是大人物的装备。 普通的士兵,就算胸口有块铁板,也会增添不少勇气!”齐凌最初的目的是找到一个既能与“残魂”和平共处,又不会让自己过于被动的方案,而不是寻死,所以他果断选择了妥协。 心脏处的疼痛减轻了一些,但并未立刻消失。 仿佛有人专门钻进他的心脏里,监视着他是否尽职尽责。 齐凌迅速叫来一名弓箭手,让他带着乡勇,把被扣留的铁锅主人从临时关押普通犯人的地方提出来,直接送入囚车。 等到雨停了,就马上趁着夜色送往府城的巡检司。 接着,他在白纸上做了标记,揉揉仍然有点闷痛的心脏,微笑着开始了下一步的尝试。 第五个案件,第六个,第七个…… 疼痛,有点疼,是可以忍受的那种疼,痛得死去活来,投降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 仿佛眨眼间,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 一弯新月挂在枝头,蝉鸣和蛙声伴随着打更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到外面的打更声,齐凌放下了最后一份卷宗,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白纸上的标记已经变成了一张非常复杂的线条图。 案件的大小、涉及的范围,以及几种齐凌认为可能存在的客观因素,它们与心脏疼痛程度的关系都清晰可见。 经过一下午的折腾,齐凌总算摸清了以后如何与自己的心脏和平共处的大致原则。 假设心脏里还残留着原主人的灵魂,那这个灵魂肯定也和原身体的主人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愤青。 一些鸡毛蒜皮的乡村小案件或小冲突,即使齐凌的处理意见与原主人的想法不符,心脏的疼痛也不会太严重。 基本上,忍一忍就能过去。 有些涉及重要财产的案件,或者当事人受到较重伤害,还有特别可怜的受害者,如果齐凌依旧敷衍了事,找借口推给县里处理。 心脏就会剧烈疼痛,大约持续三到五分钟。 不过,这样的疼痛程度还在齐凌的忍受范围内。 只要齐凌能坚持不妥协,或者找到足够的理由说服“残魂”,大多数情况下,后者也会主动向齐凌妥协。 很明显,“残魂”并没有打算真的与齐凌玉石俱焚! 但如果遇到涉及大宋与夏州关系的案件,特别是走私违禁品或为夏州刺探情报的,就算齐凌找出一百个借口,“残魂”也不会有丝毫退让! “仍然是个热血忠诚的灵魂,可惜生错了时代啊!”齐凌对大宋至今仍无归属感,摇头轻声自嘲。 心脏“砰砰砰”跳了几下,如果有运动手环来测,心跳频率肯定超过了130次。 疼痛不算太强烈,但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行了,以后我们好好相处,我尽量不违背你的意愿,你也别总想着控制我!”他抬起手拍了拍胸口,继续与“残魂”讨价还价。 “不然,将来有机会去华山,我一定要找陈抟老祖的弟子收了你!” 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似乎在向他抗议。 然而,最终,它还是无可奈何地平静下来。 “你何必呢?大宋值得你如此付出吗?别说昏君对你如此。 一百二十年后,我们都无法存活,北宋却将面临女真人的铁骑…… 女真过后,又来了蒙古。”齐凌心里突然有些同情,叹了口气,打开窗户,看向远方。 乌云早已消散。 现在,满天繁星,连绵的山脉,婆娑的树影,景色宁静如画! 相比污染严重的二十一世纪,眼前这个世界干净、美丽得多! “人生不过百年,哪来千年忧虑……”三十六岁的心境,无法理解少年的热血情怀。 他微笑着伸了个懒腰,随口低语。 虽然忘记了前因后果,他却并不觉得尴尬。 微笑一下,他又哼起一首比他年龄还大的老歌“点亮星星的灯,照亮我的家门……” 歌声刚起,还没找准旋律,远处的山顶突然冒起一团火苗。 紧接着,火苗变成火球,火球燃烧成熊熊烈焰! 伴随着滚滚黑烟,直冲云霄,照亮了天地间的一切! “失火了,失火了——”尖锐的锣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在山的那边,看起来近,实际上可能有三十多里远呢!”齐凌迅速瞥了一眼还在滴水的屋檐,又看了看湿漉漉的地面,果断地关上了窗户。 巡检的职责是缉拿走私和盗贼,不包括救火。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 三十多里的山路,等他带弓箭手赶到,事情早晚会变得无法挽回。 所以,与其多管闲事,不如假装没看见,上床睡觉! 第20章 心结 如果上辈子知道自己救那三个女大学生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齐信相信,他肯定会在很长时间内犹豫,甚至很可能选择视而不见。 那时他已经三十六岁,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 社会早已用一次次打击教会他,遇到事情首先要保护自己,再考虑其他。 他那份事业单位保安的工作,是当乡村教师的父亲用多年的积蓄疏通关系换来的。 辞职后,他发过传单,送过矿泉水,穿送外卖的衣服,直到丢掉最后一点自尊和良心,成为专门处理离婚财产纠纷的“金牌顾问”。 当他终于在城市站稳脚跟,想要报答父母时,他们已经离世,无法享受他的孝心! …… 男人成熟的标志之一,是从自己的错误或失败中汲取经验,不再重蹈覆辙。 他上辈子为了救陌生人而死,辛苦积累的钱财还没来得及享用就不知所踪。 老天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怎能再犯同样的错误,白白浪费呢? 更何况,穿越这种事,发生一次已是奇迹。 齐凌也不认为自己还能有相同的幸运! 所以,此刻对他来说,关上门窗安心睡觉是最佳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 大宋此时刚刚传到第三代皇帝,离“靖康之耻”还远着呢。 除非到了国家危难之际,否则不需要他承担普通人的责任。 作为小小的九品巡检,他能认真负责地守护金牛寨,尽力阻止铁器从他管辖的商道走私,还能超额完成税收任务,这就对得起赵家给的微薄俸禄了。多管闲事只会给自己找麻烦,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 齐凌把道理一条条列举出来,没人能反驳。然而,要立刻入睡,对他来说谈何容易? 刚躺到床上不到半分钟,他的心脏就开始疼痛起来。起初是隐约的不适,随着时间推移,疼痛加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挤压。 “我们下午不是说好了吗?在大事情上,我尽量不违背你的原则;小事情上,你也别干预我的决定。”他迅速翻身,用左胸抵住拳头,同时低声对“残魂”进行劝说。 “残魂”从未回应过他,包括下午他反复试探“残魂”的底线时。但从心脏的反应,他大致能揣测“残魂”的意思。 “虽然你不会说话,也没给我签名确认,但下午商量时,你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君子重承诺,你是太学的高材生,如果言而无信,丢脸的不只是你自己。” “这么远的路程,等我们赶到,火早灭了!” “况且刚下过雨,火再大,也不可能把整座山烧光。” “你别太过分了,再这样,我们就彻底闹翻。” “今晚你听我的,改天我给你烧三支粗大的高香,每支都像手指那么粗!” “凡事都要商量,虽然心脏是你的,但如果没有我穿越过来,你现在早就被埋在土里了……” ...... 摆事实,讲道理,威逼,利诱,撒泼,耍赖,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齐凌几乎用尽了前世金牌离婚咨询师的所有手段,但心脏的疼痛并未减轻分毫。 那个他认为可能存在的、已摸索出些许相处之道的“残魂”,突然变得难以理解,只是固执地抓住他的心脏不放。 “你有毛病吧!”即使齐凌已相信鬼魂的存在,也被这疼痛激怒了。他翻身仰面朝天,挥拳打向自己的胸口,“四周都是山沟,有什么好烧的?哪个村庄会建在山顶上?山上没有田地,如果是村庄,村民们吃什么呢,喝什么呢?” 不知是他的拳头起了作用,还是这几句质问起了作用,心脏的闷痛骤然减轻,心跳的节奏也不再那么剧烈。 “呼,呼—”齐凌翻身坐起,喘息着抓起毛巾擦汗。不能再等了,不能等了。过了这个月,不管杨旭是否护送李昇回到宋夏边境来找他,他都必须去一趟华山... 现在听说陈抟老祖的门徒正隐居在华山的道观里。 不管是请他们看病还是驱鬼,至少能让自己心里踏实些。 手帕一下子就被汗水浸透了。 放下湿透的手帕,齐凌再次倒在枕头上,打算快点入睡。 然而,就在他的后脑勺碰到枕头的那一刻,窗外突然传来弓箭手张帆的声音“巡检,起火了,起火了,转运司的粮草库那边起火了!” “砰!砰砰砰!”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不止。 同时,他的脸上开始微微发热。 平时常带着手下的弓箭手和乡勇进山打猎,看到火光的第一眼,他就猜到火灾发生在哪儿了。 所以,即使心里再怎么难受,他也坚决不出头。 原本以为忍一会儿就能蒙混过关。 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却被张帆揭穿了。 “你确定看清楚了吗?没看清楚就别乱说。 刚下过那么大的雨,转运司的粮草库怎么可能失火呢?!”齐凌翻身坐起,用一只手用力按住胸口,对着窗外严厉地喝斥。 下雨天,永兴军路转运司设在定安县的粮草库竟然起火了。 这场火,怎么可能来得那么简单呢?! 如果张帆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如何回应。 然后,金牛寨巡检所的所有人都装作看不见,置身事外。 “我错了,小的看错了。 巡检,太远了,我不敢确定。”张帆的声音再次从窗外传来,果然如齐凌所预料的那样。 “别乱说,肯定不是!” “可能是打雷,劈中了哪棵枯树!” “天黑,火光照得远,所以看起来烧得很厉害。 实际上,可能只烧了一小块地方。”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 这么远,我们赶到那里,火早就灭了……” …… 牛巨、王武等弓箭手也很快从齐凌的呵斥声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开口帮张帆“纠正”错误。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大家都是小人物,没必要为了每月几百铜钱的工作,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既然看错了,大家都散了吧!”听到弓箭手和乡勇们都统一了“意见”,齐凌迅速松了口气,双手用力按住胸口,挣扎着吩咐。 手下的弓箭手和乡勇们还好应付。 但齐凌自己内心的关卡却不容易过。 虽然不容易过,但也必须过。 他咬住汗巾,坚决不让步。 豆大的冷汗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冒出,瞬间湿透了他的衣服。 外面的火光迅速烧红了半边天。 透过镶嵌着半透明贝壳的窗户,照亮了他乌黑的嘴唇和惨白的脸庞。 第21章 进局 “巡检真是太学才子,高明啊!”火光下,弓箭手和乡勇们各自散去,心中暗暗赞叹。 尽管只相处了半年多一点,金牛寨的大多数弓箭手和乡勇已经深深地接纳了这位年轻的巡检。他聪明,擅长赚钱,从不独占好处,而且懂得灵活变通。更令人赞赏的是,他还提升了大家在周围百姓心中的地位,让大家的社会形象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要知道,历来,当差役并不是一个受人尊重的职业。百姓们害怕差役背后的官府,心里对他们个人却充满了轻视。即使每次弓箭手或乡勇的职位空缺,都会有人争破头去争取,但大家追求的只是那份收入和额外的好处,而非职业本身的尊严。甚至有些自称为耕读世家的大家族里,生活无忧的族长和长辈们会对担任差役的年轻一辈冷眼相待,好像他们损害了整个家族的声誉一样。 不过,近几个月,这种情况有了很大的改观。随着新来的齐巡检用各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了那些琐碎的纠纷,如找牛、找羊、打野猪、掏狼窝等事情,周围的百姓对金牛寨的弓箭手和乡勇的态度明显变得热情多了。以前,百姓们见到他们就像躲避瘟疫,现在虽然还是不太愿意接触,但至少不会那么急于避开。有时面对面相遇,他们还会给出一些微笑。 尤其是齐巡检的才子名声传播开来后,百姓们对弓箭手和乡勇的态度更是提升了一个层次。尽管这种改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齐巡检的喜爱而波及到他们,但仍然显着地提高了这些“乌”(差役)的社会地位。就连那些自封为耕读传家的大家族,对那些因生活所迫去金牛寨担任差役和乡勇的年轻一辈,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例如,有时族中长辈举办寿宴,过去那些被另眼相看,只能自己坐在门口的差役,现在也有机会被族长叫到身边坐下交谈。虽然大多数时候,族长问的还是关于金牛寨那位才情出众、“背景”据说也很硬的齐巡检,而且常常叫错差役的名字。但又有哪个年轻人会拒绝在家族聚会上靠近核心位置,受到族长和长辈的关注呢?况且,并非所有族中的长辈都那么视力模糊。 有些家族的长辈眼光更长远,他们认为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才子,不会永远困在偏远之地。一个能在太学上舍读书,还有位神通广大的师兄的才子,肯定不会一辈子只做个九品巡检。万一哪天齐巡检飞黄腾达,当上了县令、知州、通判,甚至是转运使,他身边总会需要几个得力的亲信。说不定自家的晚辈哪天就会跟着齐巡检一起转运,鸡犬升天... ... 与其等到以后才去和晚辈缓和关系,扯上亲戚的情分。 还不如现在就开始像个真正的亲戚那样相处。 反正就是说几句好话,露几个笑容,或者在饭桌上多添一副碗筷,就算最后发现自己看错了人,作为长辈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人情的冷暖,大概就是这样。 冷的时候,看得见它的冷漠。 暖的时候,能用内心清晰地感受到。 弓箭手和乡勇们察觉到周围人对他们态度的转变,自然会思考原因。 越思考源头,就越发现像齐巡检这样做事得体、待人诚恳,还能带手下兄弟一起赚钱的上司,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第二个。 同时,他们也越来越相信,自家一些长辈的推测,齐巡检不会在金牛寨待太久,很快就会平步青云。 因此,即便在金牛寨里有人和巡检不是一条心,他们也不希望看到齐凌在晋升前陷入什么麻烦中。 今晚,当他们听说齐凌选择假装失明,心中的敬佩之余,还有一种莫名的宽慰“这样也好,这样大家都不用为难!” 然而,王武、牛巨等人还没来得及完全松口气, 窗户在火光的映照下突然打开,齐凌巡检的声音再次从屋里传出“张帆,你去盘点库存,把最近半年查处的私盐全都找人搬去巡检所的大堂!” “王武,你去张家庄招募百姓救火。今晚参与救火的人,每人发两斤精盐。火灭后立即兑现!” “牛巨,你快骑马去县衙报信,如实报告你看到的情况!” “杨威、刘鸿,你们俩分头骑马去窦家堡、周家庄、李家寨、刘家窑招募人手,同样的条件,每人两斤精盐。让大家带上水桶和扁担,到三十里外的火点周围集合,等待调度!” “许蔷……” “贾良……” 还没等大家劝阻,命令如流水般一个接一个从窗户里传出。 “这……”牛巨、王武、张帆等人带着不同的情绪应答,转头看向窗户。 借着火光,他们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 苍白得像大病初愈,嘴唇和眼角却带着明显的黑眼圈。 头发和鬓角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游泳回来。 原本挺拔高大的身躯突然变得有些驼背,明亮的眼睛如今布满了血丝。 “愣着干什么?听清楚了就快去!”齐凌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也知道突然改变计划会让手下人感到困惑。 但他无法解释原因,只能绷紧脸庞,大声下达命令。 这半年多逐渐积累起来的威望,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尽管内心充满疑惑、犹豫甚至反抗,但当弓箭手和乡勇们察觉到齐凌语气中的愤怒,他们立即齐声回答“是!”然后,他们小跑着分头去执行命令。 三十多里的山路确实遥远。 等他们赶到,该烧的东西可能早已化为灰烬。 巡查召集了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一起去灭火,虽然代价高昂,但也相当于给兄弟们找到了几百个同伴。 不管粮草库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让成百上千的救援者同时陷入困境。 (注困境是指被牵扯进诬告中。) 此时此刻,齐凌无暇顾及手下兄弟们的感受。 他一边迅速换衣服,一边咬着牙弯腰对自己胸口说“记住,只有这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而且,你不能干预我具体怎么做。否则,我宁愿与你同归于尽!” 心脏部位没有回应,但疼痛减轻到他能忍受的程度。 齐凌感到非常屈辱,却无可奈何。 他明白,如果在战乱年代,自己成为俘虏,肯定熬不过第一次酷刑就会叛变。 就像刚才,他咬牙坚持,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那种刀割般的心痛。 所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只是给他找个台阶下。 所谓不能干预他具体做法,更是多余。 他已向“残魂”低头求和,后者还会在乎他用什么方式履行承诺吗? 他的心脏受“残魂”控制,如果今晚偷懒,后者自然有办法再次让他痛苦不堪。 ...... 弓箭手和乡勇们行动迅速。 半年来,从走私贩子那里没收的私盐,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被抬到了齐凌平时审案的大堂上。 这些盐都是顶级的凌盐,洁白如雪,细腻如砂糖。 平时,弓箭手和乡勇们哪怕洒落一点都会心疼地皱眉。 今晚过后,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有句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况,很多乡亲热情肠,他们需要的不是奖励,而是一个领头人。 随着王武、杨威、刘鸿等弓箭手骑着骏马,举着灯笼,高声宣布齐巡查给出的救火赏金,临近金牛寨的几个村庄里,原本因火光惊醒、犹豫是否去救火的百姓立刻有了动力,纷纷拿起工具,跟随王武等人向马后出发。 通往永兴军路第四粮草库所在的牛头山方向,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然而,乡亲们举起的火把仍形成一条条明亮的长龙,坚定地沿着山路向火源聚集。 白天刚下过雨,山路湿滑,大家无论多么热心急切,也无法走得很快。 直到两个时辰后,所有的队伍才在牛头山脚下集结完毕... 西北地带的马匹充足,齐凌和他的手下兄弟们因为有马代步,比普通百姓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到达。然而,仅仅几十个弓箭手和乡勇,面对那燃烧了半边天的大火,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齐凌组织兄弟们多次冲锋,但都无法接近火源。 他们只好在火场的上风处砍伐树木,清除杂草,防止火势失控蔓延,同时等待援军的到来。等到大部分百姓赶到,粮草库的火势已经开始减弱。 为了确保安全,齐凌把百姓分成四组,由王武、杨威、刘鸿、张帆各带一组,轮流打水灭火,向火势的下风方向施压。这个方法立即见效。 粮草库在选址时就考虑了取水便利,所以离溪流并不远。牛头山虽名为山,其实只是一座小丘,山头不高。在弓箭手的引导下,百姓们用桶和盆接力从溪水中打水,逆风泼洒,持之以恒。 灭火的速度逐渐超过了火势向上风方向反扑的速度。随着火线被冷水压制,逐步向下方收缩,几段被烧毁的院墙慢慢显现出来。 与电视上展现的不同,并非所有建筑都是青砖碧瓦。即使是为西北前线提供支持的重要粮草库,它的院墙也是用黄土筑成的。由于高温,倒塌的土墙已经变形,表面甚至有些陶器般的结晶。冷水一淋,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小心别靠得太近,别让热气烫伤了!"尽管齐凌上辈子没参与过灭火,但在部队里学过如何避免火焰伤害,于是果断地大声命令冲在前面的乡勇和百姓,"先集中力量往一段院墙泼水,等它完全不冒热气了,再泼下一段。别急着往里冲,以免被火势反扑,变成饺子馅。"(注饺子) "是,巡查官!" "好,好,知道了,巡查官放心!" "巡查官英明……" 响应声此起彼伏,其中夹杂着明显的奉承声。弓箭手、乡勇和百姓们,不管是否理解齐凌的意图,都坚决执行了他的命令。一段段倒塌的院墙被水冷却,更多的墙体渐渐显露出来。 依靠越来越多的百姓前来救火,齐凌命令兄弟们稳步向前推进,跨过湿润的院墙,将冷水泼向院子里的其他火源。一波接着一波,毫不松懈。 仿佛感受到了百姓们的努力,到了深夜,天空又开始下雨。起初,雨势很小,像是火上加油。但很快,雨越来越大。 "巡查官真是有福之人,连老天爷都在帮助我们!"弓箭手、乡勇和百姓们士气大振,高声呼喊,向火场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老天爷心疼大家太辛苦呢!"齐凌抬头擦掉脸上的雨水,笑着回答,接着大声喊道"大家注意脚下,没烧完的粮食可能会很烫,小心别陷进去烫伤自己!" "知道了!" "遵命!" "巡检放心!" 弓箭手、乡勇和百姓们纷纷应答,一片嘈杂。 然后他们继续向粮草库的核心地带挺进。 "许蔷,贾良,你们各带五个人,去周围搜查一下。"齐凌向大家挥手示意,收起笑容,迅速转向两位熟悉的乡勇小头目,"如果发现守粮草库的士兵,不管是死是活,立刻带回来。" "是!"许蔷和贾良两人应声执行命令。 齐凌再次抹去脸上的水,骑马跨过已冷却的断墙。大雨中,火势正在明显减弱。 其实他已经可以找个地方避雨,但他留在火场附近,完全是因为前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与同伴共进退。 尽管留下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唏嘘嘘…"马匹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边努力保持平衡以免摔倒,一边发出委屈的抗议声。 齐凌迅速低头,借着剩余的火光,隐约辨别出那是一具被烧焦的牲畜尸体。 头部朝外,看起来火灾发生后曾试图逃跑。 但由于被院墙阻挡,最终未能逃脱火焰和高温的侵袭。 不对,牲畜尸体旁边似乎还有一个被烧成焦炭的人。 没有蜷缩成一团,而是倒下的姿势。 齐凌愣了一下,本能地跳下马,抽出刀,想用刀尖在地上划个圈,将人和牲畜的尸体圈起来,以便县城的验尸官检验。 "叮!"刀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声音。 齐凌又是一惊,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发现是一个破碎的陶罐。 大约三斤装黄酒坛子大小,因为是陶器,经受住了大火的高温。 现在被雨水一淋,破碎的边缘隐约散发出一圈圈亮光。 是油渍!没烧干净的油渍! 即使齐凌之前有所猜测,仍被这个隐藏的事实震惊。 有人故意纵火。 然而,大火燃烧了这么久却没有蔓延。 刚一开始下雨,火势就立刻减小。 起火的是粮草库。 但里面可能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 这种情节他在前世的影视剧中见过无数次,简直是再老套不过的桥段。 如果写成小说,肯定会遭到读者的猛烈抨击! 而今晚,如此经典的情节竟在他眼前真实上演! "我说过,你也答应过,不会有第二次。"齐凌果断跳上马,拨转马头,同时郑重地对自己说, "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无能为力。" "别逼我,我疼得要死也不会管。 大不了,我把身体还给你。 我去当个孤魂野鬼算了!" ... 他迅速在心里怒吼,骑着马冲出了粮草库。 身后,暴风雨随着夜风,倾盆而下。 第22章 凌枣与水龟 "空山一夜雨,清晨山峦静,明月挂枝头,清泉石上流......"凉风吹来,齐凌在柳树下漫步,一边挥舞长枪,一边随意吟诵诗句。 诗背得依然牛头不对马嘴,不过周围没人,没人能纠正他的错误。 因此,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乱来。 他心中的那个"残魂",今天也没为唐朝诗人王维打抱不平,也没责怪他亵渎斯文。 自从那天夜里,齐凌咬紧牙关,忍受住心脏一阵阵剧痛,宁死不屈之后,"残魂"似乎就潜伏起来,不再轻易找麻烦。 这样,齐凌也算是因祸得福,暂时获得了身体的完整"主权"。 同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强的耐痛能力,竟然能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硬扛过一波又一波的心脏绞痛,直到"残魂"彻底放弃。 原本他认为自己会被疼死。 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既然他没死,那就说明寄居在他心脏里的"残魂"实际上没有能力或胆量要他的命。 这样一来,"残魂"对他的威胁程度大大降低,变成只能让他疼得死去活来。 齐凌相信,既然能忍受第一次,就能忍受第二次这样的痛苦。 所以,就算"残魂"真的存在,不是他的幻觉。 它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影响他的行为。 "沧海一声笑,浮沉随浪只记今朝......"现代人对自由的渴望深深烙印在灵魂里。 发现"残魂"对自己无计可施,齐凌感到从内到外的轻松。 就连随口哼出的歌曲,也充满了洒脱。 可惜的是,他现在的形象与洒脱二字毫不相干。 虽然白衣如雪,但脸色却苍白如灰。 嘴唇、眼角等处,也透着乌黑。 这是前天夜里他承受心痛的代价,显然相当惨重。 然而,齐凌认为这一切绝对值得。 他得到的不只是自由。 而且,在漩涡的边缘,他硬是把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们拉了出来。 如今,转运司粮草库的大火已经熄灭两天了。 除了他,没有人发现过火灾现场的油渍。 粮草库的守卫理论上有一百人,除了一些吃空饷的,大部分都在那晚的火海中丧生。 幸运逃生的二十多人坚称,是老天爷的闷雷劈中了粮仓。 当晚,金牛寨的兄弟们按照齐凌的命令,直接把幸存者送到了县城。 那天晚上,还有几百个拿到优质食盐的村民们,亲眼目睹了齐巡检如何指挥他的弓箭手和乡勇们全力以赴地救火,不顾个人安危…… 不沾染,坚决不沾染。 上辈子当离婚咨询师的最后那两年,齐凌追求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境界。 而这辈子,变成“漩涡边上过,滴水不沾身”,也挺好。 这么想着,齐凌的心情更加愉快。 他的出手方式,不知不觉地从齐家祖传的“追魂夺命枪”转变成了军队中的刺杀技巧。 随着他对齐家枪法半年多来的不断掌握,他发现追魂夺命枪与他在军队中学到的刺杀技术有很多相似之处。 例如,两者都注重“稳”,枪尖对准目标时要保持稳定,不摇不晃。 都主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击必杀,不让对手有机会反击。 虚招都不多,目的性都非常明确。 主要是用来拨开对手的武器,或者干扰对手的判断,简单实用,不花哨。 …… 当然,齐家枪法对身体的锻炼效果是刺杀技术无法比拟的。 另外,使用齐家枪时对步伐的要求不多,主要是针对骑战。 而刺杀技术则是步兵专用,注重双腿双脚与手臂动作的配合,全身协调一致。 齐凌曾经设想将追魂夺命枪法与刺杀技术融合,互相取长补短。 然而,以他目前的武术造诣来看,这显然是过于理想化了。 因此,只有在心情特别放松的时候,他才会偶尔尝试一下。 大多数时间,他还是专注于揣摩齐家这套枪法,扎实地锻炼自己的身体。 今天,他心情特别放松,所以他一边哼着上辈子熟悉的歌曲,一边随手施展枪法,不知不觉间,人与长枪在柳树荫下舞动成了雪白的蟒蛇。 “巡检真是文武双全啊!”无所事事的弓箭手和乡勇们也被自家巡检的情绪所感染,一边低声赞叹,一边挥动扫帚簸箕,把院子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整个金牛寨,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轻松的气氛。 “巡检,巡检,有熊下山了,吃了李家村的菜地,还伤了人。”总有煞风景的人,弓箭手王武就是其中之一。 他突然匆忙跑进巡检所的后院,顶着一头白雾,大声报告。 “熊?”齐凌帅气地耍了个枪花,收招,用枪柄戳地,笑着问,“有几只?伤了谁?伤势严重吗?上报给县里了吗?” “两只,听说是一公一母。”王武擦了擦额头的汗,满脸讨好地回答,“咬伤了李家村的一个农夫,不算太严重,然后被其他农夫敲打簸箕吓跑了。 属下觉得,这事上报给县里,县令可能也没空管。 不如,不如巡检带我们进山一趟,杀了那熊,顺便再搞点其他的山货回来!” “我看你其实是嘴馋了吧!”齐凌立刻看穿了王武的心思,笑着责备他,“等我们赶到,那熊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还能找到吗?” “小的,小的不是想着,秋天快到了,山里的野猪和獾子都肥了吗!”王武的小九九被揭穿,脸上微微发红,挠着头,尴尬地承认,“小的箭术没巡检您那么好,身手也没您那么厉害,万一打不中野猪,再不小心碰到熊,那可就糟了,呵呵,呵呵……” 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就算清楚王武是在拍马屁,齐凌还是觉得挺受用的。 他笑了笑,轻轻点头,“嗯,今天肯定是来不及进山了。你下去通知大家,各自准备些干粮、弓箭和马吃的精饲料。我们明天一早去为民除害。” “小的遵命!”王武顿时喜笑颜开,转身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了。 “你们五个人,记得选一个留下守卫!”齐凌又随口叮嘱了一句,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回到书房。 刚跨过门槛,身后突然传来张帆气喘吁吁的声音,“巡检,巡检请稍等。小的家里的果子熟了,特意摘了些来给巡检尝鲜。” “嗯——”齐凌想了想,转过身点头微笑,“张兄弟费心了。我正想在市场上看看有什么新鲜的瓜果可以吃,没想到你已经送来了。” “巡检太客气了!”张帆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提着两个大竹篮进了书房,“这些都是自家种的,样子一般,但味道还不错。小的想,汴梁那边的水土和定安这边不同,时令水果肯定也不同。所以拿过来,让巡检尝尝新鲜。” 说完,他放下篮子,揭开覆盖在上面的草帘,露出翠绿中透着红的大枣和圆滚滚的匏瓜。(注匏瓜,中国本土的甜瓜品种) 这些纯天然、无农药和生长剂的水果,虽然外表普通,但散发出浓郁的果香,让齐凌顿时食欲大增。 还没等他咽下口水道谢,张帆又随手揭开了另一个篮子的草帘,“小的见巡检最近脸色不太好,可能是前天晚上淋雨的缘故。所以,就派人去河里抓了几只乌龟,让厨房炖了,正好补血。” “多谢张兄弟了!”齐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笑着拱手致谢。 张帆连忙侧身避开,随即躬身回礼,“巡检别客气,千万不用客气。说实话,跟着您这半年,是小的一生中最舒心的日子。小的为您做事,心甘情愿。”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要马上离开似的。”齐凌听了,笑着摇了摇头。 “去炖吧,你直接拿到厨房,让人炖上。然后叫几个兄弟,今天下午我们一起贴秋膘。” "嘿!" 张帆满意地应了一声,提着装满装甲鱼的篮子,直奔厨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出门,齐凌随手拿起几个秋枣,简单擦了擦,塞进嘴里。一股浓郁的枣香瞬间在牙齿和舌头间绽放开来,让人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畅无比。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吐出枣核,书房门口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弓箭手牛巨的身影。 "巡查大人,县里派人送来一份公文。" 牛巨手里拿着的不是礼物,而是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送信的人在大堂门口等着,说是要等到您的回复呢。" "嗯?" 自从齐凌上任以来,总共也没收到过几封公文。他皱着眉头走到门口,从牛巨手中接过信封,迅速拆开。映入眼帘的是几行整齐的文字和一枚闪亮的印章。县令张威命令他一收到公文,就必须立即动身去县衙商量事情! 第23章 中途 既然县令召见,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处理,否则齐凌一定会马上赶往县城。他记得三个月前陪杨旭去县城的经历,知道长途骑马有多么无聊。于是,他干脆让手下给他准备一辆马车,带上茶具、水果和几卷刚买到的唐代传奇小说,这样在路上可以喝茶、吃水果,消磨时间。而且有了车窗和窗帘,可以避免尘土,他就不用进城后先去驿站洗澡换衣服再去拜见上司了。以金牛寨巡查所目前的富裕程度,满足这些小要求自然不在话下。 接到命令后,张帆、王武等人立刻分头准备。很快,他们就把马车和所需的东西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惜,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离开金牛寨不到二十里,齐凌就开始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这辆马车是从附近村子的大户人家借来的,扶手镀了铜,车顶涂了朱砂,里面还有厚厚的丝绸棉垫和整张梅花鹿皮,可谓奢华。然而,它既没有充气橡胶轮胎,也没有减震弹簧。偏偏通往县城的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结果,齐凌被颠簸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别说喝茶吃水果了,能忍住不吐出隔夜饭就已经很幸运了。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坐在车辕上。 他侧着身子欣赏风景,分散注意力。同时,他还和主动提出驾车的张帆,以及以陪同进城为由去给妻子买首饰的王武、牛巨、刘鸿等人闲聊。一路颠簸,终于熬到了目的地。 此时,齐凌也脏得和车夫差不多。因此,他只好先派王武去县衙向张知县道歉... ... 那天晚上,张帆那个有文化的亲戚,为了感谢齐巡检之前为家族祠堂写的对联,就在牡丹阁摆了宴席邀请他。齐凌本来对喝酒赏花没什么兴致,但经不住张帆的软磨硬泡和王武、牛巨的怂恿,最后还是去了。席间,几个读书人提议趁着酒兴填词玩。齐凌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只好找了个晕车的借口,答应以后精力恢复时补写一首词,和大家的作品呼应一下,这才勉强过关。不过,其他人写的词还是得让他点评一番。 齐凌直觉上觉得这些当地才子的作品拉低了宋词的整体水平,但他不能直接说。于是,他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堆似乎是赞美又像是鼓励的客套话,让自己得以安心。听他说完,那些地方才俊都觉得脸上有光,纷纷把自己写的或预先准备的新词交给史掌柜,请他安排牡丹阁的首席歌姬演唱。虽然牡丹阁的歌姬在唱歌和演奏上比莲花班的白藕、紫菱两位大师差了一大截,但配上这些新词,倒也相得益彰。 牡丹阁的菜肴和酒水一如既往地精致,上次因为夏国公儿子李德昭的搅局,齐凌没能好好品尝,这次总算弥补了遗憾,尽情享受了一番。酒足饭饱后,有人趁着微醺打听右巡使李昇何时从夏州回来,以及他对沿途各地的看法。齐凌对此一无所知,无法提供有用信息,让大家又一次失望。然而,当话题转到莲花班,齐凌分享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趣闻轶事,让那几个读书人听得眼睛发亮。 这些故事都是许紫菱在信中告诉他的。因为齐凌肚子里没货,还没能满足她填词的要求。但这两个月来,他频繁收到许紫菱的信,不能再摆架子,偶尔也会回复几句。许紫菱的信中不仅有曲词,还有许多奇闻异事和日常琐事,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齐凌上辈子听说过的“笔友”,也有点像他听说过的但未曾体验过的“网恋”。他们有可能更进一步,但并没有紧迫的动力和意愿。所以,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不温不火。 齐凌上辈子从事离婚咨询服务,深受工作影响,对男女婚姻关系持怀疑态度。因此,除了偶尔感到孤独,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其实挺符合他的心态。 大约在五十六岁左右,许紫菱可以算是个有智慧的美女,和她相处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同时,也让齐凌觉得很有面子。至于娶她进门或纳她为妾,依他看来,如果他们之间真有感情的话,也远远没到那个程度。所以,他暂时根本不想往这方面考虑。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许紫菱写给他的所有信都是她亲自写的。如果齐凌知道,除了第一封信外,后面的信都是由一个年纪比上辈子的“齐律师”还大,而且从未真正喜欢过任何男人的中年妇女口述,许紫菱只是负责记录和抄写,他肯定不会再有心情维持这种不清不楚的“笔友”关系,会直接和她断绝联系。 ... “啊啾!”几百里外的长安城里,正在口授书信的莲花班教师余柏莲突然用手捂住鼻子,连打了几个喷嚏。 “老师,您怎么了?需要让人煮姜汤吗?”正在记录书信的紫菱吓了一跳,连忙怯生生地站起来,小声询问。 “没事,应该是傍晚练武出汗,又被风吹了一下!”余柏莲摆摆手,沉声回答,“我们继续,刚才写到哪里了?瞧我这记性!” “写到人面桃花的故事了。”紫菱的眼睛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那个姓崔的书生来晚了,桃花姑娘已经去世。然后他进门大哭,后悔自己提亲太晚了!” “嗯,这个暗示,如果他还看不懂,那就是真傻了!”余柏莲点点头,充满信心地拍案说道,“老娘就不信,他能一直装傻!” 话音刚落,她又觉得自己话说得太绝对。犹豫了一会儿,她换了个探讨的语气问紫菱“他,他那天晚上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他不会喜欢男人吧?我听说汴梁那边很多豪门子弟都是天生的‘兔儿爷’,只喜欢男人。” “没,没有!”紫菱被问得满脸通红,慌忙摇头。 她担心余老师误解她的意思,连忙补充道“他,他对我还算客气,但是,但是他的眼神和其他客人没什么区别。应该不是因为喜欢男人,才假装看不懂您的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我是在帮你!”余老师皱着眉,低声否定。接着,她又疑惑地嘟囔着“那究竟是为什么呢?我都快要使出浑身解数了,他还是不回应。况且,你也没说要嫁给他做正妻,他有什么好犹豫的。他这个年纪,按理说应该是血气方刚,耳朵也不聋。虽然我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没见过猪跑,总吃过猪肉吧。” “弟子怀疑,弟子怀疑,他根本不懂填词。”紫菱想了想,带着几分紧张分析,“弟子这几天唱得多了,总觉得‘滚滚长江东逝水’这里,把河改成江更合适。而从汴梁到西北,沿途并没有大河,以江命名... 对于那个《临江仙》,里面也有个江字,而且它的曲调跟以前所有的词牌、曲谱都大不相同。另外,这首曲子的音色丰富多了,唱的时候换气也更复杂。以前从没听说过,也没流传过,突然就出现了,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白藕以前也提到过类似的事情,但她马上否认了。现在,紫菱觉得,不管是否有道理,她都应该把这事说出来。余教习指导她给齐巡检写信,绝不是为了帮她早日嫁给他,这点聪明的紫菱早就看出来了。结合余教习近期急切的态度,以及紫菱听到的莲花班的一些秘密,她越来越相信,如果她继续和齐巡检通信,总有一天会害了他。紫菱对齐凌并没有非嫁不可的感情,但也没有理由去伤害他。那样做,她会感到非常遗憾和内疚。这么英俊的男人,说话又客气,没有一般酒客的傲慢态度,还有一副好嗓音。即使他不会作词谱曲,也不至于要被卷入这场是非之中。所以,尽早结束这段荒唐的缘分,让余教习放弃控制他的想法,对双方都有好处。 “啪啦!”灯火突然爆裂,火花闪烁,照亮了紫菱明亮的眼睛和她掩盖不住的美丽容颜。 …… “啪啦”,烛火炸裂,定安县衙二堂的光线忽明忽暗。县令张威和主簿周崇分别坐在棋盘两边,凝视着逐渐填满的棋局,迟迟不下手。同样是深夜,有人沉醉于繁华夜生活,有人却在深思棋盘上的每一步。棋盘上走错一步还可以悔棋,但在现实中,一旦走错,就无法重来。 “县尊,我已经查实过了。他和李右巡使的关系其实并不深。今晚的酒桌上,他对李右巡使的了解还不如秀才钱多。”窗户轻轻被敲击,声音穿透窗纸,传入县令张威和主簿周崇的耳中。 “我就知道是这样!”主簿周崇面对县令张威,完全没有白天的拘束,笑着撇了撇嘴,终于放下一颗白子,“县尊,你太过谨慎了!别说他是个被太学开除的学生,就算之前没被开除,现在的祭酒郑长风自顾不暇,哪还能顾及他呢?” “他毕竟来自汴梁,而齐家以前在大宋的将门中也算有名。”县令张威并未因对方的话而生气,叹了口气,缓缓解释。 “那是他伯祖父齐重赟那一支,不是他这一支。他这一支早就和大房分家了,自从新皇登基以来,他们的状况每况愈下。”周崇耸耸肩,继续低声补充。 “这些情况教会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否则也不会想要招揽他。” 嗯!县令张威再次微微点头,叹气声也加重了,我觉得好像有些地方还不够安全。按道理说,他只是个过客,又懂得进退,圣教没必要和他作对啊。 周崇手指轻敲着棋盘,很明显是在催促,圣姑的意思是想通过我们逼迫他,让他对朝廷彻底失望,并不是真的要他的命吧? 他这种人,自认为深受皇恩,对朝廷抱有很大期待。如果朝廷让他一次次失望,他发起反抗来,会是最无情的! 张某明白了!县令张威反复思考后,轻轻点头。 啪!一颗黑色棋子从他手中落下,棋局的胜负瞬间明朗起来。 第24章 市井生活 拥有年轻的体魄真是好处多多。不管白天多么疲倦,只要晚上好好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能精神抖擞。齐凌现在深有感触。 昨天下午,他累得半死赶路;晚上又被硬拉着出去喝酒直到深夜。但今天早上,他一点疲惫感都没有,甚至连黑眼圈和黑唇色在铜镜里都淡化了不少。 既然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就应该做正事了。他在专为官员准备的馆驿享用完早餐,把自己从头到脚打理整齐。齐凌拿着拜帖,悠哉游哉地步行向县衙走去。 县令张威叫他去的目的,不用多想,齐凌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与前几天晚上粮草库失火有关。那些粮食和马料是朝廷为了防止夏州李继迁再次叛乱,特别命令永安军路转运司准备的军需物资。现在突然被大火烧成灰烬,从节度使、转运使、提刑、安抚使,到县令、县丞,这两天肯定都急得焦头烂额。 然而,齐凌并不感到紧张。首先,粮草库属于转运司,而巡检所属于巡检司,两者互不干涉。巡检司的官员再怎么有权,也管不到转运司的头上。其次,他的官职是九品,而已故的粮草库司仓刘大人是正八品。理论上,平时只有刘大人可以命令他,他没有权利对刘大人指手画脚。如果刘司仓生前没有派人请他,他连粮草库的门都进不去,更别提分赃的事了。 再者,永兴军路转运司的定安粮草库距离金牛寨足足有三十七里,大部分还是山路。粮草库失火,齐凌能带手下兄弟赶过去救援,已是难能可贵。在这个时代,没有直升机,也没有摩托车,没人有资格责怪他来得太晚! 此外,永兴军路转运司的定安粮草库距离县城比到金牛寨还要近十几里。那天晚上,直到暴雨倾盆,只有齐凌一个人带队救火,安定县的县令、县尉、主簿连影子都没见到。 再再者... ... 总的来说,齐凌觉得粮草库着火这事跟他没什么关联,也不想牵扯进去。自从穿越以来,他尽力适应这个环境,但始终无法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宋朝人。他喜欢做官的感觉,但对大宋和赵家并无忠诚可言。他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更像是大宋这个“公司”的员工,而非臣民。作为员工,他不可能为了公司利益去冒生命危险。 前天晚上偶然发现的秘密,齐凌打算保密,坚决不会主动告诉任何人。这种置身事外加上打工者的心态让齐凌感到很轻松。即使县衙的门卫告诉他,张县令上午有急事,让他午后未时再来,他也没有太在意。 毕竟人总有情绪,他昨天因为旅途劳累,进城后没第一时间去县衙拜访,张县令肯定有些不满。有了不满,今天不让进门也是正常的。反正他来县城就是走个过场,县令也别指望能从他那儿得到有用的信息。他也不会给县令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既然只是走过场,上午去还是下午去都差不多。 难得有机会进城,上午不用见县令,正好可以四处逛逛,顺便见识见识二十一世纪已成传说的宋朝市井生活。想到这里,齐凌的步伐更加轻快。对于张帆口中不满的“过午不候”,他完全当作耳边风(注过午不候,古代过了中午,除非很亲近或紧急事务,否则拜访别人是不礼貌的。反过来,让人下午再来也显得不尊重)。 金牛寨到县城大约七十里,路况也不好。在二十一世纪,这个距离开车很快就能到达,但在十一世纪,骑马要走近两个小时。因此,齐凌上次被迫进城为李师兄送行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次因为匆忙,他也没顾上看风景。这次时间充裕,他对大宋的适应程度也远超三个月前。所以,沿着主要道路一路逛下来,确实增长了不少见识。 与他前世熟悉的城市景象不同,宋朝的许多街道并不互相连通。大多数半封闭的小巷最终会连接到一条南北向的小主路。这些小主路又像肋骨一样与贯穿县城东西的主要街道相连。主街靠近北边中央的位置就是县衙,这样就突显了县衙的重要性和核心地位。从县衙出发,骑马到县城任何一个巷子都不超过半个时辰,按齐凌上辈子的时间计算,大约八分钟。 当然,除了齐凌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平时也没别的官员或老百姓会关心从县政府到最远的巷子要走多久。 县城里的大部分官员和居民,平时只关心三个地方县政府、东市和西市。 县政府就不用详细描述了,那是齐凌每次进城必去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东市和西市,他今天却很少涉足。难得有空闲时间,正好可以好好逛逛。 这两个与县政府共同支撑起县城重要地位的地方,其实只是沿用了唐朝的叫法。在现在的大宋,它们之间的界限并不十分严格。 东市沿着主街道延伸,一直到达县政府。西市的范围大致相同。 人们习惯去东市买衣服、首饰、家具和书籍等贵重物品,像牡丹阁这样的消费娱乐场所也坐落在东市附近。而西市则售卖柴米油盐,还有牲口和农具。 偶尔有几个首饰或化妆品店铺,但都是制作粗糙的低价商品,只针对囊中羞涩的市民,绝不会有富贵人家的小姐带着丫鬟光顾。 至于吃饭的地方,东市和西市都有。不过,除了少数几家小得像巴掌大的汤馆,大多数餐馆此时还没开门营业。大概是因为当地人习惯每天的第一顿饭——早餐,在家里享用。而第二顿称为“餔食”的午餐,通常在下午的申时左右,不会太早。 只有宴请客人或同事聚会等社交活动,才会有人在正午时分跑到餐馆点菜喝酒。而以安定县的规模,这类社交活动注定不会太多。 当然,像牡丹阁那样的高档消费场所,即使在凌晨也能提供各种餐食和服务。但前提是要预订,并且预订者在当地有一定地位或财富。齐凌昨晚刚在牡丹阁大快朵颐,短时间内没兴趣再去。 他在街上悠闲地逛来逛去,直到中午觉得有点无聊,便随意挑了一家干净明亮的餐馆走进去,点了些饭菜填饱肚子。有张帆、王武等小吏跟着,他不用担心尝不到本地的特色美食。 因此,这提前了两个时辰的“餔食”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饭,喝足茶,时间也到了下午。 齐凌起身吩咐店员结账。没想到,餐馆老板竟然堆着笑脸,亲自走到他的桌前。 “巡查使大人,这顿饭合您的胃口吗?之前小的老头亲自下厨,就怕厨师火候掌握不好,砸了我们店的招牌。”因为整个大厅里只有齐凌一桌客人,老板也不怕被抱怨厚此薄彼,直接开始自我推销。 “嗯,还不错... 尤其是那个蒸羊背,一点羊骚味都没有!”齐凌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和他聊天,而且他也没有摆官架子的习惯,于是他回味了一下刚才的美食,微笑着评价道。 “巡检大人真是个见过世面的读书人啊!”掌柜一听,立刻兴奋地竖起大拇指,脸上既得意又感激。 “我这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唐朝皇帝吃了都说好。县里的人不懂,硬说我的蒸羊味道不够浓。什么叫浓?不就是多放调料嘛!但这蒸羊肉要是调料放多了,还能尝得出新鲜不新鲜吗?你拿块在井水里泡了半个月的臭肉,再撒足花椒大料,跟今天早上刚宰的羊,味道能一样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齐凌前世在城市里生活久了,品尝过不少精心烹制的美食,所以他非常认同掌柜的观点。 “巡检大人果然是才华横溢!”掌柜听了,高兴地再次竖起大拇指,“难怪年纪轻轻就成了皇上的门生。县城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连给您提鞋都不配!您慢走,锅里还有刚炖好的獾子肉,咬一口全是油。我给您装罐子里,带回去当下酒菜。” “那可不行,无缘无故的,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这一餐多少钱,请您老结账。”齐凌前世没当过官,所以没有白吃白拿的习惯,连忙笑着拒绝。 “钱?我怎么敢收巡检大人的钱!您夸我做得好,我就觉得脸上有光,回去跟邻居炫耀好几个月呢。这顿饭是敬您的,真的不敢收钱。”掌柜退后半步,急得连连挥手。 “那怎么行,你也只是个小本生意人!”齐凌没想到一个九品巡检在七十里外的县城里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皱着眉头低声回答,“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您不必客气。张帆,你帮我结账,回去后再还你。” 最后一句话算是找对人了。弓箭手张帆一听,立刻瞪大眼睛,低声吩咐“好了,好了,我家巡检还没轮到你来孝敬。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别啰嗦!结完账,我家巡检还有正事呢!” “不是孝敬,不是孝敬!”掌柜的脸涨得通红,继续用力挥手,“我知道巡检大人看不上这点吃的。但是,这也是我的心意。巡检大人您可能不知道,我是李家寨的人。以前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野狼下山咬羊咬鸡咬孩子,根本没人管。就是您,上任没几天,就把野狼打得再也不敢下山了。” “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齐凌没想到自己只是为了娱乐,带着手下进山打猎,竟然在百姓心中成了做好事,他的脸微微发热,苦笑着摇头,“不然要巡检干什么?您真的不用客气,吃顿饭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开销... 对于您的小店来说,却是……” “哎呀,您能来我这里吃饭,真是我的荣幸啊!”掌柜坚决不收钱,着急得眼眶都湿润了。 他们推来让去,最后只好采纳了弓箭手王武的建议,各让一步。 齐巡检不必付钱,也不接受掌柜送的獾肉,只留下一幅书法作品,作为对掌柜厨艺的认可。 而掌柜也不再坚持送这送那。 只要心里记着齐巡检的好意,就行了。 往后金牛寨的人来店里吃饭,只收取成本和柴火费。 “那,那真是太好了。 巡检您的墨宝,别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我,我今天真是走了大运啊!”掌柜千恩万谢,连连答应。 最后,在送大家出门时,他还硬把两个热气腾腾的陶罐塞到张帆手里。 请他帮忙带回去,让齐巡检日后慢慢享用。 “没想到,我齐某人竟然也有被人感激的时候!”齐凌不清楚用书法换来的这顿饭,究竟是亏了还是赚了。 只觉得胸口暖洋洋的,就像在大雪天围炉喝黄酒那样惬意。 他转头看着比二十一世纪简陋得多的县城,以及踮着脚站在门口挥手送别的掌柜,忽然觉得这次行程还算值得。 第25章 推卸责任 这份温暖的感觉,在齐凌踏入县衙的瞬间消失无踪。 也许觉得早上对他的敲打已经足够,县令张威这次没有为难他。接到通报后,他迅速命令手下将齐凌带到二堂。 定安县衙的二堂和全国大多数县衙一样,是县令处理日常事务和接待贵宾的地方。 虽然面积不大,但里面的摆设极其奢华。 从紫檀木制成的书架,到金丝楠木做的茶几,都透露出高贵的气息。 与之前几次齐凌单独向县令述职不同,这次,县尉陈东和主簿周崇也在场。 他们分别坐在县令两边,低头品茶。 齐凌与这两人不算熟,但既然碰到了,他在向张县令行礼后,也向他们作揖,自称后辈,请他们平时多提点。 陈东和周崇笑着放下茶杯,回礼并谦虚地说不敢当。 接着,他们称赞齐凌工作勤奋,政绩显着。 一番客套话后,主客各自落座,吩咐仆人上茶。 自从穿越以来,齐凌努力学习,已掌握了宋代官场的一些规矩。 因此,他并不急于询问县令召见他的目的,只是先端起茶杯细细品味。 等茶杯里的水喝掉一小半, 他才慢慢放下杯子,坐直身体,再次向县令张威拱手行礼,“下官昨日接到县尊的召唤,立刻动身赶来。 无奈路途崎岖,到达县城时天色已晚。 当时实在不敢一身泥土前来打扰,只能先派人请假。 怠慢之处,还请县尊多多包涵!” "没事,没事!"县令张威微笑着挥手,假装大方地说,"金牛寨离县城有多远,我心里有数。 况且,这次叫你来也是按规定办事。 晚一天,早一天,都一样。" "多谢县令大人!"齐凌又笑着拱手,举止礼貌,神情镇定。 二堂内共有四个座位,县令张威的位置正对着他,周主簿和陈县尉则分别坐在县令的两边,形成了一种三堂会审的布局。 如果是个普通的年轻官员,看到上司和同事坐在一起,只有自己被单独安排在对面,肯定会有很大的压力感。 但对于齐凌来说,这个上辈子为了赚钱不知受了多少屈辱的人来说,这种压力根本不算什么。 赚钱嘛,哪有轻松的时候呢? 他把县令张威看作是一个有钱且挑剔的客户,压力瞬间变成了动力。 "佳俊自从上任以来,尽职尽责,让金牛寨的工作蒸蒸日上。 半年上缴的税金就超过了去年全年,而且还增加了两成!"县令张威暗中惊叹于齐凌比他见过的任何下属更能承受压力。 于是,他决定先表扬后批评。 "像你这样的才干,我这辈子见过的不超过三个。 另外两人早已被任命为知州府事。 我想,佳俊升职的日子也不远了。"(注知州府事,即担任知府或知州的职务。) 根据上辈子的经验,当客户拼命夸你时,就是要开始压低价格了。 齐凌怎敢把县令的话当真,连忙起身,低声谦虚地说,"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哪里当得起县令大人的高度赞扬!倒是跟随县令大人这半年,让我受益匪浅。" 县令张威听了,立刻笑着摇头"胡说,我学问浅薄,怎么教你得了!" 不过,他心里还是感到舒服,看齐凌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是你自己勤奋为民,谦虚好学。" "县令大人的言传身教胜过千言万语!"齐凌再次笑着拱手。 毕竟,笑脸人是不会被拒绝的。 他把自己放得很低,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县令的学生,这让县令张威原本准备的一些挑剔的话一时说不出口。 只好先转到日常公务的话题上,与齐凌讨论最近的几个案件及其处理过程和最终结果。 齐凌本来就是个懒人,稍复杂点的案子他就推给县衙。 这样一来,留在他自己手里的案件还能剩下多少呢? 而仅有的几件案子,既没有争议,也没有越权行事的问题。 比一些资深官员处理得还要稳妥,张县令匆忙之中又能挑出什么值得追究的错误呢? 结果聊了半天,双方交谈的内容大多都是鼓励和表扬。 偶尔指出一些疏漏,也无关紧要。 而齐凌的态度,比上辈子找客户要尾款时还要低得多... 不论对方的指责是否有理,都要爽快地接受批评,不和别人争论半句。 这样一来,县令张威觉得自己就像拿着铁锤砸棉花,有劲儿无处使。 他只好借着端茶杯喝水的时机,偷偷给县尉周崇使眼色。 县尉周崇早就对张威那慢吞吞的态度感到不耐烦了。 他立刻清了清喉咙,笑着称赞道“齐巡检不仅才华出众,做事也十分果决。 前天晚上,几千斤的优质食盐,说分就分了,一点也不犹豫!” 如果是刚入官场的书生,就算再聪明,可能也听不出这话里暗藏的陷阱。 但对齐凌这个专门给离婚夫妻挖坑的人来说,这些话中的陷阱太明显了! 齐凌马上笑着摇头说“提起这事我感到惭愧,花了那么多食盐,雇人去救火。 结果还是没能及时赶到。 我现在真的头疼,该怎么向都巡检衙门交待。 如果都巡检衙门责怪下来,还请县令您帮我周旋一下。” 令张威顿时皱起眉头,连连摆手,“为佳俊说几句话,是我分内的事。 但是巡检小使那边是否听我的,还真不好说。” 这也不能怪他和周崇配合不默契,大宋的地方官制条块分割得很严重。 巡检所名义上归县衙管理。 但是巡检所没收的“赃物”要上交给州和路级的巡检衙门,而不是县衙。 换言之,金牛寨巡检所浪费的那些食盐,处理权在州一级的都巡检(又称小使)和路一级的巡检使司,与县衙无关。 无论是齐凌分给了百姓,还是他自己贪了,都是上级巡检衙门的事,县衙各部门无权对此指手画脚。 “哎呀——!”一句话堵住了两人的嘴,齐凌却装出满脸忧虑,开始自怨自艾,“当时情况紧急,不然等请示的人从州里回来,大火可能已经烧进城里了。 如果县令不方便插手,而上面又不认同我的处理,我,哎,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从我的俸禄里出钱填补这个亏空!” "狗屁!这种谎话连傻子都骗不过吧?还不是转头就把损失算到过往商贩头上。" 主簿周崇气得在心里大骂,但对齐凌毫无办法。 县尉陈平被县令和主簿拉来助阵,起初并不清楚状况。 现在看到两位老同事竟然压不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他顿时产生了共同对抗的心思。 他轻轻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桌面,笑着说“这是什么话?哪有组织百姓救火还要自己掏钱的道理?别说都巡检不会不分是非,就算他一时糊涂,这笔亏空也会从金牛寨巡检所以后的收入中慢慢挤出来,不会全算在你一个人头上!" "前辈说得对,我受教了!"齐凌接过话题,感激地拱手,满脸诚恳。 "填补亏空不应该只你一个人负责,但佳俊那天的行为确实有点冲动了!"县尉陈平摆摆手,话题突然一转,"粮草库是国家重要的军事之地,一般人平时都不能随便接近。 你突然召集几百人过去,万一里面藏着别有用心的人..." 齐凌听了,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县尉说得没错,我当时确实考虑不周全。还好那些百姓都是附近村落的,互相了解。等我赶到时,粮草库已经被大火烧得无法靠近了。" 粮草库都被火烧得无法靠近,自然不用担心会有秘密被外人发现!所以,陈平的指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站不住脚的! 县尉陈平顿时无话可说,拿起杯子,决定不再插手此事。 主簿周崇看到这情况,心中立刻升起一阵烦躁。他冷笑一声,撇了撇嘴,大声说"几千斤的凌盐就这么散了,火也没能及时扑灭。结果你得了好名声,却让我们这些人都跟着遭殃。呵呵,齐巡检虽然年轻,做官倒真是老练。" "主簿请放心,我齐某既然答应自己承担这笔凌盐的损失,就不会连累其他人一起赔。"齐凌不明白这家伙为何一直找茬,但他没时间深究,警觉地笑了笑,再次郑重保证。 "我说的不是谁来弥补凌盐的损失,而是你大张旗鼓,最后却眼睁睁看着粮草库被大火烧成废墟。"周主簿今天铁了心要找齐凌的麻烦,冷笑着纠缠不休。 "唉——"齐凌想了想,扼腕长叹,"我也很遗憾没能及时救援。只是,我不明白怎么会牵连到主簿您呢?" 还没等周主簿回答,他又摇头叹息,"虽然转运司的粮草库不归我管,但我跑四十里路去救火,总不至于是罪过吧?否则,下次哪里发生火灾,旁观者岂不是只能袖手旁观了!" 第26章 道法之争 “并非我质疑你的灭火之举有所偏差,而是指你显摆阵势,实则并未做出实质性行动。”周玄策图穷匕现,直言不讳地在琐事中挑出了齐天羽的瑕疵。 “方才陈太微还提及,齐巡检确曾组织数百乃至上千人共赴火场救援,莫非周玄策大人并未闻听此事?”齐天羽此前对县令张威一再忍让,只因视其为资助自身修行的恩主。然而周玄策与他同阶,又无权干涉他的修为评定,一味找茬,他便不愿再对其客气。 瞥了一眼对方紧锁的眉头,他冷笑续道“纵然最终的大火由骤雨扑灭,但疏散的粮丁,却是我遣人寻回,并亲自护送到县城之内。刘司灵之遗体,亦是我派人收殓,并连夜送往县城安葬。再者,火场四周的林木,更是由我率领门下弟子亲自动手伐倒,以防火势随风肆虐,致灾情无法挽回。若此般行为皆算无所作为,那周大人当晚究竟有何举措呢?” “你……”周玄策反击未果,反遭齐天羽反杀,颜面尽失,拍案而起“你不过区区一位巡查使,我周玄策夜间所为,何须你多言插手?更何况县城距粮草库遥远,就算我目睹火光,组织人力出城,怕也已是鞭长莫及!” “粮草库至金牛峰约四十里之遥,至于县城,则只有二十里有余。”齐天羽手持茶盏,淡然饮茶,同时低声道破。 “你,你胡言乱语!县城与粮草库之间相隔足有三十里!”周玄策怒火攻心,话语脱口而出,旋即发现自己已被齐天羽诱入陷阱,气得眼前一片漆黑,再也难以持续攻击。 不论三十里还是二十里有余,总之均比金牛峰距离粮草库要近。周玄策之前指责齐天羽未能全力以赴灭火的话语,此刻似乎更像是指向他自己。毕竟,对方哪怕仅仅是虚张声势,那一晚也确实现身火场周边;而他以及县令张威、主簿陈东,三人甚至连县城都没有离开半步。 “罢了,罢了,两位暂且息怒吧!”县令张威毕竟阅历丰富,行事远较周崇沉稳。他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声劝解。他原本并无借助粮草库火灾一事打压齐天羽之意。在他看来,齐天羽这样的人物在金九寨巡检所任职绝不会长久。只要将齐天羽晾在一边不予理睬,无需多久,年轻的他会因忍受不了山居孤寂,或是设法通过家族关系调任繁华之地以求升迁,或是主动辞职另觅良机。 然而,在定安县内,真正能够作主之人,并非县令张威。因此,即便深知这一指责理由牵强,当齐天羽和周崇两人不再言语之后,张威依然勉力坚称…… “纵然粮草秘境归属天枢转运司掌控,然其地处吾定安领地之内,不幸遭遇无尽业火焚烧至烬,我定安的官吏,却难免会受到牵连。” 抬眼瞥了瞥沉默不语的齐凌与愤懑难平的周崇,他略微停顿后接着道“如今上级问责如雷霆之击,无人能够置身事外,张某唯有尽力减小此事影响,尽量避免更多的纷扰。” 再次观察齐凌的神色变化,他转换出一副慈蔼面容,温和商议道“那一晚,本官、陈县尉以及周主簿均身处城内,不明火源究竟,只能先行封锁四门以防意外生变,以免愧对朝廷赋予守护疆域安宁的重任。 而那金牛寨,恰好位于城垣之外!因此,自始至终,全力组织灭火者,唯齐巡检一人而已。” “齐巡检劳苦功高!”县尉陈东心中豁然开朗,随即向齐凌深深一揖。 “哼!”周崇则冷笑一声,拱手之时仿佛齐凌欠了他巨额仙晶。 世人皆知,言语之间暗藏玄机,如闻锣鼓需辨其声。 辛劳功绩属于个人,未能及时扑灭火灾的责任,自然亦应由一人独自承担。 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齐凌不禁哑然失笑,继而又轻轻摇头“县尊太过客气了。 齐某怎敢将此等赫赫功绩据为己有?诚然那一夜率众救火之人唯有齐某。 但定安县之地,终究是以县尊您为主导。 齐某不过是在县尊麾下的微末巡检,无论如何也无法替代主将的重要作用!” “齐巡检多虑了。 老夫并非欲令你一人承受全部过失,这般安排,实另有深意!”县令听罢面泛微红,忙端起手中的灵茶掩饰尴尬“念及你正值青春年少,初涉仕途,即使被上级问责,对你所施惩处也不会过于严苛。 再者,你师兄身为巡查各地的使者,上面多少还会顾忌他的颜面。 或许,此事若是落到你身上,最终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然而若牵扯到他人,则情形恐非如此简单。” “县尊请放心,在下即刻致书于李师兄,让他早日插手此事,以免众同僚无辜受累!”齐凌微微俯首,主动做出保证。 “至于那晚火灾的起因,为何县尊下令封闭四门,以及齐某当晚的行为举止,还望县尊如实禀报上级便是。 料想知州大人与天枢转运司必定能够明察秋毫,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问责!” “如实禀报,固然应当如实禀报!只是在上报之际,还需先表明自我之罪,并将责任区分轻重。”未曾料想到一位刚刚弱冠的年轻人竟如此狡黠圆滑,县令张威拧眉沉吟片刻,无奈妥协道。 “请罪之举?实则无需如此郑重其事。 下官认为,只需如实上报事实便已足够。 毕竟天枢转运司肩负着代朝廷镇守一方之责,定能明辨是非曲直,不会冤枉县尊与我等背负此等污名。”齐凌接过了话题,坚定地予以回复。 他深知对方的意图,然而即便对方再三劝说,他也坚决不会轻易松口…… 否则,谁知日后还会摊上何种修炼界的黑锅,要他一同承担? 他仅承领朝廷一丝仙俸,对于他人并无欠债之命,怎可能去承担那些自己都无法理清头绪的修炼过失。 更何况,依据上一世的记忆,就算为了索取灵石尾款,也不能毫无底线地满足那些修为低微者的肆意要求。 否则,不仅灵石尾款无法收回,到最后恐怕还将落得个修为尽废,声名狼藉的境地,白白牺牲自己在修行界辛苦构筑的清誉。 “佳俊,分明是一件只需付出微小代价便可解救全城修士的大义之举,你怎能忍心分毫不予相助?”县令张威实在无计可施,面若寒霜,以天道大义相逼迫。 “县尊,我不过是一名九品仙吏,若要有能力相助,也需自身具备足够的资源啊!”齐凌淡然一笑,面色也随之冷了下来。 “县尊,此人明显不知天高地厚。”看出齐凌并未中计,周崇再次出言挑衅,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容,“如何上报此事,乃是县尊您自家的事,何须与他商量?依属下看来,告知于他已是高看了他!” “那齐某便多谢周主簿抬爱了!”齐凌退无可退,同样冷笑回击,“齐某任职期间,对县尊敬重有加,对待诸位前辈同僚亦未曾有任何冒犯之举。齐某只打算安然度过此任期,返回汴梁城修养。却不知为何,竟有人连留给齐某三年的任期也不愿宽限!” 他这番话已说得十分清楚自己无意挑战任何人的地位,但也绝对不允许他人随意摆布。 齐凌原以为,县令张威和主簿周崇二人听到这样的话后会稍作收敛,然而,张威忽然面色一沉,手中摩挲着茶盏,“罢了,既然齐巡检坚决不愿承担责任,张某唯有如实上报朝廷,并由转运司定夺。” 据二十一世纪网络仙侠剧所述,上司以奉茶作为最后通牒,即意味着请客离开。齐凌虽不清楚大宋朝是否有这样的规矩,但此刻已无心继续与张县令等人纠缠下去。 于是,他果断起身,拱手告辞,“既然县尊已有决定,齐某便不再叨扰。总而言之,齐某绝非惹是生非之人。至于都巡检与巡检使之流若就粮草库失火一事下发问询符文,齐某自当如实禀报当晚所见所闻的一切详情。” 说完这些,他对县令张威等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挽回关系的期望,又拱手致意,径直离开了二堂。 “何必至此,何必至此!”目睹双方彻底谈崩,县尉陈东心中亦无为县令与主簿帮腔之意,摇头叹了几声,也尴尬地离开了现场。 眨眼之间,宽敞的二堂内只剩下县令张威与主簿周崇二人,各自绷紧着面孔,咬牙切齿。 “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了许久,周崇率先起身,在屋内踱步思索,“难道他当晚还发现了其他的线索?关于牛巨和王武的消息,他们是否有了汇报?” “牛巨当晚便踏入了灵城区,王武一直随侍左右,竟未察觉其半分异状!”县尊张威的话语虽曲折,意旨却明明白白。 “我早言,此时并非对他施压之时机。 与其迫使他成为敌手,莫如静待其自行脱离。 然而,你却不肯听取我的建议!” “此乃仙姑之意。”周崇停下步伐,面色焦急地道,“我怎敢悖逆仙姑之意?仙姑认为,能够谱写那样绝妙曲词之人,必定是世间罕见的修炼奇才。 故此,一方面派遣美人加以笼络,另一方面则设法使其遭受些许挫折。 随后,在紧要关头,仙姑另遣高手出手相救,使他心悦诚服,为我教效力。” “唉——”张威瞬间忆起了自己昔年刚刚步入官场,四处碰壁,最终却被赤莲仙宗慧眼识中,自此仕途一路平坦的情景,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世间并无免费的宴席。 赤莲仙宗助力他在官场上畅通无阻,同时也将他牢固地绑定在了自己的修行道路上,永生永世难以摆脱。 “现如今,就算他再才华横溢,你我亦不得不先行铲除,以防患于未然!”话音未落,周崇已手作剑诀,在半空中连连指点,“否则,万一他当晚真的有所察觉,并上报朝廷。 即便巡检司那边尽力遮掩,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阁下的意思是,此刻便派出修士暗杀他?!”前一秒还欲将齐凌诱入自家阵营,下一秒却欲杀人灭口,县尉周崇对此颇感愕然,迟疑片刻后开口询问。 “您曾提及,此事可嫁祸给党羽李德昭。 想来,朝廷纵然胆大包天,也不敢轻易拘捕李德昭,对其进行严刑拷问!”周崇再次手捏剑诀,在空中虚斩数下。 “不论他是否真的有所发现,对我们而言,此人皆属潜在危机!” “呼——”秋风拂动窗户,席卷起桌上散乱的纸张,犹如枯叶漫天飞舞。 第27章 问道本心 “罢了,老子已然屈服,尔等还想如何?”齐凌怒拍桌面,口中秽语连篇。 桌上的砚台、书籍等物被震动得纷纷跃起。 巡查署值守的乡勇与官府派遣的丫鬟仆妇们吓得纷纷缩头低头,宛如寒冬中的蝉鸣,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唯恐引来巡查大人的一丝注意,从而无辜牵扯其中,遭到无妄之灾。 显然,齐巡查昨日在县尊处受了不少窝囊气!这一事实,无需揣测,金牛寨上下人人皆心知肚明。 否则,向来温文尔雅的上级官员齐巡查,又怎会突然性格大变,动辄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大发雷霆呢? 然而,齐巡查究竟在县尊那里受到了何种待遇,众人却无人胆敢上前询问。 毕竟,两位高人过招,往往殃及池鱼。 短期内,县尊张威或许并不能真正拿齐巡查怎么样。 但同样,齐巡查也奈何不了县尊张威。 然而,二人之中无论哪一个将怒火烧到底下的其他人头上,对于他们来说,无疑都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因此,自昨夜齐凌自城内归返金牛寨,直至此刻,足足一日一夜之间,金牛寨的修士乡勇与官府派驻的炼气仆妇们都尽可能避开他的静修室行进。倘若避无可避,只得匆匆踏入,办妥事务便即刻离去,决计不愿多逗留片刻。 "人都去哪儿了?都给我滚进来打扫!”躲闪之中,总有避不开之时。齐巡守的怒吼声蓦然穿透窗户,清清楚楚地落入四周每一个人的耳畔。 乡勇与仆妇们满面愁容,彼此交换忧虑的眼神。数息之后,众人视线皆集中到了一名最为年轻的弟子身上——这位新晋补位的少年尚未获得正式的修行者身份,顿时面露绝望,垂头丧气,躬身前行,小心翼翼地走向静修室,“巡守大人息怒,弟子这就清理!”其余的乡勇与仆妇们纷纷转过身去,不忍听见少年遭受责罚时的凄厉叫声。 在这修真世界里,高阶修士遭遇挫败后拿下属泄愤之事,对他们来说就如同世俗男子在外受辱后回家向妻子施暴一般常见。前任巡守便是这般行事。 幸而齐巡守看上去并不像那般狠辣之人,就算出手教训那少年几下,谅也不会将其生生打死。然而,走了十几步之后,预料中的惨叫声并未传出,甚至连齐巡守的斥责声也渐渐消弭。 一位胆大的仆妇忍不住悄悄回头,想要瞧一眼静修室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然而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巡守正独自提着一柄长枪,缓步迈向后院的练兵场。 “收拾完毕,记得关门。”齐凌在仆妇们惊愕的目光中回首,再次对着静修室下达命令。说完,他仰首朝天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继续握枪独行,身影虽然孤单,却如同青松一般挺拔坚韧。 一日一夜已逝,自县城重返金牛寨,整整一日一夜,他始终未能悟透何时冒犯了张县令等人,以至于对方恨不能将他一脚踩入尘埃。自从他穿越至此,其为人行事,比起考拉还要规矩谨慎,既不争权夺利,又时常顾及同僚颜面,即使自身受误解,做事也要留有余地,怎奈何如今却成了众矢之的? 粮草库突遭火灾,分明可以推诿于天灾,明摆着是转运司的责任,与本地丝毫没有关联,张县令为何偏要逼迫他承担灭火不利的罪名?若是他真能插手粮草库之事也就罢了。 可他仅仅是个从九品巡检,地位甚至还低于司仓,权限更是与粮草库毫不相干,却硬是要被推上前台,顶替这个黑锅。难不成这些朝廷官员,真的一个个都没头脑、看不见真相? ……所有的问题,似乎都无法找到答案,甚至不合常理。而齐凌身边既无人可以商讨此事,也没有长辈能够求教。此刻的他,实实在在地孤立无援。 此刻,他所能抓住的,唯有那杆冰冷的长枪——此枪乃前任主人遗留之物,枪杆长达二米一,刀锋与刀刃合计约半米,乃是骑兵作战的标准武器。 齐凌始终凭借肉身原主人记忆中的枪诀,视之为穿越者的修炼机缘,于是日复一日,毫不懈怠地刻苦修炼,无论风雨如何变换。 今日,在演武场上,他又一次摆开架势,往日勤奋修炼的成效瞬间显现无疑。 起初那焦虑不安的心态,随着肢体的运转,迅疾地平静了下来;原本纷乱如麻的思绪,伴随着吐纳调息,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昨日午后,尽管他顶住了张县尊等人施加的巨大压力,自始至终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但实际上,他的神识深处仍然受到了重创。 张威等人的所作所为,勾起了他对前世在某机关防卫部门遭受无端欺凌的记忆——同样都是毫无理由地被人欺侮,同样是小心翼翼地忍让,却仍旧被人践踏尊严。 然而那次,他还可以选择离职另寻出路,那时的时代正值快速发展,勤劳之人总能觅得生存之道,最多不过是多吃些苦、多受些劳累而已。 可如今,倘若他选择离去,连下一步要去何处都不清楚。身体原主人离汴梁时与家中长辈闹翻,亲手斩断了自己的退路。即便齐凌想要回归汴梁寻求家族庇护,也不见得会被接纳,并且很容易暴露身份的破绽。 原主虽满腹诗书,但这学问唯有在仕途之上才有用武之地。一旦离开官场,欲求一份安稳的生活谈何容易?更糟糕的是,在离开汴梁前,他还写下一首诗,当众讥讽太学祭酒,以至于相当于自我断绝了师门之路。 这样一来,齐凌若黯然回到长安,必然将成为整个太学的笑柄。 ...... 前方无路,身后亦无处可去,手中锐利的长枪虽然锋芒毕露,却无法刺穿眼前的重重迷雾,寻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 “我说,这一遭,你可满意了?”当施展完毕第一套追魂夺命枪术后,齐凌抹掉额头的汗水,暗自询问内心的自己。 那一晚,若非因心脏病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他怎会理会那三十七里之外的火灾之事。现如今,救火不但未能赢得赞誉,反而成为了他人攻击自己、拿捏把柄的理由。 “咚咚,咚咚,咚咚!”心脏跳动的声音依然稳健有力,未曾有丝毫异样,显然,“残魂”深知自身犯下错误,羞愧于面对齐凌的追问。 “喂,别假装消失。你之前的机智灵动哪儿去了?”齐凌对于“残魂”的沉默不满,拿起侍女递过来的灵泉水饮下两口,随后在脑海中继续质询对方。 “若是当初听从我的建议,会有今日这般麻烦吗?常言道,吃过亏就能长记性!你先前在汴梁吃了那样大的亏,生生把自己气死,却一点教训都没吸取!” 然而,心脏跳动声并无变动,“残魂”仿佛从未在齐凌体内存在过一般,悄然遁形无踪。 “怎么,知道自己愚笨了吗......” "废物,尔后再无需显现于世。”齐凌内心愤懑,口中低斥,“你倒是有所回应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修道之人岂能不明此理?自身愚钝犹可恕,竟还误导他人,真是愚不可及!” 灵海之中,“残魄”依然沉默如初,坚决拒绝与他清算过往。 “该死,最好你永不出现在我面前!”齐凌怒气难消,低声啐了一口,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的修炼环境之下,他又怎能请求他人破开其胸膛,自内至外地仔细探查一番。 故而,他也只得作罢,停止对“残魄”的冷嘲热讽,继续一边修炼枪决秘法,一边思索自己所面临的困境。 诚然,若那“残魄”羞愧之下,从此不再干扰他的修行生活,那么对于齐某而言,也可视为一场意外之喜。 毕竟,相较于区区九品“仙职”,一个完整无损且健康的肉身,无疑更为珍贵。 想起短时间内,自己的言行思绪或许不会再受“残魄”的摆布,齐凌心头顿觉畅快许多,思维亦愈发清明。 前世作为“离缘顾问”时,为取得对客户最为有力的证据,齐凌虽未曾触犯天条,但却不乏一些见不得光的手腕手段。 诸如追踪、隐摄之类的手段,不过是业务的基本素养。 能够凭借有限的信息和影像还原真相,追溯过去发生的种种,进而预测目标下一步行动,那才是真正踏入了洞悉人心之门。 因此,待头脑彻底清明之后,近日来发生的一幕幕场景便自然而然地在他脑海中进行了梳理、归纳、提炼和推演。 昨日午后,县尊张威起初确实摆足了官架子,然而并未流露出对齐凌的强烈敌意。 双方关系急转直下的转折点,源自县尉周崇突然提及灭火一事。 在此之前,张县尊话语一顿,举杯饮茶,目光微瞥向左侧…… 不,应当是县令张威向主簿周崇暗递了一个眼色,二人之间显然正在默契配合! 这一微妙细节在齐凌脑海中瞬间凝固放大。 紧接着,更多的昨日午后情景被逐一挖掘出来,逐一定格。 县尊张威那怒容显露出几分虚假,显然是底气不足,显然他内心十分清楚,欲将救火不利之责加之于齐某人身上的做法实属牵强。 而县尉陈东,更像是个凑数的角色,自始至终未曾说过五句以上的言语,根本无关紧要。 将陈东从记忆片段中剔除之后,张威与周崇二人的言语、神情和举止则更加鲜明连贯。 甚至,齐凌可以推测,尽管张威身为县令,但在某些方面却似乎在按照周崇的意图行事。 二人之间的关系,恐怕远非简单的同僚关系所能概括,甚或是上下级的关系也有倒置之嫌! 至少在针对齐某人的这件事情上,周崇才是真正幕后推动者,张威仅是配合作梗,或者说是被利用而已。 至于周崇为何对齐某人恨之入骨,耕牛案中的事让他颜面尽失是一因,而饮酒赋诗时触动了他的嫉妒之心,则是另一层原因。 然而这二者,却均不足以促使他这般焦躁地显现,执着地针对齐某人不放。 必定还存在着齐某未曾察觉的其他缘由,令其感到更为愤慨,更为危急……乃至流露出一种迫不及待、饥不择食的姿态。 他恨恨地将法器刺入地面,齐凌悠然步入修炼室。 指尖触及仙盘中的灵果,思绪却仍旧如飞速旋转的星河。 他无法找到周崇陷害自身的更多动机,但从记忆中那段画面里,感知到了对方那份异常急切的情绪。 不过,即使心境再如何焦急,“救火不利”的罪责太过牵强,过于轻率,犹如随手摘取一道仙符,妄图强行束缚他人。 要知道,那晚逃脱而又被找回的护粮弟子皆坚称,粮草库乃是遭雷霆之力引发火灾。 对于永兴军路运朝司而言,若是欲推诿责任,归咎于天道显然要比指责地方官员轻松得多。 即便哪位运朝使之怒,欲惩治几位相关官员以泄心头之愤,首先受难的也该是运朝司体系内的官员,随后才会波及至地方。 而在地方之上,必然是要挑选有份量的大员问责,无论如何,绝不会轮到一位小小的从九品官吏。 现如今运朝司那边尚未有任何动作传出,县令却率先催促齐某前去请罪,此举动不仅不合常理,更是悖逆逻辑。 除非,除非县令背后藏着更深一层的意图。 “不可懈怠,你想,依照大宋官场的惯例,县令究竟意欲何为?”愈思愈觉其中缺失了至关重要的环节,齐凌手中紧握半枚未尝完的秋季仙枣,再次自问心灵深处。 心跳的韵律瞬间加速,但瞬息之间便恢复了平静。 脑海中除了刚才回溯的记忆景象,并无新的线索涌现。 “残魄”在他急需指引之际陷入沉寂,或是因其连续犯错受到重创,已无勇气回应他的呼唤,引领方向。 此刻,齐凌唯有寄希望于前世所习得的种种神通秘术。 毅然将“残魄”抛诸脑后,他决定继续剥茧抽丝,深入探寻真相。 与此同时,他仔细回想昨日午后的应对举措。 以仙界的视角审视,他的处置已可堪称九分以上的高明。 虽然他表现得极为恭顺,在核心问题上却是寸土不让。 而且,在最终关头,他还极为含蓄地警告了对方,勿将其逼入绝境,否则双方皆有可能同归于尽。 “糟糕!”想到自己最后那段带有警示意味的话语,齐凌的眼眸忽地一亮,紧接着懊悔地轻轻拍打着大腿。 多此一举了。 假若张县令与周主簿二人确实与粮库火灾案有所关联,那么那两句言辞,很可能被他们解读为齐某识破了他们的阴谋诡计。 而他们在昨日午后联合对齐某施压,或许正是在试探齐某是否对他们构成了威胁! 倘若真是如此…… 九 齐凌果断终止了推演仙机的动作,挺直身形,走向窗边,举目四望。 家仆与庄丁们,早已退避至安全之地。 王武、牛巨、张帆等修炼箭术的修士,亦早早结束了值守。 此刻,他确信自身并未遭人暗中窥探,但这并不表示今夜他能如往昔般安枕无忧。 若县尊大人与主薄大人狼狈为奸,且与粮库火灾一案脱不了干系,那藏匿于金牛寨内的,恐怕正是其党羽同谋。 初临定安县境,齐凌并无亲朋好友在此立足,又如何能孤身一人对抗这等庞然大势? 料想此后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粉身碎骨之险境。 救火之夜,在那片被烈焰吞噬倒塌的庭院废墟之中,一具焦黑的躯壳在他脑海中浮现。 随之而来的,是他前世观阅过的诸多仙侠剧集中的相关场景。 焚烧粮仓之举,既是仙侠剧中的常见桥段,又是尘世历史中的惯用手段。 古往今来,此类事例层出不穷。 当他将自己的思绪,融入这段熟悉的世间旧律之中,原本困扰已久的疑窦瞬间豁然开朗。 张县尊与周主薄两人的行为动机也随之明晰——他们并非不知控诉齐凌灭火不力这一罪名过于牵强,实则意在以此试探齐凌是否易于屈服于他们。 倘若齐凌彼时示弱,则下一步他们必会步步为营,将其引入麾下成为同党。 直至齐凌失去利用价值,届时便会如同对待刘司仓一般,在合适之时地,化作一具无声无息的亡骸。 然而,齐凌未显软弱,并且无意间泄露了察觉他们罪孽行径的线索,对于他们后续将会采取何种行动,已无需多费思索! 不得不承认,相较于古代之人,身处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思维更为深邃,亦更明了同类作恶的底线。 在将近日所发生的诸般变故,自始至终梳理一遍之后,虽未能揣摩出隐藏幕后的真相全貌,但齐凌对于真相的洞察已然触手可及。 他面色瞬时苍白如纸,右掌情不自禁地欲寻觅一件金属法宝握在手中,惊骇于自己推断出的那个结论背后潜藏的深重阴谋——此般阴诡之事,远远超出了他作为一位曾任离婚服务咨询师的心智承载极限。 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齐凌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半个秋枣,着手整理行装。 先前他之所以犹豫不决,不愿离去,乃至不知离开后应何去何从,皆因未曾感受到生死攸关的威胁。 如今,面对生死抉择,无论未来去向何处,总好过坐以待毙,困守金牛寨。 此时此刻,齐凌心中不再询问那个藏匿于心脉深处的“热血少年”应如何抉择。 因为他明白,那位少年必定会给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只需遵循上一世身为自私、贪婪、冷漠且麻木的“离婚服务咨询师”的那一套处世哲学行事即可…… 他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修炼所需的行囊,其中包括那些易于携带且蕴含丰富灵力的珍贵秘宝。 随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给家仆及守卫乡勇们都布置了任务,确保他们在短期内无法抽身离开。 待夜幕降临之际,他悄然牵着两匹踏云宝马,从金牛寨防卫司的偏门溜出。 自始至终,未引起任何人丝毫疑窦,也未触动内心的那股反抗封印的力量——“残魄”的觉醒。 “残魄”似已收敛其躁动,汲取了此前几次导致行动失败的教训,默然无声,任由他行事自如,仿佛从未曾在世间显现。 第28章 月影半掩,微寒透骨 半年来,齐凌屡次带领队伍深入山脉猎杀妖兽,对金牛寨周边的地脉走势与险峻路径了如指掌。 他驾驭坐骑驰骋在一条半被荒草覆盖的小径上,仅用了半个时辰便疾行了二十多里。 随着夜色渐深,道路愈发坎坷难行,胯下的灵驹体力逐渐不支,马蹄声中夹杂着喷鼻子的声音,显露出疲态。 虽未亲身饲养过灵马,但齐凌这半年来旁听弓箭手和乡勇们的教诲,也学到不少照料灵马之道。 因此,他不再过度催逼坐骑,赶忙跳至另一匹灵马背上,使其承载自己和行囊一同,缓步而行。 战场上的灵马对外界的依赖极强,原先的坐骑卸下鞍具后,立即自觉跟随在齐凌身后。 如此,一人双马,顺着小径又跋涉了十数里,直至齐凌腹内发出饥饿的咕噜声,他们才寻到一处临近溪流的山凹,停下来进食休息,恢复体力。 下弦月高挂天际,洒下皎洁月光,使得四周明亮如同白昼。 此时正值秋季,空气中的水分减少,月光之下,人的视线能捕捉到远处的景物。 齐凌喂食灵马的同时,回首眺望,并未发现任何一个火把或是追踪者,然而金牛寨所在的那座山丘轮廓,却又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心中陡然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他撇了撇嘴,在月光下轻轻摇头。 自从穿越而来,他在金牛寨防卫司度过了大部分时光。 要说对那里全无感情,那是欺骗自己。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唯有一次得到了官方编制,并晋升至“管理层”,享受到号令群雄的威势,就是在金牛寨防卫司。 要说毫不留念,那也只是硬撑面子。 就在今天傍晚以前,即便是受到了县令大人与主薄的联手排挤,齐凌仍然思索如何保住这份得来不易的职务。 在刚刚逃亡的过程中,他的脑海中竟然还在思考,自己是否过于激进,轻易放弃了那份稳定的生活来源。 他甚至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揣测万一自己误解了张县令与周主薄的真实意图,倘若在外避风头几个月,待风波过去之后,或许还能重返金牛寨防卫司,重操旧业做个小小的从九品官员。 然而,让他留在金牛寨等待一切谜团水落石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再多停留一个夜晚,也是无法接受的事实! 他绝无可能,如仙侠剧中的忠诚坚韧的修炼小吏那般,只为了揭示灵谷仓库背后隐藏的阴谋诡计,便甘愿舍身赴死,破灭元神。 他前世只是凡尘俗世中的一员,贪恋灵石,向往美貌,生性怯懦且欠缺决断。 他对那些沉溺于世俗欲望,蛀蚀宗门根基的败类修士深感蔑视,却又时常暗自渴望取代他们的位置。 这一世轮回转生,他穿越而来,本质上并未有多少改变。 “嘶嘶,嘶嘶——”一匹灵驹,先是舔舐净尽他手中的灵豆,然而并未满足,口中发出轻微的抗议之声。 齐凌的思绪瞬间从金牛秘境之事抽离,忙朝坐骑歉然一笑,随后便伸手入囊取出新的灵食喂予它。 在这修真世界,遵循的规矩便是灵驹优先,人则其次。 这乃是他在门下弟子们那里学到的基本生存法则——先保证双骑饱餐,如此他方能轮流驾驭,维持赶路的速度稳定。 至于他自己,些许饥饿尚不足以让他立即陷入虚弱无力的状态。 稍后,他还能一边骑行赶路,一边咀嚼修炼者专用的干粮灵果。 此外,他还需掌握一门基本的生活技能,那就是识别妖兽足迹。 野鸡的爪痕犹如丛丛翠竹叶,野鸭留下的印记宛如一把把折扇; 鹿的蹄印形似两瓣灵瓜,而野猪的足迹则在瓜形基础上下方再多出两个瓜籽状痕迹; 狼的足迹则如同烈焰火苗,一旦火苗化作半朵梅花形态,那就意味着前方可能是虎或者金钱豹的踪迹…… 然而,之前的历练之中,齐凌往往是在水域边辨识妖兽足迹以确定追踪目标。而这一次,他却是要借由岸边的足迹,巧妙规避凶猛妖兽的领地。 不得不承认,此生的记忆力与悟性均远胜前世。 凭借着过往游猎时从门下弟子们身上习得的种种知识,齐凌在坐骑饱足后继续沿溪流前行,极为顺利地避开了夜间出没寻食的凶猛妖兽,逐渐将金牛秘境以及过去的自我抛诸脑后。 又行进了片刻,驻足休憩了一个多时辰后,他最终在距金牛秘境整整五十里之外的一片林缘地带停下脚步。 据他之前狩猎探查所知,穿越这片森林再行十余里路,便会来到一个名为定平坊的修炼村落。 而绕过定平坊,再涉过一道河流,便正式脱离了定安府的疆域,踏入了邠州的地界。 此时正值深夜三更,定平坊自然早已门户紧锁,严禁任何人擅自出入;而渡口一侧此刻自然也不会有任何船只或摆渡修士值守。 因此,这片临近小径的森林便成为了他最佳的临时栖息之地。 如今正值初秋之际,山林之中食材丰富,妖兽皆饱腹无求,自然不敢轻易接近人类聚集之处。 森林亦可遮挡风寒,其内气温相对较为宜人。 将坐骑栓于树旁,他也无需担忧爱驹失踪。 迅速衡量了各种因素后,齐凌翻身跃下坐骑,一手握着两匹灵驹的缰绳,步入了丛林深处。 未曾想刚踏入林中,耳边骤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的的,的的,的的的的…… 一共十匹,或是更多,奔袭而至,行进路线几乎与他相同,目的地亦是一致…… "糟糕,恐怕是追踪者追来了!" 齐凌浑身一震,瞬间驱散了满身的疲倦。 他敏捷地自一匹马鞍旁抽出一把斩铁长刀,继而轻轻以刀柄叩击两匹马的臀部。 马口中发出低沉的反抗嘶鸣,接着便满腹不愿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齐凌无暇顾虑马匹是否会迷失方向,口中叼住长刀,手脚并用,迅速攀爬上路边一棵古老的大杨树。 杨树的叶子刚泛起微黄,还未及飘落,因此他身形隐匿于枝叶之间,藏匿得密不透风。 "巡查使大人,巡查使大人,可是您吗?请等一等我们,我们正在找您呢!" 王武的声音紧跟其后传来,紧接着便是张帆那独特且沙哑的嗓音。 "巡查使大人,您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开了呢?您究竟要前往何处啊?我们是来护送您的!" "巡查使,巡查使,您在哪里啊——请您等等我们——" 更多的声音随着闯入了林中,那是来自金牛寨的乡勇们,至少五人以上。 他们的叫喊中透露出焦急与烦躁。 "看来张县令果真在我身边布下了眼线,而且还不止一个!" 齐凌口中紧紧咬住刀身,双手环抱大树,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夜风如啸,拂过他栖身的枝头,瞬间寒彻骨髓。 第29章 保重 "想不到巡查使大人平时温文尔雅,行动起来竟是如此迅捷!" "那当然,毕竟出身太学院的杰出才俊,举一反三嘛!" "巡查使大人,我看见你了,等等我们,等等我们!" ...... 追兵紧随而来,眨眼间已至齐凌藏身处下方。他们的嘲讽与呼唤之声越发清晰。 许蔷、贾良与赵老二……,齐凌清楚辨认出每一个人的独特嗓音。 与此同时,胸腹间更感阵阵寒意。 原来穿越半年多以来,齐某人一直身处贼窝之中,却浑然未觉! 齐某人还痴心妄想开拓财路,带领众人一同富贵发达! 这些人哪里需要你?守着堆积如山的粮草库,随便搬几车出去贩卖,所得之利足以抵你一年的俸禄! 幸亏苍天眷顾,今夜阴差阳错,让齐某人提前一步躲进林中。 否则一旦落入这帮蠢货手中,后果必定生不如死! "这位巡查使真是,好好地为何要与县尊硬碰硬?害得我们大半夜都不能安睡?" "没错,说到底巡查使还是个好人,只是想不通罢了。" "硬碰硬就硬碰硬吧,偏又半途逃跑,这不是存心给人添乱吗?" ...... 更多熟悉的声音从小路上响起,随后渐行渐远。 虽月色皎洁,却未能亮到能照亮地面马蹄印记的程度。 而弓箭手与乡勇们追逐了一个夜晚,已是筋疲力尽,无力仔细查看身边的风吹草动。 "呼——" 齐凌暗自松了一口气,计划待追兵们走得更远一些时,再迅速下树逃离现场。 然而,尚未待他完全舒展一口元气,那渐行渐远的追踪修士行列之中,却突然有人勒住灵兽,迅速回转头颅。 “张师兄,你为何停下?可是察觉到了那位齐道友的气息?”箭术师与守卫弟子们的问询声紧接着传来,令齐凌瞬间寒毛倒竖,心脉急促如擂鼓。 齐家祖传枪诀,他仅修炼了半年时光,未曾有过实战经历,对于修为进展究竟几何,实则毫无知晓。 刚刚慌忙攀爬古木之刻,手中仅握住一柄飞燕刀。 倘若行藏暴露,仅凭此刀,他恐怕连张帆一人之力都无法抵挡。 更何况,张帆断然不会与他单独对决,瞬息之间,那些箭术师和守卫弟子便会蜂拥而上。 正当齐凌急得额角冷汗滚滚时,张帆的回答之声已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并非如此,并非如此,怎会那么容易察觉呢?我只是方才饮水时误饮了妖邪之水,腹中不适。 尔等先行追赶,同时告知定平仙寨那边,严防生面孔踏入。 我去林中暂避片刻!” “那你自个儿当心些呐!” “深夜之中,别叫厉鬼给缠上了!” “谨防山蚊叮咬灵体!” …… 众箭术师和守卫弟子戏谑之余,纷纷扬鞭策马,无人愿停下脚步,去嗅张帆所言的污秽气息。 而箭术高手张帆,则翻身跳下灵兽,手持夜照神灯,沿着来时的小径缓步折返。 躬身蹲下,逐一细查地面每一道马蹄印记与马粪遗迹。 “糟糕!”齐凌心头再度一紧,果断将口中的飞燕刀取出,紧握于掌心。 随时准备一跃而下。 这片土地,经马蹄铁烙印过的痕迹在土壤之上尤为明显。 只要稍加留意,便不难发现有一条蹄印之路隐入了林木之间。 其中一匹马,正是齐凌今夜随身携带的坐骑之一,虽非世间罕有的名驹,但长久以来皆饲养于巡查司的马厩之内,饮食起居远胜寻常畜类。 依张帆的经验来看,只需审视一番地上的马粪,便可轻易辨别出其中异样之处——某些马粪颗粒,与其他截然不同。 然而,接下来张帆的举动,却大大超出了齐凌的预料。 但见此人陡然起身,以鞋底急速搓揉地面。 须臾之间,地上的每一颗马粪都被踏碎混杂,难以辨识。 紧接着,他又迅疾提起几捧湿润泥土,将地面上的马蹄印抹了个乱七八糟。 随后放下夜照神灯,朝着树林深处深深鞠躬致意。 自始至终,他未曾言语半句。 然而,他的每一个举动,已然传达出全部的信息。 齐凌瞠目结舌,心中忽觉五味杂陈。 此时此刻,张帆三日前手提两个竹篮,满面笑容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原来,并非所有人皆忘恩负义,至少,张帆仍然挂念着他的情谊,不愿坐视他陷入绝境而亡! 枣龟,早归! 张帆前日赠予齐凌红枣和水龟,哪里是希冀其调养生息?分明是在冒险暗示齐凌尽早离开险境! 只是齐凌愚钝,未能领悟到他的良苦用心! 正当张帆修炼得灵眼中热意涌动之际,远处,弓术宗师王武的声音传来“张师兄,张师兄,你化解体内浊气完毕了吗?你无碍吧!小心被林中的妖狼擒了去。” “完成了,刚刚完成!”张帆迅速收拢双手至腰间,做出稳固灵气流转的动作。紧接着,他一面迈步前行,一面借机用脚扰乱地面的灵力痕迹,使得周围气息混乱不堪。 待他重新举起手中的灵灯,王武已驾驭飞禽兽迅速靠近身边。先是仔细上下审视了张帆一番,随后带着笑意戏谑道“你倒真是悠然自得,仅是驱散体内杂质便耗去了半刻时光。” “今晨所食丹药灵力充沛,加之误饮了那浑浊溪水所致。”张帆腾出一手轻抚腹部,讪讪解释道,“众同门何在?你怎么独自返回来找我?” “还不是担心你遭遇不测!”王武瞪了他一眼,语气略显不满地说,“那个齐凌可是片刻离不开他的法宝飞针,万一此刻他正潜伏在林中,瞧见你孤身一人,突然施放飞针,恐怕你就难逃一劫了。” “巡检的飞针技法固然华丽,但实战之中,可未必能胜过我。”张帆闻此,连连摇头微笑道。 “你可真是有自信!”王武撇了撇嘴,在马背上伸长了脖子朝林深之处探视,“反正现在不是在巡检面前,你想怎么说都可以。将来他大概也没有机会来拆穿你了。” 说完,他又收回目光,一边调转座骑,一边摇头抱怨“你说巡检也是,好好向县尊低头认错多好,非要私自一人逃离。如今四下皆是我们同门弟子,他又能逃往何处呢?” “唉,读书读得太执着了!”张帆跨上自己的御风兽,与王武并驾齐驱,“前方的定平寨由我们的人掌控,渡口摆渡之人亦是我们一脉。他就算熬过了今夜,也逃不过明日,终究会被我们抓回!” “正是如此!”王武回首望着幽暗的林木,嗓音陡然提高,“一旦到了定平渡乘船,船只驶至河心,便是生死抉择之际,倒不如老老实实随我们一同回去。” “四下都被我们的人严密监视,他想要逃脱,难于登天!除非他选择回头向西,走泾州之路。” “但他若是选择走永昌寨这条路径,他那一身标志性的修为,只要一露面,马上就会被我们的同门发现并擒拿下来!” “那样的话,他唯有向东北方向翻越子午山脉。” “然而即便那边岔路众多,我们的人也无法把每一条道路都封锁严实。” “即使如此,一旦途中遇到凶猛妖兽,同样凶多吉少!” “哎,他非要惹得县尊震怒不可!” “县尊虽是正直之辈,但我们在这里还有家小,怎可因为他一人而让全家陷入危险之中!” “唉!他咎由自取,我们也只能对此感到无奈。只愿他莫要落入我们手中,否则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行事!” …… 两人边走边议,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似乎完全不在意躲在树冠里的齐凌是否能够听见。而齐凌心知肚明,安静地等待他们渐行渐远。直至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远方,他才悄然从树上滑落,朝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深深抱拳躬身致意。 多谢两位师弟,后会有期!保重! 第30章 仙隐荒峰古刹 既然是王武与张帆两位,以斗法传音之术,揭露了前方的禁制陷阱。 齐凌自然不会再盲目踏入其中。 向两位告辞并表示感激之后,他瞬间隐入林海深处,找到了他的灵兽坐骑,牵着丝缰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昔日游猎修炼的时光在此刻显现出了无比的价值,不仅使得他对方向的感知极为敏锐,对四周山脉中大小路径的记忆亦清晰如画。 因此,他迅速穿越森林,换了一条鲜有人迹的小径,朝着与王武等人截然相反的方向飞掠前行。 直至旭日再次跃上山巅,他在一处荒废的石窟中觅得栖息之处,进食休憩。 紧接着的两日夜,齐凌皆选择夜行昼歇,并刻意避开人烟稠密的村落。 即便需补给灵食或是喂养坐骑所需的辟谷丹,他也仅挑选那些一眼望去住户不满二十户的小村庄进行交易,力求最大限度地避开张县尊派出追杀他的那些爪牙。 有一次途径的村落首领,显然对齐凌胯下的灵兽心生贪念。 然而,当他瞧见齐凌腰间的长剑以及挂在备用灵兽鞍鞯之下的铁枪时,便明智地选择了退缩。 大宋虽不禁百姓佩带普通兵刃防身,但专属战场的长剑与铁枪,却是寻常庶民所不能拥有的重器。 敢于公开携带此类武器穿州过府者,要么是朝廷钦差,要么便是世外散修中的强者。 不论齐凌的真实身份为何,若是寻常村民胆敢对其图财害命,一旦事情泄露出去,整个村子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如此曲折前行,至第四日前半夜,齐凌已从定安县南端与邠州交接之地,辗转来到定安县西北的子午仙山附近。 虽然其间曲折蜿蜒,多跋涉了两百多里荒僻之路,但他成功规避了所有的追杀者。 望着脚下逐渐升高的地势和愈发崎岖的山路,齐凌明白,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只要顺利穿越眼前这片险峻山脉,就能踏足坊州的地界。 至于县令张威,即便胆大包天,也不敢公然张贴悬赏通缉令捉拿他。 更何况,在坊州县令那里为定安争取通融的时间更是来不及。 想到自己即将安然脱困,齐凌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轻松之感。 不过,这短暂的轻松之后,他又回首眺望,满目怅然。 两世为人,他只做了一次官,短短六个月光景,竟落得个流离失所的下场。 如今丢掉了铁饭碗,汴梁城又无法返回,那么接下来的人生,他又该如何抉择? “前方那位驾驭灵兽者,止步!此刻正是深夜,你身携兵刃赶路,可有通行令牌随身?”尚未理清思绪,关于自己在大宋究竟有何项技艺可以赖以生存,前方漆黑的山路上突然现出一队人影。 其中一人身着射手服饰,一面发问,一面带领手下兄弟逐步向齐凌接近,瞬息间,已布下一个口袋阵型…… "凭证确凿,自然备有!尊者请暂候片刻!"齐凌心头警兆剧增,面上却依旧泰然自若,淡笑间手已探向腰畔的纳宝囊。 所谓凭证,在此地便是修真界的通行令符,类似宋代的路引。 他在巡守使的身份下已历半年时光,对于这通行令符的重要性早已明了于心。 离别前,他特意为自己伪造了一枚通行令符,并烙印上了金牛峰巡守使的法印。 然而,他并未打算取出那张署名虚假的令牌以供对方查验。 并非惧怕身份暴露,身为巡守使开具令符本就是职责所在,除非知晓真名,否则无人能断其无效。 然而,此刻对方摆出的姿态,显然并非意图查验令牌那么简单。 齐凌身为半个同道中人,一眼便看出对方的真实图谋。 于是,他一面从纳宝囊内缓缓抽出右手,暗地里则悄然加重了踏在马镫上的力度。 眼见对方布下的灵兽围捕阵即将形成,他突然手腕一扬,猛地向外推出。 "铛锒锒!"一片银光闪烁的碎银与金黄色的铜钱宛如陨冰暴雨般泼洒在前方弓手的头脸之上。 "啊——"那弓手毫无防备,瞬间被砸得惨叫连连,头破血流。 其身边的乡兵们见状皆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呆立无措。 与齐凌前世读过的江湖侠士故事不同,宋代的修士高手出手往往涉及数十两银子。 而在真实的宋朝世界,银子并非流通货币,即便是碎银,亦仅用于缴纳税款或是官府封存之用,其价值坚挺无比。 身为乡兵,每月薪饷加上额外收入,若折算成银子,尚不足半两。 如今却有大小不一的碎银与铜钱散落遍地! "拾取吧,所得归汝,切莫阻我道路!"就在乡兵们因金银之雨而陷入迷茫之际,齐凌敞开喉咙高声呼喝。 与此同时,左手骤然挥动马缰,双膝紧紧夹住马腹。 他胯下的灵驹忍受不住疼痛,发出咆哮,瞬间展开四蹄,直闯而出。 眨眼间,便擦身而过,从满脸是血的弓手身边疾驰而过。 另一匹马的缰绳正系在他的马鞍之上,也被带动着展开四蹄,全力飞奔。 那些躲避不及的乡兵们纷纷被撞翻在地,如同倒地的葫芦一般。 "放箭,放箭射杀他!射他的灵驹!"当受伤的弓手终于清醒过来,用尽力气嘶吼着发出指令时,齐凌已飞驰至二十步开外之处。 而那些乡兵们即便没有被撞倒在地,此时也顾不得弯弓搭箭,纷纷疾步抢夺落在山路之上的碎银和铜钱,试图将其收入鞋底之中。 "笨蛋,捉住他!他身上的财宝全是我们的。东家那边还有额外的赏金呢!"弓手愤怒至极,顶着满脸鲜血,挥舞着刀背狠劲抽打乡兵们的身躯。 乡兵们瞬间明白过来,匆忙重新挽弓搭箭,然而一切已然来不及。 寻常军营中的制式鹿角弓,有效射程不过七八十步;而这些乡兵手中的鹿角弓,拉力不足一石,有效射程更是远远不足...... 羽矢瞄准的虽然是齐凌背后的修为屏障,但途中却被山间的灵气波动所干扰,或是偏离轨道隐入草丛之中,或是仅仅飞行了三十多丈便无力坠落于地。 “废物,尔等皆是废物!待回归宗门,看吾如何惩戒尔等!”满脸溅满鲜血的弓术修士怒喝,拽过自己的灵兽坐骑,身形一闪跃上马背,紧随齐凌离去的遁光疾驰而去。 “刘师兄留神,敌修手中持有法宝!” “刘师兄,等等我们,众人一同上前迎战!” “刘师兄,千万小心啊……” 众位乡勇弟子一边拾起散落的灵石与法器碎片,一边大声呼喊提醒。 他们的言语间充满关切之意,手中的动作却无一人愿意稍作停顿。 那名叫刘姓的弓术修士虽对师尊忠心耿耿,但在生死关头亦未愚蠢到舍身忘死的程度。咬紧牙关追赶了二三里之遥,赫然发现自己竟已孤立无援,不由得悄然收紧了坐骑的灵力羁绊。 直到他的那些乡勇同门气喘吁吁地连声叫嚷着赶上前来,齐凌早已消失在了黑夜的尽头,只剩下一串空灵的马蹄声,“嘚嘚,嘚嘚,嘚嘚”,在山峦之间久久回荡。 “嘚嘚,嘚嘚,嘚嘚……”马蹄声穿越夜幕,在山谷中来回激荡。 逃亡之际,齐凌顾不得怜惜坐骑。一口气飞跃了两座险峻山峰,方略略压制住心中的恐慌,减缓了驾驭灵兽的速度。 回首望去,已不见追兵身影。 环顾四周,只见周遭怪石嶙峋,奇木丛生。 当他抬起目光,试图借星辰指引方位时,才发现乌云蔽日,原本指路的北斗七星已被掩映得踪迹全无。 “糟了,迷路了吗?”心中瞬间寒意陡生,齐凌再度陷入了绝望边缘。 先前只一心想着逃命,未曾留意行进路径和方向。结果随着山路曲折蜿蜒,竟误闯入了眼前这片荒僻之地。 此刻,他前方不见村落,后方远离坊市,两侧也无明显地标参照,手中更无蕴含空间法则的地图法宝。 天知道,他如今身处何方? “嗷————嗷———”林间深处,传来阵阵狼嚎之声。 草丛之中,似乎还闪烁着妖魅般的绿磷鬼火。 夜风吹拂,让人背脊阵阵发寒。 胯下的灵兽坐骑不安地以蹄爪扒地,似随时准备将其甩下,自行脱逃求生。 “勿惧,勿惧,吾等速寻一处安歇之处进食!”齐凌竭力镇定心神,轻抚坐骑颈部,以安抚其惊悸之情。 不能再盲目行走了,再走下去恐怕人畜都要成为狼群之食。 既然追踪而来的修士并未追近,便先找个隐蔽之处暂避锋芒。 待到乌云消散,重新辨明方向再行进不迟,否则万一糊里糊涂转向西方,岂不是正好撞进追兵设下的埋伏圈? 所幸,齐凌前世曾身为兵卒的经历并非虚度。即便内心再恐慌混乱,他的理智仍然坚守阵地。 转瞬之间,他已经衡量清楚了当前形势,开始在附近搜寻适合暂时栖身藏匿之处。 此时正值初秋,夜风虽已带着丝丝寒意,却尚未刺骨。 无论是山洞、密林、断崖之后,还是巨岩之下,凡能避开风势的地方,都可以作为临时的避难之所…… 然而,出于谨慎考虑,齐凌仍旧尽量避开山道与灵泉,寻觅到一处看似朝向南疆的土丘。 土丘之上,矗立着几块形态奇异的巨大青石,高逾一丈四尺,阔达半丈有余,夜幕之下犹如数扇巨幅石碑屹立。 这些“石碑”既能遮蔽疾风,又能阻挡篝火之光,让齐凌对此颇为称心如意。他握紧手中马鞭,策马疾驰而去。 原本以为,最大的那块“石碑”之后必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岂料牵马绕过巨石后,几座倾颓不堪的建筑赫然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古老的宗庙,年岁久远,已不可考究其初创时期。这里早已断绝了香火供奉,无僧无道,唯有荒凉。 原先误认为的“石碑”,实则是宗庙残破外墙的一部分。 “叨扰了,叨扰了!在下齐凌,因遭险境,暂避于此。只求明晨云雾散尽,便即刻离去,定不在此久留。”心中暗自言说,齐凌一边牵引马匹走向宗庙正殿后方,一边向着四周抱拳致歉。 穿越之前他是坚定的唯物论者,但经历了诸多奇异之事,齐凌不得不承认此世确有仙凡之别。因此,哪怕眼前的宗庙空荡无人,他在借用之时,也会恭恭敬敬地打招呼,以防万一有所冒犯。 回音寂寥,唯有庙前庙后的荒草随夜风摇曳,犹如波涛翻滚。 宗庙正殿两侧尚存两排偏殿,屋顶坍塌,墙体倾覆,但也恰好可供牲畜栖息。 齐凌不愿委屈牲口,便找到柱子将其坐骑栓牢,并开始喂食黑豆和清泉水。 等到坐骑饮足吃好,他又出门,手持铁镐砍下两捆杂草,放置于柱子旁边。 安置妥当后,他才顾及自身,手提干粮、修炼法器长枪以及装着贵重物品的布囊,步入了宗庙的主殿。 此刻,主殿的木窗棂早已消失无踪,窗框多半被人拆去作为燃料,仅剩两个黑洞洞的方形缺口,冷风吹拂,卷起满地残枝败叶,沙沙作响。 在层层叠叠的落叶之中,一座威武庄严的泥土雕像巍然耸立——高大挺拔,煞气逼人。 奔波大半夜未进食的齐凌早已饿得饥肠辘辘,当他看到满地堆积的干树枝和枯叶时,心头不禁一阵狂喜。 于是,他再次向雕像行了个礼,随后手脚并用,迅速堆砌起一座树枝叶堆,并在周边清理出足够宽敞的空间。 一切准备工作完毕后,齐凌从怀中取出两枚坚硬的石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树枝叶堆,用力相碰。 “啪,啪,啪……”火星迸溅,迅速引燃了枯叶。 火焰跳跃,照亮了宗庙的主殿,同时也照亮了那尊泥塑雕像——一位古代武将的形象。 头戴玄色战盔,身披玄甲,傲岸挺拔。左手中捧一本古籍秘典,右手则握着一把深黑色的长枪! 第31章 铁枪英魂 “王铁枪?”齐凌脑海中闪现一幕仙侠世界的景象,紧接着哑然而笑。 在古籍记载中,金庸笔下的铁枪庙坐落在江南嘉兴一带,而非此刻他所在的西北定安之地。两者之间,间隔恐怕不下四五千里之遥。这个名为王铁枪的神祗雕像怎会出现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笑罢,他对泥像背后那位神秘神仙的身份失去了探究的兴趣。他蹲下身,从行囊中掏出几块腌制的妖兽肉,用灵木枝串起,悬挂在篝火之上炙烤。 片刻之后,妖兽肉上的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声响,一股浓郁的异香瞬时弥漫在整个殿堂之中。齐凌腹中饥饿难耐,再也无法忍耐等待。他一把拿起灵木枝,将妖兽肉送入口中,左右手迅速撕扯,眨眼间便将整块妖兽肉席卷一空。 肚内有了灵力滋养,齐凌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他整顿衣衫,来到窗前观察天象,却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细雨蒙蒙,秋雨绵绵,似乎一时难以停止。 齐凌心头暗自苦笑一声,赶忙快步奔向侧室照料他的灵兽坐骑。幸好那侧室虽四面通风,屋顶尚且完好,仅有一两处轻微漏水,并未使坐骑失去避雨之处。 安置妥当坐骑后,他又回到破败的主殿之中。此时他全身已被雨水浸湿。无可奈何之下,他外出寻觅到一块较为完整的灵石瓦片,置于篝火之上充当煮水器皿。随后,他在等待水沸的同时,借由篝火产生的热力烘干衣物。 主殿内的枯枝落叶皆是风雨所致,数量有限。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燃烧殆尽,而灵石瓦片上的水珠仅仅冒出几点微弱气泡,离沸腾仍相差甚远。 齐凌深知不能忍受在雨中饮用温水,于是再次起身前往殿内较远处收集枯枝落叶。刚迈几步,脚下忽感坚硬物体,低头一看,竟是由于先前收拢枯枝落叶的动作,暴露出一块掩藏于其下的石碑。 石碑上半部分呈现深邃的墨黑,密密麻麻地镌刻着古老的符文;下半部则泛着浓厚的黄土色泽。显而易见,这块石碑原本立于正殿之外,倾倒后经几位过往的好心修士费劲周折搬入殿内,以避开风吹雨打,确保碑文中记录的信息不至于消亡。 “石碑上究竟记载了何种秘密?” “这座塑像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若是这位塑像主人无足轻重,或是石碑上的文字并无重要意义,恐怕那些过路修士再慈悲为怀,也不会耗尽九牛二虎之力去搬运数吨重的巨石碑!” 想到石碑的重量以及搬运它所需的巨大体力,齐凌立刻对其中蕴含的信息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他拾起一根较粗的枯枝,靠近篝火点燃,握在手中当作照明工具,小心翼翼地凑近石碑,试图辨认那些记载着五代十国时期声名赫赫的猛将——李存孝生平事迹的古老文字…… 据古石碑记载,那位李存孝,本是一位孤儿,遭逢变故,被后晋修士军团强行招揽为修行弟子。 不知何时何地,他竟修炼成了文武兼备之才,手中一柄长枪威震八荒,无人能敌。 随后,被晋国王李克用收为亲子,命其参与东西征战,斩妖除魔。 “不知他如何能文武双全,莫非与齐某一般,拥有穿越异界的灵魂?”齐凌心中暗自揣测,不禁勾起嘴角,苦笑摇头。 若穿越者众多,历史早已颠覆无常,又怎会有自己穿越至北宋,恰好与当项崛起之事,发生在同一时代? 但他转念一想,却又对这一猜测产生了半信半疑的态度。毕竟对于历史上北宋发生的那些大事,他原本的认知也仅停留在皮毛之上。即便如今的历史有所变化,他也难以察觉其中的不同。 带着一丝疑惑,齐凌继续研读碑文。由此,李存孝一生的传奇,在他眼前愈发清晰起来。 李存孝在晋国王李克用帐下,南征北伐,屡建奇功,因而先后担任过汾州与邠州两地的刺史。那时,定安县正是邠州刺史的管辖之地。 由于连年战火不断,子午山脉中的猛兽肆虐,时常集结侵袭村落。李存孝上任之后,立刻率领部下进入深山猎杀猛兽。短短几个月间,山中虎豹狼熊悉数被剿灭干净。 然而后来,李存孝因背叛李克用,终被擒获并遭受车裂之刑,封号也尽数被剥夺。尽管如此,定安的百姓仍然深深怀念他的恩德。待到后唐庄宗时期,他们获得了官府的许可,在子午山中建立祠庙,供奉他的英灵。 “当地百姓真是有情有义!”齐凌读毕碑文,不由得感叹道,“并未因李存孝后来遭遇不幸,便急于与其划清界限。” 紧接着,齐凌又想到自己率领军中的射手们进山狩猎,同样受到了百姓们的敬重。就在不久前,他在县城中还享受到了白吃白喝而不需付费的礼遇,内心瞬间涌起一股自豪之情。 看来,这李存孝的行径,与齐某颇有几分相似啊。虽则齐某的枪法不过徒有虚名,甚至可能连张帆都无法胜过;虽则齐某只是区区九品小官,距刺史之位相差甚远。但这半年以来,他确实猎杀猛兽无数,使其鲜血染红了大地! 这么一想,齐凌看向李存孝塑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切。即便此人并非来自异界,但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半个同路人吧。 此时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齐凌被困在这座残破的山神庙正殿之中,反正也无事可做。他随手捡起一根燃烧的枝条,开始仔细检查殿内的状况。 前门已被拆除大半,剩余的部分也摇摇欲坠,根本无法抵挡住任何凶猛野兽的入侵。后门则被人用石块和泥土堆砌封闭,形成了凹凸不平的墙体。左右两侧厢房原本应有十几尊陪祀雕像,如今却已踪迹全无,只剩下一块块空荡荡的石座。 而在李存孝塑像脚下的地上,却有几个由干草铺成的简易床铺。显然,这里曾有乞丐或是过往的行人在此短暂栖息…… 沿着雕像的足部蜿蜒而行,映入眼帘的是雕像臀部一处人工雕琢而成的秘密通道,宽约半丈,高约六尺,直通雕像内部深邃之处,显然是曾有寻宝修士探访遗迹,误以为雕像之中藏匿着仙家至宝,故此施法挖掘以探究竟,正所谓“同源修行,百态人生”。 民间流传李存孝斩妖除兽之英勇事迹,故而敬立此雕像以示纪念。然而,亦有贪欲修士觊觎雕像之内可能潜藏的仙缘秘宝,于是在雕像臀部破石而出,留下这神秘洞口,或许二者之间尚有血脉传承之联系。 试想,若李存孝地下有知,目睹此番景象,不知是否会涕笑皆非? 一瞬间,原本受万人敬仰的巡查使齐凌,沦为只能寄居破庙的逃亡者,内心的震撼与冲击之重,难以言表。他这一生与前世积攒的诸多愤懑与不甘,此刻都如狂潮般喷涌而出,使得他的心境变得玩世不恭。 他冷笑于世人的健忘,短短数十载光阴,竟将李存孝的丰功伟绩抛诸脑后,只剩下对雕像内是否隐匿仙宝的猜测与贪婪。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宁静——"嘚嘚,嘚嘚嘚……" 齐凌心头一紧,暗叫不妙,立刻撇开对李存孝遭遇的同情,疾步返回雕像前,打翻煮沸的灵泉水,扑灭篝火。他提起修炼用的长枪,携起包裹与行囊,拔腿飞奔而去。 刚躲入正殿,只见数匹战马已穿过密雨,朝这边疾驰而来。他赶忙缩回头颅,疾跑至雕像背后,咬紧牙关,依循那位寻宝修士遗留的洞口,钻入雕像之内。 原来这雕像中空,内部极为干燥,并铺设着一层厚实的灵稻草。齐凌一脚踏在稻草之上,立刻意识到此地曾被某位修士视作临时修炼卧榻,享安眠之乐,相较之下,确比蜷缩于雕像脚下舒适得多。 他苦笑摇头,旋即将行囊与褡裢深深掩埋于稻草之下,自己则隐匿于角落。未待藏匿妥当,一道炽烈火光突现眼前,令他不由得颤抖一下。凝目细观,方才发现火光照亮的雕像腹部有一丝微弱裂痕,火光正是由裂痕处外泄,源头是一个刚刚点燃的火把。 “堂主,此处确有修士逗留过的痕迹,尚且尘土温热!”一个粗砺嗓音紧接着响起,让齐凌心头陡然紧张起来。他迅速抬首,在雕像内部寻找藏身处,赫然发现那条裂缝竟然从雕像腹部向上延伸了三四尺高,直至顶部。 刹那间,齐凌心中有了计较。他俯下身去,悄然将长枪也藏入稻草之下,接着以双手与双足撑住雕像内壁,小心翼翼地往上挪移,竭力避免发出一丝声响。 不多时,他已然将身躯藏匿至雕像头部所在的空间,视线恰好透过塑像的鼻孔向外窥探。 “三长老,仔细查探,瞧瞧是否有人潜藏!”一道浑厚的指令之声,在山门前荡漾开来,紧接着,一阵纷杂的踏步声随之传来。 “遵命!宗主!”首位持起灵焰火把的弟子回应着,旋即迅速四散探寻,顷刻便来到了神像背后的那个隐蔽裂隙。 齐凌的心跳陡然提至喉尖,他借助着手脚支撑于神像之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同时心中默祷“李存孝将军,若您英灵尚在,祈愿庇护齐某此番困境。即便齐某行善之事或出于有意无意,亦请您眷顾一二!” 似乎冥冥之中,果真有仙缘倾听其心声。 那位弟子将灵焰火把探入裂隙,只是匆匆一瞥稻草铺面,并未抬头往上查看。随后,他又迅速将火把与身影一同收回,大声禀告“无异状,宗主。恐怕仅是一名乞食者,闻得兽蹄声后,自个儿吓得逃走了。” “逃便逃了吧,算是他福分。”被称为宗主之人,满身皆是雨水,他不悦地擦拭着脸颊,喝令道“罢了,不必理会。快些重燃祭坛圣火,将那女子抬至供台上。待本座烧完化灵之火,便在此处予以正法!” “畜生,你必不得善终!”一声悲愤的女音含泪咒骂。瞬息之间,她的嘴便被捂住,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此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连张帆都胜不了,如今更是自身难保。”齐凌阖目沉思,内心反复告诫自己。同时尽力屏蔽外面的动静。此刻他的心跳加快,却并未感受到半丝灵魂受制的痛苦。近几日来,“残魂”所遭受的冲击明显超过他自身,故而不敢轻易干预他的决策。 第32章 初露锋芒 “好大的雨势啊!” “冷得刺骨,快冻僵了,赶紧生起修炼火!” “秋雨绵绵,愈发寒凉矣!” …… 诸多喧嚣伴随着脚步声,穿过了李存孝塑像,直往齐凌耳中灌输。齐凌心烦意乱,无奈再度睁开双眼,通过神像上的裂缝窥视外界动态。不料一眼望去,竟让他惊骇不已。 但见这并不宽敞的大殿之内,眨眼之间已涌入不下二十名修士。他们均身着湿漉漉的黑衣劲装,手持飞剑短枪,面色凶狠。而在那一尊土质供桌之前,一名体格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壮硕大汉早已按捺不住。他一面摩挲着如蒲扇般的大掌,一面朝着横躺在供桌上,被捆绑得宛如粽子般的女子,淫邪地窃笑不止。 “小姑娘,莫要挣扎,此乃锁元绳结,你愈挣扎,则愈紧固。等到修炼火焰旺盛时,白某便会解开束缚。尔后,咱俩便可共度良宵花烛之夜!” “嗯嗯,嗯嗯……”被捆绑的女子口鼻被堵,无法言语诅咒,只能拼命扭动身躯。络腮胡子见到这般情景,欲望之心愈发炽烈。他伸开双臂,驱赶众人离去“滚到一旁,那边厢房可供避雨,别在这碍事!今夜,本座要以正殿作为洞房之地!” "恭贺白长老!" "白长老尽可随心所欲行事,我等自当为您护法遮蔽!" "弟子正在进行炼火之术,点燃之后便即刻离去。 今夜气温低寒,望长老留意保暖!" …… 众多黑衣修士喧闹应和,各自迅速朝殿外撤离。 离开前,仍依依不舍地瞥向供桌上祭奠的灵位,喉头吞咽,显露出垂涎之意。 "火势旺盛否?旺盛即速行!莫误吾洞府神火庆典之期!" 络腮胡须的白长老再次飞快瞥视一眼,随即提起一脚,轻踢向一个正在往新生火焰中投掷枝叶的黑衣弟子臀部。 "嗳嗳——" 黑衣弟子不敢怠慢,立即窜出门外,连滚带爬地疾驰而去。 不久,正殿之内再度恢复寂静空旷。 那位白长老内心洋洋得意,走近火堆旁,一边脱下湿润的衣物,一边嘻笑调侃地自我介绍"姑娘勿嫌,在下虽出身卑微,但白家血脉中,昔日也曾出过实实在在的郡王显贵。只是后来王朝更迭,家族荣华不再。然而古语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姑娘若肯随我,早晚定能位列一品诰命夫人之尊!" "呜呜,呜呜呜……" 供桌上的少女鼻腔传出一连串啜泣,身躯挣扎愈发剧烈,显而易见,她在暗中诅咒络腮胡子不得善终。 络腮胡子白长老对此毫不介怀,反倒嘿嘿一笑,将自己的湿衣挂于火堆一侧,继而拍了拍自己覆盖浓密黑毛的胸膛,像展示法宝一般给供桌上的少女看,"姑娘你看,这才称得上真正的男子汉。待会儿你就知晓,糙手大脚方为真男人。那些白白净净、肌肤娇嫩的书生,全都是中看不中用之辈!" 话音刚落,他又感觉口干舌燥,意欲扑向供桌,欲撕裂少女的衣物。就在这时,正殿门户忽然闯入数道湿淋淋的黑色身影。 "白长老,白长老,偏厅之中发现了宝马,共两匹,且马臀之上烙有官印标记!" 还未等到络腮胡子发怒,为首的一位黑衣修士便高声禀告。 "看来是金牛寨的马匹无疑。姓齐之人先前确实在正殿之内。我们进入之时,灰烬尚且温热。" "长老,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原来姓齐的就在近处。他仓皇逃脱,竟然连坐骑都未曾驾驭!" …… 剩余几位黑衣修士闻讯,亦不甘落后,纷纷七嘴八舌地向络腮胡子报告。 "嗡!" 齐凌耳畔犹如雷鸣,几乎从泥塑雕像的头部位置跌落。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稳住身形,确保不被发现,从而陷入被他人围堵于李存孝腹内的尴尬境地。 正当他焦急万分、汗水淋漓之际,却听到络腮胡子大声下令"岂有此理,还不速去寻找?外面暴雨倾盆,他未乘马匹,又能逃出多远?速速出发,全员出击!舵主曾言,擒获姓齐者,赏赐上品灵石一千枚!" "嗳,嗳!" 黑色的身影们双眸闪烁光芒,个个争先恐后地奔出了正殿之外。生怕自己稍有懈怠,络腮胡子紧随几步,加大嗓门补足"务必找到此人,生死不论!那一千枚上品灵石赏金尽数归尔等所有,本座一文不予取龋..." 是谁率先寻到齐氏之踪者,便可分得半份赏赐!”“遵命!”秋雨之中,传来一阵阵激动的应答之声。 所有黑袍修士皆不顾雨水之寒,尽数倾巢而出。 “多亏了十三护法庇佑!”齐凌咬牙暗自庆幸,在心中连连道谢。旋即手脚并用,悄然向下攀爬而去。 不久,他的双足落地,随之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四周动静。 直至那络腮胡修士注意力重新落在捆绑女子之上,齐凌便打算伺机脱身。 “姑娘,你果真是个福星高照之人。未及共度良宵,便已赠予吾等偌大机缘。”络腮胡修士白堂主,正如齐凌所料,迅疾回到供桌边,对着女子挤眉弄眼。 “刘堂主、赵堂主与王香主连日来翻遍定安县,却始终未能寻得齐氏踪迹。今日我刚刚得到你,齐氏竟自动送上门来!” “今夜只要擒下齐氏,上报上级。副舵主之位,必当落于我手。事毕之后,必定为你昭告天下,迎娶进门,金碧辉煌,荣耀加身!” …… 话语如连珠炮般滔滔不绝,手中动作亦不曾停歇,眨眼之间便解开女子腿上的束缚,接着去解腰间的束带。 然而女子岂会顺从,屈膝猛撞其鼻梁。 络腮胡修士反应灵敏,瞬间偏头避开,反手握住了女子左脚踝。女子羞愤难当,右脚全力横扫。却被络腮胡修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强行向外拉开。 此时,李存孝的雕像忽然传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络腮胡修士身形一滞,立即松开女子双脚,毫不迟疑地抓起了供桌旁的灵刃宝刀,随之仰首朝雕像怒吼“何方修士在此捣乱,速速现身受死!” 然而并未有任何回应。雕像斑驳陆离,双目早已褪色,满目混沌。 络腮胡修士尚未靠近检查,被捆绑的女子已纵身跳下供桌,翻身跃起,拔腿狂奔。 络腮胡修士来不及细究雕像异动原因,立刻一个箭步紧跟上去,掌化利刃,狠狠向女子颈项斩去。 女子背对络腮胡修士,躲避不及,被砍得身躯摇晃,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络腮胡修士一手提起女子,将其扔回供桌上,紧接着再次持刀指向前方李存孝的雕像,“速速现出原形,否则休怪本座亲自动手!否则,决不轻恕!” 李存孝的雕像依旧沉默无言,唯有秋雨的声音,在殿内外沙沙作响,绵延不绝。 络腮胡修士竖耳倾听半晌,除了门外秋雨潺潺外,再也察觉不到其他异常声响。 犹豫片刻,他又一次看向供桌,撇嘴摇头道“原来是鼠辈在作祟!看不出来,这座人迹罕至的破败庙宇之中,竟然还会有老鼠栖居。” 说完,他将刀随手搁在一旁,再次扑向供桌上的女子,一把抓住衣物和绳索,两只手忙乱地撕扯起来。 “抱歉。”齐凌屏住呼吸,在心底轻轻默念了一声…… 随后,齐凌四肢并用,怀着愧疚之情从神像臀部的秘道悄然爬出。先前所发之声,乃是他取走灵兵长枪时无意碰触到神像表皮所致。幸亏那满脸虬髯的修炼者欲念炽烈,误以为他是不慎闯入的老鼠,并未深究搜索。而对于那个被困女子,齐凌内心虽有救助之意,但却欠缺足够的勇气去对抗魔爪。 于是,他汲取教训,果断抛弃了手中长枪与行囊,仅背着一方乾坤袋,手中提着一把飞燕刀,依靠神像而立,静候时机。直到那满脸络腮胡子之人沉醉于欲望深处,无暇他顾之际,他便会悄然无声地从窗缝溜走,逃离此地。 “呜呜,呜呜呜,呜呜……”女子因络腮胡子拽动束缚她的法器线绳而惊醒,发现自己的衣物逐渐消失,悲愤的咒骂转为了绝望的哭泣。 齐凌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已然来临,步步高升,轻踏实地,如同一只夜行的老鼠,悄然无声地绕过神像,逐渐靠近窗户。 近了,更近了,五丈,四丈,三丈,二丈,此刻正是绝佳时机! 他强忍住颈部僵硬,尽量不去注视祭坛。同时也不愿去设想,一旦自己离去后,那位女子将会遭遇何等命运。然而,握持飞燕刀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窗口已然触手可及,只需轻轻一跃,便能逃离这尘世牢笼。然而,齐凌仿佛受到某种指引般蓦然回首,一个疾步窜向祭坛,手中飞燕刀瞬间劈下! “铛啷!”另一把飞燕刀以更快的速度自地面挑起,凌空截住了他手中的武器。 “姓齐的,你掉进陷阱里了!”络腮胡子白堂主瞬间弹身跃起,舞刀反击,脸上洋溢着得意而凶狠的笑容“老夫方才就知道,那些异动定是出自你之手!” “孽畜,你也配提及尊亲贤妹!”齐凌一击未成,退后半步,再度挥刀疾砍,不敢有任何保留。 他终究无法对眼前发生的罪恶坐视不理,无论是前世身为离异顾问的灵魂,还是今生立志成为太学院愤青的自己,这一刻,两者的意见空前一致。 因此,他的动作比以往更为灵活流畅。然而,正如张帆几日前夜谈中暗示的那样,他的武技的确平平无奇。 连续三次攻击,均被白堂主从容化解,进而迅速陷入劣势。而那满脸络腮胡子的白堂主,则显得志得意满。 他一面随性接招还招,一面讥讽道“多谢了,齐大巡检!白某正愁无人赠礼祝贺,你竟主动送上首级。 “孽畜,受死吧!”此时此刻,齐凌想要后悔也为时已晚。他索性豁出去,决心与对方拼命。 两把飞燕刀在半空中碰撞不止,激荡出阵阵“叮当”声,宛如锻铁交鸣。络腮胡子白堂主应对自如,并不急于立功,以防被濒死的齐凌反击。 只见他边拆解攻势,边继续用言语扰乱齐凌的心境“罢了,放下刀投降吧,我饶你多活几日,将你押送到周驼主那里,任其处置...” 否则,待我座下弟子回转,尔等定然难逃一死!” “贼修yang,今日老夫便先取你狗命!”齐凌深知对方所言非虚,内心焦急如焚,恨不能一刀之下,将其劈作两爿。 然而,他的修为境界,却远未能跟上他的杀伐之意。 连番几击,皆无所获,反倒是被那白姓络腮胡修士乘隙反击,险些削中他的肩胛。 “嗤喇——”肩部衣衫瞬间被刀刃割裂,划出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齐凌心中骇惧,脚下根基也随之动摇,不慎被地面的一根枯枝勾住,身形趔趄地朝一座泥塑的李存孝雕像撞去。 “妄图逃脱,休想!”络腮胡修士攻势越发猛烈,手中长刀毫不留情地紧随其后。 齐凌勉强稳住身形,却又因对方的连续进击而再度陷入慌乱之中。危急时刻,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紧紧握住李存孝雕像手中的铁枪以借力,疾速扭转身躯,躲至雕塑的背后。 “铛!”络腮胡修士挥舞而来的下一刀并未砍中齐凌,却正好砍中了泥塑雕像的手腕,使之瞬间破碎。 年深日久的泥塑雕像,手、臂、手腕乃至手掌,都在这一击之下纷纷碎裂。铁枪被齐凌的左手牢牢握持,刹那间化为了长矛。 手中有了长矛,齐凌顿感壮了几分胆气。他匆忙丢弃手中的大刀,向前疾奔几步,拉开了与络腮胡修士之间的距离。随后,他双手紧握枪杆,扭转身躯,使出一招家族枪法中的绝技——神龙摆尾。 然而,这招神龙摆尾仅让络腮胡修士略惊一瞬,对方迅速侧身避开锈迹斑斑的枪尖,并挥刀斜斩。 “咔嚓”一声脆响,那一丈八尺有余的铁枪,竟在中途被砍成了两段。原来那铁枪并非真铁,而是木质枪杆外涂了黑漆,枪尖亦是由泥塑而成,落地即断,散作数节。 失去刀具的齐凌手中只剩下一根九尺长的木棍。他心急如焚,几乎要哭了出来。 而那络腮胡修士见状,再也不需畏惧齐凌手中的兵器,不禁放声大笑,加快步伐冲向齐凌,一刀斜砍向齐凌左肩,意图斩断其一臂,以便生擒后再慢慢折磨。 不料,刀锋砍下的却又是半截木枪杆。千钧一发之际,齐凌凭借着本能后撤,用木枪杆抵挡住刀锋,为自己赢得了喘息之机。 紧接着,他眼中精光一闪,双手紧握半截木枪杆,急速挥舞。同时,脚步疾冲,直取对方中央要害。 这是标准的步兵突击技巧,而这半截枪杆的长度,恰恰与手执自动步枪加刺刀的组合相似。在生死攸关之际,齐凌已顾不上思索招式,全凭本能驱动肢体动作。 而挥枪冲刺,则是他前世身为凡人习武之时,操演最多的基本功之一。 “铛啷!”半截木枪杆重重地撞击在再次劈下的刀身上,力道惊人。络腮胡修士猝不及防,身形失衡,胸前门户洞开。 他尚未调整好身体姿态,齐凌已如同猛虎扑食般迎面撞来…… 掌中半截枪杆犹如妖兽的利齿,“嗤啦”一声,直刺入他的膻中穴下,脐上之处。 第33章 飞刀、长枪、下弦月 人身前胸膻中穴下方,小腹之上,那里既无骨骼坚固防护,亦乏肌肉脂肪抵挡,乃是最为脆弱之地。 寻常一根铁铸棍棒撞击上去,便足以让人痛彻心扉,呕出隔夜食物。 更何况遭受到一支锐气逼人的木质枪杆全力骤击? 顷刻之间,枪杆竟深深刺入一寸有余!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白堂主,口中瞬间喷出一团污血,身形佝偻,脚步摇晃不定。 两只手松开了手中的长刀,出于本能地紧紧握住枪杆前端,试图将其抽出,却发现已无力分毫。 他瞠目欲裂,似欲求救,但喉咙里仅能挤出一串“嗬嗬嗬……”的嘶哑声音,脸上因痛苦而痉挛,眼中尽是惊愕之情。 “吾犯杀戒矣!”齐凌过往曾斩杀过荒山野狼,围捕过大狗熊、野猪,却从未伤及过任何一个生灵。 目睹殷红鲜血沿着枪杆顶端汩汩流出,其脑中顿时变得空洞无物。 双掌也随之不自主地松开了枪杆。 双脚移动,接连后撤。 仿佛只要离得稍远些,刚才那一枪穿透络腮胡子胸膛之事,便与己全然无关。 此刻,络腮胡子白堂主的处境更为凄惨。 双手自枪杆处已无法获取丝毫支撑之力,身体彻底失衡。 整个人如同醉汉般,在原地踉跄旋转,一圈接一圈,旋即仰面摔倒在地。 “轰!”供桌一侧,传来一声沉重物体落地的声响。 紧接着,一道纤细身影跌跌撞撞奔至齐凌身旁,先是将其撞得身形一歪,随后又继续疾冲几步,来到络腮胡子身边,果断抬起足尖,狠狠踩住此人咽喉。 正是先前供奉于案台之上的那位少女! 齐凌脑海中,瞬息间不再是一片茫然。 飘散在外的元神飞速回归。 圆睁的双眸内,映现出一个双手被反绑,衣物破损多处的曼妙身影,娇俏,矫健,绝美! “嗬嗬嗬,嗬嗬嗬……”络腮胡子喉中,再次发出诡异的哀嚎。 握在枪杆顶端的双手挣扎着抬起,抓向踩住自己咽喉的那只脚,竭力挣脱。 须臾之间,少女那双未穿鞋袜的右脚踝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然而那少女,却是咬紧牙关持续抵抗,以免络腮胡子未死透,在恢复体力后再度作恶人间。 “让道,由我来!”一股强烈的羞愧感,瞬间弥漫了齐凌的全身。 他朝着少女低声喝令一声,俯身拾起地上的飞刀,毫不犹豫地刺入络腮胡子的心脏部位。 “嗤——”络腮胡子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躯痉挛了一下,双手无力地自女子脚踝处滑落。 深怕他未能彻底死去,齐凌推开女子,再次挥刀,以雷霆万钧之势砍向络腮胡子的颈部。 这一刹那,络腮胡子白堂主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齐凌手持染血的灵刃,在此人身上的衣物上迅速擦拭两下,继而转向一侧,示意身边的少女转过身去,随后他疾速挥动灵刃,斩断了束缚住后者手腕的禁制符索。 自始至终,那名少女未曾抵触他的指令,甚至对于衣物因战斗破损、袒露肌肤亦毫无半点羞赧之色。一旦双手重获自由,她便立即抽出了塞在口中的辟邪锦帕。 紧接着,她朝着救星齐凌拱手深深致意。未等齐凌回应,少女已光着足丫朝篝火奔去。在篝火旁,她一把抓起了串满飞刀的兽皮束腰带,干净利落地系于自身腰际。 “果决非凡!”即便是见识过二十一世纪女子的大气,齐凌也为这眼前少女的果断与飒爽劲头暗自称许,无声地点了点头,并快步走向李存孝塑像的背后,从破洞中取出自己的法宝长枪以及行囊包裹。 当他回到塑像之前,那位少女已然重新穿上此前被络腮胡匪徒强脱下的靴袜,衣物上显眼的破洞也被细密的法力丝线缝补得严丝合缝。其身后更增添了一条半干的大红仙霞披风。 见到齐凌显现身影,她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飞刀,再次恭敬地施以裣衽礼,“齐巡守在上,小女子窦蓉,感念巡守大人……” “不必客气,咱们快走。其他贼寇恐怕很快就会追回来了。”齐凌心急如焚,无暇深思少女何以识得自己,举起手中枪杆,低声指示。 “遵命,巡守大人!”少女爽快地点点头,快步上前,紧紧跟随在齐凌身旁。 然而,齐凌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不过并非因为少女的衣物尚沾着雨水,凸显出曼妙身姿;而是因为他本就是在逃亡途中,现在却又多了一份责任。此时此刻,他们身处荒芜山岭,附近更有凶残的黑衣修士时刻可能卷土重来。 纵使心中五味杂陈,齐凌终究放不下脸面,提出各自分道扬镳的建议。因此,他一面迈出步伐,一面低声解释“我并不精通武技,刚才重创那个络腮胡匪徒,全是机缘巧合……” 不待他说完,少女已紧握腰间的兽皮束腰带,拍打着回应道“我会武,这是我随身携带的飞刀。之前那些人乘我不备,用秘制绊脚阵困住了我的坐骑,才有机会擒拿住我。” “嗯?”齐凌这才察觉到,少女腰部缠绕的飞刀束腰带长短竟与她的纤腰完美契合。一时之间,心头疑窦丛生。 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就算是他这样的壮年男子行走都会感到森然恐怖。眼前这位少女却独自一人长途跋涉,而后又刚好落入黑衣修士的手中…… “有人靠近!”话音未落,少女已停下脚步,迅疾屈膝蹲下,同时轻轻拽了拽齐凌衣摆的边缘示警。 “嗯!”齐凌不及细思,果断屈身贴近破庙正殿的墙壁,向外窥探。只见三位身着黑衣的邪修恶徒正快速踏上石阶,而连绵的秋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止。 弦月犹如凝脂般皎洁,月华洒遍大地,映照出三位黑袍修士狰狞的脸庞。 “起手!”少女声音清脆,宛如仙鹤破谷之鸣。 刹那间,一道锐利的剑光犹如流星划破夜空,自庙门激射而出,正中一名黑袍恶修的眼眸。 “啊——”恶修一手掩面,痛苦地跪倒在地,血水透过指缝与佩刀的穗子滴滴落下。 少女却对那哀嚎置若罔闻,左右手交替舞动,自腰间的法宝囊中抽出数柄飞刀,凌空疾射向其余两位恶修的双目与喉头。 双方间距不足十丈,加之少女突袭,恶修们瞬间不及防备。 须臾之间,另两名恶修面部与颈部皆遭飞刀命中,各自惨叫着转身狂奔。 此时此刻,齐凌欲携少女避难已是无望,他毫不犹豫地弃下手中行囊与乾坤袋,双手握紧灵枪,奋力追逐。 与此同时,他大声下令“继续攻击,瞄准他们的灵脉!飞刀力道不足,击中其他部位无济于事!” “嗯——”少女应答声中略显慌张,但出手却毫无滞涩。 她迅速将腰间剩余的短刃一把接一把掷向那些黑袍恶修,瞬息之间,其中一人臀部血流不止,狼狈不堪。 这半年来齐凌勤修内功外技的成果,此刻终于显现出来。 尽管他的枪法是否精妙尚未可知,但体质明显已经超越了常人。 几步之间,他便缩小了与那位被短刃刺中的黑袍恶修之间的距离,手中的长枪凶狠地砸在其后脑之上。 “轰!”一声沉闷的响动,在月色之下回荡许久。 那黑袍恶修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旋即倒地不起。 齐凌迈开大步,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瞄准另一名按住喉咙逃跑的黑袍恶修,枪尖直指其后背的心窝。 “饶命!”黑袍恶修察觉背后逼近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吓得魂飞魄散,忙停下身形,屈膝抱头。 这一举动却使他陷入了绝境。 紧随其后的齐凌,根本无法及时收住攻势,枪尖比预期更快地穿透了那名恶修的颈侧。 恶修的求饶之声顿时中断。 受肾上腺素驱动,齐凌无暇细思,立即从黑袍恶修的脖颈处拔出长枪,转身返回。 他首先对着昏迷过去的黑袍恶修心脏位置补上一枪,接着疾奔至寺庙正殿台阶前。 台阶前,捂眼的黑袍恶修正试图捡拾落地的兵刃,而施展飞刀的少女则高举着一把大刀,闭眼狂砍。 连斩两刀,均未能命中恶修要害,反倒是恶修强忍剧痛,举刀狠狠刺向少女的小腹。 “嗤!”齐凌疾如闪电,抢在钢刀触及少女之前,用长枪挑飞了恶修,将其甩出丈余之外。 “啊——”少女这时才惊觉自己刚刚险些丧命,口中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何须鸣金,此举恐引来妖狼之患。" 齐凌随手在少女肩头轻拍一掌,随后疾步走向躺在地上的灵兵,迅速抽出飞剑。 此时此刻,他已经看出,这名少女所掌握的武道修为,与自己堪称旗鼓相当。 因此,对于少女先前的表现,他并未感到丝毫失望之情。 亦不再奢望少女能够自行动身,单独逃出生天。 于是,他一面弯腰继续抽飞剑,一面低语下令"收回你手中的飞剑,我们速速离去!四周恶寇遍布,一旦陷入重围,吾二人皆无生机可言!" "嗯..." 少女先前身处危急之中,全然不顾及羞涩。 然而此刻,她的脸颊却突然羞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以蚊蝇难辨的微弱声音应答一声。 紧接着,她慌乱地从齐凌手中接过飞剑,匆忙插入自己腰间的束妖带上,却不慎落下两柄于地。 幸亏地面尽是泥土,未引发一丝声响,似也未引起齐凌的注意。 少女面色愈发娇艳如火,含泪将飞剑逐一整饬妥善。 而后便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咪,紧紧跟随在齐凌身后,步步谨慎。 第34章 星辰指引 "紧随于我,至厢房寻觅宝马,如有敌现,即刻掷出飞剑斩之!" 齐凌火速找回自己的仙剑,佩于腰际,又迅疾拾取一把仙剑递予少女,口中低声交待。 如今此情此景,齐凌唯有寄希望于那些黑衣邪修之前遵照络腮胡首领之令四处搜捕自己时,未曾骑走他的双骑宝马。 否则,他与少女两人若无神驹代步,今夜即使逃脱黑衣贼之手,也将困毙在这荒山野岭之间。 "嗯!" 那少女其实一直在勉强支撑,对未来并无明确对策。 此刻听见齐凌已有定计,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紧贴在我身后,不可超前一步!" 见状,齐凌又特意提醒了一句。 随之,他提起装满财物的乾坤袋,小心翼翼地迈向拴马的厢房。 极为庆幸的是,他的两匹宝马依然安然系在那里,并且厢房内还挤满了十余匹雄壮骏马,繁杂异常。 很明显,那些黑衣邪修认定他不可能逃得过远,故大多选择步行追踪。 "你能驾驭马匹么?倘若不能,也要尽力尝试一番。无需惧怕,我会为你挑选一匹看似温顺之马。" 齐凌欣喜之余,边解马缰绳边与少女商议。 "我会骑,那匹漆黑如墨的大黑马便是我的座驾。" 少女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悲切,充满了哭泣的情绪。 "这匹红枣色的,雪白如霜的,棕色的以及黄色的马儿,同样是家中的宝马。 他们屠杀了我的家丁仆从,掠夺了我家的所有宝马!" 齐凌闻言,心头豁然开朗。 原来,少女并非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而是有众多家丁护驾左右。 怎奈路上遭遇诸多贼匪,终致寡不敌众... "那就全携同,携带不了的,便割断缰绳放走!"来不及对那修炼资质出众的少女流露出安抚之意,齐凌的目光疾速掠过眼前的这批灵驹,当机立断地改变了主意。 言罢,他率先抽出腰间的斩魄长刀,将所有失去主人的马匹的缰绳贴着栓马石柱悉数切断。接着,他将辟邪长枪与纳宝褡裢分别悬挂在自家驾驭的两匹灵驹的马鞍下方,并握住它们的缰绳,快步迈向门外。 那少女极为聪慧,立刻效仿他的动作,牵起一匹漆黑如墨和一匹赭红似枣的马匹缰绳,并且,一边向外行进,一边迅疾地用手轻拍其余三匹先前提及的灵兽颈部。 果不其然,那些洁白如雪、棕毛如茶以及黄鬃如金的骏马正如她所述,皆为她家中驯养之物。无需牵引,它们自行跟随在少女身后。 目睹此景,齐凌心头一松。他示意少女让出道口,随后,也将自家坐骑的缰绳交予她,旋即转身奔向厢房内,挥舞刀背,朝剩余骏马臀部狠力鞭挞。 "咴咴..." 剩余的几匹灵驹吃痛悲嘶,纷纷狂奔而出门外。 齐凌身形紧跟在最后那匹马尾之后冲出。从少女手中接过坐骑的缰绳,翻身上马,稳坐在一匹马鞍之上,喝道"上马,启程——" "嗯!" 少女坚定地点头回应,亦身形矫健地跃上马鞍,望向齐凌的眼眸中满溢敬佩之情。 两人并驾齐驱,率领七匹灵驹急速离开李真人祠堂。尚未等到齐凌借星辰定位定向,前方山坡之上已疾驰而来七八道身影,隔了三四丈距离便大声质询"何事喧嚣?是谁在此?为何马儿四散奔逃!" "随我冲锋,一往无前!" 齐凌未加思索,再次决然而发号令。 犹如心意相通,二人同时轻磕马蹬,催动坐骑疾速前行。瞬息之间,七匹灵驹奔腾之际自行排列成两列纵队,蹄声如同密集的冰雹撞击地面。 突遭拦截的黑衣匪徒,还未看清骑者面貌,只见马蹄已然直指己方头顶。他们自知难以抵挡,争相避退至一旁,口中咒骂不止,挥舞兵刃指向齐凌与少女离去的方向。 齐凌一心只为确保自身与少女不陷入贼寇重围,哪有闲暇顾忌那些污言秽语?只管紧勒马蹬,催动坐骑疾驰,眨眼工夫,群匪的身影已被远远抛诸脑后。 然而,他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带领少女持续策马狂奔。直至马匹口中泛出白沫,一行人才在一条名为九龄河的小河边停下歇息,更替备用的灵驹,并借由头顶闪烁的星辰指引,判断出前进的方向。 "此河唤作九龄水,沿河滩逆流而上,便可直达子午山的主峰脚下!" 少女虽然疲累不堪,眼神依然锐利如初,见到齐凌抬头观星,立即主动指点迷津。 "你识途?" 齐凌惊讶不已,略带疑惑地低头询问。 "我是窦家堡人士,我外祖家便坐落在山的那一边——升平镇..." 自幼时起,我祖父尚老祖便携我翻越子午灵山,那山路蜿蜒崎岖,早已踏遍无数次。”窦蓉微微点头,气息略显急促地解释道。 “莫非来自炼魂堡的后裔?”齐凌再次一惊,这才忆起,适才救下这少女之际,她曾主动告知姓名,自称窦蓉,并唤他为齐守真。 立刻,他追问起来,“那你,之前就见过我吗?” “家祖父名为尚老祖,不久前刚办过五十大庆之宴,当时确实邀请了齐守真大人到场。 那时候,我和弟弟妹妹们一同出面,向诸位贵宾致谢过的。”窦蓉深知齐凌虽见过自己,却并未留下丝毫印象,她并不介怀,反而笑容可掬地坦诚补充道。 “原来你是窦里正的掌上千金!”齐凌豁然开朗,尴尬地摇头致歉,“失敬了,在那次宴会上人太多,未曾细……” 原本想说的是未曾仔细看过你,但齐凌意识到这话语不合乎修真界的礼数,忙即改口,“未曾细察每一位宾客的身份。 故此刚才未能认出你的容颜来。” “小女子资质平庸,齐守真大人未曾记住也是情理之中。”窦蓉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言语中的漏洞,笑盈盈地轻轻翻了个白眼。 对此,齐凌一时哑然,忙转换话题,“窦仙子,实不相瞒,我因在定安惹祸上身,如今正在逃避追杀。 所以,无法护送你返回家中。 不如这样,你看何处既隐蔽又安全,我先将你送往那里……” 未等他说完,窦蓉已坚决做出决断,“去坊州的子午秘境,翻过那座山便是。 我舅舅名唤李遇,他在那里担任寨主,与守真大人同样是修炼界的执法者。” 所谓寨主,在修真界又称作巡查使,麾下常配有几十至百余名弟子随从。 若齐凌和窦蓉能找到一位巡查使投靠,自然无需担忧遭到那些黑衣修行者的追杀。 更重要的是,巡查使受县令及上级巡查使之双重管辖,不至于完全受制于当地官员。 假使李巡查使愿意仗义出手相助,齐凌的安全便多了一重保障。 然而在确保自身安全之后,是选择远离尘世游历四方,抑或是寻觅张县令讨回公道,这些暂且不在齐凌当前考量之内。 此刻,他最需弄清楚的是,那位李巡查使是否与定安县令狼狈为奸。 因而,稍加思量后,齐凌再度开口试探“先前袭击你的那些黑衣修行者,并非寻常邪派弟子。 实际上,他们锁定的目标正是我。 我得罪了定安县令及其属下的文书师爷,这二人与那群黑衣修行者应为同一阵营之人。” “我听闻过有关你的传闻。”窦蓉接过话茬,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回应,“外界传言你与一个姓刘的库吏勾结,共同窃取官府灵谷,案发后畏罪潜逃。 不过,我不信,我舅舅也不信。 你在任上才几日?怎可能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让刘库吏不惜生命代价与你合谋行事?” 寥寥数语,逻辑分明!齐凌不禁对窦蓉另眼相看。 而这名叫窦蓉的少女,其智慧显然远超齐凌的预想。 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容,他继续说道“那帮修炼阴煞功的黑衣修士曾言,他们的上宗以一千枚极品灵石悬赏捉拿于你,他们必定是邪修无疑。 你被邪修惦记,自然证明你是正道之士。 在我看来,那些人才是盗取天官仙粮的贼寇,而你仅仅是无意间揭穿了他们的诡计,反遭其陷害。” “多谢姑娘仗义直言!”齐凌这几日疲于奔命,始终未有机会为自己辩白澄清。 此刻听到窦蓉分析得鞭辟入里,内心不禁涌起一股暖意,他微笑着抱拳致谢。 窦蓉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微微转动眼珠,仿照他的姿态,含笑道“巡检无需客气!适才你拼死相救,在下带你穿越子午山脉,乃是我应当做的职责所在。” “这……”齐凌一听,反倒犹豫起来。 子午峰虽看似近在咫尺,实则相隔不下百里险峻山路。 而且沿途更是危机四伏,一旦被那些黑衣修士追上,单凭他现在的修为,想要护住这位少女安然无恙并不容易。 相反,若是转向西方,少女再次遭遇黑衣修士的可能性便会大大降低。 只要能找到一处人口密集的仙堡,亮出她父亲窦尚以及舅舅李遇两人的威望名号,必定会有当地的大能人物愿意冒死相送,助其平安归家。 “走吧,不要再犹豫了!难不成你想留下我一人在这荒郊野外?行善之事岂可半途而废!在这种荒山野岭之地,我孤身一人行走确实极不安全。 倒不如随你一同翻过子午山脉才是上策!”窦蓉瞬间揣摩出了他的顾虑,狡黠一笑,迅速补上一句。 “这……”齐凌那三十六载修行的灵魂,自然明白窦蓉此言的目的在于让他接受她的引路之请。 然而,口中欲言又止,终究未曾说出拒绝的话语。 “罢了,不要再这般纠结。 我一个尚未筑基的小女子都不惧生死,难道堂堂齐巡检你还担心我会把你拐跑不成?”少女白皙的眼眸一转,嫣然一笑,低声催促。 随后,挥舞马鞭,率先驱马前行。 一路上,时断时续地低声补充“那些黑衣贼修杀害了我的侍卫和贴身丫鬟,怎可能容许我平安返回家中。 即便我能顺利回家,倘若县令果真如同你先前所推测般,与他们狼狈为奸,我又怎能指望官府会为我的家人讨回公道? 如此看来,与其冒着被贼修追杀的风险回家,倒不如随你一道翻越子午山脉。 至少到了我舅舅那里,或许还能寻求到为我们家人复仇的机会。” “多谢姑娘!”齐凌再也找不到推脱的理由,轻声道了声谢,随后纵马疾驰,紧随少女并驾齐驱。 少女突觉脸颊泛红,羞涩地低下头去。 齐凌蓦然意识到此处并非二十一世纪的世界,赶忙放缓坐骑的速度,与少女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以免彼此之间产生不必要的尴尬。 此刻,从他的视角望去,少女的背影显得越发亭亭玉立,微风吹拂起她秀美的青丝,月光洒下,将其身影映衬得宛如一幅铅笔素描画般的画卷。 此刻,星辰璀璨如盏,照亮了二人脚下蜿蜒的山径,以及年凌那映着星光的面容。 第35章 同道共行 双人结伴而行,这感觉相较于一人独自行走显得格外轻松自在,同时也仿佛在速度上提升了不少。 窦蓉引路,齐凌与之逆流而上,对抗九龄水之威。 几番转折,他们始终未远离河道太远。 “若循此小径前行,便至杨家寨之地。可杨家老族长于去年驾鹤西去,新任族长曾乃一介泼皮无赖,吾恐其暗中与邪魔黑衣贼有所勾结。” “此处向北行进虽略有曲折,但山路更为平坦易行。” “适才降雨,左方路径中有一条湍急溪流,恐难以涉水通行,我们还是选择右道吧。” …… 窦蓉担心齐凌疑心她其实并不识途,于是在岔路口总会转头凝视齐凌,郑重地为其解说路线。 “嗯。 前行之路,你自作主张便可,我对这片地域不如你熟悉。”齐凌总是微笑着点头应允。 前半夜,二人合力突围而出,如今他坚信,窦蓉绝不会引导他踏入贼窟之中。 既然窦蓉与那些黑衣贼不可能同流合污,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是否会有冤枉路可走。 齐凌不识路径,手中又无寻踪地图,故即便窦蓉带他多走些弯路,也强于他依靠观星定方向,摸黑探寻。 更何况,那位名叫窦蓉的少女实在貌美如花。 世间多数男子皆为“颜控”,齐凌也不例外。 先前在破败庙宇中紧张不已,以至于未曾仔细打量眼前之人。 随着远离危机,他的心境渐渐松弛,如此近在咫尺的美景自然无法忽视。 纤腰长腿,身高拔群,青丝飞扬。 即便是放到二十一世纪,她也堪称模特界的翘楚。 窦蓉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纯净的气息,全然不见齐凌上一世所熟知的那种世俗浮华。 回溯过往,上次如此近距离感受到这般纯净气息,还要追溯到齐凌读高中之时。 那时的女孩虽不及窦蓉般高挑,但她同样热情而纯真,充满青春活力。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女孩进入一所优秀的大学深造,齐凌高考失利后投身军旅。 那份纯粹与热情,仅仅剩下一段温暖的回忆。 直至齐凌功成名就,成为离异诉讼界声名显赫的“齐律”之后,偶尔想起那个女孩,却从未尝试与其取得联系。 彼时彼此并未牵手,仅有时放学后一同挤公交车的时光,自然称不上初恋。 只是在记忆深处,曾留下的一抹风景而已。 每当回想起来,心头总会泛起一丝温馨之意。 然而,温馨之余。 当眼前之景与记忆中的景象悄然重叠,齐凌眼中所见唯有纯粹的欣赏之情。 尽管表面看来二人年龄相仿,实际上内心世界间的差距却足有二十年之遥…… 即便驾驭马匹驰骋在前方的窦蓉,努力展现出大气与沉稳的姿态,但从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和言语之中,仍能感受到那份童真的痕迹。而齐凌,无论今生前世,似乎总是偏好更为成熟的女性。他并不希冀自己的伴侣如同小妹一般需人呵护。 “走这条路!”正当思绪纷飞之时,齐凌耳边突然再度响起少女窦蓉那声音,其中虽带着清脆,却也无法掩盖住掩饰不住的疲惫。 凌应答,随后驱马紧跟其后。接着,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是否该歇息片刻?虽然我们不断替换座骑,但实际上已有将近两个时辰未曾让它们饮水进食了。” 这就是成年人的智慧所在。他深知窦蓉已是疲惫不堪,却并不直言让她停下休息,而是以马匹为借口,以免少女因自尊心作祟而坚持硬撑下去。 窦蓉果真落入了他的圈套,回首望向自家的几匹骏马,轻声道“那就暂作休整吧!不过别在此处,我们沿山路再往上行一段距离,到半山腰歇息。如此一来,待休息完毕,便可以直接一鼓作气翻过眼前的山岭。” “好的!”齐凌虽不明窦蓉这般安排的用意所在,但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对于齐凌的爽快决定,窦蓉回报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继而又调转马头继续引领前行。只是她的速度显着放缓了许多,生怕这位齐大巡检不曾经历过艰苦生活,难以承受长途跋涉带来的劳累。 齐凌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女的善良与体贴,不禁暗自发笑摇头。原主人的确出身豪门贵族之家,然而自从自己穿越而来后,却从未享受过一天安逸的生活。这半年多以来,他的大多数时光都是在狩猎与修炼武艺中度过,故而对于日夜兼程的马背生涯,并未感到不适。反观窦蓉此刻已显露出强弩之末的状态,身体不时在马背上摇晃不定,倘若不是齐凌时常主动找话交谈,恐怕她早已在马鞍上沉睡过去。 随着天色逐渐明亮起来,四周的鸟鸣声此起彼伏,给群山增添了几分宁静之美。就在不经意之间,黑夜已然悄然离去。 子午山主峰隔了几道山梁,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触手可及般近在咫尺。 齐凌正思量着是否要主动表示疲倦,以便让窦蓉早些找个借口下马休息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隐约的马蹄声。 “嘚,嘚,嘚嘚,嘚嘚……” 起初微弱模糊,令人误以为是错觉。然而很快,那声音愈发清晰且由远至近! “是追兵,快换马!”齐凌瞬间意识到危险迫近,单手支撑住马鞍,身形一跃便翻上了备用的马匹。紧接着,他又用力拽住了另一匹枣红马的缰绳。 窦蓉此刻又困又乏,动作较他晚了整整两步。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应对依旧果断决绝…… 听完他的传音,齐凌毫不犹豫,身形一闪便自黑马鞍上飞跃而出,瞬间落在枣红马的马背上。二人目光交汇,心意相通,同时轻磕马镫。 两匹灵力充沛的炼兽战骑应声疾驰,引领着其他的神骏仙驹,突围狂奔。 “止步,齐凌道友,前方同样有吾等同门布阵,今日你休想逃脱。” “住手吧,仙子,束手就擒尚可饶你一命!” “无需再逃,前方早已设下天罗地网等你!” …… 追兵的反应迅疾如电,见齐凌与窦蓉策马加速,立刻高声喝令,驾驭座下的仙骑紧紧跟随其后,誓不放松他们的身影。 由于他们一路沿山道疾驰向上,即便齐凌和窦蓉竭尽全力催动坐骑,也无法再提升速度。 反观那些追兵,竟不知何时已在某村落换乘了精力饱满的仙兽马匹,凭借着精湛的驭兽之术,逐渐拉近与二人的间距,愈来愈近。 “嗖——”一位黑袍首领自马鞍下抽出仙弓,瞄准齐凌的心口要害引弓射箭。 高层传给他的是严令,决不允许齐凌活着离开定安仙境。 对于他而言,无论是生擒齐凌带回,还是提首级归去,赏赐皆无差别。 这一举动立即唤醒了其余黑袍修者的警惕,瞬息之间,他们的呼声渐弱,一个个纷纷取出仙骑弓,犹如骤雨般向着齐凌和窦蓉射出海量飞箭,直打得两侧山路上草木翻腾,烟尘四起。 因昨晚山道湿滑,不少箭矢偏离了目标,徒然刺入山路两旁深秋的草地之中。 不过,仍有零星飞箭精准地逼近了目标区域,迫使齐凌与窦蓉手忙脚乱应对。 二人并未修炼到听风辩器这等高深的神通,只能一边竭力逃逸,一边留意背后飞来的飞箭,或是提前闪避,或是持刀抵挡。 这样一来,他们对仙骑的掌控力难免受到影响。 转眼间,追兵已近在咫尺,眼看即将追至距离他们不足三十丈之处。 “你先行离去,前去等待我!”齐凌心一横,毅然决定调转座骑方向。 少女窦蓉闻声惊叫起来。 齐凌淡笑一声,迅速收起长刀,俯身自马鞍下抽出长枪。 毕竟已经步入中年,怎能让一位年轻女子留在身后,独自面对生死。 若是再拖延片刻,那些黑袍修士便可轻易将箭矢架在自己的胸口。 与其被动等待那一刻来临,不如主动与对方展开生死决战,借助山势或许还能杀出血路。 且自身价值千枚灵石,在这些黑袍修士眼中,定是不会放弃如此重赏,而去追逐一个无关紧要的少女。 清晨的霞光中,齐凌握稳枪杆,枪尖指向最近的一位黑袍修士,双脚牢牢扣住马镫。 数枝羽箭擦肩而过,但他并未躲避或格挡,只是用力用马镫边沿敲击坐骑腹部的敏感部位,催促它加速前行…… "嘶吼连连..." 坐骑受创,口中喷薄出愤怒的龙吟,四蹄宛如狂风骤雨般踏破虚无。 一支支灵羽箭矢,擦肩掠过齐凌的身躯,其中有两枝带着血光,但却并未触及他的生机所在。 三十多丈的距离,在两者骑马交错冲锋之间,即便是未将战马催至巅峰速度,所耗费的时间亦不过瞬息四五呼吸罢了。 那些黑衣修行者们尚未来得及搭上第二轮箭矢,便果断弃弓持刀,凶狠迎击。 "尔等兵刃长度,岂能与吾相比?" 齐凌内心深处冷哼一声,与此同时,他依旧坚定地以手中的长枪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修行者,竭力保持枪杆稳定,纹丝不动。 齐家长传枪术是否华而不实,直到此刻,他仍未探明究竟。但在昨晚的生死之战中,他却悟出了一个道理无论何种枪法,只要能刺入敌人之躯,敌人必将陨命!于是乎,他毅然摒弃繁复招式,一心只想斩敌取胜。 "不可——" 少女凄厉的尖叫声转瞬间变为悲泣之声,随着清晨微风飘入齐凌耳畔,令其心口不由得阵阵隐痛。 然而,齐凌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回首望向身后。 第36章 同袍共战 骑乘骏马的齐凌沿着山坡飞驰直下,弹指挥间,便拉近了与那些黑衣修行者的间距,仅剩不足三丈之遥。 "嗷嗷嗷——" 齐凌口中因紧张而迸发出一串野性的咆哮。他双拳紧握长枪杆,借着马匹的冲刺之力,朝对方胸膛猛地刺去。 那名黑衣修行者的战斗经验丰富得多,当机立断侧身避开攻击,接着,手中刀刃翻转,利用马匹的速度向齐凌颈部抹去。 "嗷嗷嗷嗷——" 身处马鞍上的齐凌难以灵活闪避,只得怪叫着将长枪竖起,护在胸前抵挡刀锋。 刀刃疾快地划过黑色枪杆,留下一道深深的白痕。 两匹并驾齐驱的骏马交错而过,黑衣修行者抽刀反扑。 齐凌匆忙转体,用长枪杆格挡,额头上、鬓角边汗如雨下。 "咔嚓!" 刀刃再度与大漆涂层的枪杆碰撞,再次割裂出一道白痕。 两匹奔马迅速拉开距离,"吾之兵刃,较长于尔矣!" 齐凌心念电转,单手紧握枪柄全力挥扫而出。 "轰!" 精铁铸就的枪头自后方赶上对手,精准命中其后脑,致使其身形摇晃,直直从马背上坠落下去。 "赵香主,赵香主——" "他杀死了赵香主!" "为赵香主报仇雪恨,杀——!" ...... 山坡之上,惊呼声此起彼伏。然而这一切嘈杂,在齐凌听来犹如隔世,他瞪圆血红双眼,顶着满头热汗,嘴中仍旧发出怪异的尖叫"嗷嗷嗷嗷嗷——" 此刻的他,早已顾不得向坐骑下达任何指令,因此,坐骑只能随着山势一路疾冲而下。 又有一名黑衣修行者与他拉近距离,不足一丈之遥。 齐凌稳固枪身,对准这名敌人的心口位置,依样画葫芦般施展开攻势,口中低喝"尔之兵刃,短于吾之长枪矣......" 第二名黑衣修行者挥舞钢刀欲拨开长枪杆,但力度稍显不足,仅仅勉强将刺向自身的枪锋推开半尺有余。 “啊啊啊啊——”齐凌惊觉手中灵铁枪的枪势被扰,怒吼着双臂贯注真元,竟生生扭转枪势,于电光火石间反戈一击,迎上了对手欲以长刀横斩其身的攻势,刹那间,枪尖如游龙探海般刺向对方腹部。 “嗤——”那柄以精炼玄铁铸就的灵铁枪,在战马疾驰的助力下,精准无误地贯穿目标。 随着第二名黑衣修士自马背上颓然坠落,手中兵刃洒落在地,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天际。 齐凌握枪的手腕因反震之力,瞬息间,灵铁枪弯若满月。与此同时,他双臂肌肉紧绷,痛楚难忍。 未待他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灵铁枪犹如蓄力之弹簧骤然弹直,一股狂猛之力将那名黑衣修士远远抛掷出数丈之外。 视野重归清明,齐凌发现又有两名黑衣修士逼近身边,双方皆已无法抽身退避,唯有催动座驾,呼啸着迎头相撞。 齐凌依仗手中灵铁枪之长度优势,抢先一步出手,长枪如龙,直指左侧进逼的黑衣修士。 吸取了同伴覆灭的教训,那名黑衣修士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马镫,以奇特的“镫里藏身”技法,斜倚在马匹一侧,避开齐凌的致命一击。 灵铁枪瞬间失去了目标,齐凌不容多想,仅凭直觉,在马背上扭转身形,顺势将枪尖由左旋转向右,仿佛一根沉重的铁棒般横扫而出。 右侧冲来的黑衣修士已然高举长刀,见状大惊失色,唯恐与齐凌硬碰硬导致两败俱伤,忙仓皇收刀格挡,由攻转守。 “铿锵!”这杆灵铁枪是由多根坚韧古藤编织而成,外覆葛布并刷以数层特制大漆,坚硬异常。借助战马冲锋的势头,撞上那把坚立的长刀,立即将其砸飞出去,消失在视线之外。 两骑交错而过,再次拉开了间距。第四名黑衣修士眼见无处可逃,只能伏在马鞍上规避齐凌的攻势。 而齐凌毫不迟疑地再度扭身,双手紧握灵铁枪施展早已熟稔于心的绝技“神龙摆尾”。 虽未能刺中黑衣修士,但却结结实实地命中了对方胯下宝马的臀部。 骏马悲鸣一声,四蹄高扬,将其背上的黑衣修士如同滚地葫芦一般重重摔在地上。 “啊啊啊啊——”齐凌的喉咙嘶哑,但他毫无所感,只在马上竭力稳住身形,重整枪势,再度指向下一目标。 双方相距尚远,那名黑衣修士明智地偏离路线,避免与齐凌硬撼。齐凌察觉到无法将长枪刺入此人防御圈内,不由怒吼一声,调转枪锋,疾冲向第六名黑衣修士。 面对他的突袭,那名黑衣修士慌乱躲避,却被齐凌从侧面一枪洞穿小腹。 此刻,齐凌的身上沾染了斑驳的血迹,分辨不清究竟是敌人的还是自身的。他胸前的箭创剧痛难忍,眼前更是一阵阵地泛黑,鼻梁之上,眉心之处甚至由于极度紧张而模糊一片。 然而,齐凌深知一旦停下喘息,便是丧命之时。于是,他咬牙咆哮着向着下一个目标全力冲刺,决心在对方反击或躲避之前,将此人挑落马下…… 随后他挥舞手中的灵枪,以枪化棍,灌注全身修为施展横扫千军之术。 “轰!”一声沉雷般的轰鸣在山岭间震荡开来,又有敌人携兵器一同被他自马上硬生生砸落,口中溢出的是妖艳血雾。 一名黑衣修士拉远了距离,意图再次运用弓矢攻击其座骑。 而他的仙兽座骑,却莫名受到了惊吓,将其猛然掀翻在地。 另一名黑衣修士乘机策马从他身旁掠过,随即便欲掉转马头,利用山势俯冲包抄,却不料坐骑突然失蹄,凄厉嘶吼着坠入路边深深的沟壑之中。 一支长刀自侧面劈砍而来,直指他的大腿,齐凌手中灵枪横档,瞬间将刀震偏,紧接着又一记灵枪砸下,爆裂了对方的颅骨。 一根长枪直刺他的小腹,却被他巧妙闪过,用臂膀夹住。 紧接着,他手中的长枪同样狠砸向对方咽喉。 一名躲避不及的黑衣修士持长枪与其正面硬撼。 齐凌毫无畏惧,怪啸一声,握紧灵枪直刺对方心口。 “嗤!”长枪穿透敌人的胸骨,将其挑飞下马。 然而,那名敌人在生死关头做出一个无谓的躲闪动作,手中的长枪也因此扑了个空。 “嗷嗷嗷嗷——”齐凌怒吼着甩开尸体,继续向前冲锋。 然而眼前景象让他瞠目结舌,原本尾随而来的黑衣修士队伍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无一人敢于追击。 其驾驭的仙兽战马沿着陡峭的山坡疾驰下滑,速度惊人。 那些此前穷追不舍的黑衣修士们,由于太过急于追赶,根本来不及重整阵型。 原先阻挡他冲锋路线的黑衣修士们,要么已被他斩杀,要么吓得纷纷避开,再也不敢与其硬碰硬。 惊惧的呼喊声在刹那间消逝无踪。 齐凌单手持枪,另一只手伸向坐骑的缰绳,却又犹豫是否该全力勒紧。 按照修真界的战争规则,此刻他本应迅速掉转马头,反身杀回去。 但若如此,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背靠山坡,以一敌十的苦战。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逃,快逃,别停下——” 齐凌身形一顿,愕然回首,发现窦蓉被三个黑衣修士困在半山腰处,发丝散乱,挥舞着横刀顽强抵挡。 这痴情女子竟然不顾危险跟随在自己身后。 而这傻丫头如今却被黑衣修士堵在半山腰,无法施展速度优势! 齐凌瞬间领悟,刚才在与黑衣修士激斗之际,为何会有数名敌人在关键时刻不是做出多余的闪避就是失去对坐骑的控制,从而被自己一击落马。 原来这一切都归功于窦蓉在身后关键时刻施放出来的飞剑秘技! 此刻他的腹部涌起一股炽热之感,全身的真元亦随之沸腾起来。 没有丝毫迟疑,齐凌立即驾驭坐骑掉头疾驰而去,尽管他知道前方山坡上仍有无数敌人等待着他。 “杀!杀了他!”一名黑衣修士见状,立刻放弃对窦蓉的围攻,领头沿山坡疾冲下来。 “嗷嗷嗷嗷——”齐凌咆哮着挥动灵枪刺向对方,而对方占据高位,挥舞利刃朝他猛烈砍来。 “铛!”灵枪与刀锋猛烈撞击,火星迸溅...... 飞剑倒射而出,黑袍修士两手空空,神色惊惶地避开。 哪还来得及躲避? 飞剑如电光疾驰,直取其小腹要害,将其挑飞空中,鲜血犹如红梅飘洒落地。 又一位黑袍修士悄无声息自侧面杀下,举着手中的灵剑封锁退路。 齐凌逆坡而行,无法加快遁速甩掉敌人,只能将手中的长剑提起,与对方形成斜角互击。 座骑瞬间缩短了双方间的距离,仿佛有所感应般,齐凌与黑袍修士几乎同时变换剑势,以剑柄砸向对方的剑柄。 两把长剑在半空中猛烈撞击,发出清冽的金属交鸣。 瞬息之间,双方间距缩至五尺以内,那黑袍修士一手执剑,自腰畔抽出短刀横向挥斩。 意图借助坐骑奔腾的速度,一举将齐凌从中割裂。 齐凌仰身巧妙闪避,腰部蓄力,反手调转剑尖。 双手紧握剑柄中央,剑锋锐利地直指对方腹部。 对手举刀格挡,以刀背推开剑锋。 两匹战马交错而过,双方间距迅疾拉开。 齐凌依样画葫芦,用剑柄回扫,但这次却未能命中目标。 原来对方早已预料,低头伏在马鞍上,避开了自后方横扫而来的剑柄。 但这黑袍修士并未乘胜追击,反而任由坐骑带着自己向山坡下疾驰而去。 齐凌此刻无暇顾忌此人,立刻回首,持剑冲向窦蓉身旁。 原本正夹击窦蓉的两位黑袍修士见状,担心被他刺中,毫不犹豫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驾驭坐骑合力迎上。 齐凌剑锋刺出,被左侧黑袍修士以刀抵挡。 他双臂灌注真元,拨开刀身,紧接着又是奋力一剑,直中对方胸口。 身形急转,他目光搜寻右侧的黑袍修士,防备其可能的攻势,却震惊地发现,那人竟径直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手中的钢刀始终未曾向他刺出半寸。 “你快走!别傻站着!”齐凌连忙收束心神,朝窦蓉大吼,“去找你舅舅,我为你断后!” 话音刚落,他第二次调转坐骑,面对山坡上的一众黑袍修士,发出震天怒吼,“嗷嗷嗷嗷——” 眼前一片漆黑,身上伤口疼痛如同刀割,胸中气息几近枯竭,他知道此刻已临近油尽灯枯,难以再现之前的绝境翻盘。 他只盼窦蓉能理解他的意图,尽快撤离,切勿辜负他的牺牲。 然而,背后传来坚定的脚步声,窦蓉毅然向他靠近而来。 “快跑啊——”齐凌气得眼眶泛红,再次扭头怒吼。 少女却是坚决地摇头,随后伸出手搀扶住他的肩头。 这一举动无疑是告诉那些黑袍修士,他已经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齐凌气愤之下,双眼几乎喷火,不顾少女,立即转首看向山坡,双手持剑,准备迎接最后一搏。 纵然是死,也要有价值;倘若能伤敌一人,便不算白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瞠目结舌。 分明仍有十几个黑袍贼寇,只要再来一轮合围,他们两人就将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然而匪夷所思的是,那些黑袍贼众竟纷纷调转马头,狼狈逃窜,好似秋风吹散落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37章 泥沼秘闻 一场秋雨过后,天地间愈发显得寒冷彻骨。尤其在定安仙域之内,因四面环山,这里的气温急转直下,宛如冰渊降临人间。前夜半宿的秋雨,待到次日清晨,伴随着萧瑟秋风的吹拂,其中更是蕴含了几分刺骨的寒意,轻易便穿透衣衫,侵入人们的骨髓深处。 “唉——”阴冷黯淡的县衙二堂内,县令张威紧紧抱住手中盛满灵液的茶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寻常来说,刚出炉的灵液茶壶应当热度逼人,可此刻的张威似乎全然感受不到那份炽热,只是执着地将茶壶贴近胸口,仿佛借此能为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老爷,需不需要点燃护体灵火盆?”侍奉张威多年的老管家张宝悄声走入,保持着谦恭的姿态问道。 “不必了!”张威毫不犹豫地拒绝,紧接着便迅疾地把视线投向窗外,“你亲自去后花园角门处监视,一旦有关齐凌修士的消息传来,立即带他前来见我。当初要是肯听本官一言,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慌乱不堪!” “遵命!”张宝不敢反驳张威,低声应答之后,便疾步离开了二堂,径直赶往后花园的角落大门。作为张威的心腹亲信,他深知自家老爷此刻的怨念所指何人,但他更清楚那些势力背后的狠辣手段。若是因为随口附和而惹恼了他们,恐怕当夜便会遭遇横祸丧命。 此事并非没有先例,县令张威的贴身书童张亮,去年便是因为多言一句“既然莲花圣母道行通天,为何不显神通变出些许粮食呢?”结果当晚便七窍流血而亡。而县令张威虽然明知张亮是遭人暗算,却仅以病逝草草了结,不仅未追查凶手,甚至未曾表露半分哀痛之情。自那时起,张宝便明白,在如今的定安仙域,真正握有实权之人,并非表面上那位县令张威。 而他自己,不过是一介末流属僚,如若想保全身家性命,就必须认清现状,谨言慎行,莫管闲事。县衙占地广大,从二堂走到后花园角门,竟耗费了张宝一盏灵茶的时间。尚未站稳喘息,大门已被猛然撞开,主簿周崇带着两位捕头与三名文书急速闯入。 “哎呀!”张宝被吓得一惊,连忙迎上打招呼“周主簿,各位大人,您们都来了?” “紧急之事!”主簿周崇瞥了他一眼,焦急地询问“管家,县尊可曾醒来?现在何处?” “啊?已经醒来了,正在二堂呢。”张宝连连颤抖,连忙停下脚步,拱手向众人行礼,“县尊命我在此等候一个重要消息……” "无需等待,速即引领吾等于此刻面见县尊大人。" 周崇身上并无平日刻意伪装出的卑躬屈膝之态,他又瞥了对方一眼,语气深沉地下令。 论常理,身为主簿虽握有官职,却无权对县令家中的管家颐指气使。然则,张宝对此却未有一丝怒意,反而连连应承,领着周崇等人迈向了二堂。 张宝之所以不敢生气,不仅因周崇等人联手已足矣架空县令张威的地位,更因为他们皆加入了名为红莲宗的修真势力,拜入了莲花真君座下。即便在外人眼中,县令张威的地位远超主簿、文吏乃至捕头,但在红莲宗内,张威的修为与地位,或许并不比周崇高出多少,甚至可能更低。 诚然,这些都是张宝私下里的揣测。他身为奴仆,连加入红莲宗的资格都不具备,只能尾随自家主人身后,暗中窥探宗门之事。 "一会儿劳烦管家为我们安排灵食。今日进县衙之时太早,我们还未用过修行者所需的餐食。" 周崇的话语再次响起,毫无半点客套之意。 "遵命!下官这就为您们安排!" 张宝放缓了步伐,恭顺地拱手致意。 "且慢,你先去告知县尊一声,以免我等失了礼数。" 周崇似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行为欠妥,挥手示意并迅速补充道。 "你还懂礼数么?" 张宝心中暗自腹诽,面上依然保持恭敬的神色回应。接着,他加快步伐,疾步走向县衙二堂。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家主人竟放弃县令这等显赫职位,去拜莲花真君为师。但他既不愿劝阻,亦不敢干预。 身为管家的奴仆,怎有资格插手主人的事务呢?将来若县令出了变故,奴仆所知越少,受到的牵连自然也就越轻。 这本就是张宝早已清算明白的道理,所以他自然不会明知是深渊陷阱,还要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涉险。 心中盘算清楚,做起事来他也自然懂得把握分寸。不多时,便返回了县衙二堂,将周崇等人来访的情况及他们的言行举止,一一如实禀报给了张威。 县令张威正焦急等待,闻讯立刻起身迎接,远远便主动朝周崇等人打招呼"周兄,您来了啊?诸位也一同被此事惊动了吗?是否已经擒获那位齐某,他人现在何处?" "此事稍有棘手,但仍在可控范围内,里面详谈吧。" 周崇挥手示意,声音低沉地下令。 张威县令皱了皱眉,旋即侧身让开道路,默许众人进入二堂。正当他欲命令奴仆为众人奉上灵茶之际,却被周崇又一次抢占了先机"不必上茶,我们无暇品饮。县尊,我们棋输一步,那齐某前日在子午山附近露面,却接连斩杀了前往捉拿他的白堂主与刘香主,现已逃往坊州境内。" “此话当真?”县令张威身形一震,寒气直冒,瞬间将周崇先前的无礼之举抛诸脑后,“他仅孤身一人,况且牛巨与王武早已禀明,言其修为不过是虚有其表,实战之际,任凭哪个捕魁出手皆能轻易将其擒拿!” “牛巨与王武二人,显然是被他所蒙蔽!”周崇紧锁眉头,恨声道,“逃归的同道透露,此人身法出众异常。白堂主陨落或可说是遭到了突袭。至于刘香主与赵香主率领二十余弟子追踪此人,却被他逆袭反扑,一时间竟被他挑翻过半,连刘、赵二香主亦丧命在他手中!” “啊——”张威再度颤抖,满面惊骇之情溢于言表,“这怎可能?他之前从未涉足战阵,而刘香主与赵香主皆为久经沙场的老兵!” “确实匪夷所思。” “归来之人,岂会编造谎言?” “必定是有同道暗中相助,否则,焉能以一敌十之强!?” “此非以一敌十所能形容,甚至可说是以一抵二十不止!若此人果真拥有这般实力,何须屈居民间,早就应投身仙门,在修炼界赫赫有名,各方势力也会对他礼敬三分。” …… 几位司书与捕头互觑一眼,低声窃议。 他们尚在清晨即被周主簿派人自家中强行唤出,本就未能彻底清醒过来,而此刻听到的消息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依他们的经验来看,初次踏上战场的新秀,即便平日里再刻苦训练,临阵发挥的实力往往不及自身实力的两成。 而那位齐巡检,最多不过比普通人更高大些许,体魄强健一点,实则修为浅薄,且未曾杀伐一人。 若是说起齐某一对一击败前来缉捕他的捕快,或许还可信以为真;但要说齐某能单枪匹马,将二十多名宗门中的高手屠杀殆尽,尸体遍布,那便实在是违背常理了。 此事必有蹊跷!或是那些逃归的弟子向周主簿撒了谎,或是确有神秘力量暗中相助齐凌,助其斩杀追捕他的宗门同道! “此时并非商讨此事之际。昨夜返回报讯的弟子已被我直接羁押,诸位若存疑,自可稍后亲自审问!”面对众人言语间的疑虑与急躁,周崇拧眉挥臂示意。 三位司书与两名捕头立即闭口不言,转而纷纷望向周崇及县令张威,静待后续指示。 “是否已向总舵通报此事?”县令张威满腹疑惑,但他明白周崇所言不假,略加思索后,低声问道。 “飞禽传书已然发出,并以防万一,派出专人递送信函至总舵!”周崇立刻点头肯定。 听得他回答得如此慎重,县令张威的心情方稍稍舒缓。接着他又低声补充“总舵若能及时收到消息,则如今采取应对措施,尚可将此事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且不知,他对那藏灵谷的底蕴,究竟探悉了几分?”护法黄谦面色忧虑,并未像往常那般泰然自若,拧紧眉头低语道“此人源自汴梁城,背后势力通天,倘若他全然不顾,将所握情报直呈至高层……” “我当时便提议,要么直接将其抹杀,要么暂且勿动,以免打草惊蛇。怎奈何无人听取我言!”执律堂弟子邹庆之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低声埋怨“如今,他已逃窜至凤翎洲,我们焉能跨境追捕!” “休要再言无益之辞!”堂主周崇瞥他一眼,再次烦躁地挥动手臂。“之前警告于他,乃是遵圣尊之命,吾仅是代为传达。” 在此处修炼的红莲宗虽非朝廷机构,其内部等级制度却更为森严。有些话语,作为属下在张玄宗面前讲出并无不当,但在周堂主面前提及,则触犯了宗规。 “吾意并非坐以待毙,静候总坛施援。”看到众人皆因自己的威压沉默下来,周崇迅速转目望向张玄宗,“我辈亦需有所作为,为总坛争取时间,寻得解决此事的关键线索!” “嗯——”县令张威心中颇感不适,却也无法提出良策,只能沉吟点头应允“堂主请详述一二,这里皆是我宗亲信。” “拟一封秘函递予凤翎洲,请求他们将齐凌押回,协助查明藏灵谷灵材火灾真相!”堂主张崇淡笑间,面庞上的阴郁之色难以掩饰。 “寄出密函?凤翎洲如何会予以配合?我等虽指控其与灵材火灾有关,但手中却毫无确证!”张玄宗面露惊讶,双眼圆睁如铜铃“况且,他背后的齐家尽管已衰败,毕竟曾是一流的武勋世家。即便握有铁证,想让中枢下令发布追缉令,至少也要历经半年以上的文字争斗!” 他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凤翎洲县令并非红莲宗信徒,自然不会因为接到一封密函,便着手拘捕一个在汴梁有着深厚背景的武勋之后。 此番栽赃之举,本就无法提供有力证据,永兴军路转运司衙门自然也不会糊里糊涂地下令通缉齐凌。 即使转运司衙门已被红莲宗信徒掌控,他们也需要权衡,发布追缉令是否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毕竟,齐家也曾辉煌一时。 就算现如今已衰败,就算齐凌不过是齐家次支的子弟,且在家族中并不受宠。公然追缉齐凌,无疑是打齐家全体的脸。为了保全家族的整体利益,齐家必然也会竭力庇护自家子弟。 而这场纷争闹得越大,红莲宗暴露的风险也就越高。 一旦暴露,此刻在场之人,除了随教主举义反抗,便再无他途可行! “县尊所言,在下也曾深思熟虑。”似乎早已料到张威会有此一番回应,主簿周崇毫不犹豫,嘴角泛起一丝讥讽之意,紧接着续道“坊州之地,断然不会与我等协同行动。诚然,我们手中并无确凿的仙缘凭证。然而,自始至终,在下并未寄望于坊州之助力,只意在混淆视听!” “混淆视听?”县令张威及一众书办、捕头皆未能领悟周崇之意,纷纷转目向他投去满是疑惑的目光。 “不错,正是混淆视听!”周崇淡然一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一旦他踏入坊州,必然会使尽手段对我等发起指控。而我们,则需先发制人,请他返县协助查探粮草库燃灵之案。这样一来,在世人眼中,便是定安地域的仙官们因库房灾厄之事,相互推诿卸责。我等在此灾祸之后坚守岗位,未曾逃离,而他却抛下官职,远遁他乡。究竟何者言论更为可信,恐怕每一位有识之士心中自有一杆秤。” “这……”张威等人面露愕然与钦佩之情,一时无言以对。 “现今我圣宗急需的,正是时日流转!”周崇瞥视众人,带着自豪与沉稳继续说道“只要我们将局势搅乱,圣宗便能争取到充足的时间从容布局。届时,不论他在粮草库燃灵一事中掌握了何种秘密情报,那些证据都将由有效变为无效。拖延个一年半载,恐怕朝廷对于此类各地官员之间的相互指责也会失去兴趣。那时,只需将一切罪责归咎于刘司仓一人身上,诸位便可安然渡过难关。” 第38章 传说的源起 这正是巧妙绝伦的迷雾战术。 无需过多顾虑坊州的态度,只要县令张威将召回齐凌返回定安县协助查明粮草库仙火之变故的文牒发出,此计就算成功一半! 实则,坊州方面若拒绝配合,反倒更加妙不可言。 更加坐实了定安县当地仙官间的争斗,“彼此”嫁祸陷害的传言。 这样一来,定安县对齐凌的指控,自然无人问津。接下来齐凌针对定安县官吏的指责,也随之丧失了可信度。 无论齐凌掌握了多少关于粮草库仙火变故的秘辛,无论他将证据呈报给何处的仙僚审理,接手此案的仙官第一时间便会将其引向地方官员间勾心斗角的方向揣测,而非立即予以高度重视。 既然涉及官场之争,齐凌背后家族势力即便再强横,也只能遵循官场规则行事,出手不能过于猛烈,也难以获得永兴军路各使司的有效支持。 与此同时,此事更会让许多人认为齐家子弟无能,竟然连一群地方官都无法摆平,从而进一步怀疑齐凌提供的证据真实性。 如此一来,红莲教潜伏在永兴军路各使司内部的同道之人,便能得到更加充裕的时间和更加稳固的方法,将粮草库仙火变故中的所有疑点彻底消除干净。 进而,使得红莲教在此次事件发生后所有的过失,都能够化于无形。 高明,实在高明! 没有二十年修炼世间法则的经验,难以悟透这般阴损却又极为奏效的手段。 果真是定安县修真界中的定海神针,除却周主簿外,再无人能在齐凌成功脱身后,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寻得这般巧妙的应对之策! 明白周崇这一计策的精微之处后,文书弟子与执刑仙吏皆是心悦诚服。 接下来的具体行动无需周主簿再多加指示,这些文书弟子与执刑仙吏个个擅长处理繁琐秘事,你一句我一句,迅速完善了整篇符令的内容。 而县令张威也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欣然取出令牌法印,郑重其事地盖在符令之上,并将其交付于负责传递的官道飞鸢,令其送往相邻的坊州境内。 待一切事务处置完毕,县衙二堂内的氛围瞬间变得轻松下来。管家张宝趁势吩咐仆役送上清修早餐,众人边享用,边愉悦地谈天说地。 “这次多亏了周主簿,不然,老夫恐怕一时之间,还真的无法妥善应对啊!”见大家已吃得差不多,县令张威举杯以灵茶代酒,笑容满面地向周崇表示感谢。 即便采纳了周主簿的策略能够化解眼前的危机,但他的心中仍有许多不解之处急需答案。因此,在适当时刻,必须把话题重新引回到原点。 “县尊过谦了,您只是不愿为此类琐事耗费心力而已。”周主簿听音即明意,含笑举起茶盏,遥遥与县令共饮。“然而,接下来的一些善后事宜,还需请县尊亲自出面解决。在下及诸位同僚对此实在是无能为力。” “有何难事竟让周主簿感到棘手?老夫愿倾听详情!”县令张威深知此事绝非周主簿所言般简单,却依然满脸堆笑地询问。 “这是因白坛主所引发的麻烦,幸而,莲花真人已通过惩戒罪魁祸首予以了回应!”周崇放下茶杯,娓娓道来,“白坛主遵从在下之令前往东北方向拦截齐凌。他空闲时无聊至极,便欲寻一村落征取些灵石香火……” 原来,为了捉拿齐凌,周主簿调动了红莲教在定安县的所有修为之力。前夜被齐凌击杀的那个白坛主便是其中一股势力的首领。 此人心名为白连城,与其部下那群手下原本就是一群山贼匪徒。因此在抵达子午山脉附近时,他们仍旧按捺不住。找了个荒僻的村庄打算随意掠夺一番。 正巧窦家堡富绅窦尚之女窦蓉,带着侍女和家丁在村中农户家中避雨。而这位窦蓉,又仗着略通武艺,非要跳出来“多管闲事”。 哪曾想双方言语不合即发生冲突。白坛主凶性毕露,将窦家的侍女和家丁尽数斩杀。随后他跃马上阵,紧紧追赶试图逃逸的窦蓉。 一路疾驰翻越了两三座山峰,他最终成功擒获窦蓉。得知对方乃是富绅窦尚之女,担忧引来复仇,索性起了先玷污后杀害的恶念…… 当日,风雨如磐,追逐着人间行者,且愈发猛烈。白连城即便修炼至心动期,也无法顶着这场天劫般的骤雨闯入洞府。于是左右寻觅,终在附近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破落宗祠,便匆匆遁入其中避雨。 恰逢此时,齐凌正潜伏于宗祠内供奉的李存孝仙尊雕像腹中。白坛主一心图谋快意之事,竟遣散手下弟子,让他们远离此地。 未曾想,正当白坛主欲行不轨之际,却被自李存孝雕像腹中窜出的齐凌以飞剑一击穿心毙命! “此人太过急功近利,哪怕回到自家山寨之中,也远胜在这荒凉破庙之中胡闹!”刑房书吏邹庆之闻听此事,摇头叹息,指尖轻叩桌面,满脸惋惜之情。 “确是如此啊!昔日那李存孝仙尊祠堂虽已荒废多年,但在吾儿时,却是香火鼎盛之地,怎容这般亵渎!”捕头黄谦与其观点一致,对于欺辱无辜女子的行为并无半点指责之意,只是认为白连城不该选择在宗祠之内行事。 “咳咳……”唯恐二人的言论偏离主题,周崇适时轻咳一声,随后微笑着朝县令张威抱拳示意,“窦里正之女想必是与齐凌一同逃往坊州了。事后,她定会向其父状告此事,故需县尊大人亲自出面,向窦里正予以解释。” 张威尚未表达为难之意,便微微一笑,接口道“周兄之意是,我等并未知晓白连城此人。他只是为了贪图捉拿齐凌后能获得一千枚灵石的赏赐,才率领门徒下山。如今我县已派出修士捕快,将其尸身以及那几个存活的手下党羽尽数斩首示众。望窦里正那里切勿听信谣言。” “嗯——”张威拧紧双眉,对周崇提出的策略深感疑虑,“子瑜,你这般说法,窦里正又如何肯信呢?” “他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我们这么做,不过是为其找个下台阶罢了。毕竟白连城已亡,他家千金亦未受玷污。”周崇似乎早已预料到张威会有此疑问,淡然一笑,胸有成竹地回应。 “如此做法,是否过于轻率?”县令张威依旧感到不安,皱眉追问,“那窦里正虽无甚修为,但他家的大女婿在转运司可是位说得上话的人物。” “正是因为这一点,更需县尊大人亲临窦里正处,向他详细解释一番。”周崇再次接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妨再承诺窦家堡些许税收优惠及徭役减免,外加两个窦氏子弟参加来年灵境试炼的机会。白连城既已丧命,窦家的土地与族人休想迁移分毫。窦尚纵有千般不甘,终究不能为了一个早晚要离家出嫁的女儿,与我等彻底决裂!” “嗯——”张威再次低吟片刻,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皆因那白连城,沉迷美色误大事!深知县尊张威心中未必痛快,周崇低语啐道“此人品行不端,当初便不该引入我修行门派。幸而莲花仙母显灵,借齐凌之手对他进行了天罚。不然,往后必会坏了我等大道宏图。” “嗯,确实如此!”县尊张威思量片刻,颔首认同。 “此事还需劳烦县尊费心。最好趁窦尚尚未知晓其女下落之前,您先行修书一封于他,以免他日听闻自家女儿泣诉,先入为主产生偏见。”周崇担忧张威行事迟缓,再次低声嘱咐。 “子瑜放心,本官即刻提笔修书。”张威淡然一笑,郑重应诺。 既然县尊另有重任在身,周崇与黄谦等人自然不便叨扰。于是纷纷搁置手中茶盏,起身告辞离去。 县尊张威,自然少不了亲自相送至门外。直至众人身影渐行渐远,他便疾步返回二堂,抬腿飞起一脚,将方才周崇眼前的茶几踢出丈余远。 “哗啦啦……”茶杯、托盘等物件顿时洒落一地,吓得管家张宝连忙疾步入内,俯身疾速收拾。 “住手,此类琐碎之事无需你亲自操持!”县尊张威余怒未消,脸色阴沉地呵斥。 “是,老奴这就唤几个仆役进来处理,县尊大人切莫为此等小人生气。他们眼界狭窄,只知道盯着眼前这片田土而已。”管家张宝深知张威恼怒周崇借此机会对他发号施令,忙起身谨慎解释。“但他们这些人,仕途之路早已走到尽头。待到县尊大人日后高升为知府、知州,瞧他们那时在您面前又是何等恭顺的模样。” “哼,今日这笔账,老夫早晚要与他清算!”县尊张威咬牙切齿,低声冷哼,“自以为攀附上了圣姑,便在我面前狐假虎威。哼哼,就算圣姑有何神通广大,到了夜晚,还不是任由他人驾驭于身下……”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到可能隔墙有耳。思索一番,遂转换话题问道“咱们自己的人可有归来者?” “启禀县尊,王班头已归来。适才周主簿在场,老奴便未曾敢遣他前来拜见您!”管家退半步,小心翼翼地禀报。 “做得好,你在本尊面前无需遮掩与周崇之间的嫌隙。”面对亲信,张威毫不掩饰自己与周崇间的矛盾冲突。“周主簿是周主簿,本尊是本尊,怎能全依赖于他一人。” 又稍作思考,张威紧接着追问“王七可曾探明齐凌究竟是如何脱困的?那家伙总不至于真像周崇所言,孤身一人硬撼二十余敌吧?!” “王班头所述更为离奇。县尊您还是亲自询问他吧,老奴实在不敢随意转述!”管家张宝被问得颇为尴尬,愁容满面地回应。 “你尽管直说便是,以一敌二十已是匪夷所思!本尊不信世间竟还有比这更加离奇之事!”张威听罢一惊,随即低声催促。 “此言当真,那位家仆竟然习得了真诀!”张宝满脸无可奈何,只得抱拳行礼,仿效班首王齐之态,高声禀报“启禀县尊大人,外界流传,李存孝前辈于前日三更时分显灵,附体于齐凌之身,故此一战,将前往捉拿之人尽数击败,狼狈不堪。幸存下来的几位,皆被吓得神志不清,反复念叨,求十三位仙师爷爷饶命,承认他们犯了错,恳请十三位仙师爷爷饶恕。” 第39章 研讨战局 “持枪横立,借马匹冲击之力直取敌人心窝。此招与我平日修炼的‘巨蟒出世’确有相似之处。然而‘巨蟒出世’尚有一招上下压制枪械的动作,旨在扰乱对手判断,增大其拔偏我手中长枪的难度。嘶——” 齐凌身处一座镶嵌精美雕纹的大床边缘,一边眯眼比划,一边嘴角微微抽搐。 他身上的几道伤口已被郎中精心包扎处置过。但每逢手臂大幅度动作,仍会传来一阵锥心之痛。 他原本便不是能忍受疼痛之人,前日凌晨因精神极度紧张加之肾上腺素激增,方未曾感知到伤口的痛楚。 如今身处安全之地,精神也随之松弛下来,稍感疼痛,便忍不住接连倒吸冷气。 然而冷气吸罢,他却又坚毅地眯起眼睛,继续回溯当日与黑衣修士殊死搏斗之际,双方所有的攻防细节。 那黑衣修士自称为红莲圣地门徒,并悬赏千枚灵石捉拿他。依据齐凌在第二十一个纪元的经验,邪教组织总是极端狂热,视法律和人命如无物。 而在大宋生活了半年多的经历告诉他,千枚灵石乃是巨额财富,足以购买七八百亩上等灌溉田及两头耕牛,也能诱使一个原本衣食无忧的壮汉挺而走险。 虽然目前齐凌自身安然无恙,但却无法确保当他离开窦蓉舅父管辖之地后,是否会有红莲教徒或贪财之辈对他发起新一轮追杀。 因此,他急需从这场生死交锋中汲取教训,以备将来所需。除此之外,他也对这半年多来每日至少花费一时辰修炼的齐家枪法的真实性耿耿于怀! 在他看来,齐家枪法在提升人体协调性以及增强反应速度方面的确颇具成效。否则,在前日与黑衣修士交战时,他也不可能仅遭受几处轻微创伤。 但如果仅仅是为了提升身体协调性与反应速度,那么练习半年任何一套广播体操,同样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又何必执着于修炼齐家枪法呢? 要知道,穿越至今的半年间,他始终将这套枪法视为天赐福祉般珍视。脑海中的那些书籍知识与笔墨技艺,任由时间流转逐渐淡忘,唯有这套枪法令他倍加在意。 而如今若证实他所选修的只是一套普通的体操动作,他又怎能不去懊悔得痛撞南墙呢?! 绝无可能,齐家枪决非寻常的武动操演! 哪怕这具身躯原主人的祖父齐重贵仅为虚名之辈,可其祖父的兄长齐重赟,却是名副其实的一代战神。 此人赫赫战绩,威猛之姿,在大宋开国将领之中亦是名列前茅。自一名普通的军卒,凭借着赫赫战功,一路晋升至殿前都指挥使之职的这位猛将,他赖以生存的武技,怎会仅是华而不实的表面功夫? 若齐重赟传给子孙的枪术并非空洞无物,然而到了齐凌手中,却被修炼得如同世俗中的健身操一般,甚至连寻常的弓箭手都无法胜过。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齐凌修行不足,未能悟透其中的精妙之处。 带着几许自我嘲讽,齐凌仍旧眯着眼睛继续演练,回溯自己拼死对决时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并试图将其与自身修炼过的枪法紧密相连。 有些招式确实源于他平日所练的枪术,只不过在细节处理上,不及原本枪法套路那般精湛。 有些则是他在危急关头慌乱挥舞的结果,无法看出与平日所学枪法之间的丝毫联系。 至于还有一些动作,则源自于身体本能的反应。 模拟、剖析、归纳、总结……如此反复。 来自二十一世纪身处社会底层时磨砺出的坚韧意志以及热衷于实践中汲取修炼“灵机”的习惯,再次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 渐渐地,齐凌的动作愈发流畅起来,伤口带来的痛苦也已不再对他造成困扰。 在他的脑海中,一道明晃晃的灵线悄然浮现,将当日搏杀的情景与平日修炼的枪法逐渐联结在一起,一点一滴地拉近距离…… “佳俊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莫非是在召唤守护神降临?”门户突然被人推开,一个满身圆润的小胖子快步闯入。 “嘶——”齐凌的动作被中断,身体随之失去平衡,伤口瞬间痛彻心扉。 那一抹脑中的灵光也随之消失,刚刚有所领悟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脚步蹒跚间,他只能伸手扶住墙壁,同时瞪眼看向来人。 然而下一瞬,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打扰他感悟之人,正是窦蓉的表弟,如今虚岁十五,单名一个“源”字。 即便是此刻齐凌心中如何愤懑,也无法与这样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计较,更不用提这个小胖子还是此地主人——子午寨巡检李遇的独子。 “小心点儿,小心点儿!”未等齐凌靠墙站稳,小胖子李源已然疾步来到他身边,一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腋窝,“小心别摔倒,佳俊兄,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扰您!” 话音刚落,李源的动作过大,不慎触碰到齐凌肋部的伤口,让他再次倒抽一口凉气“嘶——”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小胖子李源被吓得一跳,羞愧地继续用他肥嘟嘟的手掌在身前摆动。 "无碍,无碍!" 齐凌生怕对方再度不慎触碰到自己的伤处,连忙苦笑摇头,紧接着,不顾伤口可能被牵动的疼痛,疾步回到榻边,坐下,并将双臂交叠于胸前。 胖乎乎的少年李源,也察觉到自己的冒失行为,讪笑着止住追赶的步伐,在距离齐凌两尺之外的位置,拱手行礼道“齐师兄,恕罪,我真的并非有意打扰,我只是见侍女前来为你送疗伤丹药,便想着过来看看你的修为是否已有所恢复,却未曾想到会打搅到你进行魂魄重演。” "那并非魂魄重演,乃是修炼之中的灵识回顾!" 齐凌瞥了一眼小胖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地纠正。 "灵识回顾?何解?" 李源的好奇心如火炽烈,立即紧接齐凌的话语追问不已。 "那就是通过追溯已经发生之事,从中汲取经验和教训的过程!" 齐凌身为客人,无法驱逐对方,只能忍耐下来耐心解释。 "哦——!" 李源听得一头雾水,只得迷茫地点点头。 作为子午谷巡查使李遇独子,他自幼即受到父母严密的庇护,平日里鲜有机会涉险或是触动修炼的契机,自然,身边也少有同龄的知己伙伴。 因此,当昨日清晨,其堂姐窦蓉搀扶着满身血迹的齐凌出现在子午谷时,瞬间引起了李源的极度关注。自此之后,关于齐凌的一切,他皆感新鲜且充满兴趣,甚至内心深处期盼着能与齐凌互换身份,亲自陪伴着堂姐一同历练探险。 而齐凌,尽管在外貌上看仅年长李源四五载,但实际心境却早已超越李遇。因此,在李源面前,两人实在难以找到共鸣的话题。 此刻,见到李源依旧立于身前,久久不愿离去,齐凌只得放弃了继续灵识回顾的想法,转而设法转移话题,引导他关注别的事情"令堂姐可安好?是否已经好转些了?" "已然无恙,郎中诊断不过是受到了惊吓之故。服用一碗安心汤剂,好好歇息一晚便可康复。" 李源喜形于色,又向前迈了半步,声音洪亮地回答道。"我适才还去看望过她,此刻她正对着铜镜梳妆呢。哈哈,脸上抹得如同小白脸一般,我取笑了她几句,结果她随手拿起脂粉盒朝我扔了过来!" "若换成旁人,恐怕早就搬出砖头砸过去了。" 齐凌心中暗自思量,面上却露出一副理解的笑容,口中却宽慰道"你堂姐毕竟为女子,讲究妆容也是情理之中,不像我们这些修行者,随意洗漱一番就能外出行走!" "那是自然,我们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胖子李源一听此言,顿感觅得知己,握紧拳头在胸口轻轻摇晃,满脸得意地回应。"哪像那些女子般繁琐!" 话音刚落,他又犹豫了一下,匆忙补充道"不过在我认识的女子当中,表姐算得上是最不拘小节的一个了!我以前从未见过她化妆的样子。" 对此,齐凌自认并无资格发表见解,于是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小胖子李源对这个话题似乎也不甚在意,但却不舍得就这样离开,瞪着他那双圆滚滚的眼睛四下张望...... 恰逢侍女盈袖匆匆捧着丹药赶到,他瞬间觅得了留下的正当理由。他疾步向前,从盈袖手中接过灵药,小心翼翼地置于齐凌榻旁的仙几之上。 随后,他一边注视着齐凌服下疗伤丹,一边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医师言道,阁下的伤势并无大碍。皆是皮肉之伤,只需静养十日半月便可痊愈。这期间,你就安心在此修养,家祖父已然允诺,有他在一日,决不允许任何人再对你和我表姐伸出半点手脚。” “多谢令尊厚意!”齐凌一饮而尽手中的灵液,而后放下药盏,郑重地拱手致谢。 “不必客气,阁下救了我表姐的性命,家祖父自然应当全力保你周全。何况,即便定安县之人势力再强,也无法伸入坊州之地!”小胖墩李源颇为自豪地笑着回礼,并代父答谢。 “终究还是给您增添了许多麻烦!”齐凌却不以为然,别人为自己保驾护航绝非理所当然之事,遂再次微躬身以示敬意。 依照他的推断,目前自身安全尚且无忧。李遇虽只是九品小官,但李家在坊州却是赫赫有名的大族。近二十年间,李氏一门出了两位登科进士,其中一位现任朝中少卿之职。故此,即便是永兴军路各大衙门的主管官员,面对这样的世家大族,也往往难以表现出过分强硬的姿态。 更为重要的是,李遇与他同属修真界的巡查体系。身为巡查使,若无任何利益纠葛,李遇选择不援助齐凌,反而助纣为虐,日后必然会在巡查司内外遭受同僚们的唾弃,难再有任何晋升的机会。 果不其然,正如齐凌所料,未待他话语落地,小胖子李源已是满脸傲气地继续说道“哪有什么麻烦可言?家祖父才不怕麻烦呢!实话告诉你吧,他对表姐的喜爱,甚至胜过对我三分。昨日安置妥当了你和我表姐之后,他就立即派遣了手底下几位得力的长辈出门。倘若定安县那边不能给我家祖父一个满意的答复,哼,我看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原来是个愿意为自家外甥女挺身而出的硬汉子,这样的时代,的确罕见。”齐凌心中暗自思量,对于李遇的评价不由得又提升了几分。 然而,实际上,齐凌依然低估了李遇的决心和魄力。 就在他与李源闲谈之际,子午寨巡查使李遇已偕同夫人,悄然踏入了其外甥女窦蓉的闺房。 “你给舅舅说实话,你为何不顾生死将他从子午山带到舅舅这里,仅仅是出于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吗?”李遇性格爽朗,直言不讳,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窦蓉的俏脸刹那间红透到了耳根,正欲避开这一话题,李遇已迅疾补充道“他与张县令之间的矛盾,并非仅仅局限于权力争夺这么简单。他们背后各自都有不容小觑的强大势力。我们这般家族,轻易不应涉足其中啊……” 沉吟片刻,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倘若你对他有意,舅舅自当不惜一切代价,助你达成心愿。若是你仅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舅舅则会采取另一种方式相助。总而言之,定要叫张县尊那边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然而这之后,舅舅与你外祖父这边如何全力支持,还需依你的抉择而定。” 我尚无定论。一切,皆由舅舅您做主吧。”窦蓉的脸颊上,即便涂满了脂粉,仍难掩那一片殷红之色,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蚊鸣。 “你祖父与你母亲俱在,何至于由我一人拍板决定!”李遇拧起了眉头,挥手示意拒绝,“实话讲,此人相貌与前景均不算逊色。只因在汴梁犯下过事端,才被迫流落到金牛寨受苦。然而那桩往事,过上两年便无人再记起。只不过……” 他抬起手,抚过颌下的嫩须,话锋一转,多了几分明智的警示意味,“只不过,此人身上的气息,绝不似仅有二旬年纪之人。他的心计之深,甚至超过你舅舅我。倘若你嫁给他,将来恐怕会被他掌控得无法翻身。一旦他日他移情别恋,届时你便是想找寻哭诉之地也无处可去。此外,汴梁齐家并非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可比拟。据我所闻,豪门世家中的规矩繁多,宛如牛毛丛生。你若嫁入其中,务必小心受其压抑。” “我,我还未曾询问过他的意愿。”窦蓉听罢,越发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暂时将问题抛向齐凌一方应对。 “他的想法,自有舅舅替你探询清楚,现下不过是先征询你的意见。省得舅舅问过之后,你觉得舅舅多管闲事。” 李遇并未察觉窦蓉话中流露出的犹疑之意,依然紧锁眉头加以催促。 “你看你,哪有这样直接地询问一位待字闺中的黄花大姑娘?”李遇的妻子杨氏聪明伶俐,见状不禁在一旁焦急地轻轻推了推他,并低声埋怨道。 旋即,她迅速转移视线看向窦蓉,笑容满面地建议道“你从小就爱读那些修真传奇的故事,书中提及若有女子被男子所救,若是对其有意,便会告知对方愿以身相许;若是无意,则言救命之恩,愿来世化作牛马偿还。如果你属前者,请微微点头示意;若是后者,就把桌上的茶水拿起倾倒。妗子和舅舅在此静候,无需急于作答,你可以慢慢思量。” “嗯!” 答应的声音虽然仍旧微不可闻,但却无比坚定。 窦蓉脸颊泛红,羞涩地起身,慢慢地点头。 妗子所言极是,她阅过的那些唐代修真传奇中,每当女子遇见心仪之人,哪一个不曾奋不顾身,犹如飞蛾扑火? 就算将来遭遇无情抛弃,也决不后悔回头! 第40章 仙途黄雀 大片大片的黄叶随秋风吹落,纷纷扬扬地在半空中翻飞,仿佛群蝶翩跹起舞。 齐凌骑乘一匹暗黄色的灵驹,手中握着一把长枪,从林间疾驰而过。他与坐骑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白色灵气,犹如踏雾而行。 在清晨阳光的映照下,那场景宛若仙人驾驭祥云穿越天际…… 他身上的修炼创伤,虽内里已几乎痊愈,只因这个时代还未有人通晓灵元缝合之术,仅剩下表皮部分还需时日自然修复。 因此,如今的齐凌无需每日只困守屋内,徒做无实物的剑意模拟修炼。他已经开始尝试进行一些基础的疗伤恢复性修炼,并在马背上检验近日常悟得的仙诀武技,以免陷入闭门造器的境地。 目前看来,这般实践的成效颇为可观。那些经由他感悟所得的仙诀,在刺向草人靶的瞬间,已然展现出预期的威能。而且通过实战演练,他对齐家长枪秘籍的领悟也更进一步,深入了不止一层境界。 然而,要真正把握住那套长枪秘籍的精粹,并将其淋漓尽致地运用至实战之中,齐凌自觉仍欠缺一种灵感触动或突破的机缘。就好似隔着坚韧无比的灵光壁垒遥望里面的神器法宝,尽管能清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惊人神韵,但却始终无法触及分毫。 在这无人传授道法,也未遇得半位世外高人慧眼识珠,主动助他冲破“任督”二脉瓶颈的关键时刻,齐凌只能在确保修炼伤口不会恶化的基础上,竭力增加修炼的时间和强度。 他期望有朝一日能达到如同前世武侠小说主角般的境地灵感积蓄至临界点,骤然领悟至境,一举打破桎梏,踏入更高层次的修为殿堂。 齐凌的努力付出,子午寨上下之人皆有目共睹。众人赞许之余,无不尽力给予方便要么避开他的练功路径,要么预先在齐凌策马演练枪术之处投放几捆稻草。 毕竟稻草微不足道,但勤奋上进的年轻人却是值得敬佩的。更何况这位少年出身世家,相貌英俊,并且极有可能成为李巡检爱女的乘龙快婿! 唯独李巡检的独子李源是个例外。这小子全然不顾是否会干扰齐凌的修炼,只要得闲便如膏药般黏在齐凌身旁。即便是因此耽误学业,被其父请来的夫子用戒尺惩罚,尚未待手掌红肿褪去,便会趁人不备再次悄然靠近齐凌。 似乎齐凌身上有种无形的吸引力,令他难以抗拒。对于真实年纪已达修真者层次的齐凌而言,本不愿分心照拂孩童之事。但在受人恩惠,借用他人之地修养之际,他又实在不便强行驱离憨态可掬的小胖墩张源。 幸好小胖子张源虽然黏人,却也有其价值所在。至少有了他,齐凌还能得知外界近期发生的诸多事情,例如定安县竟反咬一口,公然指责他勾结刘司仓盗取官粮,并发布公函要求坊州府将其押回受审;又如坊州县令收到定安县递来的公函后,竟然将其束之高阁不予理睬的消息等等... 定安县令张威以灵符传书,誓言必为窦蓉之父给予公道的答案,此消息在修真界中悄然流传。 又如外界盛传,他被离尘上仙李存孝之魂附体,独战群邪,荡涤妖孽——那作恶多端、流窜各境多年的魔头白连城及其众多妖卒的消息,也在世间引发震动。 至于其他种种,不胜枚举。 这些传闻之中,大多数内容齐凌其实早已从小胖子的父亲,子午镇守使李遇口中听过。如今由小胖子转述,已是经过“二次传递”的信息。 然而,即便如此,齐凌从李源那里再次听到这些二手情报,反而感到更为轻松自在。 其原因简单明了小胖子李源仅负责忠实传达信息,既不做主观解读,也不会对他有任何主意相告。 相较之下,李遇在传递消息给齐凌的时候,总爱加上个人见解,并热切负责任地为齐凌提出各种建议。 可能是由于被齐凌看似年轻的表象所迷惑,李遇将自己视为修真界的长者,认为自己经验丰富,熟知当地情况,故有义务引导这位比自己年轻十六七载的晚辈,为其拨云见日。 然而遗憾的是,他并不了解齐凌的实际修为与经历,因此,他对齐凌提出的诸多建议,犹如盲人摸象般偏离正轨。 不过,齐凌以其实际的心理年龄和修炼历程来看,自然不会因李遇的好心却误点,抑或因其把自己当作晚辈看待而对其心生怨怒。 但这样一来,与李遇相处就显得拘谨了许多,始终无法达到与朋友相处般的那份自如。 相反,小胖子李源虽然黏人且不懂察言观色,但齐凌与他相处时,却无需费神思考。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竟逐渐生出了几分朋友的情谊。 “忘年之交,忘年之交!”每当想起自己竟然能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结拜兄弟,齐凌便不由得暗自宽慰。 毕竟,这段友情对他们双方而言,带来的益处远远超过了弊端。尤其是对李源来说,因为他总是设身处地地设想自己与齐凌的角色互换。最近无论是研读秘籍还是修炼功法,都有显着的进步。 甚至他还主动向塾师请教诗词格律与音韵平仄的知识,此举实属空前之举。以至于塾师当天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得知自家儿子终于有了主动求知的决心,子午镇守使李遇也是深感欣慰,心中犹如老翁得到喜讯般舒畅。于是,他更加坚定地支持儿子与齐凌加深交往。 跟优秀的孩子一同修行,才能更好地提升自身修为。这不仅是二十一世纪父母的理念,在十一世纪的世界里,同样深入人心。 而且,那些李源不便直接询问齐凌的问题,比如他在汴京时是否有订下婚约,心仪的女子属于何种类型,对于双方门第是否在意等等,交付给小胖子去探询,自然游刃有余,不留痕迹。 这一天,一如既往。 齐凌刚完成两次剑阵演练,尚未等到汗水沾衣,身后已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无需回首,齐凌便感知到小胖子李源已然驾驭着他那匹尚未全然长大的灵驹,前来寻求自己在修行上的答疑解惑。 于是,他索性勒住了胯下的仙兽,将长剑收回悬挂在马鞍之下,静静地等待着李源策马靠近。 有些话语,他不便直接对李遇讲明,唯有借助李源之口转达。 诸如自身伤势已恢复得大致无碍,预计三五日内便要启程离别坊州这片修炼之地。 又如如今自己仍背负半途罚责,不便涉及修炼者间的婚嫁之事。 再比如不愿将宝贵的时间和修为耗费在与张县令等人无休止的纠葛之上。 鉴于张县令等人目前无力对自己施加制裁,且观窦蓉之父窦尚的态度,似乎亦无意太过得罪县令大人。因此,齐凌决意换个修行之地以求新机,远离这让他深陷漩涡的定安城。 当然,齐凌深知自己这些言语一旦传至窦蓉耳畔,必会让她伤心不已。 但他想到窦蓉尚不满十六载,在此世相当于修士界未及双十年华的稚嫩少女。若在二十一世纪与她谈情说爱,则堪称违法之举。于是他不得不狠下心肠做出抉择。 更糟糕的是,寄居在他体内的另一位先主残魂近来又开始作祟。 每当他眼前浮现窦蓉含苞待放的娇躯,意志稍显动摇之际,心脏便似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剧痛难当。 似乎在鲜明地警示他,原身曾在汴梁订有一桩与周家侯府千金的婚约。 “齐师兄,齐师兄,你瞧我给你带来了何物?”小胖子李源骑马疾奔而来,声音中已然夹杂着喘息。 “哦?何物?”齐凌含笑侧首,目光落在李源高高举起的那个翠竹编成的乾坤篮上,心中充满好奇。 就在这一刻,不远的林木丛后忽现寒光闪烁。 一支蕴含元力的利箭几乎擦过齐凌喉颈飞逝而去,精准地射入了小胖子李源的肩窝。 第41章 刺杀瞬间 齐凌心中一阵剧痛,犹如尖刀刺骨,视线一片模糊。 并非又是体内那位先主残魂的恶作剧,而是真切地源自他自身的感受。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清醒!仿佛一把冰冷无情的飞剑穿透心房,洞穿出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 “小源!”失控的尖叫脱口而出,齐凌双眼瞬时赤红如火。理智尽失,他竟不顾隐藏于林木中的刺客,勒马掉头直冲向在马鞍上摇摇欲坠的李源。 “嗖嗖——”紧接着又有两道箭矢紧随其后,贴着他的身躯飞掠而过,深深插进不远处山丘的土地,激起两股暗黄的尘烟。 “刺客藏匿于低处,而小胖子自山坡下行,故而方才那一箭虽错过我颈项,却又精确地击中了他的肩窝。”疾驰之中,齐凌的思绪骤然清明如镜。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旧置身后放箭的刺客于不顾,快速伸出双手,将李源自那匹尚未完全成长的灵驹背上抱下,并紧紧搂在自己的胸口。 鲜血顿时浸湿了他的前襟…… “佳俊道友,留意身后,切记小心。”小胖墩疼痛满面,面色苍白,却仍竭力向他示警,指明危机所在“放开我,那危险此刻便在你身后萦绕!” “他们无法追及于我。”齐凌口中低喝一声,目光并未离开前方,双脚狠劲拍击身下灵兽的腹部,催动其疾驰如电。 又一波阴鸷与两只淬毒的飞羽自他身后疾射而来。其中一支险些穿透他的腋窝,撕裂了他的道袍;另两支则在半空被秋风拂落,未能沾染他的身形。 齐凌始终未曾回首,一心驱策座驾向子午谷守卫府衙疾驰而去。 李遇为他延请的医仙尚未离去,能早一秒将小胖墩安全送达,他便多一丝生机之机。 至于暗杀者来自何方,人数几何,在这瞬息之间,在齐凌的心念之中皆显得无足轻重。 实话讲,他从未将小胖墩视作知己好友。二人年岁差距悬殊,难以寻觅共鸣之处。 然则小胖墩李源,却是他穿越至此,共处最感自在之人。 与其相处,他无需担忧暴露身份,亦无需顾虑言语不慎触碰到对方的自尊底线。 在李源眼中,他文武兼备,无事不可为之神只。 即便他将牛皮吹上了天际,李源也只会满脸敬佩,决计不会怀疑他在胡言乱语。 李源时常梦想能够与其身份互换,代替他去对抗那些来历不明的黑衣邪修。 自知修为尚浅的李源,近来勤勉修炼武技,渴望某日能伴随他一起闯荡修真世界。 他对齐凌的崇敬如同对待偶像一般,而齐凌带给他却唯有灾厄连连! “究竟发生何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终于,有值守的射手从守卫府衙内疾步而出,瞠目结舌地大声询问。 “那边有人正在向齐护法射箭!”几位准备下山布防的乡勇眼尖,指向远处的林丛,惊恐尖叫“有人瞄准了齐护法!” “有修士刺客!” “刺客伤了齐少护法!” “捉拿刺客!快捉拿刺客——” 刹那间,呼喊之声此起彼伏。更多的射手与乡勇纷纷涌出,慌乱地簇拥在子午谷守卫府衙四周,茫然失措。 “闪开,快让条路出来!来人呐,快来帮我稳住坐骑!”齐凌焦急万分,连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我腾不出手来指挥。快,赶快送少护法去寻医仙!他遭到了暗器攻击!” 射手与乡勇们虽一时懵懂,但眼前的景象却清晰可辨——齐凌怀中紧抱的小胖墩李源,已然昏厥过去。 众人当下相互推挤,为齐凌让出一条通路。随后,几个箭步上前,合力牵住了他胯下灵兽的缰绳。 “快送少护法去见医仙!”齐凌长舒一口气,俯身将陷入昏迷的小胖墩李源交给了两位蓄须的资深射手。 紧接着,他又迅疾调转马头,厉声道“闪开,我要去擒拿刺客。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脱!” 那两位蓄须的资深射手正是李遇的忠诚亲信。接过高昏迷过去的李源后,两人立刻发力奔向守卫府衙的后院…… 其余修士与村落守卫,在齐凌仙兽座骑的冲击下纷纷东倒西歪,然而无人怨怼于齐凌。 众人稳住身形后,执剑者握紧法器,提弓者抄起飞羽,怒吼着朝外疾驰而去,誓要将那些妖修粉身碎骨。 那妖修共有三位,均身着黑袍,一位手持玄铁长枪,两位驾驭灵弓。 察觉行动败露,他们毫不犹豫地放弃任务,自隐匿之处跃出,手中紧握玄铁枪与灵角弓,朝隐蔽于近旁林木间的妖兽座骑奔去。 齐凌目眦欲裂地折返时,他们已各自翻身上了妖兽座骑,沿崎岖山路急遁而逃。 匆忙之间,还不忘将沉重的灵角弓利用特制马鞍上的挂钩固定好,以防因座骑颠簸导致灵角弓晃动,干扰妖兽执行驭行指令。 “截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逃脱!” “拦住他们,他们伤了巡检大人!” …… 数十名修士及村落守卫紧跟齐凌身后,一路狂追下山。有的驾驭妖兽,有的徒步奔袭,怒吼声在崇山峻岭间回荡不绝。 一对樵夫父子闻声,立即将手中的斩柴钺掷向正策骑从身旁疾驰而过的黑袍修士,可惜并未触及其分毫。 两位牧民拾起石块奋力投掷黑袍修士,其中一块精准击中一名黑袍修士肩头,只是令其痛叫一声,并未减缓其逃亡速度。 “停下!有种就停下!你们的目标是我!”齐凌怒吼着从马鞍一侧抽出灵角弓,无视掉摔落座骑的危险,锁定一名黑袍修士的背脊引弓便射。 羽箭伴着啸音破弦而出,然而尚未赶上黑袍修士,便已被秋风吹偏方向,瞬间消失在视线之外。 不甘示弱的他再次拉满弓弦,连续不断地将箭囊内的飞羽射向黑袍修士的座骑,意图重伤其胯下的妖兽,延缓对方逃逸的速度。 然而直至箭囊所剩无几,竟无一矢能命中目标。 “停下!你们不是想取我性命吗?来吧,来吧——”目睹黑袍修士与自己间的距离不断拉大,齐凌口中再次爆发愤怒的咆哮,“别跑!有种别跑!” 然而黑袍修士毫不理会,甚至不愿回头,仅以胸膛紧贴妖兽脖颈,疾速逃窜,唯恐挺直身躯会阻碍空气流动,影响妖兽的速度。 子午寨离官道并不遥远。 一旦妖兽踏足官道,他们便可全速前进,随后在某处岔口摆脱齐凌以及追兵,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他们以为胜利在望之际,一匹通体漆黑的神骏妖兽,突然自斜侧的另一条山路疾驰而来,径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条山路在前方交汇,黑骏与黑袍修士迅速接近。神骏妖兽之上,满脸泪痕的窦蓉不断挥舞双手,瞬息之间,掌心中闪烁出一道寒光,凝结成一线。 那是飞刀。 每把仅重二两,即便近距离击中人体亦不足以致死。 然而若击中妖兽,则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立即,逃遁在前方的一位黑袍修者便被其驾驭的妖兽从鞍座上甩下。 紧跟在他身后的另外两位黑袍修者来不及作出应对,便被各自的灵兽驾驭着,从坠马者身上无情踏过,血肉纷飞,景象惨烈。 “咻——,咻——,咻——”,又是三道飞剑之光疾驰而来,两名黑袍刺客顾不得落下马背的同伴生死,匆忙挥动法器,护住自身以及驾驭的灵兽。 他们的身法极为矫健,飞剑的速度相较于箭矢仍旧略逊一筹。刹那间,所有飞剑悉数被他们击落在地,而他们与那匹黑马之间的距离已是咫尺之遥。 窦蓉再次扬起右手,将最后两柄飞剑掷向那些刺客所骑乘的灵兽。随后,对于飞剑的结果连看都未看一眼,自腰间抽出一柄仙剑,瞄准距离她更近的那位黑袍修者,全力刺去。 “吼——”黑袍刺客怒吼着格挡飞剑,举刀抵挡仙剑,一番交手中忙得手忙脚乱。 窦蓉的黑色妖马颇具灵性,并无需主人下令便自行侧转身躯,与那名黑袍刺客的灵兽并驾齐驱。马背上,兵刃相交,火星迸溅。 论身高,黑袍刺客比窦蓉高出整整一尺有余。 论修为实力,他也明显超出窦蓉不止一层。 然而,此刻他却被贴身拼命的窦蓉紧紧缠住,一时之间竟难以对其造成有效伤害。 另一位黑袍刺客欲要支援同伴,但由于少女与他之间隔了一匹灵兽,让他无法如意靠近。 他愤怒地勒紧自己的灵兽缰绳,意图从同伴的灵兽屁股后面绕过去。刚绕到一半,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啸。 一支羽箭疾如闪电般射来,正中他的肩胛骨。 “啊——”黑袍刺客惊恐之下发出凄厉惨叫,再不敢夹击窦蓉,身躯紧紧贴在马鞍上,独自夺路而逃。 被窦蓉缠斗的那名黑袍刺客,目睹同伴抛下自己逃走,顿时一阵慌乱。攻势与灵兽的配合出现紊乱,全身防护大开。 窦蓉趁此良机,一剑狠刺,直接在那人的灵兽脖颈处刺出一个血窟窿。 战马痛苦地嘶鸣,前蹄高高抬起,四处乱蹬。马背上的刺客为了防止摔落马下,不得不全力以赴控制住受惊的灵兽。 他的骑术高超,很快便使受伤的战马恢复冷静,继续沿山路狂奔而去。 然而,窦蓉手中的仙剑却又从侧面疾刺而来。 “铛!”黑袍刺客再次挥动手中的法器,将仙剑荡开。 还未等他得以反击,一根长枪已然出现在他的身后。锐利的枪尖借助战马的速度,刺透他的衣物,割裂他的肌肉,将他贯穿到底! 第42章 无声之战 在冲击力的作用下,枪杆瞬间弯曲,将黑袍刺客挑离了马鞍。 紧接着,因失去阻挡之力,枪杆立刻反弹变直,将尸体远远地抛向半空中。 “齐巡检——”窦蓉这时才意识到恐惧,泪水涟涟地放缓了坐骑。 齐凌策马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毫不犹豫地继续追击,“追那一个,务必活捉!” “嗯!”窦蓉的眼泪瞬间收敛,紧咬珍珠贝般的牙齿,用力点了点头。接着,她双腿轻轻一夹,驾驭着胯下的灵兽小蛮腹,人马合一,宛如一阵风般尾随在齐凌之后。 “此贼受伤颇重,难以逃脱!”听着身后疾驰而来的马蹄声,齐凌握着手中的长锋枪,指向最后一个遁逃的黑衣修士背影,高声道“擒住此人,方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者!” “嗯!”窦蓉再次坚定地点点头,随后从腰间的法宝囊中取出最后一只飞剑,紧紧盯着狼狈逃窜的黑衣修士,飞剑瞬间脱手而出,犹如一道流星划破天际。 可惜,窦蓉修为尚浅,飞剑仅飞行了双方间距的三分之一便落了下来。然而这一举动,却给齐凌带来了启示。齐凌立刻单手持起长锋枪,双脚在马镫上挺直,身形后仰蓄力,紧接着借助坐骑奔腾的速度,奋力向前挥出长锋枪。 “嗤——”长锋枪如同离弦之箭,刺破空气,翻越六十丈距离,重重砸在了刺客身旁,虽未正中目标,却令那黑衣刺客胆寒魂飞,惊恐之下将身躯蜷缩至马匹一侧。 镫里藏身这一战术,在两军对阵之中用于规避敌军攻击确实颇为有效,但在此刻的逃亡路上,却显得多此一举。刺客的灵兽坐骑为了保持平衡,被迫降低了速度。而齐凌一击不中,迅速归位马鞍,一手抽出腰间的断水唐刀。 黄鬃马与黑马并驾齐驱,载着齐凌与窦蓉二人如疾风骤雨般狂飙突进。不多时,他们已将与最后一名刺客的距离缩短至三十丈左右。 察觉到自己的失误,那刺客慌忙调整姿态,企图重返马鞍。但他忽略了右肩胛处深深插入的羽箭,强行动作引发剧痛,眼前金光闪烁。 “啊——”刺客痛苦哀嚎,再度失控向马匹右侧摔去。可怜的坐骑为了保持稳定,只能减缓速度前行。 黑衣刺客焦急万分,咬紧牙关忍受痛苦,竭力尝试拉扯自身重回马鞍。然而,尚未等到他如愿,齐凌和窦蓉已从后方逼近,左右包抄,将其困在中央。 “欲求生,即下马!”齐凌手中断水唐刀瞬间落下,在关键时刻偏离目标,狠狠击打在黑衣刺客的左臂之上。 黑衣刺客痛彻心扉,却只得紧握左手马缰,以防摔落马下。坐骑因马缰紧勒,嘴角溢出血迹,悲鸣不止,无奈地减缓了脚步。 齐凌和窦蓉互望一眼,心意相通。 齐凌果断命令黄鬃马减速,绕至刺客身后,唐刀斜斜压向刺客颈项;窦蓉则悄然催动黑马越过刺客,身形随之旋转,手中长剑遥指刺客咽喉。 “擒拿刺客!擒拿刺客!”之前及时跃上灵兽坐骑的十几名弓箭手与乡勇们也终赶到,迅速围成一圈,纷纷跃下马背,将刺客扑倒在地上,用禁制符文捆绑束缚…… 审讯妖修俘虏之事,对于齐凌而言,并非其所擅长。因此,在将刺客交由弓修与戍卫修士处理之后,他便偕同窦蓉一同返回了子午峰巡逻司署。 待二人通报完毕,被引入了内厅。李源已由疗伤术士救治妥善。 因失血过多,那位修为尚浅的李源在服下灵丹之后,旋即陷入深度昏迷之中。即便在梦境中仍疼痛难忍,紧锁眉头,却竭力克制,未曾发出半点痛吟之声。 “前辈,齐某修为低下,连累了李贤侄!”称呼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李遇为前辈,令齐凌感到极为别扭。然而,当他目睹李遇陡然弯下的脊背,“前辈”二字,自他口中吐出,毫不犹豫。 “此事与你无关,是我低估了那些狂妄之徒的胆大包天!”李遇眼中泛红,连连摇头否认。 倘若此刻被他一把抓住衣领大声责骂,或被他拽住手臂,如前几日那般催促写信回汴京,请家中长辈调动修真势力围剿那些妖孽,或许齐凌内心还会好受些许。 可如今李遇将所有过失归咎于自身,对齐凌没有丝毫怨言或是求援之意,反使得齐凌更加愧疚不已。 若非齐某人前来投靠,子午峰与定安官府之间,怕是永远不会有交集,更不会发生今日之争端。 若非齐某人久居子午峰疗伤,李源也就不会无辜受到牵连。 尤其是在齐某人穿越而来之前,原身已经与汴京齐氏家族决裂,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修复关系。 又恰逢李遇此前期望齐某动用的家族力量,齐某人实际上无力调动。 而齐某人之前盘算的却是避世而去,从此不再插手定安之地的纷争泥潭! …… “前辈,我与窦蓉合力斩杀了两名刺客,并擒获了一名活口。”心中越是愧疚,齐凌就越急于弥补过失,他咬了咬牙,低声禀报。 在他看来,只要从这名刺客口中审出幕后主使者,就能令张威等人无处遁形,接受宗法制裁。 毕竟,大宋西北之地官场虽腐朽不堪,但还不至于放任官员公然派出爪牙行刺政敌,何况这些刺客竟敢跨越定安县境,杀至数百里外的子午峰。 然而,李遇的回应再次超出齐凌的预想。 “无益!”刹那间仿佛苍老了十载的李遇,长叹一声,对他摇头道“凡能被派遣执行此类任务者,必为早已舍生忘死的死士,轻易不会透露背后主谋的身份。就算那刺客承受不住酷刑招供出张威等人,张某一族也可坚称毫不知情。” 稍作停顿,他的身影愈发佝偻,面庞也显得愈发憔悴,“李某欲图报复,唯有两条道路可行。其一,便是与你一同前往朝廷状告,与他们斗法论理,看谁的话语更能得到高层的信任,看谁背后的靠山更为强硬。其二……” 他猛地咬紧牙关,手抚上了剑柄,“便是率众杀往对方领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话语未曾消散,始终静静地坐在床榻边黯然垂泪的小胖修士李源的母亲,骤然起身,紧紧拽住他的手臂,“不可——!切莫前行!吾辈不再争斗,甘愿认败。犬子如今只剩下一息尚存,若你再有任何差池,教我如何独活于世,呜呜,呜呜呜呜……” 并无一字提及齐凌之名,但其泣声犹如闷雷,直击齐凌心扉,使其无处遁形。 齐凌默然向满面羞愧的李遇深深一拱手,随后疾步退出了后堂。 刚刚踏上石阶,却发现窦蓉驾驭着她的那匹雄壮黑马,并牵着一匹红枣色的骏马,如飓风般飞奔至他面前。 两人又一次心意相通,齐凌毫无迟疑地握住红枣马的缰绳,翻身跃马而上。 瞬间,两道风驰电掣的身影疾驰离开子午寨,身影在山路之中迅疾消失无踪。 第43章 夜幕降临,请闭目凝神 “天干地燥,小心灯火……”报时者梅九和曲八,手执梆子,拖着悠长的腔调,穿行于定安县空旷寂寥的主街上,步履蹒跚。 身为三十年的老牌报时者,二人对城中的每一座建筑皆熟记于心,同样熟知主街两侧每一条巷弄中的故事。 县城中最宏伟奢华的建筑非县衙莫属,占地二十多亩,仅衙门口的石阶便高达七尺,令每一位欲登堂喊冤的百姓尚未迈上台阶,内心便已先输三分气势。 然而,在这片定安县城的土地上,最为精巧雅致的建筑并非县衙,而是坐落在县衙西邻,仅有一巷之隔的周府。 县衙的主人任职不超过六载便会更换,而周府在过去三十年间却始终未曾易主。 周府的主人周崇,亦已安然坐镇主簿之位长达二十余年。 二十余年来,不论县衙里更换了多少位县令,无论是性格柔弱还是强硬,或是心智聪颖或是愚钝,都会很快将周崇视为左右臂膀,对其言听计从。 理论上讲,这位周主簿也曾受赐同进士出身,担任主簿期间政绩卓着,本应早被提拔去某处担当县令之职。 然而不知为何,这二十余年里,周主簿竟一直留守原地未曾挪动半步。 以至于在定安县民间私下流传着一句奇谈“铁铸的主簿,流水的县令。” 既然主簿之位犹如铁打一般稳固,那么全县上下官员自然明白平日应当对何人更为敬重三分。 唯有那些不通世事的新丁,才会轻易挑衅主簿的权威。 而胆敢触碰周主簿逆鳞之人,往往结局凄惨。即便是身后有着县令的支持,也难逃丢官罢职或自寻出路的命运。 诸如前任县尉黄杰,以及近期的金牛寨巡检齐凌等人,无人能够逃脱周主簿的手心。 每当想起半月前那位被县令和主簿联手驱逐的巡检齐凌,报时者梅九便不由得轻轻摇头叹息。 他实在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哪,行事勤奋公正,断案如神,对待手下更是宽厚和善…… 为何不明白,即便是天龙亦难压制地道之灵蛇的道理呢? 凭借着太玄学院的杰出才俊与齐氏一族的身份背景,你在任期间即便无为而治,整日游览峰峦秘境,待至任期终结时,亦能轻易取得修为考核的上乘评价,进而安然调任至繁盛的仙域执掌一方仙县。 何以非要触怒周主簿这位隐于暗中的县令大人? 这下倒好,周主簿随手施展了一道妙计,你就被挤出了清平县的地界。 虽说你身为齐家监察使,世家底蕴深厚,对于那点微薄的官禄与搜刮的利益毫不在意,将来依靠家族之力,自能另觅一处相仿层次的仙地任职。 但经此一挫,元神受损,名声大不如前,将来即便转赴他乡为官,也难免成为同僚口中嘲讽的话题。 “哗啦……”正当梅九暗自叹息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瓦片落地的声音,在深夜的静谧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梅九顿时机警地颤抖一下,连忙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扭转头颅。 “兄弟,兄弟,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与梅九共事多年的巡逻伙伴曲八也被吓得心惊胆战,用手肘碰了碰梅九,低声询问。 梅九微微点头,随后指向周府西边那条深邃的巷子。 黑暗的巷口之中,一切皆不可见。唯有正对着主街的周府大门,挂着两只彻夜闪烁的明灯,光芒格外醒目。 “去看看?”曲八虽然也瞧不清楚,但却尝试着征求梅九的意见。 梅九沉吟片刻,果断而又谨慎地摇头“等等,若是周主簿家中正在处理些琐碎事务,我们撞见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况且,周府内家丁不下三十余人,哪有不知死活的盗贼胆敢闯入府邸窃取宝物?!” 此言乃深思熟虑之语。 放眼整个定安仙城内的顶尖豪门,哪家背后没有那么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穿越城池的小河之中,怎会每逢季度就有那么一两具“不慎溺水”的修士遗体出现呢? 除非真有那种能够飞行遁地的逍遥剑仙存在,否则又有谁能冒着被家丁群起而攻之的危险,半夜潜入周府行窃呢? 倘若周家确实在借助夜色的掩护,处理某些“琐事”,两位巡逻者硬要上前凑热闹,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如此行事,轻则一顿痛打加上大半年薪饷被扣,重则万一触怒了周主簿,下个月那条小河中失足落水的修士遗体里,或许就会再多出两张巡逻者的面孔。 然而,对于异样的声响置若罔闻,显然也不是明智之举。 于是乎,梅九与曲八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退向街边的树荫之下,打算再多观察一会儿,再做出最终的判断。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无比正确。 还没来得及在树影中站稳脚步,一声猫叫便传入两人耳中。 紧接着,一只肥胖硕大的黑猫疾速从巷子里窜出,连续几个腾跃之后便在街道对面消失无踪。 “原来只是猫捉老鼠罢了。”梅九和曲八齐齐松了一口气,继续敲打着梆子,快步迈向下一个重点巡逻区域,“天地灵气枯竭,小心星火燎原——” "星穹炽盛,戒慎灵焰——" 传令弟子的呼声与木鱼敲击之音,渐行渐远,消逝在月色之下。 周府西厢的院墙上,悄然浮现两个灰褐色的鼓包,宛如灵兽潜伏。 齐凌的脸庞,悄然自其中一个灰褐色斑痕中现出,摇了摇头,迅速放下一只竹制的兽囊,专用于装载灵猫。 窦蓉的面容随之自另一处斑痕中显现,凝望齐凌的目光熠熠生辉,无畏且充满好奇与敬佩。 齐凌淡然一笑,挥手收回覆于身上的灰布,将其紧紧卷起,藏入背后的乾坤袋中。随后,一边协助窦蓉整理行装,一边审视脚下,确保无声无息。 一片凌乱的灵瓦,正巧在他足畔碎裂为二,显然是自周府墙头跌落,方才那瞬间的动静险些引来巡逻的夜巡弟子,也正是这片灵瓦。 察觉到这一切,齐凌心境立刻安定下来,轻轻喘息并耸肩自嘲。果真,一日不修炼,修行便觉生疏。 想当年,在他担任离尘咨询服务师时,曾因一位女客户的重托,亲手攀至酒楼顶层十二层,只为搜集其夫通宵外遇的证据。 而今夜,体魄犹胜往昔,却几乎在仅两丈余高的青砖墙上失手。 幸而在此之前来到县城之际,他已有预感,特意预备了一只辟邪黑猫以防万一。 否则,今夜必定颜面扫地。 念及此,齐凌更为小心。他向窦蓉做出手势,告诫对方切勿轻举妄动。紧接着,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铜质圆筒,徐徐贴近墙面。 齐凌迅疾将耳朵贴向圆筒另一端,隔绝气流之声,专心倾听墙体内的一丝一毫动静。 庭院中的双犬已被他先前抛掷入院的迷魂肉丸所迷倒,家丁们亦已松懈警惕,各自回房安歇。 此刻,园内唯有偶有鼠窜之声,再无其它杂音,无疑是潜入夺取秘宝的最佳时刻! 齐凌果断收起铜筒,继而又取出两根修炼阵法常用的凿子,缓慢而坚定地刺入头顶墙体缝隙之中。 他又测试了凿子的稳固性,确认无虞后,双手紧握,借助双臂之力向上撑顶,并以足尖蹬踏墙面借力。 刹那之间,他便沿着墙面攀升逾两丈之高。 他迅速换足踏上凿子,将手探过墙头。揭去数片作为墙饰的灵瓦,露出坚固的洞口。接着,他再次施力,身形如同秋叶随风般轻盈升起。 揭开更多灵瓦以备不测,齐凌回首朝窦蓉微微挥动手势,示意她耐心等待。随后,翻越墙头,直奔预先侦察好的目标——定安县主簿周崇所在的主厅。 这一系列动作,他曾无数次在李存孝仙尊祠堂中反复操练。故而再度施展,显得流畅自如,犹如山泉溪水般流淌自然。 约莫七八次呼吸之间,齐凌已然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周主簿身旁,左手挥出一道锐利的手刀,将床上沉睡的侍妾劈晕过去,为接下来的行动增添了一道安全屏障。 随后,他又挥舞起握于右手中的灵木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周文书的紫府要穴之上。 两个短促的呼吸间过后。 此前用以贴近石壁,掩护身形的灰布尘纱,再次由齐凌自乾坤囊中取出,迅速包裹住那位陷入昏阙的周文书,将其严实捆束得犹如一尊修真界的封印之躯。 侧首倾听庭院内的微响,确证未曾触动任何人的警觉。齐凌身形如电,将这“封印之躯”背负于肩,破窗而出,沿原途疾驰撤离,行动间犹如幽灵般无迹可寻。 那周文书在定安县城潜伏二十余载,掌控数代县令于指掌之间,其权势滔天,无人能及。其所豢养的家丁亦早已习惯为其充当爪牙,在县城之内肆意妄为,横行霸道。 是以,无论是周文书本人,还是府邸中的仆役家丁,皆未曾料想,竟有人胆敢于深夜时分,直闯虎穴,对其实施雷霆一击。 齐凌出手如风,轻易得手,背负着这枚“猎获”的棋子,悄然无声地翻越围墙,与满面忧虑的窦蓉会合一处,毅然离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人影,扛着一个秘宝制成的木箱,巧妙避开巡夜更夫的视线,悄然潜至临近城墙的一片河边水域。 他们所要穿越的城墙下的水道上方,那早已破损不堪的木质栅栏早已被事先做了手脚准备。 齐凌涉水而近,轻触栅栏中央,两侧木桩瞬间向两边滑移,现出一条宽阔的暗道。 他对窦蓉微一点头示意,二人合力推动木箱,潜出城垣之外。 整个定安县城依然沉浸在深深的梦境之中。 当他们在城外荒郊回首望去,只见一片破败却平静的景象…… 第44章 火灵炎遁 半年间,齐凌频繁出入幽玄山脉狩猎,对定安县周边的地形地貌早已烂熟于心。因此,他并未耗费太多气力,在距县城四十余里之地寻得一处无人问津的隐蔽洞穴,携窦蓉藏匿其中。 此刻正值拂晓时分,天地间尚存一丝夜露的寒意,正是昼夜交替之间最为寒冷的时刻。为防止体内真元受凉滞涩,齐凌手脚麻利地搜集了一堆干燥的草叶和坚韧枝条,燃起炽烈的篝火。他与窦蓉各自依偎在火堆两侧,借由火焰散发出的温热之力驱散体内的寒气。 这洞窟虽狭小,但明显曾有修道猎人在此休憩整理,内部整洁异常。火光照亮了整个洞穴,洞内犹如白昼,使得二人内心顿生几许安宁,以至于窦蓉忍不住蜷膝昏沉欲眠。 然而此刻并非安然入睡之时。就在齐凌额头几乎触及膝盖之际,他蓦然警觉自己所处之地。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对着大腿外侧穴位重重捏去,以疼痛刺激自身保持清醒。顷刻间,他因手指力度过大,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窦蓉如同觉醒的火睛虫,被齐凌的吸气声唤醒,她勉力睁开一线眼缝,望向齐凌,声音柔和地问道“齐师兄,你怎么了?是有妖虫吗?” “没,没事。”见窦蓉困倦至极,连脑袋都抬不起,齐凌心头不禁泛起怜爱之意。他温和一笑,低声回道“你先歇会儿,我去看一下周崇,别让他趁我们不备挣脱绳索逃跑。” 言毕,齐凌意识到确实需密切关注俘虏动态,忙转头看向蜷缩在洞穴一隅、被缚双手的周崇。此前,周崇曾在行进途中企图求救,结果被齐凌一拳砸晕。此时的他,头部肿胀如猪头,全身沾满泥土,狼狈不堪,令人怜悯至极。然而,齐凌对此人不敢有丝毫松懈。 半月前,就是此人,差点令他陷入绝境;五日前,又是此人,险些让他命丧冷箭之下。如今,李源小师弟因替他挡箭而重伤昏迷,生死未卜;他与窦蓉处境同样凶险,怎敢再给周崇留下任何逃脱的机会? 齐凌冲窦蓉挥挥手,快步走到周崇面前,一脚轻轻将其翻过。一块平坦的石头赫然显现,原来捆绑在周崇手腕上的绳索已被磨损严重,即将断裂开来。 “救命啊——”察觉到逃脱无望,周崇不敢再装昏迷,突然大喊着翻身爬起,企图远离齐凌。他依靠山洞石壁,用臂肘支撑起身躯,准备夺路而逃。 “砰!”一根带有火星的粗大树枝迎面横扫而来,精准地击中周崇的额头,使其闷哼一声,仰面摔倒在地。 "止步!" 追赶而来的齐凌试图阻止,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只得迅速伸出手去稳住周崇,以免他的后脑勺撞地,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从此修为尽废。 "我未能及时寻得其他法宝阻拦他啊!" 窦蓉手中握着一根仍旧冒着灵气余焰的树枝,气喘吁吁地解释,她疲惫的脸上充满了紧张和忧虑。 "无妨,此子不过是暂时陷入了昏厥,并未丧生灵识!" 齐凌没有责备窦蓉下手过重,而是用手指尖感知了一下周崇的气息波动,轻声宽慰她。 说完,他又一边迅速重新祭出道绳将周崇紧紧束缚,一边低声道"幸好你及时出手制住了他,否则一旦让他冲破洞府引来外人救援,那我们可就真要陷入困境了。" "嗯!" 尽管窦蓉年纪尚幼,但她见多识广,自然明白齐凌此举乃是安抚之意,羞涩地点了点头。 齐凌本欲再安慰几句,却发现上一世那些哄女子的话语,无论是用来签署修炼盟约还是诱使她们献身,用在窦蓉身上似乎都有些不合时宜。他愣了一下,最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无言以对。此刻他们无法审讯俘虏,也无法入睡,只能面朝篝火,静静地看着火焰跳动,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岩石之上,一个身形挺拔魁梧,充满修士之威,另一个则曼妙多姿,宛如天仙下凡,相得益彰,异常匹配。 "齐师兄……" 不知过了多久,窦蓉偷偷瞥了齐凌一眼,低声唤道。 "有何事吗?" 齐凌转过头,微笑着询问,"是觉得饥饿了吗?你看好这个被捕者,我去附近捕猎一头灵兽,烤来充饥。" "不!不!我不饿!" 窦蓉的脸颊立刻泛起红晕,连连摇头,"我,我想,我其实是想……"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细如蚊鸣。然而她很快咬紧嘴唇,鼓足勇气,凝视着齐凌的眼眸,认真问道"那么,齐师兄,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呢?" "下一步?" 齐凌听罢微微一愣,苦笑摇头,"我还未曾细思。首要之事便是从周主簿口中逼出实情,好向小胖子和李巡检夫妇有个交待。" "你会将口供送往天运司衙门吗?" 窦蓉的眼神闪烁不定,如同夜空中熠熠生辉的双星,"那里能公正处理吗?会不会有人袒护他,反而指责你劫持朝廷官员呢?" "应该不至于吧!" 齐凌前世虽从事婚姻离异咨询,虽行事始终依据修真界的律令,但他习惯性地否定了窦蓉的担忧,"终究是他先派遣刺客暗算于我。我只是被迫反击而已。" 话音刚落,他心中又陡然升起一丝不安,思考片刻后接着说道"万一正如你所说的情况发生了,那我便只能亲自寻找答案。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逃避下去,任由他继续牵扯更多的无辜之人陷入这场纷争之中。" 齐凌最后这句话,蕴含着他对自身命运与责任深深的反思与决断。 在子午灵寨修养期间,齐凌确实计划待自身修为恢复后,便悄然离去,远离这定安郡的恩怨纷争之地,连同那粮草库莫名遭袭的琐事也一并丢诸脑后。 然而他万万未料,即便自己已避至数百里之外的子午灵寨,定安郡守张威以及郡尉周崇等人仍派遣修士杀手跟踪追杀而来,似乎他们之间的仇怨深重,犹如天地不容。 仿佛在这大衍皇朝的疆域之内,竟无丝毫法度可言。 “或许是我多虑了,齐大哥,你不必为此自责。李源之事,实非你之过。”窦蓉敏锐察觉到齐凌情绪波动,忙安抚道。 “终究因我而起,让他遭受此劫!”齐凌轻叹一声,微微摇头。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各自望着熊熊烈焰,陷入沉思。 身为成年人的齐凌深知当下首要任务何在。他迅速调整心态,将对未来的忧虑暂且搁置一旁,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低声道“你盯着周郡尉,若他醒来意图妄动,便以法器点其后颈穴道。放心动手,你的修为尚不至于取他性命。” 随后他又补充道“趁着天还未破晓,我去四周布设几道灵兽捕获阵。野兔往往会在日出前觅食,若是有幸捕捉到一只黄羚羊,我们回程所需的修炼物资便有了着落。” “不!”平素胆大的窦蓉此刻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不舍。 “无妨,我不会离开太远。野兽畏火,绝不敢踏入这片营地。”齐凌温柔地抚摸窦蓉的头顶,言语间流露出兄长般的关怀。 “齐大哥——”窦蓉脸颊羞红得几乎滴出血来,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进齐凌的眼眸,“等到我们替李源讨回公道之后,你有何打算?还会回到定安郡担任巡查使吗?” “大概率是不会了。”齐凌微笑着解释,“我想要游历四方,也许从此不再涉足官场。更何况,能否顺利讨回公道,还是未知数。” 这些话语出自他心底深处。 纵然他两世为人,仅在从九品芝麻小官的位置上任职一次,并且在职期间过得有声有色,亦赚取了不少额外修行资源。 但面对大宋官场的尔虞我诈,他深感失望透顶。 不愿将重生后的岁月继续耗费在与张威、周崇这类人心机斗争之上,更不愿再次浑浑噩噩地沦为他人眼中的靶子。 因此,在他看来,周游四海,做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修,才是最适合他的生活方式! 然而,窦蓉听闻此言,却将其理解为另一种含义。 “齐大哥!”少女骤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决绝,紧握他的衣袖,挺直腰板,仰视着他,双目熠熠生辉,宛如两簇跳跃的火焰,“带上我吧!不管你要去哪里,都带上我!我会跟着你,这一生一世,无论福祸,生死相随!” 第45章 问情 瞬息间,齐凌如同遭受到雷霆一击。 尽管他早已从小胖子李源的举止试探中揣摩出窦蓉对自己情感的端倪…… 即便他早已从李遇的言语中察觉到对方有意促成自己与窦蓉之间的道侣关系,然而此刻,少女窦蓉直率的真情流露仍旧令他措手不及! 他对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仙缘感到迷茫,只因此刻,少女的眼眸明亮如星辰,清澈如灵泉,映射入他的元神深处,使他前世灵魂的创伤与尘埃皆无所遁形。 上一世,他曾深深向往这样的仙侣情深,然而缘分似乎总是或早一步,或晚一步地错过。当他十七岁时,因生于贫困,自认无资格追求仙缘;待到三十岁,他成为了一位名震四海的离凡顾问,以为自己已拥有追寻仙缘的修为,却又见识了诸多仙侣之情如何化作束缚,双修伴侣转眼间变为对立之敌。 “我,我明白,你,你才学出众,未来必定成就非凡!”然而未能得到他的回应,少女窦蓉的目光立刻黯淡下来,高昂的头颅似乎失去了支撑,缓缓低垂至胸前。“我,我只是个乡野小修士,不通大道,也无法与你匹配……” 窦蓉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脸颊却满是坚韧,“但我能够学习啊,只要你愿意教导于我!从小我就学什么都会很快,无论是修炼武技还是编织法器。我还会饲养灵禽,烹饪灵食,书写符篆……” “不,并非如此!”齐凌突然感到心头一阵刺痛,下意识地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柔和地打断了她的话,“并非是你无法与我并肩修行。而是我自己有问题。我……” 他举起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后颈,“我是带着罪责之身,你可知道?朝廷将我一脚踢出太玄学院,贬谪至金牛寨修行赎罪,是贬谪,确凿无疑!即便修行成果斐然,朝廷也不一定准予晋升;若修行不力,还将加重罪责!” 他原本打算将自己的过往说得不堪一些,以便让窦蓉看清自己的真相,从而让她谨慎考虑是否值得倾尽所有的情感投入。然而,在研读前主人的经历后,却发现并无太多劣迹可供渲染,只得一再强调自己的贬谪身份。 “我明白,你是被贬谪至金牛寨修行!”窦蓉的眼神顿时再次闪耀起来,泪水挂在脸颊,但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但我知道,朝廷定是错怪了你。齐师兄,我一直听闻你在金牛寨所行之事。那晚在李存孝祠堂内,你本可悄然离去,却拼死回身救我……” “那一晚,我救人之举仅是出于一时善念!”齐凌被赞誉得面泛微红,忙摇头否认。“我在金牛寨所做之事大多只是随性为之……” 他深知自己担不起对方那般敬仰之情,也不愿欺瞒对方。更不愿让对方因误解而滋生爱意。那一晚在李存孝祠堂,他之所以改变了主意,决定返回救人,实在是不忍见悲剧在其眼前上演…… 在金牛宗的作为,并非源于其平庸,实则源自于当地其余的官员修为低劣,道德败坏! “凡有善举一次乃偶然,若连续多次,则彰显其本性矣!”察觉到齐凌的立场似已有松动,窦蓉精神振奋,眼眸与笑意更加熠熠生辉,“自我们离开李真人祠堂之后,明知自身已遭修士追杀,你仍询问我的去向,打算先行将我护送到安全之地……” 不容齐凌插言,窦蓉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指,略作思量,迅速而又郑重地续道“当我们遭遇歹修围攻之际,你本可独自行遁,却毅然让我先行逃离,自己返身抵挡,以生命为我断后……” “齐师兄!”窦蓉抬起俏脸,目光坚定地凝视着齐凌的双眸,也让对方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炽热的决心,“自那一刻起,我便立下重誓,此生都要陪伴在你左右,永不分离。就算将来哪一日被你厌倦,我也要如藤蔓般依附于你,任凭你责罚鞭笞,亦不会放手离去!” 说到这番话时,她的身躯不住颤抖,仿佛每一句话都在耗费她全身的勇气。 她的脸颊涨得犹如鲜血欲滴,泪水更是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然而,她并未再次低头回避,而是直视着齐凌,等待他的回应。 “我……我……”齐凌只觉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 瞬息之间,一股炽热的元气流溢而出,沿着血脉流淌至全身各处,令他周身暖洋洋的,酥麻难耐,甚至在他的感知中,自己仿佛要在少女那灼热的目光下熔化。 理智告诉他,窦蓉并非他所倾心的那一类修炼者,他偏爱成熟女子的妩媚妖娆,万种风情。 另一股意识也在他内心深处痛苦地敲击着他——他在汴京城早已订下婚约,未婚妻姓周,名为敏。即使在他被逐出太学院,前途毁于一旦之际,周敏仍派人送信表明对其矢志不渝的支持。 然而,那自心灵深处涌现,弥漫全身的暖流,却让齐凌难以信赖自己的理智,也无法顾及另一个意识的警告。 “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高尚!”他摒弃了前世那些撩人心弦的情语,遵从此刻内心的呼唤,将手从脑后放下,轻轻拂去了窦蓉脸颊上的泪痕,“我不仅被逐出了汴京,并且与恩师、家族成员皆已决裂,短期内无颜寻求他们的援手。如今,我又失去了官职,想要申冤正名,不知还需多少时日。倘若你选择了跟随我,恐怕未来会有诸多艰难困苦在等待着我们。” “我不怕!”窦蓉顿时笑靥如花,坚定地摇头否认,“我可以陪你一同猎兽,一同伐木耕田。家母曾教导我,挑选伴侣最要看重的是品德。若是那人本性恶劣,即便当下对你再好,哪一天对你失去兴趣,他对待别人之恶,早晚也会转嫁到你的身上。” “但如果他拥有善良之心,积极进取,又能诚心诚意地对待你,哪怕当前时运不佳,终有一日也将柳暗花明。那时候,他的成就都是因你相伴而得,绝不可能轻易抛弃你。” 这并非她师母的原意。 她师母曾言,若他心性纯良,修为精进,即便现下境遇不佳,我窦氏一门亦愿施以援手,助其逆天改命,终有一日他会浴火重生…… 为了避免引起齐凌过多疑虑,她细心地隐去了“我窦氏一门施以援手”这几个字眼,然而此举反而令此话更具震撼力! 第46章 仙河夜谈 "师兄,你可听说了?昨夜有妖邪潜入周主事府邸,竟将其从寝室盗走!" "何事?你说的是哪位周主事?" "嘘,低声些——你当这里是何处?此地可是定安城,除了那位周主事,还有谁会是主事之职?" "不可能吧,周主事可是神通广大之人!" "我也认为不至于此!" "怎会不至于?亲眼所见,三班执法弟子及各方势力皆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城内四处搜寻!" ...... 晨曦微破,定安城内便沸反盈天。 真假难辨,曲径通幽的各种消息,如同肆虐的魔气般弥漫开来。 无论传言是否可信,它们均围绕同一主题执掌定安城二十年的隐形城主,实权主事周崇,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劫! 三班执法弟子、散修帮众以及牢狱管事,皆焦虑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 黑白两界的诸多显赫人物,亦惶恐不安。 而那些平日里低头做人、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寻常百姓,此刻却陡觉头上青天更高,秋阳更为明媚。 二十年间,周主事在定安城口含天宪,无人敢于他对峙;二十年间,凡与周主事有过节者,不论故意抑或无意,皆未能落得好下场。 久而久之,定安百姓习惯了这位霸道横行的人物,无人胆敢触怒于他,更别提质疑他的修为与手段! 然而谁能料想,昔日看似轻轻一跺脚便可令延川江水倒流的周主事,竟如此虚弱不堪? "废物,一群废物!给我查,查清楚是谁捉拿了周主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怒吼声,不断自县衙二堂传出,穿透墙壁,清晰可闻。 "彻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 "查!定安城不过巴掌之地,夜间城门还严密封锁,那些贼人能将周主事带走升天不成?!"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平时那一身本领都跑到哪儿去了?" "废物!养群狗都比养你们有用!" ...... 挨骂的捕头、捕快、差役,皆垂头丧气,大气不敢喘一声。 尤其是那些往昔与周主事关系亲近的人,更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一山不容二虎,尤其在修行界,更是如此... 此定安县之地,虽说县令乃一县主宰,然诸多事务,却皆由主簿一言决断。然如今主簿周崇突遭失踪,县令张威便独揽大权,焉知他是否会借此良机整顿衙门,以泄这两年受制于人的愤懑! “速查,自县衙开始,遍及全城,乃至城外,一处不漏!” “严查,家家户户都要过目,胆敢阻挡者,以勾结妖邪之罪处置!”见捕头、捕快及衙役们都噤若寒蝉,县令张威怒喝之声更甚,震撼屋梁,尘土簌簌而落。 “领命!”捕头、捕快与衙役们齐声应诺,随后纷纷争相逃离县衙,唯恐走得稍慢,便沦为张县令泄愤的对象。 “尔等何在?还不快来侍奉老夫品茗!一群无用之辈,就连老夫豢养的一条犬,也比你们懂得察言观色!” 闻此训斥,仆人们和丫鬟们脸色苍白,忙不迭应声而去准备香茗糕点,疾步送往二堂,以免延误时间,招致张县令的进一步责难。 “无能之辈,尽是废物!平时一个个看似气势汹汹,到关键时刻却软弱如鸡犬!”县令张威的斥责声依旧不断,即便是品茗之时亦未曾稍作停歇。 此刻,在整个定安县城中,若论心境复杂程度,无人能与张威相比。听闻主簿周崇竟于自家宅邸深夜被盗贼掳走,张威震惊之余,第一时间的感受竟与定安多数百姓一般无二。 瞬时之间,他感觉头上苍穹万里无云,窗外阳光灿烂如洗。若非顾虑被人听见,张威甚至想要放声大笑三声,而后质问道“尔等孽畜,今日亦有此一日?” 若主簿周崇不幸丧生于匪徒之手,则张威身为县令的地位将名副其实,再无需表面高高在上,私下却处处需顾忌周崇的脸色行事,甚至被迫将其意见视为己见,对其嚣张跋扈只能强忍不发。 即使周崇侥幸未死,全身而退,但经此一劫,其昔日威风与势力必将大不如前。 届时,张威这位县令便可寻机逐步收回曾被侵占的权柄,令文书、捕头以及本地豪绅认清一个道理在这定安县境内,唯有他张威才是真正的一言九鼎! 然而,当最初的欢喜消散后,县令张威却又感如坐针毡。不论定安县原本的幕后操控者是谁,至少在朝廷眼中,他张威乃是合法的县令。 在他的治下,短短半月之间,司仓惨遭焚身之祸,巡检仓皇逃离,紧接着主簿又被贼人暗中绑架而去!如此情形之下,他又怎能在考评中取得好的成绩呢?... 若仅仅是因为考核不佳,那也无需过于忧虑。好在他已运用神通手段,耗费原本所需的三至五倍灵石,依然可确保自己在任期届满之时安然晋升。 但最令人担忧的是,若是触动了高阶存在的神经,将这三个疑案并案彻查起来。 毕竟,即便是小小的修行之地的官职,连续三位负责人出现问题,高层修士自是不可能坐视不理。更何况那个逃逸之人,明显也非寻常散修那么简单! 另外,让定安县令张威更加忐忑不安的是,红莲仙宗总部对此事的反应。 原本,先前一名堂主和两位香主陨落,他和周崇还在苦恼如何向宗门总部交待此事。现如今,连身为定安分舵舵主的周崇也莫名失踪,红莲仙宗总部断然不会当做无事发生。 一旦红莲仙宗总部派遣强者前来查探,恐怕比起永兴军道各执事官员的来访,更要棘手应对。那些世俗官员尚且会思量一番,若案件扩大化是否会波及其自身安全;然而仙宗之人行事历来无所畏惧,手段狠辣至极! “我究竟触怒了哪位仙尊?我何曾做过任何违法乱纪之事!”想到即将面临的种种盘查与磨难,张威心中不禁涌起阵阵悲哀。 刘司仓的离奇死亡以及粮草库的神秘火患,他可以对天立誓与此事毫不相干。对于排挤陷害齐凌的主要阴谋者——红莲仙宗的那位圣女,以及实际执行者——主簿周崇,他不过是在关键时刻点头应允罢了。 至于周崇在自家地盘被不明势力劫持一事,更是与其毫无瓜葛。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接受昔日威震一方的周崇竟会如此脆弱不堪。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自己的治下——定安县,防备力量竟然薄弱至此,竟让贼人公然无视城门、城墙以及遍布全城的衙役、乡勇卫队,进出如入无人之境。 要知道,他居住的县衙虽然表面上气势磅礴,但实际上,每当夜晚值守的衙役和乡勇人数,甚至不及周府的一众家丁。 此番贼人能够悄无声息地从周崇的卧榻之上将其带走,下次要取他的项上人头,恐怕亦易如反掌! “必是内鬼作祟,说不定就是周府内部之人!管家,速唤几位忠诚可靠之人,将周府严密封锁,逐一审查!”想到这里,县令张威愈发焦虑不已,索性冒着日后周崇误会的风险,先下手为强,将周府彻底搜查一遍。 “除周主簿的夫人与子女外,其余所有人,必须如实禀告昨晚在何处住宿,做了些什么勾当!”张威厉声下令。 “遵命!”管家张宝仿佛幽灵一般出现在面前,恭谨应答,随后立即召集那些平日里主动投靠县令的捕快与游手好闲之人,火急火燎地奔赴周主簿家中,以防贼人闻风而逃。 接下来的两日,经过详细的审理,事实证明张威的揣测错怪了许多无辜之人。周主簿家中的家丁、丫鬟、仆人乃至车夫,在严刑逼供之下,虽揭露了一桩桩不可示人的丑行,但却无一人与此案有关…… 至第三日黄昏时分,执法堂执事王七,历经艰辛,终于透过他在坊州的密线,探听到一则惊心动魄的消息数日前,一批神秘的黑衣修士携带着秘宝灵弩“幽冥穿心弩”,悄然潜入修炼村落——子午仙寨,企图刺杀化神期高手齐凌。虽未成功击杀目标,却不慎误伤了子午仙寨守卫首领李巡检的唯一亲子李源! 此刻,坊州李氏一门已获得坊州郡守的许可,将捉拿归案的一名刺客及其持有的“幽冥穿心弩”一同押送至永兴军路节度使府邸审讯。不仅如此,李巡检的家族长辈,包括其父、叔及家族中颇有威望者皆放出狠话,誓言不论刺客背后何人指使,李家必将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莫非那刺客竟是周崇派出的不成?此人胆大妄为,竟敢触动李家这等庞然大物,若是遭致李家反击,也算是咎由自取啊!”坊州郡守张威闻此情报,不禁瞠目结舌。旋即,关于周崇究竟为何人所擒的答案,在他脑海中呼之欲出。 然而,转瞬之间,他便颓然坐回文案之后,紧抱头颅,连连叹息“难以置信,实在是难以置信!周崇固然胆大包天,行事跋扈,却绝非愚昧之人。在定安县境内,周崇与齐凌之间的纷争尚能遮掩一二,一旦超出县境,此事便会暴露无遗,面临的困难与风险将是原先的十倍不止。且朝廷虽对地方势力有所纵容,也断不会容忍官员们公然率众兵戎相见。率先开这个恶劣先例者,必定会引来滔天大祸,无人敢于为其辩驳,更别提设法庇护了!” 可是,倘若刺客并非出自周主簿麾下,那么幕后主使者又是何方神圣呢?这“幽冥穿心弩”乃是我国重器,民间既不允许持有,私自制造更是死罪重罪!倘若是白连城、刘香主等邪派势力的党羽擅自行动,寻找齐凌复仇,他们如何能得到这等禁器? 就在张威深感困惑之际,家仆张宝提着一盏灵光灯笼走入书房,低声禀告“县尊大人,周主簿的公子和他的族叔正在门外求见。” “天已黑了吗?如此迅速?”张威望着窗外浓重的夜幕愕然问道。未待张宝回复,他又急切地转移话题“我不是已经让他们周家人回去了吗?他们这次前来有何要事?” “他们希望大人您出面斡旋,恳请坊州李家释放周主簿安然返回家中。”熟知张威心思的张宝答道,并环顾四周,压低声音继续汇报“看来周家这次是铁了心要与李家决一雌雄,他们此举请大人出面,恐怕也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唉,动武械斗之事?!”张威再次受惊,连忙起身,扶住桌案问道“他们有何确凿证据能证明周主簿确实是被李家所掳?若有,倒是件好事。毕竟李家在当地亦是显赫世家,岂敢轻易杀戮朝廷命官?!” “怕是并没有确凿证据吧。”张宝思忖片刻,如实相告,“只是坊间流传说是周主簿遣人前往子午仙寨,用‘幽冥穿心弩’射伤了李巡检之子,因此李巡检才会派人捉拿周主簿为子报仇雪恨。不过,周主簿是否真的被抓,外面的人却都说不清楚呢!” "荒谬至极!" 张威修为高深,怒气勃然,随手一道灵力撞击桌面,震得玉石桌面嗡鸣不止,"毫无凭证,我如何能代周家挑起这场仙门之争?还欲煽动宗族弟子与李家修士血战!他们视官府为何物?那李家岂是易于之辈,一旦周家胆敢擅自越界争夺,李家必会联络地方仙衙,将周家一行人视为邪魔,一举剿灭,尸骨无存!" 愤慨之余,张威深知自己难以置身事外,身形一闪,已至县衙大门前,沉声道"速唤几名修为不错的弟子前来,协助老夫稳住周主簿之子及族长之心。若事不可为,便遵老夫指令,强行将他们暂时拘禁!此举肆意妄为,周家人眼中还有何天道法则?" "领命!" 管家张宝应声,手中握起一枚玉符,身影如电般消失在黑夜中,着手调集弟子。未几,夜空中异变突生,光芒乍现,四周民众惊呼声连成一片。 "发生了何事?" 县守张威和管家张宝循声仰望,只见数十盏犹如月盘般的巨大灯笼,在夜空中排列成行,缓而稳地朝县城方向飘来。 每一盏灯笼,自地面观之,皆似西瓜般硕大。内含明亮的元婴火种,外围则用价值连城的千年桑皮精炼而成的灵纸包裹。灯笼下方还悬挂着一条条洁白如丝的灵绸随风摇曳。 "定是法宝级别的‘飞天灵灯’,哪位修炼者如此奢华浪费?" 张威见识广博,一眼认出此物。虽飞天灵灯的制法在修行界中有流传,但非寻常工匠所能打造,更非寻常时节所使用。 如今非清明、重阳祭祖之时,哪户修真家族会有闲情逸致一次性放出如此之多的飞天灵灯?而且要保证灵灯长时间飞行,必须以稀有的星辰精粹为燃料,并且所用的灵纸以及承载平衡的灵绸亦需珍稀材质。单是一盏飞天灵灯的成本,恐怕不下于数百枚灵石,数十盏加起来便是天文数字! 如若只是为了欢愉,放飞如此之多的飞天灵灯无疑过于奢侈;可倘若背后另有企图,那这笔花费是否败家,便难以定论了。此刻,全城之人皆可见此奇异景象,不出三日,此事必定震动整个永兴军区域。 念头刚转至此,张威突然意识到放飞飞天灵灯之人或许别有所图,不由得寒毛倒竖,瞬间跃起,双臂挥舞,大声疾呼"速派人,速派人!暂且放下周家之事,立刻攻击那些灵灯,务必尽数击落,一只不留!" "传本座令,即刻起,凡私藏飞天灵灯者,一律按窝藏禁器之罪论处!" "快去通告周家,调动族人全力回收飞天灵灯,切莫延误,否则必将牵连众人,共赴危机!" 第47章 振臂一呼 "速去收集灵灯,不得耽误片刻!" "快传令,立即执行!" "各位一同出手,县尊有令,务必悉数收回飞天灵灯,不得遗漏!" …… 事态突变,执事张宝等人根本来不及领悟其中深意,为何县令张威竟焦急如焚至此?他们只能本能地嘈杂应答,匆忙奔向县衙之外。 他们不解张县令的忧虑,而在县衙大门外等候与张县令相晤的周氏家族更是困惑不已。目睹张宝率众衙役、仆从慌张掠过身旁,却并未引领他们进入县衙面见县令,周家人顿时怒火中烧。 “执事,县尊此刻正在忙何要务?怎还未传唤老夫相见!” “王堂头,县尊平日里并非此般行事之人,莫非其中有你从中捣鬼不成?” “哼,家父或许只是遭遇了邪修之徒的绑架,并非不能安然归来。尔等此举,未免过于急于另寻依靠了!” …… 情急之下,人们的言行往往会失去理智。主簿周崇的儿子及宗族子弟亦未能例外,纷纷聚拢过来,挡住了张宝和捕快、衙役们的去路,口中连珠炮似的发出质疑或讥讽之辞。 “非也,县尊言道,这夜空中的灯笼含恶意之深。必须先行尽数销毁。” “县尊命我等周家众人相助,务必先清理灯笼,方有可能解救主簿大人于危难之中!” “那些灯笼必定与主簿大人失踪一事有所关联,还望诸位能够鼎力相助,暂且让出道路!” …… 张宝等人无可奈何,只得停下步伐,先安抚周崇之子及其族人的情绪。这样一来,他们的行动愈发迟滞,混乱不堪。尚未与周家人解释清楚,空中挂着的灯笼已有部分燃烧殆尽,开始缓缓坠落。 “不得捡拾,切勿触碰。县尊有令,任何人不得捡取灯笼!”捕快首领王七心急如焚,一把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周家子弟,直冲向灯笼即将落地之地。 原本王七就因不受主簿周崇赏识,遂暗中投效县令张威。如今周崇陷入困境,正是他表露忠心的大好时机。至于周崇日后回归之事,则可待其有机会归回时再议。 “失礼,失礼,在下速去速回,速去速回!”聪明如王七者不在少数,其他衙役也纷纷避开周家人的阻挠,各自追向那正缓慢降落的灯笼。 然终究慢了一步。定安县城内的居民,平日里难得遇见如此新奇之事,初见这条灯笼长河划破天际,无不惊奇万分。 待看见有灯笼飘落自家附近,如何能按捺住不捡拾之心?就算不贪图灯笼之美,单是灯笼下方垂挂的细绢拿回家洗净后,也可缝制成抹额短裤穿戴。 于是,不论男女老少,皆争相涌上街头,争抢灯笼带回自家。待张宝、王七和捕快们赶到现场时,哪里还有半个灯笼的踪影? 而怀有逆反心态的民众并不止一个。张宝等人越是大声呼喝,要求百姓交出那所谓的“灵引灯”,便越是激起百姓对其的好奇。 “当家的,你看这白绢上写的可是密咒?” “快丢掉,快丢掉,小心招惹灾祸临头!” "啊,这素色仙绢之上竟有符篆留存,还带有修士的手泽印记!" "赵道友,你精通古篆,速速解读其上之意!" "似乎乃是一纸供词,此处分明是以灵力捺下的法印认可!" "涉及周真人--慎言--" 夜幕之下,定安县的百姓于灯火熠熠的灯笼旁,发现仙绢之上的神秘字迹。 有人鼓足勇气,暗中揣摩那仙绢之上记载的秘辛究竟为何。 未曾等到张宝领着一队修为低微的衙役收缴那些载有信息的孔明灯,白绢上的内容已然悄无声息地流传开来。 周崇真人已供认不讳,并且在每一张仙绢上烙下了他的元神法印作为凭证。 此人竟然伙同张威县尊以及刘司仓等修炼者,盗窃了牛头山灵谷库中的官粮宝物。 早在两个月之前,由于分配不公,周崇与刘司仓之间爆发了矛盾冲突。因此,周崇遣派亲信弟子白连城,将刘司仓击杀,并纵火烧毁了整个灵谷库,使之化为一片废墟。 更令人震惊的是,周崇与县尊张威皆为红莲邪教的虔诚信徒。 周崇在教中担当堂主之职,而张威县尊的具体地位虽不明了,但显而易见其地位至少不低于周崇。 ... 民间充斥着压抑的窃窃私语,犹如秋日荒原中的火星,迅速在县城各处点燃。 许多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诡异之事,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诸多尘封多年的疑案也立刻找出了背后的黑手。 尽管大多数百姓畏惧权势,不敢公然传播这份揭露真相的“供词”。然而在心中,他们却不自觉地将这仙绢之上的“供状”与过往发生的事情相互印证。 周崇真人执掌定安县长达二十年,所行之恶事绝非一二。 近年来,他与其党羽越发肆无忌惮,行事痕迹愈发明显。 百姓们纷纷从记忆深处翻找出这些事迹,与供状所述一一对应,是真是假立判高下! "此乃妖言惑道!齐真人妖言惑道!此事必为齐真人所为无疑。立即封锁城门,禁止所有人进出。随后各家各户搜查孔明灯,凡藏匿之人,皆以勾结邪匪之罪论处!" 百姓们的惊愕与质疑并未动摇书吏邹庆之、捕快黄谦等官员的决心,他们闻讯后纷纷站出来,竭力为县尊张威分担压力。 定安县城规模虽小,然而夜晚的灯河依然清晰可见,一旦城门紧闭,便无人能够携带周崇真人的供词离开此地。 首要任务便是寻觅并销毁所有散落的供状,再宣称其内容乃是伪造或是逼迫所致,县尊张威便仍有翻身的机会... 然而,无论他们同官府捕快以及各方势力如何竭力搜寻,自三更至黎明,搜缴到的灵光孔明灯,竟不足三十盏。那些多数的孔明灯在触地之后,便消失于无形,任凭捕快与各方势力威逼引诱,也无法再现踪迹。 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邹庆之、黄谦等人只得一同前往县衙,寻求县令张威的谋策指导,却不料遭到闭门谢客。管家张宝满脸忧虑地对他们透露,县令张威在子夜时分因吐纳精元失衡陷入昏迷,至今仍未苏醒。 “这可如何是好啊!”邹庆之、黄谦等人顿时失了方寸,愁容满面,相对无言,搓着手掌。多年以来,他们在主簿周崇的带领下,形成了安定县内的“天道守护者”,无论是外地势力亦或是本地豪强,只要踏入定安县境内,遵循官府法则行事者,皆由他们予以掌控。 然而昨日夜晚,“天道”却被一股未知力量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他们试图填补,却发现力有未逮;想要支撑,却又无法稳住局面。 …… “师兄,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距离安定县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之上,窦蓉仰望着天空,眼中满是敬仰之情,向身边的齐凌问道。 “先押解周主簿前往李家,接着我们直奔长安。”齐凌淡然一笑,温声作答。虽然刺客并非出自周主簿之手,但其所供出的秘密信息,却远超齐凌的预料。原来此人身后的靠山不仅仅是永兴军路众多官员,还有那个底蕴深厚、势力强大的红莲修真教派。 齐凌深知,若依照官府条规与对方针锋相对,即使手中握有供词,最终胜算也难以确保。他前世读过的诸多修真典籍中,凡是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官场或邪魔外道之人,无论所在何朝何代,几乎都难逃身陨的厄运。 齐凌并不打算成为这样的“忠魂”。穿越到大宋,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份恋情,他不愿再轻易地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因此,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置身于官场规则之外,不再按对手所熟悉的游戏规则行事。 “去长安又是为何?也要放飞那神秘的孔明灯吗?”窦蓉的心此刻已完全系在齐凌身上,她沉浸在这初恋的美好之中,整个人散发出盎然生机。 “没错,就是要继续放飞孔明灯,直至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家伙自行暴露身份!”齐凌微笑点头,轻轻驾驭坐骑转向。两人并肩驰骋,沐浴在初升朝阳的光芒中,不久后便与霞光融为一体,身后留下一道万丈霞光。 第48章 破晓封禁 随着旭日东升,阳光穿透飘渺云层,洒落在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司衙署之上,使得每栋建筑都被金色光辉映照得熠熠生辉。 “唉,事态棘手啊——”经略安抚使兼知兵马节度使张齐贤早早起床,却没有如平常那样修炼拳脚、疏通经脉,而是面对一幅布满笔墨痕迹的白色丝帛,连连摇头叹息。丝帛上的内容如今在永兴军路早已广为人知,无论是涉及盗售朝廷粮草,纵火焚烧仓库,还是身为地方官员却私下勾结邪教势力,这些罪行均非州府级别的衙门所能处置的案件…… 故而邠州境内的镇守仙君刘文忠,在取得载有周崇罪状的灵宣白绫之后,瞬息之间,便将其呈递至他这位镇守此地的天枢令使案头。 凭籍张齐贤在仙道政坛多年的历练与洞察,几乎是瞬间,他便断定,这份罪状中所述之事,多半皆为真真切切的事实无疑。 然而,真相虽真,供状上所记载的一系列因果纠葛,要如何去查验、处置,其中蕴含的仙道法理却是深邃莫测! 刘永年不过是个微末的司库修士,就算他的修行手段再高超玄妙,也难以做到与地方官吏暗通款曲,私下里窃售官府仙粮却能做到无人察觉。 以张齐贤的经历来看,此种盗窃仙粮之案,一旦事发,则必定牵扯出众多同谋! 刘司库的背后,必然隐藏着转运司内数位判决官、幕僚修士的存在,他们为他提供便利,掩盖其行迹,甚至直接篡改仙籍账簿助其作伪。 倘若细细追查此事,恐怕整个永兴仙军路转运司,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机构运转都将陷入停滞。 连身为都转运使的宋守正,恐也难逃晚年名誉受损的命运,最终难免会接到仙帝旨意,被贬至岭南采集仙果,以示惩戒。 就在去年,朝廷仙军讨伐西夏失利之后,宋守正拖着病弱之躯,亲自巡查永兴仙军路各地州县。每到一处,他必先行抚慰民众之心,拜访当地的高道大贤。 最终,他不仅确保了永兴仙军路无任何一个州县背叛,投靠西夏妖孽李继迁,并且还在短时间内调度八万南方仙兵前往前线补充空缺,确保了他们的仙粮供给毫无短缺。 此举可谓功绩卓着,贡献巨大! 现如今,西夏公李继迁刚宣布重新接受大宋仙廷的册封,紧接着,张齐贤便借着这份供状,让宋守正遭受贬谪岭南的厄运。如此作为,在朝中文武同僚眼中,张齐贤又变成了何等的人物? 纵然不会有人公然讥讽他排挤贤能,嫉妒英才,可在背地里,他已然被众人冠上了“苛刻”之名。 此举不但毁掉了他一生苦心树立的忠厚仁德形象,就连他的子孙后代,也将因为有这样的“苛刻”长辈,而在同僚之中备受冷落。 更不用提,在当今的大宋仙廷之内,“经略安抚使”并非常设官职,往往是遇事之时,朝廷才会临时指派,负责处理某地混乱的局面,设立经略安抚使兼领节度使之职。 而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的任期,最长也不过一年半载。 仙帝任命张齐贤担任永兴仙军路的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本意在于让他安定战后的乱局,而非彻底整治官场积弊。 假若他因眼前的这份供状,便将永兴仙军路转运司弄得瘫痪不堪,那么恐怕正好与仙帝最初的期望背道而驰。 “恩公大人,下属有紧急事务禀告!”似乎是要让张齐贤处境更为艰难,一位名为梁颢的判决官匆忙闯入室内,气息尚喘,向着张齐贤施礼。“宋都使已提出辞职,已将印鉴封存,并搬离了转运使府邸,此刻正在驿站内闭门待审。” 张齐贤闻听此言,立刻止住长叹,一掌重重击在修炼台之上,“荒唐,老夫尚未作出决断。他为何如此焦急?速去请他回来见我,不,你先行一步,代我向他传音问候,待老夫整理好法衣,再亲往灵枢驿站迎请他!” “领命!”作为张齐贤多年的道侣兼幕僚,监察使梁颢洪声道应,但他并未即刻离去,反而气息略显紊乱地擦拭额头冷汗。 此时正值深秋之际,清晨寒风吹过,永兴仙域内的多数修真官员皆已披上灵蚕丝绵的辟寒袍,而梁颢身为监察使,怎会在毫无修炼之时汗水涔涔? 察觉到梁颢似乎与自己的看法不合,张齐贤微微拧眉,唤其字号问道“道友太素是否觉得老夫此举有所不当?宋都护历经劫难,立下赫赫功绩,仅凭一份来历不明的指控文书,就要让他暂时退出修行圈子待查……” “下官认为,宋都护确是劳苦功高,恩师亲往邀请,亦属应当。”梁颢微笑着行了个稽首礼,低声回答,“只不过……” 稍作停顿,他话锋一转,“只不过,今日不宜前去。不如让下官携带恩师的亲笔飞剑传书,先去告知宋都护,宽慰于他。恩师三五日后亲自登门,或许更为适宜。” “嗯?”年逾花甲的张齐贤一时未能跟上梁颢的思维跳跃,皱眉低语思索。 “据下官所知,宋守正接任永兴仙域都运司司主,仅比恩师早几个月。随后立即遭遇了李继迁妖孽的叛乱之举。在此期间以及之后,他都确保了我方修士大军的灵材供给,从未出现滞后与缺失之事。” “这么说来,即便永兴仙域之中有人窃取仙粮,也与宋都护并无干系了!”张齐贤捋了捋颌下的长髯,微微点头,面庞上的忧虑之色顿时减退不少。 “恩师目光如炬!”梁颢报以一笑,再次轻施稽首礼。“恩师无论早一日还是晚一日去请宋都护,其实差别并不大。一封飞剑传书,足见恩师对他寄予的信任之情!” “嗯!”张齐贤口中沉吟一声,心中顿觉舒畅无比。 善用人才之道,莫过于此。 梁颢本是雍熙二年乙酉科的仙道魁首,才智超群。然而初入仕途,因不懂得官场权谋,仕途颇多波折。 幸亏张齐贤独具慧眼,发掘并重新启用梁颢,并将其调至身边担任左膀右臂。梁颢深知恩情,在辅佐张齐贤的过程中无不竭尽全力。 此次也不例外,张齐贤被卷入案件涉及到宋守正的纷扰之中,只顾忌及此事对自己生前身后名誉的影响,却忽略了宋守正还有充足的理由置身事外。 而梁颢则以局外人的视角,迅速洞察到问题的关键所在,并及时提醒张齐贤注意这一至关重要的环节。 宋守正刚刚接任转灵使的时日尚短,尚未来得及涉足修炼界的事务,也无法在这短短数月之内,察觉到幽静偏远的定安县这片灵土之中,竟滋生了几只暗中蛀蚀官府仙宝的老鼠妖邪。 张齐贤无论是欲要彻底追查此案的真相,抑或是打算敷衍过关,皆不必担忧此事会对身为转灵使的宋守正造成牵连。 他修书一封送往远方,此举无人能指责他薄情寡恩。留出三五日的时间再邀请宋守正出手相助,也可避免给人留下刻意庇护的口实。 “而且,宋都使之主动避嫌,其用心之深可见一斑。”梁颢心中暗赞,这位昔日的科举魁首,思虑果然远超张齐贤之所料。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如今这永兴军路的仙官体制尚未得到详细的整理完善。都转灵使之职,不仅掌管审验罪孽、监督修行者的清规戒律,更是集提刑司、提举司职权于一身,甚至在名义上统辖都巡检司。” 寥寥数语,却直击问题核心。 大宋的仙官制度,承袭自五代,其繁复程度堪称秦汉以来之最。以永兴军路为例,张齐贤虽身居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之位,理论上握有军事与行政的全面大权。但实际上,他的主要职责在于协调各仙官部门间的事务。 若各部门不予配合,除向上级仙廷奏报请求裁决之外,张齐贤实际上难以拿出有效的手段令其服从命令。 然而,太宗皇帝赵光义晚年,却接连做出不明智之举,撤销了原本独立的提刑司,将其职权划归至转运司之下。同时,地方上的赈灾、征收仙晶税赋、库房保管乃至监察各地仙官的重任,悉数交付给了都转灵使。 如此一来,地方仙官体系看似简化了不少,可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的职位却愈发显得空洞无物。反观路一级的都转灵使,则权力过大,除了军队之外,几乎所有事务均在其管辖范围之内。 倘若都转灵使宋守正未主动提出避嫌,那么张齐贤欲派遣人马调查那关乎白绫秘事的案件,便需先征得宋守正这位都转灵使的同意,再由都转灵使司衙门派出相应的仙吏展开调查。 此刻的都转灵使查办自己所属司署内的贪墨行为,无疑是自纠自查,不仅难以挖掘出实质性的问题,反倒会让宋守正自身陷入更大的嫌疑困境。 宋守正明智地选择了主动辞去都转灵使之职,等待朝廷另派新人选接替。依照常例,在新任都转灵使到任之前,经略安抚使兼节度使张齐贤自然就要暂时接管都转灵使司的一切事务。 这样一来,不论张齐贤有何打算,都不会受到任何制约。 而张齐贤向来忠诚敦厚,即使与宋守正并无嫌隙,他也绝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而损害自己一生积累的名声,对宋守正施以落井下石之计! “嘶——”熟知世故的张齐贤在听到梁颢的点拨后,立刻悟出宋守正已将此案及其对自己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的处理权,全都交到了他手中。当下,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气。 既然宋守正能够如此果断地置身事外,显然与此案并无关联,既合情也合理,张齐贤有责任迅速还他一个清白,并尽早将其请离馆驿,恢复他执掌都转灵使司大权的地位。 在修真世界的背景下,这段文本可以改为 第49章 玄机掌控 与智者交流,确能省却诸多繁琐。当梁颢的话语落下之际,大宋永兴军路镇守仙吏兼督府司君张齐贤,不禁朗声抚掌赞许“妙哉,果真妙哉!太素你这一步预判十方的美誉诚非虚传。如此一来,我便可随心操控天地玄机!” “仙吏过誉了!”梁颢淡然一笑,微施礼节,“不过是下官身处事外,得以冷静剖析罢了。回到府邸之后,下官立即遣弟子前往拘拿周崇,并恳请仙吏速向宗皇上禀,探明其对此事的意愿。” “自当如此!”张齐贤颌首微笑。其实,将周崇押至安抚使行宫,并非仅为了验明其供词真伪,更重要的是要掌控此案件后续发展的脉络。 毕竟此时,对于涉案仙官的所有指责,唯有周崇一人之口供,物证与其他见证修士皆匮乏如云。但只要周崇落在自己手中,那整个案件的追踪查究,乃至深入到何种程度,都将在张齐贤的一念之间。 而在将周崇押送至位于长安的安抚使行宫这一段时间内,他还可撰写一封密函,采用九天星驰之法火速递往汴京。 虽然大宋各地仙道交通并不便利,但从长安至汴京、洛阳、太原三处仙域中枢的道路,却因年年投入巨额灵石加以维护而畅通无阻。一旦信使自长安动身奔赴汴京,只需四日光景即可往返。 等到梁颢派出的弟子从坊州成功押解周崇抵达长安的经略安抚使行宫时,那位高居九五至尊的宗皇对于奏折的批答,也该恰好送达回程了。 那时,若是宗皇有意借此机会整肃永兴军路的修行界秩序,张齐贤自当不遗余力地将供状中所涉诸案,一一揭示其背后的真相,让一切水落石出,玉石俱焚。 届时,若黄帝欲稳固其修真界第一人的地位,张齐贤自然也可暗中遣使,令周崇更易供词。如此,虽难以保全周崇之修炼生命,但至少永兴军路的诸多修士官员,尚有机缘洗脱自身嫌疑,借此脱身。 然则,不论是采取前者之策略,抑或是选择后者之方略,皆免不了牵涉到人情纠葛与权衡取舍。 故此,掌控住周崇便显得至关重要。否则,一旦此人彻底心灰意冷,坊州之地胡乱攀扯牵连,那麻烦便会越发难以收拾。 “尚有两个细节,未知恩公是否已然察觉?”梁颢并未急于告辞,而是稍作停留,笑意吟吟地向张齐贤发问。 “何事?梁大人但请直言,老朽年逾花甲,修为与体力皆不如昔矣。”张齐贤也不做客套,径直命梁颢为其点拨迷津。 梁颢颔首示意,镇定自若地补充道“定安粮草库仅是转运司所辖数座粮库之一,其规模尚无法挤入前三之列。加之去年夏州战事期间,永兴军路各仓库持续为前线输送灵植物资。而今年夏季收获之时,定安县粮草库失火之前,夏粮未必已尽数入库储存。” “换句话说,粮库内实际可供焚烧的灵谷数量寥寥,或许粮库亏空程度并未想象中严重。”张齐贤瞬间领悟梁颢之意,亦报以一笑。 “恩公洞察秋毫!”梁颢微抬拇指赞许道,“确有亏空存在,对民间而言,数目不容小觑;然而对于永兴军路转运司而言,此类亏空尚可在别处调剂填补。” “诚如斯言!”张齐贤收敛笑容,口中发出一声悠长叹息,“正是因为如此,那些人才敢肆无忌惮!唉——” 宦途辗转多年,他对大宋官场的治理状况早已洞若观火。朝廷吸取五代之教训,对文官轻易不动杀伐,一方面成就了文教兴盛,人人视研读仙典识字为荣耀之事;另一方面,也使得文官行事日益无视法规。 尤其是各地文官,廉洁者几乎难得一见,贪墨之举比比皆是,官场上更是见缝插针,雁过拔毛。 倘若认真彻查,全国各转运司账目看似勉强过得去,在朝廷急需灵植物资之时,粮库还能勉强供应。实则是因一些漏洞,可通过转运司内部挪用借贷的方式予以弥合。 有的漏洞,则是在夏粮与秋粮入库之际,借机从百姓身上多征收些许,以此来填平窟窿。 故此,发生在定安县粮库内的盗窃贩卖行为,实际上并不能称之为重大案件。 若非齐凌将此事揭露,并以放出孔明灯的方式,使其在永兴军路广为人知。只怕转运司内有人稍加运作,此案便会悄无声息地湮灭无痕。 即便刘司仓之死再如何离奇,纵然火灾起因再如何可疑,结局仍将是如此。毕竟从高层视角看去,官府的损失并不显眼,而火灾原因还可推诿给天雷所致…… 另一个细节,便是周崇所坦白的红莲邪教。如其所言属实,那么几乎整个定安县已沦为了红莲邪教的掌控之中。稍作等待,直到叹息之声完全消散,梁颢再次低声道出补充。 "阁下之意,此案的重大性,远远超乎官员窃卖仙粮之举!" 张齐贤双眉紧锁,深沉回应,“老夫亦有同感。然而问题是,此情况是否仅限于定安县一地,抑或是遍及各地州县,均有红莲邪教大肆招募信徒。” "这才是微臣最为忧虑之处!" 梁颢收敛笑意,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若仅仅涉及贪腐官员,恩公只需派遣几位执令弟子,一封令牌便足以解决问题。然而一旦邪教势力坐大,其祸害或将不下于昔日夏州叛乱。更糟糕的是,定州以北正是李继迁长久以来觊觎的环洲与庆州之地!” "倘若红莲邪教滋生事端,李继迁必定会乘机举兵南犯。届时他对朝廷的一切誓言,都将化为乌有!" 张齐贤骇然动容,连声惋惜,“计策何出,计策何出?老夫来此不过一年,红莲邪教竟已将张威拉入教中,在永兴军路之地,恐怕早已根基深厚矣。” “稳。” 梁颢心中已有应对之策,闻张齐贤焦急发问,即刻给出回答。 “稳?” 张齐贤略显惊讶,眼中满是疑惑。 “不错。” 梁颢轻轻点头,“恩公,假若我们将这份供词内容,连夜编入奏章送至京城汴梁,皇上自会有旨意下达。不论皇上如何指示,微臣以为,恩公这边务必把握一个‘稳’字。”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即便圣旨在催促彻查此案,恩公也要以防民变为目标。另外,将粮仓遭焚之事公开处理。至于红莲邪教一事,则需暗中调查。甚至可以让周崇改口,声称他之前之所以屈打成招,实乃受不住齐巡检的私刑拷问,因而胡乱攀扯牵连。” “这——” 张齐贤思虑良久,最终明白了梁颢的建议,慢慢点头。 紧接着,他却又迅速摇头,“的确如此,李继迁在夏州蠢蠢欲动,永兴军路地域绝不能出现混乱。只不过,对于朝廷那边倒还好说,在上奏时,老夫只需巧妙挥毫,便可使皇上的批复顺应我之所期。然而,红莲邪教那边,却未必会给老夫充裕时间从容应对。” “想来红莲邪教,也是被齐巡检此举弄得措手不及!” 梁颢立刻接话,充满信心地回应,“若他们真有造反之心,并且准备充分,就不会错过去年李继迁叛乱之际与其内外勾结的机会。” “嗯——” 张齐贤半信半疑,低声沉吟。 “骤然遭到齐巡检的这一击,依我看,红莲邪教此刻或许已是手脚无措。因此,只要无人再对他们施加压力,他们首要之举必然是斩断一切线索,以免官府循迹追查。尔后,才会考虑是否要揭竿起义。” “确实有理。” 张齐贤点头表示赞同。 以其修炼之眼观之,世间诸多邪派宗门,多数仅为聚敛财富与美色之流。凡夫俗子误入邪途,亦不过寻求一份心灵寄托耳。 那些真正以颠覆大道为目标的邪派,实乃凤毛麟角。而平民百姓,诵读仙经,礼拜佛陀,进献香火钱财尚可接受,至于颠覆大道之举,则避之唯恐不及。 若红莲教并未怀有颠覆大道之心,仅是某些伪仙人敛财惑众之工具,官府察觉其势力壮大之后,采取稳步瓦解之策,定要比骤然施加重手,迫使对方公然叛逆更为明智。 步步为营,只需设法擒获其中核心弟子,自能使信众如鸟兽般四散而去。若是急于下手,反会使部分盲目跟随者认为已无退路,进而与核心弟子一同走上绝命之路。 “故此,卑职以为,握紧周崇这枚关键棋子固然至关重要。而将齐巡检置于近旁加以守护,乃是另一关键之举!”梁颢的声音再次响起,虽低沉许多,却透出阵阵寒霜之意。 “嗯!”张齐贤对此并未要求过多解释,当即点头赞同。 尽管梁颢与他此前未曾明言,但他心中早已明白,此事之中,齐凌才是最为难以驾驭的因素,其危险性与重要性均远超周崇。 将难以驾驭的因素纳入掌控之中,方是治世为官之理。这一点,张齐贤凭借三十载宦海沉浮的经验足以保证。 “再容他恣意妄为,局势必然失控。无论关乎其自身安危,抑或是地方安宁,皆应尽早将其引至恩公身边。”梁颢的话语越发寒冷,吐息于空气中凝结成团团白雾。 “最坏的结果,事后恩公举荐他前往富饶之地,担任一县之令。这般做法,对郑祭酒及汴梁齐家而言,亦不失为一个妥善交待!” 白雾愈发浓重,渐渐遮蔽了二人的视线中那缕阳光。 第50章 修行伴侣 传说中有修为高深之人俯瞰天下,眼中并无公正黑白之分,只见众生皆为手中棋子,所在乎者唯有是否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显而易见,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齐贤与判官梁颢二人,正是此类人物。 即便在地位更高者眼中,他们二者也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罢了。然而,在永兴军路这片区域内,他们是操控棋局之人。 不过,二人尚存一丝厚道,并未下令彻底铲除发现问题的齐凌,仅仅是打算暂时将其拘禁身边,限制一段时间的自由。 当然,倘若齐凌并无太学生之身份,其恩师并非国子监祭酒郑长风,其祖父亦非曾为太宗陛下挡箭的齐重贵,事情恐怕便另当别论了。 为顾全大局,经略安抚使不得不牺牲个别棋子,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成为其中之一。 接下来两日,在转运使宋守正主动避嫌之下,经略安抚使张齐贤的指令在永兴军路境内通行无阻…… 各派修士接至仙令之后,无论心中是否抗拒,表象之上皆展现出全力以赴遵行的姿态,以免不慎被张抚真人误认作周崇邪徒,而遭受牵连之祸。为了确保法旨得以毫无折扣地贯彻执行,经略安抚真人亦竭力避开直接调动转运司府的修士参与此事。 仅仅过了三日时光,便有讯息传来,京兆府神捕头厉以贤已率队抵达坊州,并将在近日之内亲自押解周崇重返仙都长安。而京兆府左护法巡使,人称京城第一神捕的王全,则率领数位得力弟子,在坊州与众神捕分道扬镳,连夜疾驰定安县,邀请定安县令张威共同前往经略安抚真人面前,澄清针对其的那些流言蜚语及其所谓的“诬陷”。 坊州与定安相距不过二百多里天程,王全非直趋定安,却选择自坊州突转,径直插入,此举定能让定安县令张威猝不及防。 待到他与厉以贤一同携周崇及张威返至京兆府之时,一切已然依照梁颢为张齐贤精心策划的局面发展。 至于后续之事,则要看仙皇之意,以及朝中诸多重要仙真如何暗中运筹帷幄,保护那些涉事的修真者,或是舍弃其中哪一位。 为防万一,张齐贤更借秋训之名,下令永兴军路所属各营厢军归阵,以防红莲魔教集结势力,给各地官府带来突如其来的危局。 令人庆幸的是,红莲魔教果如梁颢此前预料,尚未做好逆天行事的准备,或者说,他们只是一群靠诈骗敛财、欺压良善的乌合之众,在各州各县均未有任何异动。 如此一来,张齐贤心头的重石终得稍稍放下。 然而,还未待他完全舒一口气,一个不佳的消息旋即传来——他派遣去请金牛寨巡守齐凌赴京兆府拜见的推官吴忠,在坊州、耀州、邠州三地均未能寻得齐凌踪迹。 金牛寨巡守齐凌似乎如同清晨草尖上的露珠一般,悄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 曙光微熹,晨雾缭绕于中秋时序的原野之中,聚散无常。浓淡各异的林木、起起伏伏的山峦,以及潺潺流淌的小溪,都被薄雾披上了一袭轻盈的“仙纱”,随着太阳渐升,瞬息之间变得五光十色,宛如仙境。 骑着枣红色灵驹的齐凌与驾驭着墨黑色灵骏的窦蓉并肩走出晨雾,两张年轻的脸庞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推官吴忠只知循着孔明灯曾出现之地寻找二人踪迹,自然无法觅得他们的身影。 为避开周崇这位"乡贤"及其背后的红莲邪教势力,齐凌与窦蓉在连日来皆未曾在同一地久驻,更鲜少踏足大道。 邠、宁、坊、耀四州虽现今地处偏远边陲,但在两百余年前,却是大唐王朝的中枢腹地无疑。 大道之外,无数隐秘或显赫的小径交织纵横,若非精通前行卜算之术,吴忠断无可能偶然间与齐凌狭路相逢。 就算二人得以相遇,吴忠也无法将眼前的齐凌与其手中画像上的齐凌对应起来。那画像源自京兆府内几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官吏,凭借模糊的记忆绘制而成,自然无法栩栩如生地再现齐凌的形象。 即便是画像与当年在京兆府匆匆经过的齐凌一般无二,此刻的齐凌无论是面貌、肤色、神韵乃至气质,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转变,既源于一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占据了原少年的身体,又在于如今的齐凌已不再是那个备受冷落、孤独无依的少年。 他身旁多了窦蓉的存在,大宋世界的游魂也终于找到了归宿。 尽管齐凌内心深处总觉得心仪的对象应是韵味十足的淑妇而非初恋般青涩的少女,但被他人爱戴和敬仰的感受,仍使他如同品饮甘甜的佳酿。 一路风尘仆仆,使得齐凌与窦蓉的肤色加深,可爱情的滋养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熠熠生辉,仿佛两块遗落在旷野中的瑰宝,未经细察,易被错认作普通石砾。愈是细细品味,愈觉其出类拔萃。 齐凌自认为已至三十六载春秋,尽管他所占据的身躯前主实际虚岁不过二十,加之从小娇生惯养,看上去也就不过十七八岁光景。 窦蓉此时年方十六,然而在这个时代,她已然步入待嫁女子的行列。她的身心成长速度远超二十一世纪同龄女孩,故而在外观上看去,她与齐凌的年龄差距并不明显。 两人并肩骑马而行,目光交汇间流露出脉脉温情,宛如一对新婚燕尔,携手归宁。实际上,他们在这段日子里确实以夫妻的身份示人——无论是投宿乡村,还是穿越州县,皆以此为掩护。 起初,窦蓉对此感到羞涩,齐凌亦感尴尬。然而不久之后,两人便产生了如同真夫妻般的默契。窦蓉不必言明,只需一个眼神,齐凌就能察觉她的冷暖;同样,齐凌无需开口,只需一抹微笑,窦蓉便能心领神会。 这对于齐凌来说,是两世为人从未体验过的亲密感应。有时他有意让战马稍稍落后一步,眺望窦蓉长发飘曳、衣带翩翩的身姿,一股梦幻般的感觉便会油然而生…… 每当他悄然运转体内灵力,用左手轻轻点触右手,那清晰传来的刺痛感分明告诉他,此情此景并非梦境之中的幻境所生。 这确凿无疑地证实,此刻的他正身处于真实的世界之中。 “我比她年长二十载,出生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纪元,怎可能不存在心障壁垒?”数次窦蓉勒住妖兽坐骑,回首嫣然一笑,耐心等待着齐凌,他便不禁暗自思量。 然而现实却是,代沟这一概念并未在他俩之间形成。除非齐凌刻意提及那些仅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秘闻典故,否则双方皆以当前修行界的认知为准,交流融洽,丝毫没有障碍。 哪怕齐凌偶尔流露出超越现世的洞见,窦蓉虽未能完全领悟,却总能镇定自若,只是抬首凝望他,眼眸之中满是敬仰之情。 仿佛在低语“齐师兄,你的知识广博,实在令人钦佩。以往,无人能如你这般通达明理。” 这样一来,齐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过多展露自身的特立独行。面对事务,他尽量站在宋代人的视角,揣摩窦蓉的心绪,以此作为考量的标准。 他自信凭借着自身的修为与心智,能够做得不动声色。然而一次次下来,窦蓉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他那贴心之举,随之,她感动得泪水涟漪。 “齐师兄,你实不必这样顾及我!我学习能力强,即使不明白的事,只要你言传其中的道理,我确保不会让你重复教导第二次!”窦蓉深受触动,诚挚地对他说。 “这是我应当做的,毕竟我比你年长许多。”齐凌笑着回应,不愿让窦蓉感受到压力。“再说,我能从中体会到乐趣。” 这话令窦蓉先是连连摇头,继而又双颊泛红。 在这个修炼者盛行的时代,男子迎娶年纪相差甚远的女子为妻,乃是寻常之事。相差四载春秋,在诸多夫妇之中并不显突兀。 然而,凡事都能迁就妻子并乐在其中的,或许唯有齐师兄一人矣。也正因为如此,窦蓉既感到害羞又倍感幸福。 只不过,无论白天相互间的言语有多么甜美,无论白天的行为有多么体贴入微,待到夜晚歇息之际,齐凌总是自然而然地在其与窦蓉之间摆放一道防御法器——一柄长约丈余的灵枪。 此枪粗约二寸有余,犹如一座无形高墙,将二人分隔左右。 最初几夜,窦蓉始终忧虑不安,难以安寝。 她顾虑万一齐师兄心血来潮跨越这道“法墙”,自己倘若抗拒,是否会令他动怒? 更让她焦虑的是,假如自己未曾拒绝,就这样轻易地交付身心,是否又会遭到他的轻视? 然而,当翌日清晨她在齐凌的修炼之声中醒来,却发现自己的衣物与悄悄系紧的衣带依旧保持着原样,毫发未损。 几日后,窦蓉内心再次陷入了矛盾纠结。 她开始担忧,齐师兄始终不曾试图逾越那道“法墙”,难道根本不喜欢自己?抑或是自己对他并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然而,齐凌似乎再度敏感地察觉到了她内心的微妙变化...... 昨夜修炼之时,齐凌淡笑间伸出手,将窦蓉的手紧握于掌心,另一只手,则贴在其胸前的灵脉之上,“傻师妹,莫要多虑。你已是师兄我的道侣,此生,即便是遁入虚无也无法逃脱。” “我,我从未想过离去!”窦蓉瞬间娇颜如霞,却不舍收回交缠在齐凌手中的柔荑,仅以一手掩面轻声道“师兄所言,蓉儿铭记于心。” “嗯,你能明白便好!”齐凌犹如觅得稀世珍宝,满心得意地点了点头,仍以一手抚着胸中的灵识波动,微笑着许诺“待这阵天地动荡平息,需得拜见尊师尊长,再为你举办一场庄严盛大的双修大典。若不然,我心中必会抱憾终身。” 听闻此言,窦蓉放心地握住他的手,安心沉入梦境。 然而,齐凌却是独手按在胸口深处,暗自发笑不已。 他并非因情而制欲,理智行事之人。早在前世过了三十岁的年纪后,他就未曾有过一日行大道之举。今生虽受前世道德法则的影响,未能早早对窦蓉动用真情实感,但这路途之中,他也忍受着无比煎熬。 但每逢他试图跨越那道界限,尚未行动,胸中灵识便开始剧烈颤动,心脉随之阻滞,欲望全消。 因此,每日窦蓉入眠后,齐凌都会向心中那位名为“残魂”的存在低声恳求,甚至不惜再度立下誓言。 无论他如何哀求,甚至是威胁,那个残魂始终未给他任何积极回应,只是反复在他记忆中勾勒出一个朦胧身影——姓周,单名一个敏字,提醒他曾在汴梁之地已有婚约在身。 “荒唐!那是你的尘缘,与我何干?更何况,汴梁周氏是否承认你这位乘龙快婿,尚且存疑!”齐凌怒火中烧,在心头大声斥责。 胸中灵识似有感应般骤然跃动几下,随后又迅速归于平静,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愤慨。 “如今已踏入华洲疆域之内,我不去京兆府,直奔华山寻访陈抟真人之徒!”齐凌忍无可忍,握拳按住胸口暗自发誓“不管你是什么鬼魅还是残魂,若是让他把你拘出体外,从此以后,我们各走各路,永无瓜葛!” 胸腔内并未有任何回应,那个令他放弃世间权势,亦无法成为窦蓉正式道侣的“残魂”,似乎背后有所倚仗,毫不畏惧。 第51章 只言片语之秘 自从猜测到自己的心脏之中或许寄宿着前主人的残魂之后,齐凌便一直在寻找机会奔赴华山,请高僧或仙道帮忙探寻解除之法。 他心想,既然这个世界并非单纯的唯物世界,连鬼魂都已显现,那么那些流传已久的高僧大德以及仙风道骨的道士,能够驱邪捉鬼自是不在话下。 哪怕最终这些修行者无力超度“残魂”,至少,通过此举,他也能够给对方传达一个明确信号,表明自己并非对其束手无策。日后“残魂”若还想设局陷害于他,必将有所顾忌。 "残魂"得以超脱轮回,步入六道之外,齐凌自身亦彻底解脱束缚,与那肉身前主的过往人生割裂开来,犹如刀削斧剁般决绝。 自此,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言语交谈,齐凌皆不受肉身前主遗留之影响,更不必顾虑任何暴露原身之事端。甚至,他并不介意更易姓名,携窦蓉一同寻一处四季常春之地,隐居修炼。 当前的大宋虽有诸多弊端,但国运仍在持续攀升,在他与窦蓉度过此生修行之前,无需他出手拯救世间。 他自金牛寨带出的秘宝虽然不足以让他们过上仙丹妙药般的奢华生活,但在五年之内,确保饮食无忧,栖身三室之地,对他们而言轻而易举。 五年之后,料想他已完全融入大宋这片天地,仅凭手中的灵符书写技艺与修者的强大体质,要觅得一份温饱乃至中产阶级的生活,必非难事。 齐凌心念至此,前行的决心更为坚定。于是清晨时分,未待秋雾消散,便偕同窦蓉踏上通往华山方向的修道路途。 正值中秋之际,田野间的农作物已被悉数收割,唯有硕果累累的柿树,尚留些许果实待采。故而沿途鲜见行人,偶遇一二,皆步履匆忙,无暇顾及他们二人为何人。 如此境况下,两人多数时光内心甜蜜轻松,并无需时刻戒备那些可能追踪他们的“乡贤”爪牙或是红莲邪教的信徒。 唯有接近较大的村落或城池附近时,齐凌与窦蓉才会收敛游玩之心,警觉提升,谨慎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然而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警惕并无必要。大宋官府的速度并未快至半月之内对一位九品官员作出最终裁决。 而这位九品官员所犯,亦非叛逆大罪,仅仅是揭露了县令与主簿的勾当,使之昭然若揭,此举触动不了官府的快速反应机制。 尽管齐凌之举挑战了官场法则,然而州府一级的主管官员却不敢轻易独断,对他的处理意见需等候经略安抚使或转运使的指示。 在这个时代,既无灵讯之线,也无神识网络。即便转运使与经略安抚使做出决策,命令传递至地方也要耗费四五日光景。待地方官员收到指令时,齐凌估摸早已超出其管辖地域之外。 至于那些“乡贤”,同样因势力范围与信息传递之困,难以追寻齐凌与窦蓉二人的步伐。即便有些许与定安周家交好的“乡贤”,出于义愤欲为周家讨伐,也无法像周崇当年对付齐凌那样,在全县范围内布下天罗地网,设伏拦截。 每当某些乡贤透过手下探悉,得悉引来灾祸的修士齐凌,或许刚途径自家府邸之外。未待他们集结门徒准备反击,齐凌与修者窦蓉已悄然离开了他们的势力边界。日正当空,他们即便想要追赶,亦无法触及二人的踪影。 华州地界崇山峻岭,气候寒冷刺骨。 将近午时,秋雾才被温暖的阳光彻底驱散干净。 修道者齐凌与窦蓉结伴,沿着山间小径步入大道,并来到一座名叫下邽的仙城边缘。因顾虑自身安危,两人不敢踏入城中,然则所携口粮及修炼材料急需补充。加之他们身上所穿衣物,已然抵挡不住渐浓的秋寒,需寻一家制衣阁购入几件灵蚕丝绵制成的保暖长袍。 为此,二人围绕仙城转了一大半圈子,最终选择一处离城不到十里、规模不小的村落走进去。依齐凌双世修行的经验来看,此村落应处于仙城的灵气辐射范围内,相较于那些远离仙城的村落,这里商铺繁多,足以满足他们的需求。 果不其然,不久后,二人手中的乾坤袋便满载而归。更令人欣喜的是,齐凌还在集市上有幸购得了两匹驯化的妖兽作为驮兽,这样一来既能节省坐骑的灵力,又能携带更多的物资。 然而,就在二人离开村落之际,好运似乎耗尽。一位弓箭手率领十几位村民勇士在村口设立关卡,逐一查验过往行人身份。 折返已然来不及,且极易引发他人猜忌。于是,齐凌暗向窦蓉示意,随后取出事先拜托李遇伪造假公文——相当于此界的通行令牌,同时牵着赤鬃妖马,向关卡走去。 窦蓉心神领会,随即暗中握紧手中的飞剑,以防对方有任何敌意,即刻挥剑迎击。接着,她与齐凌一同准备硬闯关卡,逃离此地。 然而,那位弓箭手看过齐凌展示的假令牌后,非但未曾产生任何疑虑,反而面带笑容拱手相迎,与其攀谈起来“原来阁下是从坊州来的李仙师,难怪浑身上下洋溢着浓厚的书香气息。在下张惠,有一桩坊州之事欲请教仙师,不知仙师是否方便移驾一叙?” 在修真世界中,“秀才”之称谓,常用于称呼修习过道法但尚未取得显着修为的修士。如对方怀有恶意,本应靠近其同伴才是,而非刻意拉开距离。 故此,齐凌略微思忖后,微微点头答应“自当奉陪,仁兄尽管发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仙师请随我来几步!”弓手张惠含笑示意,引领齐凌远离关卡地带。 窦蓉心有不安,仍旧悄悄尾随其后。张惠与众乡勇瞧见此举,并未阻拦,只报以微笑摇头示意。 于是,齐凌愈发确信,此人的出现并无敌意。随其前行十几步后,他便将自己的手掌从佩剑之畔移开,静静地等待后续的发展。 “道友秀才公自坊州而来,可知定安之地,有一齐巡检近日成就了一桩震惊仙凡的大事?”张慧并未过多拖延,驻足之后,即刻面带微笑朝齐凌抱拳致意。 “不敢隐瞒,略有耳闻,然详情却不得而知。”齐凌心中瞬间闪过一丝警惕,发现对方双手交叠于胸前,遂他也报以微笑,同样抱拳回礼。 “在下虽仅是一名游侠弓手,论宗派渊源,却与那齐巡检皆出自巡检司一系。”张慧淡笑一声,接着言道,“那位齐巡检所为之事,畅快淋漓,在下甚是钦佩!只是近来风传有人以一万枚灵石悬赏他的项上人头,不知真假如何?” 齐凌一听此言,怎会不知对方早已识破其真实身份,并且正向他示以警示。当下他微微躬身,再度行礼答谢“多谢张道友关心。若那齐巡检得知同门如此挂怀于他,必当铭记于心!” “区区小事,何劳李道友如此大礼!”游侠张慧侧身避开,依旧故作不解地继续言谈,“在下仅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弓手,无法助他脱困,只能探听一二他如今所在何处,望他能有所警惕,切莫接近那灵禁之地——长安。那里黑白混淆,鱼龙混杂,实非善地。” 话毕,他又朝齐凌拱手示意,随即转身命令手下弟子放行。 第52章 修真江湖 欲以一万枚灵石买取巡检性命之人,必定胆魄非凡,亦有能力悄无声息地除掉一位弓手。 齐凌深知,此时与张慧多言片刻,都将增加对方面临的危险。于是不再赘言,跃身上座驾,携窦蓉二人迅速离去。 然而过隘口之时,他故意身形一晃,将囊中满载银蝌蚪的荷包不慎滑落。 在大宋修真界,银蝌蚪并不作为通用货币流通,仅限官方缴纳税赋或大型商会间的巨额交易使用。 而每一枚重约二两左右的银蝌蚪,却是公认的硬通宝物,无论是奖赏后辈,抑或是贿赂高官,皆备受欢迎。 那名游侠弓手张慧及其同伴们见状,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看清荷包内的银蝌蚪,才深感受之有愧。 然而欲追赶齐凌归还荷包,已是不及。他们只能朝着齐凌远去的背影,暗暗竖起大拇指。 而在齐凌心中,张慧等人的情谊,绝非几十枚银蝌蚪所能衡量。 尽管他们未曾提及,他接下来的目的地亦非长安。然而他却未曾料到,在某些人心目中,自己的脑袋竟已价值连城! 大宋境内,尤其永兴军路一带的民间生活颇为贫瘠,物价低廉至极。一吊灵石便可购得一亩肥沃田地,五吊灵石足以换得一匹优良战马,甚至一名妙龄女子五年的侍奉权…… 在万枚灵晶的消息传出之后,不知有多少修炼界的豪杰,双眸闪烁着贪婪的幽蓝光芒,欲遍寻天下只为找到他的踪迹。 倘若射手张慧心存恶意,纵然无法带着她所属的修士队伍一举擒获他,也足以令他或窦蓉其中之一受到重创。 若张慧将他们二人的行踪泄露给那些悬赏捉拿他们的宗派势力,即使未能得到全额的万枚灵晶,仅凭数百枚灵晶赏金对她而言亦是轻而易举! 更重要的是,张慧之前的举动,及时为他敲响了警钟。 并非远离定安城便意味着他和窦蓉的安全系数有所提高。即便普通修士难以识破他的真实身份——齐凌,但那些经验丰富、急于求成的官府修士以及心狠手辣的江湖豪杰,他们会利用遗留下来的种种线索,准确把握住他和窦蓉二人的关键特征。 例如枣红色的仙兽赤鬃马和漆黑如墨的魔犀马,或是相伴赶路的青年男女组合,再者像他们的大致身高和随身携带的独特法宝…… 那些痴迷于财宝的江湖豪杰,自然不会顾及误捕误伤的问题。一旦发现结伴赶路的青年男女组合,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团团围困,早晚有一天,他们就会遭遇齐凌和窦蓉! “不行,我们必须多做一些防备措施。”齐凌心中的感激之情渐消,立即认识到不能一边赶路,一边坐以待毙,等待敌人追击。 如今他与窦蓉的实力尚且有限,一旦遭遇强敌,他留下抵挡,窦蓉先行撤离,固然是一种上策。然而经过上次的同生共死经历,齐凌深知无需言明这一点。 因此,他便以二人始终并肩战斗的姿态,精心策划未来的对抗策略。 果真如古人所云世间之事,最怕用心。当齐凌全神贯注地思考如何充分发挥自己与窦蓉各自的特长,并设想如何巧妙地相互配合时,许多奇异而又易于制作的法宝便跃入了他的脑海中。 这便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生活经历所带来的优势。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齐凌即便不精通打造法宝,也能对其基本形态和功能原理略知一二。 再加上他曾是一名军人,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并且在从事阴险狡诈的离魂咨询顾问工作时积累了诸多腹黑计谋。这些多重优势汇聚在一起,使得众多世俗之人想都不敢想的“秘术法宝”得以应运而生。 大宋的百姓以农耕为主,秋收之后,壮丁们也会兼职做一些短工或是狩猎砍柴的活儿来贴补家用。因此,通往华山沿途的村落里,齐凌并不担心找不到能工巧匠。 他毫不吝啬地拿出丰厚的酬劳,并耐心细致地向木匠和铁匠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这些工匠见眼前的公子哥儿阳光开朗、谈吐谦逊、出手阔绰,自然乐于助其一臂之力。 就这样,在登上横渡渭河的船只之际,齐凌与窦蓉的行囊之中,已悄然多了几件构思精巧的法宝“此物名为‘四足钉’,不论你如何投掷,它总会呈现出三足向下、一足向上的姿态。若有敌人追赶,你只需将其掷至对方坐骑身后即可。” 在这个世界,名为抛石索的法宝并非凡物,而是需与几种特殊炼制的灵罐结合使用,能于三十丈之外精准掷向敌人,击中瞬间,罐内蕴含的石灰粉便会喷涌而出,迷眼刺喉,令人防不胜防。 那两枚吹针,非同寻常,虽非致命杀器,却足以施展阴柔之术,暗中伤敌。其外形与凡间的木棍无异,便于隐蔽,藏于披风之下,待时机成熟,轻轻一吹,针上的毒砂便能直扑对手坐骑或面门,立现奇效。 这回旋镖,又称作飞行环,乃是一种专门针对敌方仙兽坐骑的秘宝。宜在无人之地勤加修炼操控之法,临敌之际只需朝着马颈方向一掷,便能使敌手失去坐骑之力。值得注意的是,切莫轻易触碰镶嵌其上的锐利飞刃,以免自伤。 这个看似普通的布囊,其实内含玄机,填充有磨牙锯末与石灰粉末。若修行者善用手中仙剑,同样可将其投掷出去,砸向敌人或其坐骑的头部,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船舱之内无所事事,且四周隔音结界稳固,不用担心泄露秘密,齐凌便开始指导窦蓉熟悉这些修真界的新型法宝应用。 对于窦蓉来说,这些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少女聆听讲解,连连点头,眼中尽是对齐凌的敬佩与崇拜,早已将即将到来的危机抛诸脑后。 顺利渡过仙河后的第三日黄昏,齐凌与窦蓉正欲寻觅一处荒僻村庄借宿休息。突然之间,侧前方传来几道尖锐刺耳的妖哨之声,“吱——吱————吱吱——”。 “小心!我们之前商定的应敌策略,执行第一套方案!”齐凌身形未动,立刻下令。 话音刚落,他疾速俯身,从备用仙兽背上取下一袭经仙力改造过的丝绵护体软甲披在身上,接着抓起装有投石索与灵罐布袋的乾坤袋。 窦蓉亦跟随其动作,取下一件布满口袋、内置各种符咒的丝绵坎肩,迅速裹住上半身,并放慢坐骑速度,保持在其身后半个马身的位置。原本并驾齐驱的两人,转瞬之间变为前后列队。 此时,附近的山路上骤然现出二十余名身影诡异的修士。为首的四位大汉骑乘着神骏妖兽,两位手持灵枪,两位握着寒光闪闪的仙刀;紧随其后的十九名弟子则各持法宝,有的拉弓搭箭,有的举盾执草绳,堵住了他们的前进之路。 第53章 冲破阵势 领头的大汉聂玉荪挥舞着手中的灵刀,大声喝出修真界的山贼术语“此地由我开天辟地,此林由我植根育苗……”通常情况下,面对如此震慑人心的台词,要么有人闻声逃窜,要么惊惧不已,乖乖交出全部灵石求得通行。 然而此次聂玉荪并未抱有任何放过眼前这对男女的念头,尤其是那位初涉世事的女修。因为自邠州西部至陕州东部,乃至整个永兴军路,人人都知道朝廷悬赏万枚灵石捉拿这对修炼者。就算将他们所有财物搜刮一空,只怕还不及悬赏金额的十分之一! 况且,即使聂玉荪此番慈悲为怀,饶过这对修炼伴侣,那些绿林同道,亦不会对送至眼前的万枚灵石熟视无睹! 他计策思量得极为详尽,自认为此举已对得起修者的道心。 不过,齐凌的表现,却让他颇感意外。 听见“符咒传音”之后,齐凌并未转身逃遁,亦未尝试用灵石贿赂以求安宁,反而举起一个形似绳套之物,在头顶迅速挥舞起来,形成环环气漩。 与此同时,齐凌身下驾驭的妖兽坐骑,忽然疾速冲锋! “拉起禁锢妖兽的阵索,谨防他强行突破!”聂玉荪立刻止住手中的驱兽号令,转而向周围的弟子头领下令,“二师兄,三师兄,准备施放灵箭!” 他的应对,可谓沉稳且专业,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线。 就在其二弟子吕猛与三弟子骆天齐欲拉开神机角弓之际,齐凌的右臂已停了下来。手中那陶质、芋头般大小的瓶罐拖着绳套,如同流星赶月般朝他们激射而来。 “嘭!”陶罐撞击在聂玉荪头顶一根横向生长的古树枝干上,瞬间破裂粉碎。 “齐道友,你自寻死路!”聂玉荪等人条件反射地低头躲避,口中咒骂不已,避开纷飞的陶罐碎片,“待我擒住你……啊,咳咳咳!” 话尚未说完,众人便纷纷阖眼掩面,手臂在眼前胡乱摆动。 陶罐碎片虽易避让,但一旦沾染,便是眼中剧痛难耐;罐中溢出的石灰、木屑以及未知丹砂粉末,经由山风一吹,犹如白雾翻滚落下。 而那位齐凌,在第一个瓶子抛出后,甚至连结果都未曾细观,紧接着便从备用妖兽身上取出第二个瓶罐与绳套,再次高举头顶,用力挥洒出去。 一圈、两圈、三圈,松手—— 五十丈之外的目标,相较于凡人投掷手榴弹的最佳距离,仅略胜一筹。然而对曾身为军伍修士的齐凌而言,借助绳套之力,这实属轻松之举。 在坐骑疾驰的速度加成下,瓶罐宛如闪电般飞掠而至,瞬息之间便再次撞击枝头,碎裂开来。 更多的石灰、木屑以及硫磺粉漫天飞散,被山风卷成一片云雾,将聂玉荪及身旁三位首领团团围困。 他们刚欲拉满一半的灵弓不得不松手,原本搭在弓弦上的羽箭无力地坠落于地。 四位匪首,此刻连眼睛都无法睁开,更别提瞄准放箭了。 他们只能凭借经验摸索着牵动缰绳,指挥坐骑避开山路,以防齐凌趁他们视力受阻之机冲杀过来,给予致命一击。 然而,一切都已太迟。 石灰粉尘所造成的危害,并非仅仅局限于视线模糊那么简单! 四位匪首的妖兽坐骑同样受到了空中飘洒的石灰雾的影响,受到强烈刺激,悲鸣不止,慌乱之中寻求主人的帮助。 四位修炼兽魂的马背上的匪首,此时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为座骑封住神识感应?他们反复呼唤援手,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四匹灵驹口中被缰绳勒得痛彻心扉,很快便失去了灵智,发出愤怒的嘶鸣,扬蹄疯狂地四处践踏。 这样一来,那些正遵令布设禁制阵法的地煞小妖们可谓祸不单行。刚刚摆脱了迷魂粉尘的困扰,却又面临狂奔马蹄的致命冲击。一瞬间,有的被踢得头颅破裂,鲜血淋漓;有的丢掉手中的阵旗,翻滚跌爬,只为逃离马蹄的肆虐之地。 正当这群匪徒陷入一片混乱之际,齐凌已驾驭飞驰的麒麟兽临近战场。随着仙雾消散,他的身影如同破晓之光般显现出来。 在最后一刻,他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闪烁寒光的长枪,紧紧贴着麒麟兽颈部,瞄准距离最近、正抱头鼠窜的一个地煞小妖。长枪如刺稻草般轻易穿透对方的身体,借助麒麟兽的奔跑之力将其提起,扔向山路旁的杂草丛中。长枪因反震之力瞬间弯曲如弓,随后疾速弹直,将尸体甩入了草丛之中,瞬息之间,草丛被染成了一片殷红。 然而,齐凌并未停留片刻去查看那一击的效果。他立即调转枪头,瞄准一位正趴在马背上拼命控制坐骑的匪首,果断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准确无误地命中对方背部的心脏位置。匪首口中吐出一口献血,惨叫着摔下马来,顺着山坡一路翻滚出去很远。 齐凌感到虎口一阵剧痛,但他咬紧牙关,低下头,用枪尖指着前方地面。枪尖与泥土碰撞,激起一团尘土与碎石。他将枪刃与地面形成锐角,迅猛切割向一条用于束缚麒麟兽的灵藤。“苍鹭寻蛇”,此招式源自他前世传承的家传枪术,实际应用则是齐凌根据当前局势自行推演而出。此前从未在实战中验证过其有效性,他心里也没底。 但实践证明,他的推测大多正确。长枪的刀锋碰触到灵藤中部,将其挑起悬于半空。只是由于两侧的灵藤尚未来得及固定在树干上,使得刀锋与灵藤接触的部分无法产生足够的力量将其割断。 “嘿!”千钧一发之际,齐凌双臂用力挥舞,怒吼着将大部分灵藤挑起并甩向路边。他的麒麟兽迅速越过障碍,成功避过了绊倒的风险。紧接着,麒麟兽一头撞上了一个被马蹄踏得满脸是血的地煞小妖,将其撞得骨断筋折。 与此同时,两柄淬毒的短匕自他侧后方疾射而来,一支擦肩而过,另一支则精准地刺入了一个地煞小妖的大腿。受伤的小妖发出凄厉的惨叫,犹如待宰的猪猡。 而紧随齐凌身后的窦蓉,则对此惨叫声置若罔闻。她松开了握空的手,任凭脱靶的短匕从空中落下,接着从腰间抽出两柄闪烁寒芒的飞刀。 原先制定的一号计划明确规定齐凌负责开道破阵,窦蓉则需确保齐凌的安全,阻止任何企图从后者侧面发动袭击的行为。这个方案乃是齐凌与窦蓉共同商议而成,充分考量到了窦蓉的优势以及她的战斗理念。 当前的局面虽与预先的一号秘策所描绘的并不相符。敌方并未侵扰到齐凌的两翼防御圈,仅仅只是与其距离过近了一些。 然而,窦蓉处于极度警惕的状态,哪里还有时间去细究其中的差异?不论齐凌两侧的修炼者是否具备发动攻势的能力,她都毅然决定遵循秘策中的安排行动起来。 鞭蛇的尾部绳索绷紧,将鞭蛇紧紧束缚在马鞍一侧,随着枣红马和大黑马的步伐摇摆不定。 窦蓉手臂如电,双手间两柄飞刀交替掷出,一把精准地贯穿了前方山路边一名修炼者的背部,另一把则深深切入另一名修炼者的臀部。 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痛彻心扉。 山路两侧五步内的区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清扫过一般空旷无人。那枣红马与大黑马承载着齐凌与窦蓉,在毫无阻碍的山道上风驰电掣,扬起一片片蹄烟尘土。 “啊,啊,救命,救命——”呼救之声在这马蹄激起的烟尘之中,起伏不断。 如若有人凝目细瞧,便会察觉不论是鞭蛇,还是飞刀,入体深度皆未超过半寸,即使伤势翻倍,亦不足以致命。 然而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阵脚的山匪们,又有几人能保持清醒? 耳边充斥着同伴们的惨叫以及长枪戳入血肉的声音,他们纷纷陷入恐慌,有的抱头鼠窜,有的拖着残肢败退,四散奔逃。 “不可逃散,集结队伍,集结队伍,他们仅有两人!”藏身于二十丈之外山坡的山匪首领聂玉荪终稳住了坐骑,双目重新睁开,竭力嘶吼出命令。 “不可逃,返回,追击他们,替三首领报仇!”二首领吕猛与四首领洛丙添同样火速镇定坐骑,拂去脸上的石灰,形似雪人的二人挥舞着手臂,在距离聂玉荪约三十丈远处大声呼喝。 实在是冤枉至极,这次的失利实在是冤枉! 自始至终,他们都一直处于齐凌的压制之下,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捞到! 他们曾多方筹备,收集所有可获取的情报,甚至连齐凌的性格以及他是否会抛下窦蓉独自逃脱的可能性都进行了深入分析。 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出身太学院上舍的杰出才俊,身为将门之后的齐凌,出手竟是这般狠辣? 更令他们料想不到的是,还没等到麾下的喽啰们稳定心神,向大首领靠近时,原本应乘机策马逃离的齐凌与窦蓉二人竟同时勒转马头,冲杀了回来! “启动二号秘策!”齐凌朝着窦蓉微微一笑,喘息间竖起了两根手指,紧接着挺直手中的灵枪,沿着山坡反方向加速冲锋。 “嗯!”窦蓉已是满头大汗,却全然无暇擦拭。她奋力驾驭坐骑,紧跟在齐凌的侧后方,与之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 两手之间,她悄然握住了两枚回旋镖,对于精通飞刀之术的她来说,掌握回旋镖的技巧并非难事。 “饶命———”见齐凌竟掉头杀回,两名刚停下脚步的喽啰立刻转身狂奔,狼狈而逃。 其他远离一些的喽啰也纷纷果断回头,唯恐避之不及…… 一万枚灵石足矣供数代修行者无忧,然而,前提是必须活着才能享用。更何况,即便是屠杀元婴境的齐凌,他们这群人也仅能沾些边角之利,无法触及核心利益! “休走,休走,挡下他们,老子亲自动手,尔等只需跟随!”聂玉荪将麾下修士的举动尽数收入眼中,双眸赤红,怒吼着舞动手中法器长刀,驾驭灵兽坐骑向前冲击。 此地地势得天独厚,利于己方展开攻势。聂玉荪欲借助坡道俯冲攻击敌人;天象亦对其有利,夜幕即将降临,趁黑暗布下禁制烈焰,对于邪修而言,实乃家常便饭;再加上人心所向,身边尚有两位生死兄弟以及十数位弟子随侍左右,一旦集结全力,每人一击便可令齐凌身陨道消。 然而,尽管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聂玉荪却发现只有自己孤身一人,驾驭灵兽朝着齐凌疾驰而去。其他的弟子,甚至是他的义兄二首领吕猛与四首领洛丙添等人,皆未随其一同冲锋。 意识到形势不妙,他试图调转马头逃离,却已为时太晚。一道造型奇特的法宝自齐凌背后急速飞出,携着残阳的余晖,精准地刺入他座下灵兽的颈部。 血光迸溅,“咴咴咴——”灵兽痛苦嘶鸣,再次奋力扬起前蹄,鼻梁与眼眶处还残留着未曾抹去的白色辟邪石灰。 聂玉荪毫无防备,翻身滚落下马,眼前金星乱舞。还未待他挣扎起身,齐凌手中的法诀长枪已如同狂蟒般袭来,锋锐枪尖瞬间穿透了他的防御阵符,肌肤、肌肉与内脏在外力作用下露出半寸。 “无耻之徒——”聂玉荪在空中翻滚之际,勉强挤出了这句含糊不清的咒骂。旋即,他发现自己仿佛离弦之箭般朝远方的日落飞去。此刻,整片天地间,群山峻岭、草木众生,乃至整个世界都被晚霞染成了炽热的殷红。 第54章 道魔交锋 “生擒勿杀,阻其坐骑!”齐凌挥手弹开枪尖上的敌人体液,留下一句命令后,便径直扑向下一匹载着山贼魁首的灵兽。 这句话内涵双意,前半段表达了他的战略意图,而后半段则是具体指派给窦蓉的任务。尽管这个目标并未列入原有的行动计划,他也未提前与窦蓉商议对策,但他深信窦蓉能够心领神会。 “遵命!”窦蓉回应一声,毫不迟疑地紧随其后。 二人并肩向山坡逆行,追逐那两名狼狈逃窜的邪修头目。夕阳余辉自山顶倾泻而下,将人与马映照得犹如黄金铸成。那两名邪修也同样逆着山势艰难前行,速度逐渐减缓。然而,齐凌与窦蓉的步伐也渐显吃力,双方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二十步上下,未能进一步拉近。 倘若让这两名邪修头目成功翻越山坡,再想找寻他们的踪迹无疑难于登天。齐凌犹豫片刻,决定将手中长枪挂在马鞍一侧,打算试试自己的远程神通…… “咻——”一道灵光闪过,窦蓉手中的飞剑瞬间刺向一位魔族头领的背脊,然而并未击中,仅是擦过战马尾梢,落入尘土之中。 “使用符石投掷术!”齐凌不假思索,立即发出指令。 话音刚落,窦蓉已高举着一枚镶嵌有爆裂符箓的石锁,空中连转两圈,瞬息间便掷出,犹如雷霆一击,直冲二十步之外的一位魔族头领后脑。对方闷哼一声,晃晃悠悠地坠下马来。 另一名魔族头领闻声惊惧,厉叫一声,驾驭妖兽坐骑偏离山路,绕了个半弧形企图逃脱,向下方急掠而去。这般逃离虽可能导致座骑失足,落下粉身碎骨的下场,但也有三成机会将齐凌等人远远抛开,从而侥幸逃生。 然而,他忽略了站在齐凌身边的窦蓉,那位擅长施展飞剑秘技的得力伙伴。 还未等到魔族头领拉开足够安全的距离,一把蕴含剑意的回旋飞剑已然贴地啸鸣,疾速刺入其座骑左侧臀部,割出一道半尺长的豁口。 “嘶——”受创的妖兽疼痛难忍,四肢离地跃起。落地之时,左前蹄不慎踏上一块松动的山石,顿时身形失控,轰然倒地,沿着陡峭的山坡一路翻滚,滑出两丈之遥。 魔族头领猝不及防,被座骑拖拽着一同翻滚下去,颈部扭曲成了诡异的角度,半边身躯血肉模糊。 齐凌催动仙兽坐骑赶上,欲将其活捉,却发现那人已无力回天。他毅然转向先前被石锁砸下马背的那位魔族头领。窦蓉默不做声地跟随在后,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把回旋飞剑。 这次行动并未让他们失望,之前被窦蓉以陶罐内藏符篆重击落马的魔族头领,只是折断了一条手臂,昏迷过去,生命并无大碍。 齐凌与窦蓉不敢耽误时间,擒获一头无人驾驭的妖兽坐骑,将其捆绑在鞍鞯之上,随后驾驭仙兽疾驰而行。他们一口气狂奔三十多里,直至夜幕降临,方寻到一座废弃已久的荒山古刹暂时歇脚。 这片地域距周世祖柴荣下令大规模毁佛已有五十余载,众多佛门圣地因世道更迭而荒废,越是偏远的古寺,越是荒凉已久,早已不见了僧侣身影。 对于过往商贾、山林猎户及流离失所的人们而言,这类残破古刹虽破败不堪,却是夜晚避风躲雨、防范猛兽的理想之地。 齐凌和窦蓉这对搭档近半月来已不止一次借宿此类古刹,故驾轻就熟地步入庙内,寻得一口古老的水井,接着打水安抚疲乏的仙兽坐骑,点燃篝火准备做饭…… 黄昏时分,二人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法术对决,皆已疲倦至极,筋骨乏力。然而,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修炼世界里,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草草地用灵丹恢复元气,又以灵泉水轮流净足。随后,披挂上修行者的衣物,立即着手审讯被捕的妖邪修士。 那妖邪名为骆丙添,与早前被齐凌斩杀的邪派头目骆乙,乃是同族的叔侄关系。对于齐凌击杀自家亲人之事,骆丙添满腔愤恨,口中破布甫一解开,便恶语相向,发誓绝不向眼前的这对"道侣"透露任何信息。 齐凌曾担任半年的护山巡察使,虽未曾亲手处置过妖邪,但从王武、张帆等同僚口中听说过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恶徒是如何残忍折磨生灵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封住骆丙添的嘴巴,将其拽向位于古刹后方的禁制井边。 到达井口后,随手拣起一根灵索在骆丙添脚下随意一绑,便将其倒挂井口。此举瞬间让先前硬气无比的骆丙添恐惧万分,还未等到头发浸湿水面,他已经带着哭腔拼命哀求饶命。 口鼻被堵,骆丙添无法清晰表达,而齐凌对他之前的辱骂耿耿于怀,故意再将他向下放低半尺有余,直至骆丙添被水呛得无力挣扎,这才将其拉出井口,松开堵口的灵布。 此刻的骆丙添早已失去了嚣张气焰,如刚脱钩的妖兽,大口喘息,吐出满口浊水。齐凌淡然一笑,再次提起他的双脚,准备将其头部送入井口。 未及行动,骆丙添已是声泪俱下,竭力呼救“前辈饶命!晚辈知错,愿意招供,求前辈放过我。愿为前辈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齐凌闻言止步,紧锁眉头追问“你若真心悔过,那就先说实话,你曾经屠戮了多少无辜?绑架了多少修士?参与了多少次劫掠商队的勾当?” “没,没杀害过无辜。这是我初次涉险,误入歧途参与抢劫。晚辈本是良善之辈,受人蒙蔽,才会与你们作对。他们许诺捉拿前辈之后,会给晚辈千枚灵石作为赏赐。”骆丙添眼中闪烁狡黠,口中却是半点真言未吐。 他瞥见齐凌的目光,慌忙编造谎言“家中老母病情危急,需购入灵药救治……”话音未落,只觉一阵风声响起,一根灵木棍自天而降,精准地击在他的断臂之上。 “啊——”骆丙添痛得魂飞魄散,双目泛白,悲惨尖叫。然而痛苦并未让他昏厥,片刻之间,其全身已被冷汗和失禁的污秽浸透。 待疼痛稍缓,齐凌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灵木棍,瞄准他断裂的手臂,意欲落下狠手…… 此刻,骆丙添可谓是彻底服膺,一边施展身法闪躲,一边泣声乞饶“不要再动手了,我都招,我都招。以往我亲自下手斩杀的修士不过两人,其余都是在参与夺宝截杀时随众出手,确切数量已记不清,但绝对不超过十位……” “……关于掳掠修炼者的事件,我承认共涉六起!” “至于拦截同道之事,记忆已然模糊。齐真人,我确实在诚实地向您坦白!若还能忆起更多细节,我甘愿堕为井底之蛙!” “即便是井底之蛙,其品行亦胜过你百倍!”齐凌因痛恨此人罪孽深重,终究难以克制愤怒,挥舞着手中的灵木杖,朝其身上狂击。 不经意间,他又触碰到骆丙添断裂的骨头,那人疼得在地上翻滚哀嚎,秽物横流。 待疼痛稍缓,骆丙添已只剩下喘息之力。齐凌遂将其拽回庙内正殿,面对那面目全非的佛陀塑像,正式展开审讯。窦蓉取来一根燃尽只剩焦黑残枝当作书写工具,在地面沙土上记录供词。 首先询问的,仍是骆丙添过往所犯罪孽及他在匪窝中的身份地位,以及贼巢所在地及其大致状况。 待此人将琐碎之事尽数吐露,思维已经疲乏不堪,齐凌这才重回亟需了解的关键问题。 “好,你现在给我老实交代,究竟是何方神圣指使你们在山道上伏击我?又是哪个混账泄露了我的行踪给你们?详细讲明,休想欺瞒,否则,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齐凌说话间,故意将手中木杖在篝火中翻烤,不一会儿,杖尖便升腾起缭绕的灵烟。 “我说,我说,呜呜……”见此情形,骆丙添害怕齐凌会用那冒着烟雾的木杖再次刺向他的伤臂,于是边哭边将他知道的所有情报一股脑儿地全盘托出。 原来,暗中下达巨额悬赏捉拿齐凌首级的,乃是商州府洛南县一位名叫钱永福的大富商。据说他在少年潦倒之际曾受到定安主簿周崇的救助,心怀感激之情。故而他对齐凌散布的揭发状深表怀疑,坚信齐凌此举旨在诬陷他的恩公。 钱永福自言无意与官府对抗,然而却不能坐视齐凌陷害恩公后安然离去。为此,他悬赏一万枚灵石,希望能有人擒获齐凌并带他返回永兴军路京兆府衙门,当面向周崇澄清是非曲直。 然而,在悬赏令的末尾,钱永福又补上一句,千万不可伤害齐凌的性命,以免他与恩公两人都陷入误解的漩涡,届时即便在官府面前他也百口莫辩! 凡接触过这份悬赏通告之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这几句话背后的潜台词自然无人不晓。自接到悬赏令之日起,骆丙添所在的鸡鸣寨大当家聂玉荪便视齐凌为必死之人,只恨齐凌出现在离鸡鸣山太远的地方,否则他定要从齐凌身上分一杯羹。 接下来的几日里,一则又一则好消息通过江湖同道之口传到聂玉荪耳边…… 据传闻,那名修炼者齐凌,竟被世俗权力之地的官府伤透了心。此时此刻,他正星夜疾驰,打算返回汴梁城,欲向自家宗族中的长辈寻求庇护与公道。 据悉,镇守一方的经略安抚司衙门已然暗中密令各州府衙门,一旦发现齐凌踪迹,务必即刻将其拦截,连夜送往长安全城。 其背后的意图昭然若揭,任何纷争纠葛皆可在永兴军路境内自行处理,不必非要牵扯至汴梁城,以免给大宋天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纷扰。 “你可说的是真的,经略安抚司衙门竟下令各地官府阻截我,并押解回长安?”齐凌出身修真世家,虽涉世未深,但已能从洛丙添的言语之中察觉到一丝不安的气息。 “哎哟齐大人,若非得知官府已有捉拿你的意图,哪怕他人开出再丰厚的悬赏,小人也不敢冒犯您这等修真界的贵胄。”骆丙添为求自身安逸,直言不讳地道出实情“阁下身居高位,不同于凡夫俗子。我等若是擅自截杀朝廷官员,就如同挑衅天威,各地官府怎会轻易放过?” 第55章 彼岸花落 月光皎洁,星辰黯淡,乌鹊向南飞逝。长安古都之内,唐代皇宫遗址遍布残垣断壁,碎石杂草丛生,宛如一座沉寂的幽冥鬼域。 曲江池畔,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游船穿梭往来,犹如繁星点点。其中规模最大、最为热闹的一艘游船当属莲花楼的“人间天上”,这样的盛况,至少过去十年未曾改变。 然而,如今在画舫之上最受欢迎的表演节目不再是先前一度引人追捧的《临江仙》,而是凌莲大师凭借新创作的《芙蓉出水》舞,成功夺回莲花楼乃至整个曲江池的第一才女宝座。每当舞毕,她总能获得无数丝帛之礼。 此事并未引起任何人惊异,更无人因此感到惋惜。即便是再次退居莲花楼第二,且排名持续下滑至第三位的紫菱大师,亦是坦然接受此事实。 花开无百日红,何况只是一首曲词。那首曾脍炙人口的《临江仙》,即便再美妙,听众听多了,终归难再找回初次聆听时的惊艳之感。 更何况,紫菱大师相比年轻的凌莲,年长了好几个春秋,容貌魅力也远远不及后者迷人。 “那齐巡检真是太狠心了,你这般曲意逢迎,他居然连再为你谱写一首曲词都拒绝!”紫菱的好友白藕闻听此事,愤愤不平地说道。两位年龄相近的大师曾一同在曲江池风光无限,随后又共同经历了新人崛起、地位下滑的无奈。昔日的些许矛盾早已烟消云散,留下的唯有相互理解与同情。 “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他自己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会记得我?”许紫菱随手取下发间的步摇,任凭一头秀发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竭力保持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然而,她的眉宇之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仍清晰可见。 曲江池历来便是永兴军路区域内信息交流最为活跃之处。关于“齐巡检大闹定安县,毅然辞官离去”的事迹早已流传得沸沸扬扬。身为这个时代“一线半”的知名艺人,许紫菱自然也从那些时常流连于酒肆的宾客口中,将事情的始末了解得七七八八…… 她内心深处感到震撼,对于那位齐巡检,又增添了几分难以言表的情感纠葛。有关“齐凌勾结刘司仓盗售灵谷,事后抹杀证据并纵火焚烧灵库”的传闻,许紫菱坚决不予置信。 这并非出于齐凌在她心中的良好形象,而是因为这个流言太过荒谬。一位莅临定安县不到半年,又是从汴梁远道而来的巡检,竟能与品级高于他且平日无丝毫关联的司仓迅速达成勾结,秘密地将整个灵库掏空,这种事,只怕唯有痴人说梦者才会信以为真! 稍微有些理智之人皆知,这是有人蓄意往齐巡检身上泼脏水。然而,关于“齐巡检深夜闯入定安县,劫持周主簿,施以酷刑迫使招认,并缮写百余份供状,每一份均捺下周主簿的指印,再以仙鹤传书的方式,散布至邠、定、坊、耀四州”的传闻,许紫菱则是全然深信不疑。 这方能匹配得起能挥毫写下“滚滚长江东逝水”这般气势磅礴诗句的人物风格,一旦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且不拘泥于凡尘俗规,令任何欲加害于他的阴谋诡计瞬间化为泡影。 至于流传的“齐巡检因李真人附体,诛杀了祸患乡间多年的邪匪白连城,并顺带夺走了窦里正的爱女”的说法,许紫菱听闻后,只是淡然一笑,轻轻摇头。 心头不禁泛起一丝苦涩感慨!哪个修士青春年少时未经历过风花雪月之事?仅凭齐公子那一晚半醉之间向她吐露的几句调侃之语,便足见他并非守身如玉的圣贤之人。 只是她已芳华渐逝,难以吸引少年的目光;而恰似出水芙蓉般的少女,才是英俊修士倾心的对象啊! “怎会是他自顾不暇呢?若是真的自顾不暇,他又岂敢带着人家的女儿逍遥天涯?”同样的消息传入白藕耳中,却激起了她为自家姐妹打抱不平的情绪。 许紫菱听后,仍旧笑着摇头“传言终究不可尽信。何况,那窦家在定安之地,必定也是势力庞大,能与周家抗衡的豪族。无论明里暗里,都能给予齐凌有力的支持。” 说罢,心中难免又涌起一阵惆怅。窦家或许能助力齐凌,但这只是她的猜想。而她自己虽有心帮助齐凌,却力有未逮,已是现实。另外,定安窦家虽然无法与汴梁齐家比肩,但从门户之见来看,窦家之女却足以成为巡检夫人。而她即便赎身重获自由,仿效红拂女私奔,也不过只能屈居妾室的地位。 想要求得更多的眷顾,哪怕齐凌愿意,也会受到世间礼法的无情制约!“但愿真相如此吧,不然,他可真是辜负了你这一片深情。”同样有着相似命运的白藕,感受到许紫菱此刻内心的卑微,轻声叹息,从背后抱住好友的肩膀。 她们二人正值妙龄,面貌出众,在二十一世纪堪称风华绝代。然而,在这个世界里,她们却担忧岁月匆匆,将来恐沦为商贾之妾…… 在修真世界中,何处存在所谓相思之情?不过是我自身执着不舍,始终追求着他那一纸灵韵绝伦的诗词罢了!许紫菱微微倚后,苦笑摇头,心中暗自思量也许我确实给他施加了太多压力。那首《临江仙》,早已成为凡尘中难觅的仙韵之作,整个长陵城内的修道才俊欲与其和诗,竟无一人能与此佳作相匹敌。而他也曾提及,《临江仙》或许并非出于他本人之手。 “我当时不过是随口一提,但倘若这首词并非出自他的笔下,这世上又能有几人,拥有这般惊世才华,却甘愿默默为他人代笔呢?”白藕伸出玉指,轻柔地帮紫菱按摩眉心。 这一见解似乎与许紫菱的想法不谋而合,然而紫菱却又轻轻摇头“那句‘长河与沙渚’描绘得颇为突兀,‘白发渔樵’虽意境深远,却显然与其实际年纪不符。我总觉得,唯有历经四十年华,看透人间百态的修炼者,才能有此深刻感悟。” 话音刚落,她却又话题一转“不过,那晚他在月光下击鼓吟唱的模样,回想起来,的确像是历经无数磨砺后返璞归真的表现。这也使得我不禁揣测,那曲词真迹,或许真是他亲笔所撰。” “你和他的书信往来频繁,何不尝试询问一下,他年纪轻轻,为何内心却饱经风霜?”白藕听得忍不住低声提醒“总该让他知晓,你在关心他,希望为他分忧解愁,而非每次只是谈论诗词之道。” “仅一面之缘,我又怎敢深入探究其心?”许紫菱再度摇头,低声道“况且后来的书信皆由余真人指导撰写,我能自主之处实在有限。” “这余真人管束得未免太过严厉!”白藕不由得蹙紧黛眉,低声抱怨。紧接着,她打了个寒颤,迅速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偷听,这才悄声警告“好妹妹,若是将来有幸遇见心仪之人,千万不能再受余真人摆布。” 许紫菱尚未及辩驳,白藕又迅疾四下张望,低声提醒“我疑心她另有所图。而且,她虽法力高强,自诩视男子如无物。但她已逾四旬,至今仍未寻得道侣,又有何资格教导我们情爱之事呢?” 第56章 法则失控 “不可如此贬损她,毕竟她对我们有过传道授业之恩!”听到白藕言语尖锐,许紫菱忙转身过去,伸手欲堵住她的嘴。 直到白藕不再言语,许紫菱突然忍不住仰天大笑。 “你这丫头,莫不是疯魔了吧?笑个不停!”看到许紫菱突如其来的疯狂模样,白藕吓得本能地退开半步,一边照镜子查看妆容是否乱掉,一边低声责备。 “没事,没事。我只是……我只是听闻姐姐一番话语,如同醐醍灌顶般豁然开朗!”许紫菱边擦拭眼角笑出的泪水,边摇头解释。 一直以来,她都不明白,为何余真人让她给齐凌写了诸多信笺,却始终未能打动齐凌的心弦…… 原来,此事的关键所在就在这里! 那位余教习,分明就是在对盲人指点迷津。 身为欢悦之地的老修行者,余教习固然与自己一般无二,皆拥有能让修士们甘愿倾囊相授的手段。然而,若是谈及俘获如齐巡检这般铁石心肠修士真心的秘技,恐怕她比自己还要知之甚少。 而自己,曾几何时竟担忧齐凌会陷入那些信笺的骗局之中。 甚至一度想过暗中将事实真相告知于他,让他千万不可轻信他人之言,以免误入歧途。 然而,如今看来,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余教习的一片痴心终究化为空想,尽管自己未曾及时提醒齐凌,但也未曾助纣为虐,陷害于他。 那齐巡检携着他的仙侣佳人,毅然辞去官职,投身于修炼者的行列,与红妇女和李靖一同踏上修炼之路。 往后,定然会忘却那个名叫许凌楼的女子,曾经一封接一封地给他寄信,不论他是否给予回应。 想到未来,那些昔日奉命而作的书信,都无法再与齐凌互通往来,她不禁感到一阵失落惆怅。 即便她对齐凌的情感尚未到达此生非他不嫁的程度,但直觉告诉她,世间再难遇到与此相似的男子。 更加不会存在第二个男子,让她初见之下便渴望靠近,仔细审视,甚至险些变成心中的执着。 正当她惋惜不已,欲要叹息之时,船舱外再次传来熟悉的足音。许紫菱立刻收敛起所有思绪,整理出一幅娇媚之态,对着铜镜装扮自己。 与此同时,白藕犹如受到惊吓的小猫咪,踮起脚尖,躬身弯腰,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悄然离去。 几乎就在后门刚刚关上的同时,前方门户也被轻轻推开。教习余柏莲面容严肃地走进屋内。 她先是习惯性地环顾四周,确定屋内并无第三人存在,这才将视线转向起身行礼的许紫菱,挥手示意道“罢了,无需如此多礼。这里是你的梳妆室,并非外界之地。” “遵命,教习!”许紫菱柔声应答,随后起身快步走向与梳妆台相对的木桌前,准备沏茶。 “不必了,刚在外面饮过茶。”余柏莲的心情似乎不佳,再次挥挥手拒绝道,紧接着开口问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询问你,关乎齐巡检,你知道他现在何处吗?他在给你的信里有没有提到过,在永兴军路附近有任何故友或是同修,可以投靠之处?” 虽说是小事一桩,但她询问的语气却如同连珠炮般犀利。许紫菱不得不集中精神应对,费了一番周折方能柔声回应“教习大人,关于齐巡检之事,奴婢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了。只是不知那些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你暂且莫论真假之分!" 余柏莲神色焦急,立刻挥手打断, "直入主题,可知他遁向何处?他在赐予你的灵函中,可曾提及在永兴仙域有何亲故至交?!" "婢子已经许久未曾接收到他的神识传书了!" 许紫菱这次不假思索,坚定地摇了摇头, "昔日所接收的那些信笺,皆已呈于修炼前辈xi审阅推敲,未曾见其中透露他欲前往之地,更未言及他在永兴仙域之内有任何血亲或是道侣!" 说到此处,她瞥了一眼余柏莲的表情,紧接着连忙补充道"倒是记起,初遇尊驾那天,还有位名为杨旭的符将校尉在场。听闻他是尊驾的幼年挚友,籍贯汴梁,其祖上更是曾任镇守、定国、高阳关三重天防线的后阵铃印杨嗣,虽声名在外,但官秩并不显赫。" "确是翊麾符将杨旭无疑,其祖父乃是三路防区后阵钤辖杨嗣,名声显着,但官职并未登峰造极。" 余柏莲接口应答,嘴角勾起一丝轻蔑。 "没错,正是此人!" 许紫菱深知杨旭身畔拥有一支守护神兵,一心期盼能让余柏莲将关注点全然转移至此人身上,遂立即点头示意赞同。"婢子知晓齐巡查使与杨旭情谊深厚。此外,当日还有位来自汴梁城的高阶仙吏在场,姓李,似与那杨家之人一同前往夏州之地。" 然而,她的煞费苦心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听完此言,余柏莲再次摇头轻蔑道"此人地位虽不及皇族近侍般显赫,却也是受天庭眷顾,能直达九重天宫传令的存在。现如今,这两人一个身处夏州,另一个则在夏州与环州边界之地,而齐巡查使最后被人发现的位置,恰恰与此二者方向背离。" "那……那婢子便无从得知了!" 许紫菱心头焦虑,面上却伪装得更加温顺无助,"婢子手中仅存他三封回复的灵函,最近一封尚停留在一个半月之前。在他的信中,未曾流露出任何要离开金牛仙寨的迹象。"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属实,话音刚落,她立刻掀开妆奁,将存放法器的盒匣示于众人"若需要,诸位可尽情查阅每一封信笺。所有信件,皆为余姑娘亲自阅览过,自是不会遗漏重要讯息。" 每一纸飞鸿,余柏莲早已熟读如心,自然明白从中难以觅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见许紫菱此举坦荡,她遂放弃在此处探寻线索的想法,语气柔和地道"罢了,你自己收好吧,我也不看了。只不过我觉得此刻若是你能助他一臂之力,他必会铭记你一生,比他在信中书写千言万语更为深刻。" "如今婢子手上仍旧保留着这些信函,又能有何用呢?!" 许紫菱低垂着头,哀伤之情溢于言表,"为他寄出诸多传音玉简,他回应的却是断断续续,离去时甚至不曾给婢子留下只言片语,反而据说在途中收了一位人家的修行新秀为伴!" 起初,许紫菱这般姿态不过是刻意为之,意图让余柏莲不再找她的麻烦。可说着说着,竟触动了内心的痛楚之处,顿时泪水滚滚而下…… 那余柏莲见此情景,愈发坚信许紫菱并无欺瞒之意。她轻叹一口气,伸出手掌温柔地搭在对方肩头,“你无需落泪,修炼者之中,有几个不倾慕灵动可人的仙子。他尚未识得你之贤良,此生怕是无缘与你共修同道。” 说完,余柏莲取出一方灵绸,替许紫菱拭去眼角泪痕,又柔声叮嘱“若他通过他人向你传递讯息,或派人与你交涉,务必告知于我。起初我念及你的情面,还欲助他一臂之力。但现在看到你如此伤心,又怕你一时心软,落入他的陷阱,最终落得修为散尽,情财两空。” “嗯!”许紫菱咬紧贝齿,含泪点头应允。 “唉——”余柏莲明白从她口中再也问不出有价值的消息,便敛起灵绸,转身离去。刚刚跨出房门,她的眼眸如杏仁般锐利瞪起,同时右手迅速探向腰间的隐秘暗器——一柄短刺。 “何方修士在此匿藏?速速现出身形!”她喝道。 “师姐莫慌,是我,是我!”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黑夜中急切传来,紧接着,一位身穿丝质法衣,头戴镶玉修行帽,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从船舱转角快步走出。 “二师兄,你怎么会来到此处?你可当真不顾生死?”余柏莲吃了一惊,迅速环顾四周,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拽着他沿船舱外侧的飞檐走壁直奔二楼自己所居的静修室。 待进入室内并关紧门窗后,余柏莲亲自点燃手中法宝照明灯,一边低声责备“难道你的弟子都无法为你传信了吗?别忘了,为了让你获得这身执法官袍,宗门可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此事确实十万火急,接到消息之后,我已来不及差遣弟子们向你传递信息。”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虽遭训斥,仍强装笑脸低声解释,“此处乃是修行者的游舫,只需耗费些许灵石便可登船。我便假借欣赏音律之名……” “怎会有修行者亥时之后才登船赏乐?除非你与船上有意之人私订契约,得以留宿船上!”余柏莲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打断。 面对指责,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哑口无言,只得低头赔笑。 见此情形,余柏莲并未继续发难,而是翻了翻眼皮,低声催促“讲清楚吧!若是真有急事,这次便原谅你。但若是小事一桩,二师兄,你可别怪咱们宗门律例森严。” “师姐放心,宗门的规矩,我铭记在心!”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连忙拍胸脯保证,随后收敛笑意,低声禀报“定安县令张威,公然违逆宗门之命,擅自承担部分罪孽,意图日后卷土重来。就在三日前,在定安县衙二堂,他竟敢举火自焚,将宗门派遣监视他的修士以及京兆府军巡司使王全一同诓骗避开!” 第57章 血色莲花 “哼!”余柏莲柳眉倒竖,眼中杀机毕露,“他胆大妄为,不知收敛,他的家眷是否已经押解至总舵?” 先前虽遭齐凌以灵光飞碟散播周崇修炼秘闻之举,使得众人猝不及防。然而,她与众红莲教核心弟子一番筹谋之后,迅速觅得破解之策,并依计行事,步步为营。 在应对策略中,对于张威的安排尤为简洁明了。 此人只需承认曾涉猎借用官方仙晶矿石一事,至于其他诸多指责,均可悉数归咎于“齐凌欲扳倒周崇而捏造关联”。至于周崇,亦会全力以赴,证实张县令与红莲教并无牵连,仅是因他一时痴迷修炼,多年前不慎接受了红莲教的救助,致使其误入魔道。 如此这般,纵然周崇最终难逃生死劫难,然张威则可通过精心布局,有望证明自己借用仙晶矿石乃是出于救治境内生民修炼资源匮乏之急,而非投靠邪道。 加之朝廷历来讲究“不斩文人墨客”,故张威最后的处罚无非贬谪至南疆岭南之地而已。待一两年风雨过后,教内自有手段助其重返庙堂。 待张威与周崇这两位关键人物安然落地,其他旁支细节自可迎刃而解。那些被此案波及的小人物,或舍身护教,或悄然遁走,便可将供状引发的影响局限在一个县域之内。 红莲教于永兴军路已潜心修行二十余年,势力覆盖七州县之地。即便失去了定安县分舵,也是断臂自救,决不会动摇教派存续与扩张的大计。 随后,几位潜伏于朝堂要职的高级教徒只需各自稍作变动,相互呼应之下,便可使朝廷法令偏离初衷,变得面目全非。 这样一来,就算齐凌逃回汴梁,在自家宗族的庇护下诉至御前,朝廷即便派遣钦差亲临查办此案,最终也只会因证据不足,使得此案沦为一场纠缠不清的修行界纠葛。 大宋朝廷处理此类纷繁复杂之事,若非历经三五载光阴,难见端倪。而红莲教并不需等待如此长久,只需半年时日,便可择良辰吉日揭竿起义,仿效当年的项羽、李继迁,割据数州,建立起属于他们自己的人间仙境! 此番计划环环相扣,堪称滴水不漏。然而,对于涉事者的布置再怎么周详,也未料想到平素循规蹈矩的定安县令张威,在紧要关头竟选择了自我牺牲! 多年来,红莲教对张威的栽培与投入,岂是他一人之死所能抵偿?因此,余柏莲无需多虑,旋即下令诛杀张威的妻子儿女。 “他的长子在汴梁研读仙籍,幼女远嫁齐鲁之地。其妻已于两年前仙逝,家中唯有两名侍妾相伴,其中一位,更是本教圣姑亲自赏赐给他的。”一名年逾不惑、在教内位高权重的教徒,深知教派处置叛徒之道,听罢余柏莲之言,立时在旁低声补述道... ... "派遣门徒前往汴梁城,诛杀张家幼子,以此警示他人!”余青莲心中怒火熊熊,咬紧牙关下令,“那两位侧室,未归顺教宗者,寻个可靠之人将其赎买,随后秘密带往异地处置。至于其女,便作罢吧,毕竟山东至京兆府地界遥远,我教弟子前往恐生变数。” “遵命!”一位中年修士立刻躬身领命,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悄声续言,“圣姑,杀害此人易,难的是事后如何应对?张威一旦陨落,原先布置的脱困之策皆将陷入混乱。而那位齐公子却又迟迟不见踪影……” “此乃我之过错,早知不应试图将其引入我教之内!”余青莲稍作犹豫,毅然承责道,“事成之后,我必亲自面见教宗,请受惩罚。” “师姐此举乃是惜才之举,谁曾想他会如此异常反应!”中年修士闻听此言,连忙为余青莲辩护,“况且教宗前辈书信中也曾提及,对他极为看重。” “非是教宗有过,实乃我执行不力所致!”余青莲收敛起之前的傲气,再次揽过了全部责任。“我原以为他能成为第二个张威。以其世家出身与赫赫功绩,只需我教暗中助力推波助澜,他必能超越张威,担当州府要职,乃至进入永兴军路安抚司,为我教夺取另一个关键位置。” “师姐不必过分苛责自身。此类变故,以往并非未曾发生过。”此中年修士与余青莲交情深厚,再度低声为其开脱道“现下当务之急是设法弥补,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必定能够妥善解决此事!” “嗯!”余青莲深知此时追究责任无益,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微微点头,“你所言极是,首要之事便是设法挽救。岂可因自责而消极避事!” 说着,她迅疾自腰间秘囊取出一支长约三寸的虎牙形短匕,先是用左手食指轻轻擦拭刀锋,而后毫不犹豫地挥向了自己的手腕。 尖锐的短匕瞬间割裂了她的左腕肌肤,血流不止。 然而余青莲却仿若全无知觉,面上反而流露出释然之色。随之她伸出手腕,对着一只精巧纯银打造的玉瓶,任凭鲜血滴滴流入瓶口,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红莲仙尊在上,弟子余青莲,不慎犯下轻敌大意之失,致令定安分舵崩溃,此罪万死难赎。然而时局紧迫,不敢轻言舍生避责。故暂借残生,誓愿戴罪立功,以示回报仙尊庇佑指引之恩……” “仙尊在上,弟子谢德勋愿与师姐共同承担此咎。”那位浓眉大眼的中年修士也随之快步走向银瓶,满脸肃穆地道出祷告之语。 这银瓶虽精工细作,绝不会漏水,但随着鲜血不断滴入,瓶身之上竟逐渐浮现出一朵鲜红的莲花,盛开灿烂!而在莲花中央,一名身着红衣的中年美妇身影渐渐显现,双眸微垂,满面悲悯,仿佛正在怜悯世间芸芸众生。 此刻,余青莲脸上的神情也瞬息间变得神圣而悲悯…… 随着双眸轻轻开启,她将镌刻着莲花古仙母模样的玉瓶,放置于神坛之侧。接着,她迅疾地点燃了三炷清灵神香,以此作为虔诚的祭献。 直至香雾在那玉瓶四周悠悠环绕起来,她这才再次望向那位中年修士,以柔和之音下令“圣宗左护法谢德勋接令!”“属下谨遵圣姑法旨!”中年修士恭敬地拱手领命,随后静静等待余柏莲的进一步。 "传令于右护法,令其引导周驼主早日解脱尘缘!勿待其踏入京兆仙府之境。”余白莲面含神圣与悲悯,此刻的她声音如同天籁般低沉柔和,“张威背叛了仙教,致使先前的布置出现严重疏漏。 所有策划布局,只得尽数废弃。若再拖延时日,必将引动天地动荡不安。” “遵命!”谢得勋的回答果断坚定。 “令周驼主自行解脱,并厚待其家族。 尔后,汝亲自调动精锐修士,不惜修为损耗,务必除去齐氏之人。 三人若皆亡,则此因果难寻。”袅袅仙雾之中,余白莲微垂眼帘,继续下令。那慈悲的面容,宛如仙家法宝银瓶上所刻之莲花圣母,颇具七八分神韵。 第58章 修罗无死 伴随着刺耳的刺啦声响,木质的大门缓缓开启,清晨的日光洒入宏伟的宝殿,逐渐驱散黑暗的角落。 大宋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齐贤,在白鹿真人陪同下,手握三根灵香,稳步踏入殿堂。接着,在梵音诵经声中,他对面前的佛陀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仙雾缭绕,环绕在香案后端坐的佛陀像,显得愈发慈悲且神圣。 与其他大宋官员不同,张齐贤不信仰道教,却对佛法深具虔诚之心。 每逢月朔和望日,除非身处汴梁参与朝廷会议,否则必定亲临庙宇为佛祖献香。 在这永兴军路京兆府长安城中,即使是再忠诚的信徒,也没有胆量去争夺经略安抚使大人烧头柱香的机会。 因此,每逢张齐贤前来敬香的日子,白马禅寺的僧侣都会特意预留出辰时至巳时这段时间,只为他一人提供单独接待。 而且,无论张齐贤抵达禅寺早晚,僧侣们的早课总是会在他左足踏入大雄宝殿的那一刻准时开始。 如此一来,张居士焚香之际,便能伴随诵经声,增添三分庄重肃穆的气息。 张齐贤身居高位,又怎能察觉不出僧人们竭力逢迎之举? 然而,就算心知肚明,他并未点破此事,亦未摆谱拒绝对方的好意。 他仅是尽力赶在辰时到达白马禅寺,每次上香逗留在院内的时刻从未超出一刻钟。 如此做法,既不让其他香客等待太久,即便远在西方极乐世界的佛陀目睹,也不会责备他的霸道,反而会赞赏他这般的体谅众生之举。 再者,虽然他虔诚礼佛,但对于捐赠给寺庙的香油钱却不过多,仅相当于普通百姓半月之所得。 这般行为,既能防止下属官员为了博取他的关注而大肆布施重金于寺庙之中。 再如此告知众生,修行佛法之根本乃在于内心的虔诚,而非仅以塑造更高贵的佛陀金身或建造更为宏伟的佛刹来体现。 此便是“教化”之意境所在! 大宋疆域内共设有十四位经略抚仙使,若置于汉朝,则可视作十四位护道州牧。 所谓牧者,乃为天帝教化黎民百姓之重责矣! 一位卓越的州牧,决不至甫莅任便恣意燃起三把大火,致使治下之地动荡不安。 反之,需如春雨润泽大地,悄然无声。 州牧若能做到清廉公正,属下官员自不敢轻易妄动,即使偶有胆大妄为之徒,心中亦会存有畏惧。 州牧不喜奢华浮夸,其下属亦不敢过分追求威仪场面。 州牧深知给人方便即是给自己方便,于是乎其属下…… 然近来日月之间,张齐贤一贯秉持并倡导的教化之道似乎遭遇了一些阻碍。 因此今日焚香毕,他在佛像前驻足良久,较之往昔,停留时间明显加长。 僧侣察言观色,未敢上前打扰。四周缭绕的诵经声,则助其心境得以平静。 年逾花甲的他,并无希冀返老还童之念,唯愿佛祖庇佑,在呈请退职归乡之前,保全自身的晚年名节不受玷污。 他已觉察到,永兴军路这一地带,官场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对于外来的经略抚仙使而言,想要令行禁止可谓难上加难。 当年那种锐不可当的锐气,早已离他远去,如今他不再渴望大力整顿地方官场,只期盼能够顺利完成朝廷交付的安定一方之重任,随后获取三师之尊称,荣归故土。 …… “恩相,恩相!”似是佛祖欲以此考验他一般,张齐贤尚未将心境完全平复之际,判官梁颢已匆忙闯入大雄宝殿,“京畿之处传来急报,敬请恩相即时查阅。” 此刻的张齐贤,最不愿面对之人莫过于梁颢,因每当梁颢在这个时刻寻他,必然是发生了重大变故。 然而,当听闻对方提及他们预先约定的秘密信号,张齐贤旋即含笑点头,“嗯,明白了,你在外稍候片刻,老夫随即前来!” 言罢,他又转身面向佛祖合十致歉,这才徐徐迈步离开寺庙,登车返回府邸。 待随从们替他放下马车帷帘之际,他的面色顿时变得异常严峻,“太素,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你亲临白马寺来找老夫?” “恩相宽恕,咳——”梁颢抢先进入张齐贤乘坐的青铜装饰马车内,然而还未调匀气息,便急忙应答上司的询问,“下官并非有意打搅,实因此事关乎恩相知悉越早越好。定安县令已于三日内在县衙二堂前引火自焚了。” 张齐贤面色剧变,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连续抛出疑问“你所言何意?张县令竟已身陨大道?此乃何时之事!去请他之人可是哪位高人?你不是早已私下严令,务必以礼相邀,诚心请他赴京兆府共商大事吗!那去请他之人,行事怎会如此疏忽不慎?” “乃是左军巡使之王全,已在左军巡院镇守七载,历来稳重可靠。”梁颢深知此刻无须为自己辩驳,抱拳回应核心要点“派遣他前去邀请张威之前,我曾亲自查阅其过往经历。确认他是与转运司联系最为稀薄的一位,日常行事极少有过失。” “嗯——”张齐贤低吟一声,紧接着急切追问“他可是自坊州取道前往定安?途中耗费了几日几夜?是他先行抵达定安,抑或是张县令率先引动天劫?” “路上花费了两昼夜。在他踏入县城之前,张县令已然引动天劫。两者相差约有一个多时辰。”梁颢拧眉禀告“恩师,此事看来,王全身上恐怕难以寻觅丝毫破绽!” “唉,两昼夜而已,好在他并未乘坐灵禽赶路!”张齐贤怒形于色,却又不得不承认梁颢的看法有理。 由坊州绕行至定安,对于寻常旅者而言,两昼夜行程并不算拖延。然而王全受命去“请”张县令,路上耗费两昼夜,实际上便是有意给对方预留充裕的应对时间。 然而,身为一路经略安抚使的张齐贤即便看出王全有意为之,却苦于找不到确凿证据,也无法对其有何惩处。理论上固然有权将其革职,但所加之罪却无法太过严重。而经略安抚使鲜有能在一地任职满两年者,一旦他奉召回返汴京,当地官员自然会有手段助王全官复原职。 “卑职已派人前去接应厉以贤,以防周崇一方再生枝节。”作为张齐贤的心腹干将,梁颢自然不会仅向对方报告不利消息。在张齐贤了解当前新状况之后,便立即提出了补救之策。 “厉以贤,亦是京兆府出身吧?”张齐贤闻之,不由得再度锁紧眉头,“王全乃其下属。” “正是!”梁颢点头,语气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如今转运司之人皆需避嫌。我们带来的弟子对当地情形并不熟悉。故此前卑职只能借调京兆府弟子相助。如今看来,此举怕是棋差一招……” 话音未落,车窗外已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随后,侍卫梁晓的身影出现在重新掀开的车帘之外,“禀大人,京兆府紧急情报送达!” “呈上来看看吧!”张齐贤料想到事态恐怕不容乐观,疲惫地挥了挥手。 梁晓应声退下,片刻后,捧着一封火漆密封严实的书信,恭敬地送入车内。 张唯贤借着星辉,亲手启开封印,目光迅速掠过几行字迹,旋即苦笑一声,将玉简扔给了梁颢,“周崇果真陨落了,竟在囚车之中以栏杆自缢,魂归太虚。厉都护供认失职,自愿解除职务,领受惩罚!本座,又怎敢责罚于他?本座原以为,万事皆在我的掌握之中!如今观之,能安然返回边梁之地,已是承蒙仙缘庇护!哈哈哈,哈哈哈,我智慧一世,临老却终究做了片刻的愚者,哈哈——” 他抬起手拂过眼角,依旧放声大笑,摇头叹息,“哈哈哈,当朝廷问及谁能收拾永兴宗这一地鸡毛时,满朝修士,皆低头沉默。哈哈哈,此处势力纠葛,果然深不可测!此番,我栽得毫不冤枉啊!” “恩公!”见对自己有识人之明的张齐贤愤慨至极,言语混乱。梁颢不禁双眸赤红,咬牙切齿地道“恩公,涉及此案的三人,已有两人殒命。齐巡检只怕也难逃此劫。微臣承蒙您的赏识提拔,无以为报,愿率一队弟子,亲自前往接引齐巡检至京兆府。” 话音未落,他便欲推开马车门离去,不料手臂却被张齐贤紧紧抓住。 “你不可以去,你若去找那个姓齐的小子,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张齐贤怒气勃发,然而思维却分外清晰,“张威与周崇已陨,无论如何,那姓齐的小子不能再有任何闪失。只要他还活着,那些在永兴宗之人,就不能长久地一手遮天。” “恩公!”梁颢深知张齐贤此举是为自己安全考虑,他含泪恳求道“微臣身在您左右,一举一动恐都将被人洞察。您的号令,或许也无法穿越经略司府邸的重重阻碍。而微臣离京,反能让恩公手中多一枚活棋。微臣不信,他们胆敢公然取微臣性命!” “你不能牺牲,那姓齐的小子也不能有事!”张齐贤并未松手,只是连连摇头,“立即传令京兆府衙,发布通缉令追拿齐凌,务必在三日内把公告张贴于永兴宗路的所有城门与关隘。捉住齐凌之后,立刻押解至安抚司府署,本座,本座定要亲审此人!” “恩公!”梁颢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张齐贤是要与地方官员决一雌雄。他眼中泛红,急忙提醒道“那罪名该如何定性?毕竟他可是从九品官员,而且他的祖父和堂伯父……” “罪名,擅自囚禁地方官员!”张齐贤思索片刻,果断回答,“这就足够了!本座身为经略使之职,追捕一名从九品官员,何需再向他人禀告!至于他祖父和堂伯父那里,本座相信,他们终会明白,若非本座如此行事,那姓齐的小子必定难逃一死!” 第59章 背后的影子游戏 逃逸之魔道修士齐凌,名列仙凡两界追缉榜,此人体态魁梧,约莫八尺半余,面相方正并无髯须。随身伴有一骏枣红马,一匹漆黑神驹,更有修道少女一名,共同流离于三界之间。凡知其行踪者,务必立即禀报天庭或地府,必赐五行灵石五百枚作为奖赏。若有意隐瞒,将以庇护妖邪之罪,严惩不贷…… 言及大宋永兴军路各仙域官署行事效率之高,通缉齐凌一事便可见一斑。自那天清晨,仙督抚军殿下达捉拿齐凌之令,翌日,印有其画像的捉妖令已遍布京兆府与商州所属所有城邑的公示栏。 及至第三日华州,第四日耀州……直至第五日,即便位于最东方的虢州与陕州,皆已张贴出告示,仙凡各界合力搜寻那位“窃取仙粮、挟持仙吏,致县令仙逝”的魔道修士齐凌! 坊间流传,这位齐凌实乃罪孽深重之辈。朝廷新授重任予他,他不但未怀感激之情以报效,反而与近邻仙粮库的仓管勾结,狼狈为奸…… 常有些认得些许仙符文字,又爱插手天下之事的半途而废的修道人,在告示前向民众解说其中之意,并添油加醋发表己见,似乎他们是亲历齐凌犯罪现场的见证者。 围观的村民们听闻此事,个个义愤填膺,皆认为若齐凌真如那些半吊子修道人所述,即便将他千刀万剐亦不足赎其罪! 然而,前提是天庭与地府必须尽快将其擒获,随后即刻审讯定罪,并押往斩妖台执行。否则,保不准何时便会传出与此截然相反的消息,众人再议一番,又会觉得齐凌其实英勇忠诚,应受朝廷封赏,位列大将军之位! “奇哉!奇哉!这大宋疆域广阔,内藏珍奇异事无数。”与普通村民凭传闻和个人情感评判是非不同的是,在陕州最东部石壕镇一家茶楼里,几位身穿儒雅长衫的修士宾客,透过窗户凝视着窗外官道边公告栏中新张贴出的捉妖令,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评点着此事。 “嘿,能在永兴军路的江湖悬赏令与仙凡两界的官府通缉令上同时亮相,这齐凌可真是千古独步啊!” “史兄谬矣,乃是先登上江湖悬赏令,奖金高达一万枚五行灵石。随后才是官府的通缉令,赏金五百枚五行灵石。两者相差半月之余,奖金竟有二百分之差距!” “非也非也,赫连兄误解了。实则是官府早已秘密追查齐凌,继而江湖发出悬赏,最终官府才将其追缉行动公诸于众。” “史兄、赫连兄,两位何必纠结这些细节?先后顺序究竟有何差别吗?” “张兄长年居住于夏州,鲜少涉足大宋境地,故未能领悟其中门道。官府秘密追查齐凌之举,实际上是因为部分官员欲除之而后快,却又顾虑到大宋朝廷律法以及齐凌背后家族势力的影响。一旦在拘捕过程中不慎误伤甚至杀害了他,必定需有人为此担当罪责!” "赫连道友所言甚是,若公开悬赏缉拿,便表示这永兴军地界上下已有十足把握,将此案修炼至无可逆转的稳固境地,令其无法有任何翻盘之机。倘若此人胆敢抵抗拘捕,自当现场将其化为尘埃之刺,事后亦无需任何人承担此等行动之责!" 众人闻听此言,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抬首望天,日正当空,光芒万丈,枝头并无丝毫风动之迹,然而人心之中,却是寒意阵阵。 然则,一念及此事发生于永兴军路而非夏州之地,在场之人皆暗感庆幸不已。敌手之愚昧腐败,正是自身得以安然存续之幸。 特别是对于那些将生死置之度外,潜伏于大宋境内的夏州飞龙司密探而言,大宋朝堂越是腐朽不堪,他们在大宋之内便越是安全无虞。 近两载以来,夏州飞龙司的密探之所以能够在大宋疆域内屡试不爽,甚至秘密建立联络据点,假借茶楼之名,设于京西北路与永兴军路的关键要隘之处,全赖于对手之“相助”! 否则,即便他们本领通天,行事慎之又慎,又怎能丝毫无痕地隐藏行踪? “史兄所见略短矣!”史姓茶客感慨摇头,沉默良久方道,“难怪去年战事之后,二皇子殿下力主乘胜追击,欲席卷关陇之地。早知大宋朝廷腐败至此,吾夏国便不应议和,宜挥师直捣黄龙。” “二皇子殿下目光如炬,实非吾辈所能企及。昔时他下令刺杀齐凌大人,吾辈原以为仅因齐凌在牡丹阁之举有辱其颜面。如今回首来看,此举堪称妙笔生花。不仅借齐凌之力将永兴军地界官场搅得鸡犬不宁,更使得大宋的弱点暴露无遗。” “诚然,若非二皇子殿下的刺杀命令,齐凌大人恐怕还舍不得与那周氏拼个你死我活呢!” “驱虎吞狼,此乃驱虎吞狼之策。二皇子殿下虽年轻,施展此计已是出神入化!” 刹那之间,谈论之声又热烈起来,此刻的细作们已然毫不避讳地赞誉起夏国公李继迁的次子李德昭。 实则在场诸人大多心中清楚,李德昭迫使夏州密探冒着重露马脚的风险,派出信鹞前去刺杀齐凌,实则是为了泄个人心头之恨。然而,无人能够否定的是,李德昭此举意外地起到了他人精心策划也无法达到的奇效。 此即所谓命运眷顾,即便是争风吃醋之事,也能引发一路风雨变幻。 而拥有如此运势之人,将来必有一番不可估量的作为。 相较于大宋,夏州立储并不遵循长幼有序之规。首领之位,历来由有能力者居之。李继迁育子亦有意让两位公子相互竞争,最终挑选胜利者承袭家业。 从当前态势来看,李德昭相对于其兄长李德明,显然拥有更高的胜算。单论敢于主动请缨赴汴梁充当人质之举,便足以令飞龙司的所有密探纷纷竖起大拇指。 观李德昭踏入大宋疆域之内的一举一动,虽表面看似游历山水之间,醉心于抚琴歌姬之乐,实则暗中详尽探查大宋沿线关隘要塞的防御布置,乃至造成了不少隐秘的破坏,战果堪称卓着。而其兄长李德明,却仅能在夏州衙门内高谈阔论,未曾为大夏立下半分实际功勋。 是以若论未来谁能承袭夏州领袖之位,飞龙司的谍报人员十个中有八九会选择李德昭。他们即便尚未采取实际行动,在言辞之中也会流露出对此人无比的敬重与推崇。 正当谍报人员谈论得起劲时,茶楼二楼的雅阁门户突然被人猛地推开,一名身姿妖娆、气韵邪魅的女子径直闯入。 “属下拜见白判官!” “白判官教诲得当,属下适才疏忽了!” …… 满堂茶客纷纷起身,朝女子拱手致意。 “知晓自身疏漏便好,往后务必警醒些。方才那般情形,万一一楼的隐蔽哨兵被大宋皇城司的密探制伏,你们怕是连个声响都察觉不到呢!”被称为白判官的女子挥了挥手,低声责备。 她身上显露出刚与人交欢后的痕迹,这些经验丰富的谍报人员一眼便瞧了出来。然而无人敢出言反驳,只得一个个挺直腰板,默然接受。 “罢了!此次失误,本官暂且记录在案,待将来有人再犯,本官便一同清算!”见众人认错态度尚可,夏州飞龙司的女判官白泽再次轻轻挥手,“本官刚才运用些许手段,自石壕镇巡检孙东林处探得了齐凌最新的踪迹。” 诸多谍报人员闻讯皆精神焕发,齐刷刷抬起头,凝视着那烈焰般的红唇,仿佛期待从中吐露出生机勃勃的秘密。 “华洲,敷水镇,两天以前,他在那里击伤拦截他的官兵,强行闯过了关卡。”白泽俯身以指尖蘸取茶水,在桌面迅速勾勒地图,“而三天前,他出现在芙蓉寨。在此之前,则是在鸡鸣山附近。” 尽管这些谍报人员潜入大宋的时间长短不一,并非人人都对永兴军路的地名如数家珍,但看过白泽用水墨描绘出的地图,便立刻推测出齐凌此行的目的地应指向汴梁。 “通往汴梁的所有道路此刻皆已被官府布设关卡,他纵然神通广大,亦难以突围而出,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位美貌佳人同行!”白泽只是陈述她的判断,无需等待众人的回应。 轻拂衣襟,抹去指上的茶渍,她接着说道“因此,我料想他会选择乘坐船只沿黄河顺流而下,可能性较大。而在水路上,有两处关键关卡是他必须规避的,一旦被困在舟船之上,便是插翅也难逃脱!” “灵宝和平陆!”史姓茶客熟知水路,旋即给出了关键的答案。 “正是!”白泽瞥了一眼身旁的同僚,赞赏地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接下来我们需分为两支队伍,一支由二十位修炼鹞翅诀的弟子,前往秘境灵宝附近的隐蔽小径搜寻他的踪迹。另一支则由三十位鹞翅诀弟子带领,奔赴平陆地域探寻。据我观察,能够避开两重灵脉禁制的偏僻小径并不多,而穿过后再能安全返回渡口者,恐怕不超过五条。” “务必生擒此人,秘密带回夏州领地,交由二皇子亲自裁决!” “将其捉拿归案,交予大宋朝廷处理,让其内斗不止!” “斩杀此獠,替二皇子泄愤!” “请白大人指示,我等该如何行事!” 诸多秘谍精神焕发,摩拳擦掌,似乎只需轻轻抬手便能将齐凌轻易制服。 然而,判官白泽并未立即回应,只是含笑倾听着众人意见。 直至众人喧嚣过后,她才轻抬双手示意安静,并微笑着摇头“二皇子已有旨意,此次任务并非要抓捕他,更非要取他性命,而是要设法助他逃脱生死险境!” “这...” “白判官,您刚刚说的是...?” “二皇子为何要我们助他逃脱?!” 众多秘谍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质疑起来。 “二皇子何以作出如此安排,无需向尔等详述!”白泽眼神陡然犀利,目光中寒芒四溢,“协助他逃出生天!即刻行动,二皇子已改变心意,留下此人必有重大用途!” 第60章 仙禽白鹤的秘密 “谨遵二皇子与白判官之令!”夏州秘谍们纷纷抱拳应诺,无人胆敢再多言一句。 白泽心中担忧众人执行任务时心存私念,稍加思量后,又勉为其难地补充道“诸位难道未察觉到,自从二皇子踏入大宋疆域以来,他的每一次布局,看似随意,最终都产生了惊人的效果吗?更何况,齐某人在明处已经将永兴军之路闹得鸡犬不宁,岂不是比我们亲自动手更为有效?如此锋锐的一柄利刃,怎可任其损毁。暂且保其性命几日,他又能奈我夏州何哉!” “二皇子英明神武!”众秘谍彻底心悦诚服,齐声赞扬。 “至于赞美二皇子的话语,尔等日后若有机会,不妨亲自当面向他陈述!”白泽再次挥手示意大家安静,刹那间,她的妩媚之态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凛然的将领威严,“张执事,请接令!” “末将在!”被称为张执事的弟子上前半步,恭敬地行礼。 夏州飞龙司早年由李继迁身边的飞龙亲卫演变而来,当时军纪森严。如今虽已成为专业的密探机构,但依旧保留了当年的严谨风貌。 故此,即便身为女子,白泽下达的命令依然得以顺利传达,没有任何阻碍。 接到指令的夏州秘谍们迅速行动起来,行动效率远超大宋永兴军路各级官署。 遗憾的是,尽管他们反应敏捷,努力奋战,在接下来的数日中,却始终未能找到齐凌的身影... 本应取水脉渡舟,顺五行灵水直驱汴梁的齐凌,竟未在灵宝和平陆两地的水遁关隘附近露面。此举使得两处关隘周围搜寻其踪迹的所有人,无论是正道宗门还是魔道势力,皆扑了个空。 “莫非此人果真胆魄非凡,意图踏足那条人迹罕至、秘境重重的熊耳山脉小径?”及至第十日,夏州飞龙司判官白泽亦感焦急,手中展开一幅由大宋仙廷颁发的玄冥地图,逐一厘清齐凌可能的行踪方向。 但望着外面阴郁的天空与熊耳山上已然显现的雪线,她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推测。山中之地异于平原,即便是炎炎夏日也难测风云突变,寒意骤起。如今正值深秋,山巅早已有雪花飘落。即便选择大道穿越山峦,都未必能避开突如其来的风雪,更遑论那些鲜为人知的小径,一旦误入其中,要么丧生于凶猛野兽之口,要么会被严寒冰封于山顶之上。 然而,齐凌并未选取水道,也未循官道或隐秘小径行走,那么他究竟身处何方? 此人遭永兴军路全境通缉,若不早日返回汴梁寻求庇护,岂不是坐以待毙,任凭当地官员设局陷害?思来想去,始终不得要领,白泽唯有再次将目光投向地方法庭。 她在世俗权贵间人脉深厚,然而此次探询的结果却让她倍感沮丧。永兴军路各层级衙署竟无一人知晓齐凌的去向,众官吏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齐凌失踪了!自从半月前,在华洲敷水镇击伤企图拘捕他的官差,强行闯过关卡逃逸后,便与其相伴的那位神秘美艳女修一道,彻底消失于人间。 这半月来,永兴军路黑白两道空前团结,敷水镇以东区域布下了天罗地网,可直至今日,却连齐凌一丝毫发也未曾捕捉到。 “此人,果然不愧是能让二皇子青睐有加的人物。他的匿身藏形之术,在天下间堪称一流。”生平首次,白泽对于这位从未谋面的男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眨动着如同烟雾缭绕的眼眸,暗自揣摩。 片刻之后,她突然对着铜镜露出一抹微笑,迅速整饰好装扮,推窗一跃,身影如灵猫般瞬间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 咳咳......”位于泾水以北,通往坊州的官道上,一辆双轮马车缓缓前行。车厢内不断传来低沉的咳嗽声。 驾车的大胡子壮汉听着心痛,轻挽马鞭,稳健地停住马车,从怀中取出一只温热的皮囊,含笑递给车窗内,“喝点热水润润喉咙吧。再往前便是黄堡镇了,那里应当会有客栈。” “嗯!”马车内传出了沉重的鼻音回应,紧接着,一双白皙的手接过皮囊。 咳嗽声渐歇,不久后,窦蓉的声音带着歉疚,在车厢内响起,“齐大哥,我给你添麻烦了。我,我没想到我的体质这么虚弱。” "说什么风寒之苦,哪个修士未曾历经灵脉紊乱的煎熬?" 道骨仙风的齐凌,他的脸上覆着络腮胡须,淡笑间接过水囊,再次将其藏入贴身的法衣之内。“勿需忧虑,我们先至附近的客栈煮些驱寒灵茶饮下,接着去寻一名医道高人开具一味疗伤的丹方。边行进边调理,不出三日,你的身体自会恢复如初。” 即便将沸水调和成微温之液,口感难免逊色,但相较于直饮冷泉对于病体的危害,齐凌深知其中利弊,这方面的知识甚至超过大宋境内的任何一位炼丹师。因此,他无需他人提点便能妥善行事。 这一举止在窦蓉眼中则更显细致入微,使得少女在心底越发坚定了当日选择跟随齐凌的决心,并对自己成为齐凌前行牵绊的事实深感愧疚。 她暗自思量,若非自己突然染疾,此时齐凌理应已安然抵达京西北路,一旦离开永兴军路的地界,便可摆脱当地官员及红莲邪教势力的追捕,径直踏上通往汴梁的官道,投靠他祖父的强大庇护之下,从此远离每日生死相搏的日子,不必再与永兴军路黑白两道势力周旋。 为了让齐师兄免受自己的连累,窦蓉在马车里稍作沉吟,强抑心中悲痛,语气柔和地提议“我……其实病情已然好转许多。我记得我有一位远房姑母住在黄堡镇,待你到达那里时,就让我下车,你自己离去吧。我会在客栈静养几日,待你远离后再前往姑母家暂居,并让她致信给我舅舅,请他派人前来接我回家。” 齐凌不假思索地一笑,立即驳回她的建议“休再多言,不是早已告诉你了吗?我们要向东行,此乃迷惑敌人之举。常言道‘暗处藏锋’,目前最为安全之地,恰恰便是坊州和定安。坊州有你舅舅与外公坐镇,想掩护我们或是另辟蹊径助我进入河东路,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至于定安,你没看到官方的通缉令吗?说我迫使张县令走上了绝路,加之那个被我们抓住的人供认,周主簿也遭遇不幸。如今的定安县,县令与主簿皆已不在,满城衙役又有几人还会恪尽职守呢?” 齐凌所言并无半分差池,窦蓉一听便懂,但她心中仍旧觉得,唯有远离永兴军路才是真正的安全所在。 于是,她悄然拭去眼角泪痕,低声恳求“那你至少送我到我姑姑家门口,亲眼看着我进去后再离开。去找我舅舅寻求帮助,让他设法送你去丹州,渡过黄河。你独自一人行动,定要比带着我这样的拖累走得更为迅速。” "自那日我从你舅父的修炼宅邸带你脱身,若非亲自护送你归去,他定会怒斩于我,绝不会轻易放我安然前往东海之滨。”齐凌闻此,只是含笑摇头,眼中闪烁坚定。“不必再多虑,你并非累赘,反而乃是我的庇护神。你想,若非这次你突遭邪气侵体,引发病症,恐怕此刻我们已然陷入官府与修真势力布设的无尽法阵之中了。” 这番话语,亦是实情无疑。 二人曾在敷水镇破阵历炼,挥洒一身热汗,又逢秋风瑟瑟,不慎皆受邪风所侵,染上了修真者之大忌——寒疾。齐凌体质坚韧,自穿越来此世界,每日坚持不懈地修炼功法,故而仅靠自身元气温养,便硬生生驱散了寒疾。然而窦蓉体质较为虚弱,加之首次长时间远离家族,在外饱受风雨洗礼,终使寒气深入肺腑,引发重病发热。 在这般年代,世间并无抗生素可用。寒气入肺若不及时医治,往往足以致命。 于是,齐凌不敢再携病重的窦蓉强行攀爬华山,抑或是冒险继续往东前行。他悄然购得一辆马车,安置窦蓉其中,一面修养调理,一面寻找医术高明的仙医。 幸而因这场变故,他们侥幸避开了黑白两道乃至夏州隐蔽势力预判他们必经之路的诸多关隘。 窦蓉的病情时好时坏,齐凌不敢拖延,决定驾马车改道渡河,转向坊州方向。依据他上一世耳闻目睹的经验,他知道肺疾救治的关键在于调养。 将窦蓉送回坊州李家,就算寻不到更优秀的仙医,至少在保暖、休憩以及膳食等方面,她的生活条件都将得到大幅提升,不再像跟在他身边那样,食无定时,夜无安寝,常常需在荒郊野外寻觅山洞栖身。 沿途固然危机四伏,但却比那些黑白两道严密封锁、修真者频现的灵宝、平陆、卢氏和石壕镇等地,安全得多。 齐凌本人,上一世曾为获取有利证据以助客户在仙侣分家之事中胜诉,时常变换容貌暗中监视。如今无论是为自己乔装改扮,还是将白马易色为黄马、黑马变为灰马,他都能信手拈来。 他伪装成满脸络腮胡的修士,将窦蓉装扮成孕中女子,并伪造了一份通行令牌。 二人一路顺遂,很快便再次踏入临近坊州的耀州境内。 “齐师兄,我明白你是希望我能早日康复。”窦蓉接连提出的建议被齐凌否决,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愧疚,“但唯有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心无挂碍。这些日子,跟随你见识了许多前所未见的景象,完成了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事迹,我已倍感满足。倘若因我的病情,牵绊你无法尽快脱离险境,我宁愿……” “噤声!”齐凌迅速撩起车帘,含笑握住她的手腕,“不要再胡言乱语,再这么说,我可真要生气了!我曾经承诺过,无论走到何处都要带着你,你怎能使我失信于人?何况,我们如今只走过了半程永兴军路。大宋疆域内有十四路、百十个州郡,咱们总得找个时机一一游览才是。” 在修真世界之中,齐凌凝视着窦蓉,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补充道“抵达你师叔祖的洞府,你专心疗伤。我会避开大道,选择灵禽难以预料的河东秘径而行,此行或许并不比穿越京西北的仙路回返汴梁要慢。此举更能令各方修士惊奇不已!待你伤愈之日,我再来寻你。那时,我们一同继续修炼双修之道,犹如传说中李靖与红拂仙女那般,携手共闯修真界的浩渺之旅。” 窦蓉轻轻应了一声,尽管早已习惯齐凌握住她的手,此刻她的脸颊依旧泛起了淡淡的红霞,心中盈满了温馨之意。那些她读过的古籍记载中,并未详细记述红拂仙女与李靖弟子夜遁之后的故事,想来他们二人必然是像她与齐凌大哥一样,甜蜜恩爱,日夜相伴,共同追求仙道。 正当窦蓉想要吐露心底话语之际,几道黑色身影突然从前方窜出。领头者一手握刀,面带微笑,朝马车深深一揖,朗声道“车上可是齐真人与道侣窦蓉仙子?在下乃是京城御灵司左巡查使王全,寻觅两位已久!” “王巡查暂且留步。”齐凌反应神速,立即松开窦蓉的手,紧紧闭上了车厢窗户,转身面向来者。同时,他单手抽出悬挂在车辕上的飞剑。 既然对方已识破他们的身份,齐凌料定对方必定有所准备,于是决定不再掩饰,索性以手中飞剑斩开一条生路。然而,在马车还未加速之际,王全已然纵身跃至路边,从怀中取出一块熠熠生辉的银令牌,高声喊道“齐真人勿急动怒,请先看看此物。即便你身为殿前督战队齐家老祖的侄孙,杀我京城御灵司左巡查使之举,恐怕也无法借助齐家之力掩盖。但若不慎误杀了王某,只怕你们齐家满门将会因此遭受牵连!” 齐凌闻此言,心头一震,目光迅疾落在那枚银令牌之上。令牌正面刻有一只无尾、硕首、长喙的奇异神鸟,双翼展翅,似欲凌空扑击。 “大宋御灵司都头王全,见过齐真人。”王全迅速收回令牌,抱拳施礼,刀尖朝下,“还请齐真人行个方便,随我一同返回京城御灵司永兴军分部,接受问讯。在下及麾下众兄弟愿以自身修为担保,途中无人能伤你分毫!” 第61章 一号预案 听到“御灵司”三字,齐凌不由得一愣,口中不由得低声念叨起来。观王全举止气质,显然他在永兴军路的身份应是朝廷派遣的秘密探子首领。 然而,在齐凌转世之前所阅的诸多修真小说与典籍中,大宋类似锦衣卫的机构应当是皇城司,而非眼前的御灵司这个名字与其不符! 紧接着,有关御灵司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齐凌的脑海中。原来这个御灵司,其历史渊源可以追溯至女帝武则天的时代。当时武则天为了制衡太子,特意将其左右监门率府改设为左右控鹤禁率府,其中任职的官员或是武则天的心腹亲信,或是她宠爱的美少年修道者...... 这些修炼者平日里闲逸无事,不仅密切关注着太子的一举一动,连同文武百官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详细禀告给女皇武则天,使得朝中文武无不自危。 武则天仙逝后,声名狼藉的控鹤司遭废止。然而,其核心职能竟得以留存下来。 五代乱世之中,控鹤司历经兴衰更迭,职能变换不定。至后周柴荣登基为帝,他果断将皇宫亲卫军重组,并命名为控鹤军,这支队伍人数多达四五万,威震天下,堪称当世无敌。 柴荣驾崩后,赵匡胤受命于天,身披黄袍,身为控鹤军都检点的齐重赟“遵旨”引领他踏入汴京城。 大宋建立后,赵匡胤整顿禁军编制,控鹤军这一称号随之淡出历史。然而,赵匡胤的叔父,也就是后来的大宋太宗皇帝赵光义,却秘密保存了其中一支精锐部队,并将其置于新设立的控鹤监之下。 控鹤监不再参与实战,而是承担起刺探北辽、北汉以及南唐三国军事情报的重要职责。 首任监正乃赵光义本人,平日内外事物的管理者则是都虞侯齐重赟。 赵光义即位后,控鹤监再改名为控鹤司,延续至今的职能便源自此段历史。 此刻,寄宿在齐凌心脉中的那位残魂再次觉醒,将原身体主人所掌握的所有关于控鹤司的秘密知识硬生生灌输给他。 与此同时,那“残魂”也将皇城司的来历一同注入齐凌的脑海。原来皇城司是由内侍掌控的机构,专门针对国内官员而非境外之敌。 “齐巡检未曾听闻控鹤司么?”作为控鹤司细作首领的王全观察敏锐,一眼便看出齐凌对于控鹤司的陌生,不禁疑惑地道“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啊。你的伯祖父侍中重赟公,可是担任过第一任控鹤司都虞侯,控鹤司内的各项规章制度,皆是由太宗陛下借重赟公之手制定呢!” 齐凌听了此言,心头一震,已是第三度失态,但他忙收敛心神,拱手笑道“原来是我伯祖父曾任职的控鹤司,难怪听起来颇感亲切。其实,半年前我曾染重病,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原来公子曾患病,这就难怪微臣查阅公子的过往经历时,发现公子现今的行为举止与往昔判若两人。”王全虽对齐凌的解释半信半疑,但还是含笑回礼道“好在公子仍记得自己乃汴梁齐氏子弟。” “王都头此话怎讲?”齐凌心口陡然一紧,愤怒之情难以抑制地流露出来。 他尚未完全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怒火涌上心头,王全已再度深深施礼“齐公子,请恕在下言语冒犯。令伯祖父当年也曾受到太祖陛下的猜忌。那时,他身兼殿前亲军都指挥使及控鹤监都虞侯两职要职,却选择闭门不出,静待太祖皇帝自行决断。而太祖皇帝最终消除对他的疑虑,再度委以重任。” 沉默片刻,他语气庄重地道“先祖重赟真人羽化之际,在下刚刚踏入控鹤观修炼不久,那时的情景犹如昨日之事。想当初,吾皇仙祖曾亲赐‘忠武’二字金篆,追封令尊伯祖父。而晋王殿下,即后来的太宗天帝亦亲莅齐府,亲自为令尊伯祖父主持丧仪。” “太宗天帝北伐时,在高粱河边,遭遇契丹铁骑突袭,直奔龙辇而来,正是令祖重贵真人不顾生死,率领贴身护法挡住敌骑锋芒。事后,重贵真人甲胄上的箭簇,竟足有一斛之多。” “现如今,公子的大伯父尚云阳公主,已被册封为高州灵域守将;公子的堂兄,则位列内廷供奉,日夜随侍圣驾左右,未来无可限量。至于公子您,不久前公然与夏州秘境使节冲突,并羞辱满朝修士尸位素餐,然而朝廷却宽容以待,非但未予严惩,反而赐予公子九品仙卫之职。” “公子不思修道报国,反以一身之力,将永兴仙路弄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王全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倘若李继迁此刻率众邪魔来袭,令环、庆十六州落入贼手,届时公子您该如何面对此情此景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认为齐某有这般能耐,一人之力便足以颠覆整个永兴仙路不成?”齐凌听闻此言,怒火中烧,立刻予以反驳。“你以为你太高估齐某了。自始至终,齐某未曾动用过大宋一丝兵力!” 胸膛内的剧痛一阵接一阵,令他手臂颤栗不止。但他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倘若齐某真能凭一己之力毁掉整个永兴仙路,那么这样的永兴仙路又怎可能抵挡住李继迁妖孽的侵袭?别说他麾下的党项鹰犬杀来,只怕任何一个游散的妖匪振臂一呼,都能轻易将其踏平!” “若是永兴仙路果真如此脆弱不堪,那么相邻的河东仙域、京城南北二路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我大宋王朝还想复现汉唐盛世,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地,岂不是痴人说梦?大家不如早日洗净颈项等待契丹妖邪们的屠戮吧,至少那样死得痛快些!” 身为离魄问情师,齐凌自然擅长唇枪舌剑。对于大宋朝廷,他也并不像世人一般心存敬畏。于是他反击的话语如连珠炮般射向王全,让后者顿时陷入头晕目眩之中。 待话语落地,齐凌只觉心头一松,那种剧烈的痛苦至少减轻了五成之多。很明显,刚才他内心的情绪波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体内残魂的影响。此刻,残魂也被他的话语攻击得体无完肤,只好暂时收敛了对齐凌心脏的束缚。 “齐公子果真是太学之中出类拔萃的奇才,论辩之技,屈某实在是佩服之至!”目睹马车即将启程,站在王全身边的那位身披凌袍的同门弟子立即上前阻拦,“不过公子纵然说得天花乱坠,终究无法抹去您殴打秘境主簿,逼死县城令尹的事实。因此,恳请公子还是……” "休言!" 齐凌迅速挥舞手中仙诀凝炼而成的青冥枪,枪尖寒芒毕露,直指对方,“尔等身为控鹤司之精英,岂不知那周主簿之所作所为?那妖孽白连城,又是何方势力的傀儡爪牙?至于张县令一案,齐某早已在一个月前离开定安秘境,此罪名怎能加之于齐某之身?” "白连城之事,吾辈确实略有耳闻。然而,天元帝国自有其天地法则,汝若怀疑周主簿与邪祟勾结,自当上报州府,岂可擅自闯入县城将其带走!”身披灵鹤羽衣的凌袍修士摇头道,他毫无惧色地面对着齐凌枪尖的威胁,径直前行。 “止步!再进一步,齐某便视你欲行凶之举!”齐凌毫不迟疑地抖动枪杆,血红枪缨如同赤练蛇般狂舞绽放。 凌袍修士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态势惊得身形一闪,腾空而退。尚未落地之际,便听齐凌冷笑一声,沉声道“齐某身为金牛峰巡守者,白连城确系齐某亲手斩杀。周崇与其狼狈为奸,恰在其齐某所属之地界内。” “彼时之定安秘境,齐某焉知他人是否亦有涉嫌疑端?” “待齐某将其拘捕并审讯完毕后,即刻交付坊州仙府处置,并未施以私刑半分。此举何处不足妥善?” “即便齐某行事有所欠妥,依照阁下先前所言,理应上报州府才是,缘何此刻阻挠齐某去路?” “此事……” 凌袍修士回想以往,凡出示控鹤司令牌之人,无论面前是通判还是县令,皆会俯首就擒,何曾见过如齐凌这般手持法宝、言辞犀利之人?当下不禁有些进退两难。 而他的上司王全此时却恢复了几分神采,朝着齐凌抱拳示意道“齐公子误会了。我等并非意在捉拿于你,而是欲请公子暂居控鹤司在京兆府驻地数日。” 说着,他从容将手中的幽冥刀收回腰间,空手向前,示好之意明显“公子乃遭人陷害,王某坚信无疑。张县令、周主簿及刘司仓三人之死,背后诸多谜团。然则永兴军路官府已下令通缉公子,更有众多魔道头目垂涎那一万枚仙晶的悬赏。公子独力单薄,身边尚有一伤病之人相随,纵然武功高强,又能抵挡多久呢?” 此番言语,句句属实,尤其是最后一句,让齐凌不得不慎重考虑。 “齐公子,控鹤司独立于各地官府之外,不受其制约!” 见齐凌似有动摇,王全长舒一口气,忙不失时机地继续劝说道 “现今控鹤司之中,仍有许多弟子记挂着令先祖的庇护之恩。公子若是前往京兆府控鹤司府邸暂居,岂非比流离失所要安稳得多?” “届时,不论是黑白两道,又有哪个胆敢在控鹤司地界上对公子下手?” “至于尊夫人,自然也能寻得一处安全之地修养身心,无需再忍受奔波劳顿之苦!” 然而汝执意逆流而上,竟欲与吾等修道者一战。吾辈修为尚浅,虽知难以抵挡,却也要以精血诚谏于汝。届时仙廷追责,不但尔齐氏一门,皆因汝之举颜面无存。试想,齐老都虞侯九幽之下目睹侄孙屠杀自家同脉,焉能瞑目安宁? 言毕,齐凌心中愈发沉重,宛如巨石压顶,气息几近窒息。此情此景,窦蓉确实亟需一处安置之地。然这群鹤翼司修士的突现,昭示着他前行之路已泄露无疑,纵使他能够驱散王全等人,马车亦须另择路径。如此拖延下去,窦蓉恐难逃厄运。 另一方面,胸中残存的魂魄严重影响了齐凌的思绪。他体内前任主人身为忠良之后,对于家族以及大宋的归属感强烈无比,断不肯杀戮齐重赟的旧部,令全家因此受辱! “放下灵兵,随他离去吧。这鹤翼司乃是你伯祖亲手创建,其中之人应当不会加害于你。” “毕竟祖父曾救过先帝之命,当今陛下怎忍使其血脉断绝!” “你未曾犯下天条,何惧之有?既鹤翼司已插手,朝廷必然已然知晓详情!” “只需些许时日,朝廷怎会坐视地方官员与士族勾结横行?大宋国基并未如此腐朽……” 诸多思绪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犹如有人与王全内外呼应,引导他一步步走向妥协。胸中愈发压抑疼痛,眼前阵阵发黑,手中握持的灵枪不住颤抖。 此刻,一道闪电般的声浪直入脑海“齐师兄,第一应急计划,走!” 那是他与窦蓉预先定下的秘语。窦蓉病倒以前,二人便约定听到此暗号立即并肩突围,且他们早已成功共同突破黑白两道设下的重重难关,彼此间的默契无可比拟。 于是乎,当齐凌听见熟悉暗号之际,毫不犹豫地遵从本能反应,提枪、振缰,双腿腰肢同时发力。 与此同时,窦蓉推开车厢前门,坐到马车另一侧车辕之上,手持飞刀伴随话语疾速挥舞“切勿听信此人之言。一旦踏入鹤翼司,便是将生死交予他人之手。” “滚开!”齐凌目光陡然清澈,长枪前指,左右狂扫。 王全原以为已成功说服齐凌,正欲上前牵马。不料马车突然加速,长枪朝其疾冲而来,猝不及防。 “啊——”幸亏齐凌在挥舞枪杆之时留有余地,仅让王全狼狈地跌退开来,未致四脚朝天。 另一位身着凌袍之人则被齐凌扫出丈余之外,鼻青脸肿地摔倒在地。 剩余的鹤翼司修士见状欲要扑上,却见飞刀直取面门,不得不先躲避,动作也因此慢了半拍。 “吱吱呀呀……”木质车轮发出沉吟之声,卷起飞石无数,马车急速驶离众人的视线之外…… 第62章 控鹤卫·灵空秘境 “止步,齐真君,你此举岂非令家族蒙尘?”王全稳固了身姿,瞬即欲拽回胯下灵驹,同时面向马车,怒喝连连。 一支形制奇特的法器破空而来,但准头偏离之甚,与外界传说的仙门中人百步穿杨之技相去甚远。 王全瞥见此法器轨迹偏移自己足有三尺之余,竟未作抵挡之意,反而高喊一声,跃身上马。尚在半途中,他忽觉不妙,那法器竟自行转折,直冲他的脊椎刺来。 “啊!”王全骇然,头皮瞬间泛起寒意,毅然自马背上跃下,向前疾扑。 “嗤!”那回旋法器擦过他的后脊,精准地击中马鞍,激起一阵灵力涟漪。 伴随尖锐嘶鸣,灵驹受惊跃起,四蹄狂蹬,发出哀嚎。 待王全与其率领的秘侦弟子们重新驯服失控的灵驹时,齐凌所乘的灵驾已绕道拐入一处秘境入口,即将消失无踪。 “追!”凌衣人面色焦急,代王全下令,随后自身亦翻身跃上灵兽。 “胡闹!”王全陡然将对方从马背上扯下,紧跟着一记擒拿锁喉,警告道“此次不过伤及马鞍,若再犯,便是你咽喉受创!” 凌衣人明白上司出于自身安危考虑,忍痛抚颈,低声道“可是,他们一旦有所防备,我们下次想要再如此这般截杀他们,必将难于登天。” “让他们逃吧!此案本就与齐真君无关,即便逃往夏州或是大辽,他也无所遁形!”王全瞥了凌衣人一眼,悠悠地自马鞍上抽出那枚能在空中转弯的法器,置于眼前细细揣摩。 身为控鹤卫的老牌高手,王全曾多次秘密潜入夏州或吐蕃等地执行使命。鉴于携带大型法宝在身易惹人瞩目,故他对这种便于藏匿的暗器颇有心得。 然而,此番却让他见识到了一件前所未有的秘宝——能在半空中自行转向的暗器。 虽其射程并不遥远,威力亦算不上惊人,但却让人防不胜防。在近身交锋之际突然掷出一枚,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正当他沉醉于研习此秘宝之时,凌衣人又轻声提醒“卑职并非指他会逃向夏州,而是担忧此人身上牵涉的重大秘密,万一被永兴军路转运司那些宵小之辈先行下手,封口灭迹……” “那些废物,只会背后耍阴谋诡计罢了!”话音未落,王全便嘴角一撇,打断对方,“真要面对面较量,他们恐怕连齐真君的气息都跟不上!” 说完,他又看向凌衣人,低声补充道“吾等身为控鹤使,既有不可推卸的职责,亦须谨记为人之心。行事之际,既要全力以赴,亦需洞悉人心。” "今日若能保齐公子完好无损,使之自行返回,我控鹤阁的众位长老虽内心或许责怪我们多管闲事,但在明面上,却也无法指责我们不尽职守。但倘若真的动手,将其重伤擒回,诸位以为上界是否会褒奖我们的功绩,抑或是找个借口,让我们这些执剑者前去幽州,与辽国的监察使者一决高下?" 凌衣人闻此言,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果断地闭上了嘴巴。 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牌控鹤阁弟子,他深知这大宋朝的控鹤阁乃是由太宗天帝赵光义与齐重赟两位巨头共同创立。彼时太宗天帝尚未正式继承皇位,诸多事宜需避开嫌疑,故控鹤阁的实际掌权者便是齐重赟一人。 尽管齐重赟已去世多年,齐氏一族为了避免牵连,主动将族内子弟从控鹤阁中撤出。然 控鹤阁顶层的元老们,仍铭记着齐重赟往昔的教诲与提拔之恩。 此刻若是不慎擒拿了齐重赟的侄孙,上级们固然会在明面上表扬,但背地里又会有何等怨愤难以预料,一旦需要死士深入辽境执行秘密任务,恐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派遣自己。 "我等皆知那海禁榜上的指控,实乃一番尔虞我诈!" 王全瞥了一眼凌衣人及其他几位秘侦,接着道"既然已发现齐公子的行踪,只需稍作示意,便已尽到了职责所在。至于未能成功阻止,那是修为不足,并非不尽心尽力。" 他又耸了耸肩膀,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回忆起前几天在京兆府的遭遇“那京兆府的人设下陷阱,迫使老子昼夜兼程赶往定安替张县尊收敛遗骸,那时老子顾忌身份未露,只得咽下那口气。但这口气,老子绝不会轻易咽下去!” “没错,京兆府那边太过嚣张跋扈!”凌衣人与其他秘侦均知悉王全以左军巡司使之名,“巧遇”县令张威自焚身亡之事,纷纷咬牙切齿地点点头。 身为秘侦,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对抗辽国的监察使者以及夏州的飞龙卫。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必须坐视不理大宋国内的腐败勾当。 而县令张威自焚一事,在秘侦们看来疑点重重。然而京兆府的部分官员竟沾沾自喜,竟将匿藏于京兆府军巡司内的控鹤阁都头当作整件事的目击证人,并意图事后将他推给经略安抚使张齐贤当做处理此事的替罪羊! "关于齐公子乔装打扮,驾车护送其妻之事,此事仅限于控鹤阁内部知晓,任何人不得泄露出去!" 见凌衣人与其他几位秘侦理解了他的意图,王全满意地笑了起来,开始布置接下来的任务... ... “遵命!”凌衣修士与其他追踪秘使一同行礼如仪。 “余师兄!你精通追踪之术,务必探察清楚齐公子乘坐的飞梭痕迹与灵兽蹄印,引领众同门紧随其后!”王全对众人微微颌首示意,继续下令。 “遵命!”凌衣修士拱手领命,继而又迟疑道,“可是宗主,您之前不是说过,我们只需象征性地跟踪即可吗?” “愚笨!叫你跟随他,并非要你擒拿于他!”王全目光一瞪,低沉训斥。 未待对方讪笑道歉,他便立刻解说,“如今永兴仙路上,不知有多少势力欲捉拿齐公子。我们跟随他,黑白两道的关系,以及哪些势力暗中与夏州勾结,都将一览无遗。” 他猛地紧握拳头,空中比划出掌控一切的姿态,“官场上之事,吾辈无力插手,只需如实上报高层便可。但若夏州的那些狡猾灵蛇卫自投罗网,我们就正好一并收网!” 第63章 仙途黄金时代 齐凌驾驭飞梭疾驰二十多里后,在远离山脉的一片林海中停下。 尽管此前险些因体内残留的邪灵影响而失足,但此刻,他无暇顾及此事,旋即转身进入车厢之内。 窦蓉在摆脱追兵不久,遵照齐凌之令,躲入车厢避难。此刻,她仍是满头大汗,发丝贴在额头之上。 见齐凌满脸焦虑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少女嫣然一笑,轻声宽慰“齐兄不必焦急,我已好转许多。方才出汗反而让鼻子畅通,胸中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压抑!” 齐凌脑际瞬间闪过窦蓉带病施展剑法抵挡追兵的画面,心中涌起满满的感动与怜爱之情。 他伸出援手帮对方拭去额头汗水,整理散乱的秀发,而后玩笑责备道“别乱讲!生病怎可不服用丹药,出一身汗就能痊愈?若是这般,全天下的炼药师岂不是都要饿肚子了?” “我真的感觉好了许多。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下去为你演示一套拳法!”窦蓉展颜一笑,挣扎起身准备下飞梭。 “不可胡闹!刚出完汗,切莫再遭风寒侵袭!”齐凌顿时慌张,忙抓住她的手臂。 谁知窦蓉此时体力虚弱,竟被他轻易拉倒在地。 “哎哟——”少女猝不及防,口中传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原本以为定会摔得头晕目眩,不料背后一股暖流传来,一股坚实的力量稳稳托住了她的身躯。她转头望去,原来是齐凌反应迅速,已经伸出双臂稳稳接住了她的身体。 顿时,窦蓉脸颊泛红,急忙用胳膊肘撑住车厢底部,意图重新坐直身子,然而越是急切越添乱,刚刚撑起一半,胳膊无力一软,上半身再次重重地扑倒在车厢内。 “小心——”齐凌再次及时伸出援手,将窦蓉揽入怀中…… 此刻,窦蓉连再度挣脱重力束缚的力量都失去了,羞涩之意令她紧闭双眼,长久未曾开启。那张因修炼过度而导致的憔悴面庞,此刻泛起了宛如枫叶般的赤红。 而齐凌,亦在瞬息之间察觉到自身与窦蓉之间那暧昧至极的姿势。欲要抽离臂膀,却又左右张望,寻不到一处妥善安置窦蓉之地。于是乎,他果断地横下一心,将窦蓉轻柔地揽入怀中。 刚才驾驭灵兽疾驰,浑身汗水淋漓,此刻他的衣物上沾满了修行路上的尘砂,即便是在凡人眼中,这样的气息也绝非宜人。然而,这份粗犷的气息却给予修道少女窦蓉一种独特的安全感。 窦蓉立刻放弃了挣扎起身的想法,反而柔顺地将玉首枕在他的臂弯之中,紧紧阖上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樱唇炽热如炼狱之焰。 齐凌心头,瞬间涌现出一股湿热而又炽烈的情感冲动。他熟练地俯下头去,轻轻印上了窦蓉的朱唇,紧接着,一种此生前世从未有过的感觉如同灵力电流传遍全身。 按照道理,作为前一世情场高手的他,不应有初次亲吻的感受。然而,齐凌并未对此感到丝毫奇异,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一切归咎于此具身躯原主人欠缺此类亲密接触的经验。 他本能地将窦蓉拥得更紧,低头继续以双唇吸附住对方的红唇,犹如品味一颗刚刚熟透的仙果,温柔而坚定。 窦蓉略显慌乱地回应,娇躯微颤,面上甚至闪过一丝畏惧。尽管此时齐凌并未能窥见她的神情。 然而,不久之后,窦蓉的心态便渐渐平复下来,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给予回应,由最初的紧张不安、羞涩难当,逐渐转为炽烈如火的热情。 齐凌的手掌开始缓慢游移,一如往昔般娴熟无比。 当他温厚的手掌轻轻覆上窦蓉某个柔软之处时,少女的身体蓦然绷紧,随之而来的颤抖难以遏制。 刹那间,天地间的元气流动似乎停滞,浮云静止,秋日的阳光明媚而柔和。 数十枚落叶自临近的枝头翩翩坠落,阳光照射下,它们熠熠生辉,犹如晚春时节绽放的花瓣。 光秃秃的枝条犹如阵列的仙兵戈矛,直指苍穹,向着流云刺去,仿佛刑天执干戚挥舞。 流云似被震慑,疾速遁向天际,留下斑驳的投影在地面翻滚变幻。 地上的荒草在流云的阴影下转瞬变为幽暗灰褐,随后随着流云飘散,在阳光普照之下又恢复成耀眼的金色。 临近地面的树干在这时刻也被镀上一层金光,不知是受到了荒草的渲染,抑或是阳光的洗礼。 空中飘落的金叶被阳光染上金色,与金黄的草地、金黄的树木一同,将那辆华美的金色马车温柔环抱其中。 金色的阳光穿透马车帘幕,洒在了相拥而卧的两人身上。 突然,齐凌抬起头来,将窦蓉安稳地置于自己的大腿之上,而后伸出右手按住了左侧胸口的位置。 心口处,痛楚如同潮水般汹涌。 那是残魂的作祟,又将另一位少女的形象以及那一纸婚书契约,自记忆深渊翻搅而出,硬生生植入他的脑海中…… "枪灵,此事与吾无关!" 齐凌在识海之中厉声斥责,言辞凿凿,毫无回旋之地。"吾已为你付出甚多,休再纠缠于吾!若不然,此躯壳任你取去,吾二人就此恩断义绝!" 另一位少女的虚影及那纸婚约瞬间消散,齐凌心口的刺痛亦随之减弱。显而易见,那残存的神识自知理亏,不敢再有逾矩之举。 然而,齐凌的双眸却逐渐重焕灵光,内心深处的炽热情感亦慢慢归于平静。 "齐师兄……" 窦蓉依偎在他的怀抱中,柔弱如丝帛。感受到齐凌的变化,她不敢睁眼,仅是低声呢喃,宛如梦语"紧抱着我,就像刚才那般……我,我喜欢……" "嗯!" 齐凌柔声应允,将窦蓉再度紧紧拥入怀中。随后,他轻手轻脚地为她整理好被自己解开一半的衣襟,残魂此刻已不再干预他的举动。 然而清醒过来的理智告诉齐凌,此时并非沉迷短暂欢愉之际。王全等人乃修炼界老牌探子,轻易不会放弃追踪。 他不能在此林中逗留太久,否则对方必定会循着他们乘坐的飞舟所留痕迹寻来。窦蓉尚未完全康复,也无法承受这般折腾,除非他如上一世三旬之后对待其他女子一般,仅贪恋其肉体,从未有过未来之想。 齐凌深知,窦蓉在他心中与其他任何女子皆不可同日而语。她是天道对他上一世舍身救人的嘉奖,是他生命中的真实福祉。 倘若自己不知珍视,必将在轮回之间留下永恒遗憾,生生世世无法弥补。 "待我先护你安全返家,而后以媒妁之言向令尊提亲,让你祖父答应将你许配给我!" 以防窦蓉思绪纷飞,他收紧了臂弯,温情款款地解释道"王全既然能料到会在黄堡镇拦截我们,那么坊州无疑是凶险之地,不宜前往。恰巧此时定安县群雄割据,无人主政,我们可悄无声息返回,等到你痊愈之后,再一同闯荡仙途!" "嗯!" 少女窦蓉听闻前半句,再次娇颜泛红,低头默认。 此刻已无需多言,齐凌小心翼翼地将窦蓉放回床榻之上。接着,他悄然走出车厢,跃上驾驶位,挥舞缰绳。 马车徐徐前行,车轮碾过满地金黄落叶,一路扬长而去。 飘落的树叶纷飞,掩去了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64章 仙缘父女 四日后的一更时分,一辆由齐凌运用灵木与隐匿泥变幻色彩的遁空马车,在窦氏修炼家族——窦家堡的窦府偏门前悄然停下。 那窦府家主窦里正,因女儿窦蓉被神秘势力掠走,加之其胞弟又惹上了定安县首屈一指的修真世家周家,令他焦虑万分,连日来怒摔茶杯瓷碗。此刻,他忽闻家中仆人禀报,远方侄子携妻前来投靠,气焰更是勃然大盛。 “去账房领取百枚灵石,让他们离开。告诉他们家主外出云游,我窦家并非什么修真大派,怎会有如此多的远房亲戚?”窦里正语气冷厉,拂袖道。 家丁被斥得满面唾沫星子,却不敢有丝毫躲避,低头恭谨地递过一个精心包裹的布囊“老爷,那人声称有一件信物,希望您查验以证明其真实身份。” “信物?”窦里正久居修炼之乡,对于这样的词汇颇为陌生,一时愣住,随后犹豫接过布包,解开缠绕在外的灵丝线团。 一件三寸长短,尾端缀有赤色灵穗的飞剑瞬间映入眼帘,剑身在灵灯之下熠熠生辉。 窦里正的目光瞬间炯炯有神,忙命人开启偏门,将所谓“远房侄儿夫妇”及其遁空马车接入府邸深处。 窦府中鲜少迎来访客,故此动静很快就惊动了窦里正的妻子与侍妾。她们犹疑着来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外窥视。 直至看见窦蓉挺着孕肚,被一位满脸胡须的修士自车厢内搀扶而出。窦里正的妻子尚未等到丈夫出言询问,便已泣不成声“我的女儿啊,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 “娘,阿爷,孩儿不孝,让您二位挂念了!”窦蓉生平首次离家多日,骤然重逢,心中情感如江水决堤,她踉跄几步,双膝无力地跪倒在地。 “快起,快起,有话进屋再说!”窦里正注意到女儿腹部的变化,先前的怒火刹那间化作忧虑之情。他疾步上前,双掌轻轻托起窦蓉的手臂,用力朝屋内拽去“窦庄、窦亮,速去关闭各处门户,并传达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此处,此事亦不得泄露于外。若有违抗之人,我会请家族长老共议,将其剔除族谱,死后再不允许踏入祖祠一步!” 这番话语是对管家和家丁首领下达的命令。二人一听便知窦里正欲保全家宅安宁,遂立即应诺,分别行动执行命令。 期间,窦里正的妻子早已从屋内奔出,抱住女儿痛哭失声。 窦里正本想宽慰妻子与女儿几句,却被她们的悲泣声淹没,又不知该如何询问窦蓉这些日子的经历。急得他搓手四顾。 这时,他瞥见了一旁同样闲立无事,无人搭理的齐凌,一股怒火再度升腾而起...... "齐道友,老夫一直尊你为博阅典籍、品德高尚的真人君子,还曾期望吾儿日后能以你为楷模。”尽管年迈之躯已显蹒跚,但他仍如离弦之箭般疾冲上前,一把扣住了齐凌的衣领,“你,你竟然诱拐了我家闺女,更可恨的是,还欺辱于她!你,你简直是披着道袍的畜生!” 齐凌身为修炼者,轻易便可摆脱他的钳制,但因对方乃窦蓉的父亲,加之礼法约束,他并未施展神通,而是连连后退,口中辩解“窦前辈,窦前辈,您误会了,请听我一言。” “我还能误会什么?你这丧尽天良的无良修士!你里正几次欲擒拿齐凌却均未能成功,碍于众多族人在场,又不便直接提及女儿已有孕之实情,气得他长髯剧烈颤抖。 “爹爹,没有,齐大哥并没有欺负我!”幸亏窦蓉闻声赶至,挣脱母亲的怀抱,匆忙跑来拽住父亲的衣袖劝慰,“齐大哥是位正人君子,爹爹,您先冷静,哎呀……” 不巧之中,窦蓉被窦里正带动脚步踉跄了一下,藏在外衫下用于通行各关卡的灵石令牌——伪装成的枕头,也随之滑落在地。 此刻,无需再多言语,一切误会皆烟消云散。 庭院内的家丁们目睹这一幕,个个瞪大双眼,强忍笑意,又觉尴尬难堪,纷纷转头看向一侧,憋得满心不适。 窦里正胸中积聚的怒火,瞬时消减大半。他愣住片刻,目光惊疑不定地重新审视窦蓉,从头到脚细细察看。 待发现自家闺女身形未变,仅仅是脸颊削瘦些许,肤色略显黝黑,他又扭头瞪向齐凌,厉声道“齐道友,你以为老夫不知你心中所盘算何事吗?这类伎俩,当年的老夫见得多了去了……” “老爷,孩子刚回府,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呢。”窦蓉的母亲担忧丈夫情面上挂不住,忙走到窦里正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先把女儿安置妥当,有什么事情慢慢再说。小蓉能平安归来已是天大的福分。你还想要怎样呢?” “嗯,你说得没错,老夫先照顾好女儿,改日再来与他清算这笔账!”窦里正忽有所悟,觉得自己似乎并无立场指责齐凌,拧了拧眉头,嘴上依然强硬。 一番硬话讲罢,他又下令管家,引领齐凌前往西跨院专供亲眷休憩的正屋,沐浴歇息,并且让人备好饭菜,为窦蓉以及护送其归家的“义士”充饥。 眨眼之间,齐凌的身份从衣冠禽兽、无良修士转变为“义士”。对此,齐凌不禁哑然失笑。然而,考虑到对方毕竟身为窦蓉的父亲,他亦不便深究。于是淡然一笑,先朝窦蓉投去安心的目光,随后便跟随管家匆匆离去。 那窦里正家族在定安县乃是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故此用来接待亲属的跨院自然被打扫得整洁无比。跨院的正屋内摆设典雅大方,桌椅橱柜、茶几书案一应俱全,日常生活所需物品样样不缺。 正殿左侧,乃是一处静心修炼的书斋,右侧则是接待贵宾的清修室。在清修室之后,更有一处秘境般的泉浴居,一条隐秘的连廊将其与书斋和清修室巧妙相连。若贵宾欲沐浴涤尘,只需唤来侍者,以仙泉热汤注满置于泉浴居中央的巨型木质灵浴桶。 自从齐凌放出灵光飞天的孔明灯以来,鲜少有如此惬意的机会得以浸润仙泉。因此,在得知客房的完备设施后,齐凌立即借势提出要享受一番泉浴的乐趣。他心想,即便窦里正对自己存有芥蒂,但在自己跋山涉水将窦蓉平安送回家的情义面前,也不会愚蠢到趁自己沐浴之际,纠集家丁将其捉拿,作为礼物送往周氏家族。 何况,自从周崇陨落之后,周家的实力每况愈下,已是显而易见的趋势。以窦里正的睿智和世故老辣,自然能够洞察其中的道理。于是,齐凌在这仙泉中沉浸良久,舒坦至极。沐浴之时,他习惯性地将随身携带的法宝长刀置于木桶一侧,以防万一。 紧张的心情随着沐浴和进食管家遣人送来的一些仙果灵膳得到片刻舒缓后,齐凌眼皮渐沉,准备起身封闭房门,返回清修室歇息。不料,屋门却自行开启,一个形似李源的身影悄然探入。 "小圆子,你已经洗完了吗?" 齐凌既惊讶又欣喜,身形一闪便掠到那人身边,一把抓住其臂膀。“快进来,外面灵气浓郁,容易沾染湿气。” 李源,他是齐凌在这个世界上的首位忠诚追随者,之前曾因齐凌而陷入刺客的追杀险境。尽管齐凌为了救李源,不惜潜入周主簿府邸大闹一场,与张县令等人激战到底,但在心底深处,齐凌始终觉得亏欠李源甚多。此刻,看见李源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齐凌自然欣喜不已。然而,在牵着他步入室内的一瞬间,齐凌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失落。 原来来者并非李源,此人身材较高且偏瘦,似乎还有习武之功底,肌肉坚实,远不如李源那般圆润抱起来称手。 “姐夫,轻点儿,轻点儿,疼啊,你的力气太大,捏得我胳膊生疼!”来者也有与李源相似之处,便是性格开朗随和,甫一见面就亲切地称呼齐凌为姐夫。 “我是窦蓉的弟弟,我叫窦沙。”来者洒脱一笑,带着几分江湖侠士的豪情,朝齐凌深施一礼,“姐夫的大名早已威震八方,今日得见尊颜,小弟深感荣幸无比!” 看到他的举止神态,以及窦蓉平日提及的家庭成员描述,齐凌断定此人确为窦蓉之弟,并非冒充。他忙笑着侧身让道,以半礼相还,“不必如此客气!我不过是流离失所的修士,何来什么威名?深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令姐此刻安好否?” “我三姐一切安好,刚刚用过仙膳,此刻正被我娘亲拉着询问各种琐事呢!”窦沙反应敏捷,依循问题顺序迅速回答道。 "我师姐担忧你挂念,特遣弟子前来告知,她已经彻底痊愈了,不出两三日便能重返修炼之地。" "其实我也正欲寻你。师兄,恐怕你不曾得知,你的英名早已在这定安仙域传扬开来。众人皆言你能够踏空飞行,穿墙过壁,犹如行走在平地之上。更有甚者称你为当代飞天虬髯仙,专斩妖邪贪腐之辈。那位周典史遇上了你,可谓是命中注定的克星啊……" 未曾料及,自己竟在世俗朝廷与邪魔外道的眼中,成了与飞天虬髯仙齐名的修真英雄。齐凌心头涌上一股暖意,摇头淡笑,口中却否认道“流言不足为凭,我哪里学会了腾云驾雾的神通?更非世人所说的侠士!擒拿那姓周的,只是因他步步紧逼,还错以为是他暗中指使刺客重伤了李兄。” “理解,师兄,你无需辩解。真正的侠士,总会宽宏大量,留有余地。”窦沙一如其姐窦蓉,深陷古籍中的修真传说不能自拔,立刻表示赞同“只有在生死存亡之际,才会奋力反击,让那些作恶多端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听到此言,齐凌不知该如何回应。稍作犹豫后,他索性转移话题问道“李兄的情况如何了?你近来可有关于他的消息?” “他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我前几日还收到了他的亲笔书信呢!”未待齐凌多做解释,窦沙愈发热情高涨“他在信中还约我等到他修为完全恢复之后,我们三人一同找寻三姐和你,然后结伴踏入修行世界,斩妖除魔,手持三尺神剑,荡涤世间一切不公!” “此事你们二人自行决定就好,莫要牵扯我和你姐姐进来!”本想避开这个话题,却被窦沙轻易地带回原点,齐凌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鼻孔生烟。 窦沙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何稚嫩之处,忽然向后撤出一步,挽起衣袖,露出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师兄,我知道你觉得我修为浅薄,怕我会成为你和师姐修行路上的累赘。实不相瞒,我所修炼的正是世间罕见的金甲铁布衫秘法。虽还未达到刀枪不侵的境界,但寻常棍棒拳脚之力,休想令我屈服!” “我可不是打算去俗世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齐凌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讽刺了几句。 正当他准备设法打破窦沙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时,屋门处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齐巡守大人歇息了吗?下官窦尚,里正一职,有些事务需与齐巡守大人当面商议!” “窦里正您太客气了,请进,请进!”齐凌闻声后立即放下窦沙,起身出门迎接。而窦沙则收敛起刚才的顽皮嬉闹之态,像是老鼠遇见猫一般贴着墙角悄然离去。窦里正尚未询问来访目的,窦沙就已经施展轻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儿不懂事,让您笑话了!”窦里正皱紧眉头,心里虽生气,又不便在此刻立刻追上去教训儿子。只得堆起笑容,朝着齐凌深深一礼…… 第65章 玄机中的情缘 窦沙师兄胸怀仙道,晚辈与他颇有灵犀之感,提及惭愧二字,实不敢轻易出口。听得窦里真人言辞谦逊,齐凌亦以飘逸之语回复。 两人之间,仿佛顷刻间掠过一阵秋水剑气,令彼此面上的笑容皆略显凝重。 然而他们仍相互客套,依循礼仪步入室内修炼室。 待坐定之后,尚未待齐凌询问窦里真人的来访之意,窦里真人已先行起身,再次朝他深深作揖,“小女已在途中将一切告知老夫,齐师兄果真是位修道正品,方才老夫确是误解了师兄。还望师兄念在我护女心切之情,予以宽宥!” 话毕,他躬身深施一礼,几乎触及地面。 “真人折煞晚辈矣!”齐凌一时未及防备,忙闪身避开,并立即端正身形回礼,“护送蓉师妹归来,乃是晚辈义不容辞之责,怎敢承受真人的这般大礼,请真人万勿过谦!” “应当如此,应当如此!”窦里真人收回身姿,含笑续道,“你先是救了小女一命,又带她领略人间仙踪,更不惜涉险将她送返家中。对此,老夫实在是无以为报啊!” 言语间,他右手探入左袖,小心翼翼取出一卷泛着灵光的帛书,随后双手举至眉前,“此乃天宝阁的兑换信符,无论是在永兴、河东,还是京西南北二境,乃至汴梁城内的天宝阁绸缎庄,皆可凭此信符换取五百万枚灵石,或等值的修炼秘籍。此信符唯凭真气验识,非人所能伪造。还望齐师兄笑纳!” 齐凌凭借着两世为人的人生阅历,在窦里真人取出信符的那一刹那,心中已然明悟其意。 然而,在这瞬间,他却又不知如何打断对方,更不知如何妥善回应。 随着窦里真人的每一句话,齐凌身上如同披上一层冷霜,冰冷之意逐渐侵蚀他的身心,穿透衣物,穿透肌肤,直刺骨髓深处! 若此时的齐凌仍只有二十载春秋,或许他会直接夺过那信符,愤然掷于窦里真人面前,继而拂袖而去——这便是年轻人应有的激昂、冲动、纯粹的爱恨情仇,多数时候行事仅凭本心,而不去过多思虑后果。 然而,对于历经生死、已有三十六载修为的齐凌而言,窦里真人的话语虽使他感到阵阵寒意,但并未让他丧失理智。 “窦里真人无需如此!”齐凌深深吸一口气,微笑朝窦里真人挥手示意,尽力让自己的嗓音保持平静,“在下尚不匮乏灵石。救治蓉师妹与送她归家之事,是我们二人间的私事,无需真人致谢。还请真人容许在下把话说完。” 他又迅速挥了挥手,制止窦里真人的辩驳,坚定而温和地继续说道“蓉师妹寒毒侵肺,亟需静心调养,还请真人暂时不要让她得知你的计划。至于齐某,即刻准备行装,今夜便动身离去。” "尔等..." 窦里正先前胸有成竹的计策与言语,在此刻皆化为乌有,他瞠目结舌,进退维谷。 原本他盘算,不论齐凌是否接受他的避难之议,今夜无论如何也要与此人彻底摊牌,甚至不惜撕破脸皮以示决裂。否则,一旦传出齐凌曾涉足窦府的消息,他不仅无法向定安周家交待,背后的周家势力以及永兴军路官场上诸多人士也将对他施加无尽的压力。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位看似尚不足二十岁的齐凌,竟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沉稳与合作态度,甚至未等他开口便已主动应允立即离去。 "窦里正若仍担忧受其牵连,片刻之后可遣数名家仆伪装追杀于我一番!" 齐凌轻摇其首,一边麻利地收拾修炼法器与防身兵刃,一边低声道,"但此事仍旧不可泄露给蓉妹知晓。你可以告知她此举仅为对外示威之举。而我急切离府的原因,则是因为修为行迹已被察觉,不宜久留此地。" 话音刚落,他并未关注窦里正的反应,径直将法宝挂于腰际,披上一件内含竹片强化的修炼专用棉甲。 他最初的打算便是令窦蓉暂居娘家修养,自己先行单独处理身后之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悄然返回接走窦蓉。现如今,窦里正逼他离府,也只是加速了他的原定计划。尽管心寒,但在思绪理清之后,齐凌并未因此陷入慌乱之中。 窦里正目睹齐凌这番泰然自若的姿态,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懊悔之意。 假如齐凌未曾遭通缉,仍在金牛寨安稳修行,那么自家女儿嫁予此人,无疑是一段佳缘。毕竟有过戴罪立功经历的官员,身份仍在,未来或许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加上朝廷中有庇护之人,晋升之路远胜那些苦读寒窗考取功名的贫寒书生。 更何况那汴梁齐家,曾一度乃是一流豪门,即便如今渐显衰败,但仍底蕴深厚。 然而,齐凌却惹下滔天大祸,沦为通缉要犯。身为父亲,窦里正不能坐视女儿步入深渊,进而牵累整个家族。 然而,作为一位精明的地方乡绅,窦里正亦深知行事不能做得太过绝情。 于是,他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懊悔以及其他杂念,几步上前,满面凄楚地道"齐公子勿怪。派出家仆追杀之事,老朽断然不会为之。我亦知你与蓉儿情投意合。然而公子你是豪门之后,独战永兴军路官场上下并无惧色,老朽却难以效仿你的勇气。" 说到凄凉之处,他又对着齐凌的背影连连行礼,“我窦家只是修炼界的微末家族,怎敢跟随仙尊您的步伐,更不敢与整个永兴灵域的修士抗衡。无奈我窦家,此刻还未能迁移出此地。因此,这兑换灵石的凭证,还请公子……” “告诉你了,我不需这些!”齐凌心中,早已将冰冷剔除干净,淡然一笑,背对着窦里正摇头。 对方不再多言,他亦能揣摩出对方的选择背后之意。世间并无无端的善意,那些人人敬仰并愿为之赴汤蹈火的“仙界杰克”与“圣女玛丽”,仅存于凡人的幻想戏剧之中。 而窦里正与他皆是修炼者,同样需要吞食天地灵气,吸取日月精华以维系生机,还需赚取灵石支撑家族修行之需。 “那,那,齐公子有何所需,但请告知老夫。只要我窦家能提供的,必将尽力满足!”窦里正深知齐凌并不匮乏灵石,但他仍希冀能令自身心境安稳,身形犹如天生驼背般深深弯腰,再度询求。 “所需牵引灵兽车的灵骡需暂寄于贵府,请窦里正阁下派人妥善照料。”齐凌洞悉窦里正的心理,索性将其视若路人,含笑低声道。 “蓉妹所驾驭的红枣色神骏飞鬃马甚好,可否借用几日,或是割爱出售予我,价格随小姐心意即可。另外,劳烦阁下再遣人牵一匹备用飞行妖兽,以及准备三日所需的高品质灵草饲料。一经备妥,我便即刻启程。” 至于旅途所需的灵食,齐凌并未提及。一则因其已习惯在游历途中汲取天地间的灵蕴精华,随时补给肉身力量;寻常的灵食只能填饱肚子,无法维系强大的修为,而且携带不便。二是对窦里正之人品有所顾虑,担心他在灵食中暗施手脚。于是,他决定不给对方留下任何不利机会,以免日后与窦蓉相见时产生尴尬。 而那窦里正一心只想尽快送齐凌离去,竟未察觉到齐凌的要求中遗漏了何事,唯知有求必应。 正当两人即将达成交易之际,房门突然被人猛地撞开,窦蓉气喘吁吁地闯入屋内。 她一踏入房间,立刻紧紧抓住了齐凌的手臂,继而回头瞪着自己的父亲,眼中闪烁着泪花怒吼“祖父,您究竟要做什么?若非齐大哥舍命相救,此刻您连孙女儿的尸骨都寻不见!他冒着生死之险送我归家,您不仅不感谢他,反而要赶他出门?!” “我……”窦里正被问得面色铁青,又觉得在齐凌面前颜面尽失,只得挥手拂袖,冷着脸呵斥“女子家插嘴何事?这般拉扯外男手臂成何体统?放开手,滚回你的闺房好好修炼!这家族之事,岂容你妄自做主!” “我不是要做什么主,我只是说出真相!”窦蓉从小到大还未曾受过父亲如此严厉的责罚,当下既愤怒又伤心,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然而,她毫不示弱,如同一只守护雏鸟的凤凰,挺身而出,将比她高出一头有余的齐凌,牢牢庇护于羽翼之下,“那所谓的海禁追缉令上的罪责,哪一项,真正是齐师兄所为?分明是官府在诬陷他!他对咱家有救命之恩,我相助于他,有何不妥?有恩必报,这不正是你常言的道理么?” “速回你的修炼室,此事无需再多言!”窦里正深知无法说服女儿,却又不愿妥协,手指直指窦蓉,嗓音愈发严厉,“虽有恩必报,但也决不能牵连到你,甚至整个家族。” “怎会牵连到全家?”窦蓉性格刚烈,泪水滚滚落下,但她依然挺直脖颈反驳道,“今夜我们就离府修行,难道还不够吗?至于我自己,是我心甘情愿随他闯荡天涯,我并不惧怕!” 瞧见父女二人即将彻底反目,窦里正更是扬起手来欲要教训一番。齐凌连忙闪至窦蓉身前,挡在二人之间,“窦里正前辈请息怒!蓉妹,你先消消气,令尊并未驱逐我离去,你误解他的意思了。” 窦里正本不舍得动手打女儿,同时也不想因与齐凌的关系恶化而导致先前约定之事生变。于是,他紧锁眉头,放下了那只高举的手掌,重重地喘着粗气。 窦蓉见状,深感愧疚,躲于齐凌身后,泪如雨下。 “蓉妹,你误会了,刚才令尊确实未曾赶我离开。实则是我担忧控鹤监的修士尾随而来,这才急于离去。”齐凌趁机向窦里正递了个眼神示意,随后转身轻柔地拭去窦蓉脸颊上的泪水。 “蓉妹,你在家中安心疗伤,待我摆脱控鹤监的监视之后,定会回来接你。切莫误会你祖父,刚才我们的谈话很融洽,他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若有一女子,为了你与她的亲人发生冲突,此生你当倍加珍视。 上一世,齐凌曾读过此类话语。然而彼时,从未有一位女子如此对待他,他也未曾有机会领悟这背后的深意。 而在这一世,的确有这么一位女子,为了他而与父亲争吵。此刻他明白了,心头涌动着温暖与疼痛交织的情感。 就在这一刻,他的残魂似乎也明白了这一切,不再冒然干预他的思绪。 自此,他便毫无顾忌地将前世的沉稳与成熟悉数展现。 “蓉妹,勿哭泣!这只是短暂的分离,我俩共度的时光还长着呢!切勿误会你的父亲,他这样做是为了你的安好……”他的话语温柔至极,双手轻轻捧住窦蓉的面庞,犹如呵护稀世瑰宝。 “看吧,果然是你误会了我!”窦里正为人老成精,怒火稍减,立刻悟出,齐凌的决策才是最优之选。“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刚才我只是在为他准备踏上修道路途所需之物罢了。” 当然,前提条件是,齐凌不会再次前来接走自己的女儿。他也不相信,齐凌会有多少机会,在未来的险境中安然返回…… 第66章 道侣 “祖父,您,您切莫遣离齐师兄啊。孙女恳请您,恳请您成全!”窦蓉虽未察觉齐凌向她父亲递去的眼神示意,但她敏锐地感知到,父亲的态度转瞬剧变。于是,噙泪轻声哀求。 “不留,不留,我原本提议,让他明日清晨再行离去。”窦家长老温和接口,满面父爱。“不仅如此,先前我还劝他临行前务必与你正式道别。” “确实,尊父确是如此言说!”不愿让窦蓉因自己而陷入家庭纷扰,齐凌坦然一笑,帮窦家长老圆场,“然而,蓉妹,我真的耽误不得了。否则一旦被天鹤监察司之人循着马蹄印寻来,届时与他们交战,必定牵连窦家。” “那,那我就随你一同离去!”窦蓉深知父亲与齐凌间方才的谈话定有隐情,只是无从查找确切凭证以作辩驳。于是,她毅然抹去泪水,低声坚定地回应。 “这可万万不可,若你中途病情加重,我又得将你送回,实在太过凶险!”齐凌心中满溢温情,微笑着摆头拒绝,“听话,安心养病。我骑乘灵驹前行,他们便难以追踪于我。待我摆脱他们之后,便会立刻返回探望你!” 他深知自己口中所言并非实情,至少短期内回归是不可能的。但他明白,此刻这般言语乃是最恰当的选择。 为了窦蓉的安全,为了胸中那份深沉的情感悸动,为了她刚才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对抗其父母! 若有这样一个女子,甘愿为你与她的亲人产生冲突,此生你务必珍视于她,因为她为你付出的一切,已让她别无所求。 直至远离窦家堡数十里之地,齐凌心头仍旧温暖如春。藏匿在他体内的残魂亦罕见地保持沉默,不再提及汴梁的婚约之事。仿佛它亦明悟,窦蓉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然无法动摇。 平心而论,窦蓉并不符合齐凌前世晚年时的审美标准。他偏好风情万种、娇媚之中又带一丝邪魅的女子,喜欢丰满胸部、浑圆臀部、纤细柳腰以及在床上能轻松做出一字马的佳人。然而窦蓉,除了一双修长的大腿和傲人的身高,似乎其余条件均不符合他的喜好。 但齐凌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早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窦蓉。他上一世暗恋过的、明恋过的乃至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中,无一人能在其心中的地位与窦蓉相提并论。 那些红粉或深情款款,或薄情寡义,却无人在他遭通缉之际,愿意生死与共;无人肯以其矮小半个头、窄半个肩的身躯,拼力挡在他的前方,甚至不惜触犯父母的威严。 因此,齐凌在心底立下誓言未来定要重返窦家堡,将窦蓉带走。即使最终无法摆脱官府的通缉困境,即便仍被神秘势力悬赏万千金票,他也必要回来。 因为他深知,若自己不归,窦蓉必会在此守候至天涯海角,直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他深知,凭窦蓉那坚韧决绝的性情,必定言出必行! “我会尽力不让此事拖延过久。”身处距离窦氏修炼家族——窦家堡十里之外的一处山巅之上,他回首望去,低声许下诺言。 此刻夜色已深,窦家堡内的灵光与天穹繁星相互交融,凡胎俗眼难以分辨其中界限。然而,齐凌心中明白,今夜必定有一道属于他的灵光照彻整晚。 “咴咴咴咴——”胯下的那匹黑色骏马长啸一声,扬起前蹄,在地面上猛烈刨击,仿佛正在倾诉心中的不舍之情。 此马,乃是窦蓉赠予他的又一件珍贵礼物,相比于他原本欲借的那匹枣红色灵驹,它更高大壮硕,且速度更为迅捷。 倘若在返程途中不慎遭遇监察仙官控鹤司的弟子,只需齐凌在二十丈之外即刻掉转马头,便有超过七成把握,将对方远远抛在身后,无需陷入不必要的群战之中。 “咴咴咴咴——”黑色骏马再次扬蹄刨地,马首左右摇摆。 齐凌目光立刻从窦家堡的方向收回,俯身抽出悬挂在马鞍下的法器长枪。 此马之所以如此不安,定是有危机临近。此前与窦蓉同行之时,它曾多次警示他们周边潜伏的危机,此次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还未待他重新坐正身形,身旁林木之间已然传来清脆掌声,“好一头通灵之兽,可比尔等凡夫俗子齐小二强得多啊。若非它示警,恐怕直至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你背后,刀已抵住你的颈项,你仍在沉醉于施法之中呢。” “季明?怎会是你?”齐凌先是一惊,继而笑着将握在手中的长枪插入泥土之中,“我实在不曾料想,竟在此地巧遇阁下!” “那是自然,我是主动请缨而来,意欲捉拿你归案!”杨旭自林中疾驰而出,语气冷漠,手中握着的长枪始终瞄准着齐凌的心口位置。“你究竟是自行缴械束手就擒,任由我带你回去受审?抑或拼死一搏?你自己决定吧!” “原来,竟是你主动请缨来捉拿于我?”齐凌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笑容凝固在他的面庞上。 昔日,前身之躯与杨旭亲如兄弟,几乎形影不离;就在几个月前,他也还曾与杨旭一同品酒高歌,亲密无间。 “没错!”杨旭手中的长枪微微颤动,犹如其脸色一般冷峻,“我绝不允许你犯下滔天大罪之后就此逃脱!不容你继续玷污太学院的声誉!更不允许你如丧家之犬般死于他人之手。所以在送李师兄赴长安之后,我果断向天玄城总督张齐贤大人请缨,亲自动手捉拿你归案!” “这么说来,我倒该感谢季明阁下的煞费苦心了!”齐凌提起长枪,与杨旭遥相对峙,脸上笑容满是凄楚。 自从穿越以来,他能感到亲近之人中,除了窦蓉便是杨旭名列前茅。 然而,杨旭终究是一位忠诚于仙朝的修士,对于朝廷的忠诚以及对于荣誉的珍视均胜过了他们之间的友情…… "以诚挚之心不敢自居,但等待你的艰辛确是实情。"相比于几个月前,杨旭不变的特性依然是话语繁多。 他一边口中低语着修炼界的秘辛,一边驾驭妖兽铁骑与齐凌保持着足以展开神通对决的距离,"我深知你绝不会连累无辜,一旦察觉无法力敌,必定会遣返那女子返回家族。因此,我便率领门下弟子,在窦家堡一带耐心守候。今夜,总算让你落入了我的布局之中!" "你竟还带来了同道中人?"齐凌闻之,再度惊讶。抬眸望去,只见夜色笼罩之下,众多身影悄然向自己包抄过来。 旋即,他想到了对方出身于何等修真世家,又担任何种仙职高位。顷刻间,一切便如同灵光乍现般明晰。 作为镇守、安定、高阳关三路后阵钤辖杨嗣的嫡孙,杨旭外出执行秘令怎可能身边没有百十来位修为精湛的修士随行保护?而身为从七品翼麾校尉,受命陪同右巡使之身前往夏州宣读天庭法旨,杨旭更需摆出威严架势,若非挑选顶尖高手随侍左右,岂不是让大宋颜面扫地? 然而这样一来,齐凌要想安然脱身,无疑是难于登天。 即便战胜杨旭,那些修士定然也会蜂拥而上;若是败北,则更是无处逃生。 "你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正在思量是否还有时机趁机逃脱之际,他的耳边又传来杨旭的话语。 语气冷峻,充满愤怒,还夹杂着一丝不甘"拿出你的真正实力吧。从小到大,每次与你过招,你总是深藏不露。让杨某得以堂堂正正地击败你一次。只要你落在我的手中,至少还能活着回到汴京。倘若不幸陨落在我手上,你也算是死得痛快!" 言毕,他又挥动长枪,环视四周,"都退后一步,任何人都不准插手。今日我要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这句话是对那些欲要围攻上来的修士精英所说,他们听到之后立即停下步伐,但却并未放下手中的神兵,而是弯弓搭箭,以防齐凌激烈反抗伤及杨旭,或是突然催动坐骑逃跑。 齐凌目睹这一幕,已然明白大战无可避免,于是不再言语,只轻轻踢了踢马镫。 胯下的黑色神驹极为通灵,瞬间明白了主人的心意,毫不迟疑地扬蹄疾驰,片刻之间便将速度提升至极限。 对面的杨旭同样举枪催马加速,飞速缩短与齐凌之间的距离,枪尖如霜,闪烁出阵阵森寒光芒。 正当此时,电光石火之间,双方已相距不过咫尺,齐凌果断催发体内真元,手持长枪化作蛟龙破浪而出! "铛!"长枪相交,却被杨旭手中长枪撞偏,未能命中目标。而杨旭手中的长枪则巧妙地沿着枪杆贴近,犹如毒蛇般直扑齐凌的小腹要害! "啊——"齐凌虽对枪法技艺运用自如,却尚未领悟齐家祖传枪诀的真谛。面对危急,他毫无应对之策,只能凭借本能迅速侧身避让。 腿根左侧的位置瞬间冰凉,紧接着衣物也被割裂开来,布帛撕裂之声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朵…… 却见杨旭的枪尖,自其护体灵甲与道袍缝隙间穿透而出,带起几片破碎的布帛飘散。 "退敌!" 齐凌心头不再抱有丝毫侥幸之意,顷刻间施展出近日修炼悟得的生死杀招。手中长枪借助两骑交错的瞬息,如狂龙咆哮般反抽向杨旭的后背。 "砰!" 杨旭仿佛背后生眼,身形疾速扭转,手中长枪随着躯干的扭动,化作一道锐利的寒光斜扫而来,正中齐凌的枪杆,丝毫不差。 一股巨力瞬间荡漾开来,震得齐凌手中长枪偏离轨道。无暇做出更多变换,他果断伏身马鞍,单手持枪,凭借直觉将枪杆奋力掷向半空。 "砰!" 果然不出所料,杨旭的枪尖如同毒蛇一般从背后疾刺而至,恰好被齐凌以枪杆迎个正着。 两骑腾跃,迅速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确保各自的主人免受对方的突袭之危。待奔出约三十丈之地后,双方便自主放缓马蹄,静候下一步指令。 齐凌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拉动马缰,示意铁鬃黑马掉头返驰。随后继续单手持枪,空出的手从腿侧布袋中摸出一枚飞旋符器——这乃是窦蓉独门绝技,在逃亡期间齐凌见之奏效,便潜心习得。尽管精准度远逊于窦蓉,此刻骤然施出,亦足可扰乱敌手攻势。 未及他完全调整姿态,双方马匹已再度对冲而上。杨旭依然镇定地持枪平举,率先发动攻势,枪缨翻滚犹如雾中幻影。 此招正是那雾里看花之术,齐家枪法中亦有相应妙用。以枪缨剧烈颤动,遮掩住枪尖的真实方位,使人防不胜防。 然而,防无可防,齐凌决意主动出击。他手臂一挥,瞬间甩出飞旋符器。 杨旭果真为之大惊失色,忙拧枪横扫,欲将飞旋符器击落空中。不料符器中途忽现异变,携风雷之势划出一道诡谲弧线,直扑其座下战马咽喉。 "铛!" 千钧一发之际,杨旭右腕陡然脱手,现出一条隐匿于枪杆附近的钢鞭,凶狠地砸向飞旋符器,将其硬生生击落地面。 两次应急出手已耗费不少时间,而这正是齐凌所期待的效果。 "留神!" 他口中自然地发出警示之声,紧接着便借势挺枪直刺杨旭的右肩胛部位,攻势流畅如同流水行云。 这一式乃齐家枪法中的致命杀招——斜指向阳。巧妙利用世人惯用右手握兵刃,对右侧防护不足的弱点,直取对方胸肋要害。 此招虽系齐凌在逃亡之中新近领悟,但在实战中屡试不爽,每每皆能取得惊人战果。 今日,此招威力依旧超乎想象。 杨旭此刻已然无法施展后续招式,仓促之下唯有竭力将身躯倾向左侧,期望避开枪尖的攻击范围。 他的闪避来得恰到好处,枪尖几乎擦着他的肩膀掠过。然而,在两骑交错的一刹那,齐凌陡然收回手臂,手中枪杆迅疾反撩,直捣对方背脊而去... ... 即使未曾直遭打击,杨旭亦会被这威压逼至马下。危急之际,他顾不得多思,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铁链鞭向上挥扫。 "铛"的一声脆响,铁链鞭狠狠击中枪杆,使其瞬间高高弹飞出去。 两匹战马再次拉开了间距,各自带着其主人脱离对方的攻击领域,随后减缓速度,灵巧地转身,再度疾驰起来。 短短两次交锋,齐凌的脸颊已挂满汗水,气息急促,大小臂肌群抑制不住地颤抖。这一切源自他长久奔袭后的疲惫,尽管昨晚在窦家堡泡了温泉稍作休整,但体力远未完全恢复。反观杨旭,早已蓄力以待,占尽先机! 两人之间再度缩短的距离,使得齐凌咬紧牙关,率先将长枪刺向杨旭胸膛,施展出"双蛇吐信"之招。 "铛!"杨旭借力使力,枪杆砸偏了枪锋,令齐凌的攻势功亏一篑。强大的反震之力自枪杆传导至他手臂,半边身躯顿感酸麻。 "接鞭!"杨旭瞬息间挥动铁链鞭反击,伴随着劲风呼啸,朝齐凌头顶砸去。 "铛!"齐凌勉力举枪抵挡,双臂随之阵阵发麻,喘息声沉重如风箱抽动。 "再来!"战马交错之际,杨旭身形骤拧,抛下铁链鞭,双掌握枪,凶狠地刺向齐凌后背要害,施展"回马枪"绝技。 "完了!"齐凌深知已无法躲避,忙奋力撇开左脚马镫,身躯向马匹右侧倾倒。 此举虽可避过穿心一击,却难保大腿安然无恙。果不其然,大腿外侧传来一股冷冽的金属触感,衣物碎裂的声音比之前更为刺耳。他强忍惊惧,挣扎着将身体拉回到马鞍之上,一边调整姿态,一边迅速查看伤口。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裤子与外袍下摆竟被枪尖齐齐划破至大腿根部,大腿自身竟丝毫无损。 还未及细思其中原委,身后已是急促的马蹄声响彻。 原来,杨旭趁他调整坐姿时疏忽坐骑转向的机会,瞬间调转了自己的战马,自后方突袭而来。 齐凌欲要再拨马应战,已然不及。他唯有用力磕碰马镫,催促黑色骏马尽快逃离险境。 然而,还未待黑马重新加速,前方已有多支锐箭破空呼啸而至"嗖,嗖,嗖——" 这些箭矢并未触及齐凌分毫,却吓得黑马受惊,发出凄厉嘶鸣,跃起前蹄。 "莫慌,莫慌,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齐凌暗自发急,连忙安抚受惊的坐骑,费尽周折才让它重新镇定下来。 然而,此时此刻,杨旭的枪尖已逼近咫尺。 "齐师弟,你意下如何?"杨旭嘴角勾勒出一抹傲然笑意,枪尖稳稳抵住齐凌后背问道。 "师兄技艺胜我一筹,齐某甘拜下风!"继续抵抗显然于事无补,齐凌无奈地放下长枪,接受了败北的事实…… 原本料想,对方必定会下令手下蜂拥而上,将自己束手就擒。未曾想,杨旭却再次傲然侧首轻笑,“你可敢立下誓言,那通缉令上所列举的种种恶行,皆非你所为?” “立誓?”齐凌被搞得一头雾水,扭转头颅,呆呆地质问。 “速速立誓,若你盗取了灵谷,杀害了刘仓守,并嫁祸于周典书,便让你遭受天雷轰顶,永堕幽冥不得轮回!”杨旭手中长枪前指,满脸杀气腾腾地逼迫。 直至此刻,齐凌若是还不明白杨旭的真实意图,那穿越回来这一遭就算是白费了。 于是他毅然抬起右手,掷地有声道“我立誓,未曾盗取灵谷,未曾害死刘仓守。周典书所犯罪孽,确系其咎由自取。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雷轰顶,永世不得超脱!” “尔等可都听清楚了?”杨旭目的达成,立即收回长枪,回首朝麾下弟子问道。 “听清楚了!”他麾下的修士们强压笑意,七嘴八舌地回应。无人出面阻止他的荒唐行为,而是任由他继续懈怠正事。 “既如此,你们也都明白了便可!”杨旭微笑颌首,一边调整仙兽坐骑的方向,一边大声宣布“吾深信他是被无辜牵连的。吾不愿冤枉无辜之人。收队,返回宗门!” 说完,不再看向齐凌一眼,轻轻挥动缰绳,逐渐催动坐骑加快速度离去。 第67章 重生之地 他率领的弟子队伍皆为修为高强之辈,行动迅速果断,纷纷驾驭仙兽坐骑跟随而上,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潮水退去一般。 四下里瞬间陷入寂静之中。深秋的月光犹如寒霜,给大地和枝头披上一层皎洁的银辉。淡淡的雾气在林间弥漫开来,与空中明月星辰交相辉映,把整个世界装点得宛如仙境一般梦幻。 然而,齐凌内心深处深知,这并非梦境。同门好友杨旭主动请求前来拘捕他归案,亲自击败了他,却又戏谑般地释放了他。 杨旭刚刚还在提醒他要时刻警觉。知晓他藏身之处的大有人在。 且杨旭带领这么多同门修士,秘密无法长久保守。回到宗门之后,他们必然将会因他而受到牵连。 而杨旭甘愿承受如此重大的牺牲,只是为了给他赢得几天时间,让他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终究不能一生都在躲避追踪!”杨旭最后的话语依然在齐凌耳边回响。 倘若此时此刻,齐凌仍孤身一人,或许他还不会将此话放在心上。他对大宋并无多少归属感,对高位厚禄也并不向往。在他眼中,这天下并非只有大宋一方势力可以供他栖身...... 若选择归隐尘世,东面则有新罗仙域,西面则有欧罗巴神洲,大宋的修士商贾与这些仙凡交错之地皆有往来。 他那源自华夏的面庞,在这片异界的时空,并未遭到排斥,反而因其独特性而受到超乎常人的尊重和优待。 然而,此刻的齐凌,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可以选择云游四海,却不能让窦蓉陪着他居无定处,漂泊于海外仙土,身处陌生之地无依无靠。 他可以选择避世隐匿,但却不能让杨旭因此替他断绝一切仙途前程。 故此,尽快洗净自身背负的冤屈之名,如今已成为他唯一的抉择。 然而,究竟从何处着手,才能将他人恶意加之于己身的不白之冤彻底澄清? 齐凌催动灵兽坐骑,一边前行,一边沉思冥想。从月挂中天直至月落西山,他仍然未能理出一丝线索! 前世并非未曾目睹过世间黑暗与仙界腐败。然而,他万没想到,那个被无数史籍散修极力推崇的大宋王朝,在短短第三位仙帝治下,竟已堕落到如此腐败不堪的地步。 前世也非未曾见识过仙魔两道勾结之态。但他做梦都料不到,备受众多史记摊档学者称颂的大宋王朝,其仙魔两道间的默契配合,竟已达到令人瞠目的境地。 前世亦非未曾见过邪教如何作恶敛财、害人性命。只是他无法想象,在大宋疆域之内,竟有人甘愿舍弃仙职高官,投身邪教充当舵主或骨干,亲手断送自己的仙途前程。 总而言之,他上一世所经历的所有黑暗与腐败之事,加在一起,也抵不过此次穿越转世后的这几月遭遇。 他上一世虽身为金牌离仙顾问,赚取修为的方式固然不择手段,但实际上仍依赖于天条律令。可在大宋,或者说至少在大宋永兴军路这一带,仙法法令如同废纸一张。 在无法倚仗仙法法规的地方,齐凌上一世与人斗法的经验大多变得无效。 至于人脉资源,暂且不论前任身躯主人与家族之间的决裂。即便尚未决裂,以大宋现有的信息传递方式,等到汴梁齐家收到讯息并作出响应时,齐凌可能早已不在人世,可谓远水难解近渴。 正在思索之际,“救火”二字突然跃入脑海,齐凌的眼神瞬间闪烁出光芒。 迫使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无法安心修炼的最大原因,便是因那残留在体内的原主灵魂所逼迫,要去灭火! 未曾想,火未扑灭,却意外揭露了官仓仙粮被盗卖的真相,由此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而最初发生火灾之地,距窦家堡其实并不遥远。 齐凌立刻抬首遥望,欲探查永兴军路转运司第四仙粮库现今的情况,以防不慎误入禁区。 然而,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来到金牛山脚下。 金牛山虽名曰山,实则是一座坡度极缓的土丘。而坐落在土丘之巅的金牛寨巡检司衙署,恰好面向通往夏州的仙道要冲。 一股既温暖又荒谬的情感顿时充斥齐凌心头,让他禁不住苦笑连连,摇头不止。 两个多月前,他便是在此地脱下法印,步入凡尘之外。 如今,他又仿佛冥冥中受到仙缘牵引,自行返回了此处! 苍穹之上似有天意作祟,不愿让他避开尘世纷扰,于是斩断了他逃离的一切途径,令他在经历一番曲折轮回后,竟然再次回到了最初启程之地。 无论他试图逃至何处,终究还是要回到起点,直面更为严峻的挑战与更多的修真困境。 “罢了,既已来到此处,不如悄然潜入寻些灵食果腹。”齐凌深知金牛寨的弟子们修炼之余疏于值守,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思妙想。 心念甫动,腹中便随之发出“咕咕咕”的声响。继而又忆及自昨夜至今,激战一场,跋涉数十里山岭,仅仅在窦家堡略微进食些许夜宵,此刻更是感到饥饿难耐。 唯恐因一时饥饿头晕,误了自家修道之途,齐凌收紧腰间的法带,紧咬牙关勒住坐骑,隐匿进一片密林之中,细细推演踏入金牛寨后可能遭遇的各种境况。 反复思量之后,他意识到除非朝廷在此布下重兵阵势,否则即便五大箭术高手齐聚,他也未必不能一一应对;至于被昔日部下擒获押往邪派分舵领赏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于是,齐凌毅然牵着坐骑走出林子,在拂晓前的黑暗遮蔽下悄然接近金牛寨巡查司的后门。接着,他手中出现一枚回旋飞剑,轻巧拨开锁链,步入庭院之内。 相较于他离去时的情形,金牛寨巡查司的后院已然显得破败不堪,曾经习武强身的各式法宝散落一地,无人问津;角落里的荒草长到了齐腰高,显然许久未曾有人打理过。 见此情景,齐凌反倒更加放心。他径直将大黑马和备用坐骑引入马厩,添上灵草精料与清泉,任由它们尽情享用。 安置好坐骑后,他小心翼翼地潜向厨房,打算找些腌制灵兽肉和风干妖禽,作为旅途上的补给。 厨房与他以往办公之处相距极近,那些熟悉的砖瓦让他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感慨。 天道不公,他当年只想过完三年任期,积累足够的灵石后前往江南逍遥自在,压根未曾想过插手他人是非。 然而世事无常,那些是非纠葛竟主动找上门来,将他卷入了一场波澜壮阔的修真乱局! 沉浸在思绪中的他,不慎踢翻了一个破损的灵水瓢,沉重物体撞击台阶的声音在这寂静之中格外刺耳。 “是谁?”厨房附近一间屋内立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划火镰取火的声响以及匆忙穿衣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也被火光映照在窗户纸上。 那是张帆!齐凌微微蹙眉,但瞬间,心中的懊悔便化为了惊喜。 他几步跨上台阶,紧贴房门,赶在张帆打开门缝向外窥视之际,迅疾出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同时身形跟进,“别出声,是我!若是敌人,你现在早已魂归九幽三次了!” 张玄帆的眼眸骤然瞪圆,满面震惊,心中的反抗之意彻底消散,只能默然承受着秦熵将他引至修炼榻边的动作,直至秦熵放手离去,关闭了静室之门。 他才逐渐恢复清明,瞬间弹身而起,惊呼道“天哪!你怎敢再回此地?!你已闯下滔天大祸,整个永兴仙域的正邪两道,此刻皆在全力搜寻你的踪迹!” “不过是途经此地,顺带觅些灵食罢了。”秦熵淡然一笑,轻声解释,“我坚信金牛岭的同门兄弟,并不会加害于我。” “那可未必,那一万枚灵石的价值,足以让寻常修士度过数世修行!”张玄帆面色苍白,一手抚胸,喘息着急切劝告,“速速离开,趁我现在值守,同门都已入定修炼。我便替你望风!” “不必麻烦你望风,你安心修炼便是,视我如无物便可。”秦熵也不愿牵累他人,温和地回应。旋即,转身欲离去。 “巡守大人,巡守大人请留步!”还未等秦熵重开静室门户,张玄帆疾步追赶过来,“我陪你一同前往膳房,之后护送你下山。你之前教导我们腌制的那些灵材,已被我们几位箭术师均分。不过昨日从过路的商人手中,大伙又白得了些许咸元丹与灵肉干,正好全部赠予你!” “竟已被分完了?”秦熵微感惊讶,随后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无奈苦笑。 想当初,因猎获众多灵兽且巡守府中又有大量缴获的秘境灵盐,他们在春季与夏季间,带领箭术师与乡勇们共炼制了千余斤的各类灵兽腌制品。不料仅仅过了两个月光景,竟然已被那五位箭术师悉数瓜分完毕! “自从你将定安仙郡闹得天翻地覆之后,上面已经顾不得派遣新的巡守接任。”张玄帆罕见地红着脸,低声解释,“而我们五人因与你关系亲近,自然也无法再担任巡守职务。于是大家商议过后,索性将那些珍贵物品尽数分配,以免落入外人之手!” “是我给你们带来了困扰!”秦熵闻言,立刻感受到了张玄帆等人内心的苦涩,满怀歉意地微微拱手致歉。 “巡守大人万万不可如此言辞!”张玄帆又是一惊,忙不迭地避让开来,随后深深施礼以示回敬。“实话实说,张某作为箭术师多年,唯有跟随巡守大人左右的日子,才真正扬眉吐气。你一旦离去,同门们便又回到了从前那种状态,勾心斗角,自甘堕落。虽然捞取了不少灵石财富,但在乡亲族人眼中却不受尊重!” “万万不可这般贬低自己,你们都是善良之人!即便我不在身边,诸位也不会做出违背良心之事!”秦熵心头难过得紧,但还是强颜欢笑,低声为他们辩护,“只不过他人因其他官员的恶行,对你们产生了诸多误解罢了!” 说完,他又停下脚步,庄重地朝张玄帆深施一礼,“先前之事,多谢相助。不论是凌枣赠送的灵果,水龟指引的道路,亦或是树下的隐秘提示,都让我铭记于心。不论他人如何误解你,在我心目中,你们永远是义薄云天的英雄豪杰!” 第68章 箭羽修士张帆 "监察使大人——" 张帆突如其来的礼拜让齐凌猝不及防,他一侧身,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赤红的灵力波动,忙辩解道"我们,并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您可能误会了!" "嗯,是我误会了,我保证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齐凌明白张帆的担忧,他坚定地许下了承诺"如果你还不放心,我可以用修炼者的誓言来证明!" "相信,当然相信您!" 张帆连忙点头,比鸡啄米还快,"监察使大人能为一名陌生女子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周氏家族,又怎会出卖我们呢?这一点我和老王早已深思熟虑,心中明镜似的!" "若是有机会见到他,也帮我转达一声感激之情。" 虽然意识到对方有些误解,但此刻齐凌并无时间详细解释,便轻声提出请求。 "嗯!" 张帆低声应允,随后引领齐凌前往厨房。取出昨日抵御妖兽袭扰时获得的几十斤灵肉干与灵盐蛋,悉数打包赠予齐凌作为旅途之需。 齐凌毫不推辞,接过干粮袋,走向马厩,整理好已备好的灵兽鞍具和修行行李,随后牵着灵马的缰绳悄然离开。见值守的同修并未被打扰,张帆便壮起胆子,秘密地将齐凌送出监察使衙署之外。 将齐凌送到门前的灵商古道,两人挥手告别。这时,张帆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问道"监察使大人,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尚未决定。官府封锁了通往汴京的所有路径,我只能见机行事了。" 齐凌坦诚相告,没有丝毫保留。 "监察使大人,若真是无处可去,您不妨往北行至夏州,那里或许还有生机!" 张帆再次谨慎地左右查看,毅然提议,"沿着此灵商古道前行即可,如遇守关弟子盘查,只需告知他们是去采购物资的商人,给予一定的贡献值即可通行。过往遭遇官府追杀之人,多采取此类办法逃脱困境。" "你要我去投靠西夏?!" 听闻此言,尽管明知道张帆的本意是出于善意,齐凌心中的怒火却犹如修为炸裂般瞬间升腾而起。并非受残留灵魂的影响,即便他对大宋并无归属感,他也从未想过背叛,去做一名叛国者! 更何况,根据他所知的历史记载,在宋、辽、西夏三国之中,西夏是最为败坏不堪的国度!铁鹞子虽然曾一度嚣张跋扈,然而在政经文三方面,西夏皆全面落后,尤其对待境内民众之残忍程度,更是世间罕见! "监察使大人,您小声些啊,这要是被旁人听了去,不但是我一条命保不住,就连我全家老小都要遭殃啊!" 张帆被齐凌激烈的反应吓得脸色煞白,连连作揖恳求。 "对不起,我刚刚确实不该那么大声。" 齐凌虽然愤怒,但他深知道理所在,拱手向张帆道歉。 "我适才并未命你投身邪宗"党项,那党项 鹞子,在去年进犯环州之时,不知屠戮了多少我宋朝百姓?即便我仅是一名小小的修士射手,也绝无背叛之念!" 张帆面如纸色,语气中交织着畏惧与冤屈,低声细语地解释。 他迅速扫视四周,确信无人旁听后,嗓音嘶哑地继续道"我的建议是,您应当避开夏州党项宗族的地界,取道银州,直指河东,再迂回至汴京。" "大宋颁布的追缉令,党项宗族自是不会理睬。而他们为了获取我宋朝的资源宝物,历来对商人优待有加。一旦踏入夏州边界,您在大宋的过往之事,便无人过问矣!" "承蒙指点!" 齐凌听罢,再度深深作揖致谢。 此计确实不失为明智之举,前提是,汴京齐家能够接纳他这位孙子,并且他能成功掩饰自身的真实身份而不露馅。 然而,考虑到现状,他回到齐家之后,暴露真相的可能性几乎达到百分之百。毕竟,他所占据的身体原本的主人,在被逐出太学院之前,是一位实至名归的学识大家,诗词文章皆有过人之处。 而对于他来说,若是要应试诗词,或许还能凭借着前世课本的记忆,勉力拼凑出一两首;但若是要求撰写政论,则恐怕一字也难以落笔! 因此,张帆的建议更适合那个本体的主人,而非穿越而来的顶级离异咨询师。 想要摆脱当前困境,他不能再依赖于身体原主人的家族支持,而必须孤身一人去面对。 "齐巡守,您听听老朽张某的一席话!" 听出齐凌言语间隐含犹豫,张帆再次谨慎地环顾四周,声音愈发低沉,"您乃是一位英勇盖世的人物,这一点我们众人都深知。您所做的那些事,虽众人表面默而不谈,私下里却是无不暗自称赞。然而,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这红莲教在宁州、庆州以及耀州等地经营多年,历代官吏对他们皆敬让三分。齐巡守何必要硬碰硬地与他们对抗?实则并无取胜之可能!" 深怕齐凌听不进去,张帆思虑片刻,又絮絮叨叨地补充道"您纵然击败了周主簿,还将张县令逼至绝路,可在红莲教内部,他们二人实不足挂齿。如今,官府公然协助红莲教对付您。您孤身一人,又能抵挡多久呢?" "巡守大人,请听张某一句肺腑之言,尽早离开吧!走得越早,越好。若您留下,只会使更多势力集结起来,针对您一人!" "您出身世家显赫,走到何处不能谋个高位?何必在此处漩涡中挣扎?就算您最终胜出,又能如何?永兴军路那些与红莲教暗通款曲的官员,朝廷无法尽数撤职。” "反观您初来乍到,便已将永兴军路搅得乌烟瘴气。往后,哪个上级敢重用您呢?" "故而,巡守大人,请您早日离去,抽身事外,莫在这浑水中纠缠。不论输赢,您都将难以摆脱满身污泥的命运!" 张帆诚心诚意地将齐凌视为自己人,每一句话都是掏心掏肺,字字诛心…… 而齐凌,在此瞬息间脑海中灵光一闪,一道修炼界的隐秘似乎若隐若现。他微微拧眉,尝试着问道“红莲邪宗?其势力果真如此深不可测?他们……” “齐真人,齐真人,不要再追问下去了,求您放过小的吧!”未待他说完,张帆已是脸色苍白如纸,骇然不已。 一边步步后撤,他一边连连叩首道“即便我想说,也不敢告知于您啊。您虽身居汴梁,可我家眷却定居定安。倘若红莲邪宗察觉到我向您泄露消息,那么我全家性命皆休矣!” “原来如此强大!罢了,不再多言。”齐凌深知张帆胆怯,便打消了继续探寻红莲邪宗实情的念头。“张贤弟,日后山水有相逢,今日就此别过。” 言毕,齐凌自怀中取出一枚储存法力的元晶珠,轻笑掷于张帆怀中,“赠与你的俩子嗣,让他们购些修炼典籍研习,将来能够离此地修行,正如古语云树挪死,人挪活。你不希望孩子们也过上这般担惊受怕的日子吧。” 然而,还未等他跃马而去,张帆已急喘着追来,一把拽住马缰绳,“巡检大人,巡检大人,这枚元晶珠我实在不敢接受。大人您还是留着应急吧!” “不必推辞,你多次助我,这是我一点心意。”齐凌摇头制止张帆的推诿,微笑责备。“收下吧,你对我有过多次恩惠,我也应当有所回馈。” “不敢当,我真的不敢接受!”张帆坚拒,硬是把元晶珠塞进了齐凌挂在马鞍后的乾坤囊中。随后,他停下脚步,再次向着齐凌深深施礼,“巡检大人,您可能并不了解他们对待敌人的残忍手段,连家族老少都无法幸免,惨遭毒手!若非惧怕至极,张县令也不会选择自我焚身啊!” “我明白了。”齐凌深感同情地点点头,随即将马匹的速度逐渐提升。 张帆静静地站在原处,目送齐凌渐行渐远。几次欲言又止,想提醒他现在的方向偏离了西北方向,才是正确的去路。然而直至齐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夜深处,他也未能将话语说出。 “唉——”待到再也听不到马蹄声时,张帆朝那片漆黑无垠的荒野长叹一口气。身形佝偻如同虾米,他步履艰难地返回金牛寨,每一步都显得无比沉重。 “张贤弟,承蒙关照!”拂晓前的昏暗之中,齐凌自飞驰的马背上转过身来,朝金牛寨的方向遥遥行了一礼。 他深知张帆此刻已然无法望见他,但他仍要表达心中的谢意。 因为尽管张帆声称自己胆小,不敢帮忙,但实际上他已经向齐凌透露了许多极为关键的信息。这一切,对于齐凌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线索。 第69章 破绽之所在 回想起前世身为顶级离婚顾问的经历,齐凌引以为傲的绝技并非追踪或刺探情报,而是能在一堆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中,迅速提炼出最为关键的部分…… 上一世,凭借着这独步天下的洞察力,他在一位府君长达半时辰的情感倾诉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府君自身亦另有所钟,从而果决地将修为咨询费抬升至天文数字的高度。 上一世,在另一位客户的海量灵信记录中,他发掘出其中至关重要的几则,证实了其夫君已然与他人构筑起了一处隐秘的仙侣居所,那地方距离客户的住所不过二百余丈的距离。 上一世的种种辉煌,此刻皆已成为过往云烟。 这一世,他不再需要依赖那些见不得光的修为交易营生。然而,若是有人胆敢欺到他的头上,他依然能够依靠相同的慧眼进行反击。 将前世赖以生存的洞悉之术发挥至极致,从张帆先前善意的示警中,齐凌至少揭示或证实了四项事实 其一,红莲宗在永兴军路地域根基深厚,不仅掌控了定安县一处小小的官署,而且在其他州县乃至转运使司衙门内部,均有大量其门徒渗入。 其二,所谓的江湖追杀令针对自己,必定源自红莲宗。自己推翻张县令和周主簿之举,虽未重创红莲宗的根本,但却已激起了它的愤怒,使其立誓除掉自己方能解恨。 其三,红莲宗的教规森严程度,远胜大宋朝廷的律令。县令张威选择自裁,并非惧怕朝廷惩处,而是触犯了宗规,或是延误了红莲宗的重大事务。 其四,最为关键的一条则是,永兴军路诸多高官,甚至包括知州、转运使、经略安抚使这样的高位者,皆知悉红莲宗的存在。 这些官员为了确保自己任期内不因“大事”暴露而受牵连,对红莲宗均采取了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由此,事情便显得愈发微妙起来。 官府先是暗中,随后又公开追捕齐凌。一则,源于永兴军路各级官府早已被红莲宗渗透得千疮百孔;二来,则是为了消除提出问题的齐凌,进而持续掩盖红莲宗在永兴军路内的势力存在。 若非窦蓉当日反应迅疾,齐凌随同王全前往控鹤司设在京兆府的秘密据点,哪怕这位控鹤司的小首领真心想要庇护齐凌,齐凌恐怕也难逃一劫! 至于大宋朝廷能在永兴军路设立控鹤司分支,自然不可能对此地红莲宗的存在毫无察觉。 无论是出于公事还是私情,朝廷派遣的控鹤使之职,抑或是大宋另一隐蔽部门皇城司派出的密探,多年间必定不断上报有关红莲宗的情报。 朝廷至今未有任何表态,究竟是视红莲宗如无物,还是背后有高层有意压制这些消息? 凭齐凌两世为人的人生经历,他绝不相信任何一个政权,会容忍红莲宗与其一同掌控数省之地。 华夏大地自古以来便不存在政教合一的国度。任何企图染指世俗权力的宗教组织,必将遭到无数仁人志士的猛烈抵抗。 今日遍布各地的废弃佛寺,便是铁一般的证据! 在那远古的大宋仙域之中,朝廷尚未将红莲魔宗视作重大威胁,甚至有些高官显贵有意隐瞒红莲魔宗在永兴军路肆虐的事实。这对深陷困局的齐凌而言,无疑是个转机! 张帆曾言,齐凌孤身一人,无法与整个红莲魔宗抗衡,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然而,张帆未曾料到,齐凌善于借势而行,巧妙利用力量。 他的计划既简单又直接令大宋朝廷迅速认清红莲魔宗的真实面目,一举揭开那些企图掩盖真相的地方官员们的遮羞布,将其彻底揭露于天下。 在永兴军路这片广袤之地,寻找一名具体之人困难重重,但要寻觅一处庞大邪教组织,却是易如反掌。 大树之下,必有朽木。齐凌深知,规模宏大的组织内部,更容易藏匿愚昧之徒与投机分子,他们正是构成组织弱点与破绽的源泉。 一旦齐某人揭露红莲魔宗的弱点与破绽,那些地方官员便不得不设法掩饰,迫使红莲魔宗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以“自断臂膀”的方式,来消除祸患。 无论是掩饰之举,抑或是自我割舍,都将不可避免地引发震动。 永兴军路地域内波澜四起,汴京城中的高官们便愈发难以压制此事。大宋朝廷势必会提前警惕并采取应对措施。 尽管此举会使得齐凌遭到更多来自地方官员与红莲魔宗的疯狂反扑,使他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纵然前方是血溅五步的凶险,相较于此刻被动承受红莲魔宗与地方贪腐官员的追杀,齐凌选择勇往直前,挥舞兵刃奋力向前! 他在驱策灵兽离开金牛寨的同时,飞速转动思绪。 随着曙光初现,齐凌眼前的策略之路与心中的计谋之道,也逐渐明朗起来。 大纲已然明确,接下来的关键,便是如何具体执行此计划。 对此,前世身为金牌离魂顾问的齐凌而言,并非难事。 据他所知,刘司仓因分赃不匀,被周崇暗遣手下杀害。 周崇惧怕转运司得知刘司仓之死进而牵扯出第四粮仓大量官粮被盗卖的事实,故派出的手下又多此一举,放火烧毁粮仓,使其变成一片废墟。 那一夜当值的粮丁并未全部丧生于烈焰之中,有几个幸存者逃脱后,被金牛寨的好汉救下,并送入定安县衙。 随后不久,齐凌便发动了一场颠覆定安县的风暴,县令张威或许未及将所有知情粮丁悉数灭口。 张威去世之后,直至今日定安县还未迎来新的县令,因此那些粮丁暂时无忧无虑。 另外,周崇与刘司仓联手窃卖官粮,必定有幕后买家接盘。 定安县虽非大国大邑,但仍需拥有雄厚实力且胆大包天之辈,方能鲸吞那众多官粮,恐怕除了红莲魔宗之人,别无他人敢担此重任! 第70章 破阵之人 “如此,便从那些守护灵谷的弟子以及储藏仙粮之处开始调查吧。”齐凌迎着初升的旭日,手中元力凝聚,握拳坚定地说,“你们若要取我性命,那就放胆前来一战吧!” “师兄,师兄等等,等等我们啊——”他尚未收起拳头,身后便传来一声尚显稚嫩的呼唤声。 “窦沙——”齐凌惊愕回首,正巧望见窦蓉与窦沙姐弟,各自驾驭着一匹神骏飞奔而来,宛如天际流星。 修真界之中,近期定安县尉陈东的心境颇不平静。 照道理讲,前任县令张真人因因果报应陨落,主簿也在奔赴京都接受审问的途中不明原因丧生。如今这庞大的定安县,已是陈东这位县尉大人一手遮天,更有望在不久的未来填补上县令之位,他本该满怀斗志才是。 然而每回看到那被妖焰焚烧过半的县衙废墟,以及属下书吏们那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他内心的焦躁便难以抑制。 若能选择,陈东宁愿张真人与周执事仍旧掌控着全县上下,哪怕他们联手作恶多端,视他这个县尉如无物。那时,他还能领着固定的修为资源,每日悠哉度日,无需烦忧俗世之事。 然而如今,在新的县令人选尘埃落定前,所有的大小事宜,皆如千斤重担压在了陈东肩头。无奈他既没有张真人的圆滑机敏,亦无周执事的霸道威势,故而发出的指令往往得不到有效的执行力。 若是上下皆无视他陈东的存在,他也乐意做个逍遥自在的人。偏巧县里每逢危机,还需由他最终裁决。同时,今年定安县应缴纳的仙晶赋税与修炼徭役,亦由他一人负责完成。 话语权缺失,却又责无旁贷。如此上下挤压,夹缝求生的处境,让陈东对于县尉之职索然无味。 于是每日辰时踏入那仍旧烟火缭绕、半边垮塌的县衙,陈东只盼夕阳早早西沉。 待太阳落下,意味着他又平安度过一日,所有纷扰也可留至次日清晨再行面对,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红莲宗新晋定安分舵舵主谭博,经刑房执事邹庆之转交的邀请函。 信函之意清晰无比接过此帖,二人即可在牡丹楼共饮一杯化解恩仇,从此红莲宗将不再与他陈东为难,反而会鼎力相助,助其早日登上县令之位。 “不能饮!此酒,入喉便是饮毒!”回到家中,陈东坐在宽敞寂静的藏真阁内摇头低语,此刻他已完全明悟为何张真人能在近些年里步步高升,这一切离不开红莲宗背后的全力支持。 而他亦清楚为何周执事做出诸多恶行,且每每行事粗陋留下明显线索,却始终未曾遭到追查…… 身为红莲圣宗的门徒,自上层而下,已将针对周主簿的所有指控尽数压制,使得他在定安郡近乎独掌乾坤,犹如天穹之手,遮蔽一方天地。 若接受了谭博递来的丹青邀请函,陈东深信,凭借着自己多年的仕途阅历与背后红莲圣宗的鼎力支持,他必然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张县尊与周主簿两人威权的集大成者,在定安郡这片土地上,一语即法,无人敢违。 然而,昔日在红莲圣宗庇佑下的张县尊与周主簿何其辉煌,然而陨落之际,却是凄惨无比,尤为后者,直至在京兆府押解的囚车上,或许依旧坚定地相信,红莲圣宗不会抛弃他,必有手段助其轻判甚至脱险。 怎奈何,关键之时,红莲圣宗竟选择了壮士断腕,而那位周主簿,正是被割舍的那一“腕”。 因此,这杯蕴藏着凶险的庆功美酒,陈东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饮下。 他甘愿忍受夹缝中的憋屈,情愿自己劳累整个秋冬,最终将县令之位拱手让人,哪怕被迫接受上级命令,黯然辞职归乡。也不愿意一时风光,最终落得个不明不白的死亡结局。 然而,若一味拖延不予回复,或直接退回邀请函,陈东却又缺乏那样的胆魄。 他不敢确信,一旦向邹庆之明确表示不愿与红莲圣宗牵扯上关系,那群疯狂的教众将会如何对付自己。 县令之位终归会落入他人之手,红莲圣宗纵然富甲一方、势力滔天,亦不会扶持一个拒绝与其交好的人坐上定安郡县令的宝座。 即使面临如此结果,陈东也能坦然接受。毕竟,胆小如他,连一杯暗藏杀机的花酒都不敢碰触。 唯恐的是,红莲圣宗因他拒饮此酒,便将他视作敌手。 此事并非无先例,近十年间,定安郡内猝然暴毙的巡查使、文书官、捕头加起来已有五六人之多,每个死者的离奇之处皆令人疑窦丛生。 然而官方查验尸体的结果却均归咎于各类疾病,其中不乏难以启齿的所谓“急症身亡”。 “柿子捡软的捏,一群窝囊废,装什么硬汉!”想到如若继续回避回绝拜帖,恐怕会招致的后果,陈东心头的烦躁再次涌现,忍不住击打桌面,口中低咒“有种你们就把帖子送给齐凌去,看他会怎样用鞋底教训你们这群无胆匪类!” 在陈东的记忆中,过去十年间唯一敢于与红莲圣宗抗衡且安然无恙之人,唯有那正遭黑白两道追缉的齐凌。 起初,他对这位行事高调的年轻人并无好感。但现在,陈东却不由得羡慕起齐凌那种敢于掀翻桌子,与红莲圣宗正面硬刚的锐气。 那是一种年轻人特有的锋芒,陈东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 除此之外,齐凌身后还有强大的家族作为后盾。这一点,陈东同样望尘莫及。 于是,虽然心生向往,但陈东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终究无法成为第二个齐凌…… 当然,若齐凌能逆转局势,返身相助,一同对抗红莲邪教之徒,陈东内心亦求之不得。但此事的前提是,切勿波及于他,甚至他居所屋檐上的每一片灵石瓦片,都不能有所损坏。 冥冥之中,仿佛仙界的天耳倾听到了他的心愿。 正当他回忆起齐凌独战张县尊与周主薄的英勇之举,并暗自心生钦羡之际,书房之内,门户竟无风自动开启。一道他最不愿意见到的身影,笑容满面地步入其中,“陈县尉别来无恙?齐某在此有礼了!” “快唤人,啊——”陈东骇得汗毛直立,立刻放声疾呼求援。话音未落一半,一支璀璨的飞剑已刺至他喉头。 “饶命,齐巡检饶命!”识时务者为俊杰,县尉陈东迅速止住呼救,双膝跪地,“我与阁下并无冤仇。上级下令缉捕阁下,我并未派出一名修士助阵,甚至府邸之外未曾派出一名箭卫。家中尚有八旬老母与十八岁稚子……” “罢了,无需多言。陈县尉你,不至于懦弱至此!”齐凌听得颇感烦躁,手中的飞剑往前一递,语气低沉地下令。 “呃——”陈东吓得瞪大眼睛,瘫倒在地。衣衫之下,瞬间濡湿一片。 “果然是个庸碌之辈,难怪张威与周崇二人能与你和睦共处!”齐凌替他感到羞耻,随即收回飞剑,提着他的衣领走向窗前,“向外边说明清楚,不论采取何种手段。今夜若齐某被困于你府宅之内,定会拿你当垫背之人!” “饶,饶命,齐前辈饶命。”县尉陈东面色苍白,四肢乏力,虚弱地求饶道“我,我确实从未针对过您。先前张威与周崇邀我站台,我不过是象征性露了个脸,并未参与行动。” “我都明白,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赠予你一场巨大的机缘。现在立即解释清楚,否则,我便先断你一腿!”齐凌冷冷地踢了他一脚,低声道。 “遵命,遵命!”陈东深知此刻生死系于对方手中,不敢拖延,赶忙将头贴近窗户,大声宣告“一切平安,不过是一只妖鼠惊吓到老夫罢了。各位都散了吧,各自回家关门闭户,禁止任何人出入!” “明白了,明白了!”几位闻讯而来的家仆迟疑片刻后答应下来,随后彼此交换眼神,悄然离去。 他们难以相信,自家老爷竟然会被一只妖鼠吓得失声尖叫。但他们确实听懂了陈东最后那句话——“关闭家门,禁止任何人进出”。显然,自家老爷并不想使事态进一步恶化,更不想逼迫敌人孤注一掷。因此,他们只能先稳住对方,再寻找其他机会安全脱身。 “休想有人能够外出搬请援兵,毕竟我出身武将世家,尽管不受家族长辈重视。远赴定安县修行,家中长辈也必定暗中派遣了几位军中精英弟子守护于我!”仿佛洞察了陈东心中所想,齐凌将他拽回到椅上坐下,半真半假地恐吓道... 不容置喙,陈东坚信他的侍仆与他如出一辙,皆是胆小之辈。他神色苍白,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信任这一判断。以其阅遍人间沧桑的经验来看,那些顶级宗族世家的弟子外出历练时,家族必定会暗中派遣一二助力。然而齐凌孤身前往金牛寨任职,这一行为本身就显得颇为诡异。 齐凌在永兴军路上的存在感犹如破界神兵,两个月以来,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那神通广大的红莲邪教,竟无一人能触其锋芒,这背后的原因令人费解深思。 如今谜底终于揭开,原来齐凌身边跟随的是军中的精锐高手,自然不畏任何妖魔鬼怪。这背后,乃是汴梁齐氏家族自始至终未曾放弃对这位子弟的支持,只不过他们的行动低调,未曾引起他人注意。 “我已经查明,你并未与张威、周崇等人同流合污。换而言之,你是定安县衙中唯一一个未与红莲邪教勾结的官员。”此刻,齐凌并未意识到,他随口编织的谎言竟然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力,依然按照预先制定的行动计划,低声补充道。 “不,并非如此,齐巡检您英明神武,我对张威他们早已不满,只是职位卑微、言辞无力,纵有心插手也无法扭转局面。”陈东的胆气瞬间壮硕起来,回答得流畅无比,毫无犹豫。 “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管,让永兴军路沦落为红莲邪教的势力范围,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清楚。”齐凌略显惊讶,拧紧眉头补充道“因此,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如果你能做好此事,将来必然少不了飞黄腾达的机会。若你不肯相助……” 话音未落,陈东已再次出人意料地点头应允“我愿效力,齐巡检,请您下令指示,我陈东愿意唯您马首是瞻,生死相随!” “嗯?”目睹对方如此爽快的答应,齐凌心头反倒生出了疑惑。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先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人,此刻竟显得跃跃欲试。 然而,紧接着,陈东的话语立刻打消了他的疑虑。 “我早就有心铲除红莲邪教,只为朝廷效力,但奈何地位低微,言辞无力,消息也无法送达汴梁。现如今既然齐巡检您已经与汴梁那边取得了联络,并且看得起我陈东,我必定倾尽全力,即便是陨落在红莲邪教贼人手下,也能对得起这身官服上的忠肝义胆!所以,巡检大人,富贵二字,请您不必再提及。” 第71章 破晓出击 不得不承认,当一个老实人决心奋起反抗之时,所展现出的力量往往超乎自身想象。定安县尉陈东正是这样的老实人。 他不愿投靠红莲邪教,以防自己沦为像前任县令张威那样的棋子。 但他又不敢公然拒绝红莲邪教的拉拢。 然而,齐凌的出现给了他另一条道路。 虽然同样充满危险,但却充满希望的道路——既能攀附上汴梁齐家这棵大树,又能向朝廷表明自己的忠诚之心。一旦这条路走通,未来前程必是一片光明…… 第三日黎明时分,陈东便以修复灵脉水道为名,将县衙囚牢内所有轻罪修士以及一些尚未定论的疑犯集结起来,交由其忠实心腹,一位修炼有成的弟子引领,前往位于城外十里的自家庄园。 身为朝廷命官借用囚犯修为之力处理私人事务,乃各地习以为常的秘而不宣之事,在大宋疆域内各州各县,皆视为寻常。故此举动并未引发丝毫猜忌。 这批囚犯中,夹杂着几位在粮草灵植仓库火灾事故中擅自逃离的修士,同样未能引人注目。 次日,县尉陈东重整旗鼓,率六位文书执事,一一拜会定安县内的几位隐世高人,以安定民心。此乃前任县令离职交接后,官署理应着手进行的任务。并且陈东身边这六位文书执事,其中至少三人实为红莲邪教信徒,故有人对他突然间勤奋异常略感惊讶,却并未深思。 陈东外出交际数日,直至寒冬时节方才归来。此时,早已迫不及待的红莲教定安分支舵主张博,通过刑房文书邹庆之向陈东下达了最后警告。 要么一同赴牡丹楼饮酒赏“仙葩”,要么就此无缘相见,只需给出明确答复。 未曾想,此次陈东爽快应允,自今晚起每晚均有空档。于是当夜黄昏,在邹庆之的精心安排下,陈东与张博二人在牡丹楼畅饮至微醺。虽双方未直言目的,然而均觉对方心中已明了彼此之意。 “齐巡检,在下可是遵照你的嘱咐,忍辱负重与那些邪徒周旋。他日你务必为老夫作证。”从牡丹楼归来的马车之内,陈东面对车厢暗处反复声明。 “陈兄尽管安心,齐某必会为你作证,并且你无需忍受太久。”齐凌含笑接话,眼中闪烁着坚定自信的光芒。 这些日子以来,在陈东全盘协作之下,齐凌已对所有嫌疑修士进行了审讯,所有相关线索亦逐一查探无遗。同时,趁着陈东带领各房执事出城安抚民心之际,齐凌更依当下大宋所拥有的修炼技术和生产力,指派窦沙变幻容貌,分别委派城内铁匠秘密打造了一批“法器”。 此类“法器”,如同先前齐凌所委托制作的拒马刺、飞旋镖一般,虽威力并不显着,但在紧要关头祭出,足以令敌手瞠目结舌。 如今所需搜集的情报悉数汇集,保命用的法宝亦打造完毕,窦蓉的身体状况也已大致康复。齐凌不能再拖延下去。除此之外,他对县尉陈东的人品,始终存有一丝戒心。 作为成熟的修炼者,齐凌深知陈东为何竭尽全力相助自己,既有被红莲邪教逼至绝境的原因,亦寄托于自己背后那个强大的“齐氏家族”所带来的庇护与支持。 一旦陈东识破,背后的齐家并未顾及自身的生死存亡,此情此景之下,他很可能瞬间便会转投红莲教麾下,并率领势力对自己痛下杀手。因此,在陈东与谭博“品仙酒论道”的次日清晨,齐凌便偕同窦蓉、窦沙姐弟二人,易容改扮悄然离开了县城。随后,他们驾驭灵兽,一路疾驰,直指城西北方向七十余里的董志仙寨。 在董志仙寨的一户寻常农家中休整一夜后,次日清晨,齐凌调转方向,决定往东前行,当天更是在结冰的马莲河面上踏冰而过。 虽然只是农历十月,但秋风已带有丝丝寒意,如刺骨的寒针,穿透人们的肌肤。然而对于常年在外闯荡修炼的齐凌和窦蓉来说,这股寒风并不在话下。但对于初次远离家乡的窦沙而言,却显得颇为吃力。 初涉江湖的新鲜感尚能支撑他咬牙坚挺,不过很快,寒冷侵袭下的颤抖使他不得不向齐凌求助“师兄,师兄,我们下一程要去哪里啊?我不是觉得冷,只是担心三姐刚恢复过来,万一再受凉……” “照顾好你自己就行!”窦蓉抬起手,施展了一记修真界的轻巧点穴手法,教训起弟弟,“之前就说不要你跟着,你偏要坚持。现在知道冷了吧?忍耐一下,到了下一个村庄,找个农户家先将你安置下来,然后再让人给你祖父传信,让他来接你回去!” “你才是没良心呢!”窦沙一听,大声反驳,“如果不是我当时帮你盗取灵驹,你怎么可能离家出走呢。现在病刚好,找到了师兄,你就想撇开我这个恩人!” “你还敢提你的铁布衫修炼!我可是怕你冻出个大疮疤来,将来可怎么见人!”窦蓉被他说得脸颊微红,坐在灵马上摆出一副威胁的姿态。 “我修炼的可是铁布衫,才不怕冷呢。你该担心你自己才是,万一冻出个疤痕,到时候可没人要你这个小仙女了!哎呀,不过现在你有了依靠,自然是无所畏惧了……” “我才不管你那个铁布衫呢!”窦蓉怒喝一声。 “我躲,我躲,你打不到我……” 姐弟俩在灵马上嬉笑怒骂,玩耍间竟忘却了周围的寒冷。 齐凌在一旁瞧得津津有味,不禁摇头微笑。与窦蓉同行,还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好处,那就是自己的心态变得越来越年轻,已经渐渐摆脱了穿越前身为三十六岁金牌婚恋顾问时的那种沉稳老成,反而更加接近自身实际年龄应有的活力。 “再前行三十里地,我们今天下午便可抵达庆州金柜镇的官驿投宿。”齐凌语气轻松地道,身为年轻人,行事也应该展现出年轻人特有的锐气。看着窦蓉、窦沙姐弟俩玩闹了一会儿之后,他笑着做出了新的行程安排。 “住在官驿不怕被人抓住吗?”窦沙听闻此言,不由得吓得脸色大变,脱口问道。 “不用担心,如今我是定安县陈县尉的随从修士,带着妻子和侍从前往保安军办理公务。”齐凌淡然一笑,随手从怀中取出一叠官方文书——那乃是宋朝时期的通行凭证路引。 在修真世界中,这可是陈东真人亲手赋予的真品灵令,任何人也无法质疑其真伪。而大宋朝廷设立的仙途驿站,虽仅接待过往的修行官员,但对于自家同道施以援手,早已成为不言而喻的惯例。 于是乎,在那一日黄昏时分,临近宁州的庆州金鼎镇仙途驿站,接纳了三位来自定安县的修士。尽管作为主要来宾的身份,仅仅是定安县守陈东真人门下的修道幕僚,并非朝廷正式册封的仙职,但他们所展现的大方举止与机智谈吐,很快便消除了驿站主管及仆役的最后一丝疑虑,欣然将驿站内最为优越的两间清修雅室赐予了他们。 “星辰师弟,快醒来,准备更衣!”深夜之际,仙途驿站内众人皆已沉浸于梦境之中,窦沙却被齐凌师兄轻声唤醒。 “师兄,何事如此急切——”少年窦沙睡眼朦胧,口中嘟囔着不满的疑问。“此事不可待至明日吗?” 然而,齐凌师兄接下来的话语,顿时令他的倦意消散无踪“红莲魔宗的环州分支据点,便坐落在距此十里之外的卧龙峰上。今夜我带你与你师姐一同前往,将其一举焚毁!” 第72章 初战之血 “好极了,我马上起身!”窦沙瞬间跳下床榻,赤足寻找衣物。然而当他刚穿上半截衣裳,却又犹豫地转过头来问“师兄,就我们三人行动么?” “如何,你害怕了?”深知窦沙好胜心强,齐凌师兄故意挑逗般问道。 “惧怕?自从我诞生于世以来,便未曾懂得何为恐惧二字!”窦沙立即昂首挺胸,展示着他尚未成熟的双臂,在齐凌师兄面前屈伸比划。“我只是谨慎行事,毕竟我们三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 “小声些,你若再多说几句,恐怕就会惊动驿站的仆役。我可不敢担保,这里面会不会潜藏着红莲魔宗的眼线!”齐凌师兄瞥了他一眼,低声警告。 接着,他又压低声音进一步解释“红莲魔宗并非正规仙门势力,即便设立分舵,平日也少有弟子留守。大多数邪徒弟子都有各自的事务和住处,包括分舵首领在内,平日均不在分舵内。唯有当魔宗内部有重大事务宣布时,才会将他们召回聚集一处。” “嗯,我懂了。那个周主簿便是定安分舵的首领,但他家居所并不在分舵之内。”窦沙一听即明,再次握拳振奋。“这么寒冷的夜晚,他们必然料想不到会有修士对他们的分舵出手!” 然而,齐凌师兄的下一句话却如同冷水泼头一般“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你师姐,听清楚了吗?” “嗯!”窦沙顿时显得有些泄气。然而还未等他垂下头颅,耳边又传来了齐凌师兄的声音。 “你修炼的是金刚不坏体功法,虽然尚未大成,但寻常匪徒之人,决计无法伤你分毫。而你师姐身为女子,体力本就有限,加之大病初愈。” 稍作停顿,齐凌师兄继续低声部署“你负责守护她,她则运用暗器飞刀与冷箭助我暗袭。如此一来,我们三人密切配合之下,便可如一支精锐仙兵般行事!” "嗯!" 窦沙聆听着,眼中灵光再闪。齐凌仍旧心有余悸,便将自己的精心之作展示出来——那是他在定安县寻匠定制的一副修行者专用的布竹防御符盾,并配有一杆铁管真元喷射器,挂在窦沙肩上,这才算是万事俱备。 隔壁居住的窦蓉悄然接近过来。在齐凌的指导下,三人又各自披挂起用靛蓝草与黄土浸染而成的辟邪披风,紧接着,他们悄然疾奔向马厩。 此驿馆若是放在修真世界,则相当于官方设立的仙客驿站,其内的仆役自然不会过分留意过往修士的行踪。 因此,齐凌与窦蓉、窦沙姐弟俩轻松取得了修炼者的御兽,自驿馆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未惊动任何生灵。 三人驾驭着飞遁兽,瞬息千里,在半个时辰后降临于一处荒芜山脉。 四周尽是黑暗,唯有天幕中的星辰熠熠生辉,犹如点点烛火。远方山顶,在星光映照下,几抹如萤火虫尾般的微光闪烁不定,齐凌等人清楚,那便是红莲宗在庆州设立的据点所在,窦沙心中不由得一阵忐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此时,齐凌的声音适时响起"暗处之人观明处易如反掌,反之则如盲人摸象。" 这句话让窦沙的情绪瞬间稳定下来。 "夜间山林之中,兔狐獾等妖兽纷纷出洞觅食,红莲宗的邪修又怎会分辨得出我们制造的声响?" 齐凌言语间流露出金牛峰修炼时期的洞悉之智,他翻身下马,牵着飞遁兽走向山巅的侧翼后方。 窦蓉反应敏捷,立即跟随跃下兽背,窦沙虽稍显滞后,但旋即也默然效仿。 "我对这片地域并不熟悉,不过修筑据点必定会选择易守难攻之地。邪修们必然严密监视通往山巅的正面道路,我们需从侧面潜入。即使今晚不成,明日夜晚再来亦可,不必急于一时。" 齐凌回首望了一眼众人,边寻路边低声解说,就像一位指导弟子实战历练的师尊。 执行此类任务,独自行动本为最佳选择,然而将窦蓉与窦沙姐弟留在仙客驿站,齐凌实在难以安心。 凭着他当年修兵时受过的严格训练和如今强壮的身躯,即便被红莲魔教徒发现,也能轻易脱身而出。然而,一旦窦蓉和窦沙姐弟留在驿站,最后恐怕难逃落入邪修之手。 于是乎,齐凌决定带上这对姐弟同行。虽然他们或许无法直接提供多大助力,但在关键时刻撤离,至少不会留下任何一个。 窦蓉和窦沙并未察觉齐凌的深思熟虑,只因有机会与他并肩战斗而既激动又紧张。他们紧紧跟随齐凌身后,口中吐出的气息在夜风中凝结成一团团白色雾霭。 由于对地形不甚了解,齐凌曾数次误入死胡同,然而黑夜漫长,他们有足够的时光掉头折返,回到前一个岔路口重新启程...... 不知不觉间,子时已逝,灵元之夜的山风愈发强劲,穿越赤裸裸的磐石之间,犹如妖魅厉嗥,凄厉刺骨。 偶有不慎,三人踩踏松动的山石滚落山坡,其声响在寂静之中犹如连续不断的沉雷。然而,这一切都被肆虐的山风淹没,并在瞬息之间与其浑然一体。 "此乃苍穹之上仙尊庇佑我辈之兆!"窦沙紧绷的心情逐渐释然,目光投向前方探路的齐凌,战意沸腾"佑我等行正义之举,荡涤世间不公!" 在这凡尘修真世界中,传说中的剑仙往往能获得天道眷顾。窦沙深信,此刻的他,连同胞姐窦蓉与姐夫,亦同样沐浴在此神圣的庇佑之下。 夜色为他们披上了绝佳的伪装,呼啸的风声掩盖了所有痕迹,而山顶那座红莲宗的修炼禁地,却因狂妄自大,丝毫未察觉到有人竟敢在月黑风高之时,悄然潜入其修行圣地! 对于寒冷、疲倦与生死之险,窦沙坚毅地将其尽数抛诸脑后。身为一名修行者,担当侠义之事自然要付出代价。若无代价,世人皆可成为剑仙,那么剑仙便失去了其应有的尊崇与价值。 如此思量一番,窦沙更是意气风发。他跟随齐凌和窦蓉姐弟两人,绕过山前,直奔山后,在荒无人烟之处觅寻通路,曲径通幽,峰回路转,忽上忽下,有时还需被迫折返原路。 然而,他们离那如同夜空中萤火虫聚居般闪烁的山顶灯火,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行至某一刻,前方的齐凌蓦然驻足,悄然举起右手示意。 窦蓉与窦沙二人见状立即停下脚步,随之疑惑地环顾四周。下一瞬,喜悦之情席卷了他们全身。 原来,他们已在一座孤立无援的山匪据点之下,距其木质围墙仅一线之隔,间隔的是一座约莫三十丈高的峭壁。峭壁斜倾而出,其底部足以匿藏五六骑骏马及七八名修士。在其中央位置,显现出几条经岁月侵蚀形成的裂缝。数株挺拔的三尺余高的柏树顽强地从岩石缝隙中破土而出,宛如一只横伸出的手掌。 "由我率先攀爬,你们姐弟俩协助牵绳!"齐凌低声命令,随后从马鞍一侧取出一个装满灵钉的乾坤袋,从中抽出一枚灵钉,跃上马背,深深将其嵌入岩缝。 接着,他将一条坚韧的灵索一端绑于腰间,穿过灵钉环绕一周,另一端递予窦沙"拉紧绳索,注意我的手势,我示意你放松,你就放手!" "是!"窦沙虽不明齐凌意图,却全力点头答应。 齐凌微微一笑,拍了拍窦沙的肩头,而后看向满脸紧张的窦蓉,将载有七八枚灵钉的乾坤袋背负于肩,身形一晃,直扑峭壁。 他的双手与双足甫一触碰岩壁,立刻展现出惊人的灵动与迅捷。窦沙与窦蓉姐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景象——齐凌凭借着岩石突出部位,以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不断向上攀登…… 转瞬之间,两道灵力灌注的足尖已超越了先前打入玄岩石缝的镇石钉。他朝下方窦沙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稍微放松手中缠绕元磁真气的引魂索。随后,他身形一展,自纳物袋中取出第二枚镇石钉,深深打入自己头顶上方的山岩裂缝之中。 对于齐凌而言,相较于赤手空拳攀登险峰,借助真元牵引的引魂索与镇石钉相助,向上攀升显得更为从容。他真正需警惕的,乃是确保镇石钉扎根稳固,以免在生死攸关之际,不能为保命的引魂索提供坚实的依托。 一旦如此,他必将因坠落而经脉寸断。而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面对他身陷重伤的局面,也无法从容应对。 因此,齐凌不敢有半点疏忽。每逢移动引魂索位置时,都会反复检验数次,确保镇石钉与引魂索共同构筑的防护网能为自己提供充足的保障,这才继续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 这样的方式无疑让他的攀登速度减缓,更有甚者,镇石钉不慎脱落砸落山谷,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声。然而,正是这份谨慎与细心,使他在攀登全程未遭逢一丝实质性危难。 直至他双脚踏立于断崖之巅,未引来山贼巢穴内任何的注意。那些红莲邪教的信徒毕竟仅是千年前的“陈旧”势力,其内部架构与秩序严谨的二十一世纪门派相比,相去甚远。纪律性与弟子修炼更不可同日而语,差距犹如天地之别。 严寒的气候、险峻的地势以及平日与官府勾结带来的安全感,使得留在庆州分舵的红莲邪教爪牙们都深信自身处于绝对安全之中。原本就敷衍了事的岗哨,此刻形同虚设。 待齐凌运用真元引导窦蓉和窦沙姐弟两人跃上绝壁之后,山寨中的邪教爪牙仍沉溺于梦乡,全然不知危机已逼近咫尺。 三人又以相同的手法,悄然翻越了由古木拼接而成的简陋寨墙,并绕过几座幽暗的茅草屋,径直向那座山寨中心灯火通明的大殿潜行而去。 “展开护身灵盾,保护好你姐姐,接着,一起助我一臂之力!”临近大殿入口处,齐凌低声向窦沙交待一句,紧接着便将一口飞燕斩刀含在口中,屈膝躬身,向着那扇透出微光的窗户疾掠而去。 一面由竹片与符纹细布制成的简易灵力护盾在其身后迅速展开,窦沙紧握住护盾的横梁,将自己和窦蓉紧紧遮蔽其中,同时死死盯住齐凌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窦蓉则自背上解下紫电神弩,单足撑开弓弦,迅速装填上一支淬毒箭矢。随后她亦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齐凌的动作。 姐弟俩看到,齐凌如一头灵巧的狸猫一般伏低身躯贴近窗下。接着,他伸出一手轻轻穿透窗棂,刺破了窗纸,留下一个细小的孔洞。 窗户内并无丝毫动静,唯有震耳欲聋的鼾声透过窗户传了出来。 姐弟俩目睹,齐凌悄无声息地将半个身子探过了窗台,用飞燕斩刀沿着窗框徐徐滑动,拨弄。紧接着,窗扉在他手中轻轻开启,他矫健的身影在窗口一带瞬间消失无踪。 “嗤——”一道锐利兵器入肉的声音传来,顿时让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的心脏同时一阵抽搐。 下一刹那,一股殷红热血喷涌而出,直冲云霄,将窗纸瞬间浸染成了一片炽烈的红色…… 第73章 仙术交锋,危急时刻 “轰啦!”一阵阵桌椅倾覆的声音犹如惊雷炸响,伴随着炽烈的灵火投影,两道身影跃然映照在红色的结界帷幕之上。 “速救,速救,诸位同门快来!”一名修士疾呼,身形穿梭在翻倒的法阵桌几之间,直奔殿门而去。然而慌乱之下,他并未能推开法禁之门,反而在原地施展闪避之术,避开追杀者的攻击路径。 背后,另一位手持灵兵的修士穷追不舍,却因地上散落的法宝碎片而步履受阻,一时间竟无法逼近那逃跑之人丝毫。 “速救,速救!有魔宗弟子袭来,企图屠戮赵堂主!” “速救,赵堂主遭刺身亡!” 凄厉的求救之声穿透夜空,令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不安的气息。窦蓉透过窗户的禁制缝隙,虽隔得远,但仍能辨识出其中那个身影正是齐凌。然而她顾虑误伤情郎,不敢轻易施放飞剑相助,只是凝神聚气,紧紧盯着那禁制上的光影,心跳如擂鼓般疯狂撞击心扉。 窦沙站在她身旁,手中的防御秘宝亦颤个不停。他感觉这一刻,连四周飘渺的寒风都仿佛停滞,四周原本环绕的妖兽嘶吼亦骤然消逝。头顶星河黯淡,而室内那一盏法阵灯火,却宛如旭日初升,光芒万丈。 窗帷上的光影陡然变得清晰可辨,且行动仿佛陷入慢动作。窦沙清晰看见,齐凌手中长刀贴着对方衣甲挥砍,但连续三次皆因毫厘之差未能命中目标。 他本能地想要冲入战团援助,却发现双腿似被定住一般无法移动。想要大声提醒姐姐放飞剑支援,却发现牙关紧咬,竟无法吐露完整的词句。 正当窦沙紧张到几乎窒息之际,齐凌手中的灵刀终于重重劈在对手背部,瞬间鲜血迸溅,染红了窗户,顺着禁制帷幕滴滴流淌。 窦沙心中一松,气息恢复顺畅。此刻,附近的洞府内,一批红莲邪教徒瞬间蜂拥而出,他们发出愤怒的咆哮,向着仍灯火通明的大殿猛扑而来。 由于身处黑暗掩护之中,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成功避开了红莲邪教徒们的注意。而窦蓉却毫不犹豫地触动机关,以淬毒的阴煞短矢贯穿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红莲邪教头目。 “帮我拉弦!”她毫不迟疑地丢下阴煞弩弓,自腰间取出一对斩魂飞刀。 一名红莲邪教徒勃然大怒,疯狂地朝她扑去,却被她挥舞飞刀迎面砍中鼻梁,瞬间惨叫着倒在地上,痛苦地抓挠着破碎的鼻梁骨。 另一名红莲邪教徒则举刀护体,左右摇摆试图抵挡暗器。窦蓉飞刀再出手,精准无比地击中了他的下阴要害。 “啊——”窦沙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开启阴煞弩弓准备装填飞矢。还未等到他完成装填,数枚羽箭已然破空而至,瞬间将他们周围打成了尘土飞扬。 “嘭!”窦蓉凭借机敏,瞬间用脚钩起折叠式防御秘宝,挡在了自己和弟弟身前…… 无数灵箭疾驰而来,将那由翠竹与粗麻布拼接而成的防御灵盾敲打得“噗噗”作响,然而无一箭能破防而入,尽皆被其坚韧守护之力抵挡在外。 那些红莲教徒手中的飞燕弓太过柔弱,射出的箭矢灵力微薄。而竹片与粗麻布结合之盾,更是巧妙地化解掉了箭矢尖端蕴含的大半冲击。 “咻!”窦沙终于完成了真元弓的装配,却不料忘了递予姐姐,反倒是自己瞄准了一位愈来愈近的红莲教徒箭手发射而出。 结果,真元箭偏离目标,直让那名红莲教徒惊恐尖叫,瞬息间躲到了临近的磨石之后。 “射杀他!射杀他!”呼喝之声不绝于耳,更多的红莲教徒自茅屋之中蜂拥而出,手持以紫竹或白檀木打造的修炼弓,远远对着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放箭。而就在大厅之内斩杀了他们舵主与总坛巡察使之首的齐凌,此刻却被这些人尽数忘却。 这些灵箭虽穿透力薄弱,精准度欠佳,但却数量繁多,转瞬间便压制得窦蓉姐弟二人只能龟缩于防御灵盾之后,不敢轻露头角。 “他们只有两人!” “擒下他们!” “捉拿他们,施以炼魂天灯之刑!” 一部分胆大妄为的红莲教徒迅速发现姐弟二人身边并无其他同修支援,遂胆气倍增,嚣张地从两侧包抄而来,企图一举将二人拆散肢解。 “使用破玄火铳!”正在此时,一支燃烧的火把骤然旋转着掷向了窦蓉姐弟脚下的地面,与此同时,夜空中再次传来齐凌那沉稳而温暖的声音。 “唉——”窦沙立马找到了依靠,毫不犹豫地顶着灵箭的威胁,从背后的乾坤袋中抽出一根铁制炮筒,靠近火把点燃引信。 紧接着,他又依照齐凌在定安县时对其的严格训练,竭力将炮筒口对准离自己最近的那位红莲教徒。 “轰!”一声犹如闷雷般的巨响陡然在他的手中炸开,吓得他颤抖不已,失手将炮筒扔在地上。 而那名红莲教徒及其身旁的同伙则皆是痛苦地掩面蹲下,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四周,“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邪法!”其余的红莲教徒纷纷停下步伐,呆立当场,望着地面的火把以及盾牌之后的窦蓉、窦沙姐弟二人,满面惶恐,不知如何应对。 “轰!”窦蓉手中亦传出了一声破玄火铳的爆鸣,铁砂伴随火花与滚滚浓烟狂涌而出,激射两丈有余,烫得数名红莲教徒脸上立现血泡,纷纷倒地翻滚,痛彻心扉。 “妖术!妖术!”剩余的红莲教徒高声尖叫,面色苍白如纸,双手颤抖不止。 窦蓉姐弟所使用的破玄火铳,内部装载的是宋代本土产出的秘制黑火药,由于配方比例略有偏差,喷射出的铁砂与弹丸威力不足以洞穿修行者身披的护体宝甲,有效射程也仅及三丈之地。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猝然施展,竟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那些平日里假借捏造出的“红莲圣母”之名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的红莲教高层,内心深处早已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深夜时分,骤然间两道雷霆低鸣,伴随着同修伙伴捂面滚地的悲惨景象,让他们瞬间联想到那些能够施展邪术的“法宝”。这妖法之力,无疑是超出了人间凡人的抵挡范畴。他们皆是世俗之人,哪里有过硬的胆识,敢冒犯天威般的“雷霆”前行? 言毕已晚,匪徒们正恐惧得双腿颤抖之时,齐凌已如一道疾风,窜至他们身边。剑气激荡,顷刻间便将三位持弓弩的敌人接连斩倒在尘埃之中。 “大宋御灵司监察使齐凌在此,唯首恶必诛,胁从恕不追究!”他高声喝令,挥剑跨步,直指第四位手持弓箭的赤莲邪教徒,以一式力破千钧的“劈石斩岳”朝其砍去。 “饶命啊——”那匪徒还未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尖叫着举起了木质长弓试图抵挡。瞬息之间,弓断弦碎,剑光如虹,直切颈项,贯穿其身躯。 另一名匪徒距齐凌不过咫尺之遥,只需挥动手中的兵刃,就能让齐凌血溅当场。但他却惊恐万分,扔下武器,狼狈而逃。 齐凌对此逃亡者毫不理睬,只是握着重血的利剑,朝另一位匪徒疾奔而去。那匪徒直至刀光几乎触及头皮之际,才勉力做出反应。先是被齐凌一剑削飞兵刃,紧接着腹部又被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大口。 “大宋御灵司监察使齐凌在此,唯首恶必诛,胁从恕不追究!”满脸溅血的齐凌并未擦拭,他的眼中唯有杀意,如同一头嗜血的魔神,大步向前,再度挥刀斩向下一目标。 此刻场上只剩下三人,其中有一人尚且只能算是半个战斗力。因此,齐凌绝不允许匪徒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亦无法对他们有任何怜悯之心。 第三个匪徒勉力挡下了两招,随即也被齐凌击倒。紧随其后的是第四个。 与此同时,窦沙终于是恢复了理智,抄起一支火器,点燃顶端引线,平举枪口,对着几位惶恐不安的匪徒喝道“退下!” “饶命——”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轰”的一声,那些匪徒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任凭身后铁砂如雨,刺穿他们的衣甲与肌肤。 无人受伤,但他们谁也不敢回头,只当作是“妖雷”偏斜,侥幸躲过了一次死亡的劫难。 窦沙呆愣片刻,弃下冒着烟雾的火器,慌忙捡起第四支火器。他知道已无暇浪费这难得的烟火弹药了。 四周,所有匪徒皆丧失了抵抗之意,纷纷抛下兵刃,一团糟地朝着山寨大门狂奔而去,甚至有的人在逃窜的过程中裤腰带崩断也顾不得去接。 而齐凌,终于结束了这场杀伐。提着血迹斑斑的剑,追赶那些走得最慢的匪徒。一边追,一边不住地重复宣告,“大宋御灵司监察使齐凌在此,唯首恶必诛,胁从恕不追究!” “我们是胁从,胁从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两名年逾四十的赤莲邪教匪徒,速度跟不上,喘息着瘫坐在地上,泣诉求饶…… 齐凌微微一怔,身形一闪,从那些逃窜的修炼者身旁掠过,继续追逐其余的魔道匪徒。但他悄然调整步伐,以免追击过猛,擒获过多敌人,反倒是给己方带来了不必要的危险。 从山寨中枢,他怒喝着一路追至山寨大门之外,继而又沿着崎岖山路狂奔出二十余里,这才停下脚步,迅速返身折回。 当他重回山寨时,窦沙已将两名投降的修士,用法术凝结的锁链紧紧束缚住,形如粽子一般。 窦蓉则与其心意相通,借机在红莲邪教匪徒因齐凌的追杀而狼狈逃窜之际,潜入了山寨正殿。她翻箱倒柜,将大殿内外彻底搜查了一遍。 “齐师兄,快来看,我在尸体旁边找到了这两本秘籍!”看见齐凌回来,窦蓉并未理睬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和丝帛,而是迅速将两本用麻线装订、封皮沾染血迹的皮纸秘籍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莫非是修炼心得?”齐凌接过秘籍,匆匆翻阅,瞬时间双眸圆睁,犹如明珠熠熠生辉。 原来不仅是修炼心得,其中竟然还藏着一份弟子名录! 刚才被他斩杀的两名红莲邪教头目,在教中的地位显然颇高。 就在昨晚,二人在烛光下整理环州分支的弟子名册以及今年的收支记录,过于疲倦而沉睡过去,被齐凌在半梦半醒之间悄无声息地闯入屋内。 “齐师兄,俘虏供认他们的总舵就在环州境内,离此地不过七八十里之遥!”还未等齐凌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窦沙便气喘吁吁地闯入屋内,高举手臂大声报告。 “窦沙,你把这些俘虏押到山寨之外,绑在树上。”齐凌全身一震,不敢耽误片刻,立刻向自家师弟下令。 随后,他的目光转到了窦蓉身上,“蓉妹,随我四处布下禁制烈焰,将所有房屋付之一炬,一处也不能遗漏!之后,我们与窦沙会合,沿原路返回!” 说完,他又一把抓住准备出门的窦沙,将那份秘籍和账册交给他,并嘱咐道“把这个放入俘虏怀中,让他们保管好。告诉他们,大宋控鹤司已抵达环州,明智之举是在挣脱锁链后立即回家,远离红莲邪教,切勿自蹈死路!” 第74章 布局 正当熊熊烈火在卧虎岭上腾空跃起之际,大宋控鹤司都头王全和他的部属们正在金柜镇官驿附近的一户百姓家中沉睡。 自从半月前与齐凌不期而遇以来,他便一直率领手下一众兄弟秘密跟踪齐凌。 虽不能像后世电影里的超凡特工那样,将齐凌的一举一动乃至饮食起居尽收眼底,但至少他已经掌握了齐凌近段时间所去之地、接触之人等情况,大致了然于胸。 其中包括齐凌与县尉陈东私下勾结,在后者庇护之下,在定安县追查军粮库遭神秘大火真相的行为,他们亦跟踪观察了大部分经过。同时,对于这位年轻人展现出的冷静果敢,他们深感钦佩。 “这小子果然不负齐忠武侄孙之名,简直是天生的控鹤使之才啊!” "休再多言,此人乃仙凡学院之高徒,纵然投身控鹤宗门,起步也应为护法校尉之位,岂有沦为寻常控鹤弟子之理!" "果真勇毅无畏,若吾身陷黑白两界追捕之中,尚且疲于逃亡,怎敢返身激战一回合!" "他也只为碧波仙侣之事焦急,原意携妻返回家中拜见亲族。未曾料想,通往东方的大小道路,竟悬挂着对其高额的悬赏令!" "唉,当年辽国刺客与党项龙骑肆虐之际,各州县官府未曾如此郑重其事发布悬赏!" "偌大的永兴仙域,竟无一位官员想要彻查那军粮宝库遭妖火焚烧之谜,反倒是上下一心,遮掩真相,刻意针对一个后起修士少年。唉……" "难怪我大宋百万修士大军,对抗区区两万党项翱翔羽士时,难以取胜。背后有这样的蛀虫存在,即便是我身处战场之上,亦难以心安理得。” "汴京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递交了多少秘函上去,为何至今未收到丝毫回应?" "不仅是我们这一支控鹤卫队,这些年来,各地控鹤卫也递上了不少密报,然而上层不知何故,始终对此视而不见!" "唉——" 众人在钦佩之余,不禁设身处地想象齐凌此刻所面临的境况,越是揣摩,内心越发沉重。 满朝文武皆陷入一种奇异的沉寂,对于永兴仙域发生的种种乱象,竟然无人作出回应。 至于汴京齐家,似乎也遭遇了重大困境,面对自家子侄在永兴仙域遭受上下联合打压的惨状,竟始终漠然处之! 此事绝不正常,即使齐家已然放弃了齐凌,朝廷也断然不会坐视永兴仙域长久腐败下去! 传闻中的那位皇家太子,如今的君主,自幼便以明智果断着称,恐怕不至于被佞臣迷惑至此地步。 宰相吕蒙正是昔日科举状元,曾在当今盛世便已执掌中枢,自然也不会沦落为昏庸之辈。 此二人既然知晓永兴仙域糜烂至此,却并未及时采取行动,看来必是在酝酿一场宏图大计! 然而,身为大宋的两位领航者,一味沉迷于自己的布局之中,却不肯给予底下办事之人明确指示,如何不让人心寒? 须知人非棋子,皆有喜怒哀乐之情。怎能随意从罐中取出置于棋盘之上,又随性将其送给对手,而不顾其是否心甘情愿呢! 心中不满滋生,众人行事不免消极无力。因此,尽管王全极力激励,自定安城出城后,他麾下的众多控鹤卫,却渐渐跟不上齐凌的步伐。 幸而齐凌顾虑窦蓉的体质及窦沙这位少年的心境,行进速度一直不疾不徐,并且多数时候选择行走官道。因此,王全等人虽然吃力,倒也勉力能跟上齐凌的踪迹。 然而,兄弟们的反应速度与手脚动作愈发迟钝,乃至每日若非王全催促,众人便不愿再迈开步伐。 今夜深时,尽管王全已有所预料,齐凌会选择入住那处仅接待仙途要员的灵鹤居,其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即便是奉命于深夜暗中监视灵鹤居的鹤影卫指挥使张世贵,在凛冽寒风中也不慎陷入了盹眠。 直至一刻,火光突现,瞬间照亮了窗棂! “何事如此喧嚣,何处燃起了妖火?”王全修为高深,即便在梦境之中亦察觉到窗外光影变化,猝然坐起。 “许是山涧灵火作祟罢!” “寒冬腊月,灵火难以为继,片刻便会被寒煞之气扑灭。” “不过三两峰峦之事,看那火光距离此处尚远。” …… 几位与他同榻农舍的师兄弟被其动静惊扰,纷纷揉着眼睛坐起,打着呵欠低声议论。 “此火恐非寻常山火那么简单!罢了,待明日清晨再议!”受到手下弟子的影响,王全的心态也稍显松懈,皱眉思索片刻后,他又缓缓躺回榻上。 然而,尚未待他脊背触及草席,房门已被大力撞开。值守的鹤影卫张世贵裹挟着寒风闯入室内,急切地喊道“都护,都护,大事不好,齐凌与他的道侣以及胞弟全都失踪了!” “你说什么?失踪了?你不是受命紧盯官邸吗?”王全一身冷颤,瞬间驱散了疲惫,脸色凝重。 “属下确实一直在密切关注官邸动向。只是齐凌此人武道修为超凡入圣!”张世贵不敢提及自己先前曾打盹的事,低头满面愧疚地解释,“他平素喜好腾云驾雾,潜入他人府邸犹如闲庭信步。属下今夜自始至终未敢闭眼……” “他去了何处?何时离开的?你是如何察觉他离去的?”王全深知此时追责并非首要,一边迅速整理修行用品,一边沉声质询。 语毕,答案已然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齐凌定是去了纵火之地。那些山间的熊熊烈焰,正是出自他的手笔。而那方向,恐怕正是红莲邪教的势力范围! “他们是通过后门离开的,具体时间不明。属下是瞧见火光乍现,随后又听见官邸内一阵慌乱。遂借机潜入查探马厩,发现他们的仙兽坐骑早已不在!” 张世杰再也不敢拖延,忙哑着嗓音急速禀报。 至此,整件事情的脉络在王全脑中跃然而出。 原来齐凌在定安郡探得了红莲邪教的些许线索,故此特意来到此地对其展开复仇行动。白昼之际,他假扮仙途官员入住官邸,仅为掩人耳目。而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带着妻弟悄然行动,直捣红莲邪教一处山寨,并在事后点燃一把大火加以掩盖。 此子胆识过人,竟敢独力挑战红莲邪教!当日遭其所辱,未曾依赖家族势力,如今竟凭一己之力予以反击! 拂晓过后,庆州境内隶属于红莲邪教的各堂口,必将再次倾巢而出,全力缉捕齐凌。 而他,凭借对红莲邪宗分布广泛、各地据点情报传递不及时的漏洞,巧妙地转赴其他州境,继续挑起灵域动荡,燃起炼魂之焰。 正当他暗自赞叹之际,耳畔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钟之音,“妖火肆虐,卧龙山脉遭遇妖火侵袭!各位道友须谨慎戒备,此刻元气干燥,火势极易蔓延!” 原来是黄金宝库镇的巡查司射手与乡勇们,开始警示民众提高警觉,防范妖火侵害。 王全并不知晓镇中潜藏着多少红莲邪宗的信徒,为了掩饰己方身份,他并未立即引领麾下弟子撤离暂居的农户之家,继续追寻那位神秘修士齐凌的踪迹。 然而,他亦无心再安眠于榻,索性起身,伪装成受惊之态,走到街头探查火势。 妖火迅速扩散,只瞬息间便映照半壁天空。 尽管与遭受妖火侵扰的卧龙山脉相隔十余里之遥,但黄金宝库镇的多数居民依然忧惧火星会随山风飘至。于是纷纷打水,顶着寒风将自家稻草屋顶淋湿以防万一。 少数富绅家居住在瓦房之中,但也丝毫不敢懈怠,各自派遣仆役提水沿宅院四周洒落,以免临近的小户人家不慎引火烧身,连累自身遭受灾祸。 更有甚者,一些体质强健、面带凝重的壮汉,不顾自家宅院,手持棍棒短刀,牵着骏马与骡驴、叫驴,三三两两地向镇外疾驰而去。 无需询问,王全便知这些人定是红莲邪宗的忠实信徒。 然而,黄金宝库镇的巡查司射手与乡勇们对此等明显的异常之举视若无睹,任由那些人昂首阔步离镇,直扑卧龙山脉所在之地。 注意到这一系列细节,王全心头已有所悟。 他悄然返回借宿的农家,又耐心等待片刻,料想此前那批红莲邪宗信徒已然远离。于是率领众人牵马匆匆出门,同样摆出严肃神情,大摇大摆穿越街头熙攘的人群,直奔镇外。 沿途屡次与黄金宝库镇的巡查司射手与乡勇们狭路相逢,但他们试图阻挠时,皆被王全犀利的目光震慑回返,无人敢于“多管闲事”。 直至离开了镇子,王全立即将几名亲信属下带上,驾驭坐骑一路狂奔直奔妖火发生之处。 火焰光芒为其指引出清晰的道路,此刻大道小径皆被妖火照亮,犹如白昼般明亮,任何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途中,王全等人多次遇到奔赴救火的其他红莲邪宗信徒。由于这些信徒来自不同村落,彼此并不相识,因此王全一行不必担忧身份泄露。 艺高人胆大的都头王全及他的控鹤使者们,直至接近火场边缘才悄然止步。 火场周围早已人群密集,粗略估算不下五百之众;通往周边村落的山路之上,仍有众多红莲邪宗信徒骑着马匹、骡子、毛驴,争分夺秒赶来,欲携手共抗妖火之源…… 当他们遥望天际,赫然发现半座山脉已被炼化成一片炽热的烛炎,往昔的山贼巢穴已被烈焰洪流彻底淹没,诸多修炼者弟子已对这场灾厄心如死灰。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团,彼此间探究着灾难的根源。 “据说是一支神秘队伍趁夜突袭,放火烧山,那帮人实力强大,瞬间斩杀了我们舵主与副巡察使,紧接着便引燃了熊熊大火!” “人数接近百位,凶猛异常,兄弟们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势!” “那些人下手狠辣,值守的弟子几乎伤亡殆尽!” “听说带队之人乃是一位得道高人,能驾驭雷霆之力,施展‘张心雷法’!” “舵主未能及时召唤护体灵神,竟遭九天神雷轰击身亡!” 这时,一些早些时候赶到的消息传递者七嘴八舌地将传闻传播开来。 “好手段啊!”王全听到弟子们的谈论,虽然并未全信,却仍不由得暗自称奇,悄然竖起了大拇指。 此刻,他对当日放齐凌一条生路的明智之举越发坚信无疑。那青年,无疑是掌控鹤禽之力的最佳人选,或许某日就能成为控鹤司的一员。 怀揣前辈听到他人赞扬自家门徒的自豪心情,王全继续倾听弟子们的交谈,听得越多,心中越感得意。 就在这时,三个熟悉的字眼跃入他的耳畔,“……控鹤司……” 他立刻扭头看向声源所在,只见一名矮小粗髯、面容猥琐的男子正唾沫横飞地向同伴透露,“我绝对没听错!冯副堂主刚刚审讯了那几个被捆绑在林中的俘虏,他们都一口咬定是朝廷派遣控鹤司所为。而且,控鹤司的人还试图……” “遭了,被算计了!这小子,心机深沉得可怕!” 王全心头剧震,无暇继续细究详情,连忙招呼自家同门,在无人察觉之际,慌忙驱马逃离! 第75章 雷霆黑洞 “这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一口气奔出了三十多里,王全一行人才在一丛密林之中勒马停下,倚着树干大口喘息。 坐骑们也同样疲惫不堪,汗水淋漓,在清晨寒冷的微风中剧烈喘息。而曙光初现,一束金色的阳光从云端缝隙洒落,映照出他们脸上黑白交错的痕迹。 直到此刻,众人倘若还不明白齐凌早已识破他们,并借他们之手吸引红莲邪教的怒火,那就愧对大宋控鹤司的威名了。 然而,他们手中既握不住齐凌刻意嫁祸的铁证,也无法对齐凌施以报复。 首先,他们是先起了利用齐凌作为诱饵的心思,才一路尾随监视,自以为手段隐蔽,未曾被齐凌发现。 其次,像红莲邪教这样潜伏于官府之内,心怀鬼胎的势力,本就是控鹤司的重点调查对象。即使齐凌昨晚没有特意嫁祸,他们也无法与红莲邪教结盟。 最后,自始至终,齐凌都未表露出一丝已被他们追踪的迹象,也未曾对他们采取任何敌意或不满的举动。 他们纵然上门挑战齐家门派以辩明道理,也无法确证齐凌昨晚之举是否存心为之。 …… “如今我有些疑惑,他是否真的乃齐忠武侄孙乎?”调息片刻后,控鹤阁使者张世贵愤恨地说,“若他当年果有这般筹谋,又怎会遭人欺凌,于闹市中公然痛击朝廷使者,自断修行之路!?” “岂有此理?你们看看这小子近几个月所作所为,哪里像个出身修仙世家之人?拥有深厚家族底蕴却不善用,偏要效仿世俗泼皮,言语不合便掀翻桌案!”擅长追踪马蹄印迹的控鹤阁老者余铭,按着腹部在一旁附议道。 “我看齐公子大概是畏难逃遁,在赴任途中寻了个相貌相似的家仆来冒充自己!” “如我辈有众多长辈在京师为官,怎会与一个小小县令针锋相对,只需一封书信回家,家中便可施展手段轻易除去那人!” …… 其余几位控鹤阁使者纷纷开口,既宣泄不满,又对这位齐凌是否就是那位齐凌表示深深疑虑。 “罢了,不要再议论这些无益之事。诸位速将方才听到的情报复述一遍,汇整起来。我觉得,这红莲教似乎野心勃勃!”唯有都统王全尚保持着冷静头脑,狠狠一脚踢向路边的松树,严厉命令。 “轰!”树干回荡出沉闷的一声。初融的霜雪如同砂砾般纷纷扬扬落下,眨眼间,洒满了众人头脸。 众人被寒霜刺激得浑身一震,连忙收敛对齐凌的指责,转而七嘴八舌地整理起先前混入红莲教秘境之中探听来的消息。 一整理之下,众人方才发现形势确实严峻无比。 如今红莲教已在庆州与宁州交界之地公开活动。昨夜被齐凌以法术焚烧的,不过是红莲教驻扎在庆州岭南的一个分支秘境。 然而,单这一处分支秘境,麾下的核心弟子便多达数千之众。 众人之前在火场附近所见的五六百人,仅是庆州岭南分支秘境内的一部分精英弟子。而那些因路程遥远或是家中事务无法抽身及时赶来灭火的弟子,其数量至少是现场人数的五倍。 类似这样的分支秘境,在庆州、环州乃至京兆府一带还有多处,每处规模均不逊色于庆州岭南分支秘境,甚至犹有过之。 事实上,昨日齐凌之所以能轻易成功偷袭,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敌人的疏忽大意——那红莲教的总坛居然就在庆州境内,与庆州岭南分支秘境之间相距不过百里之遥。 故而,庆州岭南分支秘境内的红莲教大小首领皆未料到,竟有人胆敢在总坛眼皮子底下跃上卧虎岭,一举将他们挑翻在地。 “七八座分支秘境,每处都有四五千核心弟子,每逢舵主意欲号召,恐怕瞬息之间就能集结起数万修士大军!”张世贵胆小谨慎,一面替王全执笔记录情报,一面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错啊,据我所知,那个齐某日前确实在定安秘会我派粮丁,试图追踪那一宗第四灵谷仓库被窃转售的灵米流向。如今看来,恐怕那些灵米的真实购入者正是庆州红莲邪教总舵无疑了!"一名名为贾强的玄鹤卫,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之意,继续说道。 "只怕是分支行动,代总舵采买,揣测并未付出应有的灵石代价。因此,刘司仓才会怀疑周崇私吞了交易灵米所得的灵石,并与此人发生争执。周崇畏惧刘司仓追查到灵米的真正去处,索性派遣白连城将其除去,随后又纵火烧毁了灵谷库!"身为玄鹤卫的老余,紧咬牙关,低沉地剖析道。 这样一来,关于灵谷库火灾案的线索便渐渐清晰起来。 然而,让人费解之处在于,周崇在指使人杀害刘司仓并焚毁永兴仙路运粮司第四灵谷库之后,为何未曾小心翼翼地潜藏一段时间,反而即刻联合张县令一起对付齐凌? 按照常理,作为红莲邪教的核心成员,且各自已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他们应当深知此刻应避免生事,减少引得上级注意才是明智之举。 联手排挤齐凌,无疑只会触发其强烈的反击,无疑是下下之策。 "我明白了,原来那齐小友曾亲自带领门人前去救火,或许就是在那时发现了什么端倪!"张世贵猛地一拍桌案,连连喊道。"周崇和张威,恐怕尚未知晓齐凌究竟发现了何物,故欲借打压之法探明他究竟知晓了多少?" "结果却反让齐某确认自己所发现之事确实危机重重,遂匆忙逃遁而去。" "不曾想,他这么一跑,反倒更加坚定了周崇的猜测——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秘密,于是又派遣弟子一路追杀至坊州境地!"他一口气说出这一系列推理,对于外人而言或许难以理解,但在座的王全与其他玄鹤卫们却从中解读出了最后一个谜团的答案。 至此,齐凌与周崇、张威两人之间矛盾冲突的始末原委,已如抽丝剥茧般展露无遗。 只不过当初两方之人,大概均未料到,自身的行为竟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导致整个永兴仙路之地陷入动荡不安之中。 "我们身为玄鹤卫,并非朝廷吏部员外郎,管不了官场上的是是非非!" 控鹤司统领王全见张世贵与老余等人又扯远了话题,连忙拧眉提醒道。"红莲邪教购得如此多的灵米图谋何事?齐凌若欲报复红莲邪教,何处不能动手?又何必冒着风险,在红莲邪教总舵门前点燃这场大火?" "正如贾兄先前所说,此事乃是庆州岭南分舵受红莲邪教之命,出手购得那批灵米!" 张世贵不假思索地接话回答,"至于红莲邪教收购大量灵米的动机嘛,教徒虽有四五万人之众,但分摊到每个人头上,实则不过区区几百斤而已。倘若他们的教主张狂妄图某日揭竿起义造反……" 话未说完,张世贵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如纸,后半句话硬生生憋在喉咙口,化作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第76章 玄女 红莲教欲购灵谷,并非预谋已久的叛乱之举,实则是近期内即将有所动作!他们储备物资,显然是为了叛乱之后的长远打算。其余的控鹤卫使者无需再多言,仅凭此便已明了真相,不禁面面相觑,脸色煞白如纸。 “立刻飞骑返程,直奔京兆府!传八百里加急令至朝堂!”王全天机阁主反应最为迅速,毅然终止情报收集,身形一闪跃上仙骑,“速离此地,那齐忠武点燃的烽烟一旦蔓延开来,即便红莲教尚未全面备战,也会被迫揭竿而起。况且,他在行动之际竟假借我控鹤卫之名,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 “哎呀,祖宗保佑,那个齐家小子真是丧尽天良啊!” “快走,千万莫要真的将红莲教那些狂徒引来!” “真是荒唐,齐忠武为人敦厚老实,怎料其侄孙居然是这般心狠手辣之辈……” 众控鹤卫使者闻声皆焦急万分,纷纷翻身上骑,跟随王全天机阁主身后如神兵天降般疾驰而去。 沿途中,只要有官府设立的仙驿,他们出示控鹤卫令牌,便可调动驿站内储备的灵兽坐骑。仙驿之内,即便混入了红莲教的信徒,在如此仓促之际也无法阻挡他们的离去,更别提赶往附近的红莲教据点通风报信了! 只要他们一路不停更换灵兽坐骑,尽快踏入京兆府的地界,自身安危自能得到保障。红莲教的据点即便胆大包天,也不会在京兆府这个距离长安置戍重地心脏地带公然拦截并袭杀大宋控鹤卫使者! 王全天机阁主的决策之决绝,无疑令人钦佩,他的选择亦堪称明智。然而,他终究低估了红莲教的应对速度与实力。 当日黄昏,当他们在仙驿更换灵兽坐骑之际,一群黑衣修士突然出现在驿站附近的天路上。 “贫道乃是红莲教左护法谭渊,久闻王天机阁主英名赫赫。今日特意前来,诚邀阁下移步寒舍共饮几盏佳酿。还望阁下能给贫道一点薄面!”为首的一位黑衣修士,手中仙剑斜指地面,自马上向王全拱手施礼。 “你……请我去饮酒?”王全驱驰千里,已是疲惫不堪,却仍是一跃而上灵骑,抽出腰间仙刀冷笑道“请问谭护法是否身负朝廷勋爵?这护法之职,在我大宋官阶体系中又属何等级别?” “这……”谭渊原以为王全要么怒斥回绝,要么认清形势随他一同离去,却未料到对方竟然提出如此无关痛痒的问题,不由得眉头紧锁,强压住心中烦躁,答道“贫道曾受县令举荐赴州府应试。至于护法之职,则是我红莲教内的地位,大约位列四品……” “哈哈哈哈哈,原来不过是一位落第的白衫书生罢了!”话音未落,王全便已放声大笑,打断了谭渊的回答,“哼哼哼哼,你可知王某除担任京兆府左军巡司使之职外,更是大宋控鹤卫驻守永兴军路的总指挥使?尔等区区一名落榜书生,又有何颜面邀我赏光?!” 此言一出,立时让谭渊尴尬至极,面上几乎羞愧出血。 而在古老的洪荒世界中,修行者老余、张世贵、贾强等鹤灵使者,亦趁着王全与谭渊争辩的间隙,纷纷跃上各自的仙禽坐骑,一边朝己方阵营靠近,一边嬉笑着抽出法器。 “休得胡言!我宗浩瀚法旨,不过是看在你身为控鹤司都头的份上,才邀你共饮。尔等莫要不识抬举,自取其辱!”谭渊身旁,不乏机敏之辈,察觉到王全意在拖延时间,遂舞动手中的灵兵,厉声喝道。 “你们可曾知晓,阻碍鹤灵使者执行天命,便是触犯天条之举!”王全深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他也随之大声回应,威吓众人“尔等当真要逆天行事吗?此乃灭门之罪!大宋仙卫军团,此刻便镇守在不远的环州仙域之内!” “即便我等犯上作乱又如何!” “你吓唬谁呢!” “区区仙卫又能怎样?昔年不是还被万千妖蛮——项翎蛮族杀得丢盔弃甲吗!” …… 对面拦截道路的红莲邪教修士队伍中,立即有人高声反驳。不过,人群中却不乏开始犹豫之人,他们抬起头四下张望。 对于多数红莲邪教修士来说,加入邪教只是为了求得仙神庇佑或是免受当地豪强欺压,并未意图跟随邪教主掀起滔天战祸。而大宋仙卫军团虽去年败于项翎蛮族,但在过往的镇压邪教与驱魔战役中,展现的实力却无可挑剔。 “待会儿交锋之际,我自会牵制住那位谭渊,尔等分散突围。重返京兆府后,务必将此事上报汴梁,并告知张经略大人!”抓住红莲邪教内部人心浮动的时机,王全转头疾言向张世贵、老余、贾强等人下令。 “都统,让我来殿后,你先突围!”老余一边奋力摇头一边向王全靠近。 “不可,他是主要针对的目标。你——啊!”王全内心感慨万分,眼眶泛红地拒绝,然而话音未落,便见老余手中闪烁寒芒的剑尖直指心窝。 躲避已是不及,心口处骤然传来剧烈疼痛,血如泉涌般自他的鼻孔和嘴角溢出。 “老余,你好狠毒!”张世贵和贾强等鹤灵使者惊骇失色,怒吼着挥舞法器扑向老余。 而老余则一面以单手施展法器从容抵挡,一面高举左手,指尖轻轻勾勒出一道兰花指,“红莲邪教气运执掌者余得水,拜见谭都统以及诸位同道!” “随我一并出手!”左都统谭渊瞬间领悟到了应对之策,他怒吼一声,挥动法器,率领先锋冲向贾强。 “一拥而上,杀了他们,就无人能将此事泄露出去!”二十余名邪教核心弟子立刻呼应喝令,众多普通教徒也被裹挟其中,乱糟糟地一同扑向对方阵营。 张世贵与贾强等人跋涉一日,早已疲惫不堪,加之都统王全遭袭,寡不敌众,又怎可能有生机可言? 几乎是瞬息之间,便被昔日同道老余与一众狂热的红莲修士斩落马下,接着一个个惨遭碎体分身之刑。“谭渊法使,速速向宗门总部传讯,昨夜火烧庆州岭南分支者,乃是齐凌,并非出自控鹤司。”老余连脸上流淌的鲜血也顾不得擦拭,仰首朝谭渊大声下令,“且此人竟携走了庆州岭南分支的门人名录。若让他逃脱永兴军防区,定会引起官军的大肆追捕!” “无需忧虑,法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谭渊握紧手中的灵兽马缰,豪迈大笑,“加之,凌莲仙子前日已亲自前往庆州方向。此子即便生出羽翼,此番也难逃一劫!” “竟是凌莲仙子亲自动身?”老余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位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媚态如花的仙子形象,安心地点点头,“如此倒是给他足了面子!最好能活捉此人,带回宗门总部,在列位先辈英灵牌位前对他施行三刀六洞之罚!” “仅施以三刀六洞未免太过轻饶,依我看,还是将其千刀万剐方能解心头之恨!”谭渊朗声接话,“余气使兄,随我回家品尝佳酿。那姓王的不懂得感恩戴德,但宴席切不可怠慢!” “既然如此,余某恭敬不如从命!”余得水微笑着拱手致意,随之驾驭法宝座骑,与谭渊并驾齐驱离去。两人谈笑间,似乎只要提到那位凌莲仙子出手,擒拿齐凌便如同老鹰捕鸡般易如反掌。 …… “阁下可是莲花峰的凌莲仙子?特地前来寻我?从长安至此地,足有六七百里之遥,贵身为一介女子,是如何一路孤身抵达此处,又如何找到齐某的?”位于庆州城北五十里的业乐镇外,临近延庆河畔的一处秘境小店内,齐凌右手紧握着灵兵刀柄,神情戒备地注视着对面的女装修士,沉声发问。 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也暗中握住飞刀与秘火枪,瞪视着眼前的女子,怒形于色。 此时正值寒冬时节,秘境小店本就寥寥无几的食客见状纷纷起身,为这对男女腾出足够的空间。众人满脸好奇地围观过来,期待着接下来这段因爱恨纠葛而引发的故事该如何上演。 世间之人皆有八卦之心,更何况是凭借美貌讨生活的人。而在众多看客眼中,一身华服,剑眉星目的齐凌自然是出身豪门的世家公子;而对面那位虽风尘仆仆,却难掩绝美容颜,眼眸中更是饱含柔情与哀怨的女装修士,无疑是被公子哥始乱终弃的痴心女子;至于怒气冲冲,随时准备与女装修士动手的窦蓉,则自然而然被认为是那位嫉妒心重的新婚妻子。 然而,在这幕“公子哥抛弃旧爱迎娶新欢,在送新娘回娘家的路上被痴情女截胡”的俗套剧情背后,真相却是修真界的纷争与恩怨。 第77章 凌莲 此刻齐凌与那位仙姿绰约的凌莲之间的对话成了众人焦点,然而大伙并未过多留意,也并不在意。终究,在这修炼界的诸多恩怨纠葛之中,他们的言语交锋不过如凡尘俗事般千篇一律。 "巡检大人齐凌果真冷酷无情!" 凌莲仙子似有意加深他人对她的误解,轻轻提起仙袍掩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话语中充满了哀婉与悲凉,令听者无不为之动容"弟子历尽艰辛,跋山涉水只为寻觅恩人,而您却连弟子一路艰难困苦都不曾过问,反而质疑弟子的清修之身!" "苍天啊!弟子冤屈至极!若早知今日这般境遇,弟子当初还不如自绝于世。也强过此刻见到您身边已有新欢,却回头诬陷弟子,以此掩盖您背信弃义的事实!" 瞬间,酒楼内的所有修士及掌柜、仆役纷纷将目光投向齐凌,眼中燃烧着愤怒与蔑视。在这修行界里,虽然修为境界才是关键,但门派间的联姻仍然讲究血脉相通,实力相当。世家子弟纳妾弃妇之事虽常见,但一旦发生,至少会给予被遗弃的一方一定的补偿,以示尊重。 然而如今眼前的这位,明摆着是自己负了佳人,却又反过来诋毁对方清誉,此举实属邪魔外道之流,让人难以不对他心生鄙夷。 正当人们义愤填膺之际,齐凌挺身而出,一手挽住窦蓉,另一手牵起一脸不解的窦沙,说道"我们走吧!掌柜的,桌上五十枚灵石已经留下,多余的算作对您的馈赠了。" "嗯!" 窦蓉心中交织着困惑与苦涩,但她明白此刻唯有顺从才是上策。 窦沙却脚步蹒跚,疑惑地追问"姐夫,你真的不认识她吗?我觉得她看上去很可怜,冒着风雪千里迢迢来找你。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迎娶三姐……" "傻小子!" 齐凌深知窦沙涉世未深,不懂人心险恶,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自己试着千里独行就知道了!别说她一个独自行走的女修,就算是你这样的男子,恐怕都会在路上被人擒拿,卖给那些域外妖族做奴隶!" 此话一出,不少注视他们的人皆瞠目结舌。而酒楼掌柜虽然爱看热闹,却更加贪恋那熠熠生辉的灵石。一听齐凌已付足银两,忙跑上前去深深施礼,恭声道"多谢客官惠顾,祝您一路平安。马匹已经喂好并拴在门口等候您了!" 话音甫落,门外竟突兀地传来几声灵兽战马的哀嘶。紧接着,一股清新的草药气息混杂着仙马独有的馥郁之味,破窗而入,显得异常刺鼻。 齐凌心中暗叫不妙,赶忙放开手中牵着的窦蓉与窦沙姐弟俩的手腕,疾步冲至门外。 但见平日伴随左右的踏云黑马,此刻横躺在潮湿的灵草粪便之中,挣扎摇首,身后则如天泉涌动般,源源不断地喷洒出碧绿晶莹的灵液。 “糟糕!”齐凌瞬时汗毛竖立,身形一闪,倒跃回屋内,手中长剑出鞘,将窦蓉和窦沙姐弟护在了剑气环绕的安全之地。 “啊——”在场的宾客并未料到他会毫不留情地准备动手,惊骇尖叫声起,有的跃窗逃窜,有的钻桌匿影,顷刻之间,凡是高出地面四尺的空间内,已不见了他们的踪迹。 而那位自称凌莲的凌衣女子,似乎早已预知这一切,身子稳坐于长凳之上,纹丝未动。她含泪的眼眸痴痴凝视着齐凌,眼神中交织着温柔与凄楚“齐郎,你当真要对我痛下杀手吗?罢了,既然此生不能再与你同榻共眠,即便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无怨无悔。” “你究竟是朝廷修士,还是红莲宗之人?有意找我茬儿固然无妨,只是切勿误伤无辜!”齐凌明白今日之事必将闹得不可收拾,他持剑摆了个防御姿态,用身体守护着窦蓉和窦沙姐弟,缓缓向门外退去。 “齐郎难道真的忘却奴家了吗?你当年亲手题写的墨宝,此刻依旧清晰可见于奴家的脊背之上!”凌衣女子闻言,终于抑制不住情感,泪水滚滚而下。 擦拭眼泪的同时,她坚决地摇头否认“我不信,坚决不信。听说齐郎在今年春日曾遭重病折磨,想来乃是邪毒入心,以至于忘记了奴家。没关系,我不怪你。我愿意与你重头再来!” 这一席话,比之前的“千里寻夫”之事更具惑人心魄之力,甚至让窦沙的举止也为之一滞。 察觉到窦沙的异样,齐凌却没时间再去顾及他,转而深情注视着窦蓉,轻声道“蓉妹,我确定未曾见过此人!我们隐姓埋名,连沿途的巡逻修士都无法识破我们的身份。如此一个娇弱女子,怎可能精确无比地找到我们?!” 感受到齐凌话语中的坚定,窦蓉心头涌起的醋意瞬间转化为同仇敌忾之情,她紧握手中的飞刀,点头回应“齐大哥,我知道她是敌人!我们快走吧,把大黑马留在这里,你骑我的枣骝神驹,我换乘备用的青鬃马。” 在大宋的世界里,尽管女子地位并非明清两朝那样低下,但对于自家夫君在外沾染风流韵事,她们往往并无过多干涉之力。更别提大宋朝廷设有专门的供奉官钱,以资助官员们饮酒狎妓。故而,作为巡检的齐凌,在遇到窦蓉之前,有过一两位亲密伴侣,实属寻常之事。尽管这让窦蓉心中难堪,但却远未达到无法接受的地步。 而在修真界中,即使是那些游离于红尘之外的修士,若是不慎在俗世之中引起风流韵事,被道侣撞破,也必定会在归返洞府之后闭门谢客,用修行的借口予以敷衍。在同道面前,更不可能与道侣之事多言一字,以免有损自身修道者的清誉。 然而,齐凌此人,竟不顾桌下五六位颤抖不已的围观修士,直接对她做出了澄清,毫不在意此举会损伤他的修士威严。而且,他给出的理由,更是直击核心关键之处。 如此行径,令她如何能不相信自己的道侣?又怎会对一名陌生女子之言产生半点疑虑? “铮铮铮铮……”那位身着云裳的仙子般的女子,显然没想到齐凌对窦蓉的宠爱竟然达到了这般境地,短暂地愣住之后,才缓声拍手称赞“好个齐巡查使,难怪紫菱仙子初见你便对你朝思暮想。对外人铁面无私,对自己伴侣又能屈能伸!倘若我早些年遇见你,怕也是难以抵挡你的魅力啊!” 接着,她微微摇头,耳边垂下的金色珍珠链子闪烁着光芒,映衬出她肌肤如雪般的剔透,令人眼花缭乱,“罢了,我不与你玩笑。师兄,在下确是莲华宗的弟子凌莲,跋山涉水而来,乃是为了紫菱师姐的嘱托送信予你。如今你另结良缘,倒忘了旧人,紫菱师姐近来伤心欲绝呢。” 说着,她柔美地微躬身姿,自脚畔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封泛着淡粉色光泽的灵鱼封印信函,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递至齐凌面前。 “咕咚!”被齐凌半遮掩在身后的窦沙,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呼吸陡然变得湿润且炽热。 虽身为窦里正的小公子,他平日身边不乏貌美的侍女陪伴,但那些侍女在他眼中,即便是全部相加,也无法比拟眼前这位凌莲的一根秀发。 尤其是凌莲的耳朵、鼻尖和纤细的手指,白皙如玉,仿佛精心雕琢而出,还隐隐透着灵光。这让他一眼望去,便有种想要触碰其肌肤,感受其中温润之意。 “咕咚!咕咚!”桌下,jimao店的掌柜早已忘记恐惧,不住地吞咽口水。 作为方圆五里的见识广博之人,按照常理,他应早已察觉到凌莲的身份已从那位遭人遗弃的女子变为了为友人千里传书的女侠。然而此刻,他的思绪却早已陷入凌莲的魅力之中无法自拔。 只觉得凌莲的话语宛如天籁之音,她的身段如同修炼千年的妖娆仙姿,那捧着信的手指,更是勾人心魄…… 即使下一瞬,那双玉手锁住自己的喉颈,他也甘愿承受!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果断的声音突然穿透了众人的思绪 “姑娘,你尚未解释,何以独自一人千里迢迢却安然无恙?又如何能够追踪并赶上方才我们飞遁的速度与齐师兄并驾齐驱?” “姑娘,请退后,将信放下,男女之间需避嫌!” 第78章 三面VS双魄(上) 掌柜的身躯微微颤抖,瞬息间便收束了投射在凌莲仙子身上的视线,转首望向齐凌,其面上满是惊愕与愠怒。他惊异的是,在这天地之间,竟然有这般不通情理之人,竟敢对一位绝世仙女提及男女界限之言。 愤怒则源自于自己的命运不济,身旁虽有一位如梦似幻的佳人窦meiqi而不生嫉妒之情,但外面仍有绝世仙女紧随不舍,对他心仪不已。 此刻,在这jimao仙店内,唯有两人未被凌莲仙子的举止言语所惑,一是窦蓉,另一位便是齐凌。只见他俩相互掩护,悄然朝店门撤退,并不忘拽住神魂已失的窦沙,防止此人落入名为凌莲的仙子手中,沦为要挟自身的筹码。 “男女授受不亲?”凌莲仙子连踏数步,却发现始终无法接近齐凌三尺之内。她脸色骤变,仿佛顷刻间转换成了另一个人。美艳依旧,但她先前的柔媚之态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雪山般的寒冷,她缓步逼近齐凌,冷声道“齐巡守大人,那夜你在酒醉之下握着紫菱仙子的手共舞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既然你身边已有新欢,还请给紫菱仙子一个明确答复,让她不必因相思病痛,憔悴身形。” “想要个明确答复?有何难哉!”齐凌身后仍能感受到从门外门帘拂过的冷风,他毫不犹豫地推窦蓉和窦沙出门外,并迅速挥剑而出,施展了一招“力劈华山”。 此举毫无预警,吓得掌柜与其他躲在桌底的观者纷纷阖目尖叫。众人原以为那绝世仙女必然命陨当场,却不料过了许久,皆未曾听见半点躯体倒地之声,也未嗅得丝毫血腥味。 店掌柜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线视线窥探。只见那绝世佳人与公子夫妇已然踪影全无,而门外则传来了柔腻的嗔怪“齐巡守大人好狠的心肠,竟对奴家痛下杀手,随后拔腿便逃。此生无论天涯海角,奴家都要追随于你!” 语音刚落,马蹄声响交织而起,渐渐远离,直至最终淹没在了凛冽的北风之中。 “哎呀,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仙店掌柜听罢远去的马蹄声与女子的喊叫,终于回过神来,低声自语。此刻失去了目睹那位动人仙女的机会,他的思绪才稍稍恢复正常,察觉到方才发生了许多诡异之处。 然而具体何处不妥,他却又难以言表。于是他环顾四周,朝桌底喊道“好了,都出来吧,没人伤亡。门口只有一匹马在那里泻肚……” 突然想起那匹马所属正是那对携带“书童”的年轻修士夫妇,店掌柜立刻忘却了心中的困惑…… 立即唤来后院修炼的儿子前来协助接待仙缘宾客。随后,他身形一闪,几步迈出屋门,抓紧那匹神骏黑马拉起缰绳,强行将其自地面提起,并迅速引入自家后院的灵兽棚内。 以其修道人的洞察力,那对年轻夫妇明显并非本土修士,将来恐怕也不会有机会再回此地索要这匹黑马。就算他们回来寻找,他也可借口黑马云游四海,因修炼出岔,早已修为尽失,形体难觅。 如此一来,便意外获得了一匹资质出众的灵马。若是牵至坊市交易,其价值足以抵得上自家炼器小店数月之收益,果然是天降鸿运! ji店掌柜顿觉精神焕发,手脚麻利地为黑马拉来清泉灵液,顶级灵草与干燥仙稻草,并顺手清扫灵兽棚,期待灵马早日康复。 待一切整理完毕返回店内时,那些曾在此感悟天地法则的客人早已离去。只剩自家已入门修行的儿子,手持拂尘清理桌椅。 “为何这张桌子尚未收拾干净?”身为掌柜且修炼之人,眼光独到,一眼便察觉到一张桌上尚留残羹剩饭,不由得眉头紧锁,语气严肃地质问。 “这张桌子上的菜肴几乎未动,娘亲问是否直接赠送予过往乞修,或是我们加热后再食用?”儿子瞥了他一眼,嗓音浑厚地回答。 “放入灵木桶中,夜晚带到灵河边施予乞修!”掌柜得马心情畅快,毫不犹豫地下令。 紧接着,他又迅速摇头,“酒水留下,还可供应后续仙友品尝。”话落,他径直走向餐桌。抚摸着尚有余温的酒壶,又瞧见满盛的酒杯,惋惜摇头,“原来这对修行夫妇所点,竟未来得及享用,倾倒便是浪费灵粮。罢了,老夫亲自品饮。这份还未动几筷子的灵驴肉,你拿往后厨,帮老夫加温。” 最后这句话是对儿子的交待,后者翻了个白眼,撅着嘴接过盘子离去。 掌柜此刻酒虫发作,不愿等待儿子热好驴肉,便拿起一杯酒置于唇边浅尝。 刚尝了两口,忽感舌尖一阵酥麻,低头看去,只觉酒水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五彩斑斓,无数拇指大小的灵童正于杯沿起舞翩跹。 “砰!”刹那之间,酒杯从掌柜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定是那位痴情追踪男子的美貌女修在酒中下了禁制!”掌柜瞬间明白处境危急,欲要呼唤求救,却发现喉咙已被封印无法发声,身体也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起舞的灵童朝自己靠近,轻轻牵起了自己的手。 幸好那酒水中所含的禁制虽然威力巨大,但却无性命之忧。ji店掌柜昏睡三日后,在第四日清晨终于苏醒,恢复如初,生龙活虎。 然而,他深知自己无意间陷入了巨大的修炼纷争之中。不敢再在老家停留片刻,连忙将店铺与那匹灵马一起低价转让给好友,携同妻儿远离家乡,逃往遥远的河间之地...... 数载之后,他凭借贩卖灵驴肉脍与炼制火灵饼,重振起一份不小的修炼产业,直至九秩高龄才得以羽化登仙,此般遭遇,也可谓因缘际会,因祸得福矣! 然而此事已是后话,姑且按下不表。 再言当日,齐凌携窦沙、窦蓉姐弟二人,驾驭灵驹远离尘嚣。一口气驰骋了二百余里仙路,最终在一幽静山谷之前勒住坐骑。 “我并不识得那位女子,与她口中提及的紫菱真人,也仅是在牡丹仙阁品茗论道之际有过一面之缘,随后仅互通了三封蕴含诗道感悟的天书信函。”齐凌体内蕴藏着来自二十一纪元的灵魂,无半分男女尊卑之念,却格外在意心上人的感受。于是,在尚未来得及平复气息之际,便低声道出原委给窦蓉听。 “齐大哥,我明白,她是故意找你的茬。我能感受到。”目睹情郎对自己的这般珍视,窦蓉心中原本的一丝醋意早已荡然无存,尽化作绵绵蜜意。她取出一方绣有仙鹤图案的手绢为齐凌拭去额头汗水,轻声回道。 “姐夫,你春日里确实染了一场重疾?”窦沙却依旧对那女子的形象与言语念念不忘,犹豫片刻后低声发问,“莫非在你生病之前……” “休要胡言!”齐凌未加思索,手腕一翻便将窦沙拂出数丈之外,“春日间我确曾罹患重病,但未曾丧失记忆。加之那女子前后言语矛盾之极!” 实则,若非那女子言语间的诸多破绽及其神色变换之迅捷,他曾一度怀疑前身与此女之间存在纠葛。 若是果真如此,即便他咬紧牙关拒不承认,内心亦会滋生愧疚之情。 然而那女子,先扮作他的故人,继而又自称为许紫菱真人的好友,紧接着却又充当起第三者的角色,声称要为许紫菱真人讨个公道。这般频繁转换身份的做法,实在过于突兀迅速。 这也使得齐凌更加坚定了最初的想法——那女子靠近自己别有所图,并且与前身并无瓜葛。 因此,为了防范那女子可能会有的同党后续追至,齐凌毅然施展幻影刀法虚晃一招,带领窦蓉与窦沙匆忙逃离现场。 虽然他当时尚未察觉到,那女子已在他们与窦氏姐弟预备驱寒用的琼浆玉液中暗施剧毒。但正是由于他的当机立断,方才侥幸躲过一劫。 “姐夫,你说不是就不是,我自然是相信你的!”窦沙被自家姐夫一番教训后,反倒清醒了几分,挠头讪笑地再次凑近齐凌身边,问道“那女子身上疑云密布确是事实,但她毕竟只是个弱质女流,纵然怀有恶意,又能奈何得了你呢?难不成她还是如唐代传奇中的隐娘与红线一般,身负绝世剑术,可瞬间取人性命?” 在修真世界中 第79章 三面VS双魄(下) "即便是非真红尘之辈,此女修为亦非凡俗!" 见到小舅子窦沙终于领悟实情,齐凌也转变了语气,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回应"方才我对她施展的那一剑虽带有威慑之意,但刀锋距离其鼻尖之近,已属极限。而她仅凭一步微退,便化解了我那一招的所有威势!" "果真是位修炼有成之人!" 窦沙一听,眼中精光闪烁不已,他转向窦蓉问道"三姐,若是换成你,面对姐夫这般虚招恐吓,你又该如何应对?" "你姐夫何须对我使诈!" 窦蓉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带着些不屑,"反倒是你,若非姐夫及时相救,此刻怕早已陨落在那女子手中了!" "我才不怕呢!" 窦沙嘴硬反驳,可脑海中却不禁浮现出那女子肌肤如玉、秋波流转的模样,瞬间心神摇曳。 窦蓉对其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般地瞪着他,咬紧银牙,在他较为肥厚的皮肉上狠狠一掐。齐凌却深知这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遇到绝色佳人时的常态,于是对着窦蓉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责备他。我们快检查一下灵兽,继续前行吧。我猜那女子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稍作停顿,齐凌又压低声音对窦沙提醒"你可别忘了,现如今我正在正邪两道的联合追捕之中。那女子哪怕并非修炼有成之辈,一旦跟随着我们,就如同在我们身上挂上了一盏显眼的追踪灯!" "啊——" 窦沙顿时感到一阵恐慌,惊呼一声,慌忙去料理他的灵骑。然而,在他尚未将马鞍、行囊等物品仔细查看一遍之际,背后山路上传来了那女子诱人的声音,既娇媚又充满引诱之意"齐巡守大人,请稍候片刻,妾身尚有许多话语想与你说。" "姐夫,她,她竟然又追上来了?" 窦沙一手抓着刚整理一半的马肚带,脸上满是凄惶的表情报告。 要是刚才能听从命令立即整装待发,或许此刻他已经上了马逃之夭夭。但现在马肚带解开后还未重新系牢,想要立即跃马狂奔,无疑是找死! "让开,你到旁边整理!整理完后,立刻随你姐姐离开!" 齐凌的坐骑也同样未准备好,但他并未像窦沙那样露出颓丧之情。反而深深吸了口气,紧接着果断从马背上抽出一支骨角弓。 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有任何保留。弓臂拉满,目光瞬间锁定住尾羽、箭簇与那女子所骑的异兽三点一线,四根手指同时松开,羽箭如同离弦之箭,直扑目标。 齐凌连看都没看射出的结果,一边迅速将第二支箭搭上弓弦,一边大声喝道"姑娘,请勿再靠近,否则齐某不得不采取无情之举!" 话音未落,那身披轻纱的女子瞬间俯身,手中握着一把类似犬腿刀的弯刀疾速挥舞,"叮"的一声响动,竟然生生将空中疾驰而来的羽箭磕飞出去。 这般身手,当真高妙至极...... 齐凌自认为,就算翻遍前世的仙侠典籍,也未曾见过这般奇妙场景,他越发确信这女子并非善类,遂毫不犹豫地将第二枝灵羽箭瞄准女子胸前那高耸之处射去。 紧接着,他又接连射出了第三枝、第四枝、第五枝……尽管他的箭艺并不精深,但平日勤加修炼,体魄强健,一口气便将壶中灵羽尽数射向空中,力道充沛,双臂犹能稳固地将仙禽角弓拉至圆满。 那身着凌罗轻纱的女子则当机立断,双脚离蹬,宛如一只翱翔的彩蝶,忽升忽降,忽左忽右,其身姿之灵动,让人目眩神迷,无论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边的羽箭,她皆一一避开,毫不费力。 她口中娇笑着戏谑“齐道友手段狠辣,竟用蕴含煞气的狼牙箭射向妾身胸襟。敢问妾身究竟何处触怒了尊驾,以至于你竟舍得这般痛下杀手?” “若是道友果真怨恨妾身,不妨让妾身下马,任你擒拿便是。届时你便可将妾身带回洞府,置于塌上任意施为,妾身定会连声求饶,绝不反抗。” “哎哟,道友切莫射妾面容,一旦毁容,将来如何与你携手共游人间仙境呢?世人常说,女子之颜,乃是为男子而生……” “贱婢,恬不知耻!”窦蓉深知此女言语之间不过是为了扰乱齐凌心智,但她仍怒火中烧,脸色铁青,从马背后抽出齐凌特意命匠人为其所炼制的短刺法宝,挥手掷出。 此短刺虽短,却速度奇快,瞬息间,那身着凌罗的女子动作顿时滞涩,无法再如先前一般轻松飘逸,只得急速俯身躲入马腹之下。 短刺擦过马鞍,削下一串木屑。女子迅速起身,重新登上马鞍,斩开齐凌射来的灵羽箭后,旋即朝着窦蓉急射而出“轮到本座出手了,接我一记丹元弹!” “小心躲避!”齐凌察觉形势危急,一个箭步跃出,将窦蓉扑倒在地。一道熠熠生辉的暗器擦着他的脊椎飞过,撞在路边树干之上,深深嵌入半寸有余。 “布阵护体,保全令姐!”齐凌不及细看那暗器来历,忙向一旁呆立的窦沙疾呼。而后翻身跪地,拉开仙禽角弓,将箭壶内剩余的三枝灵羽箭依次搭上弓弦,从侧面疾射向那女子乘坐的异兽坐骑。 异兽坐骑的侧面,目标宽阔如大门。即便齐凌箭术稍逊,但在不足十五步的距离之内,这几箭是不可能偏离目标的。 女子心中不舍坐骑受难,当下顾不得再用秘宝攻击窦蓉,立即转过身来,自马鞍后抽出一方仙霞披风,用力挥舞。“哗啦啦”一阵声响,披风犹如一面巨大的锦旗在空中展开。 三枝灵羽箭相继飞至,穿透锦旗之后,却因披风的牵引之力偏离了原定轨迹,最终无一能够准确命中异兽坐骑的身躯。 "又是我出手之际!" 凌霜仙子的脸庞,瞬间变得如同千年寒冰一般冷冽。她弃下被元箭洞穿的灵氅,驾驭神驹提剑飞驰,直指齐玄冥,“邪佞修士,纳命来!” 未及应对,齐玄冥仓促之间根本无法更换法宝,只能身形翻滚躲避,同时借力将手中天弧长弓疾抽向那仙子的手腕。 "锵啷!" 半空中传来一声清脆之音,齐玄冥手里的弓臂被那仙子施展的罡气斩断大半截。 而那位仙子,在战马飞驰掠过齐玄冥身边的一刹那,再次运转真元,手腕翻转,猛烈斜削。其身姿曼妙,宛如白鹤凌波微步。 “啊——” 齐玄冥此刻哪有心情欣赏仙子的姿态,他惊呼一声,仰身翻滚落地,同时横扫腿法,扬起地上的干草枝叶直冲半空。 这一举动虽然显得狼狈不堪,但却救了他一命。 那仙子,一击未中,欲再度俯冲,在双方拉开距离之前,本有机会再次施展攻势。不料,齐玄冥身形滚动的速度极快,加之飞扬的枯草枝叶与泥土严重影响了她的视线,只能低咒一句“废物”,紧接着调整身形,稳坐在马背上。 “你才是废物,身为修炼者,怎敢纠缠于凡尘俗事,非要男子带你修行共榻!” 窦蓉焦急之下,语带哽咽,一边疾奔向齐玄冥,一边对着凌霜仙子大声喝斥。 凌霜仙子见状,驾驭坐骑疾行四十余丈,随后勒马返身,一边缩短两人间的距离,一边风情万种地摇头,全然不同于刚刚挥剑斩人的冷漠神情。 “妹妹此言差矣,那并非废物之举,实乃乾坤间最为重大的机缘。若是男子不引女子修行共榻,人间各家各户早就绝嗣无后,何来裸露屁股的小童唤老妪为婆婆呢?!” 此话虽粗犷却生动,且论点坚不可摧,顿时令窦蓉满面通红,哑口无言。 正在窦蓉羞愤难当之际,却又见那凌霜仙子恢复了冰山般的冷峻姿态,将手中罡气凝聚的赤霄宝剑横在胸前,沉声警告道“你最好把手中飞剑放下,否则下次我用太乙金精砸向你时,不会再言语相告。至于那个姓齐的家伙,他也未必能及时赶来救你!” 窦蓉还未及开口反驳,那仙子容颜再变,眨眼间从冰山美人化作娇憨少女,“姐夫,能否请你让窦家妹妹退远一些,我是代替紫菱师姐给你传递消息的,并不想让她卷入此事。” “她不会独自让我面对危机,而你,也未必就能稳操胜券!” 听闻此言,齐玄冥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不必提及许紫菱了,她无法成为你的师姐,更不会有你这样的弟子!” “齐郎平日里对紫菱师姐的书信从不理睬,为何今日对她竟是如此推崇备至?” 凌霜仙子闻听此言,旋即又由娇憨少女转为了狡黠妩媚的江湖艳女,“奴家明白了,原来你同紫菱师姐一般,嘴上不愿明言,内心却早已情根深种。哎呀,奴家好可怜,竟与紫菱师姐一样,只一眼便无法忘却你的身影!” "如何是好?"她轻声自语,手中握紧马鞭,催动身下灵驹,暗藏忧虑,犹如秋水含愁,紫藤结怨,“唯有亲手解决了齐道友,方可彻底解脱此世纠缠。” 话音刚落,她周身气息骤然一沉,提马挥舞着手中的月牙天霜剑,直指齐凌颈部要害。 齐凌早已预料到危机,毫不迟疑地拉远与窦蓉之间的距离,并施展踏云步法,瞬间退至一棵古木之后。 “轰!”古木应声断裂,月牙天霜剑斩入其中,带起大片木屑纷飞。那身着月白仙裙的女子攻势未尽,再次挥剑,剑光闪烁如雷霆,直取齐凌背心要害。 又是“轰”的一声脆响,齐凌疾跃至另一株巨木之后,凭借其掩护,疾奔向自己的灵兽白鹿。 “邪修,受我长剑之威!”窦蓉焦急万分,连珠般掷出手中修炼而成的飞剑,意图攻向白衣女子。然而,飞剑悉数被对方以秘法震飞。 白衣女子见窦蓉碍手碍脚,便突然扬起左手。瞬息之间,一道冰魄神光宛如流星赶月,直射窦蓉面部。 “砰!”窦沙立刻撑开齐凌所炼制的青竹符文软盾,硬生生地挡住了那道致命攻击,使其停留在距离姐姐两尺之外。姐弟二人脸色苍白,冷汗涔涔。 “邪修!我看你敢伤我家蓉儿!”担心白衣女子伤害窦蓉,齐凌拼尽全力吼叫,随后俯身屈膝,身形灵活地从白鹿腹部下方穿过,迅疾握住马鞍下的阵图枪柄,用力一拉。 随着阵阵元气激荡,阵图枪被他顺利抽出。与此同时,白衣女子已经越过坐骑,拦住他的去路,再次举刀斜劈。 此刻,面对骑在灵兽上的敌人,齐凌无论是速度还是高度都处于劣势,转瞬间陷入重重危机之中。而那女子则刀法愈发凌厉,每一刀都直逼他咽喉要害。 就在即将丧命之际,齐凌身形一僵,随后步伐诡异地朝着刀光中踏步前行。 “铛!”阵图枪尖准确无误地撞击在月牙天霜剑上,将刀身荡开半尺。紧接着,齐凌右手横拉枪杆,腰腹与手臂同步发力,枪尖瞬间回到正前方,借助枪杆推动,向前疾刺。 “咦?”白衣女子万万没想到,齐凌会在这一刻如有神助,不禁瞪大了眼睛,匆忙闪避。 阵图枪擦着她的胸膛刺空,枪尾摆动,抽打在她身上,虽未造成重伤,却让她不由得微微颦眉。还未待她重新调整攻势,忽听得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嗨——” 齐凌身形陡然翻滚,手中阵图枪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划出一道弧线,粗壮的枪杆在他巧妙的操控下,狠狠扫向了白衣女子的灵兽马鞍。 面对如此一击,白衣女子只能无奈地架起月牙天霜剑抵挡。“呛啷”一声脆响,枪杆与刀身碰撞后弹开半尺,而她的剑更是被震落下两尺有余,几乎误伤了自己的坐骑…… “啊——”她口中逸出一道惊鸿之音,毅然催动身后灵兽坐骑,与齐凌之间拉开一段安全距离。随后,在四十尺之外,她驾驭灵兽巧妙折返。一边调整着飞行姿态与速度,一边紧锁眉头,仔细打量下方的齐凌。 这一刻,或许才是她的真实面貌。既非雪山般的清冷超凡,亦非红尘女子的妖娆媚态,全身上下,更无丝毫闺秀少女的娇憨之气。 然而,齐凌此刻却无暇细细揣摩这些变化,双臂紧握枪诀,腿脚踏动秘法步伐,鼻息间的呼吸声沉重如猛兽拉动巨石之磨。 自从李源在修炼中受伤之后,齐凌便开始了与诸多来历不明的修士之间的生死搏杀。尽管他尚称不上身经百战,但也至少经历了二三十场激战。 然而,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般令他感到紧张,如此狼狈不堪。若非刚刚那一刻,他的体内残存的先祖魂魄突然接管身躯,施展出齐家枪法中的致命绝技,现在的他恐怕早已倒在血泊之中。 而那位残魂在短暂占据他身体的几个呼吸间,似乎已耗尽所有力量。此刻,它又将躯体的掌控权交还给了齐凌,并且,任凭他如何呼唤祈求,都再无声息回应。 “齐公子身怀绝技,奴家已然对你心生倾慕。你说,我二人这般因斗法而相识,是否也算是一种缘分呢?”化险为夷后的凌衣女子再度展现出凌楼派弟子的身份,娇笑中轻轻挥舞着手中的玉如意法宝,驱使仙兽坐骑疾驰而来。 之前因为她轻视了齐凌的实力,才会落得个慌乱失措的局面。这次,她决定不再犯相同的错误。右手握着的破甲刺,左手提着的铁胆令牌,背后隐匿的斩魂刀,以及鞋底暗藏的飞针秘宝,她誓要让齐凌一一领教其威。 眼看二者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至二十尺之内,凌衣女子飞速举起左手。 “嗡!”还未等到她出手抛掷铁胆令牌之际,侧面忽然传来一阵雷霆般的轰鸣。紧接着,无数铁砂夹杂着玄火硝烟如同骤雨般喷射而出! 第80章 际遇 “啊——”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凌衣女子,也被眼前这种超越时代法则的攻击手段吓得失声尖叫。身体本能地朝着马腹另一侧翻滚下去,借助马镫隐蔽身形。 实则,即便她不做躲避,以他们当前十五丈的距离,大宋境内所产的自制玄火药力也无法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当那些铁砂穿透空气击中人体时,其威力已经无法穿透丝绸衣物。 连丝绸都无法穿透的铁砂,自然更加无法突破马匹坚韧的皮肤,只是徒然给白马的身体上沾染了一层乌黑。然而,那可怜的宝马在突如其来的轰鸣声中,竟被吓得魂飞魄散! 只听得它口中发出一串惨烈哀鸣,陡然跃起半丈之高,完全顾不得藏身于马腹之下的女主人安危,撒开四蹄,疯狂地向着远方逃窜而去。 “雪花,停下来,停下来!快给我停下!”凌衣女子的心理素质极为过硬,转瞬之间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凭借着高超的驭兽技巧与武艺,她迅速稳住身形重新坐回马鞍之上,一只手紧紧抱住白马的脖子,尽力安抚。然而,那白马始终未见有任何冷静下来的迹象...... 火焰与雷霆之音,皆是凡兽最畏惧之物,尤其对于那些天马行空般的灵驹而言,感知更为敏锐! 更何况,铁砂虽未洞穿白马之皮,但却炽热如烙,覆盖区域广阔无垠,给予这匹白马的惊吓已远超其所能承受之极限。 “雪花,雪花,勿惧,勿惧!止步,速止步,留意脚下之陷坑!”一位仙姿绰约的女修焦急万分,语声中不由得流露出几丝世间寻常女子的娇弱之态。 然而那白马,仍旧不遵指令,携着她,如驾风遁雷般疾驰远离。 “哈哈哈哈哈……”齐凌身形腾挪,飞奔追赶而不及,无法借此机会扩大战果,心境却犹如寒冬饮甘露,畅快淋漓。手中长枪插入地面,仰天发出豪爽的大笑。 当前这片时空中,虽未曾有武侠小说所述的盖世神通,然而常言道的武技修炼,确确实实存在于这个世界,并且修习者的实力远超他前世所知的所谓“宗师”。 自从离开定安仙域以来,齐凌遭遇的对手修为日益提升,使他在应对之时愈发感到吃力。 如此发展下去,终有一日,他会遇见真正的修真高手。届时,恐怕三五个回合之间,他便会被人一剑刺倒,斩首示众! 于是乎,近段时间,齐凌虽然表面显得从容不迫,内心里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生怕还未踏出永兴仙路的地界,便被哪位修真高手追及。 一旦如此,窦蓉必会选择留下与其共赴生死;窦沙即便与他交情尚浅,恐怕也不会抛下胞姐独自逃亡。 重获新生于大宋世界,齐凌不愿早早陨落,更不愿牵累窦蓉和窦沙。因此,连续数个夜晚,他几乎愁得难以入眠。 直至此刻,窦沙无意间的举动却让他茅塞顿开。 武功技艺或许尚未赶得上提升,但他却能运用前世所学的知识以战胜敌人! 从十一世纪到二十一世纪,尽管武技修炼的速度再快,终究受限于人体本身的极限。而知识,则早已超越了一个又一个层次。 实则,在此之前,齐凌已然无意间开始借助前世所学,提升自身以及窦蓉的生存之道。 诸如四足拒马桩、旋风回环镖、烈焰喷射枪等物事,看似平常,但在大宋疆域之内或是眼前的世界尚未出现,或是尚未衍化至此形态。但对于齐凌来说,却是熟悉至极。 如今,从无意识地运用,到终于察觉,前世所积累的知识,可成为他克敌致胜的利器。齐凌面前,似乎打开了一扇门户。 门户之后,光芒万丈! 只要给他充裕的时间,将前世所得知识运用起来。哪怕将来面对的对手,修为比那位凌衣女修高出十倍之多,想要取他齐某人之命,恐怕也要先问问他齐某手中各类法宝是否同意! “齐大哥——” “姐夫——” 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被齐凌的笑声震慑心神,纷纷上前,低声呼唤。 "聪慧,方才多亏了你。待到今夜寻得一处灵居暂歇,师兄便请你品尝仙羊炙髓之味。”齐凌一把扯过窦沙,以仙元之力在其顶门轻轻抚动,一番赞赏之意尽在其中。 待施恩完毕,他又立刻偕同窦氏姐弟一同整肃飞骑,择北而行,疾如流星。此番他不敢再轻易挑衅红莲宗各地据点,而是跨越重峦叠嶂,直指环洲之地。他计划先行采纳张帆的建议,借道党项族领地巧妙规避各方追兵,随后再悄然重返河东。 抵达河东之后,究竟是遣信至汴梁齐家求援,还是隐匿于某村之中,炼制法宝防身,均可依据形势变化从容决定。此刻,唯一匮乏于他的,便是时光! 然而,越是憧憬长远,现实则越显严峻。仅仅度过白昼一日,尚未觅得能让窦家姐弟安然栖息的村庄,背后小径上已再度传来一名红衣女子妩媚之音“齐郎,请稍候奴家,奴家追寻你的步伐可艰辛至极啊!” “休要纠缠!”齐凌勃然大怒,自马背上扭转身躯,右手稳握一支元磁破煞枪,左手瞬间抽出灵火折子。 还未等他点燃枪中引线,“嘭”一声响,那红衣女子已然抢占先机,撑开一方巨型油纸灵障,与此同时,她决然勒住坐骑缰绳,使得双方间距始终保持在二十余丈之外。 “糟糕!”齐凌心头暗叫不妙,已燃起的灵火折子却始终不敢靠近元磁破煞枪的引线。此枪威能虽强,却终究无法突破三十丈射程。红衣女子显然已洞悉其局限,竟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柄巨伞予以应对。 由此一来,破煞枪射出的铁砂连撼人心魄的魅惑之力都无法施展,唯一的作用恐怕只剩下那一刹那的雷霆之音。而这女子既然能够预料到如何防御铁砂攻击,自然也能想出对策以抵挡枪声轰鸣。 齐凌在最后一线希望中快速审视女子的座驾,果见那匹雪白马的双耳已被丝帛紧紧塞住! “奴家这般竭力追踪齐郎,齐郎何故甫一相见便欲令奴家魂归幽冥?”女子心下窃喜,口中言语愈发动人心魄,“齐郎,奴家不愿加害于你。奴家愿你随奴离去。你梦寐以求的一切,奴家皆可赋予你!” 第81章 妥谋 遥想前尘往事,若是昔年,齐凌听见美艳女子对他倾吐此类言语,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带其共赴秘境修炼之地。然而如今,面对此情此景,他唯有毛骨悚然。 须知如今正处于大宋年间,并非那个宽容开放的大唐盛世。在这个时代,儒家思想虽还未演变至残酷吞噬人性的地步,但其森严纲纪已渐露峥嵘。 在这般世道里,女子若貌美且生活无忧,却口出令男子亦为之脸红心跳的狂言浪语,必会引来世人的唾弃,乃至亲朋好友的离弃。而敢于如此作为的女子,无疑已将自己的名誉和一切置之度外。 而那些背水一战之人,无论男女,在行事之时往往走向极端…… 对于这样的存在,无论是道德约束或是法规束缚,乃至情感牵连,都无法左右他们的抉择。为了达成目标,他们不惜运用一切手段。 被这样的人物锁定,结局唯二,要么她灭杀对方,要么便是自己倒在她的手中。 念及此处,齐凌微微一声叹息,紧接着,他手中的灵晶枪口下垂,语气凝重地开口道“姑娘还是收起这番修为吧!你已多次尝试,对我齐某而言,此举并无半分效果。” “齐公子并非对此有兴趣?的确,齐公子乃是一位修道者,喜好世间尊贵的仙眷,在人前展现出温文尔雅的形象,而在人后则是方才显现的那一面。”身穿绫罗的女子收敛笑意,身上的妖冶气息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冰峰般的冷漠气质。“齐师兄请了,小妹仰慕……” “不必多言!”齐凌并未让她继续表演,立即出言打断,“姑娘,据我所知,你所属的红莲教即将掀起风波。此刻正是你们重整兵马的关键时刻,你不回教中效力,反而在此耗费时日企图夺取我齐某的性命,岂不是舍本逐末之举?” 毕竟,近身较量他无法取胜,而利用灵晶枪远程攻击的效果又不佳。因此,他只能试图从最为直接的利益得失入手,迫使那位凌衣女子自行离去。 即使此举未能成功,至少也能扰乱其心神,让她尚未动手,自身实力便已削弱。 然而,那凌衣女子的心境并未因齐凌的话语而动摇,她眨眼间恢复成天真少女的模样,娇嗔道“姐丈,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呀?红莲教与我何干?我是受紫菱姐姐之托,前来给你送信的,你……” “姑娘何必佯装不知呢?”齐凌将灵晶枪抵在马鞍之上,一面继续言语周旋,一面悄然借助马鞍表面之力,将枪内填充的元磁砂与火雷石压得更加紧密。“现今欲取我齐某姓名者,无非两大势力,一是永兴军路的贪腐官吏,另一便是红莲教。” “据我齐某了解,我朝历来未曾有过女性担任缉拿妖邪的修士或射术高手。而姑娘这般修为,显然不屑于成为一名四处索取赏金的凡俗衙役。那么姑娘的身份来历,还需我齐某再行猜测吗?” 语毕,凌衣女子立刻露出灿烂笑容,一瞬间,仿佛连头顶的阳光也因此增色不少。 窦沙见状,两眼圆瞪,咬牙狠掐大腿。窦蓉则悄无声息地拉开玄木长弓,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那女子对此毫不在意,无视窦沙与窦蓉姐弟俩的动作,只顾对齐凌嫣然一笑,“齐巡检果真睿智,难怪我姑姑会因为你而误入歧途,需连续七日于圣母神像前滴血忏悔赎罪。罢了,既然你已然猜到,那我便遂你之意!” 这一次,罕见地她并未施展变幻莫测的脸色戏法,而是始终保持着平静淡然的表情,继续陈述道“你的才华实属难寻,尤其是你手中的这件法宝,若是将其炼制之法献予九霄圣教,不但可以洗清你此前的所有罪愆,更能至少获得一位护法或六大仙使之位。” 凌早有预料,这女子之前想与自己谈论之事必定与此法宝相关。他淡然一笑,对此不作明确回应,随手又取出一枚灵石弹丸,填充入法宝火雷枪的枪口中,继而在马鞍上稳稳扣紧。 在此之前,为了避免法宝失控引发爆裂,他对火雷石的灌注量以及弹丸和铁砂等材料的压实程度都采取了最低限度的标准。然而此刻,为了杀敌抑或是震慑眼前这位名叫凌莲的修仙女子,他巴不得将火雷石和填充物塞得更为紧密,最好能达到法宝自行爆裂的程度才好。 那自称为凌莲的修炼者并不知道齐凌与自己交谈的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准备绝杀秘宝。她犹豫片刻,再次抛出橄榄枝“我知你研读的是先贤典籍,让你虔诚拜服于莲花圣母脚下确是强人所难。因此,我可允诺你,只要你肯交出手中法宝的炼制之法,并经证实有效。那么九霄圣教立刻赐予你两万枚灵晶,并安排你与妻子二人远离永兴军地域,自此以后,红莲圣宗与你再无半分纠葛!” 凌依旧微笑,依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接着,他举起火雷枪,对准阳光,仔细查验火引是否牢固可靠。 “齐巡守,你究竟是答应还是拒绝,能否给个痛快话?”那凌衣女子对他含糊其辞的态度颇感不满,皱了皱眉头,将原本未曾拔剑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飞燕佩刀之上。 “姑娘,可知此法宝的名字及其出处?”齐凌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不满情绪,遂转移话题,面带笑意问道。 “还请巡守大人赐教!”凌衣女子不明齐凌此举何意,迟疑片刻便松开了握刀的手,双手抱拳致意。油纸伞自然而然地下垂,显露出她半边身体以及那如花般的容颜。 而这正是齐凌期待的机会。他突然点燃火引,大声喝喊,将火雷枪疾射向对面的凌衣女子。“此法宝名为火雷枪!姑娘,千万不可徒手去接!” 火雷枪带着凌厉的烟火气息,盘旋怒吼,直冲凌衣女子的头顶。女子一时愣住,连忙侧身闪避,随后不知为何竟本能地抬起手臂,直接抓住了火雷枪的中部。 “轰!”火雷枪前端瞬间喷射出几枚灵石弹丸及大量铁砂,全数轰击向地面。尽管火雷枪未能如齐凌所期盼的那样爆炸,但巨大的反震之力却使其从女子手中挣脱而出,直刺天际,宛如一颗超级大型的天雷升空。 “唏嘘嘘——”那女子胯下的白鹿虽被堵住了双耳,但它仍能透过眼见的滚滚浓烟和被炽热火焰烧焦的枯草,吓得嘶声悲鸣,高高扬起了前蹄。 “白雪,白雪,别怕,别怕!”凌衣女子猝不及防,险些被掀翻下马背。此时此刻,她顾不得再顾虑其他事务,全力安抚受惊的坐骑。 而齐凌则毫不犹豫地挥动马鞭,借此良机带领窦蓉、窦沙姐弟二人,一骑绝尘而去,遁速如电,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第82章 绝境 此时,那身着凌莲仙裙的女子被气得鼻息中仿佛有灵火燃烧。稳住驾驭的天霜神驹之后,她立即尾随而上,誓要追赶至齐凌的踪迹消失之处。 凭借天霜神驹非凡的速度和她自身精湛的御兽之术,在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再次紧紧跟上了齐凌的身形。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即从背后抽出寒月灵弓,搭上冰魄羽箭,直指齐凌的背心要害。 "嗤——" 齐凌毫不犹豫地激发体内元气,瞬间展开以千年竹片与凝元布编织而成的护身软甲,披挂于背,正巧抵挡住了那疾射而来的冰魄羽箭。 凌莲仙子见状愤怒不已,第一箭未能建功,立刻搭上第二支冰魄羽箭,这次目标换成了窦蓉的背后。 然而,就在她即将松开弓弦之际,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轰!”紧接着,一团缭绕的灵气烟雾弥漫开来,彻底遮蔽了她的视线。 原来,齐凌为防止窦蓉受到伤害,趁机点燃了手中的符篆火炮。尽管相隔甚远,不至于对她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但爆裂的符篆与铁砂激起的浓浓烟尘却足以让她无法继续施箭攻击。 “齐道友,身为修士,何不来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凌莲仙子担忧天霜神驹受惊,忙收回弓箭,迅速取出手中的灵丝巾塞入马耳,同时娇喝出声。 然而齐凌并未回应,而是再度弯腰自马鞍旁取出一方乾坤袋,解开捆绑袋口的阵法丝线。 “铛铛铛……”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数枚拳头般大小的四象金刚刺滚落在地,瞬时封堵了整条山路。 “咴咴咴……”天霜神驹极其聪慧,感受到了前方山路潜藏的危机,自然而然地减慢了步伐。 与此同时,凌莲仙子也被眼前景象吓得瞠目结舌,连忙从马背上敏捷翻落,使出一招“月隐海渊”,抄起距离马蹄最近的一枚金刚刺。 那金刚刺形制独特,无论怎么旋转,始终有三只尖刺贴地,一只朝天,堪称是克制疾驰马匹的最佳利器。 若非她胯下的天霜神驹异常机警,此刻恐怕早已与其一同跌落山崖,即便不死,也要重伤不轻。 凌莲仙子意识到金刚刺的厉害,强忍住心中的挫败感,勒住马缰,腾空跃下。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前行,将散落的金刚刺一一收入乾坤袋内。最终,她咬了咬银牙,掉转马头,径直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红莲教分支舵口疾驰而去。 仅凭一人之力,她已无十足把握能够擒拿住齐凌。 尽管找寻援手之举可能有损她凌莲仙子的威望,但这显然更为明智。只要能将齐凌带回总坛,必有方法让他吐露关于符篆火炮、四象金刚刺及其身上所有秘密的真相。 一旦得到这些秘密,那么红莲圣教必将如虎添翼,横扫天下! "我欲助其起死回生!" 齐凌跃下马背,步履蹒跚地走向窦蓉身畔,双手环抱住红枣马的龙骨。“或许,若能让其振作,尚有生机留存……” 话语尚未落地,红枣马已阖目长逝,身躯缓缓侧倾,带着不甘沉寂于尘埃之中。 “大红——” 窦蓉悲从中来,紧紧搂住马颈哀嚎不止。然而瞬息之间,她便强行止住了哭泣,默默地拭去泪水,着手整理马背上的灵食囊袋。 此刻,齐凌的坐骑与左右两匹备用骡兽皆疲惫不堪,口中吐露出白色泡沫。唯有窦沙驾驭的黄骠马,仍存一丝力气,尝试以额头顶托红枣马的躯体,希冀唤醒其生机。 然而,黄骠马腿部、腹肌及颈项之肌肉均颤栗不止,显然也已是强弩之末。 “窦沙,你牵着黄骠马在周围缓行几步,随后喂些掺盐的玄黄豆实。我去寻一处风水宝地,好让红枣马得以安息于土中。” 齐凌抬首望向天际,语气坚定地下令。 日头距离西方山巅,尚余尺许高度。往昔齐凌常感日落太早,今日却觉阳光迟迟不愿退场。 唯有等到夕阳西沉,他们方能借着夜色的庇护,觅得一处山洞隐藏自身,进而赢得半日至一日的喘息时光。 这般四日如是,每日如斯。 那位自称凌莲的女修士,犹如阴魂般紧随不舍,且其随从愈来愈多。 双方先后再度交锋三回,齐凌一方无论人数抑或修为,皆明显居于下风。 如今犹能侥幸逃生,一来得益于逃亡途中暗中请匠人造就的秘法火枪、短剑以及飞漩镖等新式法宝,在紧要关头屡次令凌莲女子与其手下措手不及。 另一方面,则源自我那身着凌衣的敌人女子,一心欲将其三人活捉,从而逼问出秘法火枪、飞漩镖以及拒马钉这类神兵利器的秘密,以供红莲宗未来对抗大宋官军之用。 对此心计,齐凌早已了然于胸。 在前两次对决中,他曾巧妙利用凌莲女子的心理,对其身旁的红莲弟子造成了重创。 但最近那次拼死突围之际,他已从凌莲女子的怒吼声中,察觉到那股无法掩饰的杀意。 他不敢冒进,无法笃定下一次若是再次落入那群红莲弟子的包围之中,对方是否还会留情,意图活捉;更加不敢揣测,对方是否会因心狠手辣,对窦氏姐弟痛下杀手! 因此,齐凌只能尽全力加快逃亡步伐,期望能够在每天日落之前摆脱凌莲女子的追踪。 只要能够撑到夜幕降临,他的生存几率便会陡增数倍。 黑夜将遮蔽他与窦家姐弟的身影,而在这一时代,由于营养摄入不均衡,夜盲症患者比比皆是。凌莲女子的助力越多,到了夜晚行动能力也就越发受限。 冬日荒原,无枝叶与蒿草作为遮蔽,人在白天能够视线开阔,望得极远…… 仅用了半炷香的时间,齐凌便寻觅到一处因狂风席卷而连根拔起的大树留下的深深坑穴。他斩取了两根手臂般粗壮的枝条作为滑轨,将赤焰宝马稳稳地缚于其上,沿着缓坡徐徐推送至树坑之内。随后他又拾掇了几束枯枝覆盖在树坑之上,以防赤焰宝马的遗骸暴露于荒郊野外。 在整个过程中,窦蓉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协助。窦沙则懂事地照料剩下的两匹骡子与两匹骏马,喂食了它们盐炒黑豆并给予清水饮水,并驱使四匹牲畜在四周活动气血,以舒筋活络。 姐弟俩并未催促齐凌继续赶路,他们都清楚,若是强行驱策,其余的四匹牲畜很快也将步赤焰宝马的后尘。 “倘若红莲宗之人再度追赶而来,窦蓉你带着窦沙先行撤离。今夜我们便在通灵堡附近会合。”齐凌将最后一截枝条轻轻覆在赤焰宝马的栖息之地,回首低声向窦蓉指示。 “弟弟自个儿会行走。”窦蓉瞬间洞悉了他的心意,决然含泪摇头,“你曾允诺过,不论何时何地,都会陪在我身边!” “我并非欲独自留下断后!”齐凌拧紧眉头,郑重其事地解释道,“我忧虑他们会擒拿你与窦沙,以此胁迫我屈服。此外,交锋之际,我一人应对,亦可专心致志。” 此话虽显得冷酷无情,但实则是出于现实考虑。窦沙和窦蓉伴随左右,所能提供的助力极其有限,反而是时常需要他分心守护。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成了束缚他修为发挥的牵绊。 然而,窦蓉就如同解读自己一般,深知齐凌的心思。她坚定地再次摇头,温柔地回应“我会设法让弟弟自行离去,我留下助你。不必顾虑照顾我,我还可掷得起飞刀,舞得起灵剑。真至力竭之时,我定不会让他们有所得逞。” 言毕,窦蓉拭去泪水,抬眸凝视齐凌,眼中毫无惧色。 齐凌从她的眼眸深处读出了她的决心。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臂将窦蓉揽入怀中,不愿再多言无谓之语。 窦蓉略感惊讶,悄然瞥了一眼窦沙,旋即坦然阖上双眼,舒适地将自己的脑袋倚靠在他的肩头,调整呼吸,悠然自得。 冬日的阳光自西方天空倾洒而下,为二人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顷刻间,风止云歇,旷野宛如一幅韵味无穷的水墨丹青画卷。 齐凌心中暗赞,苍天待他实在厚爱有加。 他上一世始终渴望却未曾得到的爱情,此刻在这世道里竟得到了加倍的回馈。眼前这位女子不仅能与他共度患难,还能生死相依。 于是,齐凌在心底立下誓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因为他深知,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早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待人与坐骑稍作休整,体力略微恢复之后,齐凌偕同窦蓉、窦沙三人牵着牲口继续踏上前行之路…… 夕阳依偎在天际,迟迟未肯隐退,寒风依然彻骨,但却无法侵袭到齐凌心中那股温暖与坚韧的意志之中,他的内心毫无畏惧。 又行进了约半个时辰,背后山道上传来的马蹄声,显得焦灼而杂乱,犹如奔雷般滚滚而来。 最少有三十骑!经过长时间与追杀者周旋,齐凌已能根据马蹄声准确估算敌人的人数规模。 “窦沙,窦蓉,你们二人皆上马,待会儿免不了一场恶战。窦沙先行,我和窦蓉殿后。”齐凌向窦蓉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地下令,紧接着身形一跃,便落在一头健硕的青鬃马上。 “姐夫,我们要一起离开……”窦沙本能地大声抗争,却被窦蓉一记手掌,生生按回了他的胸腔内。 “孩童须遵从指令,否则,事后便独自送你返回宗门!”窦蓉神情严肃,目光如炬地训斥,随后亦翻身上马,手握短剑与流星锤,与齐凌并肩而立。 “我不是小孩,你也比我年长不了几岁……”窦沙硬着脖子反驳,但话语刚落,便立即选择了沉默。 此刻他已经没有必要再做抗争,因前方山路,已传来阵阵急促马蹄声,一团黑影伴随腾空的尘埃滚滚而来,封锁住他们前行的道路,那是众多身穿黑衣的修士,严阵以待。 “我来开路冲击,你持剑舞鞭,协助我在左右两侧牵制敌军。窦沙,你的任务是保护好你姐姐!”齐凌察觉到形势变化,淡然一笑,迅速调整了战略部署。 既然无处可逃,唯有背水一战!纵使今夜血溅黄沙,相比于前生,他也已少了许多悔恨! “齐师兄,不要再逃了,师妹追逐你好辛苦。”一位凌厉女子的声音自马蹄声中破茧而出,言语之间依然充满诱惑之意。 齐凌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中长枪稳稳握住,回首望去,枪尖直指身后那一片嘈杂之声。 正当他欲借机挑衅对手,试图通过一对一的较量创造奇迹,为窦蓉与窦沙姐弟赢得一丝生机之际,从他马头所朝向的地方,忽然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醇厚而沉稳“齐巡守不必惊慌,在下乃是白泽,受我家二公子之托,特此前来助您脱险!” 第83章 道缘选择 "二公子?" 齐凌震惊之余,内心欣喜却又戒备十足,手中紧握的破障枪横立胸前,示意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切勿靠近此人,口中则向那素未谋面的援手致谢"多谢白泽姑娘飞剑传书,施以援手,但却不知令弟二公子尊号为何?齐某日后得以相见,必当亲自拜谢救命深恩!" 近三月来,齐凌饱受黑白两道追杀,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市井之间,无人伸出援手。唯有射手张帆、王武等人暗中示警,让他尽快逃离永兴军路。好友杨旭虽有一名家族长辈担任三路后阵都监,但也只能借故放他一条生路,不敢公然调动一兵一卒助其脱险。 此刻,突然出现一名神秘的二公子,派遣一位未知的女修将领率几十位精英修士前来解救于他,齐凌怎会不对其中可能潜藏的阴谋有所怀疑?毕竟,这些人的装扮与那些追兵竟有几分相似,根本无法辨别他们是哪一股势力或是官府之人,抑或甚至是伪装的红莲邪宗弟子,意图诱捕自己? 为首的将领之外,所有人皆是一身黑衣,从头到脚掩藏着身份归属,既不显露出所属门派或军队的标志,也无法看出是官方人士或是江湖匪类。 "齐巡检无需多礼,在往昔牡丹阁一聚,我家二公子与您一见如故!" 白泽女子含笑抱拳回道,打破了齐凌心中的疑惑"齐巡检您的那首《临江仙》,我家公子随身携带,反复品读,每诵一次便欲取出陈年灵酿,遥祝您共饮畅谈!" "你说的是李德昭?你的二公子便是李德昭?!" 齐凌瞠目结舌,再也顾不得礼数,迫不及待地质问起来。话音刚落,心中不禁涌起无尽悲凉,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凌近段时间以来,不仅被视为大宋修真界的眼中钉,悬赏千金要他项上人头;更是成为朝廷忌惮之辈,欲将其斩草除根。在这永兴军路上,无论是一路经略安抚使还是小小的衙门差役,不是将错就错就是同流合污,谁又曾真心为他申诉冤屈? 反而是那位他曾轻视,甚至用手中古曲在众人面前羞辱过的党项王子李德昭,一直挂念着他齐凌的安危,不顾大宋朝廷事后可能会追究的风险,毅然派出一支修为高强的队伍前来搭救! "不错!" 白泽见齐凌似乎是因绝处逢生而欢喜得有些失态,微微一笑,点了一下头,随后策马向前几步,再次柔声解释"我家二公子听闻齐巡检遭逢困境,立即遣我前来援助。无奈齐巡检行踪隐秘,直至今日方有机缘相遇……" 然而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来者何人?速报姓名,以便通行。此齐某人,背负我红莲教数十位兄弟血海深仇,今日我凌莲必要让他血债血偿!" 原来那自称凌莲的女子已将队伍暂且停留在五十步之外,决定先查清对方来历,再决定是否与其交涉。 "尔乃何方修士?红莲宗又是何种存在?" 白泽眉峰紧锁,以威严之音责问打断自己话语之人,"从幼至今,无人教你修真界的礼数吗?他人言语未尽,汝岂能随意插言!" "你……" 身着凌罗轻纱的女子叶凌莲被这般质问激起怒意,但她瞥见双方实力悬殊,只得收敛火气,盈盈行礼,柔声道"方才确是弟子唐突,请前辈恕罪。弟子叶凌莲,遵红莲圣宗法王之命,追缉叛逆齐凌。吾红莲圣宗上下,皆为莲花圣母虔诚的信徒……" "哼,红莲圣宗敬奉莲花圣母,意图颠覆大宋仙廷,另辟仙土之事,我白泽早已洞悉一切。你不必再多言。告诫你家法王一句,齐巡检乃是夏国公府的贵宾,叫他休想再对齐巡检有所觊觎。至于他与你们门人之间的恩怨,不论是伤亡的弟子还是损失的宝物,我夏州愿以双倍赔偿!" 此番言论,傲慢无礼至极,仿佛视那些丧生于齐凌手中的红莲宗修士如草芥。叶凌莲面色瞬间阴郁,握住了佩刀之柄,冷声反驳"前辈此言差矣!莫说永兴军路未曾归属夏国公统辖,即便是夏国公势力范围之内,我红莲圣宗弟子亦非任人宰割之辈!" "他们是无辜居家,遭齐巡检上门屠杀么?" 白泽翻了个白眼,一脸蔑视之情"否则,只能说他们修行不足。怎能妄言他们暗杀齐巡检乃天经地义,而齐巡检反击便是逆天行事呢?此理在大宋或许有人认同,但在夏州,绝不会得到半点容忍!" 叶凌莲再次被激怒,却又瞬间转变口吻,以媚态向白泽恳求"前辈舌灿莲花,凌莲甘拜下风。但您应当知晓,我红莲圣宗与夏州本应同仇敌忾。如此因一名小小巡检而……" "无需多言,此事无可商榷!" 白泽微扬下巴,满面鄙夷之色,言辞决绝"小姑娘,要么出手一战,要么自行带人离去。寒冬时节,莫在此纠缠不清。" "那么姐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带走吗!" 叶凌莲心中涌动杀机,言语举止愈发魅惑入骨。 "不错,姐姐正是对他情有独钟,势在必得。" 白泽连珠炮般回击,言语间的妖媚之意更胜叶凌莲三分,"你想带回此人么?无论以武力相争,还是施展手段阴谋,我都劝你先衡量自身修为是否足够。" 果不其然,正如俗语所云恶人自有恶人磨。叶凌莲平日里以其妖冶的姿态迷惑诸多对手,让他们在失神之间丧生其手。然而今日面对白泽,她的妖气修炼竟显得逊色许多…… 当下,这变故使得她面色瞬间凝固,身形停滞,不明如何应对才是上策。 而那白泽,却无意再与她周旋心智。笑盈盈地转移视线看向齐凌,犹如一位体贴入微的大师姐般,柔和地提议“此地确实非论事之地,若齐巡守有何疑惑,不如边行进边听我解答。总而言之,家兄对齐巡守久已心仪。倘若齐巡守于大宋之地无立足之处,可前往吾夏州一聚。家兄已然交待,侍卫亲军都虞侯以下之职,齐巡守皆可任意挑选。” 话语落地,齐凌心中又添一层苦涩。 据其所知,夏州虽名曰大宋属地,实则乃一方割据势力,难以撼动。 李继迁表面上向大宋妥协,放弃王权称号。但在夏州境内,他始终自称为夏王。 侍卫亲军,则是各诸侯的贴身禁卫军,其中都检点与都虞侯之位,或是出自诸侯亲子,或是其同胞兄弟。 李德昭愿让出侍卫亲军都虞侯之下的职位任由齐凌挑选,已是尽展最大诚意。相较之下,在大宋,齐凌甚至不能安稳地担任从九品巡检一职。 一侧是侍卫亲军都虞侯之下职位虚席以待,一侧是从九品之位都吝啬给予。 一侧听闻其危难,即刻遣心腹来援;一侧却是勾结邪派势力,欲除掉那个敢于提出问题的人。 面对这样的抉择,无论谁身处齐凌之地步,似乎选择并不困难。 然而此刻,齐凌分辨不出这份心痛,究竟是源于自身,抑或是原主体的心境。 他对大宋并无归属认同感,但内心深处,他始终承认自己的根系在于华夏大地,世代相延。 这一点,无论是穿越时空,亦或未曾变化,都无法改变,他亦从未有过改易之心。 因此,对他而言,作出选择其实并不复杂。 “多谢姐姐!”齐凌深深吸气,竭力压制内心的痛苦与酸楚,抱拳致意道,“在下确实曾有意愿前往夏州一行。只是……” 他本想说,时机尚未成熟。然回首瞥见蠢蠢欲动的追兵,以及白泽身后那些满脸傲气的夏州精锐,他陡然灵感乍现,“只是,还需劳烦姐姐暂且抵挡住追兵。此刻我所去的方向,正是夏州!” 说完,他转身朝等候着他的窦蓉和窦沙姐弟俩喊了一声,“第五套应急计划启动!”随后调转坐骑,疾驰下山而去。 窦蓉和窦沙两人早已与他熟习各种应急预案,当下毫不犹豫,立刻驱马紧随其后。他们冒着随时可能被树根或土坑绊倒,粉身碎骨的危险,沿着山坡全速狂奔。 “务必追赶,生死不论!”突发事件瞬息万变,那名叫叶凌莲的绝美女子来不及过多思量,当机立断地下达命令…… 第84章 逆天改命 “止步,放行齐巡检!他终会明悟二公子之赤诚之心!”白泽因齐凌的行动而猝不及防,但他牢记着李德昭的叮咛,率领身边几位御风飞行的龙骑与一群翱翔鹰卫,直冲向那红莲妖藤。 两股力量在崎岖的山道上短兵相接,刀光剑影,毫不留情。瞬息之间,血色染红了半山腰。 然而无人察觉,不仅齐凌与窦家姐弟消失无踪,连同叶凌莲与白泽也在某个时刻悄然离开了战场,踪迹全无。 “姐夫,那个白姐姐发如波浪,双眸漆黑深邃!”窦沙骑着坐骑,喘着粗气,回过头大声报告他的观察结果。 “专心骑马,小心摔下来,屁股摔成八块!” 齐凌怒不可遏,扬起手中的灵枪,真想往窦沙背上来几下重击。 之前他和窦蓉默契地选择骑乘较为沉稳的骡子,而把疾速的战马留给窦沙,目的就是在危急关头,让窦沙能独自带着他们两人突围逃生,而他们则留下来为窦沙断后。 岂料窦沙不但没有加快速度,反而始终对白泽的容貌和发型念念不忘。 “她是西疆异族之人,自然与我们不同。” 窦蓉早已习惯了自家弟弟的大条神经,一边驾驭骡子绕过荒野中时不时冒出的土坑,一边高声解说。 这话语之中流露出明显的敌意,令齐凌听了不禁微微一怔。 依照他前世所阅读过的网络历史学家所述,在十一世纪的时代,现代的民族观念尚未形成,宋代人对于胡汉之别的区分并不十分在意。 齐凌还未及细思窦蓉为何会对白泽产生如此强烈的敌意,对方已将目光转向他,眼中满是恳求之情“齐兄,我们不能前往夏州。党项人已经得知你的行踪,定会设法留住你!若是那样的话……” 泪水不自觉地滚落脸颊,打湿了她消瘦的脸庞。她脸上的表情除了恳求与恐惧,还有一份齐凌从未见过的决心“若是齐兄成为党项人的官员,那我便不能再嫁给你。党项人去年屠戮了无数百姓,我不愿我与齐兄的孩子将来去杀害我的父母!” “决不前往,绝对不去!” 齐凌心中豁然开朗,含笑点头,语气柔和地解释“我方才告知白泽,我们要去的方向看似夏州。我说的并非真的要去夏州!快擦干眼泪吧,窦沙还在呢,别让他笑话你。” “我才不会笑话三姐呢!”窦沙翻身回头,气喘吁吁地道。“我会更加敬佩她。党项人如同强盗一般,所到之处皆掠夺,注定不会有大作为!只不过我明白了你说去夏州方向和实际前往夏州之间的区别,也知道了你是故意欺骗白泽姐姐的。” "便你聪颖绝伦!" 发现自己险些误会了齐灵,窦蓉瞬间感到颇为赧颜。她含泪瞪视,朝向自家胞弟张牙舞爪地示意着。 "三姐固然智谋超群,可关心则乱,小弟身为局外人反倒洞察秋毫呢!" 窦沙担心稍后会遭致反击,连忙赔笑恭维窦蓉。 察觉到窦蓉脸上尴尬之色渐变为娇羞,他又机敏地转移了话题"师尊,既然不宜赴夏州,那么我们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此言一出,齐灵陷入了沉思,半晌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正如窦蓉所言,夏州确实不宜涉足。若李德昭尚未得知自己悄然穿越边境,打算借道夏州绕行至河东尚可。那时自己乔装成商人,铜币铺路,或许能一路畅通无阻。 然而既然李德昭已洞悉自己有可能逃往夏州,并怀揣着千金买马骨的计策,此时再踏入夏州,则无疑是自投罗网。只需他一声令下,要拦截自己易如反掌。届时,他会用高位厚禄诱惑,再以窦蓉与窦沙姐弟二人性命为筹码相胁迫,自己只怕只能束手就擒。 "齐真人,齐真人,请等一等弟子。弟子追赶您已有上千里,您能否稍稍与弟子说些贴心的话语呢?" 身后的荒野之中,忽然又传来了一声饱含妩媚的呼唤,依旧是那位凌波仙子叶凌莲。 齐灵无暇再去思考下一步的去处,带着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慌忙选择了一个顺风的方向,狼狈逃窜。 如此一番你追我赶,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他始终无法彻底摆脱叶凌莲的追踪。然而凭借着手中仅剩的几枚飞火神针和回旋飞刀,也使得对方始终无法靠近自己三十步之内。 眼看天色已完全昏黑,胯下的仙兽骡子亦疲惫不堪,齐灵不禁心急如焚。他咬紧牙关,轻抚缰绳,低声道"窦沙,你先行一步。我瞧见西北方向有些灯火,想来应是个村庄,你先过去购置些食物与马草。" 随之,他对窦蓉点头示意,温柔地补充道"我们俩设法对其发动一次偷袭。我观察到,她为了避开飞火神针的攻击,每次都要腾出一只手撑起防御伞。我先布下一些陷阱,随后手持长枪对抗她,你乘其不备之时,用暗器射瞎她的座骑。" "遵命!" 窦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而窦沙却握住马鞭,笑着摇头"师尊,三姐,我虽年纪小于你们,但并不逊色于你们。要么我们三人共同设伏对付敌人,要么一起并肩逃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先行离去!" "你……" 齐灵和窦蓉面露愤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听凭窦沙按照他的意愿留下来。 三人遂忙碌地布置陷阱,准备武器。然而,在第一个陷阱还未完成之际,夜幕之下,已隐约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嘚嘚,嘚嘚,嘚嘚嘚……" 紧随其后,叶凌寒冷冽的嗓音回荡开来“齐巡守,莫再逃了,现出身吧,我早已知晓你就在这附近徘徊。你无法逃脱此地,此处四周皆是我玄灵宗的同门弟子,你妄想能有第二支赤鸢卫前来相助!” “齐巡守,明人不做暗事,只要你交出那件蕴含仙火枪秘密之物,你与我圣宗之间的恩怨便可一笔勾销!” “闻说你在汴京之畔的家族,亦是豪门望族。若与我等联手,岂非强过于你投身那邪教赤鸢卫,玷污列祖列宗之名!” “齐巡守,你的修为与智谋,众人皆感敬佩。识时务者为俊杰,切勿执迷不悟,走向绝路……” 几道陌生男性的声音也在空旷荒原之中逐一响起,分外清晰。 “行动,悄然离去,远离些再跃马前行。敌军追踪者众多,之前的计划只得暂时放弃。”齐陵迅速止住动作,低声向窦蓉与窦沙下令。 姐弟二人默契点头,随后伴随他一同起身,牵起坐骑,悄无声息地撤退。 为了不引起追兵注意,三人尽可能保持沉默,大多数时候以手语代替言语交流。对坐骑也是极尽安抚,以免它们因疲惫和饥饿双重压迫而发出抗争的嘶鸣。 因此,行进速度自然不可能过快。幸好夜色深沉,遮蔽了他们的踪影,使得追兵并未捕捉到他们的一丝痕迹。 然而,世间万般机缘巧合,行至中途,齐陵却发现脚下之路愈发清晰可辨。稍一愣神,凝目四顾,赫然发现自己竟在慌乱中,被坐骑引领到了之前瞥见的那处灯火闪烁之地附近。 此处并非村落,也非关隘,而是一片占地五六十里的临时仙阵营地。 营帐区域内,灵火珠如同白昼般璀璨照耀。一队队仙兵手持法宝,在夜风中巡逻戍守,将整个仙阵围得密不透风! “糟了,这是修士驻扎的军营!”齐陵心头顿时一沉,他依稀记得前世的兵役经验凡未经许可擅自踏入军营者,一律格杀勿论。 而且,军营周围必定还会布设诸多暗哨。倘若此刻不立刻远离,一旦被暗哨当作奸细,眨眼间就会被羽箭贯穿全身。 思及此,齐陵朝窦蓉与窦沙姐弟俩打出手势,决定再次调转方向。然而还未迈出步伐,荒原深处又传来了叶凌寒呼唤他的声音,那份温婉焦急就如同新婚燕尔争吵过后急于与夫君言归于好的娇妻,“齐郎,齐郎,不要走!妾身恳求你,别走,天已黑,请速随妾身回家!” “该死,难道大宋边防军也沦为了红莲邪教的爪牙不成!”齐陵咬紧牙关,再次向窦蓉与窦沙使眼色,毅然牵着坐骑,直扑灯火最为明亮的地方。 若是大宋边防军真的归属了红莲邪教,那么大宋王朝或许早就被颠覆了。 但在他所知的历史中,北宋至少在一百多年后才灭亡于女真人的铁骑之下。而那红莲邪教,在历史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激起! 第85章 破阵闯营 他不敢确定,自己熟知的那条修炼历史,在这个时空之中,是否依然精准如昔。 然而,他清晰地意识到,此刻此刻,除了眼前这处修炼大军的营地,他已别无选择。 “何方修士,立即止步!”正如齐凌预料,他才刚靠近军营边缘,暗影之中便立刻传来一道严厉的喝声。 “止步!此乃大宋镇戍军在此临时驻守之地。警告三次仍不停者,定当斩立决!”第二声威严断喝紧接着自另一个方位传来,比先前那一声更为震撼人心。 位于主通道两侧的两支巡逻小队也纷纷停下步伐,紧接着,兵士们瞬息间竖起灵盾,架起法矛,拉开灵弓,犹如行云流水般布下了双重防御阵势,彻底封锁了任何人企图直接从中军穿越大门的可能性。 “谁曾言宋军脆弱不堪,如今看来,其反应之迅速,行动之娴熟,丝毫不逊于二十一纪某些南疆大国的修炼军队!”齐凌当机立断止步,并朝灯火之处展开双臂,展示自身并未携带任何法宝。 接着,他双手抱拳,运足元气,高声道“吾乃金牛寨巡查使齐凌,身负急切军情欲面见尊驾主将,请问哪位同道可代为通报!” 正如俗话所说,门外汉看热闹,内行人瞧门道。 尽管他前世仅投身兵道短暂数载,但所受训炼皆遵循二十一纪最为严苛的修士标准。因此,某些识见早已深深刻入他的魂海,无法忘怀。 即使依照昔日他所接触过的专业水准,撇开法宝不说,眼前的这支镇戍军表现亦堪称出色。 至少,他们应当被归类为冷兵器时代的精英修士团,而非随意招募难民充数的厢军! 既然他们是精英,齐凌便多了一分安心。毕竟,像滥杀无辜以冒领战功这类肮脏勾当,越是精英部队就越不可能涉足其中。 就算这支部队已然被红莲邪教势力深深渗透,但他确信领军的大将军,不至于公然将他交与敌手。 且他深知,窦蓉和窦沙两人有一位姐丈在永兴军路转运司衙署任职。一旦二人亮明这位姐丈的身份,按常理推断,军中将领是不会轻易与两位朝廷命官的亲属发生冲突的。 至于其它种种,当前形势之下,齐凌只能步步为营,随境应变。 正当他在脑海中飞快权衡各种利益得失以及下一步对策之时,营门之内,一位身着虞侯服饰的军职修士已在两名手持护体盾牌侍卫的护卫下,大步走出,保持着二十步的距离,神情肃穆地质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深夜擅闯我镇戍军修炼营地?”"天衍学院杰出弟子,金犀峰巡守齐凌,携紧急修炼秘事,特来拜会尊驾。”齐凌再次拱手施礼,一口气道出了自身双重身份的份量。 果然,那领军的校尉听闻“天衍学院”,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接着,他仔细审视着齐凌以及跟随在他身后的窦蓉、窦沙姐弟俩,眉头紧锁,疑惑问道“你可是天衍学院的弟子?为何又成为了金犀峰巡守?此地乃玄州与瑶池州交界之处,既非临近妖族领地,亦非邻近蛮荒之地,你自南疆而来,有何修炼秘事需亲自面见我等都督大人?” 此刻,不远处传来一名女子焦急的呼唤“齐郎,齐郎,你怎地闯进了禁地修炼营地?速速归返!你要收纳那只灵狐为侍妾,妾身应允便是。切勿欺瞒世人,以免引来灾祸,害了家族安宁!” 顿时,营地上空回荡起阵阵窃笑之声。对于这些戍卫将士而言,那女子的话语显然比齐凌先前的陈述更为可信。 “荒唐!”那位队长将领听得真切,不禁拧紧双眉,瞥了眼齐凌和窦蓉,厉声道“赶紧带着你的侍妾滚蛋,不然休怪老子手下不留情,定要严惩不贷!” “我没有胡闹,刚刚呼叫之人乃是血煞宗的核心弟子!她一直在追踪追杀于我,欲夺我性命!”齐凌焦急万分,扯开喉咙大声辩解。 然而他的解释并未得到信任,反而让对方更加怀疑。那校尉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随意挥手示意手下。 身边的两名铁甲盾卫闻令而动,似驱赶牲畜一般,举盾向前撞向齐凌胸膛“快走,快走,别不知好歹。幸亏你来到了我镇戍军的地盘,才侥幸捡回一条命。若是换成别的军队,仅擅自闯入修炼禁地这一条罪名……” “晚辈齐凌,曾在天衍学院修行深造。年初因误伤妖族使者,被迫前往金犀峰担任巡守,借机洗清罪责……”齐凌急切地顶住两面盾牌,高声澄清。 如今占据这具躯体的他,原本生活富足无忧,幼时便已修炼出坚实的根基。加上穿越以来每日不懈修炼,力大无穷,超越常人数倍。 即便此刻疲倦饥饿,仅凭一手之力就能稳稳抵挡一面盾牌,并将持盾者逼得连连倒退。 “嗯?”那校尉打扮的将领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正巧看见齐凌轻描淡写地将身边的两位刀盾侍卫推出数步之外。瞬息之间,他的眼中闪烁出惊艳之色。 须知,他麾下的这批战士皆是历经沙场的精英。他们在战场上一对一对抗妖族步卒时,力量方面从不示弱。 可眼前这位被妻室追逐进修炼营地的世家子弟,明显并未全力以赴,仅仅是随意一推,便使得两名刀盾侍卫接连后撤。倘若他真的全力以赴,那么恐怕即便是神骏宝马也能轻易掀翻在地! 在寒冰七纪的时代,修炼界视武勇为至宝之地。故此,那位虞候毫不犹豫地踏步上前,双手分别稳稳托住身边两位同袍的腰际,口中威严喝令“停手!全部给我住手!不然,不论你是哪位仙门弟子,老夫也定会下令弓箭手将其射杀当场!” “承让。”齐凌徐徐收起修为之力,淡然一笑,抱拳致意。 “你这般臂力惊人,倒颇有几分巡检之风采。”那虞候明白他给自家手下留了余地,遂亦含笑抱拳回礼“然而,此处乃是戍卫重地,若是任由任何人随意闯入,妄图见我部都监大人……” “在下齐凌,曾在仙道学府研习,因街头出手惩治丹鼎宗使者,遭贬至定州金犀寨担任巡检。欲取我性命之人,乃是红莲邪教的核心骨干,并非吾妻。”齐凌立刻挺直身躯,面色严肃地复述道“而今日在下求见都监大人,实因关乎紧急仙域军情。诸位将领尽可上报核查,若有半句虚言,齐某甘愿承受天罚军法!” “齐郎,齐郎,你又在胡闹什么呢?快出来吧,别打扰军爷们的修行!奴家知道错了,你想娶谁就娶谁,奴家不管了!”一道充满焦急与担忧的女声,从阴影深处再次传来。 “姑娘,请移步前来共语如何?”尽管那虞候对齐凌所言依然半信半疑,却并不相信那女子的话语。心念一动,他扯开嗓门大声询问“无需担心,我镇戎仙卫军纪森严,断然不会伤及二位夫妇丝毫!” 随着他话语落地,女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久之后,蹄声骤起,由近及远,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逝。 第86章 赶客 待马蹄声消失无踪,虞候立时察觉,那女子先前所说无一句属实,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如霜“哼,都监大人刚刚离境几日,这环庆诸州之地,竟然开始乱窜各种妖孽杂碎!难不成各地官员皆成了摆设不成?” “并非摆设,而是狼狈为奸罢了!”齐凌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不点破,仅再度恭恭敬敬地拱手道“此女身份复杂,在下恳请张校尉代为通报……” “不必着急,不必着急!”那虞候冷冷一笑,挥手示意,“且容稍候片刻。另外,在下张某人,仅是一名校尉,而非什么将军,军营之内,切不可妄自尊大。” “见过张校尉!”齐凌遭遇了婉拒,却又无法与其争辩,只得再次行礼,静静地在一旁等候。 时间并未让他久等,大约数十息功夫过后,一小队巡逻修士自夜幕中显现而出。领头的队长首先朝张校尉行礼,随后大声报告“启禀都虞侯大人,共有十一修士,为首者是一名女子,所有人皆配有坐骑与兵刃。” “知道了!你带领众人继续暗中布防!”张校尉拱手回礼,笑容满面地指示。 话音未落,又有两支巡逻小队迅速返回,向张校尉报告了相似的情况,并提到一名名叫武姓的都头已率二十名修士悄然尾随而去。 那位张姓校尉一一详细解答,并迅速调整了隐蔽守卫的位置,以防有任何新的修真者接近军营,吸取了上次不明来历修者闯入的教训。 待一切都布置妥善后,他方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齐凌,含笑吩咐“你们夫妇二人暂且随我进入营地之内等待。都护大人或许尚未歇息,但是否愿意见你,张某却不敢妄作担保。” “多谢张校尉!”能够踏入军营,窦蓉与窦沙二人的安全便有了片刻的保障。齐凌心中一松,连忙深深施礼致谢。 随后,未待张校尉回礼,他又谨慎地补充道“张校尉请勿怪我多言!那位女子修为极高,随侍在侧的护卫也是盗宝夺命的好手。” “不必忧虑,武都头久经沙场。”张校尉对自己的部属实力深具信心,挥手示意,微笑着回答。 然而,他转念想起齐凌先前以一手之力抵挡住一名刀盾修士的情形,不禁微微蹙眉。于是立即唤来附近的一位名为刘姓的都头,命他率领五十名弟子,前往增援同僚。 齐凌见他行事有序,便不再过多插手。只带领窦蓉与窦沙二人进入了军营,遵照他的指示,来到一处预定的帐篷中休憩。 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变故,在交谈间,他隐晦地向对方提及自己的出身——来自汴梁齐家,祖父退隐前曾担任过殿前都虞侯一职。 这也是他自穿越至此以来,首次打着汴梁齐家这块显赫招牌。内心深处,他对此举感到极其不适。然而,此举的效果立竿见影。 那张姓校尉闻此消息,态度立刻变得亲近起来,主动抱拳微笑地自我介绍“原来阁下是齐将军的后裔,张某失敬!久仰忠武公与殿帅之大名。未曾料想,在这偏远之地还能有幸遇见殿帅的后人!” 自从赵匡胤披上了黄袍,殿前都检点之职便一直空缺。实际上负责宫禁防卫的官员便是殿前都虞侯。 因此,张环尊称齐重贵一声殿帅,实乃合情合理。 然而,不知是出于过分警惕,还是被自身的心态所影响,齐凌从张环的热情问候中感受到几分微妙的距离感,比起之前的居高临下,倒显得更为使人不适。 即便如此,大旗既然已拉起,收回已然来不及。况且这位校尉张环虽暗中与其保持一定距离,但在表面上仍给予他充分的礼遇。 原先是打算安排他入住一间接待普通来访者的帐篷,最终却改为接待贵宾的华丽大帐,两侧还配有两座较小的偏账与主体帐篷相连。 帐内家具齐全,设有桌椅床榻、炭盆手炉,一应俱全。甚至连洗脸水都已经预先打好,置于铜盆之中,随时供客人使用。 这种体贴入微的程度,竟使得齐凌怀疑,倘若自己想要沐浴,恐怕也会立刻有人送来浴桶,备好热水…… “齐巡检尚未用膳吧,恰好厨房之内,备有值守弟子们的夜宵,在下这就为您安排一些送来。”在引领齐凌熟悉了法阵大殿的情形之后,执事张环含笑补充道。 未及齐凌推辞,他已经步伐稳健地走出修炼帐篷之外。顷刻之间,就有几道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灵食,被几位身形矫健的兵卫弟子轮流抬了进来。 连日来被修士追杀得如同惊弓之鸟,齐凌此刻亦是疲倦又饥饿。因此,他顾不得再去揣摩为何张环在得知自己出身汴梁齐氏家族之后,态度竟转为微妙的疏离,只与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坐下,先行满足饥肠辘辘的身体。 等到腹中有物,气血渐暖,齐凌的思绪再次活跃起来。 根据踏入军营前后所观察到的一切迹象表明,这支镇戎军无疑是一支极为专业的正规修真军队。 而张环在知晓他出身于汴梁齐家之后,立刻给予他应有的尊崇待遇,这足以说明原身的伯祖父与叔祖父,即齐重赟与齐重贵两位元婴期修士,在军中仍旧保持着相当的威望。 如此看来,他和窦蓉、窦沙姐弟二人的安全已有一定保障。至少,这对姐弟不必再担忧会被红莲邪宗之人猎杀。 然而,张环表面上虽给予了他足够敬重,私下却又拉开双方的距离,这让齐凌百思不得其解。 饱餐一顿后,人易生困意,尤其在极度疲惫的状态下,更是困倦难耐。 正在昏昏欲睡之际,齐凌忽觉一阵冷风吹过,紧接着,修炼大帐门口传来张环的声音“齐公子请听,在下的顶头上司近日偶染风寒,不宜会客。这是两百枚灵石以及十日的干粮储备,请公子收下。明日清晨,我会派遣几位同门弟子,护送齐公子前往附近的定边军修真据点。” “嗯?”齐凌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寒风刺激得全身一颤,瞬间清醒过来。 他连忙起身,朝着张环抱拳致意“张执事,在下此次涉足军营,并无意索求路费与干粮。正如之前所述,在下确有紧急修行情报需禀报……” “我家都监不幸染上风寒,无法会晤宾客,还请公子海涵!”张环依旧保持客气且恭谨的态度,但言语间的疏离之意显而易见,“保安军作为边陲防线的修真势力,兵强修为高深。齐公子去往那里,同样无需忧虑被人追杀之事。” “张执事,还请您直言相告!”齐凌既感到失落,又满腹疑团,再度拱手,沉声说道“齐某虽然修为尚浅,囊中并无多少灵石,却也不会因区区二百枚灵石而陷入困境。而贵部既然身为大宋境内赫赫有名的精锐修真部队,理应肩负起守护疆域、保境安民的责任……” 话音未落,张环已面带冷笑地打断他“齐公子果然是太学府出来的修士,口才果然了得!不过,您所做的事情,难道还不清楚后果吗?我家都监乃是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怎可轻易跳进您设下的陷阱之中?” 第87章 风雷变幻:赤霄秘闻与血色伏击 在这天地灵机交错之处,齐凌心中陡然洞明,暗道“原来其中隐藏着这般阴诡之事,竟有宵小之辈与红莲邪宗私下勾结,欲一手遮蔽天日!”他压制住胸中翻腾的杀气,语气平静地解释道“至于尊府的都监大人,直至今日,齐某尚未向其请教过名讳。” 那身为修炼家族后裔的校尉张环,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角挂着讥讽之意,连连摇头,森冷言道“齐公子,你出身将门世家,提及镇戎军三大执掌之一的都监,怎会不知其姓名?!我家都监大人若非念及齐殿帅的情面,此刻怕早已将你擒下,交由永兴军路经略司严惩不贷。尔需谨言慎行,勿再自行找辱!” 齐凌心中愤懑不已,他在体内原主人的记忆中,确实未曾得知那位镇戎军都监的身份。然而,这一世的他并非真正的将门之后,而是借体重生的一介凡夫俗子。此刻,原身主人的灵魂尚处于沉眠之中,无法为他提供丝毫助力。 正当齐凌陷入重重困境之际,大帐之外突然传来阵阵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先前奉命前往援助同僚的刘都头满身血渍,急匆匆地闯入营帐,高呼道“禀都虞侯,武都头一行遭敌伏击!末将来迟一步,未能及时救援,仅带回武都头一人!” 校尉张环闻此噩耗,顿时面色煞白,再也无暇理会齐凌,身形如电般窜出帐篷,大声疾问道“武都头现在何处?敌人究竟多少人?还有那些兄弟们呢?他们——”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眼前的一切已经足够揭示一切真相。只见武都头被刘都头属下的四位士卒以马皮制成的担架抬过帐篷前,全身上下沾满了鲜血。一柄足有五尺长的赤霄飞剑深深插入他的腹部,周围兄弟们虽用衣物层层包裹,但仍有殷红的血浆不断地渗出。 武都头的部下,也被捆绑在马匹之上,带回了营地,个个满身浴血,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都虞侯,末将,末将愧对镇戎军,给咱们丢了脸啊!”武都头的生命力惊人,在如此重创之下居然还未陷入昏迷。听到张环的声音,他拼尽全力睁开双眼,断断续续地道出这几个字。 抬担架的四名士卒立刻停下脚步,张环几步并作一步冲上前去,一只手稳稳按在武都头肩头,刹那间,眼中蓄满泪水,“兄弟,休要这么说。这不是你给镇戎军丢脸,是我,是我大意失荆州,害了你们。” 此刻的张环,内心懊悔之情难以言表。就在半个时辰之前,齐凌曾告诫他,对手乃红莲邪宗中武艺高绝的弟子。然而他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以致酿成了眼前的惨剧。 虽然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特意调动了另一支修炼弟子队伍,紧急赶往支援武都领。然而自始至终,他并未着重强调此支援任务的生死攸关之重。 他总是深信,凭借镇戎军修士们的修为与实力,即便是面对面硬撼强大的妖禽族群——荡项铁鸢,亦可立于不败之地。今夜,己方以众击寡,对手仅是一群被视为蝼蚁的江湖散修,就算没有援军到来,必定也能稳操胜券。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些江湖散修正如齐凌所言,人人皆有非凡修为。更令人震惊的是,这群散修竟敢悍然袭击大宋朝廷的护道军,并动用了凡人严禁持有的禁制灵器! “虞侯,不,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并非只有十二人!”武都领深知此劫难逃,勉力支撑着上报,“他们接近军营的确实只有十二人,但后续陆续追来的,估计还有二三十位敌人。属下只顾追击那十二人,未曾料想,路上还有二三十贼人设伏。” “你不必再多言,此事乃我之过错。我现在就亲自请求军法规惩。”张环听闻,内心愈发悲痛,大声疾呼,“快来人,速将武都领送往医官处。让医官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全他的性命!” “来了,来了……”随行的军医闻讯赶来,在火把微弱的光芒下俯视武都领腹部插入的飞针。旋即,医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这是穿甲灵针,前端呈铲状,后面还带有倒钩。”医官悄声瞥了眼武都领,低声解释并用手势示意,“即使之前其肠子未被灵针割断,在拔除时我也不能保证不会勾住他的内脏。都虞侯,恕小医修行尚浅,无力回天啊……” 张环听罢半句话,心已如寒冰般彻骨。转头望向脸色惨白却始终坚持不哼一声的武都领,泪水再次滚滚而落。 他迅速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走回到用马皮制成的临时担架前,温和地安慰道“武二兄弟,医官说你并无大碍。只要将这飞针取出,敷上疗伤圣药,再过几日便可恢复活力。不过,为了减少疼痛,我必须先让你暂时昏睡过去,他才能顺利施治!” 武都领的眼神顿时闪烁了一下,继而又渐渐暗淡下去。身经百战的他知道,自己中的是何种致命飞针。能够活着带回这个情报,已是天大的恩赐,哪里还敢奢望更多的生机? “张环,送我一程吧!”他直呼对方的名字,低声恳求,“你我都清楚当前处境,不必婆婆妈妈,我不想再忍受这般痛苦折磨!” “嗯!”张环明白,已无法再欺瞒武都领。他满含热泪,缓缓伸向了腰间的佩刀刀柄…… 正在思索之际,已先行遣退了武都统,继而自我修行以消罪孽。手中握刀的手腕,却被一股强大的灵力紧紧锁住,紧接着,一道陌生而深邃的修炼者声音,在他耳边低喝道“你想做什么?他明显尚存生机!” “此事与你无关!”张环扭转头颅,目光凶狠地瞪着抓住他手背的齐凌。 武都统与其他十九位同僚的陨落,按道理讲,无论如何都与齐凌扯不上关系。然而此刻,他却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愤懑,将责任归咎于齐凌。皆因若非齐凌误将匪徒引入军营,武都统便不会涉险追击,自然也不会陷入敌人的埋伏之中。 而在大宋疆域之内,迄今为止,尚未有过哪股修炼界的叛逆流寇胆敢正面冲击军队营地! “让我试一试,总比你鲁莽行事让他丧命要强!”齐凌并未因张环的无礼之举而动怒,反而淡然一笑,嗓音柔和地回应道,“他刚才开口时,嘴角与鼻孔并无出血迹象,这就表明他的脏腑未曾破损。加之正值寒冬,伤口不易滋生邪气。” 并非他为了寻求镇戎军的庇护,才硬要在此显摆修为。实则他在前世参军之时,曾习得基础的战场疗伤之术及伤势鉴定之道。 现今虽手中并无正宗的“一四型”修真急救包,但他昔日所学的基本常识犹在。从武都统一息尚存的时间与其口鼻状况,便足以知晓此人幸免于重创脏腑的灾难。 “你真的有能力救他?”听闻齐凌言语间透露出的专业,张环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中的刀柄。 还未等他做出决断,那位随军医官已是低声道阻“你是什么人?若无救治之能,请勿轻举妄动!否则只会加重他的痛苦。” “将其移至大帐之内,并为我备好滚烫清水、精炼盐晶,还有截断刀、钳子、灵蕴绷带以及洁净的白丝带!”齐凌瞥了对方一眼,语气坚定地吩咐道,“另外还需两根上品金针,以及修炼者专用的疗伤细线。不过看样子你们是没有了,那就取洁净白线代替,务必先用烈性灵酒洗净。如若连灵酒也没有,那就暂且以剑南烧春替代吧,此酒也能勉强应对。” “快,照齐公子的指示行事。”张环尽管不明就里,却深知这也许是武都统唯一的生机所在,因而急切地下令。 刘都头属下的将士们亦不愿坐视武都统离去,遂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慌忙将担架推进了齐凌先前停留的大帐。 窦蓉和窦沙姐弟俩,平生首次见识如此阵仗,连忙告罪后躲进了偏殿。与此同时,齐凌忆起了昔日从仙侠剧中学来的片段,迅速开始洗手、换上洁净外袍,并为自己准备好了口罩。 他已然从张环的驱赶之意中察觉,镇戎军都监的地位非凡,无意卷入他与永兴军路各级官员间的恩怨纠葛。 但这位镇戎军都监与他前身之祖父和伯父似有些许交情。于是,对方并未打算将他交付给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衙门处置,反倒是借机将他送往保安军,由他们来决定其未来的去留…… 第88章 灵枢逆天,生死急救 可以预见的是,守卫军那边的统帅,也将做出与镇戎军相同的决策。他们会以灵石作为赏赐,并且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往下一个修炼营地。 齐凌不愿如同一颗棋子般被各方势力推诿辗转,亦不敢确信,在这个他即将被“传递”的过程中,每一个掌握兵权的修士将领,都会与永兴军地界的正邪两道势力没有任何牵连。 因此,他决定尝试挽救武都头的性命,令镇戎军对他欠下一桩人情债。 除此之外,前世虽短暂的军旅生涯,却让他对那些守护家国的修士将士们心中充满亲切感。他不愿意看到在尚存生机的情况下,武都头被自家兄弟含泪终结其痛苦。 “这位仙缘未定的少年郎,老朽不知你来自何处。然而老朽要提醒你,那是带有倒刺的穿甲元磁弩箭。箭簇前端犹如铲子,而后部更是带着勾棘!”正在忙碌施救之时,那随军的丹药师语气颇不甘愿地提醒道。 “适才老丈之言,晚辈已悉知,多谢提醒。”齐凌并不确定接下来他所要采取的方法,大宋的随军丹药师们是否有所耳闻,又是否能够接受。于是他尽力与对方保持友好交流,以免关键时刻造成不必要的干扰。 “前辈,请你也换一身洁净的衣物,并用白巾遮掩口鼻!”他指向武都头受伤的腹部,迅速补充道,“晚辈姓齐,籍贯乃是汴梁城内的仁寿巷。吾曾祖父与祖父皆曾追随太祖天皇陛下征战沙场。他们传授下来一些保命的秘法。虽然晚辈只习得了些许皮毛,但在如今生死攸关之际,唯有顶着压力挺身而出!” 挂起虎皮作为权威象征的事,总是越做越顺手。 之前为了让张环相信自己,齐凌提及前身家族背景时还稍显尴尬;而今已是游刃有余。 寥寥数语之间,他既点出了自身的出身背景,还将救人之术描绘成家传秘技。这使得那位随军丹药师立时变了脸色,满面震惊。 大宋的汴梁城虽不及大唐的长安城宏大,但靠近皇宫的几条巷弄却是声名在外。凡踏足汴梁者,大多知晓这些地方。 而能居住在那几条巷子里的人,非是昔日跟随太祖天皇陛下开疆拓土的老将军,便是当今朝廷中的重臣显贵。 因此,一旦说出“姓齐,居于仁寿巷”,这几个字眼,随军丹药师便立刻领悟到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归属。 至于那份家传医术,则更是毋庸置疑。齐重贵当年曾拼死为太祖天皇挡箭,之后竟奇迹般存活了下来。这件事本身就极具传奇色彩。 尽管那丹药师不知晓其中详情,但既然连胸口中箭这般重伤都能够救治过来,那么对于武都头腹中插着的元磁弩箭,想必也并非无计可施! 正当齐凌将“战场急救之术”说成是家传绝学时,那被他“忽悠”的不仅限于随军丹药师一人。 就在当下,包括躺在担架上等待生死裁决的武都头在内,在场的所有人皆为之振奋,他们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对齐凌的期待与信任…… 除了武都头之外,其余人等皆以灵玉丝巾掩住口鼻,以免体内煞气影响武都头的修为恢复。齐凌此刻亦无暇与众人详述何谓邪煞之气,更不必提伤口遭受阴秽之物侵染的道理。他便继续含蓄地言道“此外,此位前辈,请您稍候片刻,还需劳烦您出手相助。” “喏,喏!”众人应声点头,那随行的军医长老,并未因齐凌这般年纪轻轻的小辈指使其行事而感到受辱,反而满面敬意地躬身回道“小子张某,在公子面前怎敢妄自菲薄。公子唤我一声张医师或是老张便可,有何差遣,尽管直言。” “那张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齐凌略作沉吟,微微颌首。随后,他便着手指挥张医师共同筹备简易疗伤台,预备相关的灵丹妙药及净尘法宝,同时净化周边的修炼环境。 原本还有一些下阶修士对此抱有疑虑,见齐凌调度有序,心中疑惑顿消,纷纷行动起来,张医师亦忙碌地在一旁协助。 正是人多力量大,众修士倾力相助下,齐凌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将术前所需一切准备妥当。此时,张环从临时库房取出了一坛又一坛的陈年灵酒。 虽这灵酒并非传说中的九转金丹酿,但它已然具有后世仙家醇酿的雏形。齐凌不敢掉以轻心,亲自尝了一口,确认其中蕴含的灵气浓度不低于四成。 四成灵气的酒水用于医疗用途或许效力有限,但在现今世界对抗病魔已绰绰有余。加之此时正值初冬,各类妖邪之气难以肆虐。但为了防患于未然,齐凌还是命人在门外支起炼宝炉灶,蒸煮了若干叠洁白云锦,备下两枚吸邪针与三对灵木筷以待用。接着,他便取灵酒反复净手。 接下来,一切都取决于武都头自身根基深厚与否。 齐凌推断此人内腑,尤其是消化系统并未受损,但他不能确保武都头能在手术期间承受大量失精与无阵痛法术的剧烈疼痛。 然而,相较之下,若是任由武都头承受张环那一刀之苦,如今的做法无疑多出了生机。 于是,在洗净双手之后,齐凌迅速回忆起前世所学的战场救急秘籍以及影视中展示的仙术手术场景,毅然挥动右臂,一记仙诀斩向武都头的后颈。 此举令在场除了张医师外的所有人均吃了一惊。然而见武都头未曾发出丝毫声响,便直接陷入昏迷之中,众人纷纷赞叹齐公子的手段高超非凡。 在这个时代,灵识麻醉之术尚未广泛流传开来,即便是神仙草——麻沸散,也不是每位军医都能熟练配制。凡士将士若不幸遭箭矢射中躯体或四肢,只要尚未危及生命,随军军医通常会在战后剪去箭杆,取出箭簇,并妥善处理伤口。 并非人人都能如古之修士关云长,承受得了剔骨疗毒之痛。因此,在施展灵术手术之前,将病人以迷魂术沉睡,乃是常规之举,众人对此并无惊奇之意。只是过往随军的丹药师们,常用包裹兽皮的木质椎棒击昏伤病之人,却未曾目睹有哪位丹药师竟敢直接施以灵力镇定。更加未见有人出手如同齐凌一般,既迅疾又决绝。 齐凌却对四周惊讶的目光视若无睹,先是指示同为丹药师的张姓弟子与他共同行动,将那位名为武都头的勇士身上的衣物褪尽,连胸毛及腹部绒毛皆一丝不剩地剔除干净。接着,又取来浸满烈性灵酒的白棉布,自武都头头顶至足尖仔细擦拭,以作清洁与净化之效。 完成“灵术消毒”之后,齐凌向张郎中借用一把经过火焰炼化的短刃,先是焚烧杀菌,随后迅速用灵酒再度冲洗。紧接着,命令张郎中协助固定住特制的修炼弩架,并亲自贴近弩架位置,一剑挥出,精准地割开武都头腹部外层肌肤。 现场众人即便见惯生死,此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嘶——”这般惨烈景象,令人胆寒。 然而,齐凌面对伤口血肉模糊的情景,面不改色,继续扩大伤口至半尺长短。继而又果断变换切割方位,沿着肌肉纹理,缓缓撕裂腹部肌肉。 就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之时,他迅速掏出一双早已蒸煮过的竹筷,借助微弱灯火,一手持刀一手执筷,小心翼翼地展开武都头的腹腔。 鲜血汩汩涌出,内脏散发的独特腥臭瞬时弥漫整个营帐。几位主动请缨助阵的低阶军官,顿觉五内翻腾,连忙捂嘴冲出门外。 “封闭营帐入口,切勿让风吹熄灵灯!”齐凌下令,语气坚定且毋庸置辩。闻声,校尉张环立即抬腿驱赶帐篷内的其余助手,让他们全部退至角落,并严禁其再观看,甚至禁止发出任何声响。 随之,张环自己也将脸转向营帐壁,背对着齐凌,阖目祈告上天“苍天在上,请保佑齐公子能够成功救治武二将军。我愿以我之生命,换取他的生机。若您应允此事,来世哪怕堕入畜生道,我也甘心。” 也许上苍真的听见了他的虔诚祈祷,或者武二拥有坚韧的生命力。尚未等到张环重睁双眼,身后已传来清脆的“当啷”声,紧随而来的是张郎中悠悠的一口气,“呼——”。 “切莫让口腔对着伤口。”齐凌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无法掩盖的欣喜之情,“幸亏没有损伤到肠道与其他内脏,也避过了动脉和脊髓。请屏息凝神,帮我把他腹内的血用洁净的棉布吸附出去,然后再替我缝合伤口。” “遵命!遵命!”张郎中虽不明所以,但接连应承,急忙前去取备好的蒸熟白布。 校尉张环既惊又喜,转头窥探。只见一根硕大的修炼弩箭已被丢弃在事先预备的木盘之中。那由精钢铸就的箭簇,一如张郎中先前揣测,顶端呈铲状,尾部带有锐利的倒钩... 若直接强行抽出,倒刺必然撕裂武都头的内腑,使其五脏六腑化作一团糟粕。至于剖腹挖箭、整理脉络这类高深技法,则非寻常医道中人所能企及。 故此,在张弦这位医者眼中,武二郎已然命悬一线,生死难料。 然而,在真正能够扭转乾坤、救人于阴阳交界之处的“神医”眼中,武二郎的生命尚有一线生机! 渐渐地,在张弦的认知里,齐翎披上了神医的神秘光环,其举手投足间皆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玄机。 而齐翎心中明白,这场关乎生死的赌博才刚至中场,要想彻底挽回武二郎这条命,还需看下半局他们能否延续上半局的好运。 他取来经过灵火炙烤的白色仙布,轻轻拭去额头上的微汗,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层次分明地缝合伤口。尽管技艺尚显稚嫩,但这番举动已令张弦眼界大开。 大宋边疆军队救治伤患时,虽早已采用缝合之术,但现今仍旧停留于肤浅层面,仅仅将皮肤肌肉一股脑缝合一处。无人曾设想,可采取多层缝合法,使得伤口愈合更为迅速。 当张弦目睹齐翎利用空心竹筒引导武都头腹内新生淤血流出的一幕,更是钦佩得无以言表。若非担忧延误武都头的救治时机,他甚至想立刻下跪拜师,祈求齐翎日后传授这等秘技,以便拯救更多的战场英魂。 “尚未结束,他失血太过严重,最终结果还要看他自身的修为。”似乎察觉到了张弦心中的忧虑,齐翎语气低沉地解释道。 原身的身份背景,仅仅能让镇戎军的那位都监出于某种原因而未将其交出,但却无法换来更多来自镇戎军的实际援助。 然而,齐翎已经厌倦了整日受人摆布的生活。 他渴望反击。 他需要有人给予有力的支持。 他不愿黯然返回汴京,沦落为原身家族的附庸。 因此,他必须紧紧抓住眼前的契机,向镇戎军上下展示助他一臂之力,将会带来何等丰厚的回报。 于是,他所思虑的不再仅仅是挽救武二郎一条性命,而是要将完整的疗伤手段,一一展示给张弦以及随军郎中观看。 倘若那位镇戎军都监果真是经历过无数次战火洗礼的老将; 假如都虞侯张弦确实珍视他身边的兵士生命, 齐翎深信,他们会洞悉这门救命之术背后的巨大价值。 “武二都头命格坚韧,应当能够挺过这一难关。”张弦对齐翎的话语揣摩不透,便以手背试探武都头的鼻息,轻声应答。 “但愿如你所说。”仿佛是达成了某个重大的共识一般,齐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点头。旋即,他取出一根事先用灵火蒸煮过的、用于拔除毒素的空心银针,动作干练地刺入了武都头的手腕静脉。 就在张弦惊骇欲呼之际,齐翎又稳稳握住银针中央,将自己的右手腕贴了上去,脉络恰好对准针尖,迅速斜压下去。 空心银针悄无声息地穿透了他的手腕,将他与武都头紧密相连…… 第89章 灵脉交织——李都监 整个丹房之中,瞬息之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于那一根奇特的空灵针之上,粗细竟与修炼者灵脉中的维脉相仿,令人瞠目结舌。 齐凌身为o型血的修士,其体内气血澎湃,务求自身灵力压过受伤的武二。他也选择凝神静立,以防气血流失影响救治效果。 作为万能献血者的他在心中默念但愿武二不会成为那万分之五的特例,承受不住他的精纯血气。 那都头武二,天生灵根异禀,即便遭此由毫无仙法根基的齐凌施救,竟然未曾立即陨落,反而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恢复红润。 齐凌并不知晓,这面泛红润仅仅是急输灵血后的寻常景象,并不能代表什么。因此他心中稍安,伸出左手食指与中指,搭上自己右手手腕的经脉,开始默默地计数脉搏跳动。 在缺少仙家灵器的情况下,齐凌无法精确得知他已经为武二输送了多少灵血,只得凭借估算心跳次数来推断大致数量。 这一举动落在精通医术的张郎中眼中,却令他瞬间联想到了一门只有在古籍传说中才能见到的“秘法”——灵脉互换。这个名字赫然跃入张郎中的脑海中。 瞬息之间,张郎中激动得全身颤抖,两行泪水夺眶而出。他暗自发誓,即便明日即逝,能在此刻见证这般神奇的仙医手段,此生无憾矣! 而全身心想要证明自身价值的齐凌并未意识到,过度倾泻自身的精血也可能给人带来惊惧。他坚持按着自己的脉搏,直至计数至四百下,才缓缓拔出插在自己与武二血管间的空灵针。接着,他又捡起身边的灵火蜡烛,仔细查看武二身上是否有因异种灵血输入引发的不适反应。 齐凌反复检查,历时半盏茶功夫,见武二并无任何异常表现,反而传来了他低沉粗重的鼾声。 齐凌心中明了,此刻他救治成功的概率已增加了两成,不禁精神一振。然而紧接着,一阵阵眩晕感袭来,身躯失去支撑般向后倾倒。 “恩公小心!”张环应变迅疾,赶忙扑上前去,双臂牢牢抱住齐凌的腰部。 “无妨。”齐凌疲惫地挥挥手,勉力稳住身形,含笑嘱咐道“只是略感疲乏罢了。武都头生机已有七成把握。切勿触碰他,让他在这安心修养一晚。待他醒来,只需喂些清水,不可给予食物。直至他能够排泄废物,方能进食稀粥及灵鸡汤。” “谨遵恩公之命,定当妥善照料武二都头,不负恩公一片苦心!”张环等人纷纷低头,如同小鸡啄米般连声称是,尽管他们并不完全明白齐凌为何如此安排。 “我欲前往隔壁偏殿休息片刻,如有异状,请唤我。另外,还请阁下劳烦兄弟们为我准备一桶温热的灵泉水沐浴。”齐凌思量一番,又虚弱地补充道。 连续数日逃避追杀,加上整夜的救治行动,他已经疲惫不堪,如今面色白皙如纸,行走间摇摇晃晃,犹如醉酒之人。 那张环见状,忙亲自上前稳住他,并以仙法之力护持,将其轻盈送至与主修炼室相邻的偏殿之内。待安置他在灵石床榻边坐下后,张环再次转到齐凌身前,两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连磕三个响头“恩公在上,张某谨此一拜。武二是我结契的道兄,幸得恩公用真元心血救其一命,此等大德,张某无以为报。” “救治之道本就是为了延续生命,怎能眼睁睁看他陨落于眼前?”齐凌神色疲惫,几近无力睁开眼皮,朝张环摆了摆手,低声回应,“劳烦阁下派人替我寻来一池温泉水沐浴,否则明日清晨,我恐难以支撑前行。” “恩公——”张环脸色瞬时涨得如同赤霞石般通红,但他身为中级都虞侯,对于整个镇戎修士军团的事情并无决定权。于是,他只得再次向齐凌深深一礼,旋即起身,亲自去取那净化过的温泉水。 还未等他迈步走出修炼室外,那位姓张的医修又跌跌撞撞地闯进殿内,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朝着齐凌连连叩首,“齐真人,在下斗胆请求,能否容许在下借鉴今夜所见之神奇医术,将来以此救助更多伤病修士。在下深知此举唐突,愿拜真人您为师,自此以后,凡是在下所有,皆可任由师父取用。” “拜师之事不必提及!”齐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领悟了对方之意,略带疲态地一笑,轻轻摇头,“既然让你见识了,自然无意隐藏。你尽管使用便是,但若医治不当致人死亡,切莫归咎于我。” 然而,齐凌的这番话却被张郎中理解为他顾虑自己医术修为不足,会败坏他的名声。于是,张郎中毅然决然地再次重重叩头于地,“师父放心,在下必定谨慎行事,不敢随意施展。如若治疗出岔子,在下自知是自身技艺尚浅,绝不会牵扯到师父传授的神妙医术之上。” “你不必拜我为师,咱们年岁相差悬殊。”齐凌愕然,不由得苦笑摇头,“你记住,在施救之前务必要查探伤者体内脏腑是否有损伤。你的双手、医疗器械,乃至伤者的创口及身躯,都要用灵酒予以清洁杀菌。缝合之际需预留排毒口,如此而已。至于血液输送,此事万万不可随意效仿。人类血液有a、b、o三类属性,即使同类型之间输血亦存危险。一旦血型不符,无异于直接害人性命!” 张郎中闻所未闻abc之分类,更别提abo血型理论,而对于诸如消毒杀菌一类的专业术语,他也仅能领会三分之一左右。然而,他却视齐凌的每一句教诲为金科玉律,一边低头叩首,一边将齐凌先前的话语铭记于心,一丝不苟地复述出来。 仅凭这般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二十一世纪足以让他踏入顶尖医学院的大门。齐凌听罢,心中顿时宽慰许多,微笑挥手让张郎中自行离去。随后,他身子一歪,已然没有半分气力再多言一句。 片刻之后,张环与刘督卫二人,谨慎地托举着承载沐浴灵液的紫檀木桶步入屋内。紧接着,又有数位修士随其后,手中捧着一盆盆热气腾腾的仙泉之水,注入木桶之中。 齐凌勉力起身,遣散众人,毅然跃入木桶,草率地洗涤一番。随后,他又回到卧榻之上,一头栽倒,直至次日晨阳高照方始醒来。 窦蓉与窦沙这对修道姐弟已在邻近的静室中完成了清晨的修炼与用餐。闻听齐凌所在的厢房终有声响,便急忙前来询问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齐凌醒来后神清气爽,明白了货物若主动送去,往往难以卖出高价的道理。他微笑着温和地吩咐道“你们二人先回去整理好各自的修行行囊,再请值守的同门弟子牵来我们的座驾——那只御风妖豹。待我净面完毕后,我们即刻启程。” 言毕,他立刻前往修炼大帐查探武二的状况,确认对方已脱离生命危险后,便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事宜。 而张环昨晚专程送来的那些灵石与辟谷丹,则被随意弃置在帐篷一角,齐凌甚至连看都未曾多看一眼。 这可令整夜未眠的张环焦急万分。他快步来到齐凌身边,深深躬身行礼,“恩公,请暂留一步,在下已将昨晚之事详细禀告予我家李都监大人。此刻他恐怕正在处理公务……” “昨晚之事?”齐凌佯装疑惑,微微拧眉,“你说的是为武督卫疗治箭创之事吗?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若是非要说,那也是因为我擅自闯入贵部营地大门,才导致武督卫受此创伤。” “恩公,您如此说,真是让在下愧疚不已!”张环再次满脸通红,俯首不敢与齐凌对视。他深知昨晚驱赶齐凌离去的决定虽非出自己口,但执行之人确乎是他自己。 如今他对齐凌的人情债深重如山,单凭几句软语,又如何能让齐凌留下接受他的歉意? “不必过于愧疚,我明白贵部上下所面临的困境!”齐凌既然决定扮演宽容大度的角色,便毫不吝啬地扶起张环的身体,笑容满面地接着说,“毕竟我齐某已被列入天罗地网榜,倘若贵部接纳于我,就意味着同时要得罪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府与转运司两大衙门,此举所带来的麻烦确实不少!” 此乃昨夜张环驱逐他时所说之言。虽然齐凌此刻复述得云淡风轻,却更令张环倍感羞愧无地。 正当他心急如焚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震吼,“麻烦算什么!老头子从孩童时期至今,最不怕的就是麻烦!老头子不过是觉得你太过招摇,想代你祖父教训一下你罢了。既然你现在已然有所反思,老头子便姑且宽恕你这一次。传令下去,把他的灵兽骡子牵至辎重营中。身为殿前都虞侯之孙,竟然日日驾驭着一头骡子四处奔波,他自己或许不在意颜面,但我老头子不能坐视他继续玷污他们老齐家的声誉!” 那修为高深的武二都头,天生体质非凡,竟在齐凌这位仅仅修习了短短两周战场应急救治之法,实则对疗伤之术一窍不通的狂妄修士的手下,非但未曾丧生,反倒是面色以惊人之速渐渐回复生机,显露出勃勃生机。 齐凌全然不知,这面泛红润不过是输入气血后的寻常现象,并无特殊意义。他登时舒了一口气,伸出手中的左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自己右腕之上,暗自计数脉搏跳动。 由于缺乏灵器测验工具,齐凌无法精确得知已向武二输送了多少自身精血,只能凭借着估算自身心跳次数,大致推断出血量。 这一幕落入精通岐黄之术的张郎中眼中,立时被赋予了神秘色彩,令他联想到传说中的仙家秘技——“易元换血”。这个名字犹如闪电般划过张郎中的思绪,令他心中震撼不已。 瞬息之间,张郎中激动得全身颤抖,泪水滚滚而下。他深深感到,即便明日便赴黄泉,此生能够亲睹这般仙道医疗手段,已是无憾! 然而,齐凌一门心思只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却未料到过度施力会让旁人心惊胆战。他仍旧执着地按着腕脉,直至计数至四百下后,才缓缓抽出插入自己和武二血脉之间的空心金针。接着,他又取过一盏烛火,细细察看武二身上是否有因异种精血交融引发的排斥反应。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观察了半个时辰之久,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迹象,反而听见了武二传来的一阵阵沉厚鼾声。 齐凌深知,武二的生机已挽回了七八分,心头顿时轻松不少。紧接着,一阵阵眩晕感袭来,身形不由得往后倾倒。 “恩公小心!”张环机敏地跃前,及时抱住齐凌的腰部。 “不妨事。”齐凌略带疲惫地挥挥手,挣扎着重新站定,微笑说道,“我只是稍感疲乏而已。武都头的生机已有七成把握保住。不可扰动他,让他在此歇一夜,醒来后只需喂水,不可进食。待他何时能够排泄废物,方可喂食稀粥与灵鸡汤。” “遵命,恩公请放心,我们定会妥善照料武二都头,不负您的一片心血!”张环等人纷纷如小鸡啄米般低头答应,尽管他们并不完全明白齐凌这么做的道理所在。 “我要去旁边偏帐歇息片刻,如有变故,请唤我。还有一件事,麻烦请你让人准备一桶温泉水让我沐浴。”齐凌思及连日奔逃与整夜忙碌,的确体力耗损严重,此刻面如白纸,步履蹒跚,宛如醉酒之人。 目睹这一切,张环赶紧亲自扶持着他,一路小心翼翼地将其送入与主帐篷相接的侧帐内。安置他坐在床榻边后,又快步来到他面前,双膝跪地,恭敬地叩首道“恩公在上,请受张某一拜。武二是我结义兄弟,您以心头精血救其性命,大恩大德,张某不敢言谢……” "医道旨在救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命丧于此呢!" 齐凌疲惫至极,眼皮沉重如铅,连与张环寒暄的力气都没有,他挥了挥手,低声嘱咐道,“劳烦你替我寻一鼎温泉水浴炼体,若不然,明日黎明,我恐无力踏上修行之路。” “恩公……” 张环的脸刹那间变得比熟透的紫薯还要红。但作为中级都虞侯,他并不能主宰整个镇戎军的命运。于是,他再次深深向齐凌磕头,随后起身,亲自去提取温泉水。 还未待他的脚步踏出帐蓬门槛,那位张姓医师便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道“齐少侠,恕老朽冒昧,恳请允许老朽借今晚所目睹的仙法秘技,将来去救治更多受伤的修士。老朽深知此请求过于冒失,愿拜您为师,自此以后,凡老朽所有,悉数供师父随意取用。” “你要拜我为师?”齐凌费力地理解了对方的意图,嘴角牵起一丝疲倦的笑容,轻轻地摆手,“不必如此繁琐!既然让你见识了,我便无意保留。你可以自由运用,但如果救治失败导致伤亡,可别怪罪到我头上。” 齐凌已疲惫至极,口无遮拦。而张郎中却以为齐公子顾虑他会因技艺不足,玷污了齐公子的名声。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再度重重叩首于地,“师父放心,弟子定当谨慎行事,不敢轻率出手。如有救治不当之处,那是弟子修为尚浅,并非师父传授的仙法有误。” “你无需拜我为师,我们的年纪相差过大。” 齐凌愣住,苦笑摇头,“你要记住了,在救治前务必检查伤者内腑是否受损。你的双手、器械及伤者的伤口和躯体,皆需以灵酒洗礼,以驱邪除垢。缝合时需预留出口引脓外出。至于输元液一事,切勿轻易模仿。修士的元液分为a、b、o三种属性,即便是相同属性的元液输入,亦可能引发危境。一旦属性不合,那你就是在间接害人性命。” 张郎中从未听说过什么a、b、o属性,更别提灭邪消毒这样的词汇了,但他仍将齐凌的每一句教诲视为金科玉律,一边虔诚地叩头,一边一字一句地复述着。 仅凭这般惊人的记忆力,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仙道世界,他也必定能成为顶尖医学院的翘楚。齐凌闻听此言,顿时放宽心,笑着挥手让张郎中自行退下。旋即,他慵懒地倒在床榻之上,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片刻之后,张环与刘都头两人恭谨地抬着装满温泉水的木质浴桶步入帐篷。紧接着,又有几名兵士走进来,纷纷端着冒着热气腾腾雾气的热水倒入木桶之中。 齐凌挣扎着起身,遣散众人,钻入木桶内匆匆沐浴一番。然后,他又回到床榻,一头栽下去沉沉入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太阳升起高高挂天才醒来…… 窦蓉与窦沙这对道侣姐弟,在相邻的修炼静室内已然完成了清晨的灵食进餐。听见此间终于有所动作,二人立即赶来询问接下来的修炼行程。 齐凌经过充足的修炼调息,神识亦回复清明。他深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修行资源若是未经炼化便急于出手,是无法换取高价值灵晶的。于是,他淡然一笑,声音温和地道“你们二人先各自整理好修行行囊,再请值守的同门弟子将我们的飞行妖兽唤来。待我完成洗礼仪式之后,我们便启程。” 说完,他即刻起身去进行了元气清洗,并随后前往主修炼大帐查探武二的状况,确认其已脱离生命危机后,便开始筹备启程事宜。 而张环昨夜特意奉上的灵石与干粮,则被随意搁置在了帐篷的一角,连瞥都不曾多瞥一眼。 此刻,彻夜未眠的张环心急如焚,几步并作一步赶至齐凌身边,深深施了一礼,“恩公,请暂留片刻,在下已将昨晚之事全数禀告家师李都护。如今他应是在处理公务……” “昨晚之事?”齐凌故作不解地微微拧眉,摆出一副记忆模糊的样子,“你是指协助武师兄疗治箭创之事吗?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若非我误入贵宗营地之外,武师兄也不会遭此一劫。” “恩公如此言说,可让在下愧疚万分!”张环又一次面露尴尬之色,躬身不敢与齐凌正面相觑。那一晚驱逐齐凌的决定虽非出自他的本意,但他确实是以自己的名义执行的。 现如今他对齐凌有着极大的感激之情,一句简单的道歉又怎能让齐凌留下,宽恕他的过错? “不必过于介怀,在下能够理解贵宗面临的困境!”既然要做足姿态,齐凌便彻底豁达起来,亲手扶起张环,微笑着说“毕竟在下名列通缉令之上,贵宗接纳在下,实则等于同时招惹到了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和转运司两大势力,麻烦重重啊!” 这正是张环昨晚催促他离开时所讲的话。即便齐凌此刻重新提及时显得毫不在意,但听者张环却越发觉得难以承受这份羞愧。 正当张环渴望找个地缝钻进去时,远处却传来一声威猛咆哮,“麻烦算什么!老夫自幼至今,最不惧的就是这些!老夫不过认为你太过冲动,想为你那远在祖辈的灵魂敲响警钟罢了。既知你已有悔改之意,老夫便姑且饶你这一遭。传令下去,将他的那只妖兽驮骡牵至辎重营内。堂堂殿前都虞侯的孙子,竟日日骑着驮骡四处奔波,他本人或许不在乎颜面,但老夫绝不允许他继续玷污齐家列祖列宗的名声!” 第90章 言辞恳切 这句话说得义正辞严,不仅把道理尽归己方,还将自己摆到了长辈训诫晚辈的位置上。而若齐凌继续纠结于昨夜的“逐客之举”,便显得不懂得体会长辈的良苦用心。 “狡猾的老家伙!”齐凌暗自腹诽一声,旋即转身看向发声之人,一边悄然打量其容貌特征,一边恭敬地拱手施礼“弟子金牛寨巡查使齐凌,拜见李都护。贸然来访叨扰,还望都护阁下……” 话音未落,对面之人已是脸色剧变,“你唤我为何?李督仙君?来者,速将此人以法器驱逐出境。吾乃堂堂真三品星营玄兵都监,岂有工夫与一名区区从九品星巡小吏置喙!”“遵命!”张环等弟子纷纷应诺,却没有一人立刻上前推攘齐凌,反倒是频使眼色示意他小心应对。 齐凌聪颖过人,自然明白李督仙君此举是在挑刺。他迅速在原身的记忆中搜索关于李督仙君的印象。 那位李督仙君相貌英挺,尽管年岁已高,风采却犹胜年轻修士。那份威仪与二十一世纪那位被誉为“星宿大侠”的荧幕巨星相比毫不逊色,甚至更添了几分飒爽雄浑。 如此出众的人物,在原身记忆中搜寻并不困难。齐凌几乎瞬间便将他与记忆中的一个名字对应起来。 此人姓李,名继和,表字周叔。其父李处耘,曾在天宫禁卫军中与原身祖父齐重贵共事,二人交情深厚。而李继和的胞妹,则嫁给了一代天帝赵光义,虽非当今天帝赵恒的生母,但却曾视赵恒如同亲子。因此,赵恒尊她为明德仙后,对其兄李继和也极尽宠爱。 正因为明德仙后的这一层关系,当今天帝赵恒私下称呼李继和为“二舅公”,在公开场合更是从不直呼其名,并时常委以重任。 然而,李继和自身却深知谦逊之道,平日里从未以皇家姻亲自居,遇同僚争端亦常主动退让。时间久了,同僚们便依照古代贤良的典范羊祜,赠予他“李叔子”的雅号…… “你还不服气么?”李继和的话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齐凌脑中关于他的回忆。 心中暗自称他为“老狐仙”的齐凌,在腹诽之余,脸上立即摆出恭敬之态,重新朝对方行礼,“前辈息怒,徒侄刚从闭关中醒来,有些失礼。徒侄齐佳俊,拜见前辈。昨日不知前辈已成为镇戎仙军之主,未能早日向前辈问候,还望前辈恕罪。” “哼!还算你机灵!”李继和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面色一沉,严肃地补充道“就算你昨日知晓老夫在此,老夫也不会召见你。真是个记性差劲的东西!当年在天京城惹下滔天大祸,若非齐前辈不惜颜面向天帝求情,你早就难逃责罚了!如今来到永兴仙路才几天,你就又捅出篓子,连仙界通缉令上都有你的名字了!” 虽然训斥之声严厉至极,然而话语间流露出的却是长辈教育子弟的关怀之情,并无半点恶意。 齐凌闻令,只能代那已故之身的前任承受这份人情债,他第三次虔诚地深深一拜,“前辈教诲得是,弟子确乎行事欠缺深思熟虑。弟子……” “口不应心!”银髯飘洒的老修士李继和瞥了瞥嘴角,冷笑评点。 稍后,他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言道“罢了,有尊祖坐镇,此事便轮不到老夫来说教你。用过清晨灵食了吗?若尚未用过,便随我一同用些。老夫倒想听听,你究竟有何滔天大罪,竟使得那慈悲为怀的张齐贤,也要对你恨之入骨,欲将其囚禁严惩。” “前辈,弟子实属无辜!”齐凌一听,立即意识到昨日救治武二时施展的疗伤仙法已然生效,连忙抱拳回应。 “无辜与否,岂能由你一人自辩!”李继和摆出一副公正严明的态度,面无表情地强调,“来吧,咱们师徒边用餐边谈。放心,倘若真是错怪于你,老夫便带你重返边梁境,直面张齐贤,在皇上面前讨个公道!” 说完,他目光掠过低头羞涩不敢言语的窦蓉以及满面疑惑的窦沙,摇头沉吟道“尔等两位,且先行至营帐内暂作休憩。但凡踏入老夫军营之内者,无人胆敢再伤你们分毫!” “多谢前辈!”窦蓉此时顾不得羞涩,牵着弟弟窦沙向李继和施礼致谢。 “你这丫头,倒是干脆利落!”李继和微笑点头,随后,拉起齐凌,步伐匆匆地离去。 不久,二人步入了中军大帐。早有亲卫预先备好了一份清晨修炼后的餐点,虽看似朴素,但却鸡鸭鱼肉齐全,且素食荤腥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两壶早已温好的陈年仙酿。 齐凌见此情景,立刻领悟到李继和邀自己共进“清晨灵食”之举绝非一时兴起。因此,愈发坚信真正触动李继和出手援手的,正是自己昨夜展现的那一手战场救命神通,而非自家与对方的世代交情。 既双方皆有所需,齐凌的举止便从容不迫许多,面上始终保持应有的礼数,内心却视李继和为自己的一位贵人。 而在灵玄大陆,即便是李继和不必解释,齐凌也无法再对昨夜他令自己离去之事抱持芥蒂。何况,齐凌自身亦无权对此事耿耿于怀。 此刻,李继和主动开解,便足以表明,他确实已将齐凌视作同等重要的存在,并非欲假情假意地敷衍应付。传授完手下弟子急救秘术后,他便抽身离去。 “是弟子思虑不周,让您前辈为此操劳。”齐凌想到此处,起身捧起灵酒玉盏,诚挚地向李继和赔礼道歉,“另外,弟子昨晚遭红莲魔宗追杀,阴差阳错之下逃至此地的行营,实不知他们口中所说的李都监便是前辈您!” “你竟然不知老夫乃是镇守戎疆的兵马都监?”李继和听罢微微一愕,紧锁眉头质问道,“年初时,朝庭可是颁发了邸报通报此事。” “弟子到金牛寨赴任之后不久,便染了一场重病,昏迷了三个月才得以康复。而金牛寨地处偏远,要看邸报,必须前往六十多里外的定安县城。”齐凌苦笑摇头,坦率地道出自己的处境。 “病了三个月之久,你却没有告知家中?依常理,若他们知晓,必定会设法将你接回汴京府才是。你父虽英年早逝,但你的两位族叔与祖父,皆非薄情之人。”李继和再次惊讶,拧眉追问。 “晚辈,晚辈害怕让祖父挂念担忧,故未曾修书告知家祖。”齐凌深知自家之事,怎敢轻易返归汴京府?他摇头苦笑,低声解释。 “你在定安县遭受官员欺压,是否也未告知家中长辈?”李继和聪明过人,立即将话题引申。“你说你,办的这是何等荒唐之事?只需一封飞剑传书给你的祖父,他便能帮你收拾那些目无法纪之徒,为何非要亲自动手,导致事态愈演愈烈呢?” “倘若你受辱之初即修书诉冤,哪怕再不济,你家中长辈也能设法将你调动至他处任职。然而现在,你已将整个永兴军地域闹得沸反盈天。你家中长辈想要相助于你,恐怕需付出二十倍乃至百倍的努力。今非昔比,早已不是那位念你祖父当年舍命护驾之恩的帝王执政时期了。唉,糊涂!我看你啊,纯粹是个修行上的小迷糊!” “师叔教训得极是,弟子的确犯了糊涂!”齐凌面带愧色,拱手认错。 既然占据了这个躯体,继承了其原有的社会关系与恩怨纠葛,齐凌便不得不承认这一切。而李继和所说,从原身体主人的角度来看,确有道理。 仔细回想整件事情,关键在于,他虽然接手了这个躯体,内心深处却并不愿再与原家族产生瓜葛。 于是乎,每逢遭遇困境,他总是企图孤身一人解决问题,直至最后一刻都不愿动用汴京府齐家的力量。 待到他意识到,自己正与整个永兴军地域的官场以及黑道势力对抗,且已然触及了其底线,再去寻求原身体主人家族的帮助,已是为时已晚…… 通往幽玄古道,无论是黑水宗还是白玉宫的弟子,都将道路封锁得密不透风。一旦他显现身形,势必引来一次仙凡之间的杀伐之局。即便是尝试以飞鸽传书回宗门求援,那般讯息也无法穿透这重重阻碍,送达彼端。 “你并非懵懂无知,而是少年锐志使然!”李继和的声音遥遥传来,竟从另一番视角出发,为齐凌的所有举动找寻到了最为贴切的解释,“你急于展现出一番宏图伟业,欲令你祖父及叔伯们知晓,你已长大成人,能够独立担当重任!乃至想向他们证明,在汴京城那次引起的纷扰,并非出于你的过错!” 齐凌尚未及辩驳,李继和便微微一笑,摇头接续道“此情此景,老夫心知肚明。谁不曾有过少年轻狂之时?当年老夫如你这般年纪,同样是自视甚高,文武双全,以为世间万物皆可掌控。直至误入歧途酿成大错,方知离了家族庇护,自身实乃微不足道。” 第91章 洞察人心的老狐狸 正如那句古语所言,名字或许会取错,但绰号定不会错。镇戎卫都监李继和的揣测虽不合齐凌的真实情况,但在穿越之前的他身上却是恰如其分。 他的言语之中,无不流露出一位久经沧桑的大修行者对年轻后辈深沉的关怀之情,犹如一名历尽风雨的长者告诫自家淘气的侄子,希望他能免蹈自己昔日的覆辙。 齐凌历经两世轮回,早已深知这个世界并不以自我为中心。别人帮他是情分,不帮亦是本分。依二十一世纪之标准来看,李继和现今的地位,无异于一位掌管着星域要塞级战团的副总统帅兼首席谋士,确实应当尽力避免,甚至是彻底杜绝插手世俗之地的琐碎之事。 若李继和见到齐凌施展的“疗伤圣法”,能将身受重伤、腹部穿箭的修士从死亡边缘拉回,那么他立刻转变心意,在齐凌眼中也称不上势利之举。对于随时可能奔赴各处战场,面对各方强敌的镇戎卫来说,这套能够大幅提升军队战力与提振士气的疗伤秘法,其价值无疑是无法估量的! 故此,当李继和见识到此种能够拯救万千同袍生命的神通之后,若是无动于衷反倒是怪事。倾尽全力争取掌握这种神奇手段,才符合常理。 再换个角度来看,哪个长辈不希望自己家的孩子有所成就? 晚辈若有才华,长辈为之出头自然豪气冲天;反之,晚辈若只会惹是生非,长辈又怎会有勇气为其撑腰? 少年激情澎湃,敢于行动,却又往往欠缺从不同角度审视世界的智识,以及理解和包容他人观念与困境的圆通。而这两点,具备三十六载修炼岁月的齐凌却不曾缺失。 因此,在感知到李继和真心相帮之后,齐凌并未再多言矫饰之辞。 觅得良机,齐凌主动引导话题触及自身所面临的仙门追捕令,紧接着便将那一夜粮草阁遭遇火灾时他察觉的异状悉数道来,并陈述了其后所有涉及自身的种种经历与波折,无所保留。 李继和起初仍面带微笑倾听,心中暗自思量着何时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给督抚大人张齐贤修书一封,恳请其看在旧日情面上撤销对齐凌的通缉令。 然而,当得知齐凌在粮库火场中发现了尚未完全燃烧的油脂容器,李继和的笑容瞬间收敛。待又闻听主管粮草的僚属周崇,竟然同时是红莲邪教定州分舵的舵主,他脸色更是沉重如铁。 接着他又听闻红莲邪教先行对齐凌下达追杀令,而后官府才跟进而下令通缉。怒不可遏之下,他愤然拍案,“岂有此理,这群宵小之徒竟以为远离天庭就能恣意妄为吗?!他们简直是猪油蒙心!至于张齐贤,一世英明,怎么老来竟糊涂至此?” “于是,晚辈不得不转向北方,回到定安县。原本想借夜色隐藏行踪暂避风头,却发现那些在火灾现场附近的粮草兵丁,却被囚禁于牢狱之中,无人过问。”齐凌早已压抑住愤怒,淡然一笑,继续低声讲述“晚辈故技重演,迫使县尉陈平相助,将那些粮草兵丁从牢狱中释放出来,并加以严审。由此,晚辈才发现被盗之粮竟然全部流入了红莲邪教设在庆州的总舵。” “你的意思是,红莲邪教即将作乱?”李继和再次重重一拍桌子,起身长叹。“这怎么可能?地方官员鼠目寸光,受人贿赂,欺你身负罪责,这我能理解。可是沿途各地官员竟勾结包庇叛贼,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若我大宋之地果真腐朽至斯,五代十国的乱世早该重演,怎可能拖延至今呢?” “晚辈不敢欺瞒,所述之事皆确凿无疑!”齐凌深深叹了口气,苦笑应答。 诚然,他对永兴军路沿线官员的奇异行径也无法理解。 按常理而言,贪污受贿、官商勾结、官员充当黑邪势力的保护伞,古往今来,此类现象始终难以根除。 然而如今黑邪势力已蓄势待发,这些官员却不肯主动与其撇清关系,反而竭力为其掩盖,此举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莫非红莲邪教作乱成功的可能性,在他们眼中竟是如此之高? 抑或是邪教一旦成功作乱,还将让他们一个个连升三级? “永兴军路之地,不至于腐朽至此吧?”正在困惑之际,却听见李继和的声音已然平静下来。 这位老前辈重重坐下,端起一杯琥珀色的灵酒一饮而尽,随之摇头叹息“并非我不相信你。红莲邪教若非已有恃无恐,断然不敢袭击我麾下弟子,更不会动用官府严厉禁止的禁忌秘术。” 不待齐凌回应,他迅疾又低语补充,“张齐贤去年方踏入永兴仙域,是奉天庭之命前来整治战乱之后的废墟。这般短暂的时间之内,他断无可能与赤莲花宗勾结。他已是即将羽化归真的修炼者,按理不应再存那般庞大的野心!唉,糟糕,我明白了,这老家伙,定是在暗中作祟,施展那等歹毒的道术!” 骤然间,他又重重一掌击在桌面上,双目闪烁着锐利的灵光,“老家伙分明是借势煽风点火,深知自己在这永兴仙域孤立无援,于是索性利用某些势力挑起的纷争,将战火扩大。以此迫使天庭不得不早日做出决断。” 接着,他口中连续抛出一系列推论“能将他逼至如今境地的对手,恐怕至少需得是一位州府仙君!” “一位仙君怕还不够!须得两位乃至更多!并且,永兴仙域内的转运司各大部门,恐怕早已被邪气侵蚀,失去了原有的秩序!” “地方官员之中,并非人人都与赤莲花宗有所勾结。但在关键位置上,那些藏着掖着的阴险之徒却绝对不会少!” “这些人,或许并非一开始就打算跟随赤莲花宗一同叛逆。起初只是习以为常地试图掩盖事实,可渐渐地却发现事态已经失控。就如同你一般,最初只想扳倒那位姓周的主簿,却不曾料想,麻烦愈演愈烈,最终竟波及到了整个永兴仙域的官场!” “前辈高见,晚辈如拨云见日,深感敬佩!”齐凌拱手致意,由衷地向那英俊长者李继和表达敬意。 自始至终,李继和并未亲身涉足所述之事,但他仅凭齐凌的叙述,便推测出了诸多事件的大致脉络及其因果关系。这让齐凌不得不承认,这位前辈确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资深修士”。 而推测出诸多事件脉络与因果关系的英俊长者李继和,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得意之情,反而神情愈发严肃了十倍。 “经此一闹,即便赤莲花宗尚未完全准备妥当,此刻也唯有揭竿而起了!否则,他们不仅得提防朝廷大军的讨伐,还须担忧那些平时与其有瓜葛,但联系尚浅的地方官员,为了撇清关系反过来咬上一口。”李继和深深叹了口气,摇头推测道,“如今永兴仙域内多数与赤莲花宗有过交往的官员,恐怕处境正是如此。而张齐贤那畜生,却又在背后煽风点火,巴不得赤莲花宗立即造反。” 稍作停顿,他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一边沉思道“镇戎军团身为皇家禁卫军,我可以以你是修炼界栋梁之才为由暂且庇护于你。但若无天庭旨意,禁卫军却无法随意调动兵力前往镇压。倘若我不及时发兵,一旦赤莲花宗真的造反,仅靠永兴仙域这一群邪佞之徒,必定会败得一塌糊涂。届时,李继迁若是借此机会撕毁和约,挥师南下……” “呵——”他长叹一口气,旋即又是无可奈何地摇头。 假使李继迁乘着赤莲花宗造反之际,率领军力强大的党项铁鹞子南下进犯,大宋所丧失的,恐怕就不只是一个永兴仙域那么简单了。邻近的秦凤璐乃至河东路,都将有一半疆土惨遭战火洗礼…… 而在大宋北境,更有一个修炼妖族秘法,磨砺兵戈,蓄势待发,对大宋领土虎视眈眈的大辽。 因此,他不得不发兵,并且越早出兵,就越能尽早将这场灾厄遏制在大宋修行界的抵御范围之内。 然而,既未曾接到仙旨,也未收到地方宗门的求助玉简,他擅自调兵遣将去平定妖邪之乱,即便他是皇家长辈,这样的行为对于他自身而言,也将带来难以预料的严重后果! 自那日黄袍加身以来,大宋历代皇帝皆不曾彻底信任过任何一个握有重兵的将领。 也因此,齐重赟与齐重贵兄弟二人,逐渐放弃了掌控天鹤司和宫门前军的权力,转而选择培养自家子孙投身文道。 于是,曹彬才会晚节不保,贪念丛生;石守信家族的子孙,则是不顾颜面做起粮食商人,垄断了漕运之利。 …… “老夫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便是触犯了修真界的法则。” 李继和沉思片刻,歉意地瞥了齐凌一眼,而后摇头苦笑,“你这小子,老夫昨日夜里就该把你打发出营。” 未等齐凌追问其中的隐情,李继和又收敛了笑容,轻轻叩击桌面,“老夫不敢违背朝廷的修真戒律,但他人胆敢在老夫军营之外杀害我麾下弟子,这笔账,老夫岂能善罢甘休!张环……” “在!都监大人!”一直在中军帐篷外侍立的张环闻声应答,疾步入内,恭谨地等待指令。 “挑选五百名修为高深的修士,替武二讨回公道!从今日起,老夫将以每日五十里赶路的速度,取道长安,返回汴梁城。在老夫登上护送战舰之前,必须见到凶手及其背后的主使者人头落地,否则,唯你是问!”李继和紧握拳头,重重地砸在桌案上,命令严厉无比。 瞬间,桌上的酒杯、菜肴和筷子纷纷腾空而起,“哗啦啦”地洒落一地。 第92章 借势狐威 “遵命!”张环早已摩拳擦掌,此刻一听便大声回应,肃然行礼,随即转身疾奔而出。 然而,还未等他的脚步跨出门槛,身后又传来李继和的声音“且慢,你对凶手并不了解,老夫给你找一个助手!” 话音刚落,李继和迅速转头看向齐凌,眉梢微挑,“齐家子弟,可有胆量亲自出手为自己讨还公道?” “多谢世叔提携!”齐凌欣喜若狂,连忙起身,仿照张环先前的样子,抱拳行礼。 “嗯!”李继和满意地点点头,随手取出一支令牌,庄重地递到齐凌手中。 “金牛寨巡检齐凌,熟知环庆各州地域脉络。老夫,镇戎军兵马都监李继和,现征召你加入前线左营,辅助前锋左营都虞侯张环,调查我军前锋左营第二都弟子昨夜遭逢邪魔偷袭一案。在任务完成之前,你不得擅自离开镇戎军前锋左营。此令牌即为凭证!” “遵命!”齐凌再次抱拳行礼,心中对这位老帅气体贴周全的做法更是敬佩不已。 所谓人老成精,用来形容老帅锅李继和再合适不过。做事滴水不漏,严谨至极。 既然没有仙旨,也无人代为请求,他无法擅自出兵平叛。但他仅派遣五百名修为深厚的修士,去为昨晚丧命的手足讨还公道,这却是天经地义之事... 即便仙凡之辩的言官舌剑再锐利,也无法指责他此举有何不合道义之处。 然而,那五百精锐骑兵身后,竟尾随着上万修士大军。所谓一日飞遁千里之地,便意味着途径范围内方圆千里之内,张环皆可随时唤来援兵。 若红莲邪教不将其力量集结一处,任何一个山门据点,又怎能抵挡住五百名精锐边军的全力冲击? 倘若红莲邪教胆敢集结力量,硬撼张环率领的这五百修士,便无疑是公开树敌,那时,老谋深算的李继和带领整支戍卫军强势出击,既是尽忠职守,更无人能寻得半分瑕疵可挑。 "去吧,吾令张岐黄师尊及其弟子随尔同行!" 李继和的老练沉稳,远超齐凌预期。交付令牌后,他随即补上一句。 派遣张岐黄携带弟子随行的理由,他并未详述。然而,齐凌内心已明了,这是老狐狸全力相助他的重要条件之一。 他在昨夜展现出的那一套 "战场救命仙术",在前世或许被视为漠视生命之举,但在十一世纪的大宋,却是货真价实的 "神通秘法"。 李、齐两家间的深厚情谊,仅能让李继和设法助其脱身;而老狐狸率戍卫军为其出头的背后默契交易,则是他需将此 "神通秘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戍卫军的随军医师们。 "狡猾的老狐狸!" 齐凌本无意藏私,在心底暗自啐了一声,便拿起令牌,与张环一同退出帐外。 这五百人,依照大宋现今的修炼编制,恰好组成一个修兵营。而身为都虞侯的张环,平时执掌的正是前锋左营,他对部下的每一员修士都能呼其名姓,了如指掌。 这样一来,出征筹备工作大大缩减。仅仅一个多时辰后,前锋左营携带充足的战骑、法宝及粮秣,威风凛凛地冲出了辕门之外。 在张环麾下,有着经验丰富且擅长追踪的修士斥候,他们循着昨晚武二等人遭遇伏击处附近的蹄痕,穷追敌踪,并随时向张环回报。至当日午后未时,前锋左营已顺利抵达一座名叫胡家堡的寨子之前。 环、庆二州北部地区,胡汉交融,民众习惯聚寨而居,既能抵御马匪妖孽,又能便于族中长辈出面,代表全族与各界势力交涉。 察觉到一股气势磅礴的兵马停留在自家堡寨门前,胡家堡的堡主胡老七立即带着管家与仆人,扛上一口肥猪、五头绵羊以及两大篓丝绸,亲自出门迎接。 他首先以上里正的身份上前行礼,而后恳请张环师尊接纳这些猪肉、羊肉、丝绸等犒军物资,并且郑重发誓,无论张师尊有任何需求,只要开口告知,胡家堡必将全力以赴满足师尊的所有要求! 第93章 飞升之劫 “唯有一个条件,胡里正务必一字一句听清楚!昨夜暗中对我座下弟子出手之人,皆需自行束手就擒,前来受死。若不然,张某便不再顾及与你胡里正的情面!”张环早已预料到对方会狡辩推诿,他手中的灵刃一挥,语气凝重地下令。 “此言,岂非太过严重?”胡老七闻听此言,瞬间身形摇晃,连连后退几步,连摆着手,“属下,微末百姓,愿以修为与生命作保,我胡家一门上下,皆对大宋朝廷忠贞不渝。焉有自家弟子潜伏刺杀张仙师之事?” “燃香!”张环对此并无耐心与对方周旋,转头向副指挥使刘鸿下令,“一支灵香燃尽之际,倘若胡家堡未将凶手献出,那么便证明此堡之内,人人皆是邪贼党羽。” 说完,他不再理会胡老七的恳求,而是着手布阵,预备施展雷霆手段。 胡老七见状,面色更加惨白。他小心翼翼地蹭至张环面前,举起一个鼓鼓囊囊的乾坤袋,“仙师慈悲,仙师慈悲。老朽家中亦有族人在朝任职,协助维持天地秩序。些许修炼资源,请仙师分发给众位弟子解乏。我胡家堡世代忠诚于大宋皇朝……” “吾只要捉拿元凶,其余之人,不予追究!”张环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再次郑重其事地强调,“红莲魔教叛乱迫在眉睫,若你以为与他们沆瀣一气还能有所出路,便继续顽抗到底吧。待他们若果真建国,或许会让你死后得个哀荣。” “这,这……”即便正值严冬,胡老七脸上滚落的冷汗却似断线珍珠般不断滴落。 张环对他置之不理,唤过两位擅长言语之道的手下,命令他们径直入寨宣明自己的要求。倘若一炷灵香燃烧完毕,仍未见歹徒自行认罪领罚,那就将以勾结妖邪之罪,对整个胡家堡予以严惩。 这一决策,可谓雷霆万钧。 虽则胡家堡之中不乏信仰红莲魔母之人,但真心实意投身叛乱者,实乃凤毛麟角。然而,因少数孽障之举,牵累全堡无辜生灵一同赴死,又怎能令人心悦诚服? 随着两名军士踏入寨内,凄厉的哭喊与愤怒的咒骂交织在一起,响彻天际。紧接着,胡家堡后门豁然洞开,三名神色紧张的壮汉驾驭神驹狂奔而出。 在此等危急关头,倘若放任他们逃脱,镇戎军也就形同虚设。 于是,几名事先布控在外的探哨立刻驰马包抄,将逃跑之徒围困其中。瞬息之间,探哨手中甩出的拘魂索精准无比,将逃亡者悉数从马上拖拽下来! 逃命者被制住的一刹那,胡老七仿佛被人折断了脊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 原本,若全堡上下能够同心协力,他尚有一丝胆量与官军对峙,期盼对方不敢肆意屠村。然而此刻,逃命者的行径无异于自我招供。倘若他再坚持顽抗下去,恐怕镇戎军便有足够的借口,将胡家堡屠戮殆尽。 "是否施恩,全凭阁下之意,而非吾之所决!" 张环以蔑视之眼神扫过胡老七,口中悠悠叹道,"休要告诉我,对于那些红莲邪教徒的行径,你一无所知。有关红莲教之事,你如实相告吧。你坦白得越彻底,我越可能看在你在天机司任职的族人面上,饶恕胡家堡的罪愆。" 话落,他又迅疾地瞥向侧畔的都尉刘鸿,低声道"将这些俘虏分别隔离审讯,让他们明白,赎罪并重获新生的机会唯有一次。谁率先且详尽准确地道出实情,谁就有机会洗清罪孽,并转投至其他修炼宗门担当护法之职。" "遵命!" 刘鸿应声之后,立即着手安排人员分散审讯俘虏。胡老七听到张环的话语,心中越发感到了绝望。 作为一族之长,他怎能不知自家那些策马奔逃的晚辈们,各自的心思呢?一听提及赎罪和重新担任执法者的机遇,他们定会争相吐露实情无疑。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与红莲教过去的种种交集,怕是要被尽数揭示无疑。 就在胡老七陷入绝望,万念俱灰之际,忽闻温柔之声劝慰"老前辈,你当年与红莲教交往,不过是因为他们势力庞大,欲借此保障族人的安宁罢了。恐怕你并未真正信奉他们所推崇的那个所谓圣母,更没有想过跟随他们一同颠覆天下。如今既然他们的逆乱之心已昭然若揭,何苦还要执迷不悟,追随其后呢?早日将你所知晓的一切倾囊相告,我等自会率军撤离,胡家堡上下毫发无损。" "试想,他堡之人前来,又怎会如我等这般,至今未曾踏入你的堡门半步?" 那声音似乎担忧胡老七心存疑虑,又继续补充道,"今日你不坦诚以待,明日另一个村落的族长,又能否像你这般幸运?倘若日后换成了当地官府派来的衙役和弓箭手请你前往县令面前陈述,他们又是否会客气地连一口茶水都不肯饮呢?" "我愿招供,我愿意坦白从宽!" 胡老七若是此时还不懂得抓住机遇,便枉为一族之长。他挥手抹去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毅然回应道,"还望二位将军大人,也能赐予老朽一个赎罪立功的机会!" "都虞侯,你如何看待此事?" 听得胡老七吐露心迹,齐凌目光移向张环,低声征询意见。 "审讯之事你更为擅长,依你之意行事便可。" 张环淡然一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齐凌即刻取来纸墨笔砚,引领胡老七至一侧单独审问。凭借着前世身为首席离魂调解师的经验,他轻而易举地引导胡老七泄露了红莲教距胡家堡最近的一处分舵所在位置。 此刻,那几名被捕的胡氏子弟也逐一完成了供述。齐凌与张环仔细核对所有供词,迅速分辨出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胡老七等人为了自身脱罪而刻意拉他人下水的谎言。 二人经过短暂商议,立马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旋即,率领部众,扬长而去,直指下一个目标。 把胡老七以及他手下那几位修炼无成的后辈,尽数留在了胡家堡的山门前,未曾动用半点修为之力。就连之前胡老七主动献出的用来犒赏修士的猪、羊等物,也原封不动地退还。 “这……这……”死里逃生后的胡老七,感觉仿佛经历了一次炼狱般的梦境。他瞪大眼睛,不断地啮咬自己的指尖以确认现实。 常言道“邪修过境如梳,正道巡守如篦”,以往但凡胡家堡遭遇修士队伍或邪修团伙的路过,总是难逃一番劫掠,犹如剥皮抽筋。 而这次,胡家堡分明落入了那些所谓的“道尊大人”们的掌控之中,最后却毫发未损。这让胡老七如何能够相信,自己刚才的经历并非虚幻梦境? 然而,随着指尖传来刺骨的疼痛,他才彻底从惊愕中清醒过来。这不是梦境,那些“道尊大人”确实饶过了胡家堡!只不过,接下来的日子,胡家堡恐怕不会平静。 那些“道尊大人”若是能够彻底铲除红莲魔教,胡家堡或许可以通过重金贿赂,让当地仙衙不至于将自家视为红莲魔教的残部处置。但如果那些“道尊大人”仅仅是在走过场,或是不幸败于红莲魔教之手,那么红莲魔教的报复,胡家堡恐难以逃脱! 想到可能面临的血海深仇,胡老七不由得在寒风中连连颤抖。 此刻,他衷心期盼那些官兵能够战胜红莲魔教,衷心希望他们能够自上至下将红莲魔教一网打尽,务必不能留下任何一个! “七爷,是不是要从小路给屈舵主那里传递消息?官兵们未必了解……”见胡老七沉默不语,一位族人上前搀扶,并低声建议。 “传递什么消息!”胡老七猛然抬起手掌,狠狠朝对方脸颊扇去,“你想害得全族上下丧命吗?他们与你有何冤仇?来人,把这个家伙给我绑起来,扔进地窖里,一个月内不准放出来!” “七叔息怒,息怒!”几个刚从堡内出来打听消息的中年人赶忙上前,抱住胡老七,并向四周的年轻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帮忙把被打之人带走。 “你们若想避免引来灭门之灾,那就照我的话去做!”胡老七不肯给人留面子,一边挣扎,一边怒吼,“把胡满堂给我绑起来,扔进地窖里。还有那几个跟红莲魔教一起伏击官兵的,也统统给我绑了,关起来。从现在开始,堡寨的大门要严密封锁,任何人不准出入。今日之事,若有谁胆敢对外泄露半个字,我便开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对他施以家法!” “哎呀,七叔息怒,七叔息怒,我们都听您的,都听您的!”几位中年人再也不敢多言,连连应承,立刻着手执行族长的指令。不多时,胡家堡便紧紧关闭了大小门户,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老十三,你带几个年轻人,今晚出发,前往蓟州投靠亲友吧。到了那边,就不要再回来!”当夜,胡老七又唤来了他的一个族弟,语气沉重地下达了新的安排。 第94章 一鼓 "七叔,那是辽国禁地!"被称为十三叔的胡家长老骇然失色,紧急警示跃于唇齿之间。 "辽国又如何,至少那里还能保全生机!"胡老七大感无奈,语气深重地补充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别人灭我胡家之族。红莲宗自二十年前起就开始广招弟子,这次朝廷兵马未必能够彻底制伏他们。一旦他们喘过气来,必然找上门来对付我们胡家。" "这……"十三叔无言以对,满眼泪水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去挑选子弟,准备行囊。 "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毕竟我们只是凡夫俗子。"胡老七再次轻叹,低声道,"只望官兵能行事果断些,莫留下任何祸患之源。" 环庆之地,诸族交织,信仰各式神祗的教派与山贼匪徒如同繁星点点。自从大唐皇朝衰败以来,此地便未曾有过几日安宁。 对于这类大家族的族长而言,早已积累了应对危机的生存之道。 军队如烈火,盗匪似流沙,而普通百姓则宛如顽强生长的草木。 四季更迭,野火焚烧,风沙掩埋,但草木只要根植大地,悄然散播,就绝不会真正消亡。 大火熄灭,沙尘落定,翌年万物依旧绿意盎然。 "张校尉,万万不可啊!"距离窦家堡二十里的官道上,凌马寨巡检夏俊才脸上布满冷汗,竭力恳求,"此地胡汉混居,民风尚武,百姓误信谣言,以为官军欲强行征收牲畜与粮草,因而聚众自保。微臣只需半月光景,便可安抚民心,助其辨别是非……" 在他身后二百步远处,数千来自不同村落的壮丁,手持弓箭与刀矛,将官道封锁得严严实实。 几位领头的村寨首领,均身披猩红披风,一字排开站立在队伍中央,手握长枪,面露愤慨之色。 这些首领身后,则是三百余名全身武装的剽悍壮汉,个个身高八尺有余,身穿黑漆皮甲,头顶狐狸皮帽,骑着骏马,手中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寒光芒! "你说这叫自保?"张环瞥了一眼夏巡检,冷笑反问,"他们除了没公然竖起义帜,还有什么没做?何况本官是追踪昨夜袭击军营、杀害我兄弟的邪魔而来,沿途未动用一粒米、一头羊,他们为何竟敢听信谣言肆意妄为?" "这,这,他们是被邪徒所蒙蔽,被那些邪徒给误导了。还请大人赐予微臣一些时日,让我去澄清误会。"巡检夏俊才深知自己先前的理由难以服人,但他仍不忍见局势失控,继续擦着额头的冷汗,请求张环暂且不要发动攻击。 在他的管辖区域内,红莲教徒公开活动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他麾下的射手与乡勇之中,亦不乏虔诚的红莲圣母信徒,这一点,他心中也十分清楚…… 遥远的边陲之地,灵气稀薄,自古以来修道文化并不兴盛。当地的民众崇敬火灵教,信仰黄大仙,供奉狐仙胡二姐,乃至尊奉苍狼与白鹿为守护神,这样的景象屡见不鲜。 就连山中有一处奇石,形状独特,也被众人顶礼膜拜,焚香祈祷。 在这种环境中,增添一群信仰红莲圣母的人,在夏俊才这位修炼者眼中,并不足为奇。更别提他的使命是缉拿邪魔外道,制止走私活动,维护一方安宁,他并未涉足干预凡夫俗子的信仰选择。 然而,一旦今日红莲教众与官兵发生正面冲突,其性质便会瞬间逆转。 就算官兵能够镇压住红莲邪教徒,身为巡查使者的夏俊才事后也无法逃脱“治下不安”或是“知情不报”的罪责。倘若官兵不幸败于红莲邪教徒之手,那麻烦便接踵而至。识破大宋官兵脆弱实力的红莲邪教徒定会借此良机,挥师侵袭各地。 届时,作为巡查使的夏俊才,恐怕只能面临战死沙场或屈膝投降两条道路。 于是,站在夏俊才的角度来看,他主动担当调解者,促使双方各自退让一步,实为最优解。 如此一来,张环等人无需冒着全军覆灭的风险,红莲教的信徒以及附近各城堡的居民也无需玉石俱焚。 对于张环提出的条件,其实解决之道并不复杂,无非是个颜面问题。 各个城堡的秘密囚牢之中,必定囚禁着不服管束的族人或负债累累的佃农。堡主只需献上几颗人头以示诚意,足以让张环挽回颜面,满载而归。 然而,夏俊才的这份苦心却遭张环悉数无视,后者冷笑一声,挥手道“罢了,你终究是一方父母官,这点颜面张某不能不顾。来人,备香,让夏巡查去调停此事。一炷香内,我要见到昨日杀害我兄弟的歹徒。” “张校尉,手下留情!张校尉,一旦刀剑相向,局面只会愈发难以收场!”夏俊才虽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他深知自身无法号令那些城堡势力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满足张环的要求,于是他紧紧挡住张环的马前,连连躬身行礼。 “下马,披挂甲胄,列阵待命!一旦时间到达,立即遵从中军鼓声行动!”张环不愿再与他多言,拔出一面令牌高举过头。 “遵令!”都头刘鸿、楚光、高安世等人齐声应答,随后纷纷跃下马背,从备用马鞍上取出各类甲胄迅速穿戴整齐。 还未等到一炷香燃尽,士兵们已整装待发。接着,有专职辅兵牵走马匹,战兵们则在当地迅速集结列阵。 眼前这支队伍并非清一色的骑兵,除少数侦察兵外,几乎全是骑马步兵! 目睹此景,齐凌不禁瞪大双眼。 根据他前身记忆中的宋代战争知识,此类战阵结构可谓稀罕。然而自从穿越至此,他对那些复杂的战阵布局毫无兴趣,也未能领悟其中奥妙,更不清楚它们究竟有何用途…… 此时,当张环目睹足有三百名修兵在他面前披挂灵甲,整装列阵,他方才惊骇地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揣测竟是多么的荒谬至极。 那三百名修兵,分明分化为五大修炼兵种。其中一众身材最为魁梧,手持辟天巨斧的斧卫,矗立于军阵前锋,构成了锐不可当的三角形态,个个身披铁制灵铠,面部遮以铁质面罩,仿佛化身为数十尊行走的钢铁壁垒。 四十多位戴有宽阔边缘头盔的枪兵,分为左翼与右翼,犹如双翼般的燕尾阵形,分别镶嵌于三角阵列的两端基脚。紧接着三角战阵底部后方,三十多名手持六尺长的擎雷弩的弩手紧随其后,他们身着皮质灵胄,手中紧握着那把威猛无比的武器。 而在弩手队伍之后,数量最多的则是弓箭修士,几乎占据了整个队伍的一半之多。他们身着简约的宽檐头盔与露出双臂的皮质马甲,简洁实用,便于施展远程攻击。 弓箭手队伍之后,又有一支由三十几位铁盔皮甲、手持皮盾及长刀的勇士组成的小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周身散发出的浓烈煞气,即便隔得很远,也能让人感受到那份逼人的寒意。 张环亲自跃上一辆由修者之力驱动的四轮法阵车。车身两侧高悬两面巨大的战鼓,猎猎作响,伴随着几面战旗在风中飞扬飘扬。 “齐巡检,你我一同登上法阵车,见证吾辈修兵如何荡涤邪魔!”张环随手操起一对鼓槌,旋即回首朝齐凌发出共战邀约。 “我?好的!”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一时迷茫无措的齐凌略微一愣,随后毅然跃上车来。 站在张环的身边,齐凌愈发清晰地洞察战场上风云变幻的情势。对面那些受红莲邪教煽动而来的凌壮部众,队伍已显现出明显的动摇。有人相互推挤,逐渐后撤;有的四处张望,暗寻脱身之机;更有甚者持矛执叉,与己方首领争论不止。 身披猩红披风的各部落族长之间,已然分裂为两大阵营。一方已然调转坐骑,似乎随时准备撤离;另一方则挥舞兵刃,指指点点地对着欲离去之人示威。 唯有那些族长背后,三百余位身着重甲的壮硕武士,始终神情镇定,手中的兵刃稳如磐石,身形前倾,紧握着马缰,等待着真正领袖的一声令下,便会雷霆出击,直扑敌阵。 三百名步兵对阵三百名骑兵,能有多少胜算呢?齐凌心中飞快地计算着双方的实际战斗力,并不由得紧锁眉头。他前世兵役期满后,未能考入军事学院深造,故而在服役期间仅学过基本的火力支援与小队协同战术,对于大规模的战役指挥始终未曾涉足。 因此,此刻面对敌我双方的形势,他只能进行简单的兵力对比分析,而对于其它诸如阵型布置、战术运用等复杂战况,齐凌实是一无所知。他在脑海中回想起前世从网络上看到的关于大宋时期的历史记载那时的宋朝步兵对阵骑兵,往往是被动挨打的局面,一旦败北,连逃跑的机会都将丧失殆尽。 在弥漫着紧张与未知气息的时刻,却见凌霄马寨巡查使夏俊杰如猛虎下山般再度扑来,双手紧紧攀附在四轮法鼓车边沿,他高声质问“张统领,你真的要挑起仙凡之争吗?一旦周边村落的黎民百姓得知此事,群情激奋,此责,你怕是承受不住吧!” “我张环担当不起,自有能人可担!”张环目光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挥手示意,“来人,送夏巡查至一旁观战!” “遵命!”数名护法弟子快步上前,将夏俊杰架至一侧,以防其再近鼓车。张环则凝视着即将燃尽的灵香,深吸一口气,举槌奋力击打鼓面,刹那间,“咚咚,咚咚,咚咚……”震天撼地的战鼓声响起,在秋风之中回荡,传遍四周。 须臾之间,天空中的阳光为之一黯,乌云滚滚聚拢,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之上。 第95章 飞骑破障 就在这一刹那,齐凌感觉全身的毛孔都一根根耸立起来。身为一名曾历练生死、单枪匹马对抗众多邪道之辈,他亦未曾有过此刻这般既紧张又振奋的感觉。那犹如雷霆的鼓音,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令他的肾上腺素疯狂飙升。耳边呼啸的秋风,竟让他有股羽化飞升之感,仿佛肋侧已生出双翅。 还未及他细思个中缘由,脚下乘坐的四轮法鼓车已然悄然启动。紧接着,他发现整支军队也在悄无声息地徐徐前进。 军阵之内,无人言语,也无人像他一般四处张望。此刻,每个人都仿佛成为了庞大战阵中的一个精密部件,而所有部件汇聚在一起,构成了一辆威猛无比的战车。伴随着鼓声激荡,风吹草动,这辆战车轰鸣前行,所向披靡,誓要将前方一切障碍碾压得粉碎。 对面的红莲教众越发惶恐失措,原本缓慢后撤的人群突然转身狼狈逃窜,那些左右顾盼之人也立刻扔掉兵器,加入了逃亡大军。 红莲教的一些核心成员竭力挥舞兵刃威吓逃亡者,意图迫使他们返回队列,然而此举终究收效甚微。还有一些狂热信徒更是直接挥剑砍向逃跑的同胞,但逃亡者众多,地形开阔,他们最多也只能砍倒一两个,瞬间四周便空无一人。 两边部族首领各自分道扬镳,大多数选择了逃离战场,唯有少数几位决定留下,与红莲教精英并肩抗击。 而那三百名驾驭神骏战马的红莲教精锐,则毫不犹豫地选择迎击镇戎军前锋左营。他们是铁骑,唯有驰骋沙场,才能充分发挥出冲锋陷阵的威力和威慑。倘若仍旧立足原地,那就等同于坐以待毙。 “哞——哞哞——哞哞——”一声凄厉如泣的牛角号在骑兵队伍中央响起,那声音低沉悠远,夹杂着异域风情。骑兵们顿时发出震撼天地的呐喊,策马疾驰,飞扬的蹄尘宛如龙卷风暴,直冲云霄。 尚未决定去留或是正在逃亡的人们纷纷回头望去,瞬息之间,心头涌起莫名的勇气…… 在他们眼中,三百修士骑士所引发的气势威压,相较于面前逐渐逼近的三百凡俗步卒,无疑是高出天壤之别。 而若红莲宗在此役中胜出,那些临阵逃脱之人免不了要在秋后遭到清算。 既如此,众人便决意静候些许时日,待胜负分明再作定夺。毕竟官府兵马总数不过区区五百有余,且对这片地域的地理环境并不熟稔。即便红莲宗败北,众人只需择一深山幽谷藏匿,足以令追兵犹如海底捞月般无处寻觅。 抱持此种念头之人迅速增多,甚至包括那些原本已打算撤离的各部落首领,此刻亦在远处勒住坐骑,驻足观战。 瞬息之间,千百道目光聚焦于战场核心,紧紧盯着那两支疾速接近的队伍,任凭刺骨寒风催泪不止,皆不曾稍闭眼帘。 当战马开始飞驰,其速度远远超越徒步之人。眨眼之间,红莲宗的精英弟子已将与敌方的距离缩短至百步之内。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愈发悲壮激昂,伴随高昂的嘶吼,震耳欲聋,令人耳膜阵阵生疼。马蹄踏地之声宛如潮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撼人心魄。 "咚咚咚咚……" 对面传来的战鼓声似乎被点燃了愤怒,节奏愈发急切激荡,与号角、呼喊以及马蹄声交融汇聚,充盈天地之间,使人无法逃避。 "前锋的铁甲重斧修士,究竟能否抵御住奔马的全力冲击?" 四轮战鼓车之上,齐凌饱受各类声音的煎熬,紧张之下,指尖已泛起苍白之色。 他此刻懊悔不已,自穿越而来,自己一味苦修武道,竟忽视了前任身躯中承载的诸多知识。倘若他在担任金牛寨巡查使期间,能稍微翻阅前任记忆中关于兵法战阵的知识,哪怕只是略窥一二,此刻也不会这般惶恐不安。 然而,临阵磨枪,显然是为时已晚。 此时此刻,他唯有寄望于张环这位都虞侯,并非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同时期盼,当敌方骑兵即将撞入己方阵营之际,他仍能握紧腰间的斩妖刀,拼尽全力应战。 就在齐凌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之际,身旁的战鼓声突然停止。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彻耳边,直贯脑海。 齐凌的眼前顿时明亮起来,先前的一切喧嚣,均在这声口哨中碎裂消散。 下一刹那,世界再次黯淡下来,耳旁响起的弓弦弹动声宛如骤雨,“铿,铿,铿,铿……” 数百支羽箭在他周围腾空而起,伴随着天空中的浮云,遮蔽了头顶的阳光。 随后,又是数百支羽箭飞射而出。 正面冲锋的骑兵队伍明显速度放缓。两拨羽箭自半空中倾泻而下,犹如冰雹般笼罩了对方大半阵容! 中箭者虽不多,但立刻坠马者更是寥寥无几。 多数羽箭准确地落在骑兵之间的空隙之中,仿佛在地上瞬间滋生出无数朵白色的蘑菇...... 由于灵甲的防护力量,骑卫即使不慎遭到飞羽箭矢的袭击,亦不会遭遇生命之危。一旦从马背上坠落,反会遭同僚座骑无情踏碾,化作尘泥之中的一抹残魂。 于是,多数身中箭矢的骑卫皆竭力维持身形不离马鞍。他们的胯下灵驹,凭借着兽类群体生存的本能,仍旧紧紧跟随大军疾驰而去,身后留下一串串深赤色的灵血痕迹。 然而这些血痕迅速被马蹄扬起的灵土掩盖,消失无踪。实际上,齐凌内心疑惑,是否自己并未真正目睹任何血迹。那所谓的红色,恐怕全然是因紧张而导致的心象异象。 此刻,他能清晰观察并有所把握的唯有敌军的整体阵势与行动。敌人的人数虽减少了不足一成,但短暂滞滞后却又再次加快行进速度。 敌军的呼喊声愈发激昂,形容为厉鬼哀嚎亦毫不过分。“吱——”又一次哨音划破长空,令齐凌耳边陡然沉寂下来。 紧接着,又有两拨羽箭自空中猛烈倾泻而下,直扑正面冲锋的骑卫。然而,此番攻势相较于上次更为乏力。此时,敌我双方间的距离已不足六十丈,对于驰骋的战马而言,只需短短十息便可抵达。 齐凌当机立断,放弃观察对面的状况,迅速掣出法宝战刀,准备迎接一场激烈的交锋。然而,当他刚抽出一半刀身时,耳边再次传来第三次哨音,“吱——吱——”,这声音明显比之前两次更加绵长。 齐凌本能地仰首望去,却未见羽箭翻飞的壮观景象。天空中流云如电,日光照耀之下刺目异常。 他迅疾将视线移回己方阵营前方,却发现自家军队竟已停下前进的步伐。而在队伍最前端,那些身着重甲的剽悍武修依次屈膝半蹲,手中握持的斧枪由直变斜,枪尾触地,枪尖与斧刃则斜指对岸之敌。 “如此便能抵挡住骑兵的冲击,仅凭眼前这四十余名铁甲长斧兵?”瞬息之间,齐凌心中满是疑窦。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转移视线望向张环,第四声哨音再次炸响。随后,鼓车前的弩手们整齐划一地扳动机括。 “绷!”多根弩弦瞬间回弹,发出宛如爆竹般的清脆声响。锋锐的弩箭越过那些刚刚半蹲下的重甲武修头顶,齐齐朝着骑兵们的战马射去。 疾冲而来的敌方骑兵阵列瞬间内溃,十数名冲锋在前的红莲邪教精英纷纷堕马落地,腥红血光冲天而起,这次,齐凌可以确信无疑,眼前所见并非幻象。 骑兵以速度制胜,人马往往都不披挂厚重的灵甲。而如今的红莲邪教,同样无力打造出一支人马俱全披甲的重骑兵队。 相较于弓箭,弩箭的破甲威力更为惊人,尤其是在近距之内,几乎能一击穿透皮甲连同人体。疾奔中的战马遭弩矢命中倒地,其背上的骑士自然难逃坠马的命运。 凡落马之人,生死已然注定。即便未在瞬间丧命,也终究无法避开自身同伴战马的蹄践...... "啸啸~~啸啸~~"号角的悠扬之音适时响起,警示着骑修士们不可忘却他们的使命。 原本显现出阵型紊乱的队伍,在瞬息之间,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重归秩序。红莲宗的精英弟子们,驾驭着灵驹踏过战友的残影,再次疾驰而出,已是第三次冲刺。 他们伤亡轻微,至今为止,折损未及五十之数。 距离官府修士仅有四十多丈之遥,骑修士们的坐骑只需几次飞跃,便能携带着手中法器,一并降临至敌方头顶。 然而,这短短四十多丈的距离,此刻却仿佛变得无比绵长。 "唳---"伴随一声凄厉的口哨声,百来枝翎箭瞬间笼罩住骑兵所在之地。 这一回,箭雨的杀伤力竟远超此前数波攻势! 紧接着,又是新的一轮箭矢狂潮! 更加骇人的是,官府修士阵营中的弩手,在骑修士的眼皮底下,镇定自若地躬身踩踏弩弦,全身心力施加,重新拉开强弩! "嘣!" 第二轮弩矢疾射而出,迅疾无匹。 二十多名骑修士应声落马,红莲宗的精英弟子们的冲锋势头,再一次减缓,几乎停滞不前。 大多数精英弟子情急之下勒转马首,企图绕向官府修士的侧翼。有少数胆魄过人的,则强行驱马践踏过同伴的残骸,继续向着官府修士发起冲击,却又遭遇新一轮的箭雨洗礼。 待到箭矢尽数落地时,他们与官府修士的距离已不足十丈。 不论是新一轮箭雨覆盖,还是第三轮弩箭平射,皆已无法阻挡他们的冲锋步伐。马背上的红莲宗精英弟子们,怒吼着挥舞起了法宝。 然而,令他们既惊愕又绝望的是,胯下的战马面对那些巍然不动的铁甲持斧士卒,竟然自发地放缓了蹄步,甚至自行调整了行进方向。 非经长时间严苛的驯化训练,野兽对于锐物的恐惧,乃是难以克服的本能反应。 而作为牲畜中的智者,战马显然已经预料到,一旦与那些“铁甲巨兽”硬碰硬,其结局将会如何。 因此,它们毫不犹豫地带走了背负的主人,避开险境。 战场上决定生死的时机,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正当红莲宗的精英弟子被坐骑带得纷纷驻足或掉头之际,半蹲于地面的铁甲镇戍军步卒早已双臂抡动长斧,奋力横斩。 "喀嚓!" 鲜血四溅,数十条马腿伴着斧光翻飞而起。 第96章 压制 "唏律律……" 战马痛苦的嘶鸣声瞬间盖过了喊杀声与弓弦激荡之声,在战场之上此起彼伏。 冲锋在最前线,最为英勇且骑术娴熟的二十余名红莲宗精英弟子,有一多半被甩落在地,筋骨寸断。 少数几位在关键时刻驾驭坐骑避开斧影,却不料被随后赶来的自家袍泽撞击在一起,双双跌落马下。 还有个别弟子,其胯下的战马并未闪躲开锋利的斧刃,而是径直撞了上去。结果马腹被斧头上尖锐的刺刀洞穿,人与马一同轰然倒地…… 仙道军队中的灵兵卫,立刻疾步飞掠上前,不待那自马背上跌落的敌人尝试挣扎起身,便一剑挥斩向其修炼护颈之处。 赤炎宗的精锐突袭,顿时停滞不前。 前方的道路,已被修士与妖兽的残骸堵塞,更有寒铁巨斧高悬头顶,威胁着后续冲锋的骑士们。这些勇士竭力压制内心的恐慌,调转坐骑意图绕过官军两侧寻找突破口。 然而,两侧所面对的是镇岳军排列整齐的一队长枪兵。 每杆长枪长度均在二十六尺有余,远超寻常战马的身躯。由精金炼制的枪尖,犹如猛兽凶牙般,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 铸铁打造的枪柄末端,一如之前的巨斧握把,斜刺入地,与持枪修士的双腿形成稳固的三角支撑。 "嘶——嘶——" 战马哀鸣连连,不愿以血肉之躯硬撼那森然长枪。马背上的赤炎宗精英弟子举兵奋勇左右劈砍,虽令枪杆碎木纷飞,却始终无法触及持枪的镇岳军士卒。 而此刻,镇岳军的弓箭手与飞剑手已放弃齐射战术,转而各自锁定目标。他们精准瞄准敌方战马,冷静施放箭矢与飞剑。 短至二十步的距离内,即便是技艺最糙的射手,亦能确保至少一箭中的。更何况,这镇岳军前锋左营全是由身经百战的老兵组成! 战局瞬息间变得一面倒的屠杀。赤炎宗骑兵座下的骏马,一匹接一匹中箭坠地,血流成溪。 因战马行进速度几近停滞,许多赤炎宗精英趁坐骑倒地前果断跃下,以此避开骨折之厄运。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更多的致命箭矢。 大宋仙军由于缺乏充足的速度型法宝战马,在与神骑交锋的过程中逐渐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军阵之中,弓矢与飞剑的比例配置超过六成。 一百七十余张弓与飞剑,在近距离瞄准二百多名敌人连续射击。即便不刻意追求覆盖式打击,这般密度也让对手难以招架。 眨眼之间,无数落马骑士纷纷中箭倒地,身上密布箭矢,而他们身披的简易防御符宝,实难抵挡如此猛烈攻势。 侥幸未受重伤且成功避过箭雨追击的骑士,转身夺路狂奔。 仍旧稳坐马背的赤炎宗精英亦慌忙掉转马首,竭尽全力摆脱飞剑与弓矢的攻击范畴,以免成为敌人眼前的活动靶子。 "轰隆隆,轰隆隆隆,轰隆隆隆......" 突然之间,张环再次擂响战鼓,如平地惊雷般滚滚而来。 镇岳军前锋左营的阵型也随之瞬间变换。 巨斧手迈动沉重步伐,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原先半蹲在左右两翼的长枪手挺直身形,朝着最近的目标发起致命的最后一击。 弓箭手与飞剑手停止攻击,大口喘着粗气休整。 刀盾手组成三人为一组的小阵型,一同跳出队列,冲向那些弃马逃命的赤炎宗教徒,或是孤立无援的骑马精英,疯狂挥砍屠戮。 毫无悬念,毫无反击之力,三百名赤炎宗骑兵在损失近半人数之后,终究彻底崩溃。 号角之声渐隐,嘶吼也随之消散,所有未曾陨落在马蹄下的红莲邪宗精英弟子皆惊惶失措,纷纷驾驭灵兽,向四周狂奔逃逸。 镇守边界的天戍军斥候则三五成群,锁定数个逃跑的身影,毫不放松地尾随其后。 原本负责照料灵兽、守护物资的护军士卒此刻也结阵闯入战场,扶起负伤的战友,牵住脱缰的战驹,遇见重伤倒地的红莲邪宗精英弟子,便毫不犹豫地挥剑补上致命一击。 “勿杀,生擒他们,赐予他们洗心革面的机会!”源自二十一纪元的理念使得齐凌刹那间大声疾呼。 然而战场之上喧嚣震耳,他的话语至多只穿透十米的距离。即使他拥有着所谓“尊贵”的身份,不过是临时招募加入军队,并未在军中担任任何职务,故此,天戍军的将士并无遵从其命令之必要。 “莫再斩杀,保全他们的性命,将来可作指证红莲邪宗之证人!”齐凌焦急万分,转身朝张环大声疾呼。 张环微微一愣,出于对他身份的尊重,高举一面泛黄的令旗,在半空之中翻飞示意。四周,数名贴身侍卫应声而动,撒腿疾奔,同时放开嗓门,传达都虞侯最新的指令“手下留情,活捉敌军!都虞侯要活口!” “手下留情……” “留下几个活口,都虞侯今日不愿过度杀伐!” “活捉……” 杀戮瞬间止歇,但环绕军阵,有幸得以存活的受伤红莲邪宗弟子已屈指可数。更远处,仍有未能听到命令的斥候们相继追上那些亡命奔逃的红莲邪宗弟子,一一将其刺落马背。 “两军对阵之际,断不能轻易收手!”体谅齐凌出身太玄学院,难免带有慈悲之心,校尉张环瞥了他一眼,低声解释道。“尤其是那些信仰妖法邪术之人,谁能料想他们在濒死之际会否疯狂反击?再者,战场上无法逃脱者大多伤势惨重,留着他们,不过是让他们再多受些苦楚。” “能救几个便是几个。他们多数都是受了红莲邪宗的蒙蔽,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感受到张环眼神中的轻蔑之意,齐凌无奈叹息并补充道。 他深知自己错了,不应以二十一纪元的道德标准去苛求十一纪元的古人。就算回到二十一纪元,那些能在镜头前善待俘虏的军队也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军队所称的优待俘虏,仅限于摄像机的镜头之内。 “那些尚未交锋即仓皇逃窜者,必定是受到邪宗胁迫的信徒,我保证不会对他们穷追猛打!”对于齐凌的观点,张环并不认同,沉吟片刻,耐心补充道“然而,敢于驾驭灵兽冲锋陷阵者,早已深陷邪教泥潭难以自拔,纵使你饶恕他们,他们亦难回头。” 言犹未尽,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愤怒咒骂。原来一名刚刚获得释放的红莲邪宗伤员挣扎着从地上拾起一把利刃,拼尽全力向那两位奉命放过他的天戍军士卒扑去…… 两名戍卫修士被突袭得猝不及防,全凭深厚的修炼底蕴与严整的阵法配合,方能安然无恙。口中怒喝连连,奋力抵挡来敌。 周围的其余镇守戎卫军弟子纷纷怒吼着冲上前去,法宝光芒交织,瞬息之间,那位以身犯险的红莲邪教精英修士便被斩杀得四分五裂。 齐凌目睹此景,心中感慨无言,唯有摇头叹息不已。 而对于张环的看法,他心中的评价更是瞬间骤降。张环淡然一笑,跃下阵法驱动的战鼓车,稳步迈向了立于马群聚集之处,颤抖不止的夏巡检,“你觉得呢?这一役之后,还会有多少人甘愿跟随红莲邪教一同兴风作浪?” “你,你……”凌马寨巡检夏俊才,何时见识过如此残酷的画面?颤抖许久,方才费力回答,“你,你可得提防文职官员的牵连!” “牵连我什么?自家兄弟遭人围攻致死,难道我不能追究凶手吗?”张环挑了挑眉,嘴角含笑反问。“倒是你,应当考虑如何向上级解释,为何你管辖之地竟有这么多胆敢骑马直冲官军的盗匪。” “你,你……”夏巡检听到此言,身体颤抖得更为剧烈,话语也越发破碎不堪,“你是朝廷禁卫军,不应插手地方事务。就算,就算有道理,事后,事后也难逃一桩麻烦。”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我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张环微笑回应,语气低沉,“若我是你,此刻就不会在此纠缠。应尽快前往所辖各堡寨,要求堡主寨主约束族人子弟,主动与红莲邪教划清界限。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交出昨夜对我部众下手的为首之人,我就不再找他们的麻烦。” 稍作停顿,他又特意加重语气,“此次行动,本非针对红莲邪教进行全面剿灭,那是地方政府之事,我无权干涉。我只是为我的部下们寻求一个公正的说法。至于红莲邪教的实力,今日他们都已亲眼目睹,即便未见,消息也会迅速传开。一千七八对三百,还能造成多大的动静?这些人皆有家有业,何必非要跟红莲邪教同流合污直至灭亡?” “下官……”夏巡检听罢,虽然身体仍旧颤抖如筛,但眼中惊惧之色却渐渐消退。“下官,下官定会照办。还请,还请张校尉,言出必行。” “你只管去便是,我本意并非针对他们!”张环微笑着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 夏巡检顿时振作起来,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座骑,在两名面色苍白的侍卫扶持下艰难登上马背,随后策马疾驰离去。 “都虞侯,此人先前分明是在袒护红莲邪教!”都头刘二愤愤不平,贴耳对张环低语。 “那是以前的事了,往后他会明白个中厉害。我可以保证,自今而后他对红莲邪教的警惕,比起我们都要严厉得多!”张环淡淡一笑,摇头轻蔑。 第97章 离心之变 青莲教庆州小黑山支脉大殿内,副宗主傅元瑾、堂主张镇岳、龚渊等人神色焦虑。 关于玄甲卫在灵马谷附近的惨败消息,仅仅一个时辰前便由败兵带回支脉,但至今,陈恒与众高层仍然困惑不已为何一千五六百修道弟子,在自家熟悉之地设伏,竟会在围攻五百朝廷修士时败得如此凄惨。 朝廷修士不堪一战,在此之前,早已世人共知。否则,去年五大道门联合讨伐西境夏国之时,也不会被区区两三万铁羽鸦骑兵屠杀至大败而归。 然而,同样身为朝廷修士的一支小队,仅凭几百人,竟将红莲教千余弟子,其中包括三百精选出的守教精英玄甲卫,彻底击败,无还手之力。这难道不是在昭示,红莲教众的整体修为已虚弱至极? “形势危急,胡老七已决心与我教划清界限。他不仅驱逐了胡家堡中虔诚信奉圣母的几位后辈,还将参与伏击朝廷修士者直接擒拿,亲自押送至城隍府。”坏消息如影随形,宗主陈恒面色冷峻步入大殿,接过茶壶径直对嘴豪饮几口,而后喘息着向诸位通报。 “这老家伙,迟早他会懊悔此举!” “等到官军撤离后,我去率人扫平胡家堡!” “取那老家伙性命,扶持胡老三出任堡主!” …… 副宗主傅元瑾、堂主张镇岳、龚渊等人闻讯,心头一紧,愤恨咬牙。 尽管玄甲卫失利是个糟糕的消息,却并未对小黑山支脉带来实质性损伤。然而,随着其战败的消息扩散,原本与红莲教交好的各堡寨势力开始背离,无疑动摇了支脉的根基。 毕竟,在红莲教麾下,尤其是在庆州与环州边陲地带的诸多支脉,能够盈利的产业少之又少。各个支脉的运作,完全依赖周边堡主、寨主以及普通信徒们的“供奉”。 一旦周边的堡主、寨主及普通信徒因红莲教的失败而改换信仰,那么各支脉便只剩下两条道路可以选择——要么堕入邪道,强抢掠夺;要么解散各自回家,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张家庄、刘家窑、孔家堡、廖家山寨的情形,与胡家堡相差无几。”陈恒大殿之中似乎有意让众人再添一份颓丧,喘了几口气后,又继续补充“唯有郑家堡情况稍好。郑堡主之子正是玄甲卫的队长,今日战场上英勇捐躯。郑堡主已派人送信前来,表示愿倾尽家产守护本教,并请求我们为他儿子报仇雪恨。” “郑堡主忠烈!” “郑堡主确是一位难能可贵的明理之人。” 待到合适的时机,吾等便一同前往总坛,替郑堡主之子求取一个尊贵的道号,也算是给这位仍在世间的同道一个明确的归宿。... ... 副舵主傅修元、堂主郝真一、龚墨轩等人再次发言,对郑堡主的英勇之举推崇备至。然而,众人却没有提及要为郑堡主之子赐予仙缘之事。 在这方圆数百里的区域内,昔日威震一方的锐士营已被朝廷兵马重创至残破不堪。即便小黑山号称是一处分舵,但实际上能够随时候命的修士弟子数目,却远远不及当年的锐士营强盛。 假若朝廷兵马前来攻打此山,凭借这险峻的地势,吾辈或许尚能支撑一阵。但倘若轻举妄动,倾巢而出与朝廷兵马硬碰硬交锋,其结局恐怕要比锐士营更为凄惨十倍不止! “适才我正忙于联系周边的防御要塞,稳定人心,并未得知锐士营战败的具体详情。因此,尽管答应了郑堡主为其子谋求仙缘,却未曾与他约定确切之时辰。”舵主张玄青敏锐地察觉到,部下的诸多将领已萌生怯战之意。他迅速加以补充说明。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赞同之声。从副舵主傅修元到凌木堂堂主黄灵豹,无一不在表示,谋求仙缘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应目光长远才是上策。 “也只能如此行事了,只望那朝廷兵马在击溃锐士营之后,已然泄尽了心头之恨。不再对我们穷追不舍!”舵主张玄青对众人的态度洞若观火,不禁深深叹息一声,低声做出了决策。 话语落下之际,他瞥了一眼靠窗默然不语的仙子叶凌莲,又谨慎地补充道“并非吾等不愿为圣宗殊死一搏,实乃敌情未知。若是轻率出击,只怕难免重蹈锐士营之覆辙! ” “张舵主自行裁夺便是,此次我只奉教主之令下山清除妖孽齐凌,对于各分舵的具体事务并无干涉之权。”叶凌莲微微抬起眼帘,淡然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柔和地回应。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既没有听到锐士营战败消息后的焦急愤怒,也没有对小黑山分舵的畏惧敌人之举流露出半点失望之情。 她在众人眼中宛如一位过客,眼前的这一切似乎都与其无关。然而实际上,叶凌莲却是红莲圣宗的守护仙子,地位仅在教主与护教法王之下。 舵主张玄青心中不由得一阵颤抖,连忙环顾四周,试图为自己找个台阶下“我一直忙于安抚周边堡寨,尚未了解到朝廷兵马的具体情况。若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朝廷兵马与锐士营两败俱伤,那么对于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个介入的好时机。诸位之中可有人得到了最新的情报?今日午后,可曾收到有关的消息?” “确有一位锐士营的队长,名为何毅,特意跑到分舵来报讯。我们刚安排他下去休息片刻。”副舵主傅修元儒雅博学,素以思虑周详闻名。他注意到叶凌莲或许已有不满之意,遂立刻帮张玄青圆场“我立即派人请那位何队长回来详谈。” 张玄青闻此言,立刻命人将何毅队长重新请回大堂,并不顾自身疲惫,神情专注地询问“何队长,请您再详细讲明一下,那朝廷兵马究竟有多少兵马?今日又有何损失?是否动用了类似叶仙子所提及的那种神器——‘轰雷枪’,即能发出雷霆般巨响的武器?” 在此提供的原文似乎并非一部小说段落,而是某种古代战争题材的内容,并不符合转换为修真小说的要求。不过,我可以尝试将其改写成修真风格。假设原角色何常在、陈恒、叶凌莲等人都是修真者,官兵与溃兵队则分别对应为仙道势力与修炼门派 同一问题,早已反复萦绕耳边,然而,玄兵队长何常在并未对此厌烦,他稍敛心神,嗓音嘶哑地道“禀告掌门陈恒,彼方仙兵调动了五百之众,整编为一重天营卫,再额外有二三百灵兵相随。我方损失微乎其微。” 提及伤亡数目之际,何常在偷偷瞥了一眼端坐窗边,面容冷峻沉默的仙子叶凌莲,言语益发谨慎“具体情况属下未能详尽探明,但定然不超过一成之数!属下敢以修为担保,未闻有任何异常法术波动之声响。” “若非动用法宝飞剑防御,他们如何抵挡得住我辈修士驾驭的遁光冲击?领兵之人究竟是谁,其姓名是否得知?”尽管路上已有所耳闻,如今从何常在口中亲闻证实,陈恒掌门仍旧震撼不已,难以置信。 “他们,竟动用了阵法护体的铁甲修士,并且列于我方阵前阻挡。更有长枪修士与羽箭修士以及暗器修士助阵,领军的乃是一名千夫长,姓张,其名尚未查知。掌门恕罪,彼时败势如潮,属下未曾来得及认清敌将尊容,唯见其阵中认旗飞扬。” 何常在思量片刻,郑重答道“掌门所言不错,确有铁甲修士参战,只不过人数稀少,不过五六十之数!长枪修士亦不多,仅约两百左右。但他们阵列之中,隐匿大量羽箭修士与暗器修士,射出的法术光箭犹如疾风骤雨,我方弟子尚未来得及近身,已有数十人堕落遁光之外。” 自战场撤离,奔行三十余里,何常已在疲惫之余仍强撑精神,只为将战场状况详尽报告给黑水峰分舵。至于分舵如何应对,则非其所能干预之事。他唯有期望叶凌莲仙子能够尽快撤离黑水峰,重返总舵。否则,他即使陨落沙场,也无法安息。 “仙兵胆怯而不愿硬碰硬,全仗阵法之力。”副掌门郝杰拍案而起,沉声道。此乃众人皆知的事实。然而,过往大宋仙盟之战,即便拥有相同数量的阵法师,也未曾展现出这般威力。因此,郝杰之言无异于多余之举。 “那支仙兵所属哪个宗门,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你刚才不是说,看见了对方主将的标志么?”陈恒掌门侧首瞪了郝杰一眼,接着追问。 这一问总算切中要害。何常在费了好一番功夫回忆,方始给出答案“乃是名为‘镇戍真武左营’,又或是‘镇戍真武前锋左营’。似有一位姓齐的修士在其间充当谋士。” “果然是姓齐的!”陈恒掌门神色凛然。 “早该将其除去!当年圣姑大人一时误判,竟欲招揽此人入门!” “那家伙太过狡诈,在金牛秘境之时便深藏不露。” 不显灵光不溢宝,此举已然触犯仙道禁忌,若显露出修行底蕴,岂非欲引来九天雷霆之灾,破开天穹屏障! …… 议论纷纷之声骤然涌现,在座的诸多峰主、执事们,皆把矛头直指齐凌,恨不能以口舌之利,令其陨落于言辞之间。 “原来乃振剑宗之人!”在这嘈杂不堪的指责声中,小玄山脉分舵主陈恒的话语,突兀地穿透喧嚣,显得格外出众“今日,锐锋营之败,亦非毫无道理!” “何出此言?”众人闻声,纷纷转首望向陈恒,先前的咒骂声顿时消散无踪。 “我指的是,锐锋营败而不冤!”陈恒轻叹一口气,视线落在叶凌莲身上,既是对她,也是对在场诸位阐述原委“振剑宗乃是由前朝太虚神将李处耘亲手创立,堪称世间顶尖的修真势力。李处耘仙逝之后,其两位公子相继继承了宗门重责。昔日大宋皇室,便是看重振剑宗弟子的实力强大,故纳娶了李处耘之女,并顺势将其收归麾下,成为皇家直属。” 此刻,众人皆已明悟,口中呼出的冷气犹如寒冰般凝重,点头赞同。 而分舵主陈恒,则继续注视着叶凌莲,语气深沉地道“据我所知,当今振剑宗的护宗大都监,正是李处耘幼子李继和,同样以武勇过人闻名修真界。去年五大派修士联袂讨伐西漠妖族,振剑宗便是其中之一。虽然后来各路修士总体败绩惨重,但振剑宗在对抗妖族的过程中,其实并未落下太大劣势,实则受了其余四派的牵连,被迫撤离战场。” “而今大宋皇帝为了避免妖族借此机会大举进犯,特意令振剑宗留守边疆要塞环州前线。此次不知为何,振剑宗竟然自环州撤至庆州,并与锐锋营狭路相逢!” “是我们的同门,率先斩杀了振剑宗巡逻守卫的弟子!”执事郝杰嗓音粗犷,再次插话进来。 瞬间,在场的其他人均陷入了沉默,各自低首望向脚底,仿佛鞋尖之上都生出了灵芝草。 事情的始末已然清晰可见 西漠王李继迁放弃了王号,再次向大宋俯首称臣,振剑宗自然无需再继续留守环州,依例应返回京都汴梁修养,并接受当朝皇帝的封赏与慰劳。 然而在撤军途中,自家小姐叶凌莲竟率数十位同门,追杀齐凌至振剑宗的临时营地门前,从而引起了对方的警惕。 更糟糕的是,自家小姐不仅引起振剑宗的注意,还在中途伏击了前来调查她行踪的振剑宗弟子,将其悉数诛灭! “说啊,怎么都不言语了,都变成哑巴了吗?”叶凌莲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内,冷若寒冬晚风“的确是我,被人诱至振剑宗营门口。也是我,设伏杀害了那些追踪我行踪的振剑宗弟子!不错!” “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将我擒拿,交付给振剑宗赔罪吗?如此一来,他们或许就会放过你们,放过我们神圣的修真教派?” "吾辈玄门,历年弘扬道法,究竟为何?敛财购置灵宝仙材,供尔等恣意修炼,扩充洞天福地?抑或是助尔等宗族子弟,在那大宋朝堂之上步步青云,握权柄重?” 众人噤若寒蝉,皆凝神静气,宛如石刻塑像。 “引来灾祸之事,自当由我向教尊请罪!”叶凌莲冷笑一声,轻轻叩击丹墀。“然而尔等须要反思,倘若朝廷兵马持续穷追不舍,我等该如何应对才妥善! “今日,教门折损了一支飞羽卫队,却也让我们彻底认清,大宋官军的实力非比寻常传闻那般薄弱!”她再次敲击丹墀,语气坚定地续道“日后我等若是举旗立誓,届时前来进犯的朝廷兵马绝非仅此一卫,而是数万乃至数十万之众。那时若我教门子弟仍旧这般脆弱无争,各自为政,受损的将会是你们的仙途根基与生命元神!” “教主娘娘所言极是!” “教主娘娘睿智无双!” 陈恒等人浑身一颤,纷纷躬身致歉。即便心中是否认同叶凌莲行事果决尚存疑虑,但此刻表面之上,无人再敢公然指责其行事冒失,引火上身。 “速将分舵内长老与稚嫩弟子疏散,只留壮硕修士驻守。那些畏惧生死不愿与官军正面交锋者,也允许他们自行离去!包括尔等,若欲离分舵避祸他处,请悉听尊便。”叶凌莲深深呼吸一口元气,徐徐起身,“吾虽不明仙道至理,但至少不会坐以待毙,亦不会仅仅怨天尤人。定当倾尽全力,与朝廷兵马殊死搏斗,令其知晓吾教不可轻辱。” “遵命!”陈恒等人齐声应诺,心中满是无奈之情。 正当众人准备散去之时,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之声。紧接着,值守香主方大同匆忙闯入,对着叶凌莲及陈恒二人恭敬行礼,“禀告教主娘娘,舵主,山下来了一位女修前辈,姓白,自称乃教主娘娘的胞姐。声称已有良策,可助我教渡过当前危局!” 第98章 玄妙机缘 “是谁?”叶凌莲秀眉紧锁,满面疑惑。 身为朝廷钦犯之女,从她刚刚记事开始便被人送入修真坊市。父亲的宗族亲友皆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有人愿意承认与她有着姐妹关系? 而在前任红莲教教主余柏莲救下她,并将其收为亲传弟子之后,她在红莲教的地位变得无比崇高,更别提会有哪位修士敢于自称是她的姐姐。 倒是近段时间,在莲花峰修行历练期间,曾有一名已过巅峰期的首席歌姬白藕,在不知晓她真实身份的前提下,与其姐妹相称。 然而那位闻名遐迩的白藕师姐生性胆怯,平日连门都不敢轻易踏出,又怎可能跋山涉水来到庆州与环州交汇之地,替她解决眼前的困厄? 正在叶凌莲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却又听见方大同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她说,乃是教主娘娘您的胞姐。年纪约莫三十余载,发丝弯曲且眸子明亮。声音虽粗犷却悦耳动听!” 同时,方大同望向叶凌莲的目光中满是期待之意…… "是她?" 叶凌烟心中的愤怒如同炼狱灵焰炽烈燃烧,她右掌自然而然地紧握住了腰间的飞灵剑鞘,"带她进来,并卸下她的法宝。我一直在寻觅其踪影,却未想到,她竟胆敢主动赴死而来!" "遵命!" 方无相身形一震,惊惧之下立即疾步离去。片刻之间,他便引领着一名身姿盈盈,秀发盘旋,双眸碧蓝深邃,萦绕着淡淡魔魅气息的女修走进了大殿。 "呀——" 在场的舵主与堂主们,纵使曾阅美人无数,此刻见到此女容貌,眼中也不禁为之闪烁不定。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诱惑之媚,无法用言语准确描绘。即便叶凌烟欲诱人堕落之时,也能展现出摄人心魄的妩媚,但那份妩媚却仍可言传。而眼前的这名女修,她周身弥漫的媚惑之意,浑然天成,深植于灵魂深处,令人观之便难抑心头冲动,只想将其揽入怀中,尽情汲取她的魅力。 "夏州飞龙司监察官白露,拜见凌烟仙子,以及各位帮派领袖!" 正当众人陷入痴醉之际,女修毫无避讳地向众人深深施了一个修真界的环揖礼,声音正如方无相先前所说那般,虽低沉沙哑,却又动人心弦。 "你竟然敢来见我?是想找死吗?" 唯有身为女子的叶凌烟,不为白露的媚态所动,骤然拍案起身,厉声质问道。 "妹妹何须如此动怒呢?你我二人并无不可调解的恩怨。更何况,我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推翻大宋皇朝。本应携手并肩,共讨贼寇才是道理!" 白露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地回应。 "休要与我提及共同抗敌之事!" 叶凌烟秀眉紧蹙,杏目圆瞪,"我红莲宗旨在救赎天下苍生,怎会与尔等邪道之辈狼狈为奸!" "妹妹切莫出此狂言,邪道之人何时得罪过你了?我邪道之人,从未杀害你的父兄,更未曾将你推向火坑,供他人驱使获利。" 面对叶凌烟的指责,白露并未动怒,反而笑容中带着一丝讽刺地道出了真相。 "你——" 提及家族惨遭赵光佑陷害的往事,叶凌烟心如刀绞,疼痛难忍。 然而,她的脸色瞬息间变得冰冷而绝美,"你会花言巧语又能怎样。不过,今日我绝不容你狡辩。若非几日前你从中捣乱,那齐家之人早已成了我的剑下亡魂。如今既然你自投罗网,那就休想安然离去!来人——" 正欲唤人上前擒拿白露,却不料后者立刻含笑制止道"且慢,师妹,姐姐既然已送上门前,早晚都要受你一剑,何不稍待片刻,听听我如何助你化解当前危局,再做定夺呢?" "尔舌间,尚有何等灵宝可言!不过是欲令吾与众修士前往夏州,辅佐李继迁修炼罢了。" 叶凌烟闻此言,嘲讽地撇嘴摇头,"吾红莲仙宗门徒,不屑于世俗皇朝,更不可能玷污祖宗之荣耀,屈身为夏州李氏之犬马。故尔,汝还是尽早断绝此念,径直沉沦至幽冥十九重深渊,于其中编织你的虚妄梦境吧!" 说完,她愤然一掌拍在玉石案几之上,喝令侍者带白泽出去施以斩首之刑。然而,四周竟无一弟子应声。 "圣女切莫动怒,她终归是远道而来的朋友,且出于一片诚意相劝。" 小黑山分舵舵主张恒轻咳一声,朝叶凌烟抱拳微笑道,"加之如今强敌环伺,我红莲仙宗不宜再与夏州李家结怨!" "不错,圣女,她尚未提及她的解决之道。" "圣女息怒,在对抗大宋朝廷之事上,她确实与我们立场一致,同仇敌忾!" …… 其余几位堂主及香主皆纷纷开口,言语虽各具巧妙,但意图一致——请勿处决白泽,以此保留退路。 "你们,很好,很好!" 叶凌烟怒火中烧,却只能冷笑默认。 固然她身为红莲仙宗圣女属实,地位亦远超张恒大舵主。然小黑山乃是张恒的地盘,若他不予首肯,叶凌烟便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此刻,小黑山分舵内外,无论大小首领,皆在拒杀白泽一事上,拒绝受她调度。 "妹妹不必生气,姐姐这条命,任由你取舍便是。" 白泽见叶凌烟与张恒等人因自己生死之事发生争执,反而出言调解,笑意盈盈地道,"你修为深不可测,手段千变万化,要取姐姐性命,岂非举手之劳?何苦今日当众行此杀伐之举呢?" 稍作停顿,她又风情万种地向张恒等人躬身致意,"多谢诸位解围。不过诸位先前似乎误会了。凌烟妹妹此举,不过是吓唬于我,并无意真正取我性命。毕竟日前,我曾误了她的大事。如若她对我毫无惩处,那才是不合情理之事!" 如此一来,两方的好感度都被白泽买通。顿时,张恒等人无不哑然失笑。 而白泽依旧觉得不够引人注目,思索片刻后又笑眯眯地补充道"实则妹妹刚才还有一个误解,姐姐有必要澄清。诚然,姐姐确有意愿邀各位前往夏州,但却并未打算让诸位为我家主公效力。只是如今官军来势汹汹,而我仙宗尚未做好起义的充足准备。在此危急之际,与其硬撼官兵,倒不如暂时避开其锋芒,以待日后良机!" 话音刚落,张恒等人眼中闪烁精光,齐齐望向叶凌烟,期盼她接受白泽的提议。 相较于叶凌烟,出身边陲之地的他们对胡汉界限并不那么在意。而在分舵之中,许多人虽用的是汉姓,往上追溯两代,却是沙陀部族后裔,血脉距离党项人并不遥远。当前形势危急,大宋朝廷的修士军队随时可能兵临城下,若选择遁往夏州暂避锋芒,显然要比硬撼其锋更为明智。更重要的是,正如白泽所言,不仅是小黑山分支,现如今整个红莲仙宗,皆未做好全面对抗的修炼与布防准备。 “此事,非我一人所能决断!”叶凌莲心中并未因白泽之言动摇半分,但面对其余修士期待的眼神,只能暂时妥协道“是否移驾夏州避难,还需禀明宗主以及执法长老。至于你,虽身为飞龙司判官及党项白马部族长之女,却也无法擅自决定李继迁的态度。” 白泽淡然一笑,以其特有的耐心解说“我夏州之地,与大宋截然不同!夏国公虽然贵为我们党项一族的王,却并不插手各部落的琐碎事务。我既为飞龙司判官,又是白马部族长的嫡女。尔等若是前往白马部栖身,除非做出危害夏州生存之举,否则夏国公绝无可能越过家父,直接下令对付诸位。” 此言确凿无疑,叶凌莲与陈恒等人只需稍微探寻夏州的消息,便能得知详情。党项人的领袖李继迁,实则只是一众党项部落的共主,他可以调动各部共同作战,但却无法对各部落内务横加干预。更有部分党项部落,在大宋与夏州间摇摆不定,李继迁对此亦不敢过分施压。 倘若白泽真如其所言,乃白马部族长之女,那么红莲仙宗欲借白马部避难,确实无需受李继迁调度。退一步说,即便红莲仙宗全体迁移至白马部,或许会引起李继迁的觊觎;但小黑山上这群修士前往,于李继迁而言并无多大价值。 于是,陈恒等人纷纷将热切的目光投向叶凌莲,若非顾忌宗主和执法长老的威严,只怕早已蜂拥而上,强迫叶凌莲应允白泽之邀。 “姑娘不必急于当下定夺,尚有充裕的时间考虑。”白泽的心态却显得颇为从容,再度轻笑一声,接着补充道“我来时途中已见官军朝小黑山方向进发,不过他们携带大量粮草辎重,行进速度缓慢,恐怕黄昏前难以抵达山脚下。此刻距离天黑尚有时日,你不妨慢慢与他们商议。” 说着,她慵懒地打着呵欠,又提议道“一路奔波劳累,还请姑娘安排一间静室,让我梳洗歇息。此外,能否赐我一壶佳酿?嗯,若姑娘有意加害于我,自可在酒中掺入灵毒。嗯,还有一事,我其实是被那个姓齐的小子所欺瞒,原本以为他答应随我去夏州才会出手阻止你,谁知他言行不一,转身就投奔了镇戎军!” 第99章 灵元之争 白泽直言不讳,令叶凌莲一时不便骤下杀手。而分舵主陈恒与众修士,皆担忧未来的退路,自然也不会给予叶凌莲杀害白泽的机会。 于是乎,白泽悠然沉浸于灵温泉之中,又品饮了一壶千年灵酿,随后恬淡入眠。及至她苏醒时分,日头已然偏西沉落。尚未容她揣度此时辰光,小黑山别峰主陈恒已在窗外轻叩木棂,“白道友可已醒来?那世俗官军离此地仅剩不足十里之地,为了确保周全,还望白道友能尽快由后山秘径离去。” “无须担忧,如今夏州已然归入大宋仙朝版图之内,按理言之,本座仍是仙朝的命官,即便落入其手,谅他们也不敢对我如何!”白泽淡然一笑,轻声回道,“倒是诸位,可曾思虑清楚,是否随我一同撤离?” “不敢欺瞒道友,我与众堂主早已商议妥当。别峰内的长幼弟子,皆决定随白道友一同前行。不过暂且不去夏州,而是转道前往环州别峰暂避,以便窥探局势。倘若未来形势不利,还望白道友多多关照!”陈恒深知求助于人,不敢拐弯抹角,遂将自己的计策和众堂主的意见直言不讳。 他本意欲令山寨内多数人随白泽迁往夏州避祸,但毕竟叶凌莲这位圣门清秀女弟子在此,不便表露他对圣教前景的悲观态度。故而采纳了折中之法,即先把老弱妇孺送往邻近的环州。 环州与夏州之间,仅隔一座山脉而已。假若将来红莲教遭受仙朝官府的大肆追剿,这些老弱妇孺再奔赴夏州避难,亦不算晚矣! 白泽身为女子,竟能胜任那神秘的情报组织——飞龙司的女判官,智慧自然超群。她睫毛微垂,瞬间便洞察了陈恒等人的心思与困境。于是,微微一笑,温声道“如此甚好,此去环州之路,我熟悉得很。沿途还有飞龙司同僚接应。请需离开的兄弟们立即随我出发。抵达环州之后,我会赠予他们信物。他们在任何时候来到夏州,只需出示这信物,自会受到夏州飞龙司的全力庇护!” “如此,陈某感激不尽!”陈恒不敢怠慢,当下隔着窗户,恭恭敬敬地向白泽施礼致谢。 既然双方达成共识,行动便快捷起来。天色还未完全昏暗之际,已有两百余位老弱妇孺及三四十名红莲教中无勇留守小黑山别峰的壮士,紧随白泽之后,踏上通往环州的隐秘山路。 至于那位红莲教圣女叶凌莲,虽对陈恒等人的抉择颇感愤懑,却又无法强令众人留下与别峰共存亡。因而只能无奈选择默许此事。如此一来,小黑山别峰中的红莲教徒,阵容更加纯粹。同时因忧虑尽释,士气比起午后得知锐士营惨败的消息时,反倒有所提振。 分舵主陈恒,修炼有成,略通兵家之术。察觉麾下弟子们的斗志高昂,立刻乘势布阵,调动灵兵仙将,构筑防护大阵,将环绕小黑山前后两条天险之路,逐一巩固得固若金汤。 刚布置完毕,前山脚下便传来阵阵妖兽嘶吼与仙骑踏地之声。镇戍仙卫军前锋左营已如洪流般汹涌而来。 对方在山脚靠近水源且林木较少之地设下阵营商议,随后派出一支精英小队悄然探路,试图攀登小黑山发动突袭。 陈恒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亲临前线督导战斗。在其引领下,坚守小黑山的红莲宗弟子凭借地利之势,倾泻出海量灵石、飞剑、符矢,如同无价之宝般狂轰滥炸向官军阵线,顷刻之间,使得欲强行登山的镇戍仙卫军被迫狼狈撤退。 小黑山上,一片欢声雷动,所有留守的红莲宗弟子士气激增,深感官兵之威不足惧,锐士营败北或许是轻敌所致。只要弟子们严阵以待,固守此山一二月,自可立于不败之地。 而在小黑山下,镇戍仙卫军前锋左营内则弥漫着凝重的气息。尽管初次攻击仅为试探,失利并不意味着全盘皆输,但红莲邪修表现出的坚韧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尤其是都虞侯张环及几位领军都尉,望着那蜿蜒陡峭的山路以及沿途险峻的防守要塞,皆焦虑得挠头不已。 在这次试探性攻击失利的影响下,心态最为平稳的反而是亲身参与战斗的那一小队将士。他们从山路上撤回后,便迅速背负起轻重伤员,直奔齐凌所在的后勤营地,脸上满是对他的期待。 齐凌猝不及防,一头雾水。直至张神医偕同众多弟子火速赶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力挽狂澜,救治武二都头,使其脱离鬼门关的消息已在前锋左营传开。大家都坚信,齐巡检精通“剖腹取箭、易脉换血”等多种逆天仙术。 只要有呼吸尚存的伤者送到他面前,必能妙手回春。因此,在此前的攻势中,众人纷纷争先恐后,赴汤蹈火。 如今,虽试探性进攻未能成功,但无人在乱石、飞剑之下丧生,亦无一弟子因山顶射下的符箭陨落。 于是,大家纷纷将轻重伤员送往齐凌之处,满怀期待地见证他再次施展神通,从冥府边缘夺回生命。 齐凌听罢,不由得鼻子一酸,怒指那位名叫朱氏的队长大声喝斥“荒唐!我之所以能救回武都头,他自身的体质健壮至少占了一半的因素!你们的身体素质远远不及武都头,怎能轻易去寻死!” 然而,责骂过后,齐凌又不忍见伤病者坐以待毙。只得再度请求张神医相助,腾出清静帐篷,并预备疗伤器具,着手为受伤者治疗伤势…… 幸而那几位重伤病患,状况危急的仅止三人。余下的绝大多数,皆为轻微的修炼阻碍或是臂膀遭受法箭贯穿。而对于这样的伤势,张神医及其门徒们,比起齐凌,经验更为丰富。他们并不需齐凌亲自动手,便已主动着手疗治,大致情形已有七八分好转。 待到开始处置那三位重伤病患时,齐凌不由得眉头紧锁。其中两人遭羽箭自护体灵甲的缝隙射入,伤及丹田,表面上的情形与昔日武二遭遇相似,但嘴角已然渗出血丝。另一人则不幸被山石击中头盔,头部受到重创,口中不断溢出白色灵液。 无论是那两位中箭伤及丹田者,还是那位因石头撞击引发严重元神震荡者,齐凌心中并无丝毫治疗把握。然而,连他都无法施以援手,张神医等人更是束手无策。 迫不得已,齐凌只得再次挺身而出,指点张神医等人先将那位严重元神震荡的伤患清洗干净,擦干身体,安置于榻上平躺修养,并在其颈下垫上了两层灵气布帛,再覆以一块千年玄冰,意图减缓其颅内灵压。 至于此举能否奏效,齐凌自己也心中无数,但他深信至少要做些什么,总好过坐视不理。于是决定先竭尽人事,再听天由命。 待妥善安排好这位元神震荡者,齐凌又令手下将两位腹部遭箭贯穿的伤患一一抬上疗伤床,依照之前救治都统武二时的方法,施行开膛取箭之术。 第一位伤患的内腑已被羽箭洞穿,腹部充斥着血海与灵液,腹腔压力极高。当腹膜被割开的一刹那,他便魂归天际。 第二位的情况稍微较好,内脏仅遭受箭簇压迫,并未破裂。但在手术过程中的大量失血,使得他在伤口缝合后一直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 此时,张神医欲以通灵银针抽取自身精血,强行输入伤患体内。幸好齐凌反应迅速,阻止了他的举动,否则伤患恐怕会因此丧生。 “我曾告诫你,血液不可随意输予他人。血有a、b、o以及ab四种属性,一旦误输,顷刻之间便会丧命。你若不信,可拿大型妖兽试验,切莫拿活生生的人命冒险!”齐凌愤然瞪了张神医一眼,厉声喝斥。 怒吼过后,齐凌亦明白要求一个来自十一世纪的神医理解血型分类与交叉输血的危险实属苛求。故此,他只能凭借前世记忆,传授一套简单且可能有效,却又无法确保万无一失的血型匹配初步检测之法。 张神医闻之欣喜若狂,立即吩咐门徒们找寻大型妖兽进行试验。 自此数日之内,不明所以的众多大型妖兽不幸丧命,化作了军士们的口粮。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张神医等人终究没有再拿受伤的将士做实验,这也算是齐凌无意间挽救了更多人的生命。 令人称奇的是,寒冬时节细菌活力较低,加之伤患们对齐凌医术怀有近乎盲目的信赖。次日上午,那位陷入重度元神震荡者与腹部中箭而不亡者,竟相继苏醒了过来…… 其余的修炼者伤势亦有显着改善,皆因采用了灵酒进行消毒,无一人伤口遭受严重的邪气侵袭或是修炼者的体内并发症发生。由此,齐凌的“仙医”之名再次传遍各修行营地。所有的修士深信,只要非战场陨落,便能在齐仙医的手下逃脱生死轮回,重获新生。 至于在治疗过程中不幸离世的那个同门师兄弟,镇戎军前锋左营的所有修士则一致认定其为战场捐躯,无人会将此人的逝去与齐凌的“医道”相联系。 也不怪乎众修士对齐凌如此敬仰膜拜,在这修行世界里,腹中遭飞剑穿刺之人,每三十位中有九九难逃一劫。然而齐凌总共施救三人,竟成功救活两人,治愈率相较于常人提升了二十倍之多,被誉为“仙医”自然是实至名归。 随后的三日里,齐凌又被推上了救死扶伤的第一线,携张郎中及其弟子们一道,施展仙法妙手救治了数十位重伤修士及众多轻伤者。幸得天时相助,经过他们救治后当场救治无效身亡的重伤者始终维持在四成以内。 于是,“齐仙医”的声望愈发如日中天。他在军营中行走,所至之处无不受到无数修士们的热情问候,甚至其受尊敬的程度较之那些营队首领尤有过之。 但与此同时,齐凌救人愈病虽顺利,张环率部攻打小黑山却是困难重重。小黑山虽不高峻,地势却极其险恶。通往山顶的道路仅前后两条,每条路上皆有四五处天然形成的巨岩关隘。防守一方只需派遣少数人手驻守,便可使进攻者付出巨大代价,且始终难以推进一步。 “何不尝试将灵箭抛射至岩石之后,直击敌军?”齐凌每日观看着张环带领手下修士攻山,伤亡人数不断增加,却未见实质性的进展,终于找准时机,低声提议。 “灵箭若采用仰射,其威能必然大减,且很难准确命中那几块犹如壁垒般耸立的岩石背后。而敌人只需简单架设几片木板防御,我方灵箭便会失去效果。”考虑到齐凌奋力救治自己部下的功绩,张环耐心地向他解释道。 自从与齐凌相识以来,张环对其的看法犹如过山车一般起伏不定。最初听说齐凌的姓名与往昔经历,他本能地将齐凌视为那种无甚修为,全靠祖先庇护混迹世间,还常常惹是生非的败家子弟。等到齐凌出手救了都头武二的命,张环眼中他立刻成为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世家杰出子弟,少年豪杰。然而紧接着,齐凌在战场上多次表现出的妇人之仁使得他在张环心中的形象急剧下滑,直至今日,已然被视为除了医术精湛之外,其他方面几乎一窍不通的书痴。 好在当前张郎中等人仍然需要齐凌亲自指点医道,并且尚未完全掌握齐凌传授的技艺。因此,张环依然保持着对齐凌应有的尊重。 第100章 道法克星 原本,在这凡尘俗世的纷争中,张环可没时间去理会齐凌刚才那些明显源自俗世兵法的空谈。而齐凌自己,则深信自己的见解并非世俗眼光所能洞悉。 他们凝视着山腰间那道被敌人重兵把守的天险关隘,稍作沉思之后,齐凌又淡然笑道“普通的羽箭确实不足以穿透那岩石后的死穴,但我们可用炼制的火鸦符矢。带有蚀魂烟雾的火鸦符矢。” “火鸦符矢?”张环听来颇感新奇,不禁追问详情。 “即是在箭矢之上捆绑蕴含迷魂烟火丹的秘制符篆。”齐凌见对方竟对此毫无所知,不由得微微拧眉,手势比画着解说,“先点燃符篆上的导火线,随后施以法力抛射。那岩石之后地势狭窄闭塞,一旦烟雾弥漫开来,无论何人都无法再匿于其中。待那时,吾辈修士以湿布遮面冲杀上去,必能一举荡平敌寇!” 这计策源于他前世身为禁卫军时,对抗妖邪修炼者的战术,只是当时未曾有机会在实际战斗中施展。如今,他将原本的防恐手段中的催泪弹与烟雾弹替换为了能够释放蚀魂烟雾的火鸦符矢秘篆,讲述起来自然是信手拈来。 然而,张环听到蚀魂烟火丹一词,仍是瞠目结舌,半晌才讷讷问道“你说的蚀魂烟火丹,莫非是指制作驭灵傀儡的那种材料?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叫我如何去寻得此物呢?” “你果真是大宋的武官吗?蚀魂烟火丹的炼制之法可是收录于大宋兵书中,广为流传!你身为武将,怎会告诉我手中竟无此宝?”齐凌暗自摇头,腹诽不已。 但转念一想,从北宋至南宋绵延三百年时光,原始形态的蚀魂烟火丹确实在历史长河中有过多次大规模应用于战场上的情形。而如今正值大宋第三代皇帝执政初期,尚未普及也是情理之中。于是,他轻叹一口气,提出了替代方案“若是无蚀魂烟火丹,我们可以自行炼制。我有一份配方交给你,你再召集数十位兄弟帮忙采集些断肠草这类剧毒植物的根茎研磨后掺入其中。” 说完,齐凌提起笔墨,书写出了一份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初中文化水平者皆能理解的蚀魂烟火丹基础配方。只可惜他忘记了应当按照摩尔比或是重量比进行精确调配,还需进一步计算清楚,才能各取所需炼制成功,并通过实战检验其威力。 然而,张环看完配方后,依然满脸尴尬地摇头。原来军营内虽不缺木材与硫磺,但却缺少至关重要的硝石储备,短期内也无法从市面上购得。 幸亏此时机敏的刘都头恰巧前来禀报,听见他们正在为缺乏硝石发愁,立刻小心翼翼地插话道“禀告都虞侯大人,硝石之事,郎中那里倒是有备。前阵子有名士卒患上了疥疮,张郎中便赐给他硝石粉末敷治!” 这一消息瞬间解开了困扰他们的难题。张环遂立刻派人传唤张郎中前来,要求提供硝石粉。由于军队内部疥疮病例时有发生,张郎中手头备用的硝石粉尚且充足,随意拼凑一番,便拿出了四五十斤之多。这下,制作蚀魂烟火丹所需的原料终于有了着落。 在宋朝年间,攻伐一座灵峰,耗时十日半月乃是常态。故此,张环并不急于表露战功,而是怀着试炼之意,拨给了齐凌五十名修为低微的兵士,让他放手施展手段。而张郎中,得知“师尊”有所差遣,立即携带众多弟子门生,纷纷前来相助。 齐凌内心早已不愿每日持续施行医术,视人命如草芥。于是他果断调动全身修为,率领一支医道修士队伍,称取乌金木炭、硫磺、硝石等天地灵材,炼制出黑色毒雾弹。接着,他又将麾下兄弟挖掘来的冥肠草根茎以及张郎中所提供的诸多剧毒之物,悉数研磨成粉,融入其中。 他并未追求毒雾弹的猛烈爆炸之力,只是专注于提升其散发毒雾的效果,因此炼制过程无需太过精准。于是当日下午,便炼制出了上百斤蕴含剧毒的黑色毒雾弹。 为了确保一击必胜,齐凌再度率人将这些毒雾弹包裹在厚实的符纸上,制成约二两重的圆形弹丸,附上导火索,系于箭矢之上,前往荒郊野外进行了多次实战测试。待确认了最适宜的导火索长度与毒雾弹使用剂量后,才大规模批量生产,并呈交至都虞侯张环面前。 张环早在齐凌初次试验毒雾箭时,就已见识过其释放毒雾的惊人威力。因此,他果决地带上了两百名修兵,亲自领军,向着名为小黑山的修炼禁地发起攻势,并特意邀请齐凌同行。 此行,张环放低姿态,严格遵循齐凌之前的计策行事。遇到不解之处,立刻求教于他。 齐凌深知进退之道,从不抢夺主将锋芒,只将自己的所知、并有七成以上把握的策略,如实告知。 依据齐凌的提议,张环命令手下先在山路距第一道天然防御法阵五十步之地设立一道灵盾墙。随后集结整整三十名精通箭术的修士,隐于盾墙之后,每十人为一组,依次列阵。 一切准备就绪后,张环一声令下。三组箭术修士点燃毒雾箭,轮流发射。每次射出十支,战鼓声不断,箭矢从未停歇。仅仅七八个呼吸之间,上百支毒雾箭已直射入第一道天然防御法阵之内。 箭矢尾部附加的毒雾弹确实影响了其原本的射程与准确度,但在无需精确打击的情形下,对五十步外的区域进行覆盖攻击依然轻而易举。 未曾等到齐凌决定是否让张环停下战鼓,那些添加了毒料的毒雾已经开始弥漫,彻底遮蔽了第一道防御法阵。 原本藏匿于巨岩之后,以为能够像前几日那样轻易击退官军的红莲妖蛟部众,被毒雾熏得头晕目眩,涕泪横流。别说继续放箭、掷石或投掷机关木桩,就连站稳身形都变得极为困难。 对于用兵之道驾轻就熟的张环,哪里还需要他人提醒?他果断放下手中鼓槌,取出事先预备好的湿润布帛覆面掩鼻,提刀冲向由两块巨岩构成的天然防御法阵。 紧随张环身边的兵士,除弓箭手之外,纷纷效仿,以湿润布帛掩面,蜂拥而上。几乎毫不费力地,他们便攻克了之前一直难以拿下的那道难关...... 望着那些内藏火灵晶的羽箭,尚余三四百支未曾使用。张环毫不犹豫地带领先锋修士,持续向着前方仙阵挺进。 遭遇由红莲妖藤守护的险峻之地,他立即毫不犹豫地下令修士们祭出火灵箭实施全面轰击。前后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便接连攻破了第二、第三乃至第四重天然仙禁。 随着夜幕降临,手中所剩的火灵箭也寥寥无几。张环不敢掉以轻心,果断下令停止攻势。在已夺取的数重仙禁要隘处,他留下充足的修士驻防后,将其余人马召回修炼营地,继续炼制火灵箭矢。 那一晚,小黑山分支舵主张恒屡次企图组织反扑。然而,在失去地利优势之后,他麾下的红莲妖藤兵士,因法宝简陋、修炼不足且斗志低迷等问题暴露无遗。 尽管部众中有诸多香主、堂主皆修为高深,但他们与战场上身经百战的镇戍军老兵相比,在实战经验上,终究相去甚远。 而那镇戍军的老兵们,从来不会单独面对红莲教头目。每次出击,至少三人以上结成阵势应敌,并在阵后配置有精通箭术的修士及操控毒雾的符咒师,时刻准备提供支援。 历经一夜激战,红莲妖藤兵士未能夺回任何一个仙禁要隘,反而白白损失了两名堂主、三位香主以及众多兵士。 相比之下,宋军方面的伤亡人数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罢了,仙子,趁着宋军兵力薄弱,尚未封锁后山通道,我们快些撤离吧!”分支舵主张恒意识到坚守下去已毫无意义,遂与众未亡堂主一同求见叶凌莲。 “没错,仙子,若再不离开,我等兄弟恐怕都会葬身于那火灵箭矢的毒雾之中!”一直视叶凌莲为偶像的锐金营队长何常在,此刻也是满脸颓然,站在张恒身旁低声附议“我们若是撤离,至少还能将官军的情报传递给其他分支,并最终传达至总舵。让其他分支舵主、教主和法王得以及时采取应对之策。否则的话,接下来的分支肯定还会重蹈覆辙!” “正是如此,仙子,再拖延下去就来不及了!” “我辈生死不足挂齿,但决不能让圣教再不明不白地遭受失败!” …… 其余几位堂主亦纷纷发言,围绕着叶凌莲,纷纷恳请她率领众人撤离此地。 在此刻,素以智谋过人的红莲教仙子叶凌莲也陷入了绝境。 火灵箭爆发出的炸裂声,她在昨日午后听得真切;火灵箭释放的毒雾也曾让她头晕目眩。 她明白这些火灵箭无疑出自齐凌之手,原理与火炎枪类似。然而,正如之前遭遇火炎枪时那样,对于如何破解应对之策,她依然束手无策! “撤退吧,陈恒,你带领弟子们从后山突围,前往环州分支暂时躲避。待成功摆脱官军追杀后,务必派人如实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上报总舵!”眼见再不答应众人要求,自己即将成为众矢之的,叶凌莲当机立断,作出了撤离的决定。 第十一篇 仙爆 三日后,镇元军修炼营地。 "蓄力,燃灵火,发射!"随着张环一道法旨落下,五百名修炼箭术的修士同时引动体内灵气,化作一支支蕴含火焰之力的破空箭矢,朝着百丈之外的目标区域疾射而去,瞬间,天地间仙爆之声不绝于耳,灵气紊乱,浓雾翻腾。 尚未等仙爆余波消散,镇元军丹田境督军李继和便推开试图阻挡他的亲卫,身形犹如离弦之箭,自高台之上跃下,踏入那目标区域之中,一头银丝飞扬,其矫健身姿更胜青年修士。 "督军大人小心!或许尚有未熄灭的灵焰!" "督军大人脚下留神,避开那些隐秘之地!" "督军大人当心被受惊的灵兽冲撞!" …… 诸多执法使、玄武尉纷纷紧随其后,生怕稍有不慎,自家督军遭遇危机。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紧张,五百支蕴含灵火的箭矢齐发,那威能竟似天雷轰顶,令人胆寒。 事先布设在目标区域内的草人傀儡,此刻早已无法保持原样,不是被炽热的灵火焚烧殆尽,便是被无影无形的神通之力撕裂成碎片。而预先置于其中的各种灵兽,不论是铁骑马匹、蛮荒牦牛,还是健硕骡子、沙漠骆驼,皆被这突如其来的仙爆吓得失去了心智,身上披挂的一层焦黑皮毛昭示着恐惧与混乱,即便随军驭兽师拼尽全力也无法将其制服。 "这是仙爆灵火,这他娘的就是仙爆灵火!" 镇元军督军李继和如痴如狂,双手握起一块被烟火熏黑的土壤,向着围聚过来的执法使、玄武尉们大声喝道,既是质问,又是宣泄,对于他们的回应充耳不闻。 “此乃紫炎丹火,制炼控儡符矢之必备。汴京城内,即便是寻常市井戏耍之处,亦不乏其踪影!尔等这批愚昧之徒,竟无一人想到将其封入纸鸢,附于箭羽之上。”他随手掷落一片焦黑土地,继而又拾起一根被烈焰熔断的箭簇,高举在空中,嗓音响彻四方,两道沧桑泪水自眼角滚滚滑落。 “只需五百支此等符矢,足以令敌方战马陷入恐慌之境。若老夫调动三千羽箭手临阵齐射,何惧那当项铁鹞子?更何需担忧辽国铁骑之威?尔等这般愚蠢,竟无人能思及此举!” “老夫在研习控儡符矢之道,早已历数十年风雨,而尔等尚未出世之时,老夫便已沉浸其中矣!” “此紫炎丹火,老夫操持半生,未曾将其妙用发挥至实处……” …… 各指挥使之辈与虞候众人,纷纷侧目,每个人面上无不流露出痛心疾首与愧疚之意。 回首去年那场惨烈的大败,实在让人刻骨铭心。尽管镇戎军英勇卓绝,抵挡住了当项铁鹞子的疯狂攻势,并且成功地掩护了其余四路败退的友军安全撤退,然而那尸横遍野、血染疆土的一幕,至今仍频繁侵扰着众人的梦境。 五路大军,算上战兵与辅兵,总数将近二十万之众。出征之时,士气如虹直指九天;归来之际,却是人心惶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那一役,沙场上直接战死者逾一万之众,伤者则是亡者三至四倍,而成为俘虏的更是超出侥幸逃生归来的数量。 大部分伤亡,皆发生在军队溃败后的逃亡途中,多数死伤皆因未能摆脱当项铁鹞子穷追不舍的斩杀。 而大军崩溃的源头,则始于前锋无法抵御当项铁鹞子的第一波正面冲击! 自去年战败以来,时光荏苒已有一年之余。直至今日,大宋将士中尚无几人敢于再度提及与当项部族争夺疆场之事。 除非能够拥有一样规模与训练水准的骑兵部队,或是装备十万余名重甲步卒。否则,要在正面战场对抗并击败当项铁鹞子,在众多大宋文臣武将眼中,无疑是痴人说梦。 辽国与西夏两国严禁向大宋售卖马匹,而组建大规模重甲步卒的成本,又是大宋国力所不能负担之重。 于是乎,在镇戎军的诸多将领心中,已然默认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他们都认定此生无望向当项部族报仇雪恨,再也无缘见证宋军旗帜飘扬于夏州城头。 然而此刻现实赫然揭示,以步破骑的战术早已存在,并且实施起来并不困难,成本相较于打造铁甲步卒而言堪称低廉。只是,他们先前未曾想到罢了…… “师叔,师叔,黑煌火药其实并非那般无敌!”在这镇戎军营之中,唯有齐凌一人保持着灵台清明。察觉到李继和因激动几乎要气血逆涌,他立刻快步上前,一把轻握住老将军的手臂,低声道“那些妖兽只是以往未曾习惯雷霆轰鸣,才被火药之威所惊。若针对其弱点加以训练,或是封堵其双耳,便可极大地削弱火药箭矢的威慑。” “弟子曾于途中使用黑煌火药对抗红莲邪教的追兵,他们吃过一次苦头后,便学会用丝绵塞住坐骑的耳朵。”为了确保老将军能够理解,他又举例佐证道“若黑煌火药真是无所不能,弟子之前又怎会陷入敌人的重重围困之中,落得无处可逃的地步呢!” “那是因为你愚钝,未找到正确的用法!”老将军李继和手持一段烧焦的箭矢残骸,怒吼如雷,“区区药丸大小的火药包,他们尚且可以用来堵塞马耳以防。若是换成你这拳头般大的,丝棉又能有何效用?倘若再增倍至甜瓜大小,就算他们的战马被震聋双耳,那火光与毒烟也足以令其受惊失控。他们总不能再将马眼也给遮蔽了吧?” 此言确实振聋发聩,使得齐凌难以辩驳。 他深知,倘若自己再继续贬低黑煌火药的威力,恐怕老将军便会毫不犹豫地倾尽家财制作出满车的黑煌火药,当面点燃以示威能,届时只怕自己也会因此受伤。 为避免受到毫无防护措施的实验波及,同时也要防止老将军因过度激动而出现意外,齐凌只能顺从他的意思点头称是“是晚辈先前执拗了,仅考虑到了火药箭矢威力受限,忽略了增加药量的重要性。” “你沿途奔波匆忙,确实在获取大量火药上有所不便。”老将军李继和虽然激动得全身颤抖,但尚未失去理智。他瞥了齐凌一眼,低声评点道。 紧接着,李继和迅速抹去眼角的泪珠,咬牙切齿地下令“不过到了我这里,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我决定,镇戎军暂驻庆州不动,待你带领众人调配充足的黑煌火药后再继续前行。我不止要在箭矢上应用它,还要试用于强弩、远射弩以及八牛弩之上。我就不信,上万斤的黑煌火药一同倾泻而出,还杀不死那数千铁甲骑兵!” “遵命,遵命,一切由师叔定夺。您先回帐中休息,此处风大,小心受寒!”齐凌一心只为老将军的身体担忧,连连应允,并搀扶着他向点将台的方向走去。 早已领略过黑煌火药威力的张环等人也相继回过神来,纷纷走到齐凌身边,一同协助劝慰并扶持李继和。 随着心中郁愤逐渐消解,李继和的头脑也开始渐渐冷静下来,挥手示意众人不必搀扶,厉声喝道“搀什么搀?我又非年逾古稀之辈,即便是到了七旬高龄,我也依然能跨马冲锋,斩将夺旗。” “不敢,不敢,都监乃是大宋的廉颇,宝刀未老,勇冠三军!”张环等人讪讪退开半步,面带笑容地回答道。 "哼,至少如今,在这灵驹奔腾、枪影交织之际,老夫还能与众位同道争锋,较量一番仙术神通之高低!" 李继玄撇了撇嘴角,眼中尽是自豪之色,“罢了,各自照旧行事吧,莫围扰老夫。将那些因恐惧而亡魂皆飞、发疯的异兽屠宰,以供我等弟子饱餐一顿。同时,记录下这次草人试炼的情况,统计是被雷震破碎者居多,抑或是被神火焚烧殆尽者更甚。再者,下一次布阵时需备足八牛之力牵引的巨大火雷符囊,老夫欲观其能否震慑住妖骑的疯狂冲锋!” "谨遵师尊之令!" 听闻这位老牌修士的话语,众弟子纷纷躬身领命,随后安心离去。 "你留下,替老夫撰写一份秘报,详述攻占黑风岭的经过,以及今日所见之事,务必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天庭宫阙。” 李继玄思索未及片刻,又一把拉住张弦,“此外,还需备好五十枝蕴含炽烈火焰的法箭,一同送往天庭,请圣上亲验。告知圣上,此法宝乃是我金乌峰巡山弟子齐凌呈献,足以助我大宋仙兵,自此无畏面对任何妖骑冲击!” "弟子遵命!” 张弦不敢有丝毫懈怠,再次恭敬地行礼。 "齐凌贤侄,勿怪老夫未曾征求你便擅自将火雷箭献予圣上。” 李继玄朝他挥了挥手,旋即转首看向满面忧虑的齐凌,“此前,老夫只能确保你能够安然度过劫难。然而如今,有了这法宝的存在,老夫可以断言,圣上定会派遣使者彻底调查清楚那永兴军路发生的往事!” "晚辈明白,多谢师叔提携!” 齐凌身为两世修炼之人,深知政事背后的复杂与肮脏。他微笑着抱拳致谢。 "你资质出众,聪颖过人,比老夫过去见过的所有年轻弟子都要出色。” 见到齐凌如此明理通达,李继玄欣慰地点了点头,“近日你就留在我金乌峰的军中,专门指导我门下工匠炼制仙火灵药。至于追捕红莲邪教叛逆一事,便交由张弦贤弟为你代劳便可。” "谨遵师叔之命!” 齐凌本对杀伐之事并无太大兴趣,遂再次含笑抱拳。 他原以为,李继玄留他在军中,是出于对我军工匠炼制幽冥黑火药技艺的担忧。然而未曾料到,老将军此举背后的目的,远非如此简单。 就在当晚,庆州知州刘德照带领七八位地方官吏,一同来到了军营。与李继玄略作客套之后,他们义正词严地劝诫,希望李将军切勿因小事而过度施威报复,以免引起民怨动乱,并且恳请李继玄将逃犯齐凌交予地方官府处理,以便早日解决以往遗留的一些悬案。 "你们让他们见识一下老夫的镇守仙军便是。我镇戎军就在此地驻扎,谁若是胆敢作乱,老夫便会立即派遣兵马将其剿灭,永绝后患!” 李继玄闻听此言,毫不迟疑地拍案而起…… 第101章 震荡 "且慢!" 老将军目光如炬,不容任何人退避分毫,他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厅堂之中"齐佳俊乃是大殿护法齐重贵之孙,亦为我之晚辈。只要老夫尚存于世,任何人都休想玷污他的清誉。诸位若有确凿证据,自当呈递给天庭,诉他与老夫一同。若无,则请扪心自问,汝等究竟是大宋仙朝的公仆,抑或是邪魔外道红莲教之徒!来人,送客!" 言毕,老将军起身,挥袖离去。 那刘德昭等朝廷官员,敢于踏入李继和府邸索要齐凌,自然在此之前已做足功课,对齐、李两家的深厚交情以及李继和一贯秉持的修炼者原则皆了如指掌。他们原本设想,即便无法迫使李继和交出齐凌,至少能让他把齐凌暂时安置于别处,以便他们寻找时机再次行动。 然而未曾料到,老将军竟打破以往置身军务之外的惯例,明示立场,决心全力庇护齐凌。这一举动,使刘德昭等人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困境。 他们思量着再试图用些言语打动李继和,无奈后者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予。又考虑过借粮草供应之事施压,但看到营区里那些刚从前线归来、疲惫不堪的修士们,只得悻悻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众人神情沮丧地离开营地,回到州衙所在的安化城。尚未喘息过来,便得知通判许绍来访的消息。 通判许绍在官场上口碑极好,自从上任以来,虽与刘德昭并无深厚的交情,但也从未对刘德昭有过丝毫牵制之举。因此,刘德昭毫不犹豫地亲自迎接,并将他引入书房敬茶款待。 "通正兄,请恕许某冒昧前来辞行。许某任期将近,计划趁年前之际,前往天都汴梁述职。" 一碗灵茶饮尽,许绍直截了当地道出了来访的目的。 刘德昭闻讯微惊,心中不禁升起几缕离愁别绪"任期结束?我记得不是明年三月吗,为何现在就要前往汴梁述职?" 对此,许绍早已预料到刘德昭的疑惑,随即微笑解释"通正兄有所不知,我有一位同窗好友,在天庭吏部任职。据他来信透露,明春之时,苏州和扬州两地的知州职位将出现空缺。故而在下欲提前赴汴梁筹谋,或许便有机会填补其中之一。" "如此,我便预先祝贺希哲兄高升了!" 刘德昭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羡慕之情,唤着许绍的表字,深深鞠了一躬。 相较于毗邻妖兽横行之地、民生困苦的庆州而言,苏州和扬州犹如人间仙境。更关键的是,在那里担任知州,所得的修行资源和俸禄远远超过庆州,足以保障一位知州全家上下数代人的无忧生活…… "便承蒙通正道友吉言,望此行能达成所愿矣!"许绍心中揣着修炼秘事,起身,唤出对方道号施礼道,“许某已请教过星象大师,后日便是启程良辰。在下离去之际,通判府上的大小事务,尚需通正道兄鼎力相助一二。” "本是应尽之责,许道友无需挂念。”通正吉明知接下来数月将独揽大权,此刻内心却是纷乱不已,挤出一丝苦笑起身相送。 直至目送许绍登车离去,通正吉折返书斋,望着桌上尚未饮尽的灵茶,突然心神一震,恨声道“尔等诡计之徒,见机行事便悄然离去,竟还用谎言欺瞒于我!” 官场之上,皆为狡猾之狐,又能欺骗彼此几何呢?许家出身修真世家,又怎会在乎区区苏州知府之地的一点灵气收益? 此人舍弃了能够直达中枢的通判之职,偏要去谋求那看似仅高出半阶实则暗藏玄机的知州之位,无非是欲早日摆脱永兴军路这一修行者的困境。 而他一旦离去,此后庆州地界之内,一切事宜皆由知州一人裁断。未来不论出现何种变故,也都唯有知州独自承担! 即便朝廷追查,也无法牵连到已经卸任的许绍身上。 "诡计之徒,如今抽身而退!昔日向刘某保证汴梁齐家自身难保时,你又是如何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担保?”他一面抛却读书人的矜持破口大骂,一面急速思量许绍离开之后,自己的道路该如何选择。 身为庆州知州,他地位远超金牛寨从九品巡检齐凌,以往二人并无交集,自然也未曾有过结仇的机会。 之前他一心想要捕获齐凌,全因同僚所托,加之齐凌确实在汴梁城内犯下了重大修行戒律,这辈子想要翻身几乎无望。 而官场上谣传,当今仙帝对包括齐宝贵在内的“前朝”长老并不待见,在他登基之后,便一直试图削弱这些老臣手中的修为与势力。 如此看来,汴梁齐家自顾不暇,确实无法再顾忌齐凌这个麻烦制造者。 然而如今,齐凌却成了李继和无论如何都要庇护的后辈,情势瞬息万变。 即便仙帝再不喜当代遗留的老臣子,也不会将他的亲舅舅李继和闲置不用。毕竟若遇地方叛乱,他身边缺少一位令他安心且经验丰富的大修士坐镇。 为了替同僚出头,而去触碰仙帝亲舅舅且手握重兵的李继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绝非明智之举! 此外,刘德昭自我反思,自己虽曾收过些许来历不明的贡献,但与红莲教之间并未建立深厚的关联。 无论是晋升还是调任,均未借助红莲教之力。 至于转运司和京兆府的同僚请求自己帮忙遮掩之事,他也已尽力而为。 如今既然李继和已然站在齐凌背后,那么这层遮掩已然难以维持。此时再去找齐凌的麻烦,岂不是多此一举? 第102章 造化之火的秘密 "师兄,为何你在提及火焰时总是加上一个‘黑’字?莫非火焰之中竟有黑白之分不成?" "师兄,你炼制的这‘黑炎灵火’,其威能似乎远超我以往见过的药引傀儡之力啊?" "师兄,你是何时习得了医道神通?听闻仙凡两界的太玄学院中,可有传授炼丹与疗伤之术的仙课?" "师兄,为何使用烈焰灵酒洗涤伤口,便可抑制脓毒滋生呢?" "师兄,..." 身边的师妹窦沙总是充满好奇心,这些问题连日来让齐凌深感领教。然而每当他想对此稍作应付,看到窦沙以及她妹妹窦蓉那满是好奇与敬仰的目光,他的心便不由得一软。 于是乎,齐凌只能平心静气地逐一回答窦沙的疑惑,纵然自己心中并无确凿答案,也会竭力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以满足她们的好奇之心。每当他为窦沙解开谜团之际,窦蓉便会安静地陪在一旁聆听,不打断也不受周遭丝毫动静所影响,仿佛只需如此陪伴,她便已心满意足。 偶尔起身,齐凌便替他与窦沙两位弟子斟满灵茶。接着重新落座,静静地注视着窦蓉,她的眼睛明亮如星辰,犹如两颗璀璨的仙晶。 上一世面对这等清澈无暇的目光,还是在尘世间的高中毕业之前。 齐凌不敢有丝毫辜负这份纯真之意,更不敢辜负窦蓉面上流露出的敬仰之情,故而在解惑传道之际,他又不免融入了一些前世记忆中的基础知识,那些在凡人眼中堪称玄妙的修真科学。 他知道,尽管窦蓉并未主动发问,实则她聆听之专注,较之窦沙犹有过之。 他也察觉到,窦蓉近期心境稍显紧张,并非因身处险境,反倒是因危机正渐行渐远。 昔年二人亡命天涯时,只知如何掩藏踪迹、避开妖兽追杀,其余万事皆抛诸脑后。 然而如今生活逐渐回归平静,两人间的鸿沟也就此显现并不断被放大。 身为穿越者的齐凌深知,无论他如何收敛,他的存在总会显得格格不入。他上一世所见识过的广袤天地,所掌握的独特知识,都与周遭众人迥异。 这样的独特,在外人看来或许被视为奇异、独立或自负;但在亲人眼中,却成了隔阂,甚至使人感到疏离和陌生。 换言之,相较于逃难时期的齐大哥,现今的齐凌令窦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随着身边的环境愈发安稳,二人的差距日益凸显并被迅速放大。 这显而易见的差异,使窦蓉丧失了安全感。 至于窦沙变得好奇心爆棚,一方面源自他对知识的渴求,另一方面则是受到了自家姐姐情绪的影响。 幸亏齐凌的心理年龄,早已超过肉身的双倍岁月。他在前生身为顶尖离缘调解大师的经历,亦锤炼出了他洞察人心的高超本领。 倘若放任这股不安持续累积,必然会导致他与窦蓉之间的感情产生裂痕。 于是,在发现窦蓉紧张焦虑之后,齐凌果断地采取对策缩小彼此间差距,坚决不允许这一裂痕进一步扩大,也不容其被周遭环境无限放大。 为此,他决定借满足窦沙好奇心之机,以宋朝修士能理解的语言,逐步将自己上一世所得的部分基础修炼知识传授给窦蓉。 每次不必过多,一二个知识点足矣。也无需太过深奥,只需达到初入修炼之道的基础认知程度便可。若再深入,不仅窦蓉姐弟难以领悟,便是齐凌自身,对于那些尘封已久的秘闻,也记不清多少了。 关键在于,教导时需理论结合实践,随时可在身边寻觅实例加以印证,以免讲授之人说得口沫横飞,听众却一头雾水,面露茫然之色。 如此一来,虽不能即刻填平他与窦蓉之间的距离,至少能够避免这突然扩大的鸿沟继续加深... 修真版 如此行来,尽管难免引发更多疑惑,令窦沙提出诸多深层次的问题,却无意间使得齐凌对他前世所掌握的修真知识进行了一番系统整理。 而且,这还使他在今后他人问及相同问题时,解答起来更为游刃有余。 日复一日,伴随着询问声与悉心解答声的交织,时光悄然流逝。 齐凌本质上并非胸怀壮志之人,对于建立伟业并无过多渴求。在修行营地之中,除去偶尔指点工匠们如何炼制灵火药剂,再到医师那里走动一番,以免其凭借齐凌传授的粗浅医术草率行事,夺人性命之外,他大部分时光皆与窦蓉及其胞弟窦沙形影不离。 由于他并非统兵将领,按军规不得携带眷属入驻营地的规定,对他并无约束力。在老修士李继和的默认之下,每逢扎营之际,他的修炼帐蓬旁总会升起窦蓉和窦沙姐弟二人专属的小帐蓬,三顶紧邻的帐蓬与其中时不时传出的探询与答疑之声,在戒备森严的修行军营内,很快成为一道别致的景象。 然而,世间并无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老谋深算的李继和面前,齐凌休想占得一分便宜。在察觉齐凌正在向妻子以及外人传授修真“秘法”之后,李继和先是痛心疾首,旋即果断决定派遣自家侄儿李昭亮和幼子李昭逊前来追随齐师兄增长见闻。 齐凌原本就没打算把前世所学的修真知识当作自家一门独占的秘籍,仅传给自家子孙。同时他也正愁该如何报答这位老修士对自己的全力庇护。发现李继和安排儿子和侄儿前来“习法”,他索性直接与对方约定每日传授时辰,允许李昭亮、李昭逊兄弟二人按时前来聆听。 李昭亮和李昭逊两兄弟年纪与齐凌相仿,自十二岁起便踏入修行营地磨砺自身,确确实实乃出身将门的虎子。向比自己年轻、职位低微、战绩平庸、甚至武艺或许也稍逊一筹的人学习修真之道,任何同龄人恐怕都不会乐意接受。然而,鉴于老修士李继和的威严压迫,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遵从这一安排。 起初,他们本打算敷衍几次课程之后找个借口溜掉。未曾料到,仅仅在第一天听完齐师兄的课后,兄弟俩便立刻转变了心意。 齐师兄口中并未充斥古文经义,亦非讲述儒家墨家之类的世俗学问,他所阐述的是一种全新的“大道”。借助几块磁石、几片木头、两三张纸以及一壶沸水,齐师兄便在他们眼前揭示了一个他们此前从未留意过的奇妙世界——在那里,箭簇无需施力便可自行飞行,木片能自我移动,纸质灯笼可以升腾至屋顶之上,而水壶竟然能将木塞喷射出一丈之外! 倘若能参透其中奥秘,并如同运用灵火药剂一般将其融入军队之中,必能使战友们的修为实力如虎添翼! 第103章 法诀扩散 古人云人之通病,在好为人师。然而,在齐凌看来,教授他人修真之道倒颇有成就感…… 当门下弟子各个智慧出众,求道之心炽烈,且从未质疑师尊传授之理是否无误之时,此种情境,犹如置身于羽化登仙之境。然而,临近齐凌居所的戍卫营地将领们近来却并未感受到这种惬意。 不仅帐篷内时不时传出的各种奇异响动,扰乱了他们的清心静思;空中突如其来的灯笼、灵火、木矢石弹,亦使人头疼不已。更令人难以承受的是,不时炸响的爆裂之声,如同妖兽怒吼般刺耳。 无论是在计算修炼资源的文书,还是正研习阵法战策的武者,每当突闻一声雷霆般的轰鸣,紧接着发现手中的茶盏烛台因震动而摇摆不定,都会瞬间紧张得汗毛直竖。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方才正在进行的事情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能从头再来。若是那些扰人视听的现象每日定时出现,众人或许还能设法避让。偏巧齐凌此举并无规律可循,往往是出其不意地发作,令人防不胜防。 起初,有些文书向李继和诉苦,却被这位老谋深算之人以玩笑话敷衍过去。不久之后,又有一位武将向李继和抗议,但这位智者仅是皱着眉头,硬生生将其不满压下。 终于,连李继和也无法忍受这种情况,亲自前往齐凌的帐篷附近查探,想看看齐凌究竟在这几日里,教授了他的侄儿和亲子何种离奇法术。 当他目睹齐凌指导着自家侄儿、亲子以及窦沙,仅凭几段木柴和草索结成的简陋机关,便将一颗足有西瓜大小的石头投掷出三四十丈之外时,李继和顿时改变了主意。 当下下令,所有距齐凌帐篷百步以内的营帐,除去自家帅帐外,尽数迁移。并增补规定,今后驻扎营地,皆须以此为准则。 即齐凌一家人的居处,应紧邻李继和的中军大帐。而大帐周围百步之内,除齐凌的居室外,不得再有任何其他营帐设立。 “多谢世叔成全!”齐凌对于李继和突如其来赠予的参军头衔并不在意,但对于他主动为自己腾出一片足以容纳各种试验的空间,内心充满了感激。 齐凌深知自家情况,如今他在修行世界的理科知识已退化至与二十一世纪初中毕业生相仿,除了数学之外,很难传授窦沙、李昭亮等人太多的抽象理论知识。 目前他能教给窦沙、李昭亮等人最多的,便是各类物理、法力现象的实证演示及其实用应用。如运用杠杆法则抛掷石块,借助滑轮原理吊运重物,以及利用压力法则引导水流或砂粒等等。此类实验确实需要广阔的空间,远非帐篷内部狭小之地所能承载。 另外,移走周边的帐篷,也能有效避免在实验过程中误伤他人。 毕竟他这位身为师父的也只是略有涉猎于修炼之道,更别提那些仅从他那里学到些皮毛的弟子们,能精准驾驭各种灵材法宝的操控之法了。 “贤侄无需拘礼!你愿将修行心得悉数传授于我,老夫才是应当致以感激之人!”仿佛早已预见般,对于齐凌突如其来的尊称自己为修道顾问一事,李继和并未表现出丝毫介怀,而是微笑着挥手示意。 恰逢此刻,李昭亮、李昭逊与窦沙三位弟子已然完成了由木头和特殊法绳捆绑而成的奇特法阵装置的调试,并前来请求齐凌予以审查指导。齐凌便随之走去,仔细观摩了全程调试过程,随后更是推开自家修为尚浅的儿子,亲自启动了控制那法阵上抛石机的秘法机关。 “呼!”随着机关发动,积蓄已久的力量瞬间爆发,那抛石机犹如猛兽咆哮般弹起,将一枚如西瓜大小的灵石迅猛掷向高空。 这一次,由于角度调整得恰到好处,那枚灵石飞行足有六十丈之遥,方才轰然坠落,激起漫天尘土。 “此物较之普通的灵石炮更有优势,其关键在于便于拆解且重量轻盈。”李继和紧锁眉头,反复审视着法阵装置的结构和所用材料,内行地点了点头,“传统灵石炮虽能攻击至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丈的距离,但其重量却是此物的数百倍。若这法阵能经工匠加以放大,使得灵石投掷距离突破百丈,将来战场上便无须劳师动众去采集木材、铸造灵石炮了!” “前辈所言极是,其实原理相通,只是此物增添了弹性储力秘术与可调节配重的法器篮。”齐凌并未藏私,手指指向前方由竹篮与白蜡木炼制的抛石机臂,淡然一笑,“将其放大并无不可。若选用适宜的材料,并确保炼制技艺精湛,最终成品应能使五十斤重的灵石投掷至三百丈之外。” “竟有如此远距?”李继和惊讶之下不禁失声追问。 “保守估计至少能达两百丈,若是条件更为优越,则有望达到四百丈以上。”齐凌思索片刻,回想起往昔影片中所示的扭矩式抛石车,低声道,“然而晚辈尚未亲证其效,所以成败犹未可知。” “倘若能达到两百丈之距,老夫定当亲自向朝廷为贤侄请功。自此往后,只要你没有触犯修炼界的禁忌,大宋之内无人胆敢对你出手!”李继和一把抓住齐凌的手臂,兴奋与紧张之情使其老脸涨红如潮。 大宋军中早已配备有抛石车,李继和年少时随父兄远征南唐,对此类攻城利器砸破城墙的场景记忆犹新。 然而,大宋现役的抛石车,最远射程也不过一百五十丈,且其重量动辄数万斤。 眼前的木质法阵尽管放大十倍也不过二三千斤而已,却已足以将射程提升至超越羽箭的范畴。一旦批量生产并装备军队,将来宋军攻城之时,又有哪一国之防御能抵挡得住此等神器的威势呢?"两百丈的距离应当不在话下。" 在已向众人展示了火灵弹的强大威能之后,齐凌心中对于改良后的飞石战车并没有太过惊奇。他含笑摆脱了李继和的挽留,接着唤起李昭亮与李昭逊两位堂弟的道号,继续阐述自己的计划"吾与晦之、谦之道友的构想并非将规模做得过大。只需能把七八斤重的火灵石投掷至二百丈之外,便视作成功之举。未来我们并不打算单纯以巨石作为武器,而是将火灵弹装入陶瓮之中,直击敌方军阵深处!" "抛掷火灵陶罐?" 李继和再次震惊,连忙紧紧抓住齐凌的手臂,问道"七八斤重的火灵弹,你们试验过其威力几何了吗?" "尚未尝试,尚未寻得合适的测试之地。昨日午后试了一枚半斤重的,足以掀翻二百斤重的大水缸!" 李昭逊顾虑到家中长辈的身体状况,走近抚慰着李继和的背部,语气柔和地禀报。 李继和迅速镇定下来,环顾四周,随之大声下令"速来人,传达老夫指令,之前的命令全部作废。往后扎营时,在本部大军的背后单独为齐修士划出一座营地,李昭亮与李昭逊两位道友,负责率领兵马守护此地。营地的规模大小,全凭两位道友决定!" "遵命!" 亲兵队长李贤虽不明究竟,依然疾步上前接令而去。 "此后,不得再允许张真人及其弟子随意接近并打扰齐修士。若有难以解决之事需求援,也仅限于张真人一人前来!" 李继和脸色越发凝重,思索片刻后又下令"另外,齐修士在此处的所有举动,均需严格保密。一旦泄露出去,一经查实,必将严惩不贷,株连全家!" "遵命!" 又一位亲信上前行礼领命。 "嗯——" 李继和抬头四处张望,深深吐出一口气。接着,他伸出手臂将齐凌拥入怀中,如同对待自家血脉般的关怀之情溢于言表,低声询问"这些秘技,可是出自你们齐家的传承绝学?昔日老夫与尊祖父共事之时,并未见他展现过。你若早年在汴京时将其献给陛下,别说击败几位党项使节,便是误伤了陛下的亲子,他也决计不会对你有任何责难!" "此非家学所授!" 这样的问题窦沙早已问过,故而齐凌第二次回应已是驾轻就熟"晚辈在前往金牛寨赴任途中,一边赶路一边深思,到底错在哪里。反复思考之下,觉得症结所在是我大宋官军面对党项铁骑实在是胜算渺茫。因此……" "何止是胜算渺茫,简直是毫无取胜可能!" 齐凌尚未说完,李继和便松开手臂,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 "因此,晚辈在前往金牛寨的路上,一路行走,一路思索应对大量骑兵的方法。在见识了机关傀儡后,便开始研究火灵弹。在见到废旧的飞石战车后,便思索如何加以改造,摒弃直接将火灵弹扔向党项铁骑头顶的做法。最好还要保证投掷距离足够远,使得党项与辽国的骑兵都无法发起冲锋!" 既已拜入李继和这位元婴大能的庇护之下,齐凌明白,自己之前坚定要避开前身所属家族及其旧识势力范围的打算,已然无法实现。 待永兴军路的纷扰悉数化解之后,他必然需直面前身的曾祖父、叔公们,以及诸多堂兄弟和亲戚朋友。与其那时费尽心思解释火灵石等修真资源来源何处,不如现下便给李继和留下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到时候,有了老将军无心间的背书支持,他在解释时将会轻松许多。 “你是个有慧根的弟子,当年朝廷辜负了你!”然而,李继和并不知晓齐凌此举背后是为了未来的布局。听到这番解释,他不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皇家的脾性,原本就复杂多变……” 本欲代其身为仙宗帝师的外甥向齐凌致歉,但考虑到君臣之间的礼仪,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吞回腹中。 “古人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于前身遭受的种种屈辱,齐凌其实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认为那是前身咎由自取。于是,他淡然一笑,低声补充道“晚辈反倒觉得,若非此次机缘,晚辈难以挣脱儒家学院的束缚,更难从典籍中抽身而出,看清我大宋真实的面貌。故而,也可说是因祸得福。”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李继和再次愣住,随即便笑容满面地追问。 “除去被追捕之时,其他时刻确实如此想。”齐凌稍作迟疑后,毅然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李继和指着齐凌,笑着摇头。接着,他压低声音,以一种讨好之意商议道“你也清楚,李家乃修真世家,子弟繁多。老夫让昭亮与昭逊追随你学习修炼之术,并未安排其他子弟。如此一来,免不了有人诟病我对他们厚此薄彼。倘若这些并非源自你的家族传承,且你又愿意传授予外人……” “前辈尽管派人前来一同旁听便是。只是能领悟多少,晚辈不敢打包票。”齐凌立刻接话,爽朗地许诺。 他深知,无论如何掩藏,自身总会流露出与众不同的特质。想要摆脱这一困境,仅靠自己尽力模仿宋人的行为举止已然不够。因此,最佳的辅助手段便是制造出更多特立独行的人物。 这样一来,在众多异类之中,即使自己在某些方面展现出些许独特之处,也并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唯有如此,无论是继续留守永兴军路,还是重返汴京,他方有可能过上向往已久的平静修道生涯。 这个计划,齐凌早已深思熟虑,一旦付诸实践,便不会轻易更改。 第104章 风暴 紫气环绕,使得供奉在香案后佛陀像更显悲悯庄严。大宋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齐贤,放下手中上品檀香,双手合十,再次深深施礼。随后,他步步倒退出大雄宝殿。尽管无法用目光确认身后道路,但他每一步行走都稳健如常。 "恩相,小心阶石之上凝结了寒露!" 防护弟子梁晓忧虑他会滑倒受伤,立刻施展轻身术快步跃前,小心翼翼地稳住他的臂膀。 "不必担忧,贫道已有预感!" 张齐贤却不领他的情,转过身轻松挣脱了梁晓的扶持,淡然一笑,那份洒脱仿佛与岁月无碍。 曙光自仙佛宗的殿檐洒落,恰好映照在他如雪的银髯和布满沧桑的面庞,刹那间竟显露出一股傲岸之意气。 "遵命!" 梁晓后撤一步,依旧谨慎地保持着与张齐贤一臂之遥的距离,以便随时能随时相助于他。 "出发,驾起飞舟,前往瑶池仙境。贫道欲要沐浴灵泉以养元神!" 张齐贤心情豁达,笑容灿烂地下令,步伐矫健地迈向仙庙之外。 从背后望去,根本难以想象他已然步入了请求归隐山林修炼的年岁士气高昂,形容的就是此刻的他。自担任永兴仙域巡查安抚使已逾一年有余,直到近日,他才终于找回了守护一方天地的神圣使命。 曾经对他毕恭毕敬、却又鲜少私下交流的京兆府尹贺君宝,近来递上拜帖,上门请教修真之道。原本见他就避而不见的转运司副使陈有亮,这些天也开始费尽心机地接近他。 至于那些同知、判官、军巡使等五品至六品的官吏,更是纷纷聚集在他的临时仙居侧门外,排队等候赐教。 即使是地处百里之外的商州、陕州和耀州,那里的知州与判官也都寻觅各种理由,相继赶来,期盼能亲聆张仙师的教诲。 身为昔日中书令门下的平章事,张齐贤自然是受得起这声"仙公"的尊称。然而,对于近期那些慕名而来拍马逢迎的官员,他却并未兴起任何传授修真心得的兴趣。 这些人,在过往为了一些蝇头微利或是所谓的"同僚义气",联手掩饰问题时,从未想过听取这位二品巡查安抚使的教诲。 如今,当那些他们试图掩盖的问题再也捂不住,甚至威胁到自身安危之际,他们突然又记起了张齐贤才是永兴仙域的实际掌权者,这般觉悟难道不是太晚了吗? 出身儒家世家且深修佛法的张齐贤,最瞧不起那些"平日不敬香,遇难便拜佛"之举。对于永兴仙域这批之前未曾给予他应有尊重的昏庸官员,现如今也不妄想他们会得到他的庇护,填补一切漏洞。 更何况,目前永兴仙域所面临的困境并非易解之局——无论是官仓珍稀灵谷遭窃售却无人过问,抑或是地方豪族公然悬赏调动官府差役,协助杀害朝廷在职修真官员,这些问题绝非仅仅靠找个替罪羊就能草草了事。 加之那红莲邪教图谋之事,如今已是路人皆知。 早先,张齐贤对转运司以及地方州府步步退让,实则出于维护永兴仙域战后稳定的大局考量,不愿辜负天帝的信任与寄托...... 鉴于此,永兴灵域之路已无法维系安稳,自转运司直至各地域的各级主宰者,仍将张齐贤视作易于糊弄之辈。如此情形之下,张齐贤便不再甘于充当和事佬。 随着镇戎仙卫自环州前线迅速撤离,直驱长安城,此刻唯有破而后立,方是最佳抉择。 “恩师!”判官梁颢骑着神骏飞驰而来,及时在张齐贤登车之际,双手捧着一封以锦盒封装的天庭秘令,呈至他面前。“此乃朝廷急宣之密旨,敬请恩师阅览之后,再转交永兴灵域转运司以及各州郡主宰者传阅。” “嗯,果然是时候了。”张齐贤自禅悟修炼归来,最不愿面对之人便是这位嫡系弟子梁颢,但今日见其身影,面上却流露出一丝宽慰之意。“你看过其中内容了吗?” “恩师未览之前,弟子怎敢僭妄先睹?”梁颢心情同样愉悦,含笑摇头。紧接着,他又迅速补述“不过,送信使者曾向弟子泄露些许消息。恩师愿闻其详,抑或先睹为快呢?” “你先讲来吧,在我大宋境内,公文内容即便未曾拆封,有心之人也能探知无疑。”张齐贤淡然一笑,接过锦盒,随手掷入车厢之内。 梁颢曾在中书禁阁侍奉恩师左右,深知大宋朝堂之上无秘不可泄。于是微微一笑,恭敬地拱手回应“那弟子便据传闻所述,朝廷欲彻查永兴灵域定州仙粮仓储失火一案,恐怕恩师所辖之地人手不足,故特派参知天机寇准大人,并携开封府北境判官折惟忠,前来辅佐恩师查办此案。” “何人?”张齐贤略感愕然,不自觉地追问。 “参知天机寇准,人称寇老西及武判官折惟忠!”梁颢微笑点头,将来者的名讳与别号复述得明明白白。 “寇老西?”张齐贤仰首长笑,洁白的胡须随风摇曳。“哈哈,看来官家此次真是心意已决。梁晓,驾车,我们不去华清灵泉了,立刻返回老夫的修真行辕。” 言毕,他又冲梁颢笑道“太素,你陪老夫一同乘车。老夫视力渐衰,还需你代劳诵读公文。” “遵命!”梁晓与梁颢这对文武双全的弟子应声行动,前者跃上马车车辕,自任驾驭重任;后者则搀扶张齐贤步入车内。 二人因长久陪伴张齐贤左右,深受其熏陶,皆具备敏锐的政治洞察力。 朝廷对于永兴灵域的处置虽显得有些迟缓,但却显现出其准备采取雷霆手段的决心! 这一点,仅凭朝廷派遣寇准协同查案之举,便可洞悉无遗。 那寇老西虽暂未执掌天枢重权,却是当今官家最为倚重的智囊之一。 昔日,正是寇老西在决定继位太子之事上,直言进谏,打动了当时的帝君,使得帝君最终下定决心,将江山社稷传给了如今的现任官家...... “恩公,恩公留步!”正当二人沉浸在即将洗脱疑云的畅快之中,远处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原来是转运司宋守正身旁的执事修士陈可立,满面风尘,汗流浃背,驾驭仙兽飞奔而来。 未及落座仙兽背上,陈可立便匆忙施礼道“恩公,宋司使特意遣下官前来请教。他因避世修炼已有许多时日,导致转运司堆积的事务繁重无比。是否可以允许他先行返回司衙,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继续闭关修炼!” “哦?宋司使已经修为恢复了吗?”张齐贤推开灵兽车门,眉头紧锁,口中却故意问道。 “已然恢复,已经完全康复了!”转运司判官陈可立面色微红,尚喘着粗气回答。 “嗯……”张齐贤轻哼一声,心中暗自冷笑。 显而易见,宋守正已经得知寇准携弟子折惟忠前来助其调查仙凡之争之事,深知败局已定,索性选择主动退出这场争夺。 然而,对于他这般的示弱,张齐贤却一时难以抉择。 按他平素之性情,自然愿意放过对方,给予宽容。毕竟,双方并无深仇大恨。且宋守正去年确实在支援各路讨伐妖族夏国的大军中,确保了仙丹物资的充足供应,即使没有显赫的战绩,也可称得上是苦劳有加。 只是,一想到宋守正在关键时刻,竟以“避世修炼”的借口置身事外,张齐贤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股郁结。 若非他与世俗官员勾结一气,永兴军路也不会闹出如此大的乱子,红莲邪教势力更不可能坐大至此,甚至公然反叛。 又若非他的不识时务,自己也不至于险些名誉扫地,无法安然回归祖地修行。 就在张齐贤犹豫不定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几名背负令牌的传令修士疾驰而来,还未下马,便拱手禀报“大人,大事不妙!红莲邪教公然反叛,已攻克庆州治所安化。庆州知州刘德昭,力战身亡,英勇殉国;安化县令刘琼,在城陷之时,引火自焚以明志!” “啊?”张齐贤惊骇万分,当下无暇再顾及陈可立。 尚未作出应对决策,身侧的梁颢已悄然拉了拉他的法袍,低声道“恩公,勿急,勿急,祸兮福之所倚。” 第105章 旁观者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聚将鼓在镇戎军的中军大帐内震天作响,即便相隔四五里的距离,依然清晰入耳。 正在齐凌营帐中聆听修真奥秘的一众李家弟子,毫不犹豫地抛下手中的炼丹笔记,飞速朝中军大帐奔去。 相较于齐凌讲解的修真秘法虽然诱人,但错过一堂课对他们而言,并无显着损失。 然而,军令如山,若延误三次军鼓召集,即便是李继和的亲子,也要受罚三十大板,卧床不起半月。 “罢了,今日课程便到这里吧,窦沙,你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儿我们出去试一下那个巨型灵符飞升灯,看看它究竟能承载多重的法宝。”齐凌知晓必定发生了紧急军情,因此并未责怪众人失礼之举。放下手中的炼丹墨条,笑着对窦沙下达了指令。 话音甫落,只见李昭亮与李昭逊两位修道世家子弟骤然转身返回。一人紧握住了齐凌的一只臂膀,朗声道“道兄,速随我等一同前往。你身为录事修士,若听闻聚灵鼓响三通而不至,同样会受到仙法规矩之惩处!” “啊——”齐凌先前仅知晓李继和出于让他能在镇戎仙卫之中畅通无阻,赠予了他录事修士的身份。然而他误以为这只是名义上的称号,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更别提去探究录事修士的职责与仙阶等级。 此刻突然得知,身为录事修士便需遵循仙法规制,他不禁骇然地睁大双眼。满脸困惑之际,只得任由李氏兄弟二人牵引着他踏入仙卫营地,直至被引入中军大殿之内。 等到他费尽周折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站定,李继和已开始揭示擂鼓召集将领的缘由“红莲魔宗已然公然叛逆,昨夜一举攻陷安化城。知州刘德昭壮烈殉道,县令刘琼陨身杀场。” “天哪!安化乃是一座顶级重镇!” “那城墙高耸二丈四尺,防御设施完备。即便是我镇戎仙卫,怕也无法轻易攻克。这红莲魔宗何时竟拥有了这般惊人实力?” “何故至此?刘德昭身为文职官员,怎会在战场上捐躯?” “红莲魔宗究竟动用了多少兵马?不是前些日子还在张环将军的追剿下四处逃窜么?” 瞬息之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在场的诸多仙卫将领与文职仙吏皆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消息。 于他们的认知中,红莲魔宗徒有虚名,其实力脆弱不堪一击。张环将军仅率一营仙卫,便连连挫败红莲魔宗七八座据点,且每每以寡击众,屡战屡胜。 而安化城虽防务稍显松弛,但作为庆州仙域的治所,城池乃是按抵御仙尊级别的强敌入侵标准修建,尚有万余厢兵常年驻守其中。 像此类城池的攻取,进攻一方的兵力,理论上应至少是防守方的三倍之数。 三万以上的仙兵集结,断难做到悄无声息。一旦刘德昭或刘琼方面有所察觉,势必立刻八百里飞鸽传书上报长安,或是直接派遣亲信向镇戎仙卫请求救援! 此刻众人并未收到丝毫警讯,亦未见信使前来求援,庆州治所安化城竟然说失守便失守了,必定在某个环节出了重大纰漏! 如若不解清这其中的问题,镇戎仙卫即便即刻奔赴前线,也难以确保能将安化城重新夺回。甚至有可能因不明敌情而陷入巨大困境。 在这喧嚣之中,唯有齐凌一人未曾参与讨论,亦未表露出半分惊讶。 并非他的心理素质超出他人,实则是因为他对古代仙界战事毫无了解。 在他修行生涯的那些年岁里,战争早已步入高级信息战与法宝自动化的时代。丹药、飞行器、坦克甲胄、神行傀儡车才是战场的主宰力量,城墙的存在几乎变得可有可无,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往往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所以,在场之人关心之事,齐凌全然无法感同身受... 在灵识深处,他反倒觉得,以永兴仙域各级修士的昏聩与混乱,加之地方官府已被红莲邪教势力渗透至如此境地。红莲邪教至今仅攻克一座安华城,在战略上实属过分谨慎。 若换成历史上的那些着名起义军领袖,如李玄成、张破天,甚至是宋江、方腊这类人物,恐怕整个永兴仙域早已烽火连天,哪里还会等到镇戎仙卫从前线折返,才想起要有所行动? 就在他心中暗自思量之际,耳边传来李继和轻轻叩击桌面的声音,接着又补充道“老夫方才收到紧急传讯,详情尚不清楚。但安化城沦陷一事确凿无疑。除此之外,庆州、环州、宁州、耀州等地,均有异常动态。各地潜伏的红莲邪教徒,或是借此良机揭竿而起,攻城掠地;或是公然集结,直奔安化。” 中军大帐之内,众将与文吏皆默然不语,静待李继和给出下一步指令。 安化城的失守虽出乎他们意料,但各地红莲邪教徒受此鼓舞纷纷起事,以及随之而来的大规模集结于安化城,却并未超出他们的预判范畴。 显而易见,接下来红莲邪教将以安化城为据点,倚仗坚固的城墙与充足的防御设施,与前来平乱的各方仙兵展开周旋。 而安化城的独特地理位置、庞大人口基数及繁荣度,亦能为红莲邪教带来一定的底气与维持运作所需的财力资源。 “朝廷已遣参知仙事寇准,前来查证粮仓火灾一案。红莲邪教此刻挑起战端,未必全是坏事。”看到众人皆沉寂下来,李继和略作思考,继续言道,“至少,永兴仙域内的这批无耻之辈,此刻必须做出抉择,究竟是立刻与红莲邪教撇清关系,还是迅速割席断交,抑或反戈一击!” “恐怕选择划清界限者居多!” “此刻反戈,也可证明此前乃是受奸佞蒙蔽所致!” “若牵涉太深的,或许只能彻底投入红莲邪教怀抱了。” “确是好事,至少让敌我态势更为清晰!” …… 虽然多数将领依旧保持沉默,少数文吏则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事物总有正反两面。红莲邪教的叛乱,确实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然而,这也使得原本错综复杂的局势瞬间明朗起来。 包括李继和近期为齐凌出头之举,原本即便他深受天子信赖,此事仍可能对其仕途产生不利影响。可如今随着红莲邪教叛乱的发生,这一不利影响顿时烟消云散。 “朝廷进一步的决策,估计还需半月乃至一月时间才能下达。”李继和朝文吏们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毋躁,并笑着说,“不过,老夫推测,我镇戎仙卫,大概率不会担负此次平叛重任。反而很可能再次掉转方向,返回环州,以防李继迁那贼子借此机会背信弃约,入侵我界!” 此乃定局之事,无论何人坐镇天霄宗首座李继迁之位,亦不会错过这般绝佳机缘。况乎李继迁如今自称妖族,甚至欲将自家姓氏更改为拓跋氏。至于契约无效,于妖族而言,无异于寻常琐事。 当下,群雄将领与文吏相互望了望,皆暗自叹息。无人敢确信此次奔赴青冥前线能否有幸生还,重返开封府,再度与家中妻小团聚。 “老夫召集尔等前来,只为让大家有所预备!”李继迁察言观色,内心一叹,话语中蕴含着理解和柔情,“老夫深知此举对各位过于残酷。然而,我辈既已披甲投身修炼之路,岂能让妖孽李继迁率其党羽肆虐我大宋疆土,危害黎民百姓。故此,请各位回到各自部下,倾尽全力安抚将士们的情绪。此外,今明两个月,军饷加倍发放,肉食每隔三日务必供给一次!” “副宗主放心,我等清楚局势之重!” “副宗主放心,我等必当竭力确保弟子们的斗志不减!” “副宗主放心,即便无双倍军饷与肉食,吾等同门也不会意志消沉!” …… 应答之声犹如雷霆般回荡,所有将领与文职人员纷纷郑重许诺。 大宋秉持着固中央、弱地方的国策,现今的禁卫军实力远超各地兵马。且禁卫军全面实行招募制,军饷优厚,兵员大多源于豫、冀两域的富饶之地。 此举之利在于极大地削弱了地方官员举兵反叛的可能性,然而弊端同样显而易见。 一旦禁卫军被派遣至边境戍守,士气便会显着下滑,戍守时间越长,士气跌落越甚。镇戎军已在前线坚守逾年,上月才接到命令返回开封修养。未曾想半途中又被调转方向,前往青冥前线,士兵们的士气之低迷,可见一斑。 增发军饷与肉食供应,只能暂时延缓士气衰减的速度,并无法消除将士们思乡之情。派武将与文官下去开展动员工作,亦只是尽人事罢了,是否有效实难预料。 然除此之外,此刻的李继迁也别无良策。于是他又是一声叹息,微微点头“如此,就劳烦各位了。局势瞬息万变,望各位近几日提振精神,莫让咱这天下第一强大仙军的威风丧尽!诸位先行去安抚将士吧,如有变故,老夫自会适时击鼓召集大家!” “谨遵指令!”众人整齐地行礼后迅速转身离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的表情,眼中满是凝重。 士气萎靡,则战力必然大受影响。 回想去年五路仙军讨伐夏国之战,均遭李继迁重创。 若那妖孽李继迁违背盟约,与红莲邪教内外勾结。单凭镇戎军一支孤军深入,前有猛虎之敌,后有狡狼之患,又能有多少获胜的把握呢?! 此时此刻,整个中军营帐之内,唯独一人面色未曾显现出凝重之色,这人便是齐凌。 并非他对镇守戎军的修为实力有着无尽的信任,实则他对于众人所共有的感受并无共鸣! 在他曾经历的时代,修士舍弃个人修行,为了守护宗门与天下苍生,乃是最基本的道义。每当边疆之地出现异常波动时,“请命出战”的呼声便会此起彼伏,犹如波涛滚滚。 他人皆恨不得生出羽翼,直飞回汴梁与亲人团聚,而他却恰恰相反,唯恐自己离汴梁的距离不够遥远。 尤其在刚才听见李继和提及,朝廷已派出修为深不可测的寇准前辈,亲率一支修士队伍,前来彻查粮库遭灵火焚烧之事。以他上一世的见识,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即将摆脱眼前的纷争漩涡。 也因此,他更加不愿返回汴梁,去面对那位原身所属家族的种种纷扰。 至于奔赴前线的事宜,在他看来似乎也与己无关。 就在他暗自思量如何从中脱身之际,背后却传来老谋深算的李继和之声“齐凌参军留步,老夫有一言相询!” 第106章 时空交错 “遵命,都监大人!”齐凌微微一愣,随即应声停下步伐,转头朝来处行去。 “老夫已致信于张齐贤真人,请求撤除对你的追缉令状。依当前情形推测,不出半月,当可见分晓。”李继和瞥了他一眼,言语间隐含一丝责怪之意。 齐家这位年轻弟子样样出众,且拥有着同龄修士难以企及的沉稳气质,唯一不足之处便是过于沉静,仿佛始终置身事外,令人观之便有踢上两脚的冲动。 “多谢世叔提点!”齐凌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然身处风口浪尖,抱拳施礼,向李继和深深致谢。 “然你也莫要太过欢喜!”李继和终究忍受不了他的淡然,紧锁眉头,特意提醒道“那寇准前辈绝非易于对付之辈,他既然到来,自会将粮库灵火之事查得水落石出。但若你在定安县所做的诸般事务,存有触犯法规之举,他也必不会轻易放过你。” “晚辈知晓!”齐凌虽不精通历法学,但对于寇准这位大宋修真名宿的威望仍有所耳闻。他微微一笑,点头应允“晚辈自省,从未做出过分逾矩之事。纵有不慎,亦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被迫出手反击。” “包括那夜潜入城中,擅自处置身为职主簿的罪犯?!”李继和目光炯炯,面带愠色地提醒他“大宋修真律法之中,并未明文规定,巡检在发现主簿犯罪之时,便可绕过上级私自擒拿。” “是他率先派出杀手,欲在坊州子午寨刺杀晚辈!”齐凌赶忙拱手,低声为自己辩护。 然而,言辞刚落,心中却又不禁泛起一丝惶惑…… 他在擒获周墨崖之后,施以酷刑审问。周墨崖承受不住痛楚,将自己的红莲邪宗身份,以及红莲邪宗在定州的秘密部署,尽数吐露出来。然而,他坚决否认那暗杀李元青的刺客是由周家派出。 随后遭到追缉,齐凌忙于逃遁保命,也就无暇深究究竟是何人派遣了刺客,并动用了凡人禁用的玄铁弓。 如今,最凶险的关头已然度过,齐凌心境渐趋平缓,又不由得重拾起这一悬而未决的疑窦。即便刺客确实并非出自周墨崖之手,他也无意再另辟蹊径追查下去。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罪责全盘推至已故的周墨崖身上,自己那次秘密潜入定安郡捉拿对方,并且随后放出诸葛灯示警之举,自然都是事出有因。 毕竟,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之际,无论从情理上讲,还是从道义上论,他都有权对周墨崖等人采取报复行动。 然而,倘若他直言不讳地道出刺客可能源自第三方势力,那么他的复仇之举便会显得毫无道理。官场上的是是非非,历来纷繁复杂,倘若他人借此契机大作文章,他又将陷入无数纠葛之中。 “只要你有足够的理由便可。”李继河见他忐忑不安,微笑之余又补充道,“当年寇准与你同龄时便高中状元,并被仙帝赏识,被视为宰辅之材加以栽培。此人并不似他人般容易蒙混过关。尽管……” 他拿起案几上的灵茶浅尝一口,嗓音微沉道“尽管你后来献出剖腹取箭之秘术,以及火炼箭矢、神机巨弩等护国神器,足以将功补过。然而,能够做到毫无过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然,一旦将来被人旧事重提,只怕将成为你仕途前行的阻碍。” “多谢前辈警示,晚辈必定谨慎对待,绝不因为解除通缉令便松懈警惕!”尽管对仕途并无太大执着,但齐凌仍感激李继河的提醒,再次恭敬地向对方行礼。 “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好!”李继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点头称许,“寇老西儿这人,唉,总之难以对付。他不会像我这般,因为你出身武将世家,就对你稍加宽容。” 这是他第三次提醒齐凌要慎重对待寇准。这让齐凌不得不对此深思熟虑。然而,当他刚刚开始回忆前世关于寇准的历史记载和文学作品时,内心深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晚辈谨记,多谢前辈!”齐凌强忍心头疼痛,再度向李继河行礼。此刻,他心中既是沮丧又是庆幸。 前任宿主体内残留的魂魄,上一次显现在这个世界已是二十多日前的事。那时,他几乎丧生于叶凌莲之手,幸亏那残魂在危急关头重新掌控肉身,施展出了齐家祖传枪法的全部威能,才使他得以侥幸逃脱那致命一劫。 而在那之后,那缕残魂似乎因耗尽修为,犹如油尽灯枯般沉寂良久,未曾再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以至于他都认定,那残魂已然消散无踪,心中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不适。 未曾料到,今日聆听李继和屡次提及寇准之名,那残魂竟再度觉醒。显见,此身躯的前任主人与寇准之间的因果纠葛极为深厚。 “那么,贤侄今后有何打算?是欲留在我仙军之中建功立业,还是重返汴京,继续研习道法,待时机成熟后再由仙廷选拔任命呢?”察觉到齐凌面上流露出几分慎重神色,李继和以为自己先前的点拨已初见成效,遂不再赘言,含笑转入下一话题。 “弟子……”齐凌思忖半晌,颇感困惑,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坦诚相告,“弟子未料到事态转变如此迅速,故而此刻尚无法决断未来之路。” 此言非虚。无论是留在仙军之中,抑或返回汴京继续修行,于他而言皆非上佳之选。 他在武道上的造诣仅得皮毛,而对于战阵谋略虽不敢言一无所知,但前世所学能适用于此宋朝境内的寥寥无几。 至于返回汴京继续研习仙道经典,则更是笑话。除了笔墨功夫稍可称道,对于诗篇、符篆以及治国之策等道术学问,他可谓一窍不通。若贸然踏入仙道学院高舍的大门,不出三日便难掩其短。 至于待从仙道学院毕业后,再经历仙廷选拔得以入仕为官,此事终究还需等到顺利通过仙道学院的考核之后再说。如若连仙道学院这一关都过不去,又谈何仙廷选拔? 如此思量一番,齐凌心中明了,其实自己最为倾心且适宜之地,依然是金牛寨。 在担任巡检的那段时日,尽管行事偶尔懈怠,那段时光却是他自穿越而来最为轻松愉悦的日子。 “那就暂且留在我身边吧!有我庇护于你,总好过你在尘世间盲目闯荡,被他人暗算!”不明齐凌内心真实考量的李继和误以为对方果真是因形势紧迫而尚未定下主意,便淡然一笑,果断替他作出了抉择。 既然李继和已经代他决定了去向,齐凌不便推辞,只得抱拳微笑致意,“弟子谨遵世伯安排!” “老夫知晓令祖希冀你弃武修文,不仅是你们齐家,现如今许多武将世家亦纷纷如此。然而,步入文职之道,并非人人皆宜。身为武将,是否有真才实学,只需亲临战场拼杀几次便可验明;而投身文职,既要擅长处理政务,又要懂权谋之心。有时,玩弄权谋甚至比实实在在做事更为吃香。久而久之,人心易染尘垢,再难以保持清白,更别提活出真我的风采了!” 李继和确实对齐凌怀有由衷的赞赏之情,因此在不经意间便以长辈的身份对他进行教诲。而齐凌身为两世之人,深知人情冷暖,当下即刻流露出感恩之意。 "罢了,不必再多言。总之,武道之人的危难,大多源自前胸的刀剑,而文职官员的困境,往往源自背后的暗箭。”看见齐凌听得专注,老元帅忧虑,他的话语会让这位年轻人丧失锋芒。口中随意地做了个总结,随即转移话题,“关于庆州的情形,你应该都已经听说了吧?赤莲花教已然叛乱,蛮项部族岂会放过这现成的机会,他们会轻易遵守盟约吗?过几日,老夫便不得不带你一同转头重返边陲。” “末将领命。”齐凌毫不犹豫,坦率地回答,“前辈担忧,众将士因归乡无望,士气会大幅下滑。” “仅仅听见还不够,你能替老夫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吗?”李继和再次瞥了他一眼,含笑追问。 他只是随口问问,心中实则并未期待齐凌能提出何种有效的计策。提振士气这种事情,要么靠加倍发放军饷,要么靠连战连胜。除此以外,实在难以玩出新意来。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齐凌绞尽脑汁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轻轻摇头,“师叔恕罪,晚辈对于兵法几乎是毫无头绪。至于如何提升士气,更是毫无头绪。” “嗯,无妨,老夫也只是随便问问!”李继和收敛笑容,挥手示意。正当他打算换个话题时,却听见齐凌低声发问“既然镇戎卫军此刻就在庆州,为何不先行剿灭红莲教再行离去?如此,至少能够避免陷入前后夹击的境地。” “哪有那么简单?”李继和立刻断定,齐凌的确不通兵法。他叹了口气,苦笑摇头,“除非城中有内应接应,否则想要攻克像安化这样的坚城,没有三五月的时间是不可能的。如今红莲教刚起事,上下一心,斗志昂扬,短时间内很难有人愿意接受招安。” “竟然需要那么久?”齐凌双眉紧锁,迅速回想自己经过安化城时见到的城墙景象,“那不过是座夯土之城……” “如果没有内应接应,要么舍弃士兵们的性命,派遣他们攀爬云梯强攻;要么舍弃时间,精心打造攻城器械。”李继和深知他确实不懂,因此并不责怪,只长叹一声解释道。 “另外,不论红莲教如何嚣张,对于朝廷而言,都比不上蛮项部族借此机会侵入带来的威胁。镇戎卫军作为禁军精锐,绝不能前往边关抵御铁鹞子的侵犯,而将宝贵的时间与精力耗费在庆州。老夫猜测,朝廷必定会另行调集重兵前来平叛。而我们,则是锋利的宝剑,必须用于关键之处。” 镇戎卫军总共不过两万余人,他自然不舍得拿这些兄弟们的性命去填城墙。而制作攻城器械,仅筹备木材就需要十天半月。待一切准备就绪,蛮项部族恐怕早已破关而入,直捣黄龙,那时形势只会更为凶险。 更何况,还有朝廷的整体战略部署问题。 无论朝堂之上由何人主持大局,都不可能将战斗力最强的镇戎卫军投入到平叛之中,而是派遣战斗力相对较弱的其他军队戍守边关...... 第107章 临战之计 道理虽简,但齐凌尚处修行初期,阅历不足。李玄河深信只需稍作点拨,齐凌自当茅塞顿开。 未料,他话语方落,齐凌却如若未闻,只是眉头紧锁,继续低语反问道“仅是担忧时日紧迫吗?倘若能在‘党项’势力有所行动前,先一步收复安华仙域,那么‘党项’之人是否便不会再轻易背弃盟约,悍然侵犯?如此一来,便可巧妙利用时间差,待他们得知红莲宗已覆灭的消息后,定会犹豫不决。” “自然!”李玄河语气冷硬地打断,“党项一方即便得到消息,作出应对决策也需要至少月余时间。然而问题在于,安华仙域乃一大城池,其中粮草秘宝尽数落入红莲宗之手,那城墙更是专为抵御党项侵袭而筑。区区一月之内,老夫断无可能……” 话至中途,他双眸陡然亮起,迅速握住齐凌的手臂,“你,你这小友莫非已有潜入城内的妙策?就如同你昔年擒获周主簿一般?快些言明,若是此法可行,老夫担保你日后无论是何过失,皆由老夫一力承担!” “晚辈对安华仙域并不熟稔,无法潜入其中。”齐凌淡笑,轻巧挣脱李玄河的钳制,“不过,对于安华仙域的城墙,晚辈或许有法子令其崩塌。但问题在于,一旦城墙倒塌,接踵而来的战事,前辈您又有几分胜算呢?” “十足把握!”李玄河握紧拳头,奋力挥动,“城墙既塌,老夫还惧怕那些狂徒不成?速速道来,无论你需要老夫调动多少木工与铸剑师归你调遣,老夫亦不会皱一下眉头!” “并非需所有弟子供你驱使,只求前辈分派五十名精通木艺与炼器之士予我……”齐凌含笑接话,低声陈述需求。 “毫无问题!”不待齐凌说完,李玄河便亟不可待地应允。 然而话音甫落,他又紧锁眉头连声摇头,“难道你想用神机臂发射火药罐子?此事万万不可,先前老夫已然想到。安华仙域的土石城墙足有一丈之厚,火药罐难以将其彻底摧毁。另外,制造神机臂亦需充足的时日与材料,并且训练士兵操控娴熟,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所谓神机臂,便是齐凌近日示以李玄河的半杠杆式投石器械。只为博得仙帝欢心,为齐凌赢得更多功绩,李玄河方才为其冠以此美誉之名。 在他看来,若此物果真如齐凌所言,能将五十斤重的火药罐投掷至二百步之外,必然堪称一流的破敌法宝。然而,单凭其本身的力量,恐怕无法完全释放其潜能。至于大规模生产,则需大量木材、工匠以及充裕的时间,并且还要训练士兵熟练掌握操纵技巧,这一切都不是一两个月间可以轻易实现的。 故此,自己刚才可能只是空欢喜一场…… "晚辈无需依靠法宝投臂车,那等炼制之物太过耗费灵力。阁下只需为晚辈唤来精通木材与金属之道的工匠,以及令昭亮、昭逊、张环三位师弟,各自率领五百修士精英归我调遣便足矣。" 齐凌淡然一笑,眼中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接下来的事,便是率领军阵至安化仙城之下,并确保红莲邪教之人不敢轻举妄动,试图突围作战。至于如何行事,还望前辈指点。” “此事交由老夫操办!”李继和眼神愈发炯炯有神,再次果断地挥手应允。 在他心中,即便朝廷调令镇戎仙军重返环州前线的指令以最快的速度下达,也需要七八日的时间。然而目前镇戎仙军的大营距安化仙城仅百里之余,即便是缓行三日也可轻松抵达。 此时若亲自领兵前往,即使未能即时破城,亦可挫败红莲邪教的嚣张气焰,何乐而不为呢?倘若齐凌所言不虚,真能以秘法动摇安化仙城的护城阵法,那么那些红莲邪教刚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未经严格修炼,更无名震一方的将领统帅,又怎可能抵挡得住镇戎仙军的全力冲击? 他李继和年轻时便以英勇决绝闻名于世,如今虽年岁已高,但做事依旧深思熟虑,决策果断依旧。旋即,他开始履行诺言,命人将随军的工匠们尽数召集起来,供齐凌挑选。 齐凌感念老将军的支持与庇护,未多言语,立即偕同窦沙、李昭亮、李昭逊三人,精心筛选工匠。 最终,他们挑选出了体魄强健、手艺娴熟的五十名木工与五十名铁匠,单独组成一支营地,专司炼制破城重器。 与此同时,李继和又派出大量侦查弟子四散开来,密切关注红莲邪教的动静及关于安化仙城的最新情报。不久后,各类密报如溪流般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案头。 据报,庆州知州刘德昭在几日前向老将军辞行后,经过深思熟虑,决心采取行动,彻底与红莲邪教划清界限。恰巧有消息称,一群红莲邪教徒众在数十里之外兴风作浪。刘德昭当机立断,传令召集所有厢军,意图前往平定叛乱。 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向朝廷表明,自己先前乃是受人蒙蔽,并非红莲邪教的同党。不料,他手下的几位厢军将领竟皆是红莲邪教的奸细。大军刚离开城池,那位奉刘德昭之命留守城中的厢军指挥使廖永全,便毫不犹豫地将城池拱手献给了红莲邪教法王史德熙。 刘德昭闻讯勃然大怒,立刻挥师反攻。还未接近城门,其部下兵马已有八成溃散而去。残存的两成兵马中,竟大多是红莲邪教徒。正当刘德昭哀痛欲绝之际,这些人趁机蜂拥而上,将其及其身边的亲卫残忍杀害,剁成了肉酱。 如此一来,庆州的粮草储备、仙器装备,乃至刘德昭临时征集来的家畜,悉数落入了红莲邪教之手。红莲邪教顿时实力大增,其法王史德熙更是公然宣布各分舵一同起义,并将总舵设立在了安化仙城内的知州府衙之中…… 此劣根之人,至死尚不知己手下修士几何,早已沦陷于红莲邪域之中!李继和汇聚情报之后,怒不可遏,连番击案泄愤。 然而,怒火中烧之余,老将军愈发清晰地认识到,如今的庆州虽仍名义上归属大宋疆土,但他所面临的局势,堪比深入魔族腹地作战。在灵材供给、敌情侦测、民心向背乃至地理熟悉程度等方面,相较敌方皆无丝毫优势可言。故此,他愈发谨慎,坚守营垒,静待齐凌一方筹备完毕。 齐凌并未让李继和久候,仅过三日,便炼制出十几件攻城法宝。为确保镇戎军不在此等坚城之下损兵折将,李继和亲率几位亲信近卫,特意寻觅一处荒废已久的修炼古堡。 他亲见齐凌携二子演练新造法宝,确证其威力后,方才下令全军挺进,浩浩荡荡直奔安化城! 此刻,红莲邪教上下,最为忌惮的就是这支镇戎军。他们已在军营四周密布诸多探子。一旦发现镇戎军动向指向安化,便立即以妖禽传信,将情报送达其邪法王史德熙手中。 这史德熙也曾短暂担任过厢军指挥使之职,略通兵法。深知麾下虽人海如潮,却未经严苛修练,各分支弟子间的配合亦难以娴熟。于是果断下令,沿途各分支舵口及山寨不可轻举妄动,若遭镇戎军袭击,各舵主、寨主只需舍弃据点,率领麾下弟子退守总舵。 由此,镇戎军畅通无阻,未遇任何抵抗或骚扰,直抵安化城下。 此时的安化城内,红莲邪徒数量急剧膨胀,瞬息之间,因战事被迫转移至此及自发奔赴而来者,总数已逾十万之巨。 拥有十万邪徒的史德熙,已无从选择继续避而不战。在左右护法、四大使者及众多分舵舵主的催促下,他亲自统帅十余万邪教徒众出城迎敌。 双方甫一交锋,数量远超镇戎军三倍的红莲邪徒即刻溃不成军。 幸而史德熙早有预谋,在东、西两座城门前分别埋伏下一支援军,并命人在城墙之上布防,施放猛烈法术及射出羽箭,这才在败退之际,成功将七八万邪徒撤回城内。 这一役过后,红莲邪教内的核心成员无不认清现实,不再鼓动史德熙率众于旷野之地“消灭”镇戎军。 史德熙则趁镇戎军已兵临城下的时机,连夜整肃军队,收束指挥权限,剔除老弱病残。 这七八万邪徒来自不同的堂口,欲要迅速凝聚为一股强大的力量,自然免不了历经血雨腥风的洗礼…… 第108章 破阵之危 幸亏左右护法以及四大使者皆通晓大道真理,众多分支舵主亦因见识到镇戎军展现出的强大修为实力,深知若不合力共济,只怕迟早会被朝廷修士彻底剿灭。是以那一晚虽有冲突,但流血之事并未蔓延太广。 即便如此,史德熙仍整宿未眠,忙碌至天明方将这支部队大致整合出一个修炼框架,并定名为红莲伏魔军,下辖左、中、右三脉及护法部一脉。 每脉之下再设左、中、右三支仙兵,每个仙兵之下则设立左、中、右三大仙营,营下又细分为五座仙都,每个仙都弟子数量严格控制在百人之内。 原本七八万教众,在这番筛选之下仅保留了一万五千精英,其余均划入辅助修行行列,然而这一决策要在短时间内完成实属不易。 好在框架已然搭建完毕,各个仙军、仙营的指挥仙使亦已确定人选。接下来如何甄选淘汰弟子之事,便交由各级指挥仙使自行处理,无需红莲教法王史德熙亲自插手。 晨曦微露,预示着待太阳升起之后,镇戎军必定会对城池发动试探性攻击。史德熙自觉精力耗尽,遂令左、中、右三脉仙兵轮流防守城垣,每隔四个时辰一轮换,随后匆匆赶往后殿静室打坐调息,以养精蓄锐。 然而正当史德熙准备阖目休息之际,门外传来亲卫的禀报“启禀法王,叶凌莲圣女归来,有紧要事务需当面禀告!” “何事如此紧急,告知她,让老夫半个时辰后再见!”史德熙与叶凌莲虽同为核心教众,然分属不同修炼体系,故他对叶凌莲此举颇感不满,语气不悦地回应。 话音刚落,卧室门户竟被强行推开,红莲教守护圣女叶凌莲带着一阵寒风,径直闯入了他的居所,直奔床前大声说道“法王,不能再拖延了,此时人心尚稳,必须立刻下令撤退。否则,我红莲教兄弟们的修行之路恐怕都将断送在此处!” “撤退?”史德熙连续劳累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惫不堪,闻此言更是心生怒意,“圣女,可知自己言辞之重?可知多少教众舍身忘死才换来了今日的局面?” “我们必须立即撤退,趁官军尚未全力攻城!”叶凌莲一路疾驰而来,满身风尘,却依然坚定地后退半步,沉声解释道“官军手中掌握一种秘宝,能令城墙瞬间崩塌。我亲眼目睹他们悄然摧毁的要塞,无论墙体多么坚固都无法抵挡!” “此言太过骇人听闻!”史德熙对此坚决不信,面色愈发阴沉,“圣女莫要信口开河!除非镇戎军中有修仙者能够施展神通,否则哪有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坚如磐石的城墙毁于一旦?更何况安化城墙上布满了各式防御法宝,官军根本无法轻易接近城墙。” “其中具体情况我不甚清楚,但我猜测应与某种火灵秘药相关!”叶凌莲焦急地连连顿足,无奈并无确凿证据可供出示。 近来数日,她一直在镇戎军营地附近秘密潜行观察,本打算寻机除去齐凌这个眼中钉... 谁曾料想,李玄通对于徒弟齐岭的守护竟是那般森严无懈。 即便齐岭独自驻扎一处,每日仍有不下五百修士随侍左右,外界之人连近身的机会都被剥夺,更不用提设伏刺杀了。 而叶青璃,性格坚韧不拔,未曾达成目标便誓不罢休。故此,不论齐岭涉足何方,她总会随后跟进探查一番,以期找出其防守布置上的任何疏漏,为下一次行动做好充足的准备。 待到镇戎宗宣布挥师攻打广化城之际,她在齐岭曾踏足的一座荒废修炼遗迹中,察觉到了大量阵法结界的破损迹象,甚至发现一座临时构筑的灵土台已被从中撕裂成两半。 联想到红莲宗近期已将总舵迁移至广化城,她瞬间明悟李玄通正图谋摧毁广化城的护城大阵,欲一举歼灭所有红莲宗弟子。因此,她拼尽全力赶往史天行处示警。 沿途既要规避官府修士的巡逻,又要尽量避开镇戎宗谍者的探查,这一路的艰难险阻不言而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历尽千辛万苦获取的情报,史天行竟半个字都不信。 “火灵丹,上次你就提起过了!”史天行先是嗤之以鼻地摇头,接着冷笑一声道,“你派人送去的那个火雷筒,我也命铁匠仿造了几件。除了能把战兽吓得四处逃窜之外,实则并无多少威力。就算近至十丈之内,也无法穿透一层普通的护身灵光!” “那火灵丹乃是齐岭亲自炼制而成,威力远超市面上的同类物品!”叶青璃焦急万分,跺脚反驳道,“我们已有众多同门弟子,皆丧生在其炼制的火灵箭之下。我亲眼目睹,他使用装满火灵丹的小瓶,直接将地面炸出深坑!” “火灵箭内掺杂断魂草粉末,虽然熏人厉害,但只要口鼻遮蔽以湿润的灵帕便可抵御。”史天行听闻,对此言更是毫不在意,“至于你说的那种火灵瓶,老夫尚未亲见。待天明后,找几位弟子试炼一番,倘若真有巨大力量,我红莲济世宗也可借此物巩固城防。” 叶青璃情急之下,面泛红霞,目光焦灼地催促“无需固守了,确实守不住。我亲眼见到……” “女侠,你这话未免过于轻率!”史天行怒目瞪视她,周身涌现出一股威猛无比的气息,“如今宗门内外,共有近二十万宗亲子弟,你叫我带领他们去哪里?除了广化城,此刻何处还能够提供如此众多的居所,养活这般庞大的人口?假若连这座坚固之城都无法坚守,那么哪个偏僻山寨又能挡得住镇戎宗全力一击呢?古人云,士气可鼓舞而不可泄。一旦我们退缩,这股气势就会消散,将来还想再振臂一呼,群雄响应的日子也就不会再有了!” “可是,可是……”叶青璃一心只为不让同门弟子陷于广化城内的绝境,却还未顾忌到弃城带来的后续影响,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看着她愣住的模样,星渊真人史德熙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仙子叶凌莲,你退下吧,这守护宗门的重任,就交由老夫来承担。老夫深知你对红莲教的一片赤诚之心,然而,若忙碌的方向偏离了正道,只会使得局面越发混乱。” 这番言语,犹如一记沉重的灵诀砸在了众人的心头。 红莲教内外,长久以来有人私下揣测,正是由于前任圣女余柏莲与现任圣女叶凌莲两位,无端惹事生非,非要触动那齐姓修士的逆鳞,才导致教众不得不仓促起义。 否则,齐姓修士便能安然地担任其巡查使之职,红莲教也能悄然壮大自身的力量,两派本应相安无事。齐家在汴京根基深厚,或许某日就能晋升高位,彼时自然察觉不到红莲教的存在。 而红莲教如若不去招惹齐姓修士,就不会遭受对方纵火焚烧分舵、掠夺信徒名录之事,更不至于引来了震戎军的追剿! 修行之事,岂容儿戏?需得备足一年所需的修炼资源与物资,待到一个绝佳的机遇降临,方能一举成功。 当项李继迁迟早会再度挑战大宋疆域,届时大宋兵马皆会被当项人牵制。红莲教便可借此良机揭竿而起,成就一番伟业。 然而,先后两位圣女之举,使得教众未及准备充分,便已不得不踏上起义之路。 此类怨言众多,其中不乏合理之处。但在此之前,红莲教内的核心成员们即便私下有所议论,也未曾直说出来。 今日史德熙劳累至极,烦躁之余,无意间将心中所思直言而出。 他的话语尚未落地,叶凌莲的面色已然冷若霜雪,眼中闪烁着晶莹泪光。 “法王若有责备,往后自可在祖师堂中,我二人将一切原委和盘托出。但今日,你必须设法安排教众分批撤离。可先行前往环州,再转至夏州。我会带领一支队伍留下殿后,以吸引官军的注意。” “你……”史德熙既然说了出来,心中反倒坦然。他淡然一笑,摇头轻蔑地道“仙子还是先行歇息吧,至于是战是退,总要战过之后才能决定。” 说完,他又摆了摆手,随即躺下打坐入定。 叶凌莲虽有意强行唤起他,却又顾虑着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异,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恰在这时,卧房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声报告“法王,大事不妙啊!大事不妙!圣母,圣母在九天之上显灵了!” “你说什么?圣母显灵?”史德熙闻听此言,瞬间翻起身来,推开窗户查看。 所谓圣母显灵,乃是红莲教最为核心的人物用来迷惑教徒的一种手段,即便是分舵主、堂主等人,也不知其具体施为之法。此刻天边即将破晓,却有人突然制造出圣母显灵的异象,这其中定有蹊跷,必然是有人图谋不轨…… 第109章 灵宝对决,法相现真 下一瞬,他瞠目结舌,嘴巴大张,却愣是无法发出半点儿声音。 只瞧那拂晓之前的天际,一尊两丈高大的红莲仙尊,如同游离于凡尘之外的灵光,悠然朝红莲宗总坛上方徐徐飞来。她的服饰、装扮、举止,竟与教众平日顶礼膜拜的红莲圣母雕像毫无二致。 不过此刻的红莲仙尊,面上并无丝毫慈悲之色,反而目光炯炯,满面怒火,仿若因某人犯下滔天大罪,迫使其显露出威严的天罚之姿。 "恭请仙尊庇护,祈愿弟子修行顺利,福泽绵延!" "恭请仙尊垂怜,助我等教众击退世俗强权!" "恭请仙尊……" 紧随史德熙之后的那些红莲宗信徒之中,不乏虔诚至极之人,平日里他们甘愿以全族之命供奉这尊红莲仙尊。此刻见仙尊亲临,纷纷抛下兵刃,向着高空顶礼膜拜,丝毫不顾一切。 然而,空中飘然而来的红莲仙尊,对下方众生的动作视若无睹,径直飞掠过众人头顶,掠过红莲宗总坛,乃至大半个安华城。 接着,她在半空中骤然摇曳了一下,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化作一团炽烈的火焰! "啊——"史德熙身形摇晃,几乎摔倒在地。 他知道那在天空中炸裂的所谓圣母必然是假冒之物。 身为红莲宗的核心高层之一,他从未真正相信过红莲仙尊的存在。 但让他困惑的是,为何镇戎军能让这样一个假冒的仙尊,在九天之上飞行。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何那假冒的仙尊会突然爆炸粉碎。 然而,同为红莲宗核心高层的叶凌莲反应敏捷,她一步跃出卧室,连续几个纵跳登上屋顶,将手掌拢成喇叭状抵住唇边,倾尽全力呼喊"诸位勿惊,天空中的并非真正的红莲仙尊,而是仙尊出手,以秘法击溃了冒牌货!" 然而,哪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安华城内,众多红莲宗信徒目睹半空中坠落的火焰,纷纷下跪痛哭失声,仿佛失去了亲人一般哀伤不已。 他们多年来信仰的、心目中无所不能、能够赐予今世和来生福祉的红莲仙尊,竟然爆炸消亡了! 就在爆炸发生之前,红莲仙尊怒不可遏,显然是对每一个教徒深感失望。 正当红莲仙尊飞越宗门上空不久,便已粉身碎骨。 是谁触怒了仙尊,答案显而易见。 正如俗语所言,唯有更强的法术才能击败法术。此刻,在安华城内,昔日对红莲仙尊虔诚信仰至深的人们,心中充满绝望。更有甚者,许多狂热信徒转而怨恨引导他们起义的法王、四大使者以及各分舵舵主。 显然,正是他们参与叛乱之举,背离了红莲仙尊的意愿,以致引来仙尊亲自降临,以自毁分身的方式宣泄愤怒。 "勿慌乱,仙尊法力无边,怎会破碎!" "勿慌乱,天空中的并非真仙尊,乃是官兵布下的幻象!" "勿慌乱……" 此时此刻,修为尚能保持清明的,并非只有叶凌莲一人。诸多宗门舵主与堂主亦纷纷显露出坚毅之色,竭力唤醒四周的弟子们,让他们睁开慧眼看清真假。 然而,区区数十人的劝诫之声,怎能抵挡过万人亲眼目睹的奇异景象? 在这个时代,凡夫俗子眼中,唯有飞禽走兽及仙家才能翱翔天际。 如此硕大的一位仙尊,自万千民众头顶掠过,言其并非神迹,反是幻术之法,又有几人敢于相信? 顿时,一群虔诚至极的修士愤然而起,激烈反驳那些舵主们的观点,声音高昂。 紧接着,更多的人响应这些狂热者的号召,对舵主们嘶吼怒骂,甚至愤怒到欲将他们拆骨入腹。 更有那些在昨日史德熙雷霆整顿军纪之中受挫之人,或是目睹亲友惨遭屠戮的修士,毫不犹豫地利用此乱局,推波助澜。 顷刻之间,整个安化城陷入一片混战。即便是史德熙新近组建的护山仙卫全力出击以图平乱,亦显得杯水车薪。 “速登城楼!速速集结人手,官兵来袭!攻打我们城池了!”曾为统帅的史德熙,在经历了最初的一阵惊愕与慌乱后,迅速稳住心神,果断下达新的指令。 要化解内部冲突,外敌的威胁无疑是最佳良策。 故此,官兵即将发动攻势的消息,成了令所有人瞬间恢复理智的灵丹妙药。 “官兵攻城了!” “官兵攻城了!” “官兵——” 仿佛回应史德熙的号令般,一阵恐慌的呼喊声陡然在城墙之上爆发,紧接着,阵阵号角声连绵不断,凄厉刺耳“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伴随着清晨的寒风,直戳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尽管城内的混乱尚未平息,但已有不少明智的修士立即认清了形势的轻重缓急,手中握紧兵刃,疾驰奔向马道,攀上城墙,誓死不让官兵有机可乘。 借助初升的朝阳,他们清晰地望见,一支庞大的镇戎修士大军正缓步向着安化城西城墙逼近。长矛与钢刀上闪动的寒光犹如翻涌的海浪。 在这支大军最前端,赫然行进着三股与众不同的人马,人数约五百左右,他们并未身披铠甲,亦未手持武器,只手推着永兴仙域民间常见的单轮木车,车前则高举一面木制盾牌。 由于车上载物并不沉重,他们步履轻盈,很快便离开了镇戎修士大军的主体,推进到了距离城墙一百五十丈的位置,这已进入了城头箭矢的有效射程之内。 然而,他们并未因此停下步伐,反而愈发加速前行,眨眼间便再次拉近了与安化城西城墙的距离。 “放箭!放箭!千万不能让他们接近城墙!”史德熙与叶凌莲二人同时跃上城头,对着城墙上还保持着清醒意志的同门大声下令。 “遵命!”回应的声音稀稀落落,许多修士甚至根本未曾动作...... 众人之所以坚守城垣对抗仙兵,乃是为了防止城防崩溃后导致生灵涂炭,而非继续受那法王与仙女仙姑的恣意妄为。 这两位的存在,早已给红莲宗内外带来深重劫难。若还有人昧着本心,继续对他们俯首帖耳,便是自寻死路无疑。 然而,毕竟多年积威深厚,仍有少数弟子遵循史德熙与叶凌莲之命,触动了藏匿于榻弩之下的机括。 “咻——” “咻——” “咻——” 数丈长、壮汉臂膀般粗细的淬毒飞针,接连激射而出,直指千米之外由阵法驱动的独轮灵车队。 多数飞针并未击中目标,仅有两三枚精准地刺入那高耸的护体灵盾之中,使得灵盾瞬间碎裂,伴随灵车翻覆,车内蕴含灵气的木杆、铁构件散落一地。 然而,借力于破碎的灵盾缓冲,隐蔽在独轮车后的仙兵迅速弃车跃至相邻的护体灵盾之后,毫发未损。 “弓箭手准备!以弓箭瞄准他们的头顶发动攻击!”史德熙一眼便知,再持续使用榻弩射击实属徒劳,于是当机立断变更指令。 “嗖嗖嗖嗖嗖……”稀疏的灵箭自城墙上腾空而起,穿越千米距离,陡然向下疾射。 “举盾!”独轮车后方,有人高声喝令。 一片片灵盾自车顶升起,与车前树立的防护灵木并列,临时搭建起了一个个简易的防御壁垒。 那些从半空中坠落的灵箭大多偏离了目标,少数穿透防线落在了独轮车上,却被前后两面灵盾化解,毫无成效。 “继续射,继续射,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墙半步!”史德熙心头暗叫不妙,放开喉咙大声下令“先连续发射三波灵箭,随后换上火箭,烧毁他们的灵盾,令其无处遁形!” “遵命!”回应的声音依然稀疏,而射向独轮车的灵箭数量并无明显增多。 不少教众纷纷奔向敌楼,从用于取暖的灵火盆中拾取炽热的火焰木。接着,他们点燃了浸渍了灵油的火箭,向那独轮车集群发射而去。 由于灵油加重了火箭的重量,大部分尚未接近灵车群便已跌落地面。偶有几个击中了灵盾,却被躲在车后的镇守修士用神兵一挥,瞬间熄灭成灰烬。 “这里交给我指挥,你快去召集人手。把能动员的所有人,都唤上城墙来。否则一旦城池失守,我们所有人都将难逃一死!”至此,史德熙也顾不得再去责怪叶凌莲招惹是非,铁青着脸,对她大声疾呼。 八万余教众此刻驻守在西城墙上的尚不足七百人。如此态势持续下去,仙兵不必耗费神通摧毁城墙,只需架设天梯,便可一举攻克安化城。 因此,务必让更多弟子加入战斗,不论他们此时是否仍信仰红莲圣母,抑或是心中怀揣愤懑之情。 “明白。”叶凌莲亦深知,即便是史德熙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也无法逆转眼下的危局,她毅然决然地咬紧牙关,转身离去。 未曾料到,就在叶凌莲双脚刚刚踏上通往城内通道的刹那,半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尖锐的啸声,“咻咻咻咻……”。 第110章 仙术破壁 安化城头的红莲教修士,原本因见识到“圣母”的仙诀爆裂而斗志萎靡,此刻骤然闻听连串震耳欲聋的轰鸣,紧接着一股腥臭难耐的魔雾涌入鼻腔,使得众人瞬间阵脚大乱。 他们纷纷弃剑掷戈,互相推挤,竞相涌向通往城下的秘径。不出片刻,这秘径竟被慌乱的人群拥堵得无法通行。 “镇定,切莫惊惧!此乃天雷符之威,并非致命之毒,以湿巾遮面,即可抵御烟雾侵袭!速取湿巾掩口鼻,无妨,咳咳,咳咳咳……”此刻在整个安化城墙上,唯有红莲教法王史德熙保持着难得的清醒。他毅然抽出了腰间的飞灵宝刀,一面疯狂挥舞,一面奋力呼喊。 他所言非虚,倘若城头上的弟子们能够沉住气仔细观察,便会惊奇地发现那看似威猛无比、引发爆炸的天雷符,其实除了直接受击者外,对周围之人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至于那弥漫四周使人昏眩呕吐的黑雾,虽令众人痛苦不堪,却并无一人因此丧命,甚至没有一个被熏得昏迷不醒。 然而,此刻史德熙的话语,又能有几人愿意聆听并信服? 他徒劳地疏导了好一阵子,这边刚驱散几个,那边又有人仓皇逃离。最终,他身边拢共聚集起不足五十名弟子,就连守住安化西侧城墙的每个箭塔分配一名修士都无法做到。 “圣女已去求援,咳咳!诸位暂且忍耐,待击退朝廷大军,咳咳,我愿自掏库银十分之一,与众位分享,咳咳咳……”眼见若再无人反击,官军便能凭借云梯攀城而入,史德熙咬牙决定,率领仅剩的四十多名红莲教精英,转身冲向敌楼。 敌楼底层空旷,魔雾相对稀薄。更有两座庞大的天雷炮架立其中,这区区四十多人正好足以操控应对。在他的指挥下,红莲教精锐们以十七八人一组,冒着吸入魔雾的风险,终于将两座天雷炮重新架设好,并填充上了硕大的天雷符。 然而,当他们低头寻找攻击目标时,却发现早已不见了官军的身影…… 镇戍军的本部修士施放了一轮淬毒飞针后,又退回两百步之外,正着手重新灌注灵力于破元弩车上。原先推着五行遁行车的三个营队士卒,竟已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城墙之下,完全进入了玄机床弩的攻击盲区。 “他们在施展何等秘术?”史德熙握着城墙敌楼的齿堞,朝两侧城墙根部探查。透过渐散的灵气迷雾,他能看见那些用辟毒丝巾遮住口鼻的身影,却始终猜不透对方这般忙碌的目的何在? 并非是在架设灵云梯,身为昔日厢军统御使的史德熙深知,灵云梯的基座形态应为何样。 亦非构筑通天井阑,这种供弓箭手攀登压制城头敌人的法宝,其尺寸和稳固性均有严格的法度限制。而眼前城墙下的士卒,所搭建的架子仅有一丈余宽的一条窄道! “速以灵箭自侧面袭扰!”言犹未尽,史德熙已然明白不能坐视不理,迅速挥动身边的佩剑,示意敌楼内的同僚支援。 “射,务必将其击杀!”其余坚守在城头的红莲宗精英弟子,凭借突出的敌楼和马面等防御工事,也从侧面察觉到了敌军的举动,纷纷呼应起来,纷纷拉开灵弓放箭。 然而,在羽箭尚未及至城墙下方之际,那些忙碌的士卒突然将灵盾置于正在搭建的架子顶部。瞬时间,三道由盾牌拼接而成的“灵光通道”,便紧贴着安化城西侧城墙根部显现,将城头射下的灵箭悉数挡在外面。 “勿乱,咳咳,继续搭建,直至达到人身高度一半。再增设抵挡符篆轰击与滚木礌石的稳固支点!咳咳……”立于“灵光通道”之下的齐凌,一面强忍咳声,一面大声督导。 不得不承认,宋境之人智慧非凡。 齐凌早先仅是揭示出可通过炼制火雷珠打造火箭与毒雾弹的秘密,而李继和以及镇戍军中的医卜与机关师们,则迅速举一反三,并将火雷珠与毒雾弹的威力推向极致。 刚才镇戍军所使用的破元弩车射出的淬毒飞针,每枚前端皆系有二斤重的木质弹丸。其中七成为烈焰火药,剩余三成为各类天然剧毒草叶。 于是乎,破元弩车变相成了火雷炮。四十门“火雷炮”同时发射,顷刻间,便以剧毒浓烟将安化城的西墙区域尽数笼罩。 尽管齐凌事先做了充分的防护措施,并以辟毒丝巾覆面,依然被毒烟熏得涕泪横流。 幸亏那毒烟虽浓,却较空气稍轻,大部飘散向了城头区域。否则,齐凌实难保证自己是否会因自己研发的毒烟而昏厥呕吐。 借着毒烟的掩护,他与张环二人成功引领镇戍军前锋左营抵近至安化城西墙根偏南之处。 此时此刻,李昭亮与李照逊兄弟亦将镇戍军亲卫左营与亲卫右营推送至安化城西墙根偏北以及临近城楼的死角地带。 接下来,便是验证齐凌几天前向李继和演示的那种破城奇宝的时刻了…… 将飞云梭收起,抽出其中的轮式法器,随后两两对立竖立,化作一道稳固的三角灵阵基座。再取飞云梭上的青木法棍,横置在阵基边缘,犹如天干地支般交错相交。接着,取出早已炼制好的铁质封灵扣,精准无比地嵌入十字交接之处,使得整套构建与阵基紧密相连,浑然一体。 几枝青木法棍、灵阵基座与封灵铁扣相互融合,动作之快让人眼花缭乱,来不及捕捉其变化之奥秘。 登临敌峰之上的史德熙凝神远望,始终无法参透官军究竟在施展何种阵法秘术。 而在二十一世纪神州大地拥有过修炼经历之人,一眼便可识破此物的真实面目——那是修真者用来攀登高峰的御空踏云架! 趁城头迷雾尚未消散之际,那踏云架已搭建至七丈之高。紧接着,他们迅速以硕大的护体灵盾覆盖于踏云架顶,其下即形成一条隐秘的安全通道,虽窄小却能容纳百余人紧贴城墙或坐或立。 “投掷灵石炮,投掷灵石炮与轰雷木,速速投掷!”城头上,史德熙的声音回荡不息,即便是身处踏云架下方的齐凌,亦听得清晰明了。 数位红莲宗精英弟子合力抬起一根三丈长、一尺粗的轰雷木,齐声怒吼着推向城墙之外。 “轰隆!”轰雷木直击踏云架顶的灵盾之上,将其震裂成碎片。然而,踏云架凭借多点支撑的灵阵结构,瞬间将轰雷木的冲击力化解分散,仅是轻微摇晃便恢复如初,安然无恙。 此刻,那粗壮的轰雷木停驻空中,竟反客为主,成为攻方头顶一道更加坚实的防御屏障。 “投掷灵石炮,再投掷灵石炮!”史德熙眼中满布血丝,拼尽全力嘶吼着。 他此刻才逐渐领悟,昔日女修士余柏莲与现今女掌门叶凌莲师徒二人,为何会与齐凌纠葛不断。此人乃修行界的异类,若是不及早除去,定会施展前所未有的诡异手段,颠覆常理。 筑起这道城墙下的神秘通道,齐凌总共耗费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而对于城头的守卫来说,要想摧毁这条通道,则需耗费近半的灵石炮与轰雷木储备。 “砰!”“砰!”“砰!”震撼人心的巨大撞击声,反复在城墙之下回响。然而,数十枚灵石炮与轰雷木砸落下来,那“通道”仅仅表面破碎不堪,依旧屹立不倒。 见此情景,史德熙顿时心急如焚,几步疾跨至敌楼内,抄起一支燃烧着的火灵材,毅然投向城下。 “放火烧,放火烧,木质法宝惧火!”其他僚属闻声响应,纷纷效仿,将手中火把狂乱抛洒。 然而未等众人看清火攻成效如何,城池外缘,旋即又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嗖嗖嗖……” 镇戎军本部阵中,骤然施放出一轮齐射,四十多支粗重的穿云箭矢,直刺敌楼及其附近城墙齿墙,瞬时引发剧烈爆炸。滚滚浓烟翻腾喷涌,再次将整个敌楼笼罩其中。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史德熙等人被熏得涕泪交流,眼眸难以睁开,自然也无法继续向城外投掷灵石炮、轰雷木或是火把。 第111章 破壁 正当史元澄焦虑无比之际,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连串清灵之音,“铮,铮铮铮……” 瞬息之间,他内心的焦躁消散无踪。抹去被魔焰熏出的泪痕,他朗声长笑。 什么百年不败的天戍军?什么赫赫有名的三世将胄李绝尘!那些名声固然威震天下,但实际上也不过尔尔! 仅仅三个回合过去,对方已然施展完了所有手段,显露出技穷之态。 那阵阵“铮铮锵锵”的声音,分明是炼器师使用神器凿击坚物所发出的声响。 原来城外的朝廷修士正在悄然破壁——凿穿城墙! 他们耗尽偌大气力,制造出巨大的动静,只为营造一个安全的操作空间,便于对坚固的城墙施以猛烈的凿击。 安化仙城的城墙愈往深处愈雄浑,底部竟有整整三十丈宽阔,并且采用糯米浆掺杂特殊泥壤,凝练得如同磐石一般坚硬! 就算他不派遣弟子干扰,任凭那些朝廷修士肆意凿击,没有两个月的时间,恐怕也无法在城墙上开出足以容纳修士队伍通过的大洞。 而在城内,他可以布署弟子运用灵识借瓦罐探测声源,预判破洞可能出现的位置,进而提前在周边设伏重兵。 一旦那些朝廷修士胆敢穿越破洞潜入城内,史元澄便立誓要让他们有去无回,单个来者格杀勿论,双人则灭其一双! “速速,速速前来助我守卫仙城。咳咳,快啊!若城池失陷,大伙的家眷长辈,咳咳咳咳,必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笑语方歇,叶青莲焦急的声音已在马道上响起。 “这么迅速,就已经动员好众人了吗?” 史元澄既惊且喜,步伐矫健地穿越缭绕的灵气迷雾,亲自前去迎接叶青莲及其率领的队伍归来。 眼前,足有一千余名凌霄红莲宗的弟子跟随叶青莲身后,沿着马道疾驰而上,那些意图逃离战场的懦夫顿时羞愧得无处容身。 “各位同门,这些朝廷修士心机深沉,竟找来了邪祟假扮我们的圣母。真正的圣母拥有通天彻地的神通,怎会于空中灰飞烟灭呢!” 叶青莲顾不得向史元澄禀报详情,旋即转身振臂疾呼。 她的脸颊已被墨黑的煞气熏染得黑白交错,柳眉之上,明显可见擦伤痕迹。那一头平时犹如银河倾泻般洁净顺滑的秀发此刻沾满泥垢,狼藉不堪。 然而,此刻她展现出的面容,却比任何时候刻意妆扮的模样都要动人,而且并无半分诡异气息。 “果真是修炼圣地女子的绝佳人选,教主慧眼独具。” 在这军心动荡的危难之际,叶青莲竟能毫不费力地召回如此众多的忠诚部众,史元澄不禁暗中赞叹。 正当他打算上前说些嘉许的话语时,却见叶青莲突然转首望向自己,大声问道“史法王,外面的朝廷修士在做什么?我为何能听到凿击之声?” “他们在凿穿城墙!” 史元澄毫不犹豫地高声回应。话音刚落,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宗门中的地位远高于叶青莲,不应这般轻易地答复对方的问题。 然而,既然道已明言,他亦不再介怀对方失礼之举。略微沉吟,他又带着一丝侥幸之意补述“镇戎军统帅李继和空负盛名,竟妄图以秘术穿透安化仙城之护壁。此城根基之墙,其宽度足有两丈半之巨...” “速速设法阻止他们,这并非单纯开凿城墙之举,而是暗藏杀机之策。我曾目睹他们攻陷的要塞遗迹,凡废墟之上皆留有凿石之痕!”叶凌莲焦急万分,挥手示意打断讨论。 话音刚落,不顾及史德熙有何回应,她径直闯入萦绕四周的魔煞毒瘴之中。 恰巧此时,一阵罡风吹散了毒瘴边缘。透过薄雾,她瞧见三座形态诡异的灵廊,紧紧贴靠在安化仙城西侧的城墙之上耸立。廊下,约莫百名黑衣修士身影隐现,正忙于将城墙凿下的石土,奋力抛掷出灵廊之外。 “此三座灵廊来历不明,即便是神兵利器也无法摧毁,更承受不住这般持久消耗!”史德熙紧跟其后,感念叶凌莲先前助己救人之情,低声道出缘由。 “那么,便以炽烈业火焚烧殆尽吧!”叶凌莲心急如焚,挥手示意大声疾呼。 “可尝试投掷火把,然并未奏效!唯有寻得充足油膏,先行泼洒,方能点燃!”史德熙修养深厚,强抑焦躁,依旧低声解释。 事前并无充分准备,此刻再去民居搜刮油膏,必然无济于事。 叶凌莲果断决策,回首看向跟随身边的红莲教弟子们,振臂高呼“有志者与我共持绳索,一同以火破局。拥有男儿血性者请随行,若意不在此者,亦无需勉强!” 言毕,她从城头拾取一条用于操控法宝拉钉拍的铁链,首先确认其另一端稳固与否,随后卸下拉钉拍,一手执铁链,一手握拉钉拍,身形一展,犹如翔鹰般跃下城墙。 此举太过突兀,使得城头上其余红莲教弟子未能及时跟随。而正在进行破壁作业的镇戎军将士,也猝不及防。 叶凌莲脚踏实地,“灵廊”顶部安稳立足,随之再度俯冲而下。手中利刃电光石火般划过,瞬间斩倒两名专心倾倒泥土的镇戎军士卒。 “敌袭!敌袭!”惊觉危机的镇戎军将士们连忙转身应战,手中握持着钢钎、长铲以及形制奇特的钻头,慌乱地向叶凌莲刺击。 叶凌莲独木难支,再次飞跃至灵廊顶部,只手紧握铁链,借力城墙表面斜行疾驰,如画卷中的飞仙般灵动飘逸。 瞬息之间,她已在数十步之外,再次来到另一个灵廊近旁,身影一闪,刀光再现,又令两名镇戎军兄弟倒在地上。剩余的镇戎军将士因此受阻,只得分出部分兵力,手持凿子与长铲抵挡叶凌莲。 此时此刻,众多红莲教精锐弟子纷纷仿照叶凌莲的方式,或拽绳索,或握铁链,自城头纵身跃下,从各个方位和角度,向困守于灵廊内的镇戎军将士发起殊死反击... "切勿外出,以钢钎为阵,布法抵挡!"危急时刻,张环显现出了他深厚的修为经验,一声断喝给出了应对之策,令所有人有了行动的方向。 猝不及防的镇戎军修士们,迅速调整战略。他们不再试图走出灵石长廊直接对抗,而是匿身其下,那些原用于破开禁制护盾的炼金钢钎、探幽掘秘铲,以及震地飞旋钻,齐刷刷地向外瞄准。 瞬息之间,整支队伍连同头顶的灵石长廊一同,宛如一只背生尖刺的灵甲刺猬,使得红莲邪宗的凌壮再也无法轻易施展偷袭之术。他们在长廊外围持法宝狂舞,试图破解这防御阵势。 而在不远处警戒的李继和,岂容红莲邪宗弟子这般觊觎自家兄弟?震惊之余,他立即调动五千精锐弟子如蜂拥般疾驰而来。 面对人数劣势,叶凌莲并未退缩,更不愿让红莲邪宗的凌壮白白牺牲。她高声呼喝,催促众人跃上长廊顶端,握紧灵铁锁链与遁空索,迅速攀登而上。 见状,史德熙深感敬佩其勇毅果断,当机立断地带领剩余弟子于城墙上牵引锁链与遁空索。在他等人努力下,在镇戎军主力部队杀至城下之前,成功将叶凌莲及尽可能多的红莲邪宗凌壮救回城头。 紧接着,城头的红莲邪宗弟子启动飞天神弩,阴阳飞刃,对着城下的镇戎军主力部队猛烈射击。而下方的镇戎军大军也毫不示弱,纷纷扬起天狼角弓与淬毒铁矛,全力以赴地反击。 两方激战正酣,虽各有伤亡,但从总体来看,防守一方的损失远小于攻击一方。 "阴阳元磁炮是否已备妥?一旦准备好,便即刻对准城头,予以连续轰击!"李继和面露狠色,问向身旁的亲卫。 亲卫立即跑步前去催促,不久,镇戎军所携的阴阳元磁炮阵列再次集结,自二百丈之外,依次发射系有火雷符咒的强磁飞矢,朝城头发起一轮接一轮的打击。 "轰!轰!轰!"炸响连绵不绝,眨眼间,安化城西段城墙再度被毒瘴遮蔽。城头上的红莲邪宗弟子因毒瘴弥漫,难以睁开双眼,向下射出的飞刃骤然稀疏。 "很好,分作三队,轮流射击,务必不让毒瘴停歇!"李继和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下令。 身为一名久经沙场的修行将领,他早已看出阴阳元磁炮威势虽盛,实则杀伤力有限。然而,当下他的真正目的并非摧毁敌军,而是阻止敌军干扰他儿子和他的亲信弟子们破除城墙的禁制。 因此,他并不在意杀伤效果,只需确保城头始终保持毒瘴滚滚,便已达成预期目标。然而这样的算计,显然无法长期瞒过他人。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史德熙和叶凌莲便洞察了李继和的阴谋诡计...... 二人皆非甘于束手就擒之辈,瞬即思虑奇谋,聚拢修士弟子,顶着熊熊魔焰之威反攻回去。甚至屡次亲自牵引绳索,引领红莲宗内的英勇修士乘风踏虚,直扑那正在破阵的镇戎军修士,欲再令其陷入猝不及防的绝境。 然而,在李继和的竭力抵挡之下,史德熙与叶凌莲二位真人的一切计策,均与预想的效果相去甚远。反而又损失了不少门徒,血水犹如溪流般浸湿了城墙下方的石阶通道。 “众人持续挖掘,切勿分神。尔等掘速愈快,外围陨落的同道便能减少!”通道下,齐凌亲自握持一杆长达七尺有余,手臂粗细,末端装有旋转把手的灵钻,紧紧抵在离自身最近的城墙之上。 四位挑选而出的镇戎军精英修士,齐心合力地扭转着手柄。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钻探之声此起彼伏,不消多久,灵钻已深入城墙足有五尺之深。土黄色的岩土如水流般沿着钻杆尾端汩汩流淌。 “凿之,沿此孔深凿,直至洞口宽至人腿粗细!”齐凌双掌抽出灵钻,喘息着下令,旋即便又在距离新钻孔三尺之处,重新稳固住钻头。 张环偕同两位同门,握起灵凿与玄铁锤,迅速拓宽他在城墙上钻出的圆形孔洞。另有四位精选的镇戎军修士则接过上一组的任务,上前继续转动钻杆的手柄。 又一处手臂粗细的钻孔赫然现世。齐凌深深呼吸一口元气,将钻孔交付给张环,接着疾奔至下一个打孔位置。 他身旁,数十个钻孔密密麻麻排列成三行,从远处望去宛如一座巨大的蜂巢。 伴随着爆裂声和嘶吼声,时光飞逝。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上百个直径比人腿还粗、又深又长的钻孔,逐一出现在镇戎军先锋左营对峙的城墙段上。 齐凌抬起手抹去额头的汗珠,随之自地面拾起一块由同门精心守护的布囊,连同其中蕴藏的乌黑灵火药一同塞入正对自己方向的那个钻孔。 他又一次深吸口气,用灵土将钻孔重新封闭,并在外缘留出长长的导火索。 张环等人依照他的做法如法炮制,迅速地,一个又一个灵火药囊纷纷被嵌入不同的钻孔内。 所有钻孔都被坚固的灵土重新封堵。每一处钻孔都有一根导火索伸出,十条汇集为一股,向外延伸,最终再次拧合成为一支如同臂膀粗大的药捻。 “联络李昭亮与李昭逊,不论他们准备完毕与否,立即分批撤退!唯有点燃灵火的勇者留下!”齐凌再度深吸一口气,大声下令。 “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激荡,紧贴城墙,迅疾传遍城下所有人的耳畔。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李昭亮与李昭逊两兄弟用号角声回应,紧接着开始组织各自的弟子,分批手持护体灵盾,有序撤离…… 第112章 破阵之机 "轰!轰!轰!轰!" 东胜洲的灵宝京汴梁,震天的爆裂之声不绝于耳,自金明仙池之畔,一路穿云裂石,直抵大宋仙宫内的文德宝殿。 文德宝殿之内,大宋帝君赵恒,握着星辰紫毫的玉指一松,面色忧虑地拂开了丹青卷轴,皱眉取过了案头那壶凝露仙茗。 世人皆道,仙帝乃万界主宰,意动法随。然则,凡坐此位者,方知其重负何其深重。 煌煌仙域,安稳之地屈指可数。年年不是洪涝滔天,便是干旱肆虐。难得逢得一时风雨顺遂,偏那西疆的铁血魔帅李继迁率众妖骑叩关侵袭。好不容易将其挫败而归,这西北之地却又冒出个红莲邪教兴风作浪…… "哗啦!"仙茗盏落地,瞬间破碎成片。 赵恒身形一顿,顿时察觉到自己心神不宁,不慎打翻了手中的仙茗盏。 此举实非佳兆,尤其是在西北边境危机四伏,庆州要塞安化城已被敌寇窃据之际。 刹那间,赵恒的脸色便如阴云密布。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大吉之兆也!" 右班都知,侍奉过大宋开国祖宗、太宗及现任帝君赵恒三代天子的老宦官刘承珪,机敏异常,在赵恒大有迁怒他人之势前,抢先一步大声贺喜。 "大吉?" 赵恒的怒气被打断,满脸疑惑地低头审视着碎裂的仙茗盏,冷声道"你可是说朕失手打碎的这枚仙茗盏,寓意着吉祥之兆?!" "仙帝陛下,岁岁平安,碎境皆安呐!" 刘承珪年高德劭,满脸 笑容可掬地深深施礼,"老臣听得传闻,神圣仙君身旁,即便是微不足道的一片落叶,亦寓示着一方州郡的命运。现如今,邪魔逆党刚刚掠得些许利益,陛下您的御用茶盏便自行破裂。此乃预兆其气运已断,必将在不久的将来灰飞烟灭!" "荒谬之言,这怎能牵强附会呢?" 赵恒大笑摇头,但心头的忧虑却似减轻了几分。 仙君身边一叶落而知州郡之事,源自昔日周成王以梧桐叶册封叔虞为唐侯的典故,因此刘承珪所言并非无稽之谈。至于"碎境皆安",民间常以此来形容打破碗碟后的转运之意,即厄运随碎片消散。 对于赵恒来说,无论叛匪的气运破裂,或是自身的困厄远离,都是无比吉利的征兆。因此,即便深知刘承珪信口开合,他也暗自期盼着这番话语能蕴含一丝玄妙的道理,助他在接下来咸平四年的时光中,万事如意,畅通无阻。 而侍奉过三位仙帝的刘承珪,怎会不明白揣摩帝王心意之道?听闻赵恒轻斥一声,便不再多言,忙上前一步,恭谨躬身续道"陛下,您心系天下苍生,自然无暇关注此类琐碎小事。适才窗外雷霆轰鸣,紧接着茶盏应声破碎,这正是天雷击溃妖邪气运之象。那红莲邪教装神弄鬼,最畏惧的便是雷霆之力……" "你这老家伙,越发说得煞有介事了!" 赵恒瞪了刘承珪一眼,笑着打断他,"寒冬腊月,哪来的雷霆之声?分明是皇宫禁卫司的弟子们,在试炼李都监带回的灵火秘药配方吧?皇宫禁卫司归你统辖,莫告诉我你不知情!" "仙帝英明,老臣确实知晓那是灵火爆裂之声。不过,那些假扮神佛的红莲邪教徒,恐怕不会明白其中真相啊。" 刘承珪再度躬身,脸上的献媚笑容愈发浓郁,"想来他们在欺世盗名,蛊惑黎民之际,突闻雷霆滚滚,定然吓得魂飞魄散,如何还能继续迷惑人心!" "他们胆敢犯上作乱,怎会胆小至此?" 赵恒再次瞪他一眼,低声反驳。但随之摇头长叹,"只愿如此,他们听见雷声,能够吓得再施展不出任何诡计来。唉,朕原本以为与李继迁议和之后,永兴军路一带能有几日安宁时光修养恢复,谁知红莲邪教的妖孽,却又跳出来捣乱!" "不过是疥癞之疾罢了,陛下无需过于忧虑!" 刘承珪屈膝俯身,亲自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和茶叶,边做边笑着宽慰赵恒。 "但愿如你所说吧!" 赵恒叹了口气,眉间的忧虑始终难以消除。此时,几个小内侍和宫女鼓起勇气走上前来,七手八脚帮着刘承珪收拾残局,将碎瓷片和茶叶收入木质簸箕,随后又迅速拿来新茶盏,替赵恒斟满了一杯香茗。 大宋仙朝帝君腹内的修行郁火,已被刘承珪以高深修为化去多半。因此,他对宦官与宫女们的责罚之心也消减了许多。 他拿起刚刚更换过的灵茶盏,轻啜几口浓郁的丹露香茗,随后温和地吩咐道“罢了,让他们各自忙碌吧,你年岁已高,此类琐事往后便不必亲自出手。” “谢陛下关怀,老奴愿亲手侍奉陛下左右。若不在陛下身侧劳碌,老奴心中反倒不安。”刘承珪满脸笑容,起身躬身答道。 “那便劳烦你在闲暇之时,查看一下炼制的灵火爆药进展如何,其威力究竟几何。同时告知皇城司的弟子们,日后试验爆药时,要远离皇城,不可总是在金明池附近扰民。”赵恒深知,能在自己身边服侍,对刘承珪而言意味着极大的权柄与信赖,于是微笑点头,又做了进一步的交待。 同为大宋仙庭视为重要谍报机关的皇城司与控鹤司,在人员选拔方面却大相径庭。皇城司内全是经过洗髓伐毛的净身之人,深得赵恒的信任。诸多法宝级武器,最初都是由皇城司秘密测试通过后,才会决定是否装备至仙兵之中。 自从镇戎军都监李继和以八百里飞骑将灵火爆药的秘方呈递至赵恒大殿之后,赵恒便一直安排皇城司进行试炼制作,包括爆药的具体运用方法,也皆由皇城司进行探索实践。 身为赵恒的心腹首臣,刘承珪执掌皇城司事务已久。他既通晓人情世故,做起实事来也毫不含糊。闻听赵恒之命,立即恭敬回禀“启禀陛下,依照李都监所赠秘方,现已成功炼制出冒毒雾与不冒毒雾两种类型的灵火爆药各三千余斤,同时制成的灵火火箭也有五百余枝。微臣于午后前去查验过一次,尚未有机会向陛下禀告此事。” “竟然已炼制如此之多?可曾检验过威力?”赵恒此刻已无心处理仙旨,索性将注意力完全投向了灵火爆药之上。 “确实试验过灵火火箭,正如李都监所说,数十枝火箭齐发,无一战马不被惊得四处逃窜!”刘承珪思量片刻,压低声音补充道,“此事关乎重大,老奴不敢轻易寻觅太多马匹进行测试。然而,老奴确信,李都监信中所述皆属实情。若此宝物得以妥善运用,无论是妖禽党项鹞子,还是辽国铁骑,将来都将难以对我大宋仙军阵型发起骑冲!” “果真如此?”赵恒欣喜若狂,瞬间抛却了先前的忧虑,“如此看来,朕再也不必担忧李继和会背信弃义了。” “老奴从禁卫军处借用了一百匹顶级战马,仅一轮灵火火箭齐射,便令所有战马魂飞魄散,无论驭马者如何驾驭,也无法使其恢复驯服。”刘承珪拱手施礼,神情庄重地道,“至于更多的灵火火箭与马匹,老奴不敢轻易再行测试。总觉得这等镇国之宝,在正式投入使用之前,总该待陛下某日有空,亲自选定一处郊野之地,亲眼目睹一番才是!” “嗯,你的顾虑很周全。”赵恒欣赏刘承珪这份谨小慎微的态度,微微一笑,低声称赞道…… 如今皇城司内的弟子们,正遵照李督监数日前送达的秘函,研习如何运用灵火破开防御阵法。刘承珪面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傲意,再施一礼,压低声音续道“但这操控之术太过繁复精妙,至今尚未悟得其精髓。不过,老朽料想,李督监必是亲身实验验证之后,方会在家书中详述给陛下知晓。故此,命门下弟子持续潜心钻研,一旦有所领悟,必将立即上报。” “嗯,确实该如此行事。”赵恒思量片刻,微微颔首。 然而,话音刚落,他却又陡然睁大了一双炯炯有神的法眼,“你方才提及何事?要用灵火破除城墙防护?舅父在何处一封书信中有提及相关事宜,朕为何全无所忆?” “正是三日前黄昏以仙鹤传书八百里急报,直送入皇宫之内那一封。那时,陛下曾言,此事关乎重大,舅父本应呈递奏章,而非家书。”刘承珪的记忆力非同小可,立即将确切日期脱口而出。 一听此言,赵恒大致回忆起了家书内容。其中确有提及,灵火能够摧毁城墙,并且李继和在信中详尽叙述了实施之策。然而,彼时他更为关切的是,身为掌握重兵的镇戎军都监的舅舅李继和,竟未待他降旨便擅自领军奔赴安化城,以至于无暇深究使用灵火炸毁土墙的具体方法。 于是,他随手将家书交付于刘承珪,令其验证有关灵火之术的真实性。随后,自己则一头扎进文德殿内,生了一整夜闷气。 身为大宋天子,不仅是李继和的侄儿,比起灵火能否破壁而言,在赵恒眼中,将领未经圣旨在外发兵才是至关重要之事。 然而次日,李继和请求参战的奏疏,经枢密院转呈至他桌案之前。看所附记载,奏疏与家书竟是同时抵达到汴京。只是奏疏需遵循朝廷规程流转,故较家书稍迟一步送到他手中。 因此,他在瞬间消解了对李继和的不满,同时也将家书中其余内容悉数抛诸脑后。 此刻,刘承珪禀告他金明池畔嘈杂之声源自皇城司弟子依照家书中描绘,试图试验如何运用灵火炸毁城墙。闻此,赵恒立即将出兵攻打与炸城之举二者关联起来思考。 倘若灵火果然能够成功摧毁城墙,那么即便红莲邪教占据了安化城,又能坚守几时? 一群临时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失去了坚固城池的庇护,又怎能抵挡得住镇戎军的全力冲击? 再者,若当项一族尚未来得及集结起足够兵马,红莲邪教已然被镇戎军彻底剿灭,凭李继迁的老辣狡诈,断不可能轻举妄动而背弃盟约。 这样一来,诸多棘手问题,怕是真的会如同他刚才不慎碰翻地上的茶杯一般,瞬息之间便化为粉碎! "陛下乃真命仙君,自当受太上老祖庇护。那些装神弄鬼之流,在陛下的威严之下,休想掀起半点波澜!"敏感地察觉到赵恒的心思,刘承珪淡然一笑,深深施礼道"老臣在此预祝陛下喜庆之事。一旦安化灵城被破,一切困扰都将迎刃而解!" "但愿如你所言!"赵恒听罢心境舒畅,含笑挥了挥手。 "老臣深信,神圣仙君在位,任何奸佞宵小之辈,皆无法兴风作浪!"刘承珪思索片刻,继续恭维道"那红莲邪教的首领,怕不是遭了妖兽多次撞击头部,竟敢在陛下的治下图谋叛乱!而且,他还偏生选择在镇戎仙军遵旨班师经过永兴仙域之时作乱,恰逢寇参知奉旨前往永兴仙域之际发难。" "他并非偶然选在此刻反叛,而是已被朕的至亲舅舅,握住了谋反之实证,不得不仓促行事!"赵恒微笑着摇摇头,予以纠正。 不过,在心底深处,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确实有着天命眷顾。不然,这一切巧合不会如此凑巧地发生。 "具体内情,老臣便不再赘述。总之,在老臣看来,这些皆证明了陛下乃应天授命的仙裔。普天之下,胆敢与陛下对抗之人,皆不会有善终!"刘承珪擅长言辞,每一句话都让赵恒感到从骨子里透出的舒爽。"原本已有李都监和寇参政这般文武双全之才,将红莲邪教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天意又赐予陛下可以摧毁仙城的九天神火!" "倘若这九天神火真能摧毁坚固之城池,那确实是天佑我大宋啊!"赵恒此刻并未再谦逊,而是微微笑着,言语中充满了期待。 "市面上流传的那种,自然是不行。但是李都监呈上的此种神火,老臣深信其威力无比。"刘承珪点头确认,语气坚定地保证。接着,又满面惋惜地补充道"可惜我朝儿郎们驾驭不得其要领,若是李都监的书信中能详尽阐述一二,或是遣人前来亲自指教……" "朕的舅舅或许并不深知其中详情。九天神火乃是齐重贵的孙子齐凌敬献给他老人家的,摧城之术亦来自齐家。"赵恒心情颇佳,略加思索后笑着解释"你不必过于忧虑,既然舅舅已在信中向朕禀报此法,料想他在攻打安化灵城之时,必会亲自使用。只需再耐心等待十日半月,必会有确切的消息传来。那时,朕再请舅舅安排齐重贵的孙子归来,亲身指导皇城司的儿郎们如何运用此法。" "齐重贵的孙子,陛下指的是前殿前司都虞侯齐重贵?据说那位公子哥儿可是个惹是生非的人物呢。"刘承珪未多考虑赵恒之后的许诺,径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前两句之上。 "不错,正是那个闯祸的修士。他于去年因惹出重大事端,被贬至永兴仙域的一个偏远修炼村落担任巡查使。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刚到不久,便与红莲魔宗的弟子发生了冲突!" 赵恒越思量,越是觉得天意助己,脸上浮现出一丝得色,接着叙述"那红莲魔宗之人,真是咎由自取,为何非要挑衅于他?结果却是被他反制,又循着线索,查获了他们窃取朝廷灵谷,暗中勾结邪魔外道的铁证。因此,还未等到完全集结力量,他们便仓促发动了叛乱。” "圣上果真是道法通玄,气运滔天啊!" 刘承珪闻之,立即俯首深拜,“老奴曾听人言,天才自有其用处,蠢材亦有其价值。那位齐重贵的孙子,原本不过是个闯祸胚子。但在圣上的巧妙布局下,竟也能化废为宝……” "你这老家伙,愈发口无遮拦了!朕当时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去永兴仙域的某个村寨做个寨主罢了,这样的小事岂需朕亲定?”赵恒翻了翻眼,含笑摇头。 “虽是如此,但老奴依然坚信,乃是天道借他的手,为圣上除去那些潜藏的危机!”刘承珪坚持己见,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容。 “好了,朕有些饥饿,速去准备晚宴!”听得颂扬已足,赵恒大手一挥,示意停止。“饭后,朕还有许多修炼事宜与政务需要处理。” “老奴遵旨!”刘承珪恭敬领命,迅速离开文德殿。当他踏上阶梯的那一刹那,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同时悄然伸入袖中的手掌握住了两枚温润的宝玉佩饰。 齐都虞侯,老哥我并未白白收下你的礼物。至于你那闯祸的孙子能否重返汴梁圣地,就得看他的修行造诣与天定了! 正当刘承珪洋洋自得之际,一道熟悉身影突然自远方疾驰而来,见到他后竟连个招呼也未曾打,径直朝文德殿正门闯去。 “站住,曹殿直,你要去哪里?”刘承珪顿时焦急万分,手臂如闪电般伸出,展现出与他年岁不符的灵活,一把抓住了来者。 “大胜,大胜!”右班殿直曹利用猝不及防,险些栽倒在石阶之上。几步趔趄之后,未等身形稳定,便声嘶力竭地高呼“刘都知放手,末将有捷报要面奏圣上。安化大捷,镇戎军一鼓作气攻破敌城,红莲魔宗二十万叛逆,尽数溃逃!” 第113章 宿命抉择 "师兄,你心中已有定论,下一步将何去何从?"窦沙搁下玉简,目光殷切地望向齐凌,轻声问道。 "尚未思虑周全,近几日皆疲于应对修炼之苦。你问此何意?"齐凌放下墨晶笔,随口应答。然而,瞥见窦蓉低头不语,瞬间领悟到窦沙的关切所在。 于是,他微微一笑,又迅速补充"不过,无论前往何处,必与师姐同行。若你愿追随,自可一同前行!" "乐意之至,乐意之至!"窦沙顿时喜形于色,欣然应允。 跟随齐凌的这段时日,所历之事远超他前十四年的总和。眼界、心性乃至肉身,皆受磨砺甚深。 故而,能继续同行,他自然不愿返回窦家堡闭门研读符篆。 窦蓉则面泛红霞,默默起身,返回了自己的静室。 窦沙对姐姐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她心中忐忑,期盼从师兄口中得到答案,如今答案已现,她却又娇羞不已。 然而,他对这位未来的师兄愈发敬仰。斟酌一番,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师兄,我发现你与我以往所识之人截然不同。" "如何不同?"齐凌忧虑的是,无论怎样掩饰,他都无法融入凡人之中。皱眉低问。 "难以言表,总之与众不同。"窦沙思索片刻,摇头沉吟道,"我的另两位师兄也是文士,但言辞曲折,难以揣摩。而你,总是直率地道出内心所想和追求的目标。" "他们是文官,我乃巡查使,按理说是武道中人。"齐凌深知,宋地之人多温文尔雅,尤其是文人,言谈间常含蓄委婉。自己恐怕需时日才能习得此类交流之道,索性将自身定位为武者。 "可他们的学识不及你,书写也逊色于你!"窦沙不赞同此说,摇头晃脑地反驳,"至于诗词,他们更是不及。虽我不懂,但他们之作与《临江仙》相比,犹如雀鸟与苍鹰之别。" "那是曲词,非诗词。"齐凌淡笑,低声纠正。接着,他忽然想起一件要事,连忙转移话题"你的两位师兄与红莲教关系深厚吗?还有尊父,他与红莲教应该无牵扯吧?朝廷近来定会清算红莲教,若是他们……" "不曾,我祖父定然未涉及此事!"窦沙闻言,立刻摇头如拨浪鼓,"我那两位姻兄,恐怕也没有。我无从知晓,但他们二人诡计多端,断不会自投罗网!况且,他们知你与李督监交好,若有涉红莲邪教之事,早就死缠烂打前来求助,岂会因过往未有恩惠而不来相求。" "我有何权柄可言,这录事参军之职,不过是敷衍之举。此职位不久便要归还于人矣!"齐凌瞥他一眼,淡笑摇头。 "归还他人,为何如此?"窦沙双目瞬间瞪圆,稚嫩的脸上满是疑惑,"李督监不甚器重你吗?在帐下为参军,你日后的晋升必如飞箭。况且,你又刚刚立下赫赫战功?" 与窦沙交谈,齐凌无需隐瞒。微笑着低声道"我不喜长久拘束于军中,束缚过多。按理,你与你姐都不应踏入军营。如今我这录事参军仅是虚名,他人尚能视而不见。若真正任职参军,一切皆需遵循军规!" 他前世便非喜好束缚之人,穿越之后更不愿受制于人。对于功名利禄,他并无过多渴望。 总觉人生短暂,难得重活一世,怎能再在忙碌中迷失自我?不如趁青春年少,手握些许余裕,携心爱之人游历四方。领略扬州纯正的二十四桥,目睹未受污染、未经整治的姑苏与杭州,顺便尝遍天下的美味佳肴。 至于扶保大宋、争霸天下,那是英雄豪杰、意志坚定者所为。他前世并非成就大事之人,今生更是如此,故最好莫要误人误己。 "我明白了,你舍不得离开我三姐。"窦沙恍然,却离齐凌的真实想法相差甚远,"幸亏你对我说,若被我祖父知晓,他必会指责你……" 骤然摆出老成的姿态,他哑着嗓子模仿父亲的语气"大丈夫岂能沉迷家庭,不思进取......" 话音未落,隔壁窦蓉的房间传来书卷拍打桌面的声音,"啪,啪!" 窦沙吓得缩颈,连忙改口"姐夫,两位李将军说今日要在安化城北墙验法,重现炸毁西墙之法。我向他们提出想见识一番,他们已答应了。" "想去就去吧!"齐凌了解窦沙这般年纪的少年难以静心,爽快地点头微笑。 窦沙还未起身道谢,他又急忙补了一句"但切记不可过于靠近,更不可亲自点燃引线。见他人逃跑,你也立刻跑,越远越好!" "嗯,嗯,嗯!"他叮咛一声,窦沙应声连连。待到第三声回应,人已出门在外... "总之,保命至上,修为要紧!" 齐凌再次叮咛,摇头离去,转身整理室内的符篆与墨宝。 自从他在安化城西墙上轰开三道巨大的缺口,借助灵火之威,他的任务便已无甚重要之事。 李继与年凌曾随曹彬荡平南唐疆域,对于破城后的策略早已驾轻就熟,无需他这个虚名修士的参与决策。 红莲教目睹“红莲圣母”在空中爆裂,加之城墙化为尘土,抵御镇戎军的防线崩溃,士气一落千丈,无力组织有效的抵抗。 李昭亮、李昭逊等李家弟子,对运用灵火轰城之术着迷至极,日夜钻研,废寝忘食。 每当稍有空闲,他们便携带凿子、钻头、长铲、铁钎,挖掘城墙,对其他修炼内容毫无兴趣。 就连一向好学的窦沙,今日也耐不住寂寞,跑去观摩他人施法炸城。齐凌干脆给自己放个假。 正欲收束行囊,唤窦蓉一同外出游逛,却发现她已抢先一步,立于眼前。 "齐兄,我,我…" 窦蓉面色泛红,眼中含泪,嗓音低哑,似有微恙,"是否我拖累了你?若你想立刻崭露头角,尽管留在镇戎军中。我会独自返回窦家堡,然后,然后等你空暇时,前来,前来迎娶,来看望我!" 逃难期间,她并未察觉双方家族间的巨大鸿沟。甚至暗自幻想,风雨过后,找个安定之地,从家中筹措些许财富,与齐兄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然而,随着危机渐远,她猛然醒悟,自己家族的地位与齐兄相比,犹如平地与高峰。 连父亲和姐夫们仰视不及的镇戎军督军,竟亲切地握着齐兄的手,称其为世侄。 李督军随手赐予齐兄的便是从七品录事参军之职,她的两位姐夫穷尽一生,也可能望尘莫及。 这样的差距令她心神不宁,即使刚听见齐凌亲口许诺不论何时都会陪在她身边,她仍感不安。 而窦沙刚才模仿父亲的话语——"男子汉岂能贪恋儿女情长,不思进取",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瞬间意识到,或许没有她在旁,齐兄的生活会更加逍遥,更加辉煌。 "你说什么呢?" 看到窦蓉突然流露出的紧张,齐凌微笑上前,轻抚她的脸颊,"什么急于求名?如今并非建国初年,何处有如此多的功名可求?如果你想家了,我可以陪你回去,正好可以和令尊再谈谈如何迎娶你的事!" "齐师兄,我,我明白,您出身高贵,修为高深,文武兼备。原本应与一位...与一位身份相当的...”窦蓉眼含泪光,语气既感激又忐忑,轻声续道。 “我身为巡查使,娶里正之女,难道还算不上门当户对吗?”发现捏脸已无法平息局面,齐凌果断双手扶住她的肩头,迫使她面对自己,目光坚定地宣告“你想反悔?没门。告诉你,此生此世,你生是我修士的伴侣,死是我魂魄的依托。要毁诺,我便,我便……” 欲言又止,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威慑之词,遂低头深深吻住她的唇,“我先以行动证明,直到你甘心臣服为止!” “我,我没有,我没反悔。我是说蓉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打乱了思绪,解释的话语瞬间淹没在唇齿间。 起先,她试图挣脱,但发现根本无法逃脱齐凌的掌控,而那唇间的触感让她全身酥麻,享受其中,于是她选择了顺从,任由他主宰。 “我已经决定,不再留在军中!”片刻后,齐凌心满意足地抬头。看着羞涩得不敢睁眼的窦蓉,他微笑道“我厌恶杀伐,也不愿被人视为猎物。如今军中的地位,已被李督军削弱殆尽。与其在军中受人嘲讽,不如回到我的金牛寨。” 起初,他只是为了宽慰窦蓉,但说着说着,他的思绪变得清晰无比。 “对了,他们虽撤销了我的通缉令,却未收回金牛寨巡查使的印信。那么,我仍是金牛寨巡查使,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去。恰好,那里离你家不远,我们可以一同回去,日日相见。” “嗯!”窦蓉心中甜如蜜糖,满足地依偎在齐凌怀中,轻轻点头。 “你稍候,我去向李督军辞行,反正战事已了。稳定地方的事,也不需我参与了。”齐凌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放开窦蓉,笑容满面地交代。 话音未落,门外却传来低沉的咳嗽声“咳咳,咳咳,齐军士在吗?我家督军与参知政事寇准有事相询,烦请你前往临时中军大营。” 第114章 晋升 “哎呀——”窦蓉低呼一声,推开齐凌,匆忙奔回了自己的闺房,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在齐凌前世的城市,地铁站里的亲吻已是寻常之事,所以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微微一笑,他伸手推开房门,“是张兄吗?请稍等片刻,我更衣后即刻前来。” 说完,他转身走入内室,准备换上待客的服饰。然而,刚换到一半,他感到心中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重压下来... 并非因窦蓉的亲吻受到外界干扰,而是听见寇准之名,令他心神震荡。 几日前,初闻朝廷派遣寇准收拾永兴军路的纷乱时,他的心便有过同样的悸动。 不过,他在前任身躯的记忆深处探寻,却未能寻得寇准与前任有何恩怨纠葛。 无奈,他与残存的灵魂无法深入沟通,再如何揣测也无法得知为何前任对寇准抱有如此强烈的反感,故此事只得暂且搁置。 毕竟,按历史走向,寇准终将成为大宋万古流芳的名相。而他并无意图成为帝皇的辅佐或师尊,双方日后交集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不明前任与寇准之间的瓜葛,也无太大影响。 岂料,他无意招惹寇准,这位寇老西却未将他遗忘,甫至永兴军路便急匆匆登门拜访。 “可否给我一些线索?寇老西究竟对你做了何事?”趁着四周无人,齐凌揉了揉左胸,低声自语。 前任身躯残留的灵魂仍无法提供两人的冲突或直接交往的画面,只让寇准的生平事迹在脑海中快速闪现。 寇准,字平仲,京兆府渭南人,二十载前被太宗天子钦点为科举魁首,若非已娶妻,几乎成为驸马。 虽未能成为寇准的岳父,太宗天子对他始终青睐有加。寇准天生具备名臣之姿,无论任何职务,皆能赢得上下一致赞誉。 于是,三十一岁那年,他便担任了枢密副使,正式踏入大宋中枢重地。 三十三岁,他成为参知政事兼给事中,权位相当于副宰相。 三十五岁,寇准当廷直谏,力促太宗天子册立太子,成就今日皇帝的储君之位。 即便朝代更迭,当今陛下即位后,对寇准当年的支持始终铭记于心。因此,在构建新朝廷的过程中,仍任命寇准为参知政事。 每当大宋面临困境或棘手之事,寇准总是陛下心中的首选解围之人。 如今永兴军路动荡,陛下再度遣寇准前来平息乱象。 “你自称弱小,与副宰相对抗,无论理在何处,都不可能获胜啊!”快速浏览了一遍脑中的生平记录,齐凌再次低语。 在他看来,前任至多是个普通百姓,三代退休厅局级官员的子孙。而寇准则是副国家级的大员,甚至是接近正国级的人物。 两者实力悬殊,冲突只会令他毫无胜算。寇准无需亲自动手,仅需轻咳一声,便会有无数智者蜂拥而上,将前任轻易“挫败”…… 因此,无论是前任肉身对寇准有何种芥蒂,此刻的他皆已无意计较。映着铜镜,他苦涩一笑,轻轻扯动嘴角,旋即转身迈出门槛。 张环在外等候已久,略显烦躁。瞧见齐凌终于现身,忙低声提醒“佳俊,寇参政的性情可不比我家都监那般宽厚,稍后见他,切莫过于恃才放肆。” “多谢张兄指点!”两人并肩作战非止一次,齐凌深知张环傲气中不失赤诚,遂笑拱手以示感谢。 “开封府北司使院的武判官折惟忠亦在,他出身府州折氏,与你一样,乃将门之后,年纪与你也相仿。此次追查粮仓火灾之事,应是由他主持。寇参政则主要负责梳理永兴军路的官场秩序。”张环极其细心,引领着他前往临时营帐,口中仍低语解说。 “多谢张兄,我会谨慎应对。”齐凌明白张环的善意,再次含笑拱手。 以他二十一世纪的视角,先前永兴军路各官府在红莲教一事上的遮掩力度,如今红莲教作乱失败,清算必然严厉。短期内,上至经略安抚使,下至各县城簿尉及寨巡检,恐怕无人能幸免。相较之下,金牛寨粮仓失火案反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毕竟,此案证据链完整无缺,若查案官员无意隐瞒,仅需十数息,便能厘清一切。 “这几日,我对火药之用反复思索,发觉此物不仅能制造毒雾与破墙。”张环传递完信息,迅速转而谈论自己所热衷的话题,“若将弩车前端的毒药替换为箭矢和铁钉,爆炸之后,方圆五尺内,怕是难以留下生灵。” “张兄不妨一试,我曾用铁砂,效果尚可。”齐凌闻言,双目一亮,笑言怂恿。 “加多少合适,二成还是三成?红莲教覆灭虽快,党项鹞子未能乘虚而入。但张某总觉,他们迟早还会再来。故我想用弩车与羽箭相配合,拦截其骑兵。毕竟,弩枪的射程远超羽箭近两倍。”听得齐凌赞同,张环精神焕发,直言其遇到的难题与期望达成的目标。 “你的意思是分段式攻击,先用火药弩车阻截一部,再用火药箭对付余者。”齐凌身为军人,瞬间领会对方意图。 “佳俊兄洞察秋毫,正合在下之意。”张环如遇知音,拱手回应。 骑兽奔腾,速度如疾风,百五十丈之距,仅需七八息便能穿越。两国争锋,异于征讨红莲邪教,前者之战阵,威势远超后者数倍,乃至数十倍。 一旦党项铁鹰振翅冲锋,镇戎军的炼气射手,最多施放三次火药箭进行阻截,难以让所有骑兽尽皆惊惧而退。 况且万一党项之人习得以丝绵塞马耳之法,火药箭对骑兽的震慑力又会大打折扣。 若以火箭先行在二百步之外预设拦截,再由火药箭专司对付百步以内之敌,截击效能将倍增。 毕竟,火箭前端的木桶内,可容纳二三斤火药,引爆后的声势与威力,非火药箭所能比拟。 “我并无此类经历,但不妨一试。先填充十分之一,再至十五分之一,直至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反复验证,记下最佳效果。而后依照此最佳效果装填。”见张环坦诚直言,齐凌想了想,如实分享他知道的试炼之法。 未待张环回应,他连忙又提议“此外,在火箭与箭矢之间,尚需增设一道防线,射程百五十步足矣。” 如此一来,两道火力网变为三层。即使党项铁鹰再凶猛,能靠近宋军本阵者,怕是寥寥无几。 “你的意思,是以小型灵弩车?无需灵弩车,神臂弩的射程已然相近。”张环此刻心神全在对抗西夏之上,皱眉回应。 “神臂弩装填太过繁琐,需以脚踏。且能系于弩臂上的火药分量,与火药箭相差无几。”齐凌思索片刻,摇头否定。 “昔日军中有伏远弩,实则小型弩车,需四人操作。倒也符合你的需求。只是因威力不足,已极少配给。如今有火药可用,倒可再造几具试试。”张环在战术上颇为精通,迅速提出备选方案。 “关键在于装填简便,射击速率要快!”齐凌对伏远弩并不熟悉,皱眉提出他的选择准则。 二人你言我语,连续提出数种武器,却因种种不足而逐一否决。 不觉间,已至李继和所在的中军帐前。 所谓中军帐,实则原州府衙门。 原庆州知州刘德昭喜好奢华,将府衙装点得宛如小型行宫。然而他未及享乐,便被红莲邪教占了便宜。 红莲邪教夺得府衙后,亦视作自家总坛,一番整治。未等布置完备,总坛又变为了镇戎军都监李继和的中军帐...... 即将带领齐凌拜见当今的参政使,张环不敢再涉足炼丹之术的讨论,连忙止住话题,先请值守的同僚进去通报。趁此间隙,他示意齐凌整理衣冠,静心宁神。 两人整装完毕,通报的同僚也完成了礼仪。他含笑上前,引领他们进入府衙正厅。 "微臣齐凌,奉命前来听候都监大人差遣!"齐凌头戴录事参军的临时徽章,步入正厅,立即向李继和行礼。 他原本以为会有繁琐的官场礼节,也准备好应对寇准的询问。不料,李继和只是微微一笑,挥手示意,随即切入主题。 "免礼,佳俊无需多礼。今日请你来,主要是寇参政之意。他希望你能重回定安县,暂代县令之职。老夫难以推辞,只能由他自己询问你的意愿。不知佳俊你,作何打算呢?" 第115章 珍贵之物 "什么?"齐凌瞬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 不久前,李继和询问他的未来规划时,他确实想过可能升迁。 然而,按照他对大宋官职的理解,即便升职,也是从金牛寨巡检晋升为州都巡检,或是留在李继和麾下,转正录事参军的职位。如今,他却即将成为定安县的代理县令,这与他的预想相差甚远,让他一时难以相信李继和不是在开玩笑。 "难道觉得县令之职太过微小?也是,你先是识破红莲教的阴谋,后又献出剖腹取箭的奇术和炼丹之法,近日又献妙策攻克安化坚城。仅任命你为定安县令,确实有愧于你的功绩。"寇准未待李继和确认,已笑着接过了话茬。 "不敢,微臣不敢!"齐凌心中因残魂的影响,警觉陡生,恭敬地向寇准鞠躬,"微臣齐凌,见过寇相。寇相误会了,在下并非嫌弃县令之位,而是事出突然,未有准备,故而惊讶。" 一番话既不失礼数,又不失谦逊,寇准的目光顿时一亮,"无准备,这个理由足够充分。那么老夫正式通知你,永兴军路目前官员短缺,所以希望你能暂时担任定安县令,协助折判官查案。这是老夫职权之内可决定之事。至于朝廷对你的正式封赏,还需时日。等封赏下来后,你随时可以向老夫辞官。" "你是副宰相,朝廷如何封赏我,怎能不征求你的意见。到时候,恐怕只是去掉你头衔中的"权"字罢了!"齐凌闻言,心中默默嘀咕。 若非李继和引荐他成为代理定安灵篆县令,他或许会应允。毕竟他内心对面对先主家族有所忌惮,能延迟一日前往汴梁,便愿拖延一日。 况且,他无法确保窦蓉随他至汴梁后,能心境安然。 毕竟,先主尚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室在那里,是否愿意解除婚约,皆是未知之数。 然而,同样的提议出自寇准之口,齐凌便本能地想要推辞。 其一,先主对寇准的反感并非无因,若二人间确有旧怨,他自可避免挑衅,却不能保证寇准能释怀过往。 其二,前世的经历左右了他的判断。 前世,凡被赞誉为千古贤相者,皆是不顾亲情,行事果决之人。齐凌不敢断定,寇准此刻将他置于定安县令之位,是否视他为一枚棋子。 于是,稍作思量,齐凌再次郑重行礼,“不敢欺瞒寇大人,近来在下蒙李督军庇护,深受军中侠义熏陶,正欲弃文从武。故此,实在不敢从命,还望寇大人见谅!” “我就知道,他天生就是将帅之才。”李继和未察觉齐凌心中的曲折,立即附和笑道。 这位老将军真心希望齐凌留在麾下。 自齐凌投奔镇戎军以来,带给他的惊喜接连不断,镇戎军的实力也因此显着提升。 若保持这样的态势,李继和坚信,不出两年,镇戎军必将焕然一新。 到时候,朝廷何必担忧党项首领李继迁率铁鹞子来犯? 镇戎军不主动出击,找李继迁清算血仇,对方已算是幸运至极! “李督军莫要插科打诨!”寇准显然预料到齐凌可能不愿接受他的安排,瞥了李继和一眼,微笑反驳,“他想成为武将,其祖父、叔父哪个不能在军中为他谋个显职,何需你来操心?何况,他在太学苦读五年多,研习的并非兵法战策!” “他祖父与叔父能为他争取的,不过是殿前军的闲职,一生难临战场。怎比得上在镇戎军中,真枪实剑,沙场拼杀的快意。”李继和坚持己见,抚须笑道。 “那也要看他祖父是否同意!”寇准无可奈何,只得搬出曾任殿前都虞侯的齐重贵。“齐家长房子弟众多,而他所在的二房,这一代仅他一脉单传。” “我让他留在军中,担任参谋或判官,无需亲自上阵搏杀!”李继和迅速提出解决方案,只是语气较之前软了许多... 他与寇准二人争夺不休,反倒是将主角齐凌晾在了一旁。而齐凌对此并无半分冷落之感,只是笑吟吟地在一旁观赏着这场纷争。 正当他看得津津有味时,忽然察觉到一股犀利的目光锁定自己。他立刻收敛笑容,迅速侧首回望。却见开封府北司使院的武判官折惟忠,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视线。 “这折惟忠,难道也与我前身有所瓜葛?这具身躯的前任主人,真是个麻烦不断之人。无论走到何处,总能引来仇家。”齐凌怔了怔,连忙在记忆中搜寻有关折惟忠的线索。 然而,让他颇感失望的是,前任的记忆中并未留下折惟忠的丝毫踪迹。仿佛此人从未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就连对方的名字也是闻所未闻。 “奇怪了,难道折氏是红莲邪教的暗桩?”齐凌一头雾水,眉心不禁紧锁起来。 并非他过于警惕,而是他曾有过相似的经历,那次疏忽让他吃了大亏。 那是几个月前,他与杨旭一同在牡丹阁赴宴。那一晚,他在周主簿的眼神中,感受到了相似的注视。 当时他认为自己并未得罪周主簿,便一笑置之。岂料,不久后周主簿便对他显露出了敌意。 “齐巡检,你可听清楚老夫刚才与李都监的谈话了?其实,让你担任地方官职,也是你祖父齐老将军的意愿。”正心绪不宁之时,寇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长者的威严。 “若祖父托寇相为晚辈谋取官位,按理说,晚辈不应推辞!”齐凌迅速从折惟忠的思绪中抽离,恭敬而认真地回应,“只是晚辈能力有限,若辜负了寇相的期望,反而会让祖父蒙羞。所以,还请寇相体谅。” “这……”自寇准七八年前担任参知政事以来,还是首次被一位二十出头,官阶低至从九品的下属多次拒绝,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然而,宰相的气度非凡,他并不愿与晚辈计较。于是很快恢复笑容,沉声道“罢了,你既执意投笔从戎,老夫也不强求。” 还没等齐凌道谢,寇准又摇头问道“你可知道,老夫为何非要你担任定安县令?!” “多谢寇相体谅,晚辈先向寇相道歉!”闻言,齐凌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先稳住阵脚。 行完礼后,他才再次堆起笑容补充“还请寇相明示,晚辈愚钝,未能揣测到寇相的深意!” “你倒是有口才,也变得机敏了。早知如此,老夫真该向太学的郑祭酒建议,让他的得意门生在毕业前,都先去偏远之地历练一番。”寇准微笑,低声评价道... 齐凌面对此情此景,微笑而不语,静待对方揭晓后续之意。 那寇准见状,越发察觉,眼前这位齐凌与记忆中那位放荡不羁的修士,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他淡然一笑,温声道“老夫欲请你暂代县令之职,一则是手中乏人,而你又恰好熟知定安县之情势,正适于红莲邪教被彻底铲除后,稳定民心。” 稍作停顿,给予齐凌足够的思索时间,他接着道“再者,因红莲教败亡太过仓促。” “败亡太过仓促?”未待齐凌有所回应,老将李继和已勃然出声,“此话何解?难道老夫该容忍他们,坐视他们与敌对势力内外勾结,扰乱我大宋疆域?” “非也,李都监误会寇某之意了!”寇准轻叹,面色凝重,“李都监果断发兵平叛,先于敌对势力行动,一举剿灭红莲邪教,乃是旷世奇功。然而,因其败亡太快,许多与其暗通款曲的官员未能及时暴露。如今,他们竭力销毁证据,隐藏行迹,寇某再想一一揭露,怕是难如登天。” 又是一阵沉默,他的声音更低沉,“李都监或许难以置信,红莲邪教在永兴军路之地,早已买卖官职,不仅张经略被蒙蔽,就连朝廷派出的永兴军路控鹤使,竟无一封密报能送达汴梁!包括齐巡检的冤情,自始至终,老夫在汴梁未闻丝毫风声。直至你遣信使将奏章直呈官家案头!” 第116章 遁世何处 “不可能。永兴军路,密报绝无可能一封未送,问题要么出在传递密报的驿站,要么在于控鹤司的主管之人。”李继和闻言,立刻紧锁眉头分析道。 “李都监所言不虚!”寇准面色深沉,微点其首,“控鹤司的王司使早在五月份病逝。继任的刘文和司使,对永兴军路之事一无所知。而负责整理各地密报的徐孔目,在你的八百里急报抵达汴梁当日便失踪,两日后,开封府衙役才在汴河中找到他的尸体。” “你说什么?控鹤司孔目,那是正六品,有资格参与廷议,直接向帝君进言!”李继和震惊不已,脱口问道。“在汴梁城内让一位正六品失踪,需多大胆识与力量?开封府之人是做什么的,为何不再深入追查其真正死因?” “老将军或许未曾留意,寇某自五月份起,奉旨暂摄开封府事。”寇准拱手解释,语调低沉。 “如此说来,自五月份起,开封府便由你掌管。那开封府平时岂不是没有府尹?”李继和再惊,皱眉追问下去... 在他看来,寇准这位掌管政务的参悟政务使,远比其他几位副宰相更受天皇信赖。每日仅协助天皇处理朝政,便已令他忙得无暇分身,哪里还有余力过问开封府的琐碎事务? 开封府长久未曾设立正式府尹,下属官员难免懈怠。无论是皇家安危,还是汴梁城的秩序,此事绝非吉兆。 “寇某举荐王曙,让他担当开封府南司使院之职,而折惟忠则任北司使院。二人一文一武,配合无间,平日里寇某并不需过多操劳!”寇准涵养深厚,面对李继和的直接质疑,他并未动怒,只是微笑,低声解释。 李继和这才发现,开封府北司院使折惟忠正坐在寇准身旁。他也连忙回以微笑,轻轻摇头,“是老朽糊涂了。有折判官与状元郎王曙相助,确实无需再强加一个尸位素餐的开封府尹。” “老将军谬赞,晚辈愧不敢受!”折惟忠闻言,立刻起身,向李继和行礼,“徐孔目的溺水案,已查明为谋杀。凶手来自弥勒教,案发当晚已逃离汴梁。王使院正在全力追查,已率部前往河北东路。开封府左军巡使张文恭,则前往京东东路!” “弥勒教?不是红莲教吗?怎又冒出个弥勒教?”李继和突然觉得自己的耳力似乎不足,皱眉追问。 “弥勒教近两载在河北东西两路崭露头角,除信仰弥勒佛外,其他方面与红莲教颇为相似。同样先在官场中积蓄力量,随后大肆贩卖官职。”折惟忠思虑片刻,低声解释。 “还有个纯阳教,尊崇吕洞宾。主要在两淮与京东路发展信徒!”寇准接话,感叹着补充,“这三个教派,除了主神有所不同,其余方方面面几乎如出一辙。寇某怀疑,这三个教派背后操纵者可能是同一人!” “另外两个教派,也没在汴梁控鹤司收到任何消息?”李继和难以置信,皱眉低语询问。 “有,但不多,都是一些琐碎小事,类似民间常见的狐仙狼妖。”寇准叹气,声音中满是疲倦,“所以控鹤司并未重视。直到徐孔目遇害,红莲教在永兴军路又掀起风波,刘文和才想起调查这两个教派。结果一查,吓得不轻,连忙夜访寇某家,请求增援!” “如你所言,三教背后若真是同一人,此人图谋必定不小!”李继和缓缓挺直身子,手指按住剑柄,沉思道,“必须尽快找出此人,否则,早晚将酿成大祸。” "寇某之思,与老将军如出一辙矣!"寇准微微颔首,随即,又轻叹摇头,"然而,至今尚未觅得丝毫线索。反倒是深入探究,却发现困境愈演愈烈!" "此言何意?"李继和警惕地注视他,追问道。 "此事,便让折判官详述,开封府之事,他与王曙共掌其责。"寇准转首对折惟忠示意,微抬下颚。"但此事牵涉诸多秘辛..." "无关之人退下,以免遭祸及之厄!"李继和心照不宣,果断发令。 "遵命!"在场文臣武将应声起立,纷纷退去。 齐凌犹豫是否离去,稍作迟疑,亦悄然起步。 一人统御三大教派,举手投足间便令控鹤司文书官孔目离奇死亡。此人所图,恐怕非大宋江山莫属。 此等事端,触者皆厄,故而,远离方为上策。 然而,未及五步之遥,寇准的目光已疾速扫向他,"齐巡检留步,此事亦关乎于你!" "微职领命!"齐凌身躯微僵,无奈转身。 "休以为能置身事外!"寇准似洞悉他意图逃离,瞥他一眼,沉声道"若三教本为一体,你便是其余二教之眼中钉。即便闭门不出,亦难保自身安宁。" 稍作停顿,他又继续道"此外,你或许不知。永兴军路一处控鹤司分署,因你而覆灭。都头王全以下,仅有一名余姓队正幸免于难!" 齐凌双目骤然瞪大,紧接着,口唇微启,却未吐一字。 控鹤司都头王全曾于他逃亡之际截住他,却又故意放他离去,企图借追踪他捕获更大目标。 而他,为摆脱王全追踪,也曾故意将王全引入红莲教一处分舵附近,并纵火焚烧了分舵。 本以为凭借王全等人的修为与警觉,即便与红莲教冲突,也能安然脱身。岂料,王全等人竟遭dang项飞龙氏全军覆没。 不妥,此事必有蹊跷。 齐凌清晰记得,dang项飞龙氏女首领白泽曾为带他至夏州,与红莲教徒刀剑相见。 若dang项飞龙氏早与红莲教暗通款曲,白泽当日绝不可能与叶凌莲冲突,双方联手擒下他,再议"猎物"归属才是正理! 那余姓队正定在撒谎,寇准被其所蒙蔽! 下一瞬,齐凌心中已有定论。然而,他依旧闭口不言,无意提醒或反驳... 欲揭露余队正的虚伪,他需告知寇准,丹项龙司的监察判官白泽,曾为庇护他,率麾下丹项密探与红莲邪教激战。 接着,他需解说白泽此举缘由,以及他与丹项龙司间的深厚联系! 言及寇准,李继迁次子李德昭,因赏识他的才华为父效力,此言恐怕难以取信于寇准。 “如何,你与王都头相识?”寇准洞察秋毫,见齐凌神色异常,眉头紧锁,低沉追问。 “寇丞相,在下曾与王都头有过一面之缘。他念旧情,有意饶过在下。”齐凌察觉失态,轻叹一声,道出部分实情。“在下原拟待冤情洗清后亲自致谢,不料竟永失此机。” “他因你伯祖父之情放过你?”寇准疑惑低喃,却不详究细节,转而注视折惟忠。“好吧,你先讲,将目前调查所得全告知李都监。” “遵命!”折惟忠恭敬行礼,清嗓开言,“李将军,齐巡检,约半月之前,在开封府,接到控鹤司徐监事失踪案。随后发现他遭弥勒教首领毒手,抛尸水中。而弥勒教主要活动区域并不在汴梁……” 他年纪与齐凌相仿,却擅长查案,口齿伶俐。寥寥数语,便将掌握的情况详尽道出。 原来,他在追查徐监事案之际,控鹤司现任司使刘文和找上寇准,如实报告了弥勒教、纯阳教在河北、京东、两淮的动向。 寇准恰逢奉旨前往永兴军路,彻查红莲教事宜。发现三教行事方式如出一辙,故又进宫求得旨意,携折惟忠同行。 至永兴军路,折惟忠明察暗访,发现红莲教借助迷惑、贿赂、胁迫以及助人晋升等多种手段,已将永兴军路官府蛀蚀得千疮百孔。 此外,红莲教还暗中与丹项龙司的隐蔽据点有密切关联。 此时,开封府官吏前往河北、京东调查弥勒教、纯阳教的急报传来。弥勒教私下勾结大辽南面安抚司,而纯阳教背后的支持势力指向新罗! “绝无可能,新罗乃蕞尔小邦,敢在大宋境内肆虐,只需一支兵马,便能让其国主后悔莫及!”李继迁越听越是疑虑,拍案低喝,打断了话头…… "老将军目光如炬,洞察秋毫!"折惟忠立刻恭敬地拱手,"所谓新罗国的援助,无非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在我看来,西夏的飞龙司与大辽的南面安抚司,亦有一方在作假。这三家教派,实乃一脉相承。而真正的危机就在这里,红莲邪教仓促发动叛乱,已被老将军一举荡平,但其余两家却安然无恙,毫发未损。" "只需派兵逐一清剿即可!"李继和又一掌拍在案几上,冷笑回应。 话落,他心中却深知,此言实难成真。 若弥勒宗与纯阳教不生事端,朝廷难以定其罪名。 更关键的是,这两宗与地方官员的纠葛极深,朝廷不施重手,地方官员也会为了自保庇护这两宗信徒。 若朝廷雷霆一击,河北、京东、两淮六路之地,势必动荡不安。 "若有确凿的叛逆证据,提前肃清弥勒宗与纯阳教,自是正理。"折惟忠的看法与李继和不谋而合,他点头高声道,"然而难点在于,开封府至今未能查清这两宗的势力究竟发展到何种地步。再者,若不揪出这两宗的真教主,即使消灭他们,也只是除掉了空壳而已。不久后,新的宗派改头换面,又将崛起。" 稍作停顿,让李继和、齐凌二人消化一下,他又继续道,"红莲邪教那次叛乱,未等党项兵马配合,便被李都监一举击溃。下次却不可能再有这般巧合,李都监无法恰好路过平乱。更难预测的是,若非他们先叛乱,而是党项的铁鹞子或是辽国大军先行侵入,两宗随之响应,大宋恐将生灵涂炭!" "这…"李继和脸色阴沉,握剑的手掌反复张合。 若红莲、弥勒、纯阳三宗如折惟忠所言,实为一体,并且背后有辽国或党项支持,那对大宋而言,犹如心腹之患! 若不尽早找出这三宗背后的操纵者,并切断他们与辽国、党项的联系,内外勾结之局迟早会成真。 "李都监,寇某明白你欣赏齐参军的才智,想让他留在麾下效力。寇某也清楚,他在你军中比去做定安县令更为安全。"寇准的声音突然响起,句句直指李继和的心底,"但都监可曾想过,若不挖出三宗背后的教主,对齐参军的报复将永无止境。除非他终身不出兵营,否则迟早会被敌人找到机会!而都监你,即便再是廉颇再生,又能守护他几时?万一将来你告老还乡,继任的镇戎军都监,还会像你一样全力保护他吗?" "这…"李继和低吟,却无法说出反驳的话语... "还有你,齐家后辈。"寇准目光转至齐凌,声音中蕴含着无奈与愠怒,"老夫明白,你心中尚有怨气,故而不愿遵从老夫的计策。老夫承认,年初朝廷对你的惩处确实过重,愧对了你的一片忠心。但大宋败北,短时间内无力对抗红莲教与其他邪派,这也是事实,不容否认。" 未等齐凌回答,他又连忙补道"老夫知道朝廷已让你心寒。我不想强人所难,让你充当诱饵,助老夫与折判官铲除红莲教。但老夫期望你能思考,是否能置身事外,超脱这场纷争?" "再者,大宋毕竟是你的故乡,你伯祖父、祖父、父亲的基业皆在此地。当然,这些你可以视若无睹!然而,若大宋因内奸与外敌勾结而亡,这浩渺天地,何处能容你立足之地?" 第117章 破而后立 "不能!"齐凌心中一震,抱拳行礼,大声回应,"前辈所言极是!齐某生于斯,长于斯,有些责任无法推卸!" "该死!你这蠢货,吃了亏还不长记性!"下一刻,他察觉到自己又被残魂影响,恨不得立即离席去抓狂。 这寇老西,明显是要以他为饵,引开红莲教和其他两教的注意力,以便找出三大教派背后的势力,彻底根除祸患。 而原主的残魂明知这是个陷阱,却毅然决然地跳了进去。 真是致命!他刚才稍有疏忽,便让这残魂占据了主导。 上次如果不是残魂多管闲事,非要逼他去灭火,他也不会连月来被人追得四处逃窜! "老夫了解,让你担任定安县令会面临巨大危险。"寇准洞察到齐凌的神情,略作迟疑,又谨慎地补充,"这样吧,老夫再调遣更多人手,暗中保护你。不会再像之前,让你孤身对抗整个红莲教。" 身为大宋朝廷四大实权高官之一,近十年来,他首次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用商量的语气说话。 而且,他这么做并非顾及汴梁齐家的面子,而是齐凌自身的举动让他感到不安。 寇准甚至怀疑,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对方即便一时热血沸腾答应任职,一旦离开他的视线,也会立刻提出辞职。 偏偏按照大宋的规矩,拒绝上司的提拔,自愿归隐,会被视为高尚情操。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朝廷律法,对此都束手无策。 然而,齐凌的决定比他预想的还要快,竟然没等到离开视线,就开始后悔... 只见这位凌霄后辈,缓缓俯身行礼,向他深施一礼,“恳请寇大人宽恕,在下身为大宋子民,为国效力,义不容辞。但效力并非必须担任定安县令一职。” “齐家小友,适可而止啊!寇参政也是你的长者!”李继和见状,忍不住出言调和。 “晚辈明白!”齐凌深知李继和担心自己触怒寇准,于是微笑着再次拱手,“正是因为晚辈视寇大人为自家长辈,才会直言不讳地表达看法。” 话音刚落,他又迅速转头看向寇准,温和地补充道“前辈莫怪,晚辈并非出尔反尔,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晚辈认为此计过于直白,可能收效甚微。那些潜伏的红莲邪教余孽,个个狡猾如狐,就算对我恨之入骨,也不会在您老与李都监离任永兴军路前轻举妄动。” “嗯——”寇准面色阴沉,却又发作不得。 齐凌的举动虽令他愤怒,但其言辞确有道理。 红莲邪教余孽既然选择潜伏,就不会轻易上钩。 尤其是那些潜伏在永兴军路官场的邪教徒,本就是人中翘楚,如此简单的诱敌之策,他们未必会上当。 ‘该死,以后你少插手这些事。老子改口改得心累。’齐凌暗中窥视寇准的神情,心中对残魂发出警告。 随即,他果断堆起笑容,低声向寇准建议“寇大人,晚辈方才一字不漏地听了您与折判官的交谈。晚辈知晓您急于为大宋消除隐患。然而,仅凭晚辈作为诱饵来揪出红莲邪教余孽,显然是不够的。晚辈认为,您应设法迫使他们自己暴露出来!” “嗯?你有更妙的计策?”寇准眉峰微挑,眼神闪烁不定。 齐家小子刚才的表现固然让人懊恼,但他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这也是事实。 以往哪怕是在红莲邪教追杀下东躲西藏,此子也能施展他人预料之外的手段反击。如今,若此子愿意助自己对付红莲邪教,其手段必定会让对方防不胜防。 “晚辈认为,与其坐等诱饵,不如主动出击,迫使他们不得不拼死一搏。”齐凌果然不负期望,微笑着继续说道。 “主动出击,他们或是死,或是藏,老夫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如何出击?”寇准轻轻皱眉,沉声问道。 “寇大人莫怪,在下以为,寇大人只看见了红莲邪教渗透官府,却忽视了他们在江湖中也扎根深厚。”齐凌又是一笑,低声提醒道... 被前躯体残留的灵识介入,如今他欲完全置身事外,已成虚妄。然而,他拒绝沦为他人手中棋子,哪怕是那千年贤相寇准亦不可。 棋子的命运,瞬息间可能变为弃子。 齐凌并非不信寇准的品德,而是经验告诉他,越是高超的政治家,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他不愿成为代价,却无法收回残魂占据身躯时吐露的只言片语。故而,他唯有奋力成为棋局中的一方,而非棋子! “深入武林之意?此言何解?”寇准怎能知晓,齐凌虽看似年轻,其实年纪并不比他小多少,且受过大信息爆炸时代的熏陶?于是,稍作思量,以一种无妨试一试的态度发问。 “晚辈先前,先是被江湖中人追缉,接着又成了官府缉拿的对象。官府与江湖联手对付一人,堪称千古奇谈!”齐凌轻吐一口气,笑容中带着机锋回应。 寇准的老脸上,顿时泛起微红。点头应诺,低声道“此事,老夫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大宋官府纵再无能,也不该与邪贼相互勾结!” “晚辈非要求答复,只想提点寇相,那些武林人士,无论此次是否与红莲教一同作乱,与之牵连颇深。寇相既奉旨整治永兴军路,何不顺势,一举扫除邪恶势力!”齐凌含笑接话,连忙补上一句。 “扫除邪恶?”寇准眉心骤然紧锁,目光犀利如电,“你是在建议老夫,打草惊蛇?” “寇相慧眼如炬!”齐凌微笑恭维,“也可说是打草惊蛇。将永兴军路的邪匪、山贼、地痞恶棍一一肃清。定能捉到与红莲教常有往来的。严加审问,或许能找出有用线索。而平时庇护他们的官员,即便不是红莲教徒,也尽是城市里的狐狸,早除为好,对大宋只有益无害!” “嗯——”寇准沉吟一声,“你是要老夫,自上而下,清洗永兴军路的官员与僚属!这里官府本就运作不畅,你这一手下去,恐怕会使它彻底瘫痪。” “反正您原也需从别处调人过来。”齐凌只盼解决自身困境,哪会顾虑永兴军路官府能否正常运作,拱手道“当然,这只是晚辈的提议,能否实行,还请寇相定夺!” “嗯,也好,猛药治重症,不破不立!”寇准向来不拘泥于琐事,稍作斟酌,毅然点头,“除此之外,仅扫黑除恶还不够吗?此计虽妙,却不足以根治大宋的心病。而且,单靠此计,极易让人诟病你公报私仇!” 第118章 以道换价 “何言?”寇准原先忧虑齐凌不愿为县令,不料对方竟转而求取更高位的都巡检之职。瞬间,他感觉自己双耳似有失聪,四十余载的腰身亦如受惊般隐痛。 齐凌却不以为异,对这求官之举与大宋风气的契合度坚信不疑,义正言辞地辩解“寇相之前也曾言,此仅为权宜之计,待朝廷正式赐予晚辈职衔,便可随时辞去。况且寇相也说过,一县之令不足以酬谢晚辈之功,晚辈原为巡检,晋升一步,便是都巡检矣!” “绝妙,绝妙。县令空有一职,兵丁无一,安能安眠?都巡检麾下已有数百兄弟,老夫再拨一营相助,看谁还敢轻易挑衅于你!”李继和似乎乐见其乱,明知齐凌索求的都巡检之职远超其巡检旧职,仍大笑附和。 “李都监,休要胡闹!”寇准气得鼻翼颤抖,怒瞪李继和一眼,低声道“能管辖三州之地,已非定州都巡检,而是永兴军路巡检司之都巡检,至少也是副都巡检。巡检司何时涉猎查案之事了?” “原来巡检不问案情,寇相,实不相瞒,晚辈在金牛寨任巡检之时,确曾破获多起疑案。”齐凌突然恢复“诚恳”,主动向寇准禀报。 “你那时…”寇准瞪他一眼,欲斥责他多管闲事,但话到嘴边,却又无奈摇头“那是地方职责不明所致。巡检本应只负责追捕匪徒、缉查偷税走私,审理案件乃县令与刑房之责。” 语落,他又无奈摇头。大宋的官制,一部分承袭后周,另一部分在逐步收束地方权力时形成,名号混杂,职责模糊。 齐凌原先的金牛寨巡检,便是历代遗留下来的混乱职务之一。在京东、京西等腹地,早被废除,而在河北与河东,巡检已纯粹为武职,平日镇压不法,战时受前线将领统御... 在永兴灵脉之地,巡检却需同时服从县令及州级的监察府邸双重管束。名为武职,实则操持文职之责。说是文官,却又需引领乡兵对抗邪魔,忙碌于两端。 故此,齐凌先前禀明,他在巡检任上审理诸多案件,确是一丝不苟。寇准言地方职司不清,难免有宰相高瞻远瞩,未察基层官员之辛劳。 “呵呵,如何,老西儿,我说过吧,齐重贵这小子,果非凡响!”李继和见寇准难得沉默,一旁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郑长风门下的弟子,岂是易于相处之辈!”寇准眼皮一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随即,他对齐凌微微摇头,“虽为权宜之策,老夫命你任都巡检,终究欠妥。况且,你身无名号,不如这样,朝廷有意将刑狱司从转运使你和折惟忠,以及文武双判官共同治理,方能妥善!” “不可,不可,折判官乃开封府正五品实职官员。”不待齐凌理清提刑司判官的权责,李继和已在一旁敲边鼓。 “周叔,适可而止,莫贪心不足!”寇准迅速转头,以表字康义称呼李继和,“提点刑狱判官,文武兼备,刑狱司更是官家锐意新设,地位远胜随时可能裁撤的都巡检。” 稍作停顿,他改以平和的口吻补充道“况且有老夫坐镇,朝廷短期内怎会再遣提刑按察使之职。他以六品提刑判官之身,行使四品职权,有过由老夫担待,功绩归他所有,何来不知足?” “这还差强人意!”李继和向齐凌使个眼色,继续言道,“不过,单打独斗难成大事。不如老夫自军中调拨些助手予他……” “你不怕谏官弹劾,随意派去便是!”寇准瞥他一眼,冷笑道。“再者,刑狱司独立,其下人员必得重新部署。他自荐之名,老夫自会应允!”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向寇相公感谢识才之恩?”李继和心满意足,假装严肃地对齐凌训斥。 “多谢寇相公垂青!”齐凌深知此已是最优条件,立即退后两步,挺直腰身,行深鞠躬礼。 “罢了罢了!”寇准忽然悟出,或许李继和起初就没打算让齐凌留在镇戎军,只是借此抬价,他瞪了二人一眼,无奈地挥手。“官职乃公器,非寇某私相授受。你若感恩,先谢皇恩浩荡不再计较你的冲动之举,再谢你祖父对你这位闯祸的孙子始终牵挂,这就足够了!” "晚辈已知晓!”齐凌对大宋皇帝并无敬畏,对前身之祖父,亦感陌生。但他仍庄重地遥向汴梁方向行了两礼。继而转向寇准恭敬一躬,“晚辈还需谢过寇相的豁达,不计晚辈先前之推诿!” “只需尽心做事,莫负老夫所托!”寇准瞧着齐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摇头轻语。 未等齐凌回应,他又正色言道,“须谨记,你乃检校永兴军路提刑司判官,并非正职。老夫无权直接封官。至于何时能去掉‘检校’二字,全看你能否建功立业!” “岂非阁下一言可定!”齐凌心中暗议,却再施一礼,“下官铭记于心,感激寇相的信任!” 对他而言,“检校”或“权知”,并无差别。总之,关键在于掌握主动,不做他人棋子。 日后是功成晋升,还是事败辞官,那是未来之事,此刻他无暇深思。 第119章 预防未然 “今夜三位皆不去巡营吗?”已至掌灯时分,李昭亮、李昭逊、张环三人仍逗留在齐凌屋内,谈天说地,丝毫没有离意。 齐凌被众人吵得心烦,忍不住开口请客。而李氏兄弟与张环却浑不在意,先谨慎地瞥了窗外,随后笑道“无妨,吾等皆已向家父告假,这几日将紧随你后,趁你未赴任前,多习些本领!” “齐兄,不瞒你说,自小至今,仅闻寇老前辈让他人折腰。能在寇老前辈面前讨价还价,最终获利者,你是首例!” “适才闻人言,你与寇参政议价,张某惊惧不已。今夜,无论如何,也得多在兄处停留片刻,壮壮胆气。” “他欲以我为诱饵,我借此为自己争取些好处,有何不妥?”齐凌与三人相熟,坦诚道出心声,“岂能因他是寇参政,便必须答应他的要求?我以往并未欠他情分。” “好,好,仅此言语,张某今后对你心悦诚服!”张环闻言,当即连声称叹,拱手示敬,“若我处你之位,宰相言需用到我,别说做县令,就算让我乔装乞丐,我亦眉头不皱。” “故此,你注定无法与齐兄相较!”李昭逊微笑推了他一把,低语插入,“无论面对宰相,还是门卫老兵,态度始终如一。” “家父曾言,单凭这份气概,便值得吾等兄弟向你学习。见贤思齐……” "罢了,客套之言无需多言。若诚心效仿贤能,三位可一同加入刑狱司,共谋大道!" 齐凌微启双眸,适时截断了谈话,向三人抛出诚挚的邀请。 "按常理,你担任刑狱司判官,我俩自当竭力襄助!" 李昭亮笑容收敛,正色道,"然则,我俩一去,祖父身边便少了一臂之力。再者,如今我俩之职已高,若真至你处,反会削弱你的威望。” "战场上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但在刑狱司却不适我二人。况且,你欲建自家势力,应让人得以晋升,而非贬低。否则,日久必失人心。" "张某亦有此意。愿助你一臂之力,却又不宜亲身前往。但张某部下的兄弟,任你挑选,尤其是武二,他曾受你救命之恩。若有你引领,他们必全力以赴,且武艺超群。" 三人言辞各异,但寓意相近,皆表示自身不便助阵,却可举荐良才。 以齐凌的洞察力,岂会不理解他们三人的真心。自己突遭提拔,所面临的敌手又深藏不露。因此,在刑狱司确立无上权威,行事才能顺风顺水。 李昭亮、李昭逊兄弟原职便高于他这刑狱判官,即便二人愿意降职效劳,也不可能降得太低。 如此,刑狱司便会有三位上司,就算关系再亲密,也难防下属趋炎附势,各自投靠。长此以往,兄弟间定会产生间隙,损伤情谊。倒不如一开始就避免聚合。 同样的道理,张环亦是如此。虽他仅是校尉,却深受李继和的赏识,前途在镇戎军中一片光明。 若真的进入永兴军路刑狱司,前景未必胜于军中,且齐凌也难以安置其位。 "三位所言极是!" 齐凌深知三人肺腑之言,便直截了当地对李昭亮、李昭逊、张环三人拱手道,"不过在组建团队一事上,还请三位多加指点。实话说,与寇相讨价还价时我心中尚定,但真正抬价之后,我内心反而忐忑。若找不到得力助手,别说是否辜负寇准与李都监的期望,能否保全自身,都成问题。" "我等不便同行,但前些时日随我们旁听的族人,你可以随意挑选。" "我会将他们在军中的职位抄录一份予你,尽量从低阶职务选起,他们进入刑狱司便是高升,心中定会感激你的提拔。" "古语有云,同舟共济者亲如兄弟。齐家虽无众多子弟,却定有未入世的亲戚或是师长辈中深思熟虑的智者,可前来辅佐于你。此刻,切勿顾忌过多,速写书信,请令祖宗助你一臂之力。” "都尉武二曾受你救命之恩,始终铭记于心。再者,都尉周庸与邵俊两位,近来负伤未愈,不宜再涉险战。此三人若为你的亲信,擒贼平寇,必然胜过寻常捕快。” …… 李昭亮、李昭逊、张环三人,之所以滞留在他的居所,本就存着为自家人铺路的考量。于是,他们也不客气,直接开始列出人选。 然而,最关键的职位却留白以待,留给齐凌自行斟酌。 尽管朝廷反复调整提点刑狱司与转运司的关系,但不可忽视原有的刑狱官员,齐凌也不能轻易剔除他们。 故此,李氏兄弟与张环还需为齐凌筹谋如何体面地架空这些人,使他们保有官职,却又无法干涉新体制的运行。 如此忙碌商议间,三兄弟直至深夜亥时,才为齐凌勾勒出大致的构架。 为防齐凌接手提刑司后遭遇危机,李昭亮果断决定,挑选一百多位前阵子战斗受伤但未致残的老兵,派遣至永兴军路提刑司,担任底层捕快和射手。 如此,即便有人在齐凌调查时冒险挑衅,短期内也难以威胁到他。 而镇戎军回归汴梁之际,定会以战后安定为由,留一部分将士驻扎在京兆府的营地,随时听候寇准调遣。 因此,只要老兵们能确保提点刑狱司在短时间内不被攻破,镇戎军将士便能迅速赶来,一举扫除胆敢犯险之徒! “你暂且不必急着赴任,等到寇相返回京兆府,你随他同行。他肩负朝廷之命而来,对刑狱司的运作自有其考量。沿途多向他请教,必有所获。”窦沙已四次添茶,众人疲倦至极,李昭亮不愿再耽误齐凌与家人的团聚时光,笑着留下忠告,与李昭逊和张环告别离去。 回到镇戎军在庆州的临时营帐,已是深夜。张环径直回房休息,而李氏兄弟则强撑困意,来到兵马都监李继和面前。 “如何?那齐家少年是否如我预料?”等了一整夜的老狐狸见侄儿和儿子到来,立刻放下茶杯,神色严峻地问道…… "的确没错,他比你想象中还要沉着稳重,没有一丝得意自满之态。"李昭亮思量片刻,敬佩地回应,"甚至我觉得,他比当初担任幕僚时更加谨慎周详。" "齐世兄接受了我们给予的所有援助,对其他提议也是悉数采纳!"李昭逊年纪轻些,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低声说道,"但我心中却有种愧疚感,仿佛是在暗中窃取他的东西一样。" "他有任何表现出的不耐烦吗?"李继和瞥了儿子一眼,笑容可掬地追问。 "没有!"李昭逊毫不犹豫地回答,诚实地表达,"正因为如此,我更觉得别扭。他显然将我们视作真正的兄弟……" "你提供人力给他,并非不把他当兄弟。"李继和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儿子,低声打断道,"而是出于真心实意地帮助他。只要你日后不再随便找族人帮忙做事,对他来说,就不会被视为乱安亲信。" 见儿子不解,他稍作停顿,接着解释,"我和他祖父间的交情属于上一代,仅限于我们这一辈。即使我们希望这份交情能延续,到了你们这一代也会大打折扣。而你和齐凌之间,则是新一代的友谊。他愿意接纳我们李家的子弟,这就表明,齐家与李家在你们这代依旧能够同舟共济。现在你们的任务不是疏远,而是要助他稳固第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 "不必担忧这会损害我们之间的感情。在这方面,他比你们更清楚。"老将军稍作停顿,满脸欣慰,"原本我还担忧,我们这些将门世家的后代要么是单纯的武夫,要么是纨绔子弟,未来的道路必定艰难!现在总算有个深思熟虑且懂得感恩的人。你们能和他结为兄弟,我也安心许多。好了,去休息吧,老夫还要给齐重贵写封信,谈谈未来之事!" 说完,一手一个将李昭亮和李昭逊领出书房,随即关上门,朗声大笑! “今夜三位皆不去巡营吗?”已至掌灯时分,李昭亮、李昭逊、张环三人仍逗留在齐凌屋内,谈天说地,丝毫没有离意。 齐凌被众人吵得心烦,忍不住开口请客。而李氏兄弟与张环却浑不在意,先谨慎地瞥了窗外,随后笑道“无妨,吾等皆已向家父告假,这几日将紧随你后,趁你未赴任前,多习些本领!” “齐兄,不瞒你说,自小至今,仅闻寇老前辈让他人折腰。能在寇老前辈面前讨价还价,最终获利者,你是首例!” “适才闻人言,你与寇参政议价,张某惊惧不已。今夜,无论如何,也得多在兄处停留片刻,壮壮胆气。” “他欲以我为诱饵,我借此为自己争取些好处,有何不妥?”齐凌与三人相熟,坦诚道出心声,“岂能因他是寇参政,便必须答应他的要求?我以往并未欠他情分。” “好,好,仅此言语,张某今后对你心悦诚服!”张环闻言,当即连声称叹,拱手示敬,“若我处你之位,宰相言需用到我,别说做县令,就算让我乔装乞丐,我亦眉头不皱。” “故此,你注定无法与齐兄相较!”李昭逊微笑推了他一把,低语插入,“无论面对宰相,还是门卫老兵,态度始终如一。” “家父曾言,单凭这份气概,便值得吾等兄弟向你学习。见贤思齐……” "罢了,客套之言无需多言。若诚心效仿贤能,三位可一同加入刑狱司,共谋大道!" 齐凌微启双眸,适时截断了谈话,向三人抛出诚挚的邀请。 "按常理,你担任刑狱司判官,我俩自当竭力襄助!" 李昭亮笑容收敛,正色道,"然则,我俩一去,祖父身边便少了一臂之力。再者,如今我俩之职已高,若真至你处,反会削弱你的威望。” "战场上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但在刑狱司却不适我二人。况且,你欲建自家势力,应让人得以晋升,而非贬低。否则,日久必失人心。" "张某亦有此意。愿助你一臂之力,却又不宜亲身前往。但张某部下的兄弟,任你挑选,尤其是武二,他曾受你救命之恩。若有你引领,他们必全力以赴,且武艺超群。" 三人言辞各异,但寓意相近,皆表示自身不便助阵,却可举荐良才。 以齐凌的洞察力,岂会不理解他们三人的真心。自己突遭提拔,所面临的敌手又深藏不露。因此,在刑狱司确立无上权威,行事才能顺风顺水。 李昭亮、李昭逊兄弟原职便高于他这刑狱判官,即便二人愿意降职效劳,也不可能降得太低。 如此,刑狱司便会有三位上司,就算关系再亲密,也难防下属趋炎附势,各自投靠。长此以往,兄弟间定会产生间隙,损伤情谊。倒不如一开始就避免聚合。 同样的道理,张环亦是如此。虽他仅是校尉,却深受李继和的赏识,前途在镇戎军中一片光明。 若真的进入永兴军路刑狱司,前景未必胜于军中,且齐凌也难以安置其位。 "三位所言极是!" 齐凌深知三人肺腑之言,便直截了当地对李昭亮、李昭逊、张环三人拱手道,"不过在组建团队一事上,还请三位多加指点。实话说,与寇相讨价还价时我心中尚定,但真正抬价之后,我内心反而忐忑。若找不到得力助手,别说是否辜负寇准与李都监的期望,能否保全自身,都成问题。" "我等不便同行,但前些时日随我们旁听的族人,你可以随意挑选。" "我会将他们在军中的职位抄录一份予你,尽量从低阶职务选起,他们进入刑狱司便是高升,心中定会感激你的提拔。" "古语有云,同舟共济者亲如兄弟。齐家虽无众多子弟,却定有未入世的亲戚或是师长辈中深思熟虑的智者,可前来辅佐于你。此刻,切勿顾忌过多,速写书信,请令祖宗助你一臂之力。” "都尉武二曾受你救命之恩,始终铭记于心。再者,都尉周庸与邵俊两位,近来负伤未愈,不宜再涉险战。此三人若为你的亲信,擒贼平寇,必然胜过寻常捕快。” …… 李昭亮、李昭逊、张环三人,之所以滞留在他的居所,本就存着为自家人铺路的考量。于是,他们也不客气,直接开始列出人选。 然而,最关键的职位却留白以待,留给齐凌自行斟酌。 尽管朝廷反复调整提点刑狱司与转运司的关系,但不可忽视原有的刑狱官员,齐凌也不能轻易剔除他们。 故此,李氏兄弟与张环还需为齐凌筹谋如何体面地架空这些人,使他们保有官职,却又无法干涉新体制的运行。 如此忙碌商议间,三兄弟直至深夜亥时,才为齐凌勾勒出大致的构架。 为防齐凌接手提刑司后遭遇危机,李昭亮果断决定,挑选一百多位前阵子战斗受伤但未致残的老兵,派遣至永兴军路提刑司,担任底层捕快和射手。 如此,即便有人在齐凌调查时冒险挑衅,短期内也难以威胁到他。 而镇戎军回归汴梁之际,定会以战后安定为由,留一部分将士驻扎在京兆府的营地,随时听候寇准调遣。 因此,只要老兵们能确保提点刑狱司在短时间内不被攻破,镇戎军将士便能迅速赶来,一举扫除胆敢犯险之徒! “你暂且不必急着赴任,等到寇相返回京兆府,你随他同行。他肩负朝廷之命而来,对刑狱司的运作自有其考量。沿途多向他请教,必有所获。”窦沙已四次添茶,众人疲倦至极,李昭亮不愿再耽误齐凌与家人的团聚时光,笑着留下忠告,与李昭逊和张环告别离去。 回到镇戎军在庆州的临时营帐,已是深夜。张环径直回房休息,而李氏兄弟则强撑困意,来到兵马都监李继和面前。 “如何?那齐家少年是否如我预料?”等了一整夜的老狐狸见侄儿和儿子到来,立刻放下茶杯,神色严峻地问道…… "的确没错,他比你想象中还要沉着稳重,没有一丝得意自满之态。"李昭亮思量片刻,敬佩地回应,"甚至我觉得,他比当初担任幕僚时更加谨慎周详。" "齐世兄接受了我们给予的所有援助,对其他提议也是悉数采纳!"李昭逊年纪轻些,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低声说道,"但我心中却有种愧疚感,仿佛是在暗中窃取他的东西一样。" "他有任何表现出的不耐烦吗?"李继和瞥了儿子一眼,笑容可掬地追问。 "没有!"李昭逊毫不犹豫地回答,诚实地表达,"正因为如此,我更觉得别扭。他显然将我们视作真正的兄弟……" "你提供人力给他,并非不把他当兄弟。"李继和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儿子,低声打断道,"而是出于真心实意地帮助他。只要你日后不再随便找族人帮忙做事,对他来说,就不会被视为乱安亲信。" 见儿子不解,他稍作停顿,接着解释,"我和他祖父间的交情属于上一代,仅限于我们这一辈。即使我们希望这份交情能延续,到了你们这一代也会大打折扣。而你和齐凌之间,则是新一代的友谊。他愿意接纳我们李家的子弟,这就表明,齐家与李家在你们这代依旧能够同舟共济。现在你们的任务不是疏远,而是要助他稳固第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 "不必担忧这会损害我们之间的感情。在这方面,他比你们更清楚。"老将军稍作停顿,满脸欣慰,"原本我还担忧,我们这些将门世家的后代要么是单纯的武夫,要么是纨绔子弟,未来的道路必定艰难!现在总算有个深思熟虑且懂得感恩的人。你们能和他结为兄弟,我也安心许多。好了,去休息吧,老夫还要给齐重贵写封信,谈谈未来之事!" 说完,一手一个将李昭亮和李昭逊领出书房,随即关上门,朗声大笑! 第120章 新任官员的三把火 人之常情,若是看某人顺眼,无论其何所为,都会冠以优秀之名。 而李继和看待齐凌,又岂止是顺眼? 若非窦蓉与齐凌形影不离,且二人曾共度患难。李继和或许会将孙女或外孙女一一审视,挑出一位合适的,直接许配给齐凌为妻! 如今,让齐凌成为孙女婿或外孙女婿已是不可能。 以李家的地位,即使是庶出的孙女,也不可能屈尊为他人妾室。因此,老人便着力于维系李、齐两家族的"世交"关系…… 在他看来,以齐凌的修为与智谋,位列仙班,登朝拜相只是时间问题,或许不逊于寇准的成就。而朝廷虽对他李家敬重有加,但镇戎军的未来统帅,恐怕再难出自李氏一族。 于是,趁着自身尚有威望,手中握有实权,他决定暗中助力齐凌一把。同时,也让李昭亮、昭逊两兄弟与齐凌缔结深厚交情,共享资源,互相扶持。 待到自己年迈不能再领兵征战,或被天子冷落,辞官归隐之时,李昭亮兄弟俩即使不亲自领军,有齐凌照拂或是暗中襄助,也能确保他们在四品要职上的稳固地位。 接下来数日,在他的悉心关照下,齐凌事事顺利,迅速从挂名参军跃升为实权的提刑判官。临时营帐、日常用度、幕僚属下,都在短时间内配置齐全。等到寇准处理完庆州事务,转赴长安时,新的永兴军路提刑司已初具规模,机构完备。 寇准自青年时代起便以实干闻名,如今已过不惑之年,更重视实际成效,不再计较琐碎之事。明知永兴军路提刑司得益于李继和的助力,他并未介怀,反而对提刑司能迅速组建感到欣慰。 在他看来,若非李继和,提刑司的职位可能落入他人之手,毕竟李继和是当今天子的舅父,就算有些糊涂,亦不会损害大宋的江山社稷。况且,李继和信赖之人,或是军功显赫的老兵,或是李家嫡系子弟,皆与红莲邪教无涉。 而在永兴军路当前的形势下,寇准不敢确信其他官员及其荐举的亲友,过去是否真的与红莲教毫无瓜葛。至于齐凌特意请调进提刑司的几位低级官吏,寇准则未予过多关注。 任何欲有所作为的官员,都需有一群可靠的助手。就像他,无论是王曙还是折惟忠,都是他不可或缺的臂膀。 齐凌初掌重职,不仅接受了李继和推荐的官员,还不忘提拔自己的旧部。这既显示他未因晋升而忘本,也表明他确实打算在提刑判官任上有所作为,而非像某些士人般,将政务推给下属,自己空谈高论。 半个月后,寇准终重返长安,继续镇守,解决红莲教余孽遗留的问题。朝廷的正式旨意也随之到达永兴军路... 齐凌因首度识破红莲邪教盗售灵粮之阴谋,毅然挺身而出,施展剖腹取矢、血脉转移等仙法妙术,挽救众多修士生命,贡献丹方助军伐魔,智计辅佐李继和攻克安化仙域,平定叛逆修士,诸多功绩被赐予六阶散修承值郎之职。 具体职衔,须待仙吏部考核后予以安排。 在此之前,他侍于政事堂参知寇准左右,暂代六阶提点幽冥狱司判官之职。 幽冥狱司大体如寇准所言,受天庭诏令,自转运司分立。 唯提点狱司之主官,名为提点幽冥狱事,非寇准初提及的提刑监察使。 然寇准离京一月有余,圣旨却在其自庆州回返长安之日方才降临。时日相差甚远,加之天帝在职称上微调,实属常理。 这恰恰印证了李继和曾言,寇准深受天帝信赖,权柄之重常人难以揣测。 幽冥狱司固有修士十八位,主官及其下属阶位虽低于转运司,却能直呈奏章于天庭中枢,足见天庭对此新设部门之重视。 是以一时之间,无数双目光聚焦于永兴军路幽冥狱司衙门。自汴梁至长安,数百名修士皆欲调入此衙,一展神通。 然而,一番深入打听与运作后,众人无不受到冷水泼头。 永兴军路幽冥狱司在圣旨下达之日即着手处理公务。 除提点狱事正副职外,其余人员已齐备。 寇准坐镇永兴军路,专司幽冥狱司自转运司分离之事,如此要职,何需他人染指? 即使有需,又有哪位修士胆敢托关系将书信送至寇准面前,求其安置? 于是,幽冥狱司之运行,悉遵寇准当初之言。齐凌以临时六阶判官之职,全面主持幽冥狱司事务。 大事小事,皆由他直接决断。唯有实在无法定夺或触及禁忌者,方会呈报至寇准案头。 而寇准则参考其意见作最终裁决,极少驳回,对琐碎细节亦不多加追问。 如此,齐凌肩头压力倍增。 幸得李继和派出的族中子弟,无论行事为官,皆经验丰富。加之他带来的永兴军老兵武二等人,对其忠心不二。 故尽管关注幽冥狱司的目光众多,一时间无人能找到瑕疵。 又过七八日,经寇准审查,从金牛寨调来的张帆、王武,以及窦蓉的舅父李遇皆至。三人熟悉地情,助齐凌办事更为得力...... 遵循齐凌的布置,监察刑狱的部门上下一心,将永兴军路遭受赤莲教影响最深的数州,近四年的重大修炼界案件,逐一重审,很快,诸多疑点浮出水面。 那赤莲教既然能左右县令的晋升,平日里怎可能不在各地官府审理的诸多案件中暗中操纵? 诸如枉法营私,贪墨贿赂,混淆是非,侵占修士田产的行为,简直层出不穷。 甚至屡次偷天换日,将囚禁待斩的十恶不赦之徒替换为诱骗而来的乞丐,或是走投无路自愿替人受死的贫苦修士。 这些案件,以往因永兴军路的官场自上而下充斥着赤莲教的信徒,许多高官亦受其丰厚馈赠,故而始终被掩盖得密不透风。 然而,细究之下,这些漏洞根本无法经得起推敲。 偏偏齐凌前世身为离魂咨询师,最精通的便是从细微之处挖掘真相。在他眼中,宋朝的欺诈手段与二十一世纪的修真世界相比,差距甚远。 于是,他稍一用心,便能将整个案件抽丝剥茧,揭露其真实面目。 每查明一案,他便将所有相关卷宗分类整理,直接呈递给寇准,自己不作任何评价。 寇准则依据涉事官员罪行的轻重,大笔一挥,当斩者斩,当流放岭南者流放,无论是文官还是武职,绝不宽容。 这下,永兴军路的官场中许多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程度较之当初听到赤莲教举旗叛乱时,更是倍增。 赤莲教叛乱的消息传来时,官员们若不看好赤莲教的未来,尚可暗中与其划清界限。 如今,四年内的大案逐一审查,即便查不出他们与赤莲教的勾结,他们也无法保证当初处理案件时,自己的良心未被蒙蔽! 人心惶惶,自然会反击。 这个腊月,永兴军路的众多官员罕见地忙碌起来,四处搜集新任监察刑狱判官齐凌的过失。 然而,搜寻的结果却让众人惊讶地发现,齐凌过去仅担任过半年的从九品巡检,任职期间,他最爱做的除了狩猎,就是处理琐碎的修炼纠纷,调解村落间的矛盾。 而且,每个案件他都处理得公正无私。 即便个别案件处理手法异于常规,但涉及的财物价值从未超过五贯灵石,对当事者的惩罚顶多是杖击臀部数下。 想凭这些琐碎小事扳倒齐判官,或是逼他离职,无异于登天之难。 “这寇老西,真是阴险啊!”发现新判官齐凌清廉得如白纸一般,许多官员的怨气直接转向了寇准。 按官场常理,寇准不可能启用毫无刑狱经验的新手担当如此重任,既然用了,必定另有所图。 现在,寇老西的图谋已然昭然若揭... 昔日选择齐氏,乃因其为官短暂,尚无贪墨之迹可寻。如今,齐氏一身清白,调查之际,便愈发无所顾忌。 “寇老西儿,真是缺德透顶啊!”斥责声夹杂着官员家眷的悲泣,自长安城的心脏地带弥漫开来,整个寒冬腊月,哀鸿遍野。 第121章 独行臣子 时光荏苒,转眼已至岁末,各个衙门按照惯例封印休假,官员们得以十日安逸。永兴军路的大小官员们才暗暗松一口气,各展神通,纷纷恳请汴梁城内的密友或师门长辈,设法让寇准重返朝堂,或者设法替换齐凌,以防永兴军路因这对老少而官途动荡。 信函发出,附带的年礼分量厚重。他们甚至曲折地打动了前任宰相吕蒙正,请求他在新年后的首次朝议上,直言劝谏君主召回寇准,以应对春季黄河泛滥的危机。 然而,此举却适得其反。大宋第三位皇帝赵恒,对永兴军路官员与红莲邪教的瓜葛深恶痛绝,更对他们敢阻隔信息,令朝廷长期蒙蔽此事怒不可遏。因此,他难得地果断决策,批准了永兴军转运使宋守正去年呈上的辞官折子,准许他归乡颐养天年。接着,调回了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齐贤,将向敏忠,张齐贤的好友,同平章事,派遣至永兴军路,接任经略安抚使。 此时,众人皆知,赵恒即将对永兴军路施以史无前例的重击。两任宰相镇守一方,自大宋立国以来,尚属首次。 尽管寇准和向敏忠都无法久驻永兴军路,但两人联手坐镇,即便朝廷替换所有官员,地方也不可能掀起太大波澜。于是,永兴军路的官员们,若有门路者,急寻调任之机;无门路者,则退而求其次,企图替换齐凌,哪怕资助齐氏晋升高位,以减轻自身危险。 然而,未等他们行动,赵恒突然通过吏部,正式任命齐凌为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判官,以表彰其过往功绩,以及在代理提点刑狱判官期间的勤勉与成效。 消息一出,永兴军路官场再次哀鸿一片。在汴梁城,前任殿前都虞侯齐重贵的府邸前,前来祝贺的老友络绎不绝。 随着太祖与太宗两位马上皇帝先后离世,大宋将门后代转文从政渐成风尚。几乎每个将门的第三代都在刻苦攻读诗书,期望通过太学毕业,成为同进士,然后担任地方文官职务... ... 然而,诸多武修世家的第三代子弟,修书习字之际,仍不忘骑射之技。他们难以承受修炼界的严酷,仅能在皇宫禁卫军中挂个七品或八品的空名,随后逍遥家中。 故此,近十余载,能自武入文,未依赖家族势力便晋升正六品文职的,寥寥无几! 齐凌之事,实属罕见。他已犯下重罪,前程黯淡,却奇迹般地峰回路转,或曰“修士归正”,这更是万中无一。 于是,齐凌在众多老将军心中,便是“他人家的杰出弟子”,值得借鉴与学习。 尤其是李继和回京,大力赞扬齐凌在军中及寇准面前的卓越表现后,那些渴望孙辈成龙的老将军们,愈发视“齐家师兄”为典范! 前任殿前都虞侯齐重贵本性豪爽,故友来访,自然设宴款待。连续几日,醉意盎然。 待宾客散去,齐重贵在仆人服侍下饮下醒神丹露,愁容顿生。 “陛下与寇老前辈,是将佳俊置于孤臣之地啊!唉……”齐重贵轻拍案几,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道出心中的忧虑。 身为亲历“陈桥兵变”与“武功郡王之逝”等诸多重大事件的老将军,他对帝心的揣摩可谓透彻。 因此,几年前新帝赵恒刚即位,他就以旧伤复发为由,主动请辞归隐。 如今,他唯一的孙子齐凌,因在朝廷事务中的出色表现,从临时的刑狱司提点判官升任正式判官,更获六品承值郎的虚职,按理应是喜事一桩。 但因熟知帝心,这位老将军在欣喜之余,也为孙儿的未来忧虑重重。 永兴军路,能令转运使宋守正晚节不保,让同平章政事张齐贤无可奈何,其背后的复杂非比寻常。 寇准欲整治盘根错节的永兴军路,必然要快刀斩乱麻。而此刻的齐凌,齐佳俊,正是寇准手中那把锐利的剑。 在齐重贵老将军的记忆中,凡成为宰相或是帝王手中利剑者,鲜有善终。 道理明了,剑锋已过,终将被收回剑鞘,或被弃如敝履。 朝廷不会将永兴军路所有官员一网打尽,留下的至少七成。这些官员,虽不敢怨怼天子,也未必敢怨寇准,但他们能报复当初被用来对付自己的那柄剑——官家与寇准! 如此一来,一旦官家决定收剑,老将军的孙子齐凌,便将陷入群狼环伺的危局之中... 在担任永兴军路护法刑狱司主簿之时,齐凌步步谨慎,未犯丝毫差池。否则,即便是微不足道的瑕疵,亦会被他人肆意夸大,引申为他“心怀叵测”,“欺君罔道”的铁证。 “来人,呈上符纸与朱砂,老夫欲致信于佳俊!”反复权衡后,老修士决意一边以书信告诫孙儿官场之凶险,一边暗中替他遮掩疏漏。 源于去年齐凌当街与天庭使者冲突受罚之事,老修士与孙儿间的隔阂已生。 凭直感,齐重贵料定,即便书信送到,孙儿亦不会深读。 子辈难以驾驭,世间常态,何况孙辈更隔一层。 长辈总期盼将一生的修道心得与教训传授给后辈,望其吸取教训,免于碰壁方知悔悟。 然而,后辈往往在真正撞壁后,才懂得感恩前辈的教诲。 即便可能被孙儿暗讽顽固,但能稍加警示,齐重贵仍觉得多言无妨。 万一孙儿真能领悟信中之意呢? 此孙自幼便特立独行,行事不拘常规。 或许,信后他会再显独特之举。 况且,既担当了护法刑狱司主簿,老修士盼孙儿能任职满期再返汴京,或在各地历练,以报答朝廷的“视如国宝”之恩。 “不必急于归家,家中无恙。两位堂兄可照料一切。男儿当志在天地之间……”信末,老修士如普通祖辈般,絮絮叨叨地叮嘱。 放下朱砂笔,他望着窗外,悄然叹息。 窗外风起,狂风裹挟雪粒,击打窗棂,声声作响。 近两载,汴京“气候异动”,已非安居之地。 时光荏苒,转眼已至岁末,各个衙门按照惯例封印休假,官员们得以十日安逸。永兴军路的大小官员们才暗暗松一口气,各展神通,纷纷恳请汴梁城内的密友或师门长辈,设法让寇准重返朝堂,或者设法替换齐凌,以防永兴军路因这对老少而官途动荡。 信函发出,附带的年礼分量厚重。他们甚至曲折地打动了前任宰相吕蒙正,请求他在新年后的首次朝议上,直言劝谏君主召回寇准,以应对春季黄河泛滥的危机。 然而,此举却适得其反。大宋第三位皇帝赵恒,对永兴军路官员与红莲邪教的瓜葛深恶痛绝,更对他们敢阻隔信息,令朝廷长期蒙蔽此事怒不可遏。因此,他难得地果断决策,批准了永兴军转运使宋守正去年呈上的辞官折子,准许他归乡颐养天年。接着,调回了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齐贤,将向敏忠,张齐贤的好友,同平章事,派遣至永兴军路,接任经略安抚使。 此时,众人皆知,赵恒即将对永兴军路施以史无前例的重击。两任宰相镇守一方,自大宋立国以来,尚属首次。 尽管寇准和向敏忠都无法久驻永兴军路,但两人联手坐镇,即便朝廷替换所有官员,地方也不可能掀起太大波澜。于是,永兴军路的官员们,若有门路者,急寻调任之机;无门路者,则退而求其次,企图替换齐凌,哪怕资助齐氏晋升高位,以减轻自身危险。 然而,未等他们行动,赵恒突然通过吏部,正式任命齐凌为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判官,以表彰其过往功绩,以及在代理提点刑狱判官期间的勤勉与成效。 消息一出,永兴军路官场再次哀鸿一片。在汴梁城,前任殿前都虞侯齐重贵的府邸前,前来祝贺的老友络绎不绝。 随着太祖与太宗两位马上皇帝先后离世,大宋将门后代转文从政渐成风尚。几乎每个将门的第三代都在刻苦攻读诗书,期望通过太学毕业,成为同进士,然后担任地方文官职务... ... 然而,诸多武修世家的第三代子弟,修书习字之际,仍不忘骑射之技。他们难以承受修炼界的严酷,仅能在皇宫禁卫军中挂个七品或八品的空名,随后逍遥家中。 故此,近十余载,能自武入文,未依赖家族势力便晋升正六品文职的,寥寥无几! 齐凌之事,实属罕见。他已犯下重罪,前程黯淡,却奇迹般地峰回路转,或曰“修士归正”,这更是万中无一。 于是,齐凌在众多老将军心中,便是“他人家的杰出弟子”,值得借鉴与学习。 尤其是李继和回京,大力赞扬齐凌在军中及寇准面前的卓越表现后,那些渴望孙辈成龙的老将军们,愈发视“齐家师兄”为典范! 前任殿前都虞侯齐重贵本性豪爽,故友来访,自然设宴款待。连续几日,醉意盎然。 待宾客散去,齐重贵在仆人服侍下饮下醒神丹露,愁容顿生。 “陛下与寇老前辈,是将佳俊置于孤臣之地啊!唉……”齐重贵轻拍案几,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道出心中的忧虑。 身为亲历“陈桥兵变”与“武功郡王之逝”等诸多重大事件的老将军,他对帝心的揣摩可谓透彻。 因此,几年前新帝赵恒刚即位,他就以旧伤复发为由,主动请辞归隐。 如今,他唯一的孙子齐凌,因在朝廷事务中的出色表现,从临时的刑狱司提点判官升任正式判官,更获六品承值郎的虚职,按理应是喜事一桩。 但因熟知帝心,这位老将军在欣喜之余,也为孙儿的未来忧虑重重。 永兴军路,能令转运使宋守正晚节不保,让同平章政事张齐贤无可奈何,其背后的复杂非比寻常。 寇准欲整治盘根错节的永兴军路,必然要快刀斩乱麻。而此刻的齐凌,齐佳俊,正是寇准手中那把锐利的剑。 在齐重贵老将军的记忆中,凡成为宰相或是帝王手中利剑者,鲜有善终。 道理明了,剑锋已过,终将被收回剑鞘,或被弃如敝履。 朝廷不会将永兴军路所有官员一网打尽,留下的至少七成。这些官员,虽不敢怨怼天子,也未必敢怨寇准,但他们能报复当初被用来对付自己的那柄剑——官家与寇准! 如此一来,一旦官家决定收剑,老将军的孙子齐凌,便将陷入群狼环伺的危局之中... 在担任永兴军路护法刑狱司主簿之时,齐凌步步谨慎,未犯丝毫差池。否则,即便是微不足道的瑕疵,亦会被他人肆意夸大,引申为他“心怀叵测”,“欺君罔道”的铁证。 “来人,呈上符纸与朱砂,老夫欲致信于佳俊!”反复权衡后,老修士决意一边以书信告诫孙儿官场之凶险,一边暗中替他遮掩疏漏。 源于去年齐凌当街与天庭使者冲突受罚之事,老修士与孙儿间的隔阂已生。 凭直感,齐重贵料定,即便书信送到,孙儿亦不会深读。 子辈难以驾驭,世间常态,何况孙辈更隔一层。 长辈总期盼将一生的修道心得与教训传授给后辈,望其吸取教训,免于碰壁方知悔悟。 然而,后辈往往在真正撞壁后,才懂得感恩前辈的教诲。 即便可能被孙儿暗讽顽固,但能稍加警示,齐重贵仍觉得多言无妨。 万一孙儿真能领悟信中之意呢? 此孙自幼便特立独行,行事不拘常规。 或许,信后他会再显独特之举。 况且,既担当了护法刑狱司主簿,老修士盼孙儿能任职满期再返汴京,或在各地历练,以报答朝廷的“视如国宝”之恩。 “不必急于归家,家中无恙。两位堂兄可照料一切。男儿当志在天地之间……”信末,老修士如普通祖辈般,絮絮叨叨地叮嘱。 放下朱砂笔,他望着窗外,悄然叹息。 窗外风起,狂风裹挟雪粒,击打窗棂,声声作响。 近两载,汴京“气候异动”,已非安居之地。 第122章 新岁之始 《宋代魂变:齐凌之抉择》全本免费阅读 直至正月二十六,齐凌才接到来自原身祖父的信函。 尽管齐老修士的字里行间婉转至极,甚至晦涩难解,但对已有三十七载寿元,且曾任离魂顾问的齐凌而言,信中的暗示犹如夜空中的灵光,清晰无比。 这令他顿时松了口气。 有此信在手,至少两年内,他无须回汴京面对原身的亲朋,无需忧虑身份暴露。 然而,身份暴露的压力骤减后,他对原身祖父齐宝贵写此信的动机,产生了浓厚兴趣。 按常理,大宋即将步入史上最安宁的时代。 吕蒙正、吕端、寇准三位名臣相继登台,太宗皇帝赵光义在驾崩前已平息多数内乱。 武将篡位的时代如同尘封往事,文官治国的理念渐成共识。边患虽存,却不足以撼动国祚根基…… 在这般时局,前任肉身拥有者齐重贵却暗示子孙切勿重返汴梁,实乃异乎常情之举。而想起自担任刑狱司提点判官以来,汴梁齐家的反应,齐凌愈发感到困惑。如今他身边,有李继和举荐的才俊,有张环引入的亲兵,甚至窦蓉之父窦尚,那位险些与他决裂的泰山大人,也曾假借探望爱女之名前来打探,欲将另两位女婿调至刑狱司助他一臂之力。唯独汴梁齐家,竟未主动安排族人潜伏于他麾下。他曾依照李继和的指点,致信祖籍,请求前任的祖父派遣几位能干的族人,但老人的回信中仅是勉励之辞,对举荐之事只字未提。 在宋时,家族若不借此晋升亲属,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族人稀疏,可用之才已被他人挑选殆尽,无足轻重之辈亦无所事事;二是全族皆不看好其仕途,认为追随他为官并无长久之望,反而会错失他处良机。故此,他们选择静观其变。 据齐凌所知,汴梁齐家人口虽不繁盛,却也不至于连像样的旁系子弟都找不出来。他的两位堂兄虽早已踏入仕途,深得帝王倚重,但他们并未引领所有年轻一辈踏入政坛。如此看来,齐氏家族对他的前景持悲观态度,已是唯一解释。 “瞧瞧你结交的这些人脉!”悟透原由后,齐凌找个无人之处,悄然向心口低语。心口骤然一沉,旋即又迅速归于宁静。经过近九个月的交融,前任之魂似已接纳齐凌在人际交往上的超越。即使遭齐凌言语打击,它亦不会过度反应。 “你有何未了心愿,我陪你一一实现。除去迎娶你的未婚妻,其余的我皆可为你一试。”欺凌弱者并非齐凌所好,待心跳完全平复,他又低声承诺:“即便我占用了你的躯壳,但一切行动须听我指挥。不可再如上次对寇准那样擅自行动,事后让我收拾残局!” 心腔又猛烈搏动几下,随后渐渐平稳。齐凌认为彼此达成了共识,微笑着摇头,随手翻阅张帆等人帮他筛选的可疑卷宗。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位于长安城中,距陈抟老祖曾隐居的华山云台观已不远矣。 换言之,他随时可抽出数日,前往云台观请教陈抟老祖的大弟子张君,查证心口是否寄寓残魂,或直接施展法术彻底解决问题... 然而,他却忽然不愿再寻求道术之士的相助。 非是完全回归凡俗之念,而是察觉,身边有此残魂作伴,实乃别有一番滋味。 至少,这能使他时而体验一番,青春炽热的真谛,而非仅剩外表少年,内心却蕴含着两世沉淀的暮霭沉沉。 “姐夫,你此刻是否忙碌?”翻开几页文书,屋门之外,蓦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无妨,有何事?”齐凌无需抬头,已知来者窦 第123章 引蛇出洞 《宋代魂变:齐凌之抉择》全本免费阅读 正月三十休沐,齐凌乘坐马车,偕同窦蓉、窦沙姐弟俩出门,直指长安东西两市... 坐落在天地交汇之枢的长安城,虽在乱世烽火中历尽沧桑,但在大宋初建后的四十余载静修与繁荣,已渐渐重现昔日的灵秀与辉煌。 这座城市宏大无比,堪称世间首屈一指。其人口繁密,仅次于天朝之都东京汴梁。齐凌,曾游历过二十一世纪的钢铁森林与人海喧嚣,如今面对长安的繁华,眼中并无太多惊奇。 窦蓉、窦沙姐弟与随行的张帆、王武,却为这如诗如画的景致所震撼,目光熠熠生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沿袭盛世大唐的遗风,长安西市汇聚珍宝、玉饰、书画及海外异宝,店铺装潢尽显奢华,门窗桌椅皆光洁如新,令囊中羞涩之人望而却步。 齐凌自知在金牛寨巡查的职司中积累了颇丰的外财,晋升刑狱司判官后,月俸加上各种补助,足有三十吊之多。即便如此,踏入任意一家店铺,他也发现若非受贿,仅凭俸禄,只能勉强为窦蓉购得两件微不足道的首饰,上面的红宝石小如米粒,品质与份量皆显得寒碜。 幸好窦蓉并不崇尚奢华,她见齐凌手持红宝石步摇,便劝他不必浪费。最终,在齐凌的再三恳求下,她挑选了一件八分纯金镶嵌红珊瑚的饰品,又议价至一千二百文,方才满意地让店员打包,欢喜地带上马车。齐凌心中,既有温馨又有酸楚。 温馨源于天意垂怜,让他遇见了一个真心实意、温柔体贴的伴侣。酸楚则源于前世丰厚的收入,纵然赠送名贵饰品,却未曾遇见过一位懂得为他节俭的女子。马车时行时歇,逛遍了西市的各式店铺,然后穿越熙攘的大街,直驱东市。 东市比西市更为喧闹,店铺商品以日常生活用品为主,间或有售卖发钗耳环的摊位,以银铜镀金制品为主,价格亲民,工艺却不逊于西市的高档精品。此外,各类衣裳、鞋袜、绸缎、丝带琳琅满目,欲试穿者只需告知店伙,便会有专人引领至试衣间,引路的店伙男女皆有,既体现了店家的周到,又避去了许多不便。 窦蓉与窦沙正处青春成长期,往日忙于逃避,无暇顾及装扮。如今春意渐浓,他们的衣物已不合时宜。... 于是,抵达东市,二人犹如游鱼归海,如鱼得水。片刻间,手中便提满了各式包裹。齐凌也为窦蓉与窦沙挑选了几套精致的衣衫,还购入了数卷绚丽的布帛,方心满意足。 在大宋,官员的待遇丰厚,齐凌任职后,仅六品官服与日常服饰,便已由公款定制了好几身。故而对于购买衣物布料,他并无太大兴致。 不过,见窦蓉和窦沙姐弟俩乐在其中,齐凌自然不愿扫兴,笑眯眯地陪伴左右,顺手支付账单,提携货物。 宋代男子鲜有陪伴妻室逛街并帮忙提物的习惯。于是,窦蓉不久便感到羞赧,脸色微红,轻声提议:“齐兄,你不妨自行四处走走,让王武叔与我们同行便可!” “也好!”齐凌环顾四周,恰好瞥见一间售卖琉璃的店铺,含笑颔首。 琉璃与玻璃实乃同源,若非追求通透,其制作简便无比。如若这长安东市上的琉璃能卖出高价,齐凌也不介意暗中开设工坊,专事挖掘沙石熔炼多彩琉璃。 致富之策已定,齐凌立刻精神焕发,唤来亲卫武二,迅速穿行于街巷,直奔琉璃店。 然而入店后,他却大失所望。店内每件工艺品皆精巧绝伦,技艺非凡,却只能作为玉器的仿制品,实用性欠佳,价格亦低廉得令人诧异。 齐凌无法确定自派人烧制玻璃的成本,但参照店内琉璃的价格,收益可能远逊于他起初的设想。 转身出门,他正打算返回与窦蓉会合,脚步却在台阶上戛然止住,双目紧盯着门口悬挂的防风灯笼,细细打量。 灯笼因平价而设计朴素,仅在方形木底座四周嵌入四块手掌大小 第124章 斩奸佞 《宋代魂变:齐凌之抉择》全本免费阅读 诱蛇出洞,需有足够的耐心,而齐凌历经两世,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 他缓步东市,悠然自得,手中又添了一卷自称“柳公权六世孙”亲笔书写的经卷,还有一盒来自丹州的珍贵端砚。 眼看东市临近尽头,人群渐疏,沿街的商铺售卖的物品也越发朴实。 从马鞭到扁担竹筐,再到头巾、布鞋、米面油盐,价格低廉得令人惊叹! 永兴军路的常平仓,用于救济民众稳定粮价,便坐落在东市出口,高一丈四尺的院墙紧闭,门上的铜钉熠熠生辉。 “此地空旷极了!”齐凌顾虑自己逛得太久,窦蓉和窦沙姐弟会不顾张帆劝阻,径直来找他,于是悄然对武二示意,笑道。 “确实,府君,我们衙门那边可没有这么开阔呢!”武二憨厚地应和,接过齐凌手中的灯笼,“府君可要进去歇息一下?我替您提着灯笼。” 说话间,武二未留意脚下,被砖块绊了一下,忙伸手扶住柳树,却不慎触动腰间的刀鞘,发出“叮”的一声,佩刀跳出半尺,阳光下寒光闪烁,众人尽收眼底... ... 暗中尾随齐凌,伺机刺杀的“痣目者”与其同僚皆心头一震,本能地举起手中兵刃。然而,贴身侍卫武二蓦地收起手中的灵兵,挡在齐凌面前,慌忙赔不是:“监察大人莫怪,莫怪,属下初次游历长生城,适才眼花,未留意脚下之路。” 武二拙劣的演技令众人摇头失笑,齐凌也只能配合地继续演下去:“无妨,此物你暂且收好。速速回去,再拖延恐令夫人担忧!”说完,他将灯笼柄反转递给武二,手握端砚木盒,从容转身。 刺客们深知若让齐凌重返人群,他们的计划将难以实施。“痣目者”果断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分作三路,迅速向齐凌逼近。 其余假扮百姓的刺客亦自然而然地分为三组,有人掏出秘宝,有人抽刀出鞘。 未及他们发动攻击,街头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巡查使齐大人留步——” 随之,一名头戴淡紫轻纱的女子挣脱身旁随从,疾奔向齐凌。她边跑边竭力挥手:“他们在算计你,莲花戏班实为赤莲邪教的巢穴。快逃,快逃,四周都是他们的人!” “紫菱——”齐凌瞪大双眼,惊愕地应声,“停下,别过来!我已经看到他们了!” 智者千虑,终有一失。设局时,他周全考量,连每一个可能的细节都预设了应对,甚至亲自圈定了长安集市的地图,指示武二与李遇多次秘密侦查。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仅有一面之缘,信中多论诗词秘闻的许紫菱,在生死关头竟会冒险示警。 此刻,不仅他措手不及,那些化装成平民潜伏于各杂货店的镇戎军老兵,也对突现的美貌女子不知所措。 武二之前暗中示意,要他们做好保护齐监察的准备。但武二并未明言,是否要救这个拼死示警的女子? 惊疑之际,“痣目者”等人高喊:“斩除权奸,为民除害!”随即又派出第四队人马,直扑许紫菱,刀锋霍霍。 “小心——”齐凌欲冲上前相救,已是不及,只好取出砚台,向着最近许紫菱的刺客掷去。 “砰!”伪装的花岗岩石砚重逾一斤,直击刺客额头,霎时血溅四溅,刺客惨叫一声,仰面倒地。 "咄——"许紫菱惊觉自身已成他人暗袭的目标,恐惧令她驻足,悲鸣响彻九天。 那些逼近的杀手无暇分辨她是何方神圣,片刻犹疑后,刀锋再次高举,直指苍穹。 "除魔卫道啊——"众多刺客狂吼着扑向齐凌,欲将他碎尸万段。 "紫菱,快逃,往店里去!"齐凌心急如焚,手中卷轴翻飞,大声呼告。 "护驾!" "无关者速退!" "所有人进入店内,切勿外出!" ... 四周杂货铺内,镇戎军的退役老兵们不再犹豫,蜂拥而出,大喝连连。他们举起藏于竹筐、扁担、鸡公车内的兵刃,在齐凌前方筑起铜墙铁壁,与刺客激战。 "咻咻咻——"几支利箭突然自窗棂飞出,直取齐凌心口。 武二早已蓄势待发,迅速卸下背上的披风,猛力一卷,如大麾般,将所有箭矢悉数扫落。 "判官入仓,此地交予我!"忧虑齐凌安危,武二挥舞披风抵挡箭雨,不回头地大声疾呼。 这是原定的诱敌深入之策。一旦刺客发动攻击,齐凌便遁入常平仓院内,紧闭大门。 接着,武二与李遇带领镇戎军的旧部守在门口,阻挡刺客侵入。 而折惟忠则指挥开封府的高手悄然包围,封锁附近街巷,意图一网打尽所有刺客。 到目前为止,诱敌计划进行得无懈可击。然而,武二未曾料到,齐凌在紧要关头,竟改变了主意。 只见他并未立即逃入常平仓,反而嫌弃空中飘荡的披风遮挡视线。他横跨数步,拿起柳公权六世孙亲笔书写之卷轴,高举过顶,"勿伤她,你们要找的是我。" "齐某人,叫你的手下放下武器,否则这女子将在你眼前丧命。"有人高声威胁,仿佛胜局已定。 "判官小心!"武二绝不相信齐凌会为了一个女子,牺牲自身与所有兄弟的生命,他一面呼喊着将齐凌纳入披风的庇护,一面疾速转身。 一名倒在长街上,鲜血淋漓的女子映入眼帘。 原来,在他和齐凌抵御暗箭之际,这名与齐凌似乎有所牵连的女子已被刺客砍伤。 只因冬衣厚重,伤势尚未致命。 而砍伤她的刺客们发现齐凌一方似早有防备,于是果断转变策略,要用她的性命来迫使齐凌屈服。 "休要伤她,她与凌莲仙子亲如姊妹。你们的目标是我,她与我无丝毫牵连!"齐凌虽仅与许紫菱书信往来,却无法坐视她陨落于己眼前,展开符篆,再次震声疾呼。 "不伤她,可!你自行前来,随吾等离去!"刺客闻及"凌莲仙子"四字,刀锋微离许紫菱玉颈,但他们绝不信六品判官齐凌会为一陌生女子焦急至此,依旧阴冷威胁。 "齐判官切莫中计!"武二双目赤红,疾步横挡,身躯化作齐凌的屏障,"你过去,女子也无法幸免,只会白白丧命!" 在他看来,大丈夫岂乏佳侣!自家判官姿容才艺,天下何女子不可得?怎能为一未曾踏入家门的女子,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况且,自家判官之妻此刻正于绸缎庄内,受张帆、王武等人严密守护。眼前女子,即便入齐门,怕也仅是侍妾之位,不值判官涉险! 然语落之际,女子奋力抬头,朝判官奋力挥手:"齐巡检莫近,他们言而无信。你为奴家忧虑,奴家已感欣慰!" 言罢,另一手猛然撑地,身躯竟主动迎向刀锋。 "啊——"持朴刀的刺客未料其竟求死,忙退刀,却迟了一瞬,目睹她左侧粉颈触刀,鲜血瞬间涌出。 "擒下他们,反抗者,格杀勿论!"齐凌亦未预见许紫菱如此决绝,心中痛如锥刺,红眸怒喝。 未待他吩咐,武二等人早已不容刺客逃脱。咆哮中布阵反攻,瞬息间,四五个刺客倒毙当场。 他们皆身着牛皮软甲,箭矢刀伤非致命处皆可抵挡。久经沙场,战斗经验丰富,配合无间。看似人少,三人一组便锋芒毕露。 相较之下,刺客劣势凸显。 防护不足,且协作混乱。 单打独斗,刺客或许各有身手,但面对老兵阵型,平日所学仅能发挥半数。 不过盏茶工夫,刺客已折损大半,包括负责远程压制的两名射手,皆被李遇近身逐一击毙。 余下少数,见势不妙,惊呼一声,仓皇逃窜...... 原以为依靠对长安城坊市的熟识,可避开武二等修士的追捕,哪知,才逃出几步,四周的巷陌坊门中竟涌现出大批陌生的修炼者。只见这群面孔不明的修士,手持勾镰、法网、灵枪、玄尺,将整片坊市封锁得密不透风。就连屋顶之上,也有数十名修士跃上,手持符箭,蓄势待发,以防刺客跃墙遁走。 “与他们殊死一搏!” “斩除权奸!” “杀尽权奸!” 刺客们见逃路已被截断,口中发出阵阵绝望的嘶吼,转身再次朝齐凌猛扑,个个不顾生死。 先前人数占优时他们尚无法靠近齐凌,如今情急之下,更是毫无胜算。 瞬间,武二便率人将他们反堵回去,尸横遍地,乱作一团。 “许姑娘,许姑娘——”眼见大局已定,齐凌抛下卷轴,疾步冲向倒在血泊中的许紫菱。期盼自己初窥门径的救命之术,还能将她从生死边缘拉回。 刚跨出几步,附近的商铺内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警告:“小心身后,趴下!” 早年军旅生涯练就的警觉在此刻再次发挥作用,未做片刻停留,齐凌猛然斜扑,身形变换,偏离原先路线六十度,俯身倒地。 “嗖嗖嗖——”数支飞箭贴着他的衣袖疾飞而过,将对面墙体射得砖屑纷飞。 “杀权奸!”十多位身穿衙役服饰的刺客推门而出,自常平仓内冲出,直扑倒地的齐凌。 武二等人离得太远,回救已是无望。眼看齐凌即将陷入包围,先 第125章 双人剑 《宋代魂变:齐凌之抉择》全本免费阅读 一次虎头蛇尾的刺杀行动,十七名刺客当场陨落,三十二名被捕。镇戎军的老兵与开封府的禁军兄弟付出了两名重伤、六名轻伤的代价。 大宋参知政事寇准震怒,当即下令北院判官折惟忠严审被捕刺客,凡供词中涉及的任何地方官员,不论是否被刺客胡言乱咬,都先押入衙门软禁待查。 短短数日,永兴军路竟有二十四位官员被捕,其中包括一位正五品的转运司副职。然而,这些被捕官员异口同声地坚称,他们与红莲教无关联。他们之所以联手雇用刺客暗杀齐凌,原因有三: 其一,齐凌曾是朝廷重犯,前任经略安抚使张齐贤未给出任何解释便撤销了他的通缉,无视大宋律法。 其二,寇准将一名被通缉者直接任命为正六品刑狱司判官,这让那些苦读多年、考取进士,又在各职勤勉多年却未能晋升的士子们心生不满。 其三,齐凌任职刑狱司判官后,翻旧案、罗织罪名,使永兴军路上下人心惶惶。而寇准对犯错官员的处理,又全然不顾众人多年来为朝廷治理地方、抵御外敌侵扰的辛劳。 因此,众官员出于正义之怒,决定雇凶除去齐凌这个胡作非为的权臣。至于刺客为何来自红莲教,他们无法控制! 此等强词夺理之言,自是难以欺瞒众生。然则,枢密副使寇准心头,已隐约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预兆。 入仕二十载,他深知身后的大宋皇朝与当今帝王之心,何其深不可测。更知政斗之凶险,犹如修道者的逆天之争。 多数时日,官场之中并无绝对的正道与公正,胜负全凭势力较量,以及君主最终之抉择。涉入刺杀疑云的僚友们,显见得受高人指点,其精妙之处,在于将齐凌与他置于永兴军路官场的两端,互为敌对。 身为大宋实质上的副相,寇准一脚已踏入相位,自然期盼能一举铲除红莲教、弥勒教、纯阳教三邪宗,为大宋换得三十年以上的太平盛世。 然而,大宋天子之意,或许并非如此。 天子更愿永兴军路尽快恢复安宁,回归常态。至于官员们暗中的腌臜之事,若非效忠红莲圣母,其余皆可容忍,视而不见。即便是以乞丐贫民替换死刑犯,或是勾结地头蛇欺压无辜,于天子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之事。 天子与士族共治天下,而非与黎民百姓共治。十名士族,九成出自豪绅门第。凡被统治者,无论何时何地,总难逃官绅联手之祸。以无辜替换死囚,自古皆然,无人能避。 但只要官员们的行径尚在可控范畴,不致动乱地方,天子往往不愿深究。故而,如若无法迅速握有更具说服力的证据,揪出幕后大鳄,寇准料想,重返汴梁之日,已不远矣。他一旦离去,红莲教之事必会石沉大海。 诚然,以天子之仁慈,绝不会在利用齐凌之后,将其遗弃于永兴军路,以平息众愤。然而,寇准确信,局势如此演变,天子终将“和事佬”,找个理由,调齐凌离任永兴军路刑狱提点,转往他处任职,或是在工部、司天监等职司,寻个品阶高而无须操劳之位,让齐凌得以晋升。 “折判官,齐判官近来忙些什么?调查历年悬案有何新发现?”念及可能功亏一篑,寇准内心亦难掩浮躁,放下笔录,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