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系向总轻点宠》 梦中人?眼前人! 林娇点击提交代码按钮,长呼一口气,看向齐潇,一脸无奈。 齐潇立刻双手合十,哀求道:“姑奶奶,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你加班很辛苦,可你是咱们公司的全能型骨干,应酬这件事舍你其谁!而且!万信点名要见写招标书的人。” 开玩笑,他们公司能做大做强,林娇绝对起到百分之八十的作用。 能力强却不死板,长得漂亮会交际,哪次进了包厢不是咔咔三大杯酒?连他们这群男人都喝不过。 林娇头疼,为了手上这个项目,她们项目组已经连续三个月每天加班到凌晨三点,完全就是住在公司,好不容易熬到项目交付,竟然接到了万信的项目。 万信这种世界500强,居然真的能看上他们这种不到100人的小公司? 齐潇却是很自信:“酒香不怕巷子深,既然万信选择我们齐海科技,那必定是因为我们有过人之处,那就是你!我们齐海的杀手锏小林总!” 林娇明显对这种吹捧免疫,转身继续敲打着键盘,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齐潇也不放弃,甚至有些讨好:“知道你累,也知道今天对你特殊,可万信这个项目,咱们最少能挣300万,这样的项目,万信手里少说就有几十个!” 林娇头也不抬道:“我又没说不去。” 齐潇放下心笑道:“那是,咱们齐海科技,你可是有股份的!要不是这点股份牵着你,我都害怕你被万信挖去咯。” 林娇笑笑没说话,挖去哪?她一个全日制初中,成人大专,自考本科,除了当初齐海肯要她,别家公司的大门她都进不去。 就算能力再出众,那最好的结局也是做外包,而这世界上最不缺的也就是有能力的人。 现在的生活,她很感激知足。 齐潇也哼上了调子:“今晚我可是下了血本,就去江城饭店吃,对了,你猜负责咱们项目的领导是谁?算了,说了你也不认识,他可是万信总裁施嘉睿亲自去英国挖来的。你说那么大来头,居然亲自过问这么小的项目?我觉得咱们这项目肯定不一般。” 林娇打字的手下意识停顿,蜷缩了下,然后继续,等回神,屏幕上出现了英国两个字。 “不知道。” 看得出齐潇对这次饭局的重视程度,如此抠搜的他不仅定了五星级的江城饭店,更是亲自开车带着林娇过来。 “小林,今晚咱俩放开了喝,我找代驾!” 林娇将矿泉水和解酒药递给他:“嗯。” “你不吃?” “不需要。”说完,她打开车门往上看去,十五层。 齐潇和她肩并肩站在电梯里:“等会儿你跟着我喊人就行,来了好几位万信的领导,你最近加班严重就不让你费脑细胞了,怎么样?我这个老板还算贴心吧?” 林娇有些无所谓的点头,反正都是领导,推开门就是统一的话术。 “对不住各位领导,我来迟了,自罚三杯。” 抬头的瞬间,她的目光立刻撞上主桌上那位男士,在灯光的映照下那身趋近于黑色的西装泛出一丝深蓝,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上去,剑眉星目,让人移不开眼。 双手随意摆放在交叠的双腿上,微微侧着腰身,身体却是端正显出一丝慵懒的华贵。 一拳砸在林娇心脏,她仿佛听见齐潇在耳边介绍着什么人,她却是进入了真空中,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海底涌起却又隔绝在外的咕噜声。 太像了……是他回来了吗?不会吧?可能只是长得比较像而已,再说了,都过去了十三年,谁还记得谁? 对吧?对吗? 齐潇看林娇放空,赶紧拍她后背,吓得再次介绍:“我路上还说咱们向总长得像明星似的,瞧我们林总都激动傻了,林总,回神了!这位是万信CTO向总。” 英国回来的,姓向,真的是他。 “对不起。”她脱口而出,为自己的庄重尴尬解释道,“不好意思向总,我来晚了。” 向天星没有说话,眼神晦暗不明,齐潇看情况不对,赶紧一把将林娇推到向天星旁边的位置坐下。 饭桌上的李总笑着打趣:“刚刚林总进包厢那个气势去哪了?美色误人啊!” 林娇用余光看向天星已经目视前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或许只是巧合,或许他早已经忘了自己,毕竟她和十三年前差别真的很大。 这十三年她不是没有想过两人重逢的画面,或许是在江城一条很随意的街道。 亦或是在那家氛围很好的书店,在她最爱的公园,在他们曾经一起许愿要考上的大学。 他们都已长成为很好的大人,彼此相视一笑,放下一切肩并肩就这么走一段,幸运的话,还会加上联系方式,逢年过节问候一声。 她怀揣着这虚无缥缈的希望,咬牙走了很远很远,却没想到,再次见面是这样的情形。 看到就看到吧,她现在就活这么个样子,私人感情还是不要牵扯到工作。 她打起精神,端起酒杯起身:“说好三杯就三杯,各位领导,我干了,你们随意!” 仰头喝下。 “好!”饭桌上众人喝彩,场子算是热闹几分。 齐潇诧异的看过去,不正常,别人不清楚,他可是小林的应酬搭子,能听不出来她语气里明显的强撑吗?她的游刃有余去哪了? 是面对这么大的领导害怕了?开玩笑,他们小林总怕过谁? 再看向她微微发抖的身体,齐潇凑近小声问道:“空调温度太低了?还是不舒服?” 比林娇转得更快的是向天星的那张脸,那眼神,不好说……齐潇下意识低头不敢对视。 林娇看着餐具放空摇头。 不行,喉咙像是堵住一般,什么都吃不进去,喝酒都是勉强,心里不停地催促快动起来啊,说点什么,可思绪却止不住的瞎飘。 还好没人发现她的异样,饭桌上的人没一会就聊开来,几个人从国家大事聊到商界八卦,气氛还算和谐,但因着向天星在场,多少有些顾忌。 众人话语间总是下意识地看向向天星,似乎渴望从他脸上挖出什么不同的表情,可他漠视一切的淡然,听到八卦甚至吐槽后的波澜不惊,让众人渐渐放下防备。 这位新上任的首席,太神秘了,没道理接手这样的小项目,更没道理亲自跑江城一趟,来参加这种小饭局。 齐潇也琢磨出来,这饭桌上的几位领导怕也是冲主位上向总来的。 他用腿碰了碰林娇的脚,暗示她敬酒。 这一碰让林娇猝不及防就挨向了向天星。 蓬勃热气透着西装裤散发出来,原本只是若有似无的痒,现在却满是实感,侧头间被那阵好闻的须后水包围着,迷情又危险。她立刻向右收紧大腿。 那双放在西装上骨节分明的大手烫到般收回桌上,摩挲着高脚杯底,依旧目不斜视,只那唇微抿着,微微皱眉。 人在梦中笑和在眼前笑是不一样的,怎么不一样呢?林娇恍惚地想,梦里从未模糊的脸原来已经过去很多年,从校服到西服怎么可以没有过渡期呢?就那么一眨眼,她心中微微遗憾,原来这就是长大。 她举起酒杯起身:“向总,感谢您对齐海科技的信任与支持,我们一定更为努力地做好品质和服务。” 大有一番不醉不归的气势。 气氛在等待中冷却,林娇攥着酒杯的手又开始不争气地发抖。 向天星这才看过来:“喝椰汁吧。” 齐潇松了口气,立刻站起身呼喊服务员拿椰汁,心里却是想着这向总真挺不好伺候。哪有酒桌上喝椰汁的?可现在就算他要旺仔牛奶,齐潇也得想办法弄来。 心里还是不得劲,林娇是什么人,长得多好看啊?纯纯御姐啊,向总点名要见写招标书的人,见了呢又这么不冷不热地晾着,该不会真像传说中一样,对女人不感兴趣吧? 齐潇想到刚刚向天星对自己侵略性的一瞥,立刻耳聪目明,完了完了,这位首席该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想想三百万,他纠结地摇头,再看向天星那张伟大的脸和身材,哎,也不是不行…… 椰汁一上来,喝酒的众人立刻全都换上,大赞椰汁甘甜,那模样活像喝了什么琼浆玉酿。 齐潇抢过椰汁给向天星满上,得想个办法通知林娇换位置,向总就不喜欢她这款地。 哎,谁家老板做成他这样,太感人了。 林娇不知道齐潇的一番天人交战,她再次端起酒杯,还好这次向天星喝了。 她松了口气坐下,下意识地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都在。 她愣住,开始没话找话:“还不知道向总的名字呢。” 向天星:“林娇,你还认识几个向天星?” 向天星这样美好的名字,这样好的人,她只认识一个,这样大的中国,被她遇上了。这样小的铜山,被她捡着了,捡到了就不想再放了。 十三年前她是这样说的,可现在的她只觉着喉咙里卡着一个柠檬,稍稍滚动就满是酸涩。 她想笑一下,却发现上嘴唇不知何时早已粘在牙齿上方,她难堪地伸手拽了下,重新包裹住冰凉的牙齿。 她该说什么?他认出她了。 他回国是为了什么?怎么会这么巧,他成了她的甲方,他当初的梦想,不是成为一名律师吗? 当初,算了……全都被她搞砸了。 那个好不容易被她养好的向天星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冰冷。 她抑制不住体内的歉意,满脑子都是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应该是好的,他看起来很成功,二十八,也该成家了吧? 齐潇见这边气氛不对,以为向总反感过于热情的林娇,立刻拿出他们俩之间的黑话。 “林总,家属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孩子闹着想你,要不你先回?” 以往林娇喝不下,他们就总用这一招,酒桌上那些人听到有家有口的不容易都会放心。 可这次的林娇却有些急切的解释:“没有孩子。” 看齐潇惊讶的脸,她又补充道:“是……朋友的孩子。” 向天星嗯了一声,重复:“家属电话。你哥吗?” 齐潇这才真的愣住,向天星居然知道林娇有个哥哥?看这情况,不仅认识恐怕交情不浅! 林娇摇头:“向总误会了,不是家属,我一个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解释。甚至压下心头升起的期待侧耳倾听,后又懊悔地低头。 向天星却是没再开口,这些年,或许大家都变了很多,她的自来卷变成一头黑长直,长高不少,马老师说,她结婚了。 一个人,或许已经离异? 结婚还是离异,他始终没机会,和十三年前一样。 可向天星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齐潇转头问道:“向总和小林认识?” “嗯,同学。”他没有丝毫犹豫。 林娇这才学会呼吸,她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 齐潇更惊讶了:“同学?是……小学,初中?” 那总不可能是成人大专的夜校里认识的吧? 这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是因为齐潇知道林娇的过去,知道她是怎么从铜山那个小地方爬出来的,知道她没上过大学。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铜山的影子。 可向天星呢?那一身的贵气,从英国留学回来的经历,哪一样都不可能是从铜山带出来的。 向天星回道:“初中同学。” 李总立刻接话:“怪不得小林总看起来那么利落,原来和向总是同学啊!初中可是分水岭,比高中的感情还要深几分呢。” 是啊,一般初中同学约等于小学同学,约等于两人的家也离得不会太远,这么久还能一眼认出,看来不是青梅竹马意难平也是有些交情的。 大家看林娇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些讨好,这林娇看起来,家世也不差。 齐潇哪能不明白,但两人之间的复杂明显不好多问,他立刻举杯:“相聚就是缘分,向总咱们可太有缘了!智造平台这个系统总负责人就是我们林总,既然是同学,那沟通肯定更顺利!” 星轨的方向。 向天星点头,喝下。 林娇坐立难安,她不明白向天星要做什么,主动挑破她的意图,挑明他们的关系。 酒桌上的气氛立刻不一样,不需要林娇开口,就有人帮着问道。 “林总看起来那么年轻,有家庭没?” 齐潇也后悔自己的嘴快,立刻接话:“没有没有,那孩子是朋友的,林总整天忙事业,上个国企的项目,她连续三个月都睡公司,对象都没时间谈,哪有时间成家?” 向天星古怪地看过来,像是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齐潇再次后悔,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李总笑道:“那可惜了啊。”望向向天星,语气里全无可惜之意。 说笑着,服务员端来了一碗长寿面,齐潇赶紧伸手接过。 递给林娇:“各位不介意吧?今天是咱们小林总的生日,我擅作主张点了一碗长寿面。” 酒桌上大家都喊道不介意,说着祝贺的话。 林娇朝服务员喊道:“每人上一碗吧。沾沾福气,哈哈。”她尴尬地笑了笑。 向天星看向她:“今天是你的生日?” 林娇手中的筷子攥紧,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齐潇秉承着不能让话掉在地上的原则,勇敢开口:“可不是嘛?每年的今天,小林都会给自己买上一个蛋糕,去年加班还看到她躲在茶水间许愿,我们小林总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对吧?每年都会给自己买礼物。” 林娇想堵住他的嘴。 向天星哦了一声:“林娇,你今年的生日礼物呢?” 林娇笑了下:“下班就过来了,还没买。” 齐潇立刻解释:“今年的礼物不就是向总?祝贺你们再续前缘。”见向天星皱眉,他心惊改口,“同学情!” 向天星挑起眼前的长寿面,轻笑:“林总和我的生日,是同一天呢。” 果然来了,林娇气得不说话,这人当然知道今天不是她的生日! 这些年他倒是一点没变啊。 行,你装,我也装。 她惊讶地看向他:“哇,这么巧向总?” “没错,不过我一般都过农历的,五月底。” 简直胡扯,哪有农历比阳历还要早一个多月的? 大家只以为向总是在英国待得太久不了解,林娇可是清楚得很。 她过他的生日,而他过的是她的。 熟悉的插科打诨让她恍惚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身体也不自觉放松。 这些年,他也有思念她吗? 今年他的生日愿望还是同一个吗? 她低头吃面不说话。 向天星也低头吃面,发出一声轻笑。 林娇听着这带气音的笑声,整个耳朵都泛着粉红,梦里笑着的人,醒来也见到了,没有怨恨,还能一起开玩笑,梦中梦? 齐潇笑道:“向总很久没回国了吧?” 向天星点头:“十三年。2011年5月21日那天原本要回来的,买好机票飞机却停飞了。” 他看见林娇的手指颤了一下。 齐潇心想,这第二天不就是林娇身份证上面的生日? 他问道:“这天记得那么深刻,是什么日子?” “世界末日”两人一起开口,林娇却是低下头不再说话。 向天星接着说:“在机场睡了一夜,醒来发现太阳正常升起。” 那时候在想什么呢?是所有钱都买了机票却没能将他带到思念人身边的落寞绝望。 还是那一丝不敢面对的侥幸。 那样狼狈的他,不能让她看见,世界末日的预言给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 那一天,他从日出坐到日落,轻声说出一句生日快乐。 大家听到这言论都笑出了声,开始回忆起世界末日那一天自己在做什么,身边有谁,当时在想什么呢? 李总笑问林娇:“林总,你还有印象吗?” 林娇笑着摇头:“过去太久,早忘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散了场子才发现外面早已经下起了小雨,除了向天星大家都喝了酒,找好代驾。 向天星车在南城,下榻的酒店居然订在林娇公司附近。 齐潇抓住机会要送他一程,三个人站在江城酒店门口等代驾,齐潇识趣地拿起手机往酒店里面走。 林娇直观地感受到岁月在两人身上留下的印记,他长高了,她穿着高跟鞋才到……嗯,这个距离真的很适合靠在他的肩头,高度也合适。 想什么呢?林娇小幅度地摇摇头。 向天星立刻看过来:“头晕?”然后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 “啊,没有。” 一阵沉默。 林娇指尖无意识地揉搓裙摆,两年没见的朋友都会有一丝尴尬的陌生感,只能靠着回忆不断加深记忆,十三年没见那完全就是陌路人,他们之间的回忆,遥远得像是一场梦。 还是一场噩梦。 像个普通朋友一样加微信逢年过节以群发的名义祝福几句,好像还是做不到吧。 那他呢,在他眼里,现在的自己会让他失望吗?他看向的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女吗? 在铜山他们相偎取暖,那一丝不平等被忘却,可走上社会呢?见识过那么多优秀的人之后呢? 现在要说些什么呢?像个成年人一样说声对不起,然后他再像个成年人一样回句没关系,相视一笑,各回各家? 不,她做不到。 林娇呼出一口气。笑着开口:“怎么想起来回国了?前段时间疫情那么严重,人家都是想着往外跑,你倒好,反着来。” 她语气熟稔自然,像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他却感受到语气中的刻意疏离。 故作轻松背后的小心翼翼,生生在两人之间凿开一条长河。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向天星:“办手续的确花了不少时间,不是突然想回来,有一个人,我一直想再见一面。” 林娇心猛地一跳,那个人,是谁? 她恍然大悟地点头:“哦。” 却是没继续话题。 代驾来得很快,齐潇自觉地钻进副驾,回头看林娇恨不得贴在门框上有些恨铁不成钢。 “向总要在江城待两天对吧?快!小林加下向总微信,向总好久没回国,小林又是当地人,让她带你转转。” 林娇在角落里瞪了他一眼,咬牙说道:“要加班呢。” 齐潇恍然大悟:“小林真准备全年无休孤家寡人到死啊?我可负不了这个责。这样,给你放三天假!” 一道亮光打破车内的黑暗,林娇侧脸看过去,向天星已经打开了微信二维码看向她。 她只好掏出手机,啊了一声打开微信扫一扫。 心中却是百转千回,刚刚就不该和齐潇掰扯那么久,如果是她加向天星,那岂不是没办法关闭朋友圈,加上之后再关闭也太刻意了吧? 她开始迅速回想自己有没有在朋友圈发过癫,哈,没关系的,人家日理万机的首席哪有空翻她无聊的朋友圈。 向天星却是顺着手机的亮光看向紧咬下唇的她。细雨打湿了她的发尾变得有些弯曲,头顶新长出的头发像极了葡萄藤。 还有她紧张时不自觉发出无意义的“啊”,或许,很多事情都没有变。 他笑出声。还是很好听的气音,像是在海底打开了一瓶香槟,那香橙的气息冒着泡地钻进车厢,挤压进她的心脏。 林娇愣住,抬头去看,又慌张地低下头,点击发送。 浑浑噩噩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她摸着发烫的脸颊躺下,是不是发烧了? 抱着抱枕来回复盘着今晚的一切。 啊啊啊,林娇你怎么能就那么傻站着? 没关系,那个什么李总不是帮你解围了?是美色误人! 完了,那向天星是不是觉得自己沉迷于他的美色中?就像十三年前一样?还不如十三年前呢!当初自己可是很酷地只看了一眼,啊,不对,两眼。 反正绝不是像今天一样傻站着。 这气势弱的,两人性格地位完全和十三年前大反转啊! 还有加微信,我都不想说你了,你前面表现的哥俩好无所谓,怎么加微信就扭扭捏捏的?站在工作的角度上,不应该积极主动加上甲方首席的微信然后原地弯腰握手客套一番吗? 她这样沉溺过去的不自然才会让那一桌子人造成误会吧?别人会怎么看他?这次招标会不会传来流言蜚语,后期的合作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天之骄子被玷污了。 她将头埋进被窝叹气。 又不自觉地掏出手机,就看一眼,她安慰自己,屏住呼吸点开向天星的朋友圈。 呼~什么都没有,说不出失望还是什么,她翻了个身开始研究他的个性签名还有头像。 个性签名居然和她一模一样??? 她不自觉地笑出声又赶紧收住,别自恋,或许只是……凑巧,毕竟这部电影很出名是吧? 《楚门的世界》里那句,假如再也不能见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两人都默契地只选取了最后一段,看起来像是一段对非特定人选的祝愿。 她放大了向天星的微信头像,是梵高的很出名的那张《星月夜》,所有星轨的中心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她叹了口气突然坐起,不对,这张照片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她无意识地切换着各种APP,然后定格在网易云。 对了,几年前自己刚注册上这个APP,就收到了一个关注,头像就长这样,那人算是个十足的粉丝。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林娇发现,这人那么多年来只关注了自己不说,收藏列表是她的歌单。听歌排行也和自己保持着相同的频率。 她还想过这人真有品味,但最近几年倒是没打开他的主页看过了,她点开发现头像换了,也是梵高的作品,这个好像叫《罗纳河上的星夜》? 还是只关注了她一个,最近一周的听歌曲目和自己也保持一致,说明他还在持续关注自己,就那么欣赏她的品味? 她点开这人的动态,果然一条横杠,啥也没有。 不是对这个人没有过好奇,只是觉得有些人还是不适合太接近了,因为音乐结识的两个陌生人,就安静地分享音乐就好了。 聊天反而不知道说什么,热烈地说上一些对歌曲的喜爱和故事,然后互道晚安不了了之。 总得留点什么吧,牵挂也好遗憾也好,责怪也罢,她不想就那么结束,不想一句对不起一句没关系就将十三年的时光匆匆带过。 当年电话那头的那些话,她都还记得,无尽的黑夜中将她一次次吞没,她一遍遍复述挣扎而出,然后轻声解释,当年那些言不由衷她可以解释的,这种遗憾铺天盖地地将她吞没。 她太贪心了。 她点开这位粉丝的聊天框,忍不住笑出声,笑自己的疯魔,就因为见到了不可能见的人,就觉得谁都有可能是他? 哪怕不是他,今夜她也想勇敢一次,因为她没有勇气打开微信的聊天框。 看向他的名字【那月亮呢?】 她皱眉,因为她的名字一直都是【月亮也圆了。】 不得不说……她今晚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 【那月亮呢?你找到了吗?】她发送过去。 没过多久,对方就回复一张图。 林娇点开看,是一张仰视角度的月亮和路灯合照,灯光与月光相映,有种说不出的唯美。 【那么近,那么远。】他继续回复。 【触手可及,触不可得。】她回复。 她随手点开一首歌,在床上翻滚了几圈,想着做了十三年的梦或许会有变化,梦里那个少年长成了…… 回想细节,她才惊觉自己居然看得那么细致,她摸了摸发烫的脸睡去。 没注意到微信此刻发来的信息。 十三年前。 铜山的天总是灰色的,欲坠不坠的乌云悬于头顶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向天星坐在电动三轮车上低头看轮胎将石子路上的小石子挤压的蹦出去,左手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行李。 李长发将车停下,向天星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他跑去了一家熟菜店。 “要两块钱的素菜,再来碗米饭,哎呀,知道你这只卖菜,但不是来不及做饭吗?你开店的就不吃饭了?给孩子随便盛点呗。” 那老板顺着李长发的话抬头去看,哎呀一声:“这你儿子?长得可真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只吃素菜,再来五块钱的牛肉吧。” 李长发赶紧拍窗户:“神经,我反正只给两块钱,随你给几块钱的牛肉。” 是葡萄藤! 老板气得将手里的牛肉扔回去:“给自己儿子花个钱跟要你命一样。” 李长发也来了气:“这是我老婆哥哥家的孩子,她哥嫂子出车祸全死光了,孩子我们接过来养了一个多月,还给他转校去我们镇上初中,哪知道这小孩在家里手脚不干净就算了,在学校也偷东西,这才送来铜山和我老娘做个伴。” 他看着向天星一声冷哼:“老子就没丢过那么大的人,我老婆早和他哥家不来往,好处没享过,还要帮忙养这个白眼狼。” 老板可惜地啊了一声,向天星躲开两人打量的目光,却意外地和前方的少女对上了目光。 是女孩子吧?又有些像少年,这个年纪本身就有些不太好分辨。 何况她四肢纤长,一头弯曲的短卷发只够扎起头顶的小揪揪,他想起了邻居家的小泰迪。 本来应该很可爱的发型却在这人身上看出了一丝潇洒的帅气。 她的眼睛很大是标准的杏眼却没什么神采,对视上的瞬间,她只淡定看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 就是这双杏眼,让向天星下意识觉得,她是个女孩儿。 向天星顺着她左手上的链子看过去,另一端是一个比她高上许多的成年男性,脖子被拴着也一脸麻木,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 身后背着一个蛇皮袋里面装满了压扁的塑料瓶和各种小玩意儿,这两个人是在捡垃圾吗?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周围的人司空见惯的麻木着,向天星皱眉,这是什么鬼地方。 李长发拎着素菜回来:“这是铜山,我已经给你转到了铜山中学,明天你自己去报道,不去也行,反正初三上完你就去你姑妈厂里上班。” 向天星点头,这段话他们已经说了无数次,因为他偷东西父母才会去世,因为偷东西才会被姑妈一家赶出来,甚至再次转学。 他面露迷茫,他偷东西了吗?他甚至说不清楚他偷了什么,可每一道落在他身上的鞭子和歧视的目光都在告诉他,是的,你偷了。 你现在所有的不幸都是应得的,是自己手脚不干净造成的。 他甚至在颤抖中一次次大声感谢姑父一家,没有将他送去警局,而是将他送来乡下和李长发年迈的母亲一起生活,还为他安排好了以后。 那几个夜晚他们不停地拷问着他以后进了厂里还偷不偷东西,第一份工资要交给谁。 不是选择题,只是为了让他认命。 李长发推开木门朝里喊道:“妈!” 李老太应了声然后颤颤巍巍地走来:“我的儿咋回来了。” “妈,别总说我不管你,这是小云家侄儿,转来铜山上初三,以后就让他照顾你。” 李老太那双浑浊的眼上下打量着向天星,点点头看向李长发:“哦,吃饭没啊?” 李长发将三轮车上的行李拿下来摇头说小云和儿子还在等他回家吃,说完就转身走了。 向天星举起手里的饭菜:“要一起吃吗?” 李老太摇头:“我就两颗牙,吃不了这些。你吃吧。你就睡长发那间房,有点灰,你打点井水擦一擦。” 讲完老太也不进去,拿了个板凳坐下看着他,向天星有些尴尬。 他实在是太饿了,坐下将米饭拌进熟菜大口吃着却很斯文,米饭吃完,菜却没吃几根。他忍住不吃了。 李老太哼了一声:“剩饭不好。” 他解释:“留着明天吃的。” 李老太看他挺机灵长得也不丑,问道:“你爸妈呢?” “去世了……车祸。” “哦,那你没别的亲戚?你妈那边呢?” “我妈是独生女,外公外婆在国外,联系不上。” “我听小云说你家好像挺有钱的,你的钱呢?” “姑妈养我,钱……都在姑妈那里。” 李老太哦了一声:“怪不得这两口子最近吵着带儿子去国外留学。” 但是让这个孩子来照顾她,这不是胡闹吗? 刚夸完他机灵,这孩子就开始出错,打井水不会,洗衣服也不会,擦个床也生怕擦坏一样,浮着水,李老太全程皱眉。 也不知道在乡下怎么活,到底是谁照顾谁?这是请了个佛回来啊。 哎,看他抬手低头间就是一副被打怕的样子,李老太摇摇头回屋。 向天星躺在发霉的床铺上,安慰自己,快到夏天了,用不上那些厚被子。 只要再忍一忍,太阳晒一晒,房间里的潮霉味道就没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天没亮向天星起床,发现李老太也醒了。 老年人就是觉少,她这样说道。 向天星问道:“需要给你煮点粥吗?” 李老太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向天星又问道:“你知道怎么去铜山中学吗?” “走过去四十分钟,你嘛,半小时吧,你也可以坐校车,六点一堆人站村口,你跟着一起上就行。”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李老太又问:“没钱啊?” 他想起那双杏眼:“这里有卖废品的回收站吗?我昨天看到有个……同学捡废品。” 李老太立刻坐直身体:“你说的同学是不是头发卷卷的?和葡萄藤一样?” 还挺形象,向天星有点想笑,点头。 李老太却是嗐了一声:“我还想多活两年呢,求求你别惹事,你要是饿就煮点米汤喝喝,我比不上你小伙子能吃能喝的,等着养老的米喝完咱们俩一起死。那个女娃可不是一般人。” 向天星却是来了兴趣,他坐下试探地问道:“看起来挺好说话。” 也不知道她昨天有没有听到李长发那段话?万一她说出去……向天星心中一紧。 李老太浑浊的眼都变得清晰几分:“身上带着菜刀呢,身边还有个得了精神病的哥哥,指哪打哪,也不去上学,整天在村里瞎晃,废品不是那么好捡的,这一块都被她包圆了,你要是去抢她的废品,她那个不离身的哥哥就能打死你。” 讲完,她小声地补充道:“精神病杀人不犯法的你晓得吧?而且她脑袋好像也有点问题。” 向天星愣住,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这样的身世:“那她爸妈呢?” “死了!老娘难产,老爹喝农药死了。” 他哽住:“没有亲戚吗?” “有个屁的亲戚啊,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少爷,家里穷得叮当响,就是有亲戚也躲得远远的,谁没事找罪受啊?” 也是,他能被姑妈收养,不就还剩点价值吗? 没等向天星问,李老太就咕噜噜地将林娇家里那些事全抖落出来,她腿脚不便早就想找人说说八卦,可村里人没两句就会聊到她不回家的儿子李长发身上,她也就不乐意聊了。 现在这小伙子来倒是让她嘴巴好受些。 向天星低估了农村路的复杂也高估了自己,他看着眼前四弯八拐的沙子路彻底放弃,路上也没人能问个路,他只能尽量往繁华的地方走。 还好离镇上不远,路过菜场,早点的香味飘进他的胃。 哎,还是要想个办法赚钱啊,吃饭都成问题,李长发一毛钱都没给他留,当初父母去世的突然,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父亲口袋里有200块,他仔细收好本想当个留念。 现在……不行,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可以花掉。 他泄气地站着,曾经的自己吃喝不愁天之骄子,那都是在父母的羽翼下,那些钱没有一分是自己赚的,所以当被收走那刻,他只能被迫接受。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天色大亮,已经有不少穿着校服的人骑车从他身边过,他看了眼校徽下意识地紧跟着,没多久就到了铜山中学。 “这么好的成绩?你之前是在省重点初中上学?怎么会来我们学校?”马老师上下打量着向天星,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是城里人,是所有美好品德的形容来源,反正不属于铜山。 可他现在就这么格格不入的闯进来。 她喃喃自语:“可惜了啊。” 向天星没有过多解释。 马老师看了眼他的联系人只填了姑父,起身拍了下他的肩膀:“既来之则安之,或许是个新的开始也说不定,铜山中学的学生虽然顽皮难管些,老师们还是很尽责的,你在这好好学,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争取考个好高中。” 虽然向天星的成绩考重点高中完全没问题,但在这样的环境下马老师还是不敢夸下海口也不敢给孩子太大的压力。 “初三是关键分水岭,不要松懈了。”她沉思,“这样,等会给你安排座位。咱们班情况特殊,林娇也不怎么来,你就和她做同桌吧。” 这样的好苗子可不能被影响了。 马老师领着向天星往教室走,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眼光,甚至听见了很多吸气声,可他仿佛司空见惯般垂着眼眸。 马老师看向他:“下个月我给你订套校服,在学校尽量穿校服,每周一升旗必须穿。” 向天星屏住呼吸:“多少……钱?” 马老师笑道:“料子肯定比不上你当初的,也不是什么牌子,但既然加入咱们中学了,仪式感还是不能少的,不贵,140块钱两套夏装。” 140块钱的确不贵,只是他拿不出来,夏装定完还有冬装,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跟着马老师回班上。 马老师却是感慨,看看这视金钱如粪土的清贵模样,再看他一身的名牌,校服穿他身上一定好看。 别看马老师个子不高,但她往课桌上那么一拍!还是挺能唬住人的。 “安静!吵吵吵,整个年级就我们班最吵,我在办公室都能听见,好了,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学期的转校生。” 说完她拉了下向天星的胳膊让他尽量站在讲台中间,眼神示意他可以发言了。 向天星匆匆扫了眼台下:“我叫向天星。” 大家等了会儿,嗯?没了? 马老师咳嗽打断这些询问的目光:“好了,以后时间长了就都熟了,你就坐第四组最后一排外面位置。” 讲得很详细,向天星却是在思索,马老师对于这位同桌不来上课似乎司空见惯,听名字是个女孩儿,不来上课真的没关系吗? 等他坐下再看,好吧,这群学生虽然人来了,但也没人在听,就好像换了个地方玩,上课就像是做任务。 向天星甚至都不需要拿出书本,他发现这里上课讲的知识点都很简单,节奏也很慢,一道习题都快讲了二十分钟,找了好几个人上台演算,明知道这些人不会,老师也不催,大家一起看窗外的风景感受着微风轻抚。 额,居然有点惬意? 向天星头疼的趴下,这都是什么鬼地方啊?这些人都不着急的吗? 哎……他着什么急?这些人比他更有未来。 刚下课窗边上走廊上就围满了同学朝里张望,窗户的玻璃上叠满了人头,向天星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些视线来自哪里。 一位戴眼镜的女生走到她前面的座位坐下:“你好,我是班长夏清,你刚转校过来,这些人好奇是正常的,不用紧张,以后你学习上遇到问题都可以问我。” 向天星抬头看了眼,夏清下意识地躲闪目光,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再抬头向天星已经低头看书。 她咬唇回去。 她不知道向天星早已对这些注视的目光免疫,他的这张脸就注定让人愿意在上面停留不止一秒。 上课和下课的区别在于一个小声说话,一个大声说话,正是青春期的年纪,前排男生张超拽了拽更前排女生陶薇的辫子,她回头一瞪,张超就嘻嘻哈哈地乖乖求饶。 向天星只觉得吵闹,还有点饿。 上午还剩最后一节课就能去吃饭,也不知道这里的食堂怎么样? 向天星发呆的瞬间感到空气突然安静,他猛地抬头。 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女同学,手里拎着黑色塑料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他却感受到了一丝压迫,下意识地站起身。 和他差不多高,是昨天那个女同学!葡萄藤! 安静的空气中传来刻意压低的轻笑声,向天星看向他们眼里的不怀好意。 从后门进来的施阳和几个男同学看到林娇愣了下,乖巧地上前一个个叫着娇哥。 向天星瞳孔地震,身体没动,眼睛却往后乱飘,那几个男的看起来比林娇壮多了,怎么感觉很怕她? 隐秘的快感。 对了,昨天她手里牵着的不就是一个成年男性? 娇哥?是男是女,是黑社会吗? 看向天星发呆,施阳伸手过来拽他:“你傻的啊?不知道让一下?” 向天星在他手要到达之际迅速侧身,施阳差点摔一跤,位置也让了出来。 林娇走了进去坐下。 施阳狠狠瞪了眼向天星。 上课铃响起,向天星松了口气,他抑制不住的瞥向林娇,可她只是淡漠地看向桌面,然后掏出了块布擦了擦。 她看起来很爱干净,衣服洗得发白,向天星能闻到好闻的阳光味,坐近了才发现还夹杂着一丝奶香气。 他自认为不刻意地打量着她的下巴和喉结处,妄想找到些证据。 她擦桌子的手顿住,向天星只好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林娇?” 林娇看都没看他,向天星有些尴尬,不好再看。 但转念一想,或许她就是这么个人,刚刚不也没搭理任何人? 挺酷的。 不像这里的人,更像是个冷漠的旁观者。 像他这样的转校生,最好迅速找到一个搭子熟悉校内环境,带他去食堂吃饭。 一般不是班长就是同桌,要么是热心同学。 可他出众的容貌让人望而却步,太过凌厉的五官显得不好相处。 班长还是算了吧。 他转头,可惜他身边的这位自来卷只是看起来好相处。 啊,李老太怕她,学校里这些不好惹的男同学也怕她,她还掌握着这一带垃圾回收权,如果能和她处好关系,那是不是吃饭的问题就能解决? 整个教室的学生都已经走完,就剩他们俩坐在后面发呆。 向天星问:“你不去吃饭吗?” 还没等林娇回答,就有同学带着饭盒陆续进来。 向天星惊呆了,这是?难道铜山中学连食堂都没有?需要自己带饭? 前排男生张超端着饭盒回头看他:“喂,你怎么没带饭啊?不吃饭吗?” 各种饭菜的香气交杂在一起,冲得向天星头晕目眩。 他扯了下嘴角:“嗯,减肥。” 肚子却不争气地响起。 他感受到林娇看过来的目光,虽然只有一秒,已经让他坐立难安,他下意识地朝左边挪了挪身子。 张超哦了一声:“你真幽默,我叫张超,马老师说你是学霸,到时候记得给我抄一抄作业啊?” 向天星点点头,张超见他那么上道好心情地从桌子里掏出一包辣条。 “喏,好处费。” 向天星摇头:“谢谢。” 不是不想和同学处好关系,是他手里没钱,收了张超的辣条,那他又能回馈什么呢? 张超无所谓地扔给他:“吃了再谢。” 向天星想还回去又怕显得矫情,只犹豫了一秒就收下,真诚地对着张超的后脑勺说着:“谢谢。” 秉承着见者有份原则,向天星象征性地晃了晃手里的辣条看向同是天涯挨饿人的林娇。 “你吃吗?” 林娇闭上眼靠着里面墙睡觉。 套近乎失败的向天星忍住心酸,甚至有些埋怨,这葡萄藤怎么回事?他已经三番五次地释放善意,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 他自认为没做错什么吧?难道是因为昨天李长发那些话?她从心底里看不起自己?也认为…… 不,向天星你不要那么敏感,你也看到了她对谁都这个态度,不要因为自己受到无法改变的伤害就用阴暗的心理去猜测别人。 那些伤害不是他们带来的,你已经换了新环境你有机会重头来过,如果你一直沉溺在过去,任何一句无意识的话或动作都会成为你捅向自己的尖刀。 既然无法原谅别人,也要学着放过自己。 他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浮上来一些。 哼,就算不是故意的,看看人家张超呢?前后桌人品差距怎么那么大? 看来自来卷都是好人这个结论有待考证。 他恶狠狠地揉了揉辣条。 后知后觉李老太说她不太正常,该不会……是哑巴吧? 他的心没由来地瑟缩。 本来觉得她冷冷的是好事,也不会大嘴巴的把昨天李长发那段话到处说,但现在却觉得辣条有些食不知味。 下午上课更是让他大跌眼镜,因为他看到林娇从那只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了两双鞋底,还有一团毛线。 这是要勾鞋?老师不管吗? 老师还真不管,同学们也像司空见惯般做着自己的事情。 准确地说,这里就像一个免费的大型托儿所,他原先在银桥镇待了一个月的中学,同学们好歹还会装一装,比如看小说的会把小说一页页撕下来夹在语文课本里。 可这里直接正大光明地看。 穿校服的也没几个,除了那些需要将mp3耳机塞进宽大袖子的同学。 坐在最后一排的向天星想,原来这些自认为瞒天过海的小动作,在老师眼里直接一览无余啊。 都说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不是成绩最差就是最难管。 林娇,属于哪一类?马老师为什么能默认她不来学校?她今天又为什么来了? 林娇会买校服吗? 他开始胡思乱想。 140块钱呢,明天带饭怎么办? 直到放学林娇两双鞋子都勾完了他也没想明白。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林娇骑着一辆不知道几手的自行车,车把手上挂着黑色塑料袋也没背书包,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直接在课堂上打毛衣。 晃了半小时他把镇子摸熟了,才回去,作业早就在课堂上写完了,虽然没人管。 这里的慢节奏让人只想躺着什么都不干,可能也是有他本身的原因,他在每个不想行动不想开口的瞬间都在暗示自己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敏锐度似乎也下降了不少,最近的注意力根本没办法集中。 往常的他哪怕上课内容完全吸收也不会像今天一样满脑子胡思乱想,最后只记得若有似无的奶香味。 现实让他沉沦,理智裹挟着焦急慌张从他的心底钻出来。 告诉他不能这样沉下去。 可又忍不住想那还能怎么样呢?去想考哪一所高中大学?去想他的自尊骄傲?去想他的那些梦想吗? 可他现在连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啊!在饿肚子面前什么梦想都成了空话。 活下去成了不得不面对的急迫,他身上这些不菲的衣服除了让他显得格格不入,什么都带不来。 他就穿着这些成百上千的衣服站在不知道什么村的田边看着脚下的草,想着哪些有毒没毒。 为什么他前十五年学的都是钢琴画画这些花架子,他应该去学农业打猎,去看神农尝百草,这样不管他去了哪里,哪怕一睁眼是衣服都没有的荒岛,他也能好好活下去。 如果自己真的不出一礼拜饿死在铜山,姑妈一家只会笑死吧? 小少爷可真没用啊,流浪汉都能活下来,小少爷在遍地是菜的村庄居然会被饿死? 他眼前又浮现姑妈那张刻薄的脸,对他恶狠狠地说着:“反正你会偷,去哪里不能活?” 活不下来……谁也怪不到,谁也记不得。 活下来呢?李长发愿意让你在这上完初三不就是因为九年制义务教育,不用花钱。 初三上完不算童工,就能去厂里上班,工资上交。 在这片寂静的夕阳下,他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了,才放心地蹲下身子捂住脸,深深地叹了口气。 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呢? 刚到李老太家门口,他就被隔壁蹲在门口砌墙的男人吸引住。 葡萄藤的哥哥? 他脖子上还是戴着那条链子,只是链子那一端的少女并不在,换成了柱子。 他神情认真地将砖头一块块码好,然后再拿下来,再码好,重复着。 向天星就蹲下来同样认真地看。 眼神对视上,向天星善意地笑:“你在盖房子吗?” 这个说法明显取悦到了她哥,她哥从害怕的防备瞬间笑出声,啊啊地点头。 向天星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眼神示意他继续。 林娇出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两人笑着对齐砖头。 她脚步微顿,上前:“哥,洗手吃饭了。” 向天星吓得坐在地上:“你会说话?” 林娇皱眉:“我只是不说废话。” 她将柱子上的链子解开,拽了拽林韬:“哥,吃饭了。走吧。” 林韬刚玩得开心,立刻不乐意的瞪她,啊啊的开始烦躁。 林娇赶紧拍他的背安抚:“吃完再玩,好吗?” 她就连安慰人的时候也是淡淡的眼眸,没有温度。 向天星的肚子再次叫出声,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吃两碗都是正常。 林娇瞥了眼没说话,林韬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啊啊!” 向天星尴尬又激动,抬眼去看林娇:“你哥……什么意思?” 林娇深吸一口气轻声哄林韬:“不可以,他要回家吃饭了,哥你也要吃饭,对吗?” 林韬像是听懂了,有些遗憾地松手。 向天星立刻一把抓住:“我不回去,你先吃饭。我就在这等你吃完,一起玩。” 林韬立刻开心的啊啊。 林娇居高临下的看着向天星,不知道在想什么。 漫长的等待,十秒后,她松口:“你也一起吃吧。” 饿了一天的向天星终于吃上了今天的第一口冷菜。 他夹起一把水煮菠菜青菜,试探地问:“给菜洗了个冷水澡?” 林娇不想说话,林韬也夹起菜啊啊地看她,两人大眼瞪小眼等一个回答。 她有些无奈地放下碗筷:“他不能吃太烫的。” 那也不至于冷吧,向天星突然明白,或许林韬吃饭的时候发过病,他低下头。 吃完饭他陪林韬玩了会儿就回去了,李老太果然没有给他留饭,还笑话他小少爷不懂凉菜不能放太久,要不是她帮忙吃了,就坏了浪费了。 向天星点点头,没多话,继续回他那个发霉的房间躺着。 他翻了个身,心底突然涌起希望,林娇也不是那么难相处嘛,只要和她哥哥处好关系,虽然有点不要脸,但是每天晚饭至少能解决吧? 实在不行就三天去吃一次,他也可以帮忙捡垃圾,不白吃。 想到林娇那十秒后的妥协,向天星忍不住弯起唇角,有一种刚玩超级玛丽莽撞的去顶砖块却意外收获到一枚金币的隐秘快感。 只要有希望,好像日子也就没那么难捱。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第二天林娇虽然来上课了,可依旧那副模样,好像昨天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不是他们。 今天她又带来了两双鞋底,双手翻花似的飞舞,向天星越看越入迷。 林娇停住,看向他:“今晚不要去找我哥了。” 向天星呆住:“为什么?” “不要给他希望。” 他有些迟疑道:“希望?我没做什么吧?我只是想和他做朋友。” “我们这种人不需要朋友。上次带你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向天星打断:“嘘!” 两人沉默,等下课铃响,向天星拽着她出去,施阳回头看了眼他们的方向。 两人七拐八拐的就到了不知道什么楼的台阶下,向天星张望着四周低声问:“我知道你听到了,那人是我的姑父,他说的……希望你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林娇看了眼他:“我什么都没听见。” 向天星固执道:“你听见了。” 林娇叹气:“行吧,我听见了,但我对你的故事没兴趣。” 向天星是真的怕了:“他们当初都是这么说的。” 那些幽暗过去像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扼住他的咽喉,除此之外,他什么都说不出,他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亦或是解释。 他看见林娇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她问:“你偷了什么?” 向天星条件反射般开口:“手机,电脑还有钱。” “多少钱?” “五百块。” “里面几张十块的,几张二十?” 向天星露出迷茫,从未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 林娇又接着问:“什么牌子的手机,什么颜色?”她不太了解电脑,就避开了。 “BBK手机,白色。” “错,那一款根本没有白色,是粉色的,是吗?” 向天星开始不确定:“警察说是白色。” 林娇打了个响指:“回神了,回去上课。” 穷是原罪。 向天星却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她这么轻巧揭过?他遇到的那些人,身边的父母,城里的同学,乡下的姑母。 不论什么身份地位,没有人可以忍受这种事情,可以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开始心慌,克制不住地往坏处想,她问细节是要做什么,方便验证真实性还是可以作为更长更好的谈资说出去吗? 他追问:“你不会说出去吧?”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说什么?说你认不清颜色?” 向天星却意外地放松下来。 或许她真的不在乎他的过去,无论他在别人口中曾经是个多么……他自己都难以启齿。 哪怕她生性冷漠,也极大程度地安慰到他。 我们这种人不需要朋友。所以她是不需要希望吗? 向天星觉得铜山中学最难的一门课是林娇。 今天的午餐时间依旧是他们两人看着渐渐空下来的教室。 向天星问她:“你怎么中午不带饭啊?” 他又问:“那你哥吃什么?你来上学他怎么办?” 他克制自己的冒犯,果然林娇皱了下眉头,但还是回答道:“他吃我要带的饭。” 看向天星的手无意识地扣着桌角,眼里带着期待的试探,她又想到楼梯下他这张凌厉五官下呈现出来的脆弱,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就像那手指头扣的是她的心脏,蔓延至嗓子眼都有酥麻感。 她轻咳:“这两天我哥会稳定些,我可以来上课。” 向天星下意识哦了声,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觉得气氛还不错,他又问出了自己疑惑:“你要上高中吗?” 如果不是要上高中,为什么那么辛苦的条件还要来上课?可既然来上课了,为什么又不认真听讲?他不明白。 林娇的脸色却是一变,这脸色向天星很熟悉,他刚经历过。 他叹气,果然自己太心急了。 果然一整个下午林娇都没有再和他说话,又恢复了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班长带来班主任的通知,要交班费了。 林娇明显感觉到向天星身体一抖,这种反常不像是面对没钱的窘迫,她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夏清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她看了眼林娇没说话,然后对向天星浮起笑容:“向天星同学,你刚来班上,班主任说这学期的班费你可以不交。” 向天星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他胡乱地点头,手摁着书包,像是要离开。 夏清又补充道:“班主任说你有空就去把校服的钱交一下。” 向天星嗯了声。 夏清咬了咬唇等了会,见他一直没抬头看过自己,对上林娇那双淡漠的眼,气得转身走了。 林娇挑眉:“班长等你回话呢。”语气竟然有些可惜。 向天星疑惑:“我回了啊。” 林娇:“不够郑重呢。” 向天星大惊:“难不成要起身答到?这里班长权利这么大?” 张超回头:“咱们班没那么多讲究,你只要记得。”他又往左转身看了眼,继续道:“记得别得罪施阳就行,他家里有点势力,以后也是能上高中的,会离开这里。” 向天星看了眼林娇。 张超立刻会意:“娇哥除外。” 他想问为什么林娇除外,可还是耐下性子问张超:“你不上高中吗?” 张超笑出声:“咱们班四十三个人,能上高中的不出五个吧。” 向天星:“还有一年时间,好好学还是有机会的。” 张超震惊:“你以为在我们这里决定能不能上高中的是成绩?当然不是啊!上一届那个全校第一他可是考上了重点高中呢,这是什么概念啊?铜山这个鸡窝飞出金凤凰了!” 他叹了口气,掩下激动:“可是呢,他连技校都没资格上,因为他妈是个跛子,爸是个瘫的,只能种田嘛。大城市的学费谁拿得出啊?对他家里来说,他能来上初中识几个字已经很不错了。” 他察觉气氛沉重又开始羡慕的口吻开导向天星:“你就不用愁啦,大少爷待一年考个高中就能彻底离开这里了。” 这就是没人愿意接近他的理由吗?这些人会因为好奇对他打量张望,但他们深刻地明白他的来处和去向,所以他们都不需要他这样的朋友。 她也是吗? 向天星看向林娇,一个残缺但有自主能力的家庭就能牵住一个重点高中的苗子,那一个残缺又随时不稳定的家庭呢? 她是怎么一步步成长到了现在,又是怎么看待她一眼望到头的未来? 向天星问张超:“那你呢?你上技校还是?” 张超还没开口,林娇回道:“上课了。” 果然,铃声在此刻响起。 张超欲言又止,看了眼林娇也不敢再开口。 这次放学,向天星走到林娇家门口才发现大门被关上,林韬不在门口码砖头,他有些泄气地朝李老太家走。 担心别人做什么?先担心下今晚吃什么吧。 看着洗得干净的锅碗瓢盆,向天星一口气哽住,他拉开门出去,试图去找一些纸盒子和塑料瓶,不行就卖给林娇,包饭就行。 可他绕遍了村子都没找到,原来这些东西在乡下那么难找,那她都是靠什么为生呢?她一个人怎么把她和她哥拉扯大的? 勾鞋子?她拿去卖? 这几天他也观察过她的手法,勾鞋子手法不困难,难的是不知道去哪里买再去哪里卖,哎,同龄人,还是小姑娘,人家活得就是比你强啊,向天星。 他这么浑浑噩噩地想着,睡到了天亮,开始期待去学校,可以见到林娇,每多一天的相处就更能让他死气沉沉的血液流动起来。 看到林娇拎着塑料袋进门,他松了口气,早早地站起身,却没防备地被撞飞,他抬头看过去。 是一脸挑衅的施阳,还朝他比了个中指。 向天星也不是没脾气的,他冲上前拽住他的衣领:“你找干?” 施阳挑眉,周围人起哄,像是没想到这少爷居然还挺野的。 施阳一把推开他:“就你还干我?你他妈知道我爸是谁吗?” 向天星冲上前:“回家问你妈去。” 施阳大喊一声:“靠!”两人直接扭打在一起。 夏清喊道:“住手,我喊老师了!” 两人根本不听,施阳一看就是故意挑事,向天星要是忍受只会遭遇更多的挑衅,何况他也不是个怕事的。 施阳毕竟吃得好,没两下就把饿了两天的向天星压在身下,他挥起拳头。 林娇一脚将施阳踹翻,他痛苦地倒地伸手够背,刚准备发火抬头一看是林娇,立刻没了声音。 林娇谁也没看,冷道:“别挡路。” 张超赶紧拉起向天星喊道:“快回座位吧,上课了。” 这一堂课就在两人沉重的喘息中度过。 张超悄悄写了个纸条往后一扔,向天星愣了下看向林娇,林娇却是白了一眼。 他只好打开,上面写着:你完了,你惹了车间主任的儿子。 他回道:什么车间主任? “咱们铜山配件厂的车间主任啊,我们这的学生,大多数都会去配件厂工作,所以谁也不敢惹施阳,就算你以后不进厂,那他的那些狗腿和曾经毕业的学生也不会放过你。” 向天星感慨,没惹到土皇帝倒是惹到土太子了。 他记得这个叫施阳的见他第一面就很不爽他,根本就躲不过。 老师刚宣布下课,就听到夏清大喊:“不好了!马老师,班费找不到了!” 马老师神色凝重上前:“你再好好找找呢,今天要交你都收齐了吗?是不是昨天带回家忘记带回来了?” 夏清吓得眼泪直掉:“今早还在的,不信问王磊,王磊最后交的,我刚准备这节课下课就交去办公室的。” 王磊是施阳的同桌,他点头:“我是看见了啊,谁这么恶心啊?班费也偷?咱们班在一起三年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呢。” 这话说得意味不明,马老师立刻制止:“不一定是被偷,夏清你再好好找找,不要着急,老师就站在这陪你找。” 同学们却是小声议论开,班费可是一人出了二十啊!丢了的话怎么和家里解释啊?有几个女孩子已经急得哭出声。 看夏清把整个书包都倒空,大家更倾向于相信王磊的说法,开始猜测是谁偷走了班费,眼神却都不自觉扫视向了…… 向天星紧紧地攥着书包的边缘,他紧咬着下唇,没用的,不管换多少个地方重来,不管有没有人认识他,摆在他面前的路似乎只有一条。 有人丢东西了,是钱。 小偷是他,一定是他。 除了他是外来的,还会有谁?何况他前科累累,这种坚定的信念是在一次次情感的剥离和一道道鞭痕里诞生。 他是什么时候偷的钱?他想不清楚他的唇角被咬出血,早上还在,那是刚刚打架的时候,他神志不清地伸了手? 不管他有没有伸出手,这个钱一定会出现在他的书包里,没有人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只需要找到一个罪犯。 拒不承认又怎么样?只会有挨不尽的鞭子和饥饿。 他的傲骨早就在生活面前一寸寸粉碎,他甚至一次次地祈祷放过我吧,只要你们愿意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承认。 冰冷的大拇指摁着他的唇角钻进他的口腔内,牙关打开,他精神一震。看向手指的主人。 林娇皱着眉,轻轻扫过他唇角的伤痕,将血迹擦干。 原来两具冰冷的身体相贴时是会产生温度的。 林娇目不斜视,手悄悄伸到他的书包里摸索着,顿住。 不过一秒,她像是将什么取走要塞进自己的书包,却被攥住胳膊。 林娇诧异的看向他,有新的血珠从他的唇角渗出,他伸舌舔了舔有些妖艳,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却是恢复了温度。 找不到班费的班主任已经开始四下张望,林娇更快一步地站起身,向天星只好松开手。 只听她说:“别吵了,搜包吧,我先来。” 向天星看见她将自己的黑色塑料袋和那一捆钱扔在了课桌上,坦坦荡荡。 气氛突然安静。 向天星要站起却被她死死地摁住,他还记得那双手的温度。 那么烫,要将他的心灼伤烧化,烧出一个全新的更坚硬的心脏。 马老师啊了一声,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问:“林娇你哪里那么多钱,难道是班费?你现在属于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吗?” 施阳站起身,朝马老师喊道:“老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他看了眼低垂着眉眼的林娇,咬牙说道:“不可能是林娇,上课铃响了她才来上课,她没这个时间,也没办法接触到。” 他又说道:“我和林娇从小学一年级就是同班同学,她因为家庭条件以前一直被误解,当初的班主任都不分青红皂白第一个搜她的包,所以她现在才会反应那么激烈,她第一个站出来只是想证明,不是她。” 向天星看向她,想起她昨天问的那些话,她是怎么平静地说出来?所以他认为的所谓冷漠,只是无数个重复日夜铸就的铠甲吗? 为什么,就因为她不能选择地出生吗? 只是铠甲,不是尖刃。 遇到同样遭遇的人,她没有让别人一起下地狱的快感和恶趣,甚至想保护。 林娇的手微微攥紧,向天星皱眉,别说了,别说了。 所以他站起身:“别说了。” 马老师也有些尴尬:“行吧,钱找到就好,我相信咱们班级每位同学的人品。夏清,以后钱收齐了立刻交给我。” 夏清赶紧答应,她跑去林娇座位上拿走班费不忘瞪她一眼,交给老师。 新的一节课开始,向天星看向林娇微微弯曲的脊背,他想此刻,整个班级只有他能明白她在意的点是什么。 从她站出来那一刻,她是无畏的,因为她清楚地明白她没有偷钱,但施阳的话却将故事的角度推向了她不能选择的家庭。 告诉她,她犯了另一种更严重的罪,那是从出生就自带的,贫穷。 穷是原罪。 为什么丢了东西,大家的眼神总是会扫向最穷的人?也不管丢的东西对方需不需要,也不管她有没有机会接触到? 作为穷人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谁丢了东西,哪怕知道不是自己,还是要不断地确认,还是要想尽办法证明。 他们小心地生活着,不敢僭越生活的雷池,因为他们只剩自尊围成的这条线了,这件编织的皇帝新装让他们像个普通人一样“体面”活在芸芸众生间。 她一次次带头站出来翻开自己的书包是为了向命运宣战,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可施阳轻描淡写为她着想的开脱,才是将她拽入万劫不复。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就敏感,何况她的脚下总是如履薄冰? 我是自愿的。 向天星想伸出手但理智让他蜷缩着收回,他写了张纸条轻轻拍了拍塞过去,林娇没有看。 下课后,向天星趁大家没走,跑到了夏清面前,就听到几个女生已经在嘀咕。 “你说咱们班费是不是林娇偷的?”那女生说到林娇名字时刻意放低了音量。 “肯定是她啊,钱不就是从她的包里掉出来的,而且咱们班她最穷了吧?我可听说他哥……” 向天星上前有些大声的打断:“班长,班费估计是在我和施阳打架混乱中,不小心掉到了桌子底下,我以为是林娇同学的钱就直接塞她包里了,不好意思。” 简直胡说八道。 施阳哼了一声,看林娇抬头看了向天星一眼,他立刻坐直身子,皱眉盯着向天星笑得不阴不阳:“谁知道钱怎么到的你手里,你又是怎么陷害的娇哥。” 向天星从他释放的恶意已经完全认定:“谁知道呢?或许你知道吧。” 施阳拍桌子:“你什么意思?” 战争一触即发,向天星却没了早上的急躁:“字面意思,夸你聪明呗。” 说完他还嘚瑟地回了座位,看向林娇,语气有些不满意:“给你的纸条为什么不看?” 林娇无意识地啊了声,然后捡起那个被折成三角形的纸条,却能感觉到向天星停在她指尖的目光,她捻了捻指尖,小心地拆开。 上面画着两座山。 林娇随手扔进了黑色塑料袋。 “你真傻。”她说。 “你也傻。”他笑。 林娇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每天都那么有精神?” 怎么能这么努力地活着呢? 他很震惊:“有吗?我觉得我每天又累又饿,你要是能见到以前的我,就知道我能有多快乐。” 他和林娇的关系似乎更好了些,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向天星见到林韬的次数增加了,也就意味着他吃水煮凉菜的机会更多了。 他甚至还吃上了鸡蛋,这待遇太可以了。 向天星试探地开口:“你勾的那么多双鞋子,都卖了啊?” 林娇点头。 向天星松了口气,小口吞下鸡蛋问:“能赚多少钱一双呀?” 林娇说:“你要学啊?” 他说:“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卖给你,如果你卖10块钱一双,给我四块钱就可以,当然,是等你卖出去了再给我钱。” 林娇:“李长发没给你留钱?” 这是种迂回的打探,毕竟谁都知道李长发是不可能给他钱的。 向天星不太想说:“嗯,手里没钱。” 林娇:“可是你身上衣服鞋子好像不便宜呢。” 向天星点头:“啊,对。嗯?”他眼睛放光,“是不是可以帮我卖了?钱咱们二八分。你八我二。” 林娇哼了声:“把我当周扒皮啊?行啊,你找几件衣服给我吧,把价格也告诉我,我好有个数,不确定能卖出去。” “没事没事,你多久去趟市里?” 林娇看了眼正在埋头吃饭的林韬:“不一定,看情况吧。” 就这样,向天星已经两天没见到林娇来上课了,不知道她是去了市里还是?反正晚上回去,她家里也静悄悄的没动静。 不在家能去哪里呢? 今天放学,他刚出校门就看到几个穿着厂服的人蹲在门口抽烟,看到他出来立刻起身。 完了,这是冲他来的。 他拔腿就跑,那群人果然追了上来,他跑进了巷子里,却发现一张熟面孔。 施阳环手笑道:“我就猜到你会往这里跑。” 看着帮手靠近,他笑着上前:“跑啊,我看你怎么跑。” 向天星笑了声:“你该不会以为我前十五年只学了怎么当少爷吧?”说完他活动了下手腕。 施阳摇头:“那不会,上次交手我就看出来了,你肯定练过,所以我带了不少人来,怎么样,还可以吧?” 向天星嗤笑:“校外斗殴,你不想毕业了。” 施阳有些可惜道:“所以不是互殴,是要你心甘情愿地挨打,还要打到我们爽为止。” 向天星皱紧眉头,看着越聚越多的人围在一起,估计事情没那么简单,加上施阳一共六个人,不是打不过,但是,他更想静观其变。 “你到底要做什么?” 施阳说:“我说了,要你乖乖地挨打,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副假清高的样子,上次班费就是你偷的吧?居然让女人给你顶罪。” 向天星哽住,他的嘴巴早被现实的胶水粘住,可他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不是我。 只有那一次,那双冰冷的手强硬地撬开他的牙关,他才得以喘息,整个山谷都能听到他的回响。 可他还没开口,施阳就继续道:“我打听过你,你在银桥中学也偷了班费,而且你是因为偷东西被你姑父一家赶出来的,对吗?” 向天星是真的震惊了。 施阳笑道:“小地方哪有什么秘密,而且你还是个风云人物呢,你也知道吧?小白脸。” 他意味不明的冷哼:“也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欢你什么。还是她们喜欢你死皮赖脸地缠着?啊,对了你猜我怎么会想到要去打听你。” 他很喜欢眼露惊恐地向天星。 “因为,是林娇告诉我的呢,你也知道吧,我们从小学一年级就是同学,六年级同桌。” “不可能。”向天星打断他。 施阳上去就是一脚,向天星刚爬起来就被两个工人摁住。 施阳笑:“不可能?你给林娇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不过就是想利用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她不知道吗?她比这里任何人都要清醒。她现在愿意帮你不过是因为看你可怜,你经历的这些她都经历过而已。 要不是到了铜山这个地方,你会拿正眼瞧她? 银桥中学到处都是你的传说,听说你是从市里来的小偷,害死了父母还被你姑父从学校三楼打到一楼,衣服都被扒了,游街示众。你以为换个地方就能重新开始?就应该在你这样的人脸上刻满小偷,好叫无辜的人提防。 有本事你别在这个城市待啊,哦,对。你家里有钱,那你出国啊。可惜你现在连家都没有。 你以为学校里那些女生为什么喜欢你,还不是你这张脸,要是他们知道你是个小偷,你说,铜山中学还会要你吗?” 施阳拍拍他的脸:“你以后也是进厂的命,我劝你搞清楚什么人是你不能得罪的。” 向天星嗤笑:“那你就去说吧。” 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让施阳挫败,明明前几天不是这样的,明明刚得知的时候他也是慌张的,为什么现在他可以坦然去面对。 嫉妒使他怒火中烧,现在就算打死向天星也无济于事,他要看到的不是这张不屈服的脸,他要的是向天星和他们一样发烂发臭,永远地烂在铜山,猪狗不如地活着。 所以他说:“你知道林娇为什么要来上课吗?” 果然,向天星抬起了头看他。 施阳的心情立刻转晴:“因为初中毕业证书的出勤率需要达到75%,她需要这个证书,她毕业后会去我爸的工厂,这个证书可以帮助她谋取一个好职位,没想到吧?这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前途了,这样的厂妹,你这个大少爷在以前愿意多看一眼吗?你以为她有的选吗?你以为你有的选吗?要怪就怪你们的父母死得太早。” “所以你现在愿意乖乖的挨打了吗?” 对,他很卑鄙,他用林娇威胁向天星,可谁让他真的听了呢? 往后几天,施阳都以折磨向天星为乐趣,他的脸上时常带着青紫。 到了放学点,他自觉地走进那条巷子,放好书包。 施阳侧目看他,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落到了巷口那棵树,风轻拂过他的衣角,露出他光洁的额头,这才几天? 他肩胛骨凸起像是要刺穿那身衣裳,瘦了不少呢。 他在看什么?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他在想什么,施阳在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挣扎与不甘,只有淡然。 施阳一声令下,那几个临时叫过来的男同学没有一拥而上,而是一个个上前招呼,他看着向天星不断地被踢倒,爬起来,再踢倒。 他一把拎起向天星的头发:“怎样?” 向天星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波动:“还行。” 施阳恍神,似乎见到了当年那个女孩,他有些不爽,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种重复性的活动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快感。 他勾起笑容,扒下向天星的衣服,让他光着上半身,露出满身的青紫回去。 向天星等待晚霞落下,星星爬满天空才往回走。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多,打探的目光让他麻木,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可以被毁灭,但是他没有被打败。 生命是一条线,他只是在这个时间点遇上了结,拉长去看,只是一个小点,会过去的,他要记得,他要走的路。 不能沉下去,不能让别人告诉他,他该是什么命运,他该走哪条路。 他不断地安慰自己,不让大脑有放空的机会,就这样,他抵达了家门口,看到林娇家那盏小黄灯亮起。 没由来的,他放空了,下雨了吗?他摸了摸,哦,原来是眼泪。 不想让她看见。 可林韬早已发现了他,林韬开心地朝他啊啊,然后跑了过来。 听见声响,向天星想走却被林韬拖住,果然,林娇走了出来。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错愕,只觉得难堪,他奋力挣开了林韬的手跑开。 林韬突然啊啊大叫起来,他想回头却没有勇气,他听到林娇安抚林韬的声音,他想,这样也好,别来找他,拜托了。 林韬的叫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久到向天星开始愧疚心慌,想着要不要出去,声音停止了,他想,林娇真的很不容易。 他能给林娇带来什么呢?除了拖累就是惹麻烦,如果因为他,林娇连最好的选择都失去,那她以后怎么带着她哥哥生活? 大家羡慕他的自由,他们只看到林韬脖子上的铁链,看不到他脚底下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会走出去,其实他最没得选。 打定了主意的向天星第二天上学,见到了比他来得更早的林娇,他下意识地偏低头,不想让她看见脸上的伤,虽然徒劳。 林娇递了盒膏药过去没说话,向天星掐住虎口才能忍住眼中的酸涩。 下课后,施阳吹了声口哨,向天星握紧拳头松开,站起身过去。 施阳搭上他的肩膀笑着对林娇说:“娇哥,现在向天星是我哥们儿,他上次说想换个座位,让我跟你坐。” 林娇没有搭理他们。 施阳笑容顿住,再次强调:“他是自愿的。” 说完狠狠给了向天星后背一下,向天星开口:“我是自愿的。” 林娇紧盯着施阳,施阳却是下意识垂下眼眸,只听她说:“换座位去找老师,找我说什么?” 施阳笑了,他不想换座位了,现在这样更好,他不仅打架带着向天星,连去网吧也是,没想到这个向天星懂得还不少。 原本是留着给几个兄弟们当当人肉沙包写写作业,没想到他游戏也打得好,干什么都是一点就透,这样的人真的很讨厌呐,但是作为服务者,又莫名的顺心。 所以每次施阳他们点饭都会顺手给他吃一份,时间一长,大家也都默认新来的转校生成了施阳的小弟。 施阳觉得很有面子,他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教训向天星立威。 向天星也表现得很顺从,像是接受了这个新身份。 他和林娇默契地恢复了刚见面那天,不再说话,林韬也不再蹲在门口等他。 可能有过,但向天星放学后要围着整个镇上转上三圈,直到把月亮转圆了才回去。 看到那盏小黄灯亮起熄灭,向天星苦笑,陌生的环境哪怕一点点的善意都会让他产生依赖。 她不需朋友和期待,似乎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施阳快要被这个不懂变通的物理老师李华气疯了,他总是会在课堂上毫不留情面地批评施阳,还三天两头地给班主任打小报告。 施阳决定要教训下李华。 向天星还是有些震惊的,王磊告诉他这没什么,小地方的初中技校就这样,谁让这些人没本事考去大城市,到了小地方还摆谱,也不打听下谁不能惹。 好像所有人都默认,铜山的配件厂是权利的中心。 要烂你们烂! 这天物理课,李华果然又点名了施阳,他气得拍桌子:“九年制义务教育不是让你们来混日子的,国家有这么好的福利,你们才更应该要珍惜。 多少比你们穷比你们偏远地区的孩子,早上四点就从家里出发,你知道他们有多珍惜上学的机会吗?施阳!我叫你把腿放下来!” 施阳晃着二郎腿没当回事:“李老师说得对,那你还在这做什么?你去教那些穷鬼啊,我在这上学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学费,是因为我爸上班方便,我不管怎么考试,我的下限就是你们的上限,我为什么需要努力?” 同学们低下头都不敢大声呼吸。 李华气得笑了:“行,那我让班主任把你爸叫来。” 施阳立刻放下了二郎腿,但脸色不好看,旁边的王磊心惊,这是动真气了。 差不多也该是今天了。 果然,放学后,李华骑着他的那辆自行车刚出校门就被一棒子打倒在地上,保安立刻出来喊道:“干嘛的?” 施阳无所谓地摆手:“没你的事。” 保安一见到施阳立刻了然:“走远点啊。” 李华扶正眼镜大骇:“你干什么?你们这群小孩无法无天了?” 刚要扶起的自行车被一脚踢飞。 王磊摇头:“李老师你少说两句吧,你来得迟不清楚,你知道两年前有个初三学生中考前一天退学了吗?就是因为看不起阳哥,以为阳哥是个初一的。是小孩儿。你看这事闹的,阳哥他爸赔了不少钱呢。” 向天星站在后面,他觉得这群人都是神经病。 反抗有用吗?决定权不在他的手里,他似乎被迫承受着铜山这个世界的法则。他只能尽量做到不违背本心的自保。 李华毕竟是个成年人,等他缓过神,挣开了几个人的钳制,刚想反击,施阳拍手笑:“老师打人咯。” 李华愣神的瞬间,施阳一个眼神,那几个人上去就是一脚。 施阳上前看他:“第一,我爸不会来参加这种无聊的家长会,第二,看在我们师生情谊上,我好心劝你,还有一年,老师您多忍忍。” 几个人手脚并用地把他抬到了那条小巷。 李华大喊:“你们废了,你们打老师,你们只能在铜山这个小地方称霸王,出了铜山你们算什么?” 施阳转头示意向天星:“你来。”那眼神冷得可怕。 向天星愣住,跟着他们这大半个月,每天混吃混喝,顶多打打游戏,打人他从未参与过,何况还是打老师? 但周围人眼神里流露出的羡慕和认同让他作呕,好像只要他挥出了那双拳头,他就烂在这片沼泽地。 施阳不耐烦:“磨蹭什么呢?快点啊!找打呢你?” 他已经很久没打向天星了,由奢入俭难,他不相信向天星还愿意回到曾经的生活。 狠狠的鞭打再给上一些甜头,这些人就会对他感恩戴德,他一直是这样做的,从未失手。 他受够了向天星假清高的模样,他要一寸寸打断他的脊背。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要拉着他下地狱,要他的手沾满血,要他无法回头! 向天星迎着注视的目光走向李华。 李华眼里只有坚定,他无所畏惧地看向他。 施阳拍了拍身边人:“去买瓶汽水儿。” 那人答应着跑远。 大家也放松下来,似乎司空见惯,这成了向天星想要真的加入他们的投名状,他没得选。 不打李华,拳头就要挥向他,而且,李华也逃不脱。 还不如减少伤害,这是个不用考虑的问题,再说了,你看着这个比你年长比你高壮,在讲台上随意对你吆喝,动不动就能找家长的人,现如今躺在你的脚下,任你打骂。 只是因为有人帮你撑腰,这难道还不够刺激吗? 但这位城里少爷似乎有些纠结呢,大家好心情地看戏。 施阳有些不耐烦:“等什么呢?” 李华轻笑:“向同学,动手吧。如果这样能使你好过。” 旁边人大喊动手啊,一声又一声。 施阳讥笑:“真有意思,你们俩还演上师生情了。向天星,我告诉你,校园暴力就和家暴一样,警察是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的陪在你身边,别想磨蹭着躲过去也别妄想有谁能来救你。说不定咱们李老师巴不得你动手呢,他嫌我们脏,啊哈哈哈。” 说着脏的人高高在上。 向天星直视他:“能不能算了?” 施阳像是早就知道般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养不熟呢?真难教啊……放过他也不是不行,你学狗从这爬回去怎么样?” 向天星皱眉。 施阳拍了拍他的脸:“没本事还逞强,救人?你拿什么救?别以为我最近给你脸了。” 向天星一把拎起地上的李华,凑近他的耳边喊道:“跑!” 李华却是抓住他:“不可以!我不能跑,我也不会跑,你跟我走。” 施阳:“你们谁也走不掉,未成年杀人都不犯法,大不了打个残废赔钱嘛,也不是没做过。” 李华这才感受到了害怕,有一种人就是施阳这样的天生坏种,无法无天,根本没人能治得住。 施阳笑:“我都爱上铜山这个地方了,要不是我爸不同意,我真想复读一年。” “动手吧。”他说。 李华一把将向天星护在身下,感受着砸下来的拳头,安慰着他:“别怕。” 向天星反手将他护住。 这场单方面的暴力没有坚持多久,施阳便没了乐趣,他拽起向天星的头面向巷口的那棵树问道。 “你在看什么呢?” 向天星说:“看山。” 施阳像是在真诚发问:“哪里有山?为什么要看山,你在想什么。” 向天星摇头不说话。 王磊说:“阳哥,这家伙别是被打傻了。” 施阳便不再管他,走向李华:“李老师,我劝你以后别多管闲事,这样我们各忍一年还能平安无事,我也不会把你挨打的消息放出去,你也不用难为情,毕竟铜山中学挨打的老师不止你一个,但如果你要做出头鸟,那我也会等着你的,我说的。” 李华点点头不再说话。 施阳这才使眼色放行,李华踉跄起身去扶他的自行车,往前推了两米停在那,整整五秒后,他跨上自行车往前,一次都没有回头。 啧,不见棺材不掉泪。 施阳叹了口气:“保护别人要先学会自保,怎么样?这是娇哥教我的道理。” 可林娇始终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看山。 看来答案只能在眼前这个满身青紫的少爷身上找到了,这么有意思的人他怎么舍得放啊,可别玩死了。 他拍拍向天星:“走,去网吧,给你点饭。”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二天李华果然没再点名施阳,他和所有铜山中学的老师一样,闷着头在上课讲课,也不管下面的学生有没有认真地听。 听到下课铃下意识地呼出一口气,拿起他教书育人的书本迈向他的办公室。 施阳又有些无聊了,或者说,他终于得空来收拾上次的大嘴巴。 还是这条巷子,向天星看到跪在地上求饶的女人认出来这是班长前桌许慧,上次就是她说林娇是因为家里穷和她哥的问题偷钱。 向天星看了眼施阳。 施阳靠在坐在自行车后座,一只脚撑在地面上,手里拨动着车铃铛:“我是不是和你们打过招呼,不许惹娇哥,不许说她家里的事情?” 许慧抖得像筛子:“是……你先和老师说的啊,我们才……” 拨铃铛的声音停住,施阳啊得了然,他伸手给了自己两巴掌,每一巴掌就像打在许慧的身上,她吓得尖叫。 向天星错愕地看向他。 施阳笑:“嗯,我做错了。我已经受到了惩罚,那现在该你了。” 许慧立刻哭出声:“我错了我错了,施阳,我以后再也不会说林娇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不是同学吗?我小时候还去你家玩过呢,还记得吗?对了,林娇和我说过话!她不讨厌我的,你这样对我,她会生气的,你也不想吧?” 施阳跳下自行车有些兴奋:“打你她就会生气?” 许慧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么多年的同学她怎么忘了施阳是怎么想吸引林娇的注意力,施阳喜欢林娇,这不是秘密。 “不不不……林娇,林娇。”她慌不择言不知道怎么开口。 施阳却是很体贴:“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和林娇说过话,我们小向也和她说过话,现在你们都不和她说话了。 这样,现在你们俩对打,如果她不生气,就当我给她出气。如果她生气来找我,那你不是我打的,小向也不是我打的,她会发现,其实她一直在误会我,啊,我们四个人都得到了想要的,真是个好主意啊,怎么样?” 许慧猛的看向皱眉的向天星,不行,谁不知道现在向天星成了施阳的小弟,说是对打,到时候肯定一堆人打她一个,而且她是女孩子啊,她谁也打不过。 都怪林娇这个扫把星,克死父母,有个精神病哥哥本来就是事实啊,为什么不让说? 你施阳不才是说得最多的人吗? 向天星站出来:“够了!施阳。” 施阳轻舔后槽牙:“你,是在找死吗?” 向天星对许慧说:“快走。” 许慧立刻连滚带爬,那几个人要拦,被施阳制止,示意放行。 施阳可惜道:“所以装不下去了?不准备陪我们玩下去了?想明白要承受的后果了?” 向天星取下书包狠狠地砸向他:“要烂你们烂!” 在路上狂奔的许慧满脑子只有回家回家,不行,向天星还在那里。 没关系的,他们是一丘之貉,他不会受多大的伤,不,他是因为你才和施阳翻脸,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那能去找谁?找林娇! 找她一定可以,整个铜山只有林娇能管得住施阳,可让施阳知道是她找来了林娇,会怎么对她呢? 她着急地往前,看着眼前的十字路口,要不要赌一把? 去找林娇,还是过回自己的生活? 刚刚施阳已经放行了,那她干嘛要给自己找事情?向天星哪里是为了她?搞不好他们早就有矛盾了,再说了,那是他逞强,她从来没开口求助,是他打肿脸充胖子想做英雄。 和她无关,对,她原本也是被林娇牵扯进来的,都是一群神经病。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往左回家。 林韬挑起几根菠菜又放下,明显没胃口。 林娇朝门外看了眼,劝道:“吃吧。” “啊啊。”他埋怨。 林娇也埋怨:“他不来我有什么办法,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第一次见到他就高兴得亲妹妹都不认识了,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吗?有没有点出息了?见到面和仇人一样转身就跑,这么多天了也没来找你玩过,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只有你当了真。” 越想越委屈,她放下碗。 林韬也放下碗,两个人托着脸大眼瞪小眼。 月亮挂在天上,可星星还没回来。 林娇起身:“你先睡觉,我出去下。” 但她还是不放心,将林韬哄到床上后拴紧:“我等会儿就回来。” 她骑上车沿着这条路慢慢的骑着,直到学校,巷子,镇子,没有,都没有。 人会去哪里? 林娇开始慌了,网吧? 她调转车头,铜山那个时候还没有路灯,只有影影绰绰的月光为她照明。 快到网吧门口,她紧急刹住了车,不行,她什么时候这么没分寸了? 如果他在网吧,那肯定平安无事,可她要是这么闯进去,以什么身份,她是会去上网的人吗? 施阳如果看见她会怎么想,只怕向天星的日子更不好过,她踌躇着。 向天星对她的刻意躲避还在眼前,她摸不准向天星的态度。 可现在这个点,施阳早就回去了吧,向天星会自己待在网吧吗? 不会,她观察过,他只会围着那圈大路一遍遍地走,他更有分寸,所以再迟也不会这个点还不回去,因为李老太还在家睡觉。 想到施阳那张脸,她心头涌起一阵不舒服。 她开始复盘最近的变化,三天前的向天星脸上青紫终于淡到快看不见,她借着上厕所名义出去,不小心碰到他也没见他再反射性的蜷缩,身上的伤应该也好了不少。 可从今天早上开始,向天星脸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物理老师也是。 她攥紧车把手,今天晚上有什么契机?今天放学她走得太早了,那些她曾经被打过的小巷和树下她都去找过,没有。 她已经太久没和施阳玩猫鼠游戏,不知道现在的施阳都有哪些手段。 施阳真的会闹出人命吗? 她突然鼻酸,如果向天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知道吗? 会的,在她不知道的角落一定有人也在寻找着。她们是不一样的。 但,在铜山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还能找着他了,林娇。 找,接着找。 得意人生。 那条通往城里的马路上,向天星被脱光了衣服扔在路中央。 林娇哽住,当真的看到人的那一刻,她却不敢上前了,她下车,推着车缓缓前行,车胎压过小石子发出微弱的声响。 她屏息倾听地上那人的呼吸声,身体只剩微弱的起伏。 她将车扔到一旁,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扶起他。 “向天星,醒醒。” 向天星没有睁开眼睛,他朝林娇脖颈处蹭了蹭,她听见他轻轻地喊了声:“妈妈。” 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向天星痛醒,睁开眼睛,不确定地看着她。 林娇将挡住他眼睛的头发拂去,轻声说:“回家了。” 向天星紧紧捏住衣角一遍遍重复:“我不想烂在这里。” 林娇抱紧他:“好,我答应你不会让你烂在这里,你会出去的,你一定能出去。” 你也一定要出去。 向天星坐在她自行车后座,林娇将他两只手环在她的腰上:“抱紧了,别掉下去。” 林娇只剩一件小背心,夜晚有些冷,可向天星紧贴着她,让她后背感受到了一丝温度还有潮湿。 向天星小声问:“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语气是他都没察觉的眷念和期待。 林娇问他:“施阳没和你说吗?你经历的我都经历过。可能我只是想给过去的自己披上一件衣服。” 风声太大了,他好像没听见。 林娇只好大声地说:“林韬有点想你。” 在她祈祷有人来救她的那个夜晚,在她害怕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去的夜晚,她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山,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可她不能死,因为哥哥还在家里等着她,她对自己的谋杀同样也是对哥哥的。她们是一体的,她生来就不是为自己活着。 所以那一晚是怎么回去的呢?胸前的伤疤丈量过铜山的每一寸土地。 她将向天星带回家,林韬已经熟睡,她让向天星躺在她的床上,去烧了点热水,拿出跌打酒。 将毛巾递给他,向天星接过擦了擦身子,背后都是被小石子刮伤的痕迹,林娇皱眉:“酒精不好买,你要忍一忍,今晚别走了,可能会发烧。” 向天星点头。 林娇又去煮了鸡蛋和菜递给他,向天星接过却没吃,低着头。 林娇也低下头去看他:“手上没劲,要喂啊?” 他赶紧摇头,像是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林娇说:“吃吧,这都是你的钱买的,你的衣服卖出去了,挣挺多的。” 向天星听到钱立刻来了精神:“真的啊!那钱你就不用给我了,当伙食费。” “嗯。”她应,“回来那天就想告诉你,但你好像并不想见到我。” 向天星低下头小口的吃饭,不说话。 林娇靠着椅子后背静静地看着他。 吃相真好看。 吃完后,林娇说放那吧。 向天星意识到她有话要说,可她只是看着他。 所以他问:“要睡觉吗?明天还要上学。” 林娇:“不用,一个星期后你再去上学,等你伤养好了。” 向天星这才发现她的床是正对着窗户的,躺下的时候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两个人静静地待了会儿。 他问:“施阳说你去上学是为了拿毕业证好去配件厂上班是吗?” 林娇大方地点头:“是的。” 向天星啊了声,说不出心中的苦涩,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这么说出来,他很不甘心,为什么……不能走出去呢? “所以那天看见我为什么要跑?” “施阳是不是喜欢你。” 两人一起开口。 林娇露出迷茫:“什么是喜欢?你觉得施阳喜欢你吗?” 向天星摇头:“当然不!” 林娇赞同:“那不就行了,他对你做过的,都对我做过,你觉得他喜欢我?” 向天星险些被绕进去,但他心底冒出一个声音,林娇一定不会喜欢施阳,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弯起唇角。 林娇踢了踢床边:“你还没回答,什么是喜欢。” “啊?” 她一脸郑重:“没人教过我什么是喜欢。” 向天星看着她认真的眼,脸瞬间通红,讲话都有些结巴:“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林娇哦了声:“你以前的那些同学挺优秀的吧?没有喜欢的吗?” 向天星回道:“当然没有,以前每天都在练琴,连班里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后来……后来就想着怎么填饱肚子,哪有精力想这些啊?” 林娇问:“什么琴?钢琴吗?” “嗯,前十几年好像只专注在这一件事上了。” “你是想成为一名音乐家还是走这条路?”具体的路她也不清楚。 向天星沉思:“喜欢吧,有段时间总是练琴就嫌烦,但父母说他们奋斗的意义就是希望我的人生不设限,能有更多的选择,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又是个喜欢,林娇想了想喜欢的事情,似乎也没有。 她抓起跌打酒倒了些在掌心揉开:“用这个,好得快。” 说完就抓起他的胳膊:“我只在英语课本上见过钢琴,你弹的是自己写的曲子吗?” 向天星忍痛回道:“不是,我学的是古典,我擅长弹肖邦的曲子。”他又加了句,“他过世了。” 林娇点头:“很多人都弹他的曲子,那为什么还要弹呢?谁能有原作者弹得好吗?” “这个就和唱歌一样,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感悟吧。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林娇将跌打酒收好,向天星问她:“会留疤吗?” 林娇被他逗得笑出声,虽然很轻很轻,但这是向天星第一次看见她笑。 原来她笑起来是右边是有个酒窝的,看起来很可爱,连那双眼都多了几分神采。 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林娇看了眼隔壁房间,小声问道:“你还害怕留疤?脸上应该不会,你脸上没伤口。” 这张脸要是留疤那太可惜了。 向天星看着早已经穿好衣服的她:“那你身上……” 林娇顿住:“嗯,小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我好像本身就容易留疤。” 两人都在一言一语间提到了童年,很明显,林娇不愿意多聊。 向天星低叹,小王子没有说错,要想和一个人产生羁绊就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 他想走进一个人的心,就要先学着打开自己的心扉。 快来看呐,这里住着我所有的不堪与繁华,你要进来看看吗? 林娇问:“你怎么会在那条路上。” 向天星立刻明白:“后来打不过他们,我就跑,他们追,就不自觉地跑到了那条路上,然后……施阳对我说,爬回去吧。他们就放过了我。还以为大晚上在马路中央很危险,没想到这里车子那么少,一晚上都没看见一辆,哈哈。” 林娇也跟着笑,头上的汗水干了,身上的汗水混着奶香味有种海风的咸,不知道她到底骑了多久找了多久。 向天星想,那个夜晚,应该也没有一辆车经过。 “你会离开这里。”她向他保证。 “那你呢?”他问。 林娇愣住,不再说话,抬头看向那个月亮。 夜风轻拂,向天星有些遗憾:“要是能把我的MP3带出来就好了,里面录了我弹的曲子,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说完,他就哼了起来。 不得不说,他的嗓音有一种干净的透彻,曲子里的那些荒诞和虚幻,无法挣脱的无可奈何都变得清明,林娇听得很认真。 林娇:“很多时候我做成一件事的时候,我就喜欢抬头看月亮,会觉得深夜中只有月亮才是活着的,我说什么她都能听见。” 向天星笑:“我练琴的时候也会,我第一次掌握轮指很兴奋想要找个人分享我的喜悦,可那么晚父母都睡了,就连邻居的灯都是关的,啊,好失落啊。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很奇怪吧,明明那个时候有很多人爱我,我也同样爱着他们,但总有某些想要试图被理解的瞬间,我觉得我是孤独的。 于是我抬头去看月亮,我发现天上永远会为我亮起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我还没听过你唱歌,你声音挺好听的。” 林娇赶紧摆手,她似乎很不适应被夸奖:“再夸下去我要成歌手了。” 向:“搞不好十年后真的能听到你的歌,走到哪放到哪,红得不得了。到处都贴满了你的名字,林娇。到时候我给你做小跟班。” 她笑:“歌手也有化名吧?我不太喜欢我的名字。” 向:“那你想叫什么?” 她思索了会儿:“就叫,月亮也圆了吧。” 向挑眉:“很特别啊。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我也不会忘记,我要每天打开广播,看看月亮也圆了歌手今天有没有出新歌。” 关于未来的畅想是带着希望的,希望,这两个字念出口嘴角就忍不住的上扬。 他突然感慨:“不知道长大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好想穿越回去看看啊。” 人生为什么没有加速键,一键度过这些苦难。 林娇看着渐渐西沉的月亮催他睡觉,向天星觉得今夜气氛正好,如果现在不开口,或许他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故事。 又或许,他只是太孤单了。 所以他主动说了:“不仅MP3,父母同学送的礼物,我的钢琴画板,我的奖杯我的得意人生一样都没有被带出来。我的人生是被一刀劈成两半的,没有一点缓冲期,我在被挤压的边缘,前方就是悬崖,我只是从站着变成了坐下。” 林娇坐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一起抬头看月亮。他突然问:“你知道我抓周抓了什么吗?” 林娇摇头。 他笑:“听说当时放了很多很多选择,可我一样都不要,我就那么直直的冲向了我爸妈怀里,我爸总拿这个说笑,说我这么重感情以后是要哭鼻子的。” 父母全身心的爱将他灌溉得太好了,所以这种断崖式的割离才痛彻心扉,他甚至来不及告别。 林娇觉得自己不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她应该说些什么,但此刻说什么都有可能是雷点,她换位思考,如果是她,会需要安慰吗? 似乎不需要,她只需要天上那盏永不熄灭的灯,静静地存在就好。 向天星深吸一口气:“是我害死了父母。” 林娇的右手立刻在左手臂上拉下几道红痕,她身体轻微的颤抖,向天星意识到她的不正常,想起了那些流言蜚语,立刻转身扯开她的手攥住。 “我们不一样,林娇。你当初还是个婴儿,连笑都还没学会。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这个世界,你能做什么?你怎么会有错呢?不要拿别人的错去惩罚自己。过去是一条环形的湖,铜山就是那条船,你每一次回忆的断点都是一次刻舟求剑,不要再给自己添新伤。” 林娇苦笑着拂开他的手臂:“那你呢?” 我? 是啊,每个人只有开导别人的时候最清醒。 向天星还记得被警察带走那一刻的恐惧,昔日最好的玩伴陈谨思掉着眼泪和警察解释这应该是个误会,他不是这种人。 陈谨思问警察能不能放过他,却在拥抱的瞬间在他耳边冷笑:“我不会永远排在你身后。” 那种恨意。 他恍惚了,以为出现了错觉,一条毒蛇顺着他的耳后钻进了他的心里狠狠咬上一口。 他后悔了,不应该报名这次的肖邦青少年钢琴比赛。 不应该和陈谨思做朋友,不应该……偷东西? 父母为了给他惊喜,谎称工作原因无法到场,原来他们早已经换上了最美的礼服,捧上满怀的鲜花,迎接让他们骄傲的儿子捧着奖杯回家。 他和陈谨思从小学三年级就是同桌,陈谨思家庭条件不太好,但为人努力,做事刻苦,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老师们都很喜欢他。 当陈谨思总是用那双充满崇拜的眼睛看向向天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些虚荣心,他很享受。 陈谨思因为买不起本子躲在座位上哭,他想不就是一本本子吗?他给陈谨思买了十本。 陈谨思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和他说好羡慕大家都有热乎乎的早饭吃,他想不就是早饭吗?每天阿姨做了很多反正他们也吃不完,带给他吃。 陈谨思开始越来越粘他,说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就打算让他去学钢琴,可惜…… 怪物。 向天星想,不就是钢琴吗?教他。练琴也总算不太孤单,多好啊。 六年级时,陈谨思说,要和他说再见了。重点初中的学费他们家掏不出来,他们再也不能做朋友了,向天星会遇到更多更好的朋友,一定会忘记他。 向天星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找了父母商量,父母答应了他的请求,资助陈谨思。 长大一些的向天星明白了自尊心,他怕陈谨思乱想,告诉他这些钱就当借他的,等他长大了再还,不要有负担,他的父母也会是陈谨思的父母。 上了初一,果然他们分到了一个班,他们又能继续做朋友了。 可所有想要靠近向天星的同学都会被他赶走,他质问向天星为什么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有他这个朋友还不够吗? 向天星觉得有些累,他却在这刻说,陈谨思只有向天星了。 好吧,向天星屈服了,他在初一学会了一个词,安全感。 破碎的原生家庭让还年幼的陈谨思没有安全感,他们感情越来越好也不是什么坏事,向天星全当多了个弟弟。 而且他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陈谨思的钢琴也练得十分认真,总能在他的演奏间听到一股斗志。 向天星感到欣慰,虽然陈谨思一直腼腆地推脱着。 终于他找到了让陈谨思相信自己的办法,肖邦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 陈谨思不愿意去:“听说报名费不少呢,还要去海城……” 向天星搂他的肩膀打气:“才600人民币,你知道奖金多少吗?” 看陈谨思迷茫的眼神,他大喊:“2万美元!不过那是金奖,银奖也有1万美金呢,咱们俩肯定能拿到。” “可是,600……”陈谨思攥着衣角。 向天星闪过心疼,无所谓的说:“算我借你的,等你拿到银奖还我。” 他低下头:“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会得银奖呀。” 向天星理所当然:“相信你自己啊,虽然你学的晚,可是你很努力,而且,你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陈谨思抬头冲他扬起笑脸:“我会努力的,努力给你个惊喜。” 向天星揉了揉他的头发。 向天星很擅长演奏肖邦,在他的帮助下,陈谨思顺利将预选赛的视频寄给组委会。 不出意外,两人都通过了预选。 两人约定好在比赛前两天出发去海城,到了之后稍作休整再比赛。 向天星穿着得体的西装埋怨:“我爸妈说要见客户没时间去海城看我们比赛,亲儿子和干儿子还没有客户重要吗?” 陈谨思夜穿上了向天星母亲为他订做的西装,他有些怯懦懦的站在向天星身后往镜子里看,再看向他安慰道:“大人都是这样,赚钱要紧嘛。” 向天星将扣子解开:“勒死了,不想穿。这个剪裁一点也不舒服,妈妈总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陈谨思只觉得向天星娇气,独家定制的裁剪将他衬托得英俊挺拔,喷上发胶完全是一副皇室贵族公子的模样。 他往那里一坐,就是金奖得主了。 他的人生也是,一直在拿金奖,学习也是名列前茅,这样的人会有什么遗憾?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就因为会投胎吗? 明明自己更努力啊,如果给他一个好的家庭他不会比向天星差,如果给他从小练习钢琴的机会,向天星还敢肯定金奖一定是他的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向天星的跟班?为什么他一定要排在向天星之后? 到了高中到了大学呢?他只会离向天星越来越远,向天星可以去重点高中,去考好大学,那他呢? 他的学习成绩只能到这了,还好钢琴是个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的工具,如果他能拿到这次的金奖,他的人生履历将会改写。 他能保送音乐学院附中,还有那两万美金。 向天星会去音乐附中吗?他不会,他有很多的选择,所以他们注定是要分开的,他不要被抛弃,他要为自己争取。 他没有挑剔的资本,也没有选择的权利,谁让他的父母一个都不要他? 他不像向天星有人撒娇,可以每天提要求,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水不是爱喝的牌子宁愿渴着,衣服稍微硬些都会皱眉,不是席梦思的床根本不睡,十只手指金贵得要死,每天司机接送着上下学。 他能有什么危险?真好笑。 看人的时候也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动不动就拿还钱作要挟。 谁让他真的欠向天星钱呢? 据他所知,向天星的家庭也只是中产偏上,父亲家里没什么钱,主要靠他的母亲,母亲则是靠母亲的母亲,完全是会投胎的一家。 不然凭她母亲开的那个一年没几单生意的服装工作室,向天星哪能有那么好的条件,从小学钢琴绘画,穿的衣服都是上千块的大牌,鞋子永远白得发亮。 向天星的眼睛生得很像他的母亲,只是看起来慈悲,其实底色是冷漠,他在向天星家睡觉,第二天人还没走,他母亲就指挥保姆将床单被套换了。 至于吗?他就那么脏?你儿子天天和这样一个又脏又穷的人做朋友,你们都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吧?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 还完全可以把自己当做他们的孩子,白捡这么大的孩子做梦呢。 这些钱只是他借的,他会还,别以为有几个臭钱他就应该感恩戴德。 他受够了被看不起,他才不要同情!他可以利用悲惨让别人同情,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他不要别人真的同情他,这样的扭曲是这些健全家庭根本无法理解的。 有一种后天的残疾是原生家庭带来的,它的伤口极深,只有自己能看见,他用演技给这些伤口穿上一件件华丽的衣服,他可以开心地撕开展示,但绝不能被人触碰,只一秒就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个怪物。 他将自己和圆满家庭出生的孩子划作了两类人,他用谦卑,惶恐和微笑讨好使自己看上去不讨人厌,但每天面对这样的天子骄子,他的笑容总会有裂纹。 嫉妒就像是爬行在身体上的毒蛇,他快要撑不住了。 所以他报警了。 比赛前夕,他报警称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万块钱现金和手机丢了,手机里都是比赛要用到的曲谱标记,他很着急。 向天星也着急的帮他找,可陈谨思催促他前去准备。 “你帮我找也没用的,别耽误比赛了。” 向天星不答应:“比赛而已,这次不去还有下次,我报名也是想和你一起。我和你说了很多次了笔记直接写在曲谱上,你总是记在手机里,现在手机丢了。” 看他脸色不好,向天星有些懊恼:“我不是怪你,这样,你把曲谱拿出来,我帮你标,还来得及。” 陈谨思摇头:“我这不是怕浪费吗?所以只记在了手机里,而且这个也不重要,我都记在脑海里了,重要的是那一万块钱和手机,我怕奶奶的医院找不到我。” 向天星叹气:“是我给你的一万块吗?医院那边怎么说?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偷东西,真恶心!还是救命钱。” 陈谨思看向哪怕生气还是帅的要死的向天星笑道:“快去吧,真没事的。我本来就排在你后面,等警察来了做完笔录,我就去,应该来得及。你要是不去,你妈该怪我了。” 向天星有点犹豫。 陈谨思接着说:“真的,快去吧。两个人都在这等没意义,等警察来了,自然能找到的。” 向天星看他一脸坚持,只好点头:“别怕,如果一万块钱找不到了,我就再给你一万。手机找不到我就再给你买个新的,里面的号码我陪你一个个重新找回来。” 他是真的把陈谨思当弟弟,安慰地揉他的头发。 陈谨思笑着答应:“好啊,向天星,希望你得金奖,希望你开心,希望你以后一帆风顺。” 向天星笑出声,朝他挥手道别:“当然。” 快要上台了,向天星深呼一口气,还是有点紧张的,这次的比赛属于国际性的音乐赛事,他会见到很多真正的天赋型选手,不管以后怎么选,此刻都算是为他前十几年的钢琴生涯做出一份完美答卷。 他站起身,大门打开。警察进来对着他掏出证件:“请问是向天星吗?” 他点头。 他听见警察说:“陈谨思认识吗?他报警丢失的财物我们在你行李箱里发现了,需要你回去配合我们做个笔录。” “什么?”向天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警察不由分说将他围住:“走吧。” 向天星挣扎:“可不可以让我比完赛?下一个就到我了。” 警察摇头:“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我再重申一遍,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证据确凿,你要拒捕吗?” “什么人证?哪来的人证?”他大喊。 现场一片混乱,工作人员跑来询问情况并有礼貌的请他们出去。 警察说:“人证就是受害人陈谨思。” 轰的一声,向天星像是脑袋炸开了花。 我不信,我不信,他念叨着,还没迈出大门他就看到了满脸眼泪赶来的陈谨思。 “谨思!你快和警察解释,这是怎么回事?钱和手机怎么会在我的包里?” 陈谨思哭着上前:“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夸我的手机好看,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糊涂,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可以给你的啊,你为什么不问呢?” 他朝警察跪下:“警察叔叔,求求你放过他吧,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肯定是个误会,他不是这种人,他的十根手指是用来弹琴的,怎么可能成为小偷啊!” 警察冷哼一声:“当我们办案是过家家吗?发现凶手是好朋友就想轻巧揭过去?这种有钱人的孩子偷钱并不少见,这个就叫偷窃癖,如果现在不依法处理,以后只会犯下大错。” 什么偷窃癖,什么依法处理? 向天星百口莫辩,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陌生的陈谨思,感受到了从脚底蔓延的冰冷。 陈谨思一把抱住他嘲笑他的笨:“我不会永远排在你身后。” 这句话,他一辈子都没法忘记,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 陈谨思怎么可以那么恨他,滔天的恶意。 只是因为不想在他身后,是因为嫉妒……吗?可是,他给陈谨思的还不够多吗? 他坐在审讯室内听着警察给他的父母打电话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在观众席等待着他上台。 一墙之隔,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儿子作为小偷被带走了。 向天星无法解释钱和手机为什么在他的包里,警察让他坦白从宽,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坦白。 警察好心提醒他:“你现在是未成年,受害人还表示可以不追究,你父母也愿意出钱,现在只要你认错态度良好,和受害人陈谨思道歉,达成和解,签个字就能走。” 向天星气急:“我凭什么和他道歉!那一万块钱本来就是我的!是我给的陈谨思,我怎么可能拿那个钱,我向天星还缺一万块钱吗?” 警察:“陈谨思说你嫉妒他的才华,害怕他比赛的金奖才故意在赛前偷了他的手机,事发后也是只顾自己,匆匆赶去比赛,有这回事吗?” 向天星气的浑身发抖:“胡说八道!” 警察有些失望的摇头:“如果你坚持认为钱是你的,你没有错,鉴于你是未成年,我们可能会安排你接受心理辅导以及参加特定的教育课程,帮助你认识到错误行为,避免再犯。” 大门被狠狠地关上,向天星思绪混乱,他想着等他出去了一定要好好的揍一顿陈谨思,再也不要来往,想到父母可能会失望的脸,不对,父母一定是相信他的。 他稍稍安心。 然后他又开始乱想,陈谨思比赛结果如何,他得到金奖了吗? 自己到底是希望他得还是不希望? 这种无意义的纠结没进行多久,警察再次打开了大门,只是这次他脸上的情绪太多太多,向天星竟然有些不敢问,因为他从中察觉到一丝不忍。 警察欲言又止:“你的父母在赶过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送往医院抢救途中……双双不幸身亡。” 道歉。 漫长的沉默后,向天星的喉管发出的奇怪的呜咽,他开口的瞬间先是呕了出来。 他不敢问,不敢确认,警察没必要骗他,谁都没必要骗他。 为什么? 他宁愿父母真的在江城谈客户,宁愿自己早点放弃这个比赛,宁愿在被抓的那一刻就承认,没错,是他偷的。 和亲人相比较,名誉清白自尊这些算什么? 再不济,再不济他还能在审讯的时候认罪,这样他还能赶得上见父母最后一面。 为什么他要那么轴,为什么他要那么蠢啊!警察说了证据确凿,他们也是依法办事,是他自己没防备才搞成这样。 为什么他要相信陈谨思。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小学课本里的农夫与蛇竟是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他用鲜血将毒蛇喂养大。 陈谨思,我父母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 他在审讯室内放声痛哭。 哭的累了,警察虽然不忍心也没有放他出去,按照章程,他需要得到受害人陈谨思的谅解。 陈谨思来了,在他身边站着的成年人不用问也知道,是他爸爸,两人长得很像。 向天星想上去撕碎他,可理智告诉自己,不可以。 他要安全地出去,接爸妈回家。 陈谨思的爸爸陈哲上前递上一条绿箭口香糖给向天星,看他没接,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子打打闹闹犯点错误很正常,以后步入社会可不能这样搞,要坐牢的,知道吗?” 向天星猩红的眼看向陈谨思。 陈谨思怯懦懦的拽了下陈哲的衣袖:“爸爸,向天星那么可怜,咱们就收留他吧。” 什么? 向天星捏紧了拳头。 陈哲扬眉:“那没问题啊,不然靠天星这个小伙子在海城办丧事火化吗?没个大人在身边肯定不行啊。” 他们表现得慷慨大度,向天星不傻,知道他们是冲着钱来的。 他大喊:“不需要你们两个杀人凶手!我有外公外婆!” 陈谨思笑了声:“天星,外公外婆年纪那么大了,要是让他们知道,再赶过来,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向天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警察上前拍了拍他:“快道歉吧。” 道歉?道歉还是不道歉,理智告诉他需要道歉,可是他的脊背根本没学会怎么向恶势力低头。 他没有错!他凭什么认错,他就是没有错! 他在心底喊着。 陈哲看了眼表:“天星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吧,现在天气冷,你父母的尸体还能多放两天。” 警察听到这话皱起眉头。 向天星不停的吞咽着口水,脑袋像是缺氧一样昏沉,他看向陈谨思,用几乎是往回收的气息说道:“对不起。” 陈谨思问:“嗯?” 向天星看他,以为是嫌他声音小,有了第一次的突破,这一次他说出来没有太费劲,他声音更大了些:“对不起!” 陈谨思叹了口气:“天星,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啊,你要说对不起,我不该偷东西。” 不可能。 向天星想就在这打死这父子俩算了,父母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不行,这里是警察局,他谁也打不死,陈谨思带了爸爸过来撑腰。 他要带爸妈回家,向天星,不要逞一时之气,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咬着牙缝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偷东西。” 他终于走出了警察局,踏入了太平间。 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父母就被推进了焚化炉,陈哲将陈谨思留在这,喊着太晦气了,要出去,等烧好了再出来找他。 陈谨思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双手放在玻璃上死盯着焚化炉的向天星。 “我以为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 向天星像是没听见。 陈谨思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哪怕你不在,我也只得了银奖。金奖那人很厉害,还好你不在,如果你在的话,我肯定银奖都不是。叔叔阿姨火化的钱是从我的奖金里拿的,向天星,你不用还。” 他看到向天星的十根漂亮手指在玻璃上摁得发白,知道他其实听进去了,只是不敢面对,顿时心情大好。 “天星,你看到我爸了吧?他是个老混蛋,他家暴我妈也家暴我,因为我是男孩儿才留下我,但是一天也没管过,这些你应该都知道,毕竟我跟你说了很多遍,可是你不知道吧,我的头顶上有一块大疤,是他砍我妈的时候,我替她挡了下。 我以为她会带我走,我连命都不要了,我只要她,但是她转身就走毫不犹豫,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不会相信任何人,连亲父母都不可靠,每次你揉我的头,那块疤都会发烫,我很讨厌。” 他又接着说:“向天星你怎么那么傻啊。” 向天星不想回答他,工作人员将衣服交给他,向天星摸到爸爸西装口袋里的两百块钱,小心的塞进自己口袋。 爸爸总会在身上装一些零钱,等他一伸手,就会交给他,嘱咐道:“去和同学们买点吃的,少吃点辣条少吃点糖,长不高。” 两个人的骨灰盒他捧不过来,可他更不想让这两个畜生碰。 他把曲谱行李全扔了,前面抱一个,后面背一个。 就这样,他回到了江城的家。 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家是如此的空旷,他对于父母的社交圈一概不知,对于未来的路,他一片迷茫。 陈谨思拎着蛋糕上门:“surprise~” 他半个身体卡住半开的门:“干嘛干嘛,今天是我的生日,不是说好一起庆祝的吗?让我进去啊。” 向天星盯着他。 陈谨思叹气:“关于墓地,我爸让我跟你商量呢。” 向天星这才放开门。 陈谨思看了眼别墅:“怎么关着灯啊,没吃饭吧?保姆全走了?” 向天星没理他,径直走向沙发躺下。 陈谨思放下蛋糕拿出刀叉开始许愿,吹灭,然后打开了灯。 向天星下意识地闭眼,等慢慢适应睁开,发现陈谨思正俯身看他:“天星,你长得可真好看。” 向天星感受到一阵恶心,翻身不再看他。 陈谨思笑:“之后只剩我们俩相依为命啦,我发现,我真的是被你养刁钻了,一般的钢琴根本弹不来,只有客厅这架斯坦威能让我彻底放松。” 说完,他坐到琴凳上,指尖开始跳跃。 “天星,你也来弹一首吧,就弹你要参赛的那一首,只弹给我听。” 向天星忍无可忍站起身大喊:“滚出去!” 陈谨思:“天星你不要激动,你不要辜负叔叔阿姨对你的期待,看你这名字取得就知道,他们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你,恨不得把你培养成明亮的星,你现在这样对得起他们花的心血吗?如果连你都不在了,清明他们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 “滚出去!”他重复。 陈谨思耸肩:“你就继续骄傲吧。” 不对,统统都不对!向天星看着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小声的议论,他心惊。 他们在议论什么?是谈论他父母的死亡,他成了孤儿,还是……小偷? 他刚踏进教室就看到陈谨思和别人发生了争执,那人将陈谨思一把推在墙上。 向天星在心里默念打得好。 可陈谨思下一秒就冲那人骂道:“闭嘴!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金奖一定是向天星的!” 那人冷笑:“谁不知道你们关系好啊,你当然帮着他说话,我当时就在观众席上,我可都听说了!” 向天星立刻感到了腿软,为什么会有同学去海城?听说了什么? 他看见陈谨思朝他转头,缓缓露出了个只有向天星才能看到的微笑:“我就不该请你去听。” 那人说:“你不要再维护向天星了,你被他害得那么惨,作为同学我们都应该有知情权,看着他整天高高在上的不和同学们亲近,没想到私底下竟然是个小偷!” “什么?”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那人像是怕别人不相信大喊:“是真的,我就在现场,警察直接带走了他!他偷的就是陈谨思的钱还有手机,就因为嫉妒陈谨思!害怕这次陈谨思这次的名次超过他!听说向天星的父母又气又失望,在赶往警局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全死了!” “什么?”抽气声更多了。 又气又失望吗?向天星身形一晃,感到眩晕。 陈谨思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我让你别说了。” 初中的同班同学没人知道陈谨思家庭条件不好,相比较长相气质偏冷的向天星,逢人三分笑的陈谨思更添好感。 大家除了唏嘘感慨更多的是八卦的兴奋,看不出来啊,有钱人还偷东西?真有钱吗?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向天星这才明白,他孤立无援。 他连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都没有,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小偷,他的家被陈哲陈谨思随意踏入。 他们肯定知道了,房子的贷款还没还清,听说父亲公司的那些股份资不抵债,房子要被收回,他的利用价值没了。 所以陈谨思不想再陪他玩小少爷伴读的游戏了。 他还有什么?他只会弹琴。 同学们看到向天星站在那里一个个脸上露出尴尬和探寻,向天星受不了这样的眼光,他不想上学了。 他跑。陈谨思在后面追。 他轻松地甩掉了陈谨思,漫无目的的溜达,不上学然后呢?眼里露出迷茫,不上学才是真的废了,能改变他命运的只有上学。 可是那个学校,他真的不想回去。 他咬牙转身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个在班里揭露“真相”的男同学,可他连名字都不记得。 那人身后跟着四个人,手里都掂着钢管,向天星下意识地后退。 那人笑:“你不是一直很狂吗?嘲笑我的手不够灵活,不能弹琴?” “我什么时候……”向天星想不起来,他意识到这人和陈谨思关系很好,难道是陈谨思说的? 向天星的父亲怕他受欺负,从小就给他报了柔道,一对一,这些人毫无胜算,可一对四还是带着武器,没一会儿向天星就被打趴下。 那人狠道:“这双小偷的手,留着也是害人!”一钢管砸下去。 向天星痛的惨叫。 那人不解气的狠砸,直到他的手都见了血才停。 回忆停在这里,因为一双有些粗糙的小手悄悄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揉了揉,他下意识的瑟缩。 “还疼吗?”林娇问。 “不疼了。”他摇头。 林娇抬头直视他的眼,那双眼里有数不清的坚持和认真,在等一个答案:“他叫什么名字。” “陈谨思。” “怎么写的?” 这样郑重的追问,让向天星心头一暖:“耳东陈,谨言慎行的谨,思考的思。” 林娇点头:“我记住了。” 向天星笑:“记住就够了。” 林娇:“我替你记住,你可以忘记。” 向天星:“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陈谨思的爸爸见到我要给我口香糖。” 两人沉默着。 林娇问:“后来呢?” 后来。 向天星看着那双覆盖着他的小手,隐约看到了那双满是鲜血的手,冷得颤抖。 血一滴滴砸下,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学校。 他从来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人讨厌他,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做过吧?还有陈谨思,他想不明白,不想再交朋友了。 他这样想,就躲在家里吧,外面都是危险的人。 有没有谁能来带他走,去哪都行。 他拿起电话,和外公外婆联系?他们会愿意带他走吗? 去英国生活。这是他曾经没考虑过的问题,可现在他在国内就有家了吗? 听说当初妈妈选择和爸爸在一起后就和家里断了联系,虽然爸爸是靠着妈妈的钱开了公司,但这些年经营得一直不错,两个人也很恩爱。 所以这些年两家人的气氛也缓和不少,但来往不多,母亲有母亲的骄傲,可能外婆也是吧。 十五年了,向天星也没有去国外看过他们,他们更没有来过。 这个电话能打通吗?打通之后说什么呢? 如果有的选,他也不想迈出这一步,他现在就是被逼到绝路的斗兽,眼前似乎只有两条路。 他放下电话,再坚持一下吧,向天星。 父母已经替你负重前行了十五年,你不能一天都熬不住。 会跳舞吗? 养伤的期间,每当他拿出书本要自学,陈谨思总是会出现打扰他,很烦。 手好的差不多了,他内心也平静了不少,要去学校了,总要去面对。 他背着书包到校园门口就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拉着保安在哭。 他没当回事,可保安对那中年妇女说:“他就是向天星。” 他刚转头就看到那妇女气势汹汹地过来,举起手。 他下意识伸手要挡,才发现手很难张开。 那一巴掌就这么直直落在了向天星的脸上。 “还我哥哥!你把我的哥哥还给我啊!”向云哭喊着扯他的衣领。 原来这个人是他的姑妈。 林娇顿住:“你姑妈和你爸爸关系很好吗?”总觉得哪里不对。 向天星摇头:“从来没见过,怎么会关系好呢,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想着至少有人能为我父母哭一哭了。” 他叹气。 林娇:“其实你都知道吧?” 向:“大概吧。” 两人默契地没再开口。 向天星是知道的,因为姑妈的话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自责,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惩罚,因为他从内心深处觉得就是自己害死的父母。 这样扭曲又可怜的心理,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林娇明白。 向云带着向天星办了转学,陈谨思父子俩跳了出来,陈哲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只肥羊。 陈谨思跟他保证,徐清不是问题,他已经解决了。 向天星才恍然,原来毁了他手的人叫徐清啊。 看到他们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向天星有点想笑,还有种自损八百但杀敌一千的快感。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不是无亲无故的浮萍。 办转校,他求之不得。 向云将房子里的东西卖得七七八,钢琴成了最贵单品,卖出了三十万的价格,虽然还不到它买来时的零头。 他的奖杯玩具全都被丢掉,向云告诉他,这些都是没有用的东西,占地方。 没有用处就没必要带。 向天星就站在那里看着向云将他的前半生分类。 最后他带了衣服鞋子和一张银行卡,不舍的看一眼别墅。 向云说:“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他跟着向云来到了银桥。 他从来不知道姑妈的家里竟然这么穷,他拎着行李有些踌躇。 姑父李长发接过他的行李,表弟李思成一把抢过打开,向天星想阻止忍住了。 李思成嚷嚷:“靠,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没有玩具吗?他家不是很有钱吗?我还想要变形金刚呢!” 向云喝了口水:“玩具有什么好带的?占地方全扔了,他带的衣服我看料子不错呢,你拿去穿。” 李思成将行李箱踢得老远,一脸不高兴。 李长发说:“想要玩具就给你买,气什么。” 向云哼了声:“讲得简单,买。拿什么买啊?多张嘴不要吃饭的啊?原以为我那个畜生哥哥攀上高枝了,这些年和家里断绝关系,肯定有不少钱。没想到占大头的房子我根本拿不到!公司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就剩了点存款还说和我没关系,除非我收养这个扫把星。要不是他们公司人联系不上我哥,想办法找到我,我还不知道这回事呢,这个叫什么?这个就叫坏事做绝,遭报应了。” 向天星瞪她。 她上去就是两巴掌:“再瞪个试试?” 李长发给她顺气:“算了算了,东西杂七杂八加起来也卖了不少钱呢,反正他今年上初三,上完初三扔去厂里打工,钱给你就是咯。” 向云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转校没那么顺利,李长发说光是跑向天星原本的待的一中就花了不少时间,还要请银桥中学这边的校长老师们吃饭。 哪里都需要打点,实在不行还是别上学了,正好田里要抢收,有向天星帮忙今年也能轻松些。 怎么能不上学呢?向天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用。他下跪,以后做什么都可以,学真的不能不上。 向云说:“那你把银行卡交出来,养你要花钱,你就算攥着这些钱也没用,从这里到银行有多远你知道吗?你走的到吗?有了钱没有监护人给你办入学,你还是没办法上学。” 有些事情在他点头答应要和向云一起走的时候就应该想得到,他妥协了。 除了妥协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奋力逃出来然后呢? 前十五年把他养成了学习和钢琴上的天才,生活里的蠢材。 他没有家。 李长发请了一屋子人来家,啤酒成箱的垒在圆桌旁。 他举起酒杯:“王老师,早就想请你吃这个饭了,我家思成这两年多亏你照顾。” 王老师摆手:“哪里的话啊,思成是个聪明孩子,要是能把聪明劲用在学习上我就更放心了。” 李长发笑笑,拉过向天星:“王老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侄子向天星。” 王老师眼前一亮:“这?就是要从一中转来的学生,哎呀,长得这么帅啊,一中过来的,好说啊,成绩肯定没得跑。” 李长发点头:“是啊,在一中成绩就很好,保安都认识他,学校那个墙上贴的都是他的照片。要不是父母死了,我老婆看不过去放到身边养,也不会这么费心啦。” 王老师点头:“还好有你们啊。” 李长发:“做父母的就是多费点心,都是一家人,没办法。” 向天星心中一暖,站着看他们越喝越放开,甚至几个哥们儿都起哄喝上了交杯酒, 王老师一把搂过向天星,朝着他的脸喷酒气:“你小子来我班上可不能谈恋爱啊!现在正是青春期,没把女同学肚子搞大过吧?” 向天星瞬间从脸红到耳根,这种话一中的老师从不会说。 李长发得意道:“要是他想还不是随便的事?我家星星一身的才艺,来,给王老师表演个。” 王老师:“是吗?来跳个舞看看。” 向天星微微挣脱:“我不会跳舞。” 李长发看王老师脸色不好,他掐着把他拽过去:“跳舞有什么不会的,不就是扭一扭。” 这场面让向天星想到电视剧里逼良为娼的青楼,李长发就和老鸨一样,大喊还不快给大爷扭一个。 向天星不会扭更不可能扭,他那倔劲又上来了。 场子瞬间冷下来,李长发有些无措的看向王老师。 王老师笑得很体贴:“孩子不愿意就算了,哎,难教啊。” 又来了,气氛奇怪的沉默,胶着感充斥着向天星的鼻腔,他们就坐在那里等他做选择,好像他有的选。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好像向天星原地不动就是后退,这一退似乎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艰难地开口:“不会跳舞,会唱歌行吗?” 李长发像是松了口气:“你就扭一下怎么那么难?” 向天星真的不会跳舞,他曾经和陈谨思走在大街上被星探看中,想发展他成为唱跳明星,他当时想攒钱给妈妈买一份生日礼物,就没有立刻拒绝。 他按星探要求的试着跳了下,发现星探很无语地摇摇头,再看陈谨思拍下来的视频,他羞愧的要死,怎么像个没进化完成的大猩猩啊! 因为这个事情陈谨思笑了他不止一次,对于跳舞他很排斥。 这个事情被妈妈知道后,她还埋怨自己怎么不早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何必要伤自尊呢? 好消息就是他的零花钱上涨了,坏消息是他依旧没有自己赚到钱。 用妈妈的钱给妈妈买礼物是他的遗憾,他当时想着不急,等长大了,第一份工资就给爸妈买礼物。 他就站在圆桌前那么一口气吊在那,上不去下不来的别扭着。 李长发为难地看了眼王老师。 王老师的眼神仿佛在说,难教的学生我不要。 向天星无声地叹气,手脚不情不愿地张开,李长发看得来气,上去一脚,王老师这才拉着:“好了好了,喝酒。” 李长发给王老师塞了个很厚的红包,等王老师一走,他脸立刻挂下来,关上门。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也不说话。 没多久向云就从楼上下来了:“王老师走了?” 李长发吐了口烟圈:“你侄儿少爷脾气不小,王老师都挂脸了,看上去不大高兴。” 向云急急两步上前:“什么?那对思成没影响吧?” 李长发:“应该没有,收了钱之后脸色好多了。” 向云松了口气:“这个王老师出了名的贪财好色,不就是谁家送礼就给谁家孩子座位往前调?我们家要是早点送,思成的成绩也不至于那么差。” 李长发也烦:“别听风就是雨,要是人家王老师真的什么都不要,就轮到你哭了。早点送,有钱吗?你那个有钱哥哥生前搭理你吗?死了留个大少爷来拖累你。” 向云受了气就朝向天星招呼,他下意识地伸手挡。 李长发训斥道:“好了!让邻居看到像什么样子?” 向天星松了口气,但接下来的日子让他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比如姑妈大冬天的非要抱着他的衣服去河边洗,逢人就说是他非闹着开学要穿,少爷脾气上来了没办法。 又比如,姑妈每次从外面回来都是红着眼睛,等见到他又一脸冷漠。 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他浑身不自在,直觉这一家三口吃饭是有很多话说的,但从他来吃饭到现在没有过,只能偶尔看到他们几个微妙的眼神。 让他有一种割裂感,在外人面前他成了不讲道理的小少爷,在这个家里他连佣人都比不上。 终于熬到了开学,向天星穿着还没干透的大衣一进校门立刻引起了关注,太帅了! 学生们跑操的速度都降了下来,老师回头一看,笑出声:“真稀奇,来明星拍戏了。” 一个课间六班门口挤满了人,他们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李思成是向天星的表弟,他们不敢找向天星,全都去找了李思成。 “请问,向天星是你表哥吗?”一个长相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双眼期待地看向他。 李思成的虚荣心立刻起来,他看了眼周围同样期待张望的女同学们。 “嗯,怎么了?” 几个女孩子激动地小声叫,那女孩接着问:“请问,我能和你们做朋友吗?晚上可以一起走吗?” 李思成没办法说不。 晚上向天星在前面走,一群女同学就跟在后面,她们不敢和向天星讲话,就和李思成闲聊,李思成装作很熟的将手搭在比他高不少的向天星肩膀上。 看起来有点滑稽。 几个女同学开李思成的玩笑,刚开始李思成还能嘻嘻哈哈地应对,可多说两句,他就有点挂脸,狠狠地瞪了向天星一眼。 长得帅了不起啊?这些女的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只知道看外表。 回去之后他就看向天星横竖不是鼻子,向天星写作业,他故意撞一下。 向天星夹菜,他也要夹同一块。向天星上厕所,他非要抢先一步关门。 向天星无奈…… 这样的日子没超过一礼拜,李思成不乐意和他一起走了,在班上也不和他说话。 向天星倒是没太在意,他的目标明确:考上重点高中,考上好的大学,靠自己的努力找一份好工作,好好努力堂堂正正的活着。 这天六班的班长在班里收班费,向天星跟向云提过这个事情,向云说让他去跟老师讲价,他这刚转学来,交什么班费。 向天星瞪大了眼睛,讲价?他说不出口甚至觉得荒唐。 班长过来的时候,他还算坦荡:“不好意思,可以后期再补吗?” 班长愣了下:“哦哦,没事,我跟老师说一声。” 可是班费才100块钱啊,这都拿不出来吗?班长看了眼李思成,他可是早早的就交上了,而且最近李思成的衣服鞋子都挺大牌的,像是发财了。 中午下课铃响起,大家准备去吃饭,班长大喊:“班费丢了!” 这可不是小事啊,老师收住离开的脚:“班长再找找呢?” 班长急得喊:“找过了王老师,肯定还在班上,早上还在呢。”讲完她看了一圈同学,“谁那么无聊啊,赶紧把钱交出来!” 李思成跟着喊:“谁这么恶心啊!自己人的钱也偷?就这么缺钱吗?反正不是我。” 说着,他把口袋翻转过来,将书包带头打开扔桌上。 偷这个字,深深刺伤了向天星,平时不会多话的他竟然也少见的激动,他要证明,不是他。 引狼入室。 同学们纷纷站起身,他也跟着站起,学着李思成那样翻转口袋,然后打开书包,愣住。 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的书包里有那么多钱,红的绿的,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有多少,只觉得……完了。比为什么,怎么办来得更快的是完了。 同学们也察觉了他的异常,王老师嗯?了一声:“怎么回事?向天星。” 大家看着向天星举着书包整个人几乎要抖成筛子,太可怜了,那个神情。 李思成大喊:“小偷!” 向天星将包一把扔出去:“我不是!” 王老师皱眉训斥:“你干什么!向天星!谁让你偷钱还扔书包的!班长说你没钱交班费要缓缓,你就是这样缓的?” 向天星看着眼前这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眼底是熟悉的厌弃恶心,仿佛他是什么蛆虫,他好像又回到了一中那个上午。 只是一中的同学眼里还会闪动着八卦,这里的同学更多的是……是什么呢?他和这里的同学没有什么感情,而且这次的钱涉及了他们的利益。 王老师气得喊:“简直是引狼入室!就不该什么人都收进来!你姑父跟我一再保证你改了,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同学们把他看好,别让他跑了!我去叫家长。” 同学们立刻激动起来,要不是不能动手,他们恨不得举起手里的铅笔作尖刀,刺死这个十恶不赦的小人。 向天星蜷缩在座位上,他能跑去哪?他看向平时课间会跑来看他的女生们好奇地张望着,李思成举着扫把跑出去和她们解释。 声音很大,他听到了小偷,报警。 也听到那些女生发出了可惜又嫌弃的一声:“啊~” 难熬,同学们轮换着去吃饭,匆匆吃完匆匆赶来,怕向天星跑了也怕错过精彩的热闹。 没多久,向云就带着李长发赶了过来。 李长发上去就是一脚,向天星捂住肚子冷汗砸在地上。 向云一把扯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疯狂地打着他的巴掌:“死性不改!我哥和嫂子都被你害死了,你还偷!好心收留你,让你和思成一个班,你让思成怎么做人!” 李长发上去两脚:“辜负王老师!” 王老师看打得差不多了假惺惺站出来:“好了,这里是教室,不要在这里打孩子,但是嘛,他这种情况的确要好好教育,不然以后出大问题!” 李长发力气很大,他抓着衣领一把就将向天星扯地站了起来,大声问:“错没错!” 向天星又一次陷入了犹豫,他没错,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他错没错?为什么非要逼他承认错没错啊! 可如果不认,事情就会往更糟的方向发展,他心有所感,却不想回答。 李长发看他不说话立刻来了脾气,抽开腰间的皮带对他狠抽,似不解气,扯他衣服扯不动,他看了眼向云。 向云立刻伸手掐向天星的腰间,他一下泄了劲,李长发将他的衣服扒下,露出白得晃眼的皮肤。 在场的人愣了愣,李长发一边踢他一边抽着骂:“花了那么多钱让你来上学,你就这么回报老子的?偷钱!妈的,不给你教好了对不起你死去的爸妈!” 就这样,向天星光着上半身从三楼被打到一楼出校门口,挨了二百七十八下皮带。 看吧,他没猜错,只会更糟。 向天星赤裸上身走在向云村子里,向云他们大声打骂着希望得到更多人的关注。 逢人就哭诉她童年受到的伤害,因为家里重男轻女,所有好的资源都是哥哥的,只让她哥上了大学,明明她也考上了高中。 上了大学的哥哥攀上白富美嫌弃家里穷,和家里断了关系,这样没良心的白眼狼教出了个会偷东西的小白眼狼,然后夫妻俩因为小白眼狼出了车祸全死了。 小少爷来了他们家根本不把长辈放眼里,一句也不能说, 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大冷天让她去河边洗衣服,和她那个死去的哥一模一样。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几个大妈跟着说:“我们给小云作证,听说这个小娃儿是在城里犯了错误,被退学的。我看长发两口子为了他的学习跑东跑西,上次还请了老师来家里吃饭呢。” 另一个问:“犯了什么错误?偷东西啊?” 大妈解释:“不止,好像还把女娃儿的肚子搞大了!” “什么?”大家七嘴八舌,“哎呀,那长得再好也不能要,本来还想着和小云家结亲呢,算了吧!” 向云像是满载而归的将军,向天星跪在院子里没资格进屋子。 等到夜里李思成放学回来又吵开了。 “妈,我电脑呢!我电脑丢了!” 向云看向地上愣神的向天星,拿着扫把冲过去:“你把思成电脑拿去哪里了?” 向天星受够了,他站起身:“把钱还给我,我要回去!” 李长发上去一脚,拿着锁链往他脖子上套住,拽着锁到了狗窝旁边。 “不把电脑拿出来,还想走?走出去害人吗?” 向天星挣不脱,他抬头看眼前三人,他们要的根本就不是电脑,因为李思成压根就没有电脑! 他们在布一场大局,因为这是他们生长的地方,名声更重要。 他们不仅需要名正言顺地被迫接受这笔钱,还要被迫放弃向天星。 他早该知道的,在姑妈哭打着跟他要父亲的时候,她肯定知道父母是为了什么去世,更加知道他在海城的一切过往,还没见面他就被打上了小偷的烙印,这些人知道他的痛点。 向云越想越晦气:“把钱给你?你卡里那点钱够什么?我以为你收着当宝贝,里面肯定不少,没想到才10万,还不如你卖的那个破钢琴多。” 那十万是向天星这些年一点点攒下来的,要给爸妈买礼物,要给陈谨思上学看病的…… 陈谨思,他又想起了他,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后悔。 甩甩头,不行,不要想。 不要想过去,也不要想当下,多想一想未来,会有未来的!只要挺过今天,那就是未来。 把自己想象成一台雪花电视机,一台坏了吱吱作响的收音机,就不能是人,这样那些鞭子皮带扫帚就伤害不到他。 放空,想想琴键是怎么摁下又回弹的,想想未完成的表演曲谱是怎么流动的。 现在都是一场梦,你还留在在海城那一天。 李思成对他喊:“快学两声狗叫听听,叫大声点!” 向云对他喊:“你就蹲在这个狗窝里哪也别去,还想跑?为了你我还要另外买个狗链子,我家狗也是可怜了,你一来,他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呸!死东西还敢瞪我,打你一巴掌我的手死疼死疼的,你这个脸和你爸一样厚,我给狗吃的肉,你抢什么?” 李长发问他:“电脑在哪?” 他回答不出来。 他们将他囚禁,不会有人来救他,谁会管别人的家务事呢? 记不清过了多少天了,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嘶吼着疼痛,他在这样的喧嚣中醒来,睁开眼。 哦,还活着。 他无声地笑了,原来他那么怕死啊,所以哪怕再痛醒来的瞬间还是庆幸的。 现在他才明白人的恶意可以放大到何种的地步。 他发烧了。 他的思绪开始混乱,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好像除了闭上眼睛他什么都做不了,脑海里那些课桌琴键,西装奖杯,那些是什么? 为什么会梦到。 突然画面调转,一张张看不清的面孔将他团团围住,指责他是小偷是杀人凶手。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是无辜的,他的血亲没了。表亲设计他,朋友陷害他,老师审判他,同学厌恶他。 怎么可能会有陌生人能听完他所有的故事,在看见那么多人证物证后还能说一句我相信你? 不会的。他已经不抱这种期待了。 光是自己相信自己没有用,他一直相信自己,结果是什么呢?他的那些坚持有意义吗?是对的吗? 他需要走入这个社会,需要和别人相处,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人际交往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但陈谨思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用真心就一定能换真心吗?别人需要你的真心吗? 李长发拽了下锁链,看向天星有些懵懂的睁眼,眼神无法聚焦。 他下意识地回答:“偷了。” 李长发笑笑:“知道你偷了,本来就是你偷的,我是问你藏在了哪里?” “藏在……哪?” 李长发拿起鞭子:“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实话。” 向天星慌极了,哆嗦着不停地思考,看起来像是在回忆,其实只是想找一个答案:“在,在思成的房间里。” 李:“为什么会在思成的房间呢?你偷的应该在你的房间啊。” 向:“因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李:“错了!” 他看向天星身上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打了,用力摁住他的伤口。 他痛得蜷缩,急忙改口:“对不起,我错了,我记错了,电脑在我的房间!被我偷的!” 李长发又问:“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啊!”刺痛让他惊醒,“白色,绿色。” 他将他知道的颜色猜了个遍,直到红色,李长发的动作才停下。 其实只是李长发手酸了,向天星却觉得说对了,他大口喘气。 李长发又问:“什么牌子的?” 向天星的汗砸在地上:“我不认识牌子。” 李:“你为什么要偷电脑。” 向询问道:“因为需要?” 这个答案明显不对,李长发有点不耐烦了,他露出了和王老师一样的表情,太难教了。 向将自己想象成陈谨思:“因为嫉妒!我嫉妒思成过得比我好,用新电脑,我那天趁思成在学校,我偷偷赶回来拿了那台红色的电脑,我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样的问答不止一次,向天星开始麻木接受,他从内心深处认为这段记忆是真的,他真的去李思成的房间偷走了电脑。 他的认知被一点点打碎,重组。 然后李长发他们问了他很多关于钱的问题,他都老实回答了, 李长发两口子悲哀的发现,这小子是真的没钱了,再养下去就是赔本,现在他张口闭口就是我是小偷,精神看上去也不太正常。 他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李思成的成绩不好考不上高中,以后除了进厂也不会有什么好出路。 有钱人都喜欢把孩子送出国,凭什么他们的孩子不能送?想到以后提到儿子就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多有面子啊,还怕找不到工作吗? 还怕赚不到更多的钱吗?现在这个就叫投资。 这段时间他们也去找留学中介咨询过,去个日本韩国的资金还算充足。 钱嘛肯定是越多越好,可向天星那里是榨不出什么油水了,人也被他们搞成了精神病,大脑不正常,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 他们就还剩一个问题要解决,那就是赡养老人的问题。 他们要是拍拍屁股走人,以后不管混得多好,回来照样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所以他们心生一计。 这段时间他们频繁请客,这个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向天星的事情? 好几个大妈捂着嘴摇头:“这男娃真不是东西,对不起他亲姑妈啊!” “亲父母都能害死,姑妈算什么?” “我听小云说,好像这个男娃儿晚上还听墙角呢!” “哎呦呦,什么?真不要脸!” “这算什么啊,他在城里搞大了女娃的肚子,来乡下也想这个事情呢,所以半夜不睡觉,偷偷摸到小云房间门口,小云两口子办事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动静吓死了!和我们说的时候哭的哦,都不想活了。” “哎呀,真是畜生啊,我都不敢看他,他天天也不穿个衣服。” “赶紧送走吧!随便送去哪里。” 这个时候有个大妈贴心地在人群中给李长发建议:“长发,你娘是不是在铜山呢?一个人住?” 李长发立马塞了包糖过去:“是啊,婶子咋啦?” 大妈:“要我说啊,把你侄子送过去算了,看你娘把你养得多好啊,你和小云不是上班就是忙田里,还要照顾思成,哪有时间管他啊。送过去一老一小还有个照应。” 跟我委屈你了。 李思成有点为难:“铜山转学不太好办吧?” 那人像是为了证明,急得叫起来:“铜山那个鬼地方有个中学就是装样子,有点条件的谁把孩子往那里送啊?去他们学校根本不需要什么手续,哪像你转去银桥中学那么麻烦?” 故事说到这,停住。 后面的林娇也都清楚了,虽然向天星隐去了很多关键信息,但她知道真相远比描述的残酷。 向天星在说的过程中好几次确认般地看向她,发现她平淡无波的眼眸一如往常,才敢松口继续。 尽管林娇对于罪恶的包容是没有边界的,可向天星还是有自己的底线。 向天星不愿意说他是怎么从那个地狱逃出来的,但林娇眼睁睁地看他掉入了另一个地狱,他没有放弃,他一直在自救,在挣扎。 这是林娇从未见过的存在。 向天星笑得有些悲凉:“前段时间,你看我跟在施阳后面是不是特看不起我?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我想活下来。为了活下来,我做了很多……错误的事情,书本里那些留取丹心照汗青我做不到,我连未来都没有,我只知道我好饿,跟着他,至少能有口饭吃。” 他突然紧张:“跟林韬做朋友不是,那一刻我没想那么多,我是真心的。” 除了那一刻呢?他今天做的一切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要利用她。 他可能做不到真君子,那他就做个坦荡的真小人。 他只剩这一棵救命稻草了,他放弃过,远离过,不想拖累她,是她伸出了手说要带他回家,是她给了他希望! 他看见林娇站起身,神情严肃地伸出手,他不自觉的吞咽口水,那双手反转着手背轻轻贴了下他的额头。 他看见她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没那么凉了,他想起这双手今晚一直紧紧贴着他的手背安抚,带着彼此的体温。 林娇点头附和:“林韬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向天星骨子里的恶劣又上来了,他反问:“什么是喜欢?是他说的还是你以为的?” 林娇愣了下,林韬当然不会说,那她以为的就是林韬想的吗? 还是说,她以为的正是她心里想的? 她可是刚说过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林娇啊了声:“嗯,他说的。” 向天星偷笑,行吧,被人喜欢不是件坏事。 为什么在她面前总是那么放松啊?久违的感受到了平等。 好像这才是正常的友情,他有预感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向天星睁着那双有些可怜的大眼睛:“以后我跟了你,是不是也有饭吃?” 林娇被呛的咳嗽,她受不了这么热切的目光:“你哪次来我少过你的?那天你见了我就跑,我有说不让你吃饭吗?” 行吧,过不去了。向天星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一刻他的自尊心到达了顶峰,现在又沉在嘴边张不开口做解释。 林娇去隔壁房间拿了件衣服递给他:“林韬的,不嫌弃吧?” 向大惊:“有衣服穿还嫌弃啊?”他捧着深吸一口,发出感慨,“嗯~太阳的味道。” 就是缺了点奶香味儿。 林娇又被逗笑了,这次她的声音没收着虽然也不大,但听起来很好听。 “太阳晒得当然是太阳的味道。” 向天星举起衣服抬头看她,发现她一脸坦然的看着自己。 向天星屏住呼吸,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她把他当成了林韬?害怕他不会穿衣服? 怎么可能啊!那她干嘛盯着他的身体看啊?表情还一本正经的。 虽然受过很多伤,但向天星是不容易留疤的体质,顶多只剩几条淡色的红痕,在林娇的注视下发烫。 向天星投降了:“你能不能转过去?” 林娇点头:“原则上是需要转过去的,但你身上有伤,我要注意点。” 很怪,简单明了,不转。 虽然他光着上半身的样子,林娇见过很多次,可在她面前穿衣服还是……而且,她为什么不去拿条裤子来?施阳只给他留了个平角内裤。 他脸腾的红了! 所以过去的几个小时,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的坦然的聊天? 林娇体贴的问:“怎么了?胳膊抬不起来吗?” 向天星又急又慌飞快的将衣服穿好:“没有。” 林娇又笑了。 他收回曾经吐槽林娇的那些话,这个人不是不爱笑,她可太爱笑了,还是有恶趣味的笑,她爱捉弄人。 天有些亮了,林娇开始煮粥,向天星守在旁边想帮忙,除了递点东西,啥也不会。 林娇感慨:“跟了我委屈你了,打杂不说,吃的还不如在施阳那好。” 向天星挑眉:“你知道我吃的什么?” 林娇嗯了声:“因为我吃过啊。” 这下轮到向天星感慨了,他在脑海里想象林娇摆着一张别人欠了她几万块的脸跟在施阳后面吃饭,莫名的想笑。 林娇先是叹了口气:“我当初还没学什么留取丹心照汗青,只知道我好饿,跟着他,至少能有口饭吃。” 她的语气上扬,向天星有点难堪,换别人这是种取笑,但有相同经历的人说这个话,明显她是为了逗他笑。 一点也不好笑。 他无奈的撇嘴,林娇又笑了。 她今天好像格外的开心。 他问:“那你怎么现在不和施阳说话啊?”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施阳转变了态度,让林娇全身而退。 林娇却是不接茬:“那不能跟他后面当一辈子小弟吧,我还有林韬要养呢。” 林娇哄他。 你比我强,我还被骗过钱呢。 就配件厂那些零件,我们这些小孩儿没有门路弄出来,需要在厂里上班的人才能带。 铜山这一块也就一个配件厂够看了,这些年的经济发展全靠这厂子,养活了不少家庭。 如果不能待在配件厂那就要进城打工,咱们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没有学历也没一技之长的,去了城里除了卖力气也不知道能干嘛。 卖了力气拿不到工钱的也多的是,回来之后大多数还是老实务农。 走出去,活下去。第一步就能难倒一半的人。 我同学她妈知道我家里的情况,那段时间就总喊我去她家玩,她妈就在配件厂上班,房间里堆得都是配件。 她妈跟我说,知道我可怜,穿100个电子配件厂里给她1块钱,她按100个八毛包给我。 在需要慈悲的人面前示弱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她们需要我就演,演的越惨越好。 诶?我想起来我小学的时候,老师说前三名会奖励笔和本子,那次考试的作文题目正好是我的妈妈,我从头到尾只写了吃橘子,但第一句话是我没有妈妈。 整个年级就我没有妈妈,所以这也算是一种作弊吧?那次的作文真的给了我高分,我开始尝到了甜头。 这次配件的手工活也是啊,没有父母已经是事实了,他们生前不能给我带来物质,死后能被我利用下好像还不算太坏吧。 她妈就说,正好暑假了,哪也不用去就在她家里给她做这个,挣点钱留作家用。 那个暑假我一睁眼就是往她家里跑,天黑了才回来。路上虽然很黑,但我走的很踏实,好像靠自己的双手真的能让生活变好起来。 说完,她举起那双手看了看,向天星也看过去,修长有劲的双手,富有颗粒感和生命力。 向天星心情也跟着向往:“那赚了多少钱?一个暑假。” 林娇嗯了一声思索道:“43天穿了86000个,当时算了下应该是688块钱吧。” 向:“为什么是应该?” 林娇点头:“因为没拿到钱啊,还把我赶走了,说我要是敢出去说,或者让她女儿知道,就说我在她家偷东西了。” 向皱眉:“她女儿不知道?” 林娇低头:“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只要没有捅破那层纸就没有过界,对不起她们家的人只有我。” 向不甘心:“就这么忍了?” 林娇点头:“那不然怎么办?拿着菜刀上门吗?她家房子有两层呢,就在镇上。大门外面还有层铁门。” 向天星居然听出了一丝感慨:“那你怎么和她女儿成为朋友的?” 林娇望着他挑了下眉。 向天星心头一跳,快速移开视线,又后知后觉的开口:“我认识?” “昂~”,林娇突然换了副神情,还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向天星同学,我是班长夏清,要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哦。” 向天星也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林娇同学,不按时来上课的代价就是你猜错啦!夏清只和我说过有学习上的困难可以找她。” 林娇假装遗憾:“哦,看来小班长看人的眼光不准啊~虽然当初我立刻就着了咱们小班长的道,她手里的零食真不少,而且她妈妈做的饭很好吃。” 听的向天星都饿了:“她怎么不来关心下我的生活困难。” 林娇:“就你穿的那身,应该你来关心铜山中学全体。” 向天星被逗笑:“你好幽默啊。” “切。” 又来了,向天星发现林娇对别人的夸奖似乎很敏感也不知所措,会下意识的否认逃避,但其实眼神是期待的,眼睛是亮闪闪的,话也会变得多。 所以向天星笑了:“林娇,你真可爱。” 林娇瞪他:“向天星,你真蠢。” 向天星也不气:“等这次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你就知道你哥有多厉害了。” “我有哥,而且你应该比我小吧?” “怎么可能!你先说一下你是几月的生日,我肯定老实说。” 要是他先说了,林娇故意说个比他大的怎么办? 林娇:“5月底啊。” 然后,她看见向天星的脸色果然肉眼可见的难看,啊哈哈哈哈,她揶揄:“怎么啦?我也知道我的生日不算大,要是生在1月才叫大呢,但是呢,当别人的姐姐的话,大一天就够用了,对吧?” 向天星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林娇笑着将手里的菜叶子扔进粥里。 向天星汗颜:“你真能凑合。” 向云煮猪食就这么干。 “有的吃不错啦,我的小少爷诶。” 向:“还是觉得好气啊,688块钱呢!86000个配件,手都要穿烂了吧。” 林娇搅拌粥:“手没烂,但你的肺要气炸了。” 有个人为自己生气的感觉,好像……还不差。 所以她自己也没想到,就这么开口了:“我当初也想讨回公道呀,但是人家人多势众,我一个小姑娘,家里还有个张嘴等吃饭的哥哥,我要是一个人就去拼,总不能先把我哥杀了吧? 仇没报到,哥哥没了,这辈子也完了。多不划算啊,我种的菜刚能吃呢。 算了,我早想开了,你看我天一亮就去她家干,我一天三顿都是在她家吃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捞到几顿好的吃,也就那段时间,我个子窜的特别快。想想也不亏。” 向:“看你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你是不是真的想过……就是,嗯,杀人?” 林娇笑:“你的性格在铜山没办法存活,需要我这样的眦睚必报的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这条路不通就换条路。” “你想怎么报仇?进入配件厂当上小领导,克扣她工资?” 林娇笑的弯腰:“看你的脸,看不出来你脑袋里想的都是这些啊。嗯,把我未来三十年的路都想完了,不错,安排的挺好。” 向:“我早听说了,配件厂的车间主任权利最大。” “对啊,最大的官可不就是直接领导,厂长又不管面试也不给派活。” 所以,她以后注定要和施阳牵扯吗? 向天星有些沮丧:“还是有点遗憾。” 林娇搅粥的手顿住:“是啊,当初太想逃避了,逃避铜山,逃避我哥。明知道我哥一个人被锁在房子里不安全,可我还是去了。 我默念着是为了未来,却把我哥永远的留在了身后。” 那一个暑假过后,林韬和她不亲了,发病的次数增加。 好几次她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她发泄般的恨自己,解气的想,这就是她的命,她要逃脱,报应来了。 向鼓起勇气拍了拍她坐着的板凳:“可以弥补的遗憾就不算遗憾,你哥还活着,你还年轻,未来谁也说不准,你很好,我觉得你很特别,你会……” 走出去的。 这四个字他不知怎么开口,这只是他的愿望,好像他对她依旧一无所知。 西瓜会有的。 林娇及时开口:“只是在铜山特别罢了。” 向天星摇头:“是在我的心里特别,林娇,真的,你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他的肯定带着急切,还有些后知后觉的慌乱。 他看见林娇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和表情,突然,他就没有那么慌乱了,甚至有一些,好像是自己被肯定的满足感。 是认真听进去的林娇,是来不及掩饰的林娇,是被重视的林娇。 还会有很多他没见过的林娇,他想。 林娇低下头轻笑了声。 那是一种气音,听不出情绪。 纤长的睫毛上湿漉漉的。 他站起身:“我去叫林韬起床?” “别!”她抬头阻止,眼底已经清明,“等粥凉了再叫。” 看向天星看她,她调侃:“看什么?就算你夸我好看,我也没能力给你加鸡腿。” 向天星无语,他只是想看她有没有偷偷掉眼泪。 她这样说,他哪好意思细看? 这个人怎么自信又自卑的呀。 还挺要强。 她又叹气:“哎,还真不看了。” 向天星恼:“别逗我了。” 林娇立刻正色:“抱歉,第一次交朋友太激动了,可能没把控好尺度,如果觉得冒犯了告诉我。” 向天星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用那么严肃啊,我没真生气,就是。” 看她藏不住的揶揄眼神,他是真的气了:“不想理你了。” 林娇笑着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吃不吃菠菜?我再放点菠菜?菠菜对身体好。” 她好像现在才明白过年那些一看到小孩儿就忍不住去逗一逗的人什么心理,真的很好玩啊! 哎,向天星要是她弟弟该多好。 向天星无奈:“你和第一次见面反差也太大了吧?当初是谁对我爱搭不理?我左一遍右一遍地跟你打招呼,你连个眼神都不给我。 还有,张超说的笑话那么好笑,我都忍不住了,转头看你,你竟然白我一眼去看窗外发呆。搞得我好尴尬啊,像个傻子一样。” 还挺委屈。 林娇恍惚了下,有吗?张超那个二百五能说出什么好笑的笑话,他本人更好笑吧? “我什么时候对你翻白眼了?” “是,你没翻。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们。” 林娇承认,之前的确是,但现在不一定吧。 就好比她今天好像一直在笑,为什么呢? 笑的那一刻很放松,什么都没想。 现在?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傻傻的,明明害怕再次受伤,内心拒绝交往,还是强迫自己来和她打招呼。 明明三番五次的被拒绝后气得要死,下一次还是会假装不在意的问吃了没。 明明想要逃得远远的,可还是抓住了她的手,不想让她被误解成小偷。 会在她忙的时候陪哥哥玩,会主动搭把手干活,会去找夏清解释,会怕她难做躲着她,会独立抗下施阳的所有恶意。 连许慧都知道解决办法,向天星会不知道吗? 他只是不想牺牲别人,这样的天真让他受尽伤害,但他控制不住这种本能,所以他给自己洗脑,我这是在利用林娇。 整个铜山,只有林娇能帮他出去,只有林娇能让他活下去。 傻子,利用人可不是这么利用的。 林娇看着那双完全信任着自己的眼睛,她的眼里也轻轻亮起欣赏。 这个人在任何逆境中都有重头再来的勇气,都能周旋出他要的东西。 靠自己。 没有怨恨没有报复,只有那颗向上的心,具象化了那句出淤泥而不染。 他对她说,不想烂在这里。 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要走出去,不能沉下去的人。 不知怎的,她的血液沸腾,心却更柔软,跳脱着雀跃着。 林娇伸手摁了摁,稳住。 “可能,被你的乐观感染了。” 向天星:“我觉得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改变,但本性真的难移。你看着我站着一动不动,其实我的灵魂早飘到外太空了。有时候思想也很跳脱,明明在姑妈家那么那么辛苦,可我还是会忍不住幻想自己是个随风飘荡的红色塑料袋,看到地上的蚂蚁爬到身上,还是会忍不住给他们取名字。 还是会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笑点,哭到一半也能笑一下,对自己挺无语的时候也会笑。 我知道这样不好,那些成功的人都很坚定,不管是对仇恨还是爱,可我总是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练琴的时候一会儿想莫扎特肖邦,一会儿想校门口的淀粉肠。 我对陈谨思应该是要有深仇大恨的,可我没办法做到二十四小时的恨他,我会对父母愧疚会觉得自己可耻,恨意怎么可以被淡化呢? 但我就是这么个人,我不能连我自己都不爱,所以我要先接受自己,如果我连自己都不能接受,那我只有一条路能走。” 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解释他的别扭,但她会明白的吧? 林娇当然明白:“我家后面有个老太婆那才坏呢,我每天起床的动力就是看下她有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书上不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和她相比我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所以我要照顾好自己,熬死她。” 说到这,两人都笑了。 林娇:“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向天星摇头。 林娇接着说:“我还会在心里想我比她强的地方,我有她没有的地方,我那个时候想,我有希望,我只要活着就是在周遭里学习获得,她呢,只会一直失去,保持这样的精神,我也还算能过得去。” 所以在林娇听到向天星在姑妈家遭遇的那刻,也想过如果是自己,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待多久呢?最多一个礼拜吧。 然后疯掉。 向天星想,为什么是那个时候呢?现在她就没有希望了吗?是那年暑假还是更多他不知道的欺诈,侮辱。 他安慰:“这种与生俱来的乐观让我的心脏跳动,但后天养成的悲观才能让我保持清醒。” 林娇点头:“悲观有一种预见能力,想得多考虑得长远没问题啊,但不要拿想象之中未来的恐惧去惩罚自己。” “我以前陪陈谨思去看过一次心理医生,他就不愿意再去了,他问我为什么要花钱让一个陌生人来看自己的笑话,看着医生漫不经心的说着一套套模板一样的说辞,他只觉得可笑。 这些人都没有经历过他的伤害,谈什么感同身受,只会高高在上地劝他想开点,那种健全人的眼神让他不舒服,可今晚我和你说了很多很多,我觉得你是能感同身受的,你胜过一切的心理医生。” 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心疼。 我曾经告诉自己,以后要提防这种破碎家庭出生的孩子,要提防所有可能靠近的伤害,可我无法提防希望,原来我每个说不要的瞬间都是在渴望被坚定的回应,爱。 在警局的时候我想,要是我早点承认就好了,这样父母也不会走得那么突然。 在姑妈家的时候我想,要是我没答应离开就好了,至少有学上有未来。 在被施阳欺负的时候我想,要是没离开姑妈家就好了,至少不用自己找饭吃,随时饿死。 好像不管怎么选,事情总是会变得更糟。 我向未来前进的每一步都是在向下一点点埋葬自己。 原本今夜我就要死去,可你给我披上了一件外衣,比我曾经所有华美的衣服都要硬,却比背后细碎的石子软。 我躺在阴暗闭塞的石子上仰望星空,发现所有星星朝向同一个轨道围绕某个点缓慢而坚定地移动,靠近。 我闻到了咸甜的奶香气,抬起头。 你对我说回家。 前半生埋葬的所有尘土在这一刻成了养料,我发芽了。 在今夜,我突然没有那么讨厌铜山了,我也没有再想到陈谨思,向云一家。因为抬头的那刻我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星星。 林娇挑眉:“一会儿歌星,一会儿医生,等会给我安排什么角色?心理医生……能干什么?就听人说话吗?” 向:“听你说过不去的坎,安慰你。然后,开点药吃。” 林娇:“那能治好吗?” 向天星没看见林娇眼睛里的期待,还沉在回忆里附和:“应该可以吧,不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当初去见心理医生,他可比陈谨思还激动,其实细想当时陈谨思脸上就没有什么特别期待的神情,更是在完成一件任务。 他看向陈谨思时,陈谨思才会浮现一个微笑,淡淡的。他都能从陈谨思的眼里看到自己焦虑和希望并存的眼神。 希望陈谨思快点好起来,希望他能早点走出原生家庭的痛,希望更多的爱能让他更坚定,以后一起弹琴一起上下学一起上班,各自结婚生子,老了也要一起打游戏。 他做得真的对吗?这是陈谨思想要的吗?他承认在充当拯救者角色时他会有一种成就感。 现在想想,或许在陈谨思眼里,他是个伪善的掌控者,有着变态的控制欲,强迫地改变了他的人生。 陈谨思对自己说出那番话该有多难受,在他看来见心理医生就是将伤口血淋淋地撕开,再让人高高在上的点评上两句。 陈谨思一定恨透了他,对于心理医生他一定也没有说真话。 虽然陈谨思的确需要他的资金帮助,可陈谨思需要他们一家多余的爱吗? 他对于敏感长年累月滋生的阴暗情绪毫无知觉,或许他这辈子也不会明白。 啊,不。他在听到偷这个字眼的时候也会变得非常敏感。 所以只是每个人触发开关的关键词不一样。 陈谨思暂时翻篇。 那现在他和林娇呢? 他需要林娇,如果林娇掌控着他,希望他以后去配件厂,希望他别提什么离开铜山,那他要怎么选? 他又开始瞎想了,啊,我好像挺没用的。 为什么他全身上下就没有能让林娇也利用下的地方? 完全没有利益的牵扯让他心慌,林娇为什么要帮助我?她欣赏我?她欣赏的那一点以后不欣赏了怎么办? 陈谨思和向云都在他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一刻果断抛弃,她会怎么做? 他脑海里都是林娇举着菠菜对他摇头的画面。 向天星你太能吃了,菠菜长得还没你吃得快,我养不起你了。 向天星你怎么那么娇气啊?不行,我不能再养你了! 啊。不行不行,他要创造价值,他不能坐以待毙。 林娇看他盯着她一会皱眉一会摇头:“干嘛?有话快说。” 向天星本身藏不住话,又想到林娇不爱听废话:“在想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以后不帮我了怎么办。” 林娇一脸看白痴的神情:“我不白帮你,你的衣服不是卖了钱吗?而且,我后面还有大事交给你,赚钱的大事。” 向天星眼睛一亮:“没问题!我能干!我衣服还剩好几件呢,都拿去卖吧!” “那你光屁股吧。” 向:“你又胡说,我肯定会留两件啊。我又不傻。” 林娇哦了一声。 怪不得总是被骗,小少爷真的……想捏一捏脸。 向天星望着一锅菜粥:“这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林娇拿起水桶:“傻了吧?等粥自然冷却你下午才能吃上,我一般都打点井水冰一冰。” 向天星跃跃欲试:“我在书里就看到,乡下喜欢夏天把西瓜放在井水里冰一个晚上,说是比冰箱拿出来的还凉爽呢。” 林娇顿了下,冰箱是什么?但她却肯定地点头:“会有西瓜的,下个月就有。” 打水的手顿住,向天星看见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自己,那眼神似乎在说别过来, 这样的眼神对向天星没用,他靠近俯身过去轻声询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是少年的体热还是太阳早已升起,林娇感到一股热气喷在身上,她脸有些微红,但听那声音却很踏实。 第一次有人问她怎么了,是完全站在她这边,是要准备一起分担,或者,帮她解决。 让不让开的也没必要了,向天星已经弯腰朝井里看。 “怎么那么多黄色的纸?”他问,“好像还有点黑?” 林娇啊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向天星想,或者这就是林娇的开关。 他想再看看却被林娇轻轻扯到一边,“等着吃饭吧。” 十四天。 向天星却意外地坚持:“我要帮你打井水。” “不用,你不会的,这个不是有力气就行,需要技巧。” “那你就教我技巧啊。” 她又不说话了。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你是嫌麻烦还是根本就断定了我的想法?” 原来小少爷不傻啊,为什么总在不需要聪明的地方聪明呢。 林娇弯下身子将水桶侧着往井里一丢,左右摇晃着,转眼间那些黄色黑色的纸就被打捞起。 那些纸看不出什么材质,看得出来被水泡了很久却没有碎。 林娇轻车熟路地将那些纸往门口一丢。 向天星问:“这是什么?是谁丢进去的吗?” 他甚至没指望得到回复。 他固执地看着她。 林娇挫败:“没见过吗?这个是钞纸也就是冥币,烧给死人用的。不知道是谁丢的,谁都有可能,没抓到过。” 所以,她真的不止一次遇到过,她肯定知道是谁,但就像暑假被骗那一次,她一个小姑娘能怎么办? 向天星觉得,她和李老太口中的那个恶霸形象相去甚远:“李老太说你很厉害,让我别惹你,难道扔冥币的比你更厉害?” “在这个村子,谁都比我厉害。我的厉害是被逼狠了反击,大不了一起死,但相安无事或者小事,我也去砍人就别想在村子里待了。原本……我和哥哥生活在这里,对别人来说就挺危险的,他们害怕也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烧纸钱也是为了去晦气。你要是再等等还能看见人在我家门口上厕所呢。” 更过分的事情多了去了。 林娇怕向天星多想,拉着他去喊林韬吃饭。 林韬见到向天星果然很开心,拉着向天星要去看他新盖的小房子,链子都拉不住。 林娇力气毕竟在这里,只好无奈地看他。 向天星却是一把揽过林韬的肩膀。 林娇大喊:“别!” 向天星和林韬都一脸懵懂的看着她。 林娇看林韬没有排斥的大喊大叫,这才松了口气,那种害怕的神情让向天星心里一紧。 他对她说:“放心吧,你先去忙。” 他和林韬一起去看了小房子,林韬还拖着他进了房间给他看自己的小铁盒。 那里面装了很多小玩意儿,很多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应该有特别的意义。还躺着一只死去的蝴蝶。 林韬犹豫着像是下定了决心,将盒子递给他,示意可以摸一摸蝴蝶。 向天星对他笑,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蝴蝶的翅膀,蝴蝶轻轻震颤着像是活过来一样。 林韬惊喜地长大了嘴巴。 向天星看了眼门外,悄悄问他:“你妹妹也有这样的铁盒子吗?” 林韬想了下,点头。 “那你看过吗?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吗?” 他摇头,好像还有点生气。 向天星立刻明白,这是他们的小秘密。 他解释:“我也想要一个铁盒子。” 林韬抱紧了怀里的小铁盒,有些同情地对他点头。 吃完饭,向天星拍腿:“啊!我的书包!书包昨天在巷子里没拿回来,上课没事吧?” 林娇顿了下:“我昨天去找你,没在巷子里看到书包,应该是在施阳那里,放心。” 也不知道他要放什么心,在施阳那里更危险好吗? 再说了,不请假就不去上课,真的可以吗? 他还真的挺扛打的,昨天骨头才像散架,今天就能又跑又跳了。 向天星试探性地问:“能跟你借140吗?我……” “买校服啊?”林娇头也不抬,“不用买,再过几个月都毕业了,你用不上,可以穿我的,我没穿过几次,嫌小就披一下,没人看得出来。” 向:“你居然买了校服!我还以为你第一个不买。” 林娇:“校服的质量挺好的,算是我们这最好的衣服吧。而且能穿三年呢。” 最好的衣服还舍得借给他穿,向天星有点感动,这是想保护他的自尊心吧? “那咱们吃完干什么?去干你说的赚钱大事吗?是去捡瓶子吗?” 林娇看了眼眯眼晒太阳的林韬,想了下:“不急,带你去个好地方,我哥跟咱们一起去。” 林韬像是听懂一样,倏地睁开眼睛,在两人之间张望,看林娇对他肯定地点头,笑了。 林娇也笑了下。 阳光洒在三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暖和,头顶都带着热气。 向天星没想到林娇说的好地方居然是…… 他们三人坐上公交车后,他就好奇地东张西望,其实他没坐过几次公交车,去海城参赛的时候坐过一次,大城市的公交车就是麻烦,他们拖着箱子差点坐错方向。 后来,就是跟向云坐,离开江城的家。 向天星好奇:“铜山中学会组织春秋游吗?” 林娇假寐的眼睁开:“每年两次,但我没参加过,这个要另外交钱。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参加过一次,当时的班主任是个语文老师,他帮我把班费交了,那年去的是江城的动物园。” 向天星惊喜:“我们小学四年级去的也是动物园!说不定咱们见过。” 林娇:“没印象了,只记得猴子和过山车,我记得我还没上去就吓哭了。我那个语文老师就觉得来都来了,什么都要让我体验一下直接给我拽了上去。现在都还记得心跳卡在嗓子眼的感觉,人下来了魂还在后面飘呢。” 向:“哈哈,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过山车,觉得好刺激啊,坐了好几次,我记得当时有好几个人下来之后哭了,看到他们哭我就更想笑了。”想到小林娇可能就藏在那些人里,他笑的更开心了。 向:“那个语文老师只带了你们四年级啊?” 林娇笑了下:“对呀,他离开铜山了。” 她当初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好好学习,那是她最努力的一年,她还记得徐老师拿着她的作文在班里宣布,她的作文要去省里参加比赛的感觉。 徐老师告诉她,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会帮她报名各种比赛,但他只待了一年。 不过这样也对,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徐老师是金子,不该埋没在铜山,她只是废铜烂铁。 车越往前开,向天星的脸色越难看。他急于想要逃脱的地方就像是电影倒带一样。 一幕幕的在眼前浮现,他的手死死的攥住公交车的前车座位,应该是错觉,林娇没必要害他。 可就算是错觉,他也不想再回去了! “我要下车。” 林娇叹气:“李长发一家最近不在。” 向天星感觉当头一棒:“你真准备带我去李长发家?为什么!是为了羞辱我吗?还是为了找李长发拿钱?还是觉得很好玩?” 说完后他就后悔了,但他只是抿着唇。 公交到站,林娇牵起他的手:“走吧,与你无关。” 向天星呆呆地被她牵着手下车,她的右手牵着林韬。 她和李长发也有恩怨?是熟人还是仇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什么两人没打招呼? 不对,她们肯定不认识。 那她来这里做什么? 正是礼拜三,学生们都去上课了,家长基本也在田里或家里,马路上没看到什么人。 林娇轻车熟路带他走小路,向天星全程疑惑地看向她,只有林韬兴奋的东张西望,林娇给他打手势,他立刻安静。 看来林韬也是第一次过来。 林娇摸着来到李长发家门前,大铁门上拴着铁链,围墙上都是碎玻璃。 林娇围着看了一圈,弯下身子问向天星:“你去看看狗还在不在。” 向天星摇头:“不在了。送我走的前一晚,他们杀了吃了。” 那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他们逼着他吃下狗肉。 林娇啧了一声,然后直起身子:“那没事了。” 说完,她从裤兜里掏出一根铁丝。 向天星大惊!“你还有这技能?” 林娇狡黠:“我要有这技能,住大房子的就该是我了。” 说完她还是将铁丝轻轻插进锁孔,拿出来,拧成两节,细细地听,调整。 看起来还挺像回事。 向天星听到咔哒一声:“我天!你还真会!” 林娇摇头:“这么大的锁打不开的,所以我选择毁掉。” 向天星啊了一声。 林娇直接蹭蹭蹭两下翻了过去,向天星看了眼林韬,林韬学着林娇,蹭蹭蹭爬上去爬下来。 好了,现在只剩他一个傻子了。 “再不快点,等会儿来人了。”林娇催他。 他鬼鬼祟祟地张望,怎么这两人表情这么轻松。 咬牙,豁出去了! 他也爬上去,跳下来。 林娇招手:“跟我来。” 向天星吓死了:“林娇,你到底要干嘛?” 林娇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型老虎钳,向天星弯腰去看她的裤兜,这是哆啦A梦吧? 她对准门栓拧了下。 那个时候的大门一般都是木头的,劲大一点的两边一抬就能下掉,劲小点的就是想办法把门栓搞松。 没一会儿,门栓就被她下掉。 她拿在手里示意两人进去。 向天星瞪大眼睛,他是进了什么惊天魔盗团? 林韬在旁边乖巧地拿着自己的链子,等门打开,他大大方方地跨进去。 林娇催向天星:“快进来。” 不得不承认,虽然疑惑,但更多的是刺激。 虽然没有人,他还是小声问:“怎么白天来?” 林娇:“夜深人静,动静就明显。大白天的谁在意啊。” 向天星想了下,好像还真有点歪道理,该不会是作战经验吧? 林娇伸手在桌子上摸了下,还没怎么落灰,看来刚走没多久,听向天星描述他们这一家要出国,但办手续肯定没那么快,他们语言也是问题。 这段时间应该还是在国内,在补语言之类的吧? 乡下暂时应该不回来了,不方便。但出国前肯定会再回来一次。 所以,东西大概也都在。 林娇问:“你住哪里?” 向天星浑身不自在,进门的瞬间所有记忆都被唤醒,他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林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餐桌:“怎么了?他们不让你吃饭?” 向天星摇头。 林娇拉着他坐下,林韬也跟着坐下。 林娇对林韬竖了个拇指,两只手把住向天星的肩膀弯腰平视他。 “他们说了什么?” 向天星浑身都在抗拒,但那双手太过坚定,他逃不脱一样。 他说:“我吃饭的时候……” 林娇鼓励他说下去。 向天星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做不到。” 林娇点点头,坐下:“餐桌只是吃饭的地方,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说完她从裤兜里掏出两颗糖撕开,一颗给他,一颗给林韬。 林韬接过吃得很放松,他倒是听进去林娇的话,甚至开始仰躺着。 向天星将糖递还给她:“你不吃?” 林娇摇头:“不爱吃。” 她将双脚架在桌子上,林韬也跟着学,到了这张餐桌上,气氛就开始莫名的压抑,他望着两人的动作,下意识告诉他,需要和他们保持一致,对方在邀请。 可向天星愣了下:“我好像做不到。” 林娇点头:“很好,就做你自己。” 不需要迎合她也不需要惧怕向云一家。 向天星从坐下来就很不对劲,糖的甜味冲散了一些他的焦虑,但他无法聚焦的眼神还是在无意识求助。 我要离开。 林娇拍他的肩膀:“走,上楼。” 向天星松了口气,林韬却不愿意走了。 林娇哄他:“想不想看看星星的房间?” 林韬想了下收回了腿,站好点头。 星星……突然好羞耻啊。向天星有点不敢看坦荡的林娇。 三人走着上楼,楼上不大只有两个房间和天台。 两个房间的门正对着。 向天星指了下右边:“这里是我曾经的房间,对面是李思成的。” 这间房他只住了14天。 林娇要伸手开门被向天星挡住,他低着头:“别开,里面有摄像头。” 林娇顿住:“那是什么?” 向天星解释:“就是在房间里装上一个摄像头,可以将房间内的情况录制存到电视上,也可以实时看。” 良久的沉默。 向天星到底隐瞒了多少? 绝不是他描述的那么简单。 可他至少迈出去那一步了,林娇,他很不容易了,就当他是没安全感,谁也不可能相信,有陌生人愿意听完他所有的不堪后还能平常心吧。 林娇,你敢吗?你也不敢。 林娇笑了声:“没想到李长发懂得还不少。” 向天星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因为他报过警,没证据。这是警察说的方法。” 红色的电脑。 嗯,很好,报过警。说明从向天星踏入家门开始,他们就行动过。 那向天星是怎么在这种高压监视的环境里生存呢? 他们一定弄出了不少诱惑, 林娇冷哼,抬起头笑的有些嚣张:“你说的这个摄像头,是不是没有电就没办法运作了?” 向天星刚点头。 她就转身下楼到楼梯口将电闸拉下。 然后上楼数了十下,将门打开。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真看到了一个黑圆的会反光的东西。 “就是这个?”她问。 向天星条件反射的低头避开摄像头视线,嗯了声。 林娇看了眼房间的摆设,一张1米2的床,一张书桌和椅子,窗台上竟然还有个电视机。 林娇有些没想到:“他们还让你看电视?” 向:“电视里就是监控的内容,楼下的电视机也能看。” 靠,太变态了,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找来的治人的招,绝对有高人指点。 不管是行为还是认知的洗脑和打破,感觉都很专业。 林娇笑了下:“行。” 她将椅子直接架到床上,看向林韬:“扶一下。” 林韬不情愿地摇头,林娇叹气。 向天星看着她颤巍巍地爬上去,伸手去够那个很牢固的摄像头。 一下,两下,第三下她才能拽下来。 为什么,那么执着呢? 她松了口气转身,发现自己被向天星抱住,轻轻放到了床上站着。 林娇浑身僵硬甚至都忘了拒绝也忘了下意识的反抗,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人抱着。 而且这个人明显对于任何亲密接触都很排斥恐惧。 让一个天性善良正真乐观的人,变成这样需要多久? 四十八小时的拘留,卖了三十万的钢琴,占地方的奖杯,一分钟的舞蹈,二百七十八下皮带,数不尽的鞭痕。 三十一天的认错求饶,一百四十块钱,一条条伸出的腿和砸向他的拳。 他什么都不会说,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尘封在这个房间内。他祈祷不会再回到这里。 可在他改变人生的这个房间里,他主动伸出了手。 向天星怔愣地看着那双不受他控制的双手。 林娇,别人口中精神不正常的恶霸,不认识肖邦不知道冰箱,却认真地对他说西瓜会有的。 她说小事没必要拼命,她说得过且过,可她在听完他故事的当天就要带他来这个地狱。 她是恶霸,是厂妹,是不学无术,是别人口中所有一切的不好,但她是来拯救我人生的救星,是真的能打开心门的魔女。 林娇示意向天星捂住林韬的耳朵,将手中的摄像头狠狠砸碎在地上。 林韬倒是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平静的看着,摸了摸向天星的头。 向天星觉得,虽然林韬不会说话时常不太清醒,但他是可以感知到情绪的。 林娇看向电视机,在思索怎么解决,现在砸的话,声音太大了。 她转身下楼,没多久就带着一把剪刀上来,抓起电线剪断。 这个房间冷清得吓人,桌上放着挂历,上面被剪得稀碎。 向天星解释:“这个是我剪的,我当初转校去银桥中学,那里的同学很欢迎我,给我送了很多贺卡和信,我没有钱请他们吃饭,就跟姑妈要了这个不要的挂历,我看上面有很多风景图,就剪下来做成贺卡,写上我的感谢,算是回礼。” 林娇恍然,他并不像他描述的那样对生活失去希望,不再亲近别人。他骨子里的善良让他不忍拒绝好意。 他是想过重新开始的,为什么第二次的代价这么大?想到他面对那些对他喊打喊杀的同学,想到他被脱光衣服用皮带抽打着从三楼打到一楼的二百七十八下。 林娇胸口有一股火!那是种看到英雄被逼着下跪受尽屈辱的愤恨不甘,是看到希望一点点被浇灭的过程。 她抓着剪刀打开对面李思成的门,一米五的床,书桌椅,床头柜,衣柜,电视机一应俱全。 还有书架。 她拿起那些书,向天星抓住她的胳膊摇头,她挣开一把撕碎。 “李思成打过你吗?”她问。 好的,她明白了。 她翻箱倒柜却什么都不要,像是为了印证什么,将李思成抢走的向天星的衣服鞋子全都剪碎划烂。 将电视里的屏幕划烂,抽屉全都打开。 她举着剪刀走到向天星身边,对他说:“向天星,这里没有红色的电脑,从来都没有过。” 向天星捂住脸蹲在地上呜咽。 她在书桌上刻下大大的小偷二字。 “李思成才是小偷,他偷走你的衣服鞋子,偷走你出国学习的机会,偷走了你正常的人生。” 班费的事情她没有证据,但不管是谁将钱放到了向天星的书包里,小偷都不会是向天星,向天星也是受害者。 他们想把他永远地锁在那个房间,她不允许。 林韬看见向天星哭急的啊啊叫,林娇赶紧安抚他:“哥哥不舒服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哭?星星只是不太舒服,等他哭完就好了,咱们等他好吗?” 林韬点头,但眉头却皱着。 林娇很少看到林韬有关心人的一面,有些恍惚。 自从认识向天星后,哥哥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会有喜怒哀乐而不是麻木应对她的冷漠。 问题是不是也出在她的身上呢? 她心累,十年如一日有多难你们知道吗? 她见过孝顺的子女把病重的老人接回家,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好好服侍,一天两天可以,可就这么端屎端尿的伺候一年两年,谁受得了? 时间一长,情分都成了怨怼,心里只渴望着早点解脱。 还有那种母亲带着不听话孩子的,最怕的就是那种不听家里人话,但是外人说什么都不敢吱声,典型的欺软怕硬。 母亲教了多少遍都不听,在那里歇斯底里的大叫,旁人跑过去对孩子说,不要这样,你要怎么样做,那孩子很快就听了。 看见的人就会说,你看这个母亲都不称职啊,大喊大叫解决不了问题的啊,教育孩子你要好好的讲。 你怎么就知道孩子母亲没有好好说呢? 谁又能知道林娇的崩溃呢? 至少向天星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还挺愿意抽空就来帮林娇的忙,让她能稍微喘口气。 向天星不想他们站着等,而且,他也不想哭,可他听见林娇那番话,眼泪唰地就砸在了地上。 甚至开始打鸣,打嗝。 有点丢人。 他好像要将所有的眼泪一次流完。 林娇也没闲着,她将能毁的东西全都毁了。 等向天星平复好,两人下楼。 她指向院子里的狗窝:“你为什么会睡到那里。” 向天星:“他们只要一打我,我就往外面跑,我知道这些人要面子。但我终归要回去的,关上门来是更严重的毒打,我不想坐以待毙。” 林娇觉得,那个转折点要来了。 就算他被洗脑成那样,但他心底是不认可自己是小偷的,他明白他是冤枉的,但铜山中学那次班费,他举动的反常,让林娇不免多想。 他极力掩藏的到底是什么? 他害怕林娇知道的是什么? 其实林娇并不想逼着他去说这些,只是如果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那就会成为心魔,向天星的抑郁是肉眼可见的。 尽管他强撑着 如果昨晚她没有找到他,林娇肯定他会去死。 不能死,不要死,爱你的人还在,恨你的人也还活着,你忍心吗?你甘心吗? 斗转星移的人生,到处都是变数,你不会永远在低谷。 想想你饿得发叫的肚子呢?先满足自己再死吧,先吃上饭,再想办法吃上好的饭,如果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对你好,那你就做最后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人再相信你,你也要从心底里坚持住,相信自己。 向天星看着她笑得好脆弱:“如果你知道真相,你就不会再喜欢我,你会讨厌我,会觉得恶心,会可惜,会觉得我虚伪。” 林娇看着他:“你什么都不说,你是嫌麻烦还是根本就断定了我的想法?” 向天星听完无奈的笑,林娇真的是个眦睚必报的人。 原封不动地将他的情绪还给他。 向天星问她:“谎言说上一千遍就会成真吗?” 林娇:“我只听过一千零一夜个故事。” 无论谁对你说过多少残忍的话语,我永远都会用比他多一次的话语告诉你,你很好。 向天星想了下:“那我给你也说个故事吧。” 三人坐在楼梯处。 向天星看着地上蠕动的毛毛虫,问林娇:“你知道吗?我以前最讨厌的动物就是毛毛虫,因为我觉得它们没有四肢,没有骨头,想去哪里都只能靠蠕动,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在那间房里,我像是一只被装在透明盒子里的毛毛虫。” 向天星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时间没有任何意义,重新回到这里,回到那个房间里,他想起了一切。 想起他们是怎么锁着他,想起每天躺在床上,看着门缝处那两双脚的恐惧。 他不敢闭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个人就会破门而入,这不是他的家。 但他们总给他塑造一种他还有人权的错觉。 头顶上的摄像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是心跳。 这个房间里只有摄像头是活着的,它连接着楼下的世界,正常人的世界。 他不知道向云给的饭菜里放了什么,饭菜很难吃饱,就那么一点点。 更可怕的是他没办法上厕所了,如果只是便秘还好,不对,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搞不清楚这些人要做什么,向云总觉得他身上的钱肯定不止这些,但他们又拿不出办法。 向天星明白这种虚无的幻想成了他最后的铠甲,他不能承认自己没钱,如果没有利用价值,他会被想尽办法送走坐牢。 他们都在赌。 你们能折磨的只有我的身体,你们没办法打败我。 门被锁紧,他只能在摄像头底下将手伸进裤子,想办法自己上厕所,一点点地想办法。 他感觉如果再不弄出来,他就要死了,他痛到浑身痉挛。 不行,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学校那里已经回不去了,村里人只知道他在学校偷了钱,顶多是看看热闹。 他被关在二楼,怎么死的都不会有人知道。 房间里,被子上都是他的排泄物。 向云终于忍无可忍,打开门一顿毒打。 向天星暂时自由了,下楼跪着的他趁几人不注意,跑了出去。 没有钱,能跑去哪里? 再往前跑,就要看到同村的人,他们肯定会帮忙把他抓回去。 有什么办法能让所有人都不想再见到他吗? 几乎不需要思考,他弯腰进了一户人家,在他们惊讶的目光里,抢过他们手里的饭。 一边吃一边说:“我偷东西了,我偷了你家东西,你们看下少了什么。” 那户人家大惊,男主人摁住向天星,示意女主人去查看。 他们也不知道少了什么,可向天星坚称他就是偷了东西,那么得理所当然。 他甚至松了口气,没偷东西的时候被误解被折磨,他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恨,但现实又无法改变。 所以,他想。那就遂了你们所有人的愿,我偷! 我不是小偷吗?行,那我就偷。这样你们再打我的时候,就没有打错人,我作为小偷受罚,内心就能过得去,什么都可以不想。 我是小偷啊,你们来打我吧。 村子里人都知道向云的侄子有偷窃癖,他们宁愿相信是自己记错了东西位置,也不愿意相信向天星会骗人。 所以,向天星被押了回去,这对夫妻和村里人闹着要向云家给个说法。 偷了什么就要原本地送回来。 可没人说得出,他偷了什么。 东西一定还在这个房子里,向云他们也是帮凶。 向云气的差点晕过去,她是想把向天星变成小偷没错,但她们怎么就被划分成了一家人和帮凶? 这个贼小子只一下没看住就成了这样。这样的人还能留吗?肯定不能,留着他以后再说自己偷了东西怎么办? 谁都跑她家来要东西怎么办? 他能送去哪里?警局?证据呢?他偷了什么?警察教育两句就放回来了。 拉钩好吗? 现在送去电子厂?不行,岁数不够,而且他这样的状态送进去打了人,还是要找他们一家的事。 还有哪里能解决这个麻烦? 还有他手里的钱,到底藏在哪里了? 她不信他手里就那么点钱。 可是不能把他再关进那间房,原本监控是想拍下他犯罪的证据和非他杀的证明,现在好了。作废了。 如果还关进去房间没办法给村里人交待,让人家知道房间里有什么,人家会怎么想他们? 行吧,他们眼睛一转,看向了狗窝。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向天星转头看林娇,像是在肯定一件事:“他们养狗是为了吃。他们已经吃了很多条狗。” 林娇用膝盖轻轻地靠近他,他已经没有那么躲避。 林娇看向狗窝轻声问:“它叫什么啊?” 向天星顿了下:“他们喊它发财。” “那你呢?” 向天星连路过的蚂蚁都会起名字,她有点好奇小狗的名字。 向天星有点尴尬:“叫……地星。” “啊?”林娇和林韬一起发出疑问? 向挠挠头:“哎呀,我从小就想要个弟弟,要是我有个弟弟,我一定会对他很好的,你看我叫天星,如果是我弟弟,名字肯定对称吧?” 在狗窝旁边蜷缩的时候,他想着,里面待着的是他的弟弟,是不用思考太多人生,不用在意明天,不用在意他人目光。 高兴就叫,不高兴就睡觉,有吃有喝,不用想上学,不用想未来的弟弟。 这样想着,他内心会感到宁静,至少有人是幸福着的。 林娇笑:“以后再有个弟弟是不是叫海星?” 她安慰:“地星去天上了。” 向天星想笑,忍住了。 林娇用胳膊碰他:“笑什么?” 他不说,只笑。 林娇伸手戳他胳膊,佯装要挠痒痒,他求饶:“你是在安慰我吧?就觉得你这样好有反差的感觉。我觉得你不像那种理想主义,但是你好像一直在对我说童话。” 林娇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嗯了声:“遇到你之后,好像无师自通了。” 小少爷像是一件易碎的瓷器,像个新出生的婴儿,在你张开双臂的时候,先想着的是,这样的姿势会不会让他更舒服?会不会更适合他。 向天星看着满脸笑意的林娇,连风都变得温柔,阳光也是,好像烈日将所有的阴霾消杀,只留余香在她的身上。 这就是她身上的味道。 躺在地星身边的时候,他因为反射性的神经痛,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摁着他的头让他下跪,为什么非要逼着理想主义屈服现实? 打碎一个人让他沉下去和他们一样发臭发烂,好像恐慌能少一些,成就感能多一些? 林娇温柔看着他的时候,看的是什么呢?是希望,还是理想中的自己。 他对于林娇一无所知,可这人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他扛在肩上,包括他哥,一边一个,就这么走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她也是个孩子呢。 向天星看林韬好像对狗窝好奇,试探性地往前挪动,然后回头看林娇,向天星也看林娇,林娇没说话,只是看着,像父母看蹒跚学步的孩子,只是眼里没有担忧,更多的是肯定。 是啊,林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孩子。 不用担心他跌倒,但却更不好把握尺度,两人相处了十五年,林娇还是会因为向天星无意识触碰到林韬而吓得尖叫。 他有些心疼,他想她能轻松点,至少能走在平地上,而不是冰块上。 他想,只要林娇需要,他就会在。 他如果能出去上高中,也会回来看她。 他会努力,报答她? 不对,她为什么不能走出去呢?向天星你为什么也觉得她不能走出去? 林娇看着林韬,而向天星看着林娇。 林娇,还有时间,我们一起走出铜山。 他在心里悄悄说。 林韬把头伸进狗窝看了看,确认安全后直接坐在了狗窝前面。 向天星:“要不要让他起来?地上脏。” 林娇摇头:“脏,洗衣服就好了。这是他的天性,是他舒服的状态,就让他这样吧。” 向云会因为嫌他脏,把他的衣服全脱光。 向天星有些恍惚:“我妈有洁癖,很爱干净的那种,连带着我也见不得一丝脏,你能信吗?床单她每天都要换,我刚起床她就换上了,我从无奈到习惯。还有鞋子,这么怕脏应该给我买黑色吧?她偏喜欢买白鞋。后来我想明白了,反正鞋子不需要她洗。” 哈哈哈哈,想到以前的时光,他忍不住笑,笑着就咬唇,身体开始抖动起来。 “太突然了,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听说……他们是带着对我的埋怨和失望去世的。我没想到,人离开时一件那么漫长的事情,漫长到呼吸的每一秒都带着割肉子的刀,想念一次,就在我的心口剌上一刀。 我好后悔,后悔以前为什么不能更懂事些?为什么不能早点给他们做一次早饭,靠自己给他们买一份礼物,和他们拍张十五岁的全家福。” 那些想着以后再做的事情,再也没有以后。 曾经的幸福要用相同的愧疚才能保持天平的平衡。 林娇:“我觉得爸爸妈妈是个很羞耻的词,我上课甚至都不敢读出声,我怕别人笑我,我甚至怕我的发音不对,语气不对。我偷偷对空气喊出过那声爸爸妈妈,小学老师问我爸爸妈妈,我记得我当时说我的父母。 当时很多同学笑,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听完我后面说去世了,他们觉得说父母是个很装的表现,装作文化人。就像明明可以说对不起,但你说不好意思。 他们会一遍遍的在你面前学这句不好意思,那一个学期,他们在我耳边学我的父母这四个字。 你羡慕我有哥哥,可是我曾经最羡慕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体会过父母的爱,然后一夜之间全部收回,不用担心没人爱我,也不用担心因为时间长发生争吵,怨恨彼此。 他们死之前都是最爱我的样子,他们不是不爱我丢下我,只是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只剩我一个人,我可以走可以跑,没有链子拴着我,我不用一睁眼就考虑,要给哥哥做什么吃,哥哥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说到后面她几乎用的气音,眼睛也小心地观察着林韬的反应。 还好林韬躺在地上像个巨型犬一样舒服地闭眼。 林娇回头看他:“星星,在这里你有什么想做的?我都陪你。” 向天星想了下:“很多呢。” 林娇:“巧了,正好有时间。” 向天星抓住她的手跑去厨房:“向云家的咸菜很好吃。” 林娇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行,多拿点。” 向天星笑出声,她还真是准备齐全。 他拉着她跑去餐桌坐下:“我一上桌他们就拍桌子,我一吃饭就说我拿筷子的手不对,吃饭太大口,我一度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开始害怕思考,连和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们又问我为什么总是低着头,是不是不想待在这个家。” 林娇摸他的脸:“向天星吃饭的样子最好看了,不大不小很随性的一口,那些茁壮成长的稻米都在欢呼,啊呀,就是这个好看的少年要吃我们呀! 能在重点初中的音乐天才怎么可能做什么都是错的? 低头抬头只是正常的动作,就像衣服脏了洗掉就好。抬头不舒服就低头。” 向天星脸往她手里无意识地蹭了下,有些委屈:“他们说有人来告状,说我在等校车的时候一直盯着人家手里那些吃的,说我让他们丢尽了人,他们打我问我是不是这辈子没见过吃的?他们说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 林娇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还记得疑人偷斧的故事吗?小男孩一直是那个单纯的小孩,是别人审视的目光折射出他们的内心,向天星,只要别人和你靠近,接触你。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向天星下意识的问:“那你喜欢我吗?” 林娇手下意识的顿住,只一秒:“嗯,喜欢。”她紧接着道,“所以乖乖长大吧。” 向天星嗯了声。 牵住她的衣袖上楼,来到李思成的房间他指向书桌上小偷两个字:“我可以擦掉吗?” 林娇点头。 向天星用剪刀很认真地划着,终于看不清写了什么。 他拽着林娇出门,看了眼对面曾经的房间,手越攥越紧,最后扬起笑脸:“下去吧。” 向下俯视楼梯,他喃喃:“其实我想让李长发体验下从这里滚下去的感觉。他喝醉酒就喜欢打人,我和向云都从这里被踢下去过。 那天请王老师吃饭,他扒光了我的衣服让我跳舞,他说我的皮肤比女人还光滑,他说……” 林娇摁住他的手:“别说了。” “好。”向天星笑了下,“我现在还挺得意我这张脸的,至少你看着挺喜欢。” 林娇不赞同的摇头,在向天星有些惊慌的眼神中解释:“是非常喜欢,向天星,你长得真的很……顶。” 她学着在城里听来的话。 向天星笑了,嗯~回味了下并表示认可。 “等我二十几岁一定会更好看,因为我长得像我父亲,眼睛又像我的母亲,他们都是美人。林娇,等我二十几岁,我们一定还会是最好的朋友。拉钩好吗?” 他伸出手,他确定林娇会照做,在她这里他永远有某些特权。 林娇果然伸出手,只是她不知道怎么进行下一步,她没和别人做过。 其实向天星也不太清楚,他将小拇指伸过去和她的勾住,缠绕。 然后?他试探地伸出大拇指轻轻地贴上她的。 温热着带着力量。 好像还有一丝电流让人酥麻,他们想到,人体是自带电流的,这是正常现象。 他勾住她的手晃了晃,学着他见过的那些人开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他看见林娇的酒窝又出现了,还带着些羞涩,突然,他就不想放手了。 “盖的时间越长,越灵验。” 林娇疑惑:“那岂不是睡觉都要拉着手?” “啊,也行。” 林娇见他没有想象中的窘迫,一下红了脸,糟糕,窘迫顺着指尖转移到了她脸上。 她甩了甩手:“酸。” 行吧。 向天星拉着她的袖子下楼:“小心。” 林娇觉得,这场景应该换成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公主,被王子这样拉着,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抿唇,时不时看眼他的侧脸。 楼道的阳光投射在他的脸上,睫毛反着光,像是假的一样,哦,像她见过的洋娃娃。 洋娃娃都是公主,有没有王子版本呢?她想。 她手里有个。 向天星带她到一楼向云的房间:“有一次李长发喝醉酒打她,李思成不肯开门,她躲进了我的房间,我和她谈了一夜的心,她说我爸怎么对不起她,她没有娘家人不知道能逃去哪里。 我说,等我长大,我会带你走。她说她等不及了,我说我会带她走。可是她只跟我要钱,她开始恨我,恨我不把她当亲人,恨我看见她被毒打却不肯救她,眼里只有钱。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晚,李长发一直站在门外听我们的话,听我怎么谋划着带向云走。” 林娇问:“后来呢?” 后来,他不仅没能带向云走,还差点被向云打断腿,李长发踢着他让他跑啊,不是能跑吗? 他们为了钱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呢…… 所以看到那十万块该有多失望啊? 他抬头又落下:“那天晚上,狗叫得很厉害,向云也哭得很厉害。我下楼去看,李长发光着身体出来问我在干嘛,我说狗叫的声音有点大。 其实我有点担心向云,但向云哭着跑出来指着我骂,说我听墙脚,人越聚越多……李长发说不止一次了,说我……在城里弄大女孩子的肚子,来到这个家,还想对自己的姑妈下手。说我恶心。” 恶心那两个字,被他反复咀嚼,他从没想到会被造这么恶心荒谬的黄谣。 这是我欠你的。 他气得浑身发抖,感觉嗓子一痒,一口血喷出来。 向天星当然没“得逞”,他成了过街老鼠,这样了还要去上学吗? 还有脸去上学吗?那些因为这张脸喜欢他的女同学都开始猎奇的看向他。 “他不会喜欢我们的,他喜欢年纪大的,老女人。” “不会吧,我听说,他只要是女的就行。” “呀,好脏啊。” 不要去听这些,这些只是银桥的陌生人,他会离开这里,一定会。 他怀揣这样的希望,抬起头往前走。 他举起林娇的手:“因为我,你也变成小偷了。” 林娇:“那好像叫共犯。向天星,如果我处在这种情况,下一定做不到你这样,你很了不起。你不是小偷,你只是病了。” 只是病了,一种看不见的病。 向天星指尖都在发颤,他甚至怀疑林娇的出现只是他临终前的一缕幻觉。 他从来没有走出过这座房子,可反被抓住的指尖告诉他,是真的。 “不怕吗?” 林娇:“怕自己长大的太慢。” 向天星:“林娇,谢谢你。向天星答应你,从跨出这个房间的那刻起,就把所有阴霾都留在这个房子,从此,我张开双手拥抱外面的太阳,活在阳光下。” 阳光啊,照耀我吧。 消杀我的阴霾,滚烫我的血液,炙烤我的灵魂。 让我留下热烈的泪,将我所有融化,让我维持打开的一切,轻轻拥住她的周遭,附在她的棉麻布衣上留下一丝温暖的气息。 就陪久一些吧,再久一些。 林娇晃了晃手里的咸菜:“回家,吃饭。” 林韬也醒了过来,将脖子上的链子乖巧地交给林娇。 林娇指了下大门。 林韬蹭蹭得爬上去再下来,一回生两回熟,三人小分队迅速逃离战场。 林娇捡起一块石头:“给你看下神枪手的厉害!” 说完对着玻璃一砸,砰的一声响,他们甚至听到有人打开了大门好奇的张望问询。 她拉着向天星:“快跑!” 林韬也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三人跑得恣意自由。 林娇一边跑一边转头对他笑:“向天星,我答应你。这种孩子气的报复是最后一次,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至少解气。我们都要长成很好的大人。” 不和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比他们活得更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直至他们仰视你,够不着你。 是啊,她也才是个孩子,她在用她的办法对他好,想为他报仇,一刻也等不了,究其原因只是心疼。 在他犹豫的时候,在他和她形同陌路的时候,她就一次次的来这里踩点,有些事情想去做,不是因为迫切的想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只是做完自己心里就踏实了。 好像那个人的痛苦就能减少点。 向天星被他感染:“会的,一定会的。” 林娇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睁开眼,头顶上方是那个熟悉的监控,正对着她一下下的闪着红光,她似乎看见了一双双嘲弄的眼。 她迅速转头,果然床的正对面是那个24h开着的电视机,她坐着看电视里的她是俯视的角度。 这个角度很神奇,她觉得自己瞬间变得弱小,像是一条可怜的毛毛虫,活动范围是这个透明的方盒子。 只有当她们同时抬起头看向摄像头,她们才真的合二为一,看不出区别。 屋子外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她在呼喊,她的头发因为撕扯变调。 “林娇!快开门啊!我是姑妈。” 林娇一阵恍惚,她成了向天星。 “林娇!救救我!开门啊!”向云用力的拍打着房门。 林娇起身来到门后,感受着她的力道:“我不会开门,因为门就是你们锁上的啊。” 她疑惑的口吻中带着笑意:“亲爱的姑妈,你怎么忘记了?” 敲门声停住。 一转眼,向云已经到了屋内,她们躺在一张床上,向云脸上挂着泪,甚至在祈求:“带我走吧,林娇,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前半生为我哥活着,他却头也不回地抛弃了我。这是你欠我的,带我走吧!” 她侧过身仔细地将这张脸的轮廓及沟壑细细的记在心里。 向云急切地瞪大双眼,那眼球随时要掉出来,她一遍遍地念叨带我走吧。 林娇从这张发烂的床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伸出手:“我带你走。” 向云愣住:“怎么走?有钱吗?” 林娇抓住她的手拽到窗户前:“跳下去,跳下去一切就解脱了。” 向云挣扎。 林娇摇头:“放心,不会死,更高的我都跳过,这才二楼,顶多残废,姑妈,我要带你走,就是爬我也要带你爬出去。这是我欠你的。” 她摁住向云的头在耳边呢喃:“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这声音来自地狱,向云回头看她,吓出一声惨叫。 白光闪过,林娇未着寸缕,眼前是李长发还有许多不认识的脸,向云坐在院子的椅子上数钱。 “我这侄女儿在城里早就被玩烂了,送来的时候打过胎,你们放心玩。哦,对了。她会弹钢琴,那双手柔得很,叫起来也好听,特别是鞭子抽在身上,会咬着牙哼。” 林娇站起身,脖子上的链子咔嚓作响,她在这些不屑贪婪的眼神里直起脊背。 斑驳的光影,虚弱的狗叫,猥琐的笑声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不管是哪一种,她都要将这里变成地狱。 太吵了。 她张开大口狠狠撕咬,牙被打碎也不松口,靠近的人被她用链子锁喉。 她用尽全力往前跑,脆弱的脖子被勒出血痕直至血肉翻飞。 鲜血一滴滴地砸在地上。 她和向天星的区别在于,她从未体会过美好,只是被哥哥牵制着不能死,现在没了约束,她就像是恶鬼爬出地狱,早就放飞自我大开杀戒。 她一把火将这座房子点燃,赤身裸体地站在火前等待着身体一点点冷却,为什么没有走进那一场火? 这世间还有什么留念? 此刻,她想起了向天星。 她顺着记忆往回走,走到房子后的那棵大树停下。 她伸出手轻轻放上去,抬起头,想起向天星望向树的一眼。 她蹲下开始用力地扒,埋得不深,她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包着有零有整的两百块。 她猛地惊醒。 看见向天星手里捧着枣子给孙韬看,小声地教他说话。 又是梦吗? 跟着你混。 向天星见她醒了,眼神却很奇怪,他纳闷,这是在梦游?怎么直勾勾地看着人? 他跑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摇晃着,阳光穿过他的五指,阴影就像是百叶窗一样,上下上下。 很晃眼,阴影打在了她的眼睛上,嘴唇上,带着温度。 她伸出手抓住,向天星想笑,可她的眼神太过认真,甚至是…… 他无法形容,只是觉得林娇好像要哭,为什么要哭? 他轻轻凑近查看她带着湿气的眼眸。 她意外地没有躲避,牵过他的手心放在唇边,虔诚碰了一下。 星星啊……在梦里都这么让人心疼。 向天星的枣子吓得掉在地上,他很刻意地啊了一声,抽出手去捡枣子。 时不时用余光去观察林娇,她惊慌的瞪大了双眼,像是此刻才真的清醒。 对视上的瞬间,两人都瞬间移开。 向天星枣子捡完开始低着头擦枣子,他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喜欢他啊? 可是怎么开口问?两个人还在上学,而且,他现在这样的情况,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 那如果她真的喜欢他呢?他忍不住弯起唇角,赶紧压住。 他拿什么去喜欢她呢? 心突然酸涩得很,吃枣子都没用。 他不问,林娇一定不会问。 就这样也挺好的,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这么过吧。 反正就算……现在没结果,他也会想尽办法帮她,陪着她。 去他的得过且过,向天星再次推翻,就算现在没结果,就算他坚定地会陪着她,但是意义是不一样的,她不会问,但他可以说。 他想让她知道他的想法,知道她很优秀。 他又忍不住纠结,然后呢? 然后让她把男朋友也背在身上吗? 你不让背,可你一口关系就变了味道,你能阻止后面的发展吗? 他决定先试探下林娇的态度。 林娇像是已经调节好状态,开始直直的看着他。 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样,如果一起对视,那肯定都会下意识移开目光。 可要是有一个人能坚持住,或者快速调节好,那就赢得胜利了。 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他捏紧了枣子,不敢抬头看:“你,什么意思啊?” 林娇不在意地啊了一声:“哦,帮你验毒呢。这枣子你在村口摘的吧?都打了药水,不能吃。” 向天星蹭的站起来:“什么?!我来的路上已经吃了好几个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说完他就跑出去干呕,埋怨道:“我这什么狗胃!这么快就消化完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 向天星拿起一杯水吨吨吨喝下去,跳一跳:“我要稀释掉,我要摇晃均匀。” 林娇在床上笑得翻滚,捂着有些酸痛的肚子哎呦喂地喊,梦里那些阴霾全都消散。 她撑起半个身子:“回来吧,骗你呢。” 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动作却利落好看:“骗子。” “嗯。”她大方承认,转而低头揉捏着床单,“向天星,你是不是有200块钱。” 她看见向天星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成防御状态,轻轻撤退了半步,那只右脚都快弯成内八字了。 啧,藏在这里啊。 她喉咙有些干涩,滚了滚:“是不是埋在树底下,用塑料袋包着?” 这200他刚来到这个村子里就找了个地方埋起来,本想暂时作为父母坟墓的代替。 后来他逃出来那一刻,挖了出来,小心点贴身存放在胸口。 向天星放弃抵抗,走蹲在她面前,上下打量她:“神了,这个事情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是神婆!” “神经!”她坐起身,“我梦到的,信吗?” “信。” “我睡觉前会对自己说,带我去南极吧,我想见企鹅,这样我梦里睁开眼就真的到了南极,可惜当时只穿了个背心,醒来还冻感冒了,真应该冬天再去。” 向天星被她逗笑:“冬天那么冷谁还想去南极啊?夏天穿棉袄睡觉万一这次不灵验,带你去了非洲怎么办?” 林娇笑:“那就和非洲兄弟一起摘枣子。” 向天星撇嘴。 林娇看他情绪好了点,才接着问:“为什么要用塑料袋包着?” 向天星:“因为塑料没有保质期呀,过上几万年还是原来的模样,不会腐烂。” 林娇好奇:“那你说木乃伊是用塑料包着的吗?” 向天星也好奇:“还真没研究过,搞不好是的。” 两人默契的点头,虽然不知道正确答案,但这是两个人都认可的答案,好像比真相还让人信服。 比起真相更像是只有两人才知道的小秘密。 林娇说的赚大钱的办法原来是做配件,向天星坐在小板凳上叹气。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捡瓶子。” “铜山哪有那么多瓶子,而且没办法才去捡,有钱用我就不会去,因为有更比我更穷更需要的人,如果在我有能力的情况下还去捡,这不是断了别人的希望吗?” 向天星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当初他还被李老太警告过,不要和她抢铜山的瓶子,这块的地方都被她包圆了。 铜山超绝破烂王,不对,超绝小恶霸。 她知道她在别人眼里是这个样子吗?他偷笑。 林娇伸腿踢了下他:“笑成这样,准没好事。你以为这个配件很好弄吗?还看不上。” 向天星大喊冤枉:“我什么时候看不上了?我只是没想到搞配件这样的肥差也能落到我这个废柴头上。我笑……笑你厉害呢,跟着你混,一天吃三顿。” 林娇可不信,但心情也不算太差。 “希望你能突破我的记录。” 向大喊:“43天穿86000个?我不行!” 林娇无语:“43天?还要不要中考了?也就这几天,做一点给你发工资,日结。怎么样?有动力了吧?等你伤好了上学就不用做了,我和林韬做。” 他才不担心林娇会像夏清她妈一样黑他的钱。 去学车。 “嗯?你和林韬?你放学回来做,我能理解,林韬我什么时候看到他,他都在盖那个房子,怎么做啊?” 竟然背着他偷偷努力? 林娇再次无语:“自然是等他感兴趣的时候做啊,逼着他做肯定不行。所以他也不太能指望上。” 行吧,向天星伸个懒腰准备大展拳脚,这个东西不难就是要花心思,要细心。 做完十个之后,他觉得,林韬盖房子简直是在浪费人才,有些人就是为穿配件而生的,那个小房子他就能不厌其烦地盖。 这种重复性的穿配件,很难想象他会有没兴趣的时候。 俗话说得好,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向天星感觉自己没伸几个懒腰一礼拜就这么过去了。 林娇不仅日结工资还给他安排上了一日三餐,问就是上次卖衣服的钱还剩很多。 他的衣服多值钱向天星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只是没想到林娇门路居然那么多。 悠闲的时光里都夹杂着一丝焦虑。 好吧,到了要上学的日子。 一个礼拜没去,还不买校服,他是有点发怵的,毕竟他曾经一直是乖乖学生。 他甚至咨询旷课前辈林老师,要不要去马老师办公室道个歉? 林娇白了他一眼,说完全没必要,你这样马老师反而下不了台,在铜山就是这样,得过且过,才能舒服的过。 向天星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他事后偷偷去了马老师的办公室,马老师只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融入的不错啊。” 不知道算不算夸人的话,但向天星有点不得劲。 这次他等林娇一起去上学,林娇推着她的八手自行车出来,向天星挑眉:“比我岁数都大了。” 林娇:“那你应该尊老爱幼,让它骑你。” 向天星噎住,有点不爽又有点明知故问:“干嘛?你骑车,我走路啊?” 林娇狐疑的看他:“你会骑车?”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小少爷可是一直司机接送,金贵的不得了。 向天星再次跳脚:“开什么玩笑,我小学自行车比赛第一名好吗?” 林娇没想到城里学校还有这种比赛,半信半疑的哦了声:“那你带我。” 说着她自然的双腿岔开往后一坐,向天星死死的攥着车把手,林娇看见他的指尖都发白了。 “愣着干嘛呢?再不去该吃午饭了。” 向天星哦了声,伸出的右脚就那么悬在空中,上不去下不来。 林娇:“干嘛?标记领地啊?” 向天星气死了:“什么啊?我是没带过人,不知道怎么带。” 他以为林娇会下来,但她没有,她也无所谓的哦了声:“就当我不存在呗。让我见识下小学自行车比赛第一名的水平。” 牛都吹出去了,向天星咬牙跺脚,抬腿,上! 啊!下! 两人摔了个屁股墩儿。 林娇捂着被压的那条腿嗷嗷叫:“你这是什么破比赛啊?” 向天星心虚:“哎呀,就我一个人参赛啊,主办方我自己。” 林娇想到发白的手指:“所以你根本不是紧张,是真的不会?!” 她刚学车的时候就那样,死死的攥着车龙头,可是谁能想到啊? 她偏偏在小少爷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自尊心里翻了车。 怪她太相信这小子,她本来有机会跳下去,连他车已经歪了要向下,她还以为他在逗她。 不然凭借着她两腿叉着坐的最安全姿势,两人都不会倒下去。 向天星也不想表现的那么废物,什么都不会。 可他的确做错了事情,开口的气势都弱了:“对不起,我本来是跟你开玩笑呢,你直接往后一坐,直接把我架在那下不来了,我就想着反正看起来也不难啊,就……” 林娇点头:“我看钢琴也不难,十个手指头放上面戳一戳就好了。” 向天星自知理亏也不好针对他的专业领域展开辩驳,他将车抬到旁边,扶起她。 “疼不疼啊?” 想触碰又收回,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 林娇感觉认识向天星后自己都变得娇气了,以前哪有人会问她疼不疼? 对她说小心点,饿不饿,慢点吃,不喜欢就不做。林娇你真棒,林娇你真好,林娇你真聪明。 好像要把前十五年所有的夸奖都补回来,她瞪他的时候,他总是一本正经的点头:“小向是老实人,说的都是实话。” 她已经从刚开始听到赞美时的抗拒反驳变到麻木接受,现在甚至还会思考,他说的好像有一定的道理。 她本来也不差,虽然只是在铜山。 夸奖像是上瘾的毒,勾着她想离开的心思疯狂滋长,明知道危险,她却还是会渴望的看向他真诚欣赏的眼。 然后立刻打住念头。 只要向天星在身边,基本上她刚口渴,水就递过来了,向天星人还在看书,简直就是下意识的行为。 小少爷以前也这么伺候过人? 林娇承认她堕落了,她只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开始无意识的依赖小少爷。 才会摔得那么惨。 向天星挫败:“我以后再也不逞能了,我就是想和你一起走。” 哎呦,这话里的委屈呀,林娇一个弹跳起身,还跳了两下口里念叨:“没多大事儿啊。那就一起走呗,学自行车又不难,你赶紧学会,我可不想每天带着你。” 向天星啊?了声:“不是要上学吗?” 林娇:“就骑车去学校啊,这一路上我在后面扶着你,什么时候到学校什么时候上课,要是晚上都不到就回家吃饭,明天再去上学。” 向天星竖起大拇指:“林校长。” 林娇拍他的大拇指:“去你的。” 向天星收回自己对于天才的言论,别看这是个八手自行车,可他照样驾驭不了。 小小自行车就是要和他对着干,还嘎吱吱的乱叫,听着像是在嘲笑他。 林娇推着他往前,喊道:“别捏着刹车,叫的刺耳。” 行吧,他松手。 林娇大喊:“下坡了,你倒是捏着刹车啊!” 林娇根本拽不动带两个轮子的向天星,两个人啊啊啊大叫,连滚带爬冲向了旁边田里的臭水沟。 两人四仰八叉的甚至能听到青蛙的叫声。 计划作废,两人改变路线回去洗了个澡。 只有我,全程参与。 还练吗? 练!他们换了个没有水沟没有池塘的大路,这一天折腾到了夜里,可算是让向天星熟练掌握了。 林娇坐在后座长舒一口气:“你算是学得快,不错,以后我就能坐着享福了。” 向天星嘚瑟的拨动铃铛。 林娇拍他:“小声点儿,有人睡觉呢。干嘛?你要全村人站村口给你庆祝啊?” 他一想到那诡异的画面,立刻起了鸡皮疙瘩,摇头:“才不要呢。我早就想拨这个铃铛,只是没学会的时候那么紧张,也想不起来嘛,现在熟练了,可不得全都摸一摸?” “呵,不嫌它是八手老干部了?” 向天星觉得这个比走路方便太多了,而且还可以带着林娇,就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世界,她的手还轻轻捏着他衣角,有种被依赖的错觉。 他用劲一蹬,林娇吓得啊出声,下意识的抱住他的腰。 向天星眼里都闪着光,大喊:“抓好咯!我们要回家啦!” 林娇还是害怕他这个新手:“向天星!你骑慢一点!” 这样带着依赖的娇嗔让向天星的心都要飞起来,他内心深处发出渴望,再多喊我几声,就这样,对。 他早已熟练掌握,而且他知道跌倒应该用哪个姿势应对,他绝不会让林娇受伤的。 他越骑越快。 “林娇,我带你飞!” 林娇双手紧紧的箍着他的腰,是有韧性的,很烫。 耳边风再呼啸,她的身体和心也随着石子路七上八下,一种说不出的刺激将她淹没。 她想到了小学坐过的过山车,她害怕的叫出声,但是带着笑的,不明白人害怕的时候怎么会笑啊? 她将头埋进他的后背,她的脸比背还要烫上几分。 这不算主动拥抱,这是危险来临时自然的身体反应,脸红也是因为心脏跳动太快,心脏为什么跳的那么快?一定是因为害怕。 林娇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她心安理得的张开双手。 第二天向天星还真骑着车带她去上学,这一路上围观的人不少,一对男女正是青春年华,自行车后座。 啧,不得不多想。 林娇扯他的衣服:“等你上高中了,自己买辆车吧,咱们也不能一起上学了,不方便。” 向天星啊了声:“什么?风太大。” 林娇知道他听见了。 向天星放慢速度回头看她的脸色:“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气了?我错了。我就是不想你被这些人影响,咱们不是拉过钩要做一辈子好朋友吗?” 好朋友三个字让她充盈,她也罕见的扭捏:“我这不是怕影响你吗?” 向天星笑的明媚:“我求之不得呢。” 林娇的手从捏着他的衣角轻轻的扯,变成抓住了一手的布料,满满当当的握在掌心。 向天星是能给她这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哪怕言不由衷,他也能懂,也会说,正常的,没关系,我觉得很酷,我觉得你很棒。 比起你的担心,我更担心你。 两人前后脚的走进教室,林娇目不斜视,向天星下意识的看了眼施阳的方向。 施阳死盯着林娇,当她转弯径直走来,他又低下头,脸上竟然带着委屈,又看向向天星。 向天星感觉脸都要被刺穿了,他顿住,林娇回头看他:“怎么了?” 向天星摸摸脸:“没事。” 林娇像是担心的回头看,又狐疑的转过头。 啧。 按道理说他们这一路的操作,换哪个班都能获得同学们的尖叫加起哄,但五班全体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余光全都朝施阳那偷偷瞄。 咱就是说,啥眼神都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毕竟占大多数。 暴风雨前的宁静。 向天星坐在座位上小声问林娇:“上课我没书怎么办啊?” 林娇从桌子上拿出一本语文:“一起看呗。” “咚”的一声,施阳将书包砸在向天星面前,身体甚至因为大喘气起伏。 向天星抬头,眼神不善:“干嘛?” 施阳都气笑了:“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林娇抬头:“我让的。” 张超几个人立刻挤眉弄眼小声说:“我靠。” 施阳攥紧书包,眼睛通红,他想质问林娇,但还是面对向天星:“她从来没有这么维护过一个人!你们是什么关系?上学不能谈恋爱不知道吗!” 说完施阳就后悔的咬唇,他太急了,万一两个人根本不是那种关系怎么办? 林娇这个人本来对感情就迟钝,万一被他点醒,发现自己真喜欢向天星这个小白脸怎么办? 可他实在是什么也顾不上,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向天星长得很好看,施阳可以不管那些课间趴在窗户边看向天星的那些花痴女同学,但他不可能不关注林娇的眼神。 是不是女孩子都喜欢这一类的男生?林娇也是吗? 向天星来之前,施阳觉得自己是铜山最特别的男生,林娇喜欢自己只是时间问题,她心里一定也清楚自己是她的最优选择。 哪怕是利用,他也占头筹。 可谁知最后半年竟然杀出了个向天星,和蟑螂一样在林娇身边团团转,打不死轰不走。 他罕见的冲动,问出口的话失了分寸,万一同学不是这样想的,现在也一定会这么想。 可他并不想收回,他死盯着林娇,希望看出点什么,千万别是她的慌乱。 林娇只是皱了下眉。 向天星一把揪住施阳的衣领:“你胡说什么呢?” 在他心里,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这样被造谣他害怕林娇不高兴,而且他也摸不着林娇的想法。 施阳却是突然笑出来,整个人都放松了,他看着林娇越皱越深的眉头。 心里有畅快有心疼,还有很多阴暗。 看吧,城里的小少爷又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生?你为什么还不能认清现实? 他根本不了解你的过去,他只是在利用你。 你的过去,只有我,全程参与。 施阳成绩怎么样? 上课铃响,向天星放开他,施阳回到座位上。 同桌王磊小声询问:“阳哥,要不要弄他?” 施阳想了会儿摇头。 这小子命挺硬也真够不要脸的,这样打都照样活蹦乱跳的来上课,而且……向天星和林娇一起没来上课,感情似乎越来越好了? 一切都朝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不行。 有些事情他需要亲自去验证。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向天星的脸上,林娇靠着墙,没心思听课,她只瞥了一眼,就忍不住沉了进去。 原来向天星的脸不是纯白的无瑕疵,阳光下看起来有一些细细的毛,毛茸茸,这个角度比凑近他的脸去看更能看得清楚。 不像她,脸上有一些小雀斑,虽然很淡,但只要向天星盯着她去看,她就会下意识躲避目光想尽办法转移话题,所以她总是先低头的那个。 要是长得再好看一点就好了,这样,她的勇气也会大一点,更自信一点,多看他几眼。 再怎么长也不会比他更好看了吧?他眉毛的形状像是画上去一样齐整,她看了一圈班里的同学,眉毛周围都是有一些杂毛的,为什么他的眉毛这么立体干净呢? 眼睫毛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脸也那么红? 是因为太阳太晒了吗? 有可能,毕竟他这个位置容易被太阳照到,但这个天气的太阳只有暖意,轻轻一晒,他的脸都能红成这样。 皮肤这么嫩,小少爷这么娇气。 和童话里的豌豆公主一样。 她轻笑。 打开一本作业本轻轻立在玻璃上,阳光被阻隔一部分。只有一些残光打在他头发上。 林娇揪了根自己的头发去做比较,她的头发有一些发黄,在阳光下更明显,可向天星的头发很黑,在阳光下黑得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她为自己的发现睁大了眼睛。 向天星不解的看向她,她目不斜视的看向黑板。 他攥着笔的手艰难的移动,林娇视线在他脸上身上游走的时候,不用看他都能察觉到视线的轨迹,她这是怎么了? 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就像刚认识他一样。 班主任马老师进来宣布把东西收一收,考试。 向天星拍张超:“这么随意?” 张超一边把书收到桌洞里,一边回头说:“是啊,真不地道。老马要是提前说,我还能多抄几本文言文作弊。” 他看了眼向天星:“诶?大神,别忘记你上次答应过我的啊!” 向天星犹豫的点头:“可以,但是不能包全对啊,我还不知道你们这里的难度。” 张超无所谓:“给抄能填满就行。” 看得出来铜山中学的放养机制,考试连分开坐都懒得安排。 张超太刻意,小动作太多,向天星都看不下去了,扔了张纸条过去。 张超满怀希望的打开看,上面写着:别扭了,写完我会给你。 他要吐血了,再往下看,还带着刚写的几道选择题答案。 张超心头一喜,赶紧抄上去。 这向天星真的挺上道,就是不知道成绩如何了。 向天星将写完的试卷大喇喇的敞着,他看向林娇,发现她正若有所思的看他。 心头一跳,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林娇像是反应过来,转头看试卷。 他再次不解,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他的脸上有东西?他用手小心的搓了搓,还好没啥黑色。 他身边也没个小镜子,准备下课去洗把脸。 他感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回头看,果然,施阳正在看他。 出乎他意料,施阳学习起来还是很认真的,他的试卷也写满了,看样子,不太像学渣,只是那眼里的较量太明显。 反倒激起了向天星的斗争,他仔细的将试卷检查一遍。 考试结束,张超赶紧问:“怎么样?你觉得简单吗?” 向天星想了下:“答案都在你那了,你觉得我写的对吗?” 张超回:“看都看不懂,哪知道对不对啊,但是我觉得你考的应该不会差吧?” 向天星看林娇不在,他小声问张超:“施阳的学习成绩很好吗?” 张超:“还行吧,咱们班成绩最好的班长夏清,阳哥的成绩考个普通的高中应该没问题。” 似乎没人对最差的感兴趣,张超嫌弃的看他:“干嘛不问最差的,该不会你以为是我?不好意思开口吧?” 被戳中心事的向天星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你肯抄答案这是上进的表现,怎么会是最差呢?” 林娇连抄都懒得抄…… 这句话倒是让张超脸上好看些:“没错,咱们班,哦不对,咱们全校学习最差的是娇哥。” “什么?!”向天星不自觉提高音量,讪笑,“不至于吧?她看着很聪明啊。” 张超哈了一声:“你果然认为是我,我好歹还会抄一抄,娇哥每次都是白卷。” 向天星好奇:“你为什么叫她哥?” 张超打了个寒颤:“因为她打人可狠了,大人都打不过她。而且施阳都怕她。施阳都喊哥,我们敢不跟着喊吗?” 向天星还想问,林娇回来了。 张超立刻回过头,这紧张的气氛,林娇直接问:“说我坏话呢?” 没想到张超立刻出卖了向天星,他指了指:“是他问我全校谁成绩最差。” 林娇无所谓的坐下,望着向天星有些尴尬的神情,笑了下:“干嘛?不相信?” 向天星点头:“那是因为你没写,要是写,肯定不会是最差。” 林娇却闭上眼不再看他。 最近的教师办公室还挺热闹,路过的学生时不时都能听到老师们惊讶的声音。 一个个伸头朝里看,又害怕的快步离开。 林娇拍了下张超的背:“成绩这两天是不是要出来了?” 张超赶紧坐正:“啊,听说已经出来了,排名在老马桌子上放着呢。娇哥这是要看一下你这次的成绩?” 难不成倒数第一第二要换人?不要啊,他不想做倒数第一。 林娇扯过他桌上抄了一半的作业,摇摇手只留给张超一个背影:“走了。” 张超懵逼,这是?她去的方向怎么那么像老马办公室? 你的愿望是什么? 林娇拿着作业本,轻车熟路的来到老马办公桌前,歪头看了会儿,还真看到了排名。 下面的名字被书本遮住,可第一名向天星的名字一眼被她锁定。 后面有各科的成绩,被挡住了部分,她伸手想拿开。 马老师回来了,她看了眼林娇:“怎么过来了?” 林娇的手顿了下,自然而然的将书本叠齐整:“张超的作业忘交了,让我帮忙交下。我看这堆得有点乱,帮忙弄下。” 马老师欣慰点头:“嗯,张超最近挺上进,你也要好好加油。我安排向天星这么优秀的孩子坐你身边,更是一种机会。老师知道你情况特殊,但多学点知识总归没错。” “老师,我先回去上课了。”林娇赶紧开溜。 林娇几乎是蹦着回去的,向天星第一,他经历了那么多,旷课那么久,还是第一。 天才就是天才!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哪怕是在铜矿里。 好厉害啊,她内心的希望之火燃得更强烈,他会离开这里,会考上一个重点高中,会有个光明的未来,太好了。 向天星很少见她这样喜形于色的样子,他好奇地凑过来:“干嘛?这么高兴?” 她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学霸。” 向天星反应过来:“你去偷看成绩排名了?” “什么叫偷看?”她扬眉打趣。 向天星立刻紧张的道歉:“对不起我没这个意思。” 他的眼神可怜又自责,为把“偷”这个字冠在了她的身上,也为了很多。 向天星和她相处的太过轻松,他好不容易打开的一丝心门,又因为害怕紧紧关上。 林娇叹气,他对于那个字的反应大的让她也有些不知所措,是她得意忘形竟然忘了这件事情。 她看向他认真的解释:“我没有生气,也不介意。我只是想表达我是因为替你高兴,有预谋的去看了,而且光明正大。” 向天星无奈的苦笑:“林娇,和我相处会不会很累?对不起,我刚刚太敏感了,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我那天向你保证要将那些不好留在过去,但是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创伤造成的应激反应,我控制不住,可能,我的心理素质太差了。 他将自己的软弱隐藏,可这样的敏感就像咳嗽一般,不仅自己藏不住,对方也会被传染重伤。 面对他的敏感自卑,最好的避免伤害就是远离。 为什么要克服,这么难? 上课铃响,马老师进来先是严肃的咳了两嗓子,然后得意地踱步,拿出成绩排名。 “咱们这一次考试啊,本来我也没报什么期望,但全校第一和第二名全都出现在咱们班上!” 马老师深呼吸:“第一第二的成绩追的很紧啊!只有二十分之差,全扣在作文上了。可惜啊。” 二十分可不是个小数字,有二十分之差都能考第二,那第一和第三名的分数断层有多高啊? 大家都打起了精神,好奇。 马老师也不卖关子了:“第一名和第三名差了整整94分。第一名除了语文外,七个科目全部满分。” “我靠!”班里同学全都沸腾了。这样的故事只在电视里出现过。这是天才吧? 这样的天才他们班里竟然有两个?究竟是谁?藏得也太好了! 在初三都快结束了,才蹦出来。 大家上下左右的搜索。 马老师喊了声:“向天星。” 向天星立刻站起来。 马老师鼓掌:“全校第一。” “哇!”同学们的惊叹羡慕嫉妒全都投射在他的身上,知道这个人学习成绩好,但没想到这么好啊! 林娇都跟着坐直了几分,她克制不住骄傲的眼神,抬起头看到向天星正看向她。 她无声的开口说了句真棒。 向天星笑。 马老师肯定的点头:“你能考这么多分,是因为我们的试卷只有这么多分,我看过你的解题思路,你的实力绝不止如此,好好保持,中考必能旗开得胜!咱们学校也能出个中考状元了!” 她示意向天星坐下,巡视一圈:“第二名,张超!” 张超从刚刚向天星站起来就预感不妙,他甚至都不敢回头,手心都被汗湿。 要死要死,该不会真这么巧吧?他为什么那么相信向天星,他应该改几题答案的,天呐! 马老师慈爱的看着他:“张超,怎么了?太开心了?虽然你前期成绩不好,但距离中考还有时间!咱们就还有希望。 我看自从向天星成为你后桌,你就和他交流不少,果然!老师看到了你的决心和努力!” 张超在马老师慷慨激昂的鸡汤里,慢慢站起身,头都不敢抬。 班里的几个同学早就捂着嘴笑开了,也就只有马老师会觉得张超换了个脑子,他考试的时候身体都快扭成麻花了。 张超毕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学生,而且还是属于触底反弹的典型案例,马老师对他的关照肯定会大一些。 她鼓励道:“张超,老师一直没有看轻过你,你也没有放弃你自己!抬起头来,你让老师很骄傲!我在这里承诺,你和向天星还有班上排名前进10名以上的同学都能得到奖励,可以跟老师说出你们的愿望,我会尽力实现。” 张超汗滴在课桌上,老马这么慷慨激昂,万一他这个时候承认自己是抄袭,那完了,老马能当初晕过去。 不承认的话,他实在无福消受啊! 老马还一直在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王磊这个二货还调笑:“马老师,咱们张超同学这是沉浸在学习里,在背题呢。” 马老师点头:“有道理,那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咱们来看试卷吧。” 张超松了口气,回头对向天星挤眉弄眼。 林娇快要笑死了。 张超看她笑成那样,很不爽:“娇哥,你要是抄一抄,咱们学校的前三名都被咱们小范围包圆了。老马也能实现一个你的愿望。” 向天星也笑:“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还挺好奇。 圣诞愿望! 张超抢答:“娇哥每年的愿望都是变成直发!” 向天星笑出声,赶紧收住,紧张地看了眼老马,老马却当没看见。 他放下心,这就是好学生的特权吗? 张超也明显找到了滋味,他接着说:“每年圣诞节,娇哥都跟圣诞老人许愿,变成直发。” “真的假的?”这听上去有点扯了,但他还是问林娇。 能逗到她,心情都变得很好。 林娇拿书往张超头上一拍,然后掏出了鞋垫子开始织鞋。 张超叹气:“还以为这几天娇哥变了不少,好嘛,又回到曾经冷酷无情的样子了。” 向天星却是不依不饶地问:“真的假的?” 林娇叹气放下鞋垫子,看了眼已经回头的张超,对着向天星点点头。 向天星一口咬住弯曲的手指才能忍住笑。 还真是? 这也太逗了。 他看了眼那头葡萄藤,多可爱啊。 或许,她根本就不想要可爱? 向天星虽然有些心疼,但还是架不住想笑。 自从马老师宣布完成绩后,他意外地轻松不少,就觉得好像事情都开始慢慢的好起来。 又高又帅成绩好,简直buff叠满,喜欢他的女生越来越多,他打开书包甚至能看到情书! 他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以为又是谁偷了东西放进他的包里。 如果那个时候能出指纹解锁书包,向天星肯定第一个买。 后来,那些情书再也没进过他的书包,都是林娇一边吃着棒棒糖酸奶之类的,一边眼神示意他。 桌子上又有信。 向天星有些尴尬的看也不是,扔也不是。 他恼怒:“你不是不爱吃糖?” 林娇嘬了一口:“酸啊,需要糖才能中和一下。” “酸什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就坐在这帮你收收情书就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看还真能当饭吃。酸没你好看呗。” 她朝前面扬了扬下巴,“班长老回头看你呢。” 向天星无语:“中考都不着急吗?还有心思写情书,不如多做几道题。” 林娇:“有的吃还不好?” 向天星看起来挺烦躁:“我更希望这些人能帮我考上重点高中,这不是在添乱吗?” 这些人的喜欢,就像是欣赏花园里的花,开的正好就想摘一朵。 摘下来发现就那样,又会随手丢掉。 林娇不解:“你成绩那么好,还担心考不上?” 向天星揉了把脸:“那是因为你们学校的试卷太简单,我觉得我应该是退步了。要是能有黄冈的试卷就好了,但那个挺贵的。” 林娇吃糖的手顿住。 向天星一把抢过她手里没拆的棒棒糖撕开,吃下:“拿来吧你。” 林娇看了眼桌子,有些漫不经心:“都有谁给你写信啊?我看好像隔壁班语文课代表也写了呢,也不知道她文采如何。” 向天星翻了翻:“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呢,你看看谁的字最好看。” 向天星眼睛拐了个弯,头靠近林娇手边的作业本,抬起头像个大狗狗一样看着她,笑了:“找到了。” 林娇下意识的看别人,发现没人看过来才松了口气,推开他的头。 “为了胡说八道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她的字丑到自己都不想看。向天星在夸她这条路上简直闭着眼狂奔。 她觉得向天星的字肯定是练过的,他提起笔的精气神都不一样,还挺能唬人。 向天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否认:“我觉得你的字真的很有个性,你看啊,那些练完的字是不是千篇一律,美则美矣,少了灵魂。但你的字,哪怕烧成灰我都能认识,那它就是活着的。” 林娇哼了声,也没发表意见,但她有自知之明。 原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没想到向天星拍了下张超:“诶?隔壁班语文课代表叫什么?” 张超狐疑:“李倩啊,干嘛?你看上了?!” 向天星赶紧捂他的嘴:“别胡说,去学习吧,学霸。” 张超梗住,埋头看书,他现在就属于骑虎难下,就算不可能努力成全校第二那也不能再是倒数第二啊。 不然,都感觉对不起老马那期待的小眼神。 向天星打开了李倩的那封情书,他看的挺认真,林娇抱着手靠墙看他也很认真,甚至有些严肃,她不自觉的抿唇。 看到他将情书折好放回去。 林娇问:“有感觉吗?” “有。” 林娇的表情一时无法维系,开口是她都没察觉的涩:“哦?什么感觉?” 向天星盯着她:“嫉妒的感觉。” “什么?”林娇以为听错了,他是被表白的那个人,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向天星叹息:“原来你当初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给别人写信的啊。” 林娇气笑了:“我什么时候给别人写情书了?谁说的?” 行吧,她看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张超,解释:“我没给别人写过信。” 向天星:“哦。” 林娇:“哦?” 向天星:“嗯。” 林娇叹气,举起书,张超立刻回头接住:“娇哥,我错了。我是跟向天星说你以前给施阳写过信,我记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向天星听到施阳的名字就来气,可偏又没办法。 林娇想了下,她是真的没给施阳写过信,初一开学的时候施阳好像给她写过信,但她以为是什么恶作剧随手就扔了。 当时王磊冲过来,施阳拦住,她才知道那是施阳给的信,但也没兴趣回去捡。 怎么就传成了她给施阳写信? 可她偏又不会安慰人,她能理解向天星的感受。 他们俩现在是好朋友,向天星应该是害怕她会去找他讨厌的施阳玩。 问题是她也讨厌施阳啊,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她们有一样的经历,他不应该更明白吗? 林娇就不会担心向天星和施阳成为朋友,所以林娇认为她比向天星这个豌豆公主要成熟一点。 林娇不能总陪着他上下学,林韬的病情总是反复,不能离人太长时间。 今天可算是让施阳找到了机会。 凌迟。 向天星落单了。 施阳在校门口等他,身边跟了不少人,他指了指身后的巷子:“老规矩。” 向天星跨上自行车:“神经。” 施阳都气笑了,他也懒得废话,直接示意身后人动手。 那几个人还没近身,向天星骑车就撞,这几个人明显也不敢再上前。 施阳一脚蹬在他的破自行车上,被向天星躲过去:“这是林娇的车。” 施阳立刻收腿,怪不得这个车越看越眼熟,他明知故问:“她卖给你的?” 向天星有些嘚瑟的停下反问他:“你说呢?” 施阳的脸色少见的难看,他的拳头攥紧:“向天星,我劝你不要惹我。” 向天星也正视他:“在你面前,我呼吸都是错的。” 当初,他刚转校过来第一面,施阳不就记恨上了? 施阳看起来比他更不要命,简直是个不定时炸弹。 不,施阳本身就是个疯子,他没有底线。 他踱步到向天星眼前,问道:“你喜欢林娇吗?” 向天星被他的眼神震了下,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施阳却是给了他一拳:“那你他妈的就别瞎招惹!你仗着这张脸吃她的用她的,现在她连自行车都给了你,你很得意吗? 你下一步要做什么?搞大她的肚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向天星起身给他一拳:“不许这样说她。” 施阳:“我说的是你!你那些故事还有谁不知道?哦,咱们班长不知道,一下课就守在走廊的那些女生不知道,林娇知道吗?” 向天星坚定的看他:“那些不是真的,而且林娇知道的比你了解的还要多!” 施阳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身形摇晃的后退,笑,笑的很难堪,很不解,他抬头伸手抹了把脸,低头对身后人说,走吧。 他们郎情妾意天生一对,坚不可摧!他在做什么? 他在想尽办法撮合他们? 他不想等了,正人君子并不能打动林娇,他要彻底的当那个小人。 不能爱他也要恨他,绝不能只当普通同学。 向天星一定会离开这里,他只能给林娇带来痛苦。 施阳不会,他为了林娇,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对,她会明白的,她那么聪明,她想尽办法让我爱上了她,再狠狠地抛弃我,她不就是想看我这副爱而不得的可怜模样吗? 向天星不在乎以前那个故事人尽皆知的话,林娇会在乎吗?林娇舍得吗? 我偏要勉强。 他找到了林娇。 林娇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待在一起,也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聊过天。 想到这背后的原因,施阳只觉得心被刀扎着,进去是甜蜜,拔出来是刺痛,血液都带着酸涩。 这种重复原来叫凌迟。 “有事?”林娇等了很久不见回答,她抬头看。 施阳的头发修整过,穿衣风格也接近于某人。 她突然就觉得有点…… 施阳看着她的眼神只觉得难堪,是觉得他东施效颦了吗? 他做不到被迫的接受被捅,他手里也有一把刀,两个人都受伤都逃不脱才最好。 他问:“你该不会觉得向天星会喜欢你这种人吧?” 我这种人……嗯,她笑了下。 她以前也爱这么说,可向天星会反问她,你哪种人? 施阳不肯罢休:“他会离开铜山的,他只是在利用你!” 林娇点头:“所以呢?施阳,我一直也都在利用你啊。” 是啊,施阳泄了力气。他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还心甘情愿的让她踩着他往上爬。 他迷恋这种有利益牵扯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安心,被需要。 如果没有,他甚至会主动找到这条路。 就像是配件厂的工作,他求他爸给了林娇一个名额,她才能拿下那些配件。 以后,他还会让他爸安排林娇进厂。 这一切都按照他规划的走,可他在害怕什么呢? 他害怕林娇会走,害怕向天星会带她离开。 她那么耀眼,注定是不属于这里的,铜山关不住她。 可他太想将她私有豢养,哪怕是她那个弱智精神病的哥哥,他也愿意帮着承担。 多可笑啊,所以在他费尽心思想让林娇存活时,她拿着这些钱去养活了向天星? “你不怕我让配件厂不再给你派活吗?”他问。 林娇摇头:“那我就去找别的路。” 找别的路,施阳光是听着就心慌,她要离开他,她要去找别的可能。 不可以,她只能做配件厂的工作,她要时刻记得,每次拿货的机会都是他施阳帮忙争取到的。 她这样无所谓,无所求,让施阳拿她没办法,和向天星一模一样。 施阳想到了向天星站在树下的模样。 不,有办法的,这两个人的软肋是彼此。 他为了她,心甘情愿的挨打。 她为了他,能忍受恶心来到自己身边听废话。 所以,施阳问:“林娇,你也不想我把向天星曾经的故事弄得全校皆知吧?” 还是在向天星最近风头最盛的时刻。 你也不想看见他再次从神坛跌落吧。 不出所料,林娇果然犹豫了,四年了,她终于抬头认真的看了眼施阳:“你要做什么?” 施阳脱口而出:“我要我们在一起。” “嗯?”林娇以为听错了,“什么?” 施阳靠近,将她逼到墙角,眼里带着渴望:“我要我们在一起。” 林娇感受到危险,有些不知所措:“什么是在一起?” 施阳的心一下就软了,她是那么的天真纯洁,她什么都不知道。 单纯到想要把她弄脏!想要在她身上的每个角落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告诉她,什么是在一起,什么是……他滚了滚有些发紧的喉咙,凌厉的喉结上下翻动,那眼神烫的林娇不自觉瑟缩。 曾经的拳脚相加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男女力量过于悬殊,他身边总是跟满了帮手,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害怕他的。 靠近他,就会想起以前那些屈辱的日子。 他说:“我们谈恋爱吧。” 林娇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施阳这又是想了什么折磨她的方法? 施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微微低下头,伸出拳头抵在墙上:“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去找向天星。” “你要和他谈恋爱?” 施阳差点呸呸呸:“什么鬼?我要找他麻烦。” 林娇,上车。 林娇哦了声,没接话。 谈恋爱对她来说是个遥远的词,她觉得这辈子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而且她觉得也没什么喜欢的人。 一睁眼就是生活。 施阳的目的是什么呢?为了折磨她? 啊,好像谈恋爱就会……他只是想睡了她,然后丢掉嘲笑吧? 为了怕坐牢,所以给强奸冠上一个好听合法的名词,谈恋爱。 施阳小心的查看她的眼神,看到她皱眉,他有些慌了,口不择言:“不答应的话,向天星中考的机会都别想有。” 林娇冷哼,这人是不是觉得猫捉老鼠的游戏很有意思? 曾经是她,现在是向天星。 施阳这种天生残暴无情的人根本不会懂,她们这样的人光是活着就有多艰难。 他这一生顺风顺水,做什么都有人兜底,他怕什么呢? 所以轻易的就说出毁人一生的话。 他不会懂中考对向天星有多重要。 施阳的拳头收紧,他听见那声冷哼只觉得烦躁,又说错话了! 为什么那么难!是不是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向天星对她大呼小叫,她都只觉得他可爱,凭什么? 林娇看着他点头:“可以。” 施阳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个:“嗯?”像是一只小兽的迷惑。 林娇又说:“快中考了,我不想让同学们知道,希望你保密。而且,既然你说谈恋爱那肯定是你情我愿,我想有个考察期,如果……” 话还未说完,施阳立刻点头:“可以!” 像是怕她反悔,他又说了一遍:“可以!” 他当然知道她在拖延时间,想等到向天星考完试,但没关系,只要她愿意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 林娇被他截住了话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施阳的压迫感太重,她不舒服的侧头:“要上课了。” 施阳嗯了声,又仔细的扫视着她,才慢慢的收回墙上的拳头。 林娇走一步,他跟一步。 林娇心里烦透了,大步的往教室里走。 施阳紧紧地跟着,坐上座位也死盯着。 向天星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林娇拿起鞋垫可勾的两针都是错的。 向天星低声询问:“怎么了?” 林娇无意识的啊?了声。 向天星又问:“施阳找你麻烦吗?” 林娇摇头:“没有,你听课吧。” 向天星说不出哪里不对,林娇好像在离他越来越远。 放学后向天星想和林娇一起走,但被拒绝了。 “那辆八手自行车再带人就散架了。你自己骑回去吧。”林娇装作不在意的说。 向天星怎么看不出来,她这是不想和他一起走,他不明白:“你怎么回去?” “我……”她深呼吸。 施阳推着车走近:“林娇,上车。” 向天星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林娇瞬间涌起背叛好朋友的愧疚,还真被向天星猜中了,她果然成了他眼里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她和向天星本质上是同类,向天星为了几口饭跟在施阳后面的时候,她也做过一样的事情,她太明白饿肚子的感受,明白哥哥因为饥饿失去理智发疯殴打她的凄惨。 她们弯腰只为了,活着。 现在他只是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迹,不为谁,这就是命。 向天星抓住她的手臂:“我不明白。” 施阳一把打开:“不明白就去死。” 林娇冲施阳喊:“道歉!” 施阳滚了滚喉咙,强压下戾气,对向天星说:“对不起。” 向天星并没有林娇想象中的高兴,他肉眼可见的恐慌,他不停的在两人身上扫视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林娇快要站不住了。 向天星将自行车递给她:“还给你。” 他转身就走。 林娇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拐弯不见。 施阳推着车靠近她:“要,上车吗?” 他没有带过女孩子,很紧张,手指尖攥的发白。 林娇看都没看他,直接跨上车走了。 豌豆公主生气了,这几天再也没有来找过她。见面也不再说话,上课也不再逗她,她挡不挡阳光,都不再有影响。 只是施阳下课喊她的名字时,他的背会不自觉的僵住。 他一定恨透了她,想不通她为什么那么没骨气,明明已经逃了出来,可以靠自己生存下去,为什么还要回到那个地狱。 他们太像了。 当初林娇愿意伸手的另一层原因,就是不愿看见别人为她牺牲。 她不想看见向天星因为她心甘情愿的挨打,所以她不断地问向天星那天为什么要跑。 向天星不会说的,所以,现在的她也不会说。 他们两个人别扭的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对方。 施阳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每天林娇的座位上总是有各种好吃的。 比向天星鼎盛时期还要多,向天星觉得,该酸的人应该是他,但却有种比酸更难受的感觉,他不明白。 施阳喜欢林娇不是秘密,让大家意外的是,林娇这次居然没拒绝。 张超虽然每次拿娇哥开玩笑,但他最近皱眉回头的频率在增加,他可不希望林娇真和施阳这种人渣在一起。 施阳,连老师都敢打,而且也打过娇哥,在一起不就是家庭暴力? 而且,几乎所有人都断定,施阳不会和林娇正儿八经的在一起。 这种人会离开铜山,去上大学,交个城里的姑娘做女朋友。 向天星也不劝一劝?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他明显感觉到向天星和林娇之间的气氛不大对。 哎…… 别说劝了,最近两人零交流。 他做完配件往林韬那一送,林娇将钱递给林韬。 林韬成了两人的传送带。 林娇就算不忙也不会抽时间和施阳约会,何况她还那么忙。 不过施阳还是打听到了今天是林娇去配件厂交货和拿新货的日子。 施阳穿着一身白在厂门口来回踱步,看到林娇手里拎着配件,赶紧小跑上去接。 “给我。” 林娇防备的看着他,发出个问号。 施阳忍住了抢过去的冲动:“我帮你拿。” 林娇想了下松手,看见他踉跄了下,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对他常有的那种嘲讽的笑,也不是转瞬即逝的轻挑嘴唇,是真的露出酒窝和牙齿的笑容,还持续着。 他看的入神,手里都停了动作。 林娇立刻警觉的看向他,收起笑容,慢慢皱眉。 施阳恨自己的迟钝:“吃饭了没?我给你带了牛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 林娇摇摇头。 意料之中,他点头,开始没话找话。 冒牌货。 林娇的表情一直淡淡的,身体的姿势对他也不自觉带着防御。 他陪她去厂里换好新货,问她:“等会儿有事吗?” “有。”她直截了当的说。 施阳不明白到底要怎么做,他甚至为了引她笑故意像刚才那样丑态百出。 没用,她早就带上了防备。 为什么对向天星,她就愿意敞开心扉?向天星有什么魔力? 好烦,他快要忍不住了,他咽口水的次数越来越多,林娇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躁动不安。 两人气氛越来越沉重,尴尬。 施阳问:“考完试就来我爸厂里吗?” 林娇点头。 施阳这才放松些:“听说,向天星的亲戚也想让他进厂。” 林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施阳才不想让向天星考上重点高中,可他更不想向天星进厂和林娇在一起。 两害取其轻,相信林娇也会明白他在想什么。 所以他的这句试探显得多么幼稚。 林娇走到学校的小卖部,她放下手里的配件往里走,在学习资料那停住了脚步。 施阳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都是黄冈的试卷。 他有些嘲讽实则试探:“你要考高中?” 她想和向天星一起离开这里? 林娇没理他,小心的将黄冈试卷翻了个面,看了眼后面的价格,18块钱。 不买八门最起码也要买一半吧?也要100块了。 真的好贵。 施阳不高兴的将试卷抽出来放回去:“看点别的,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 林娇摇头,转身出去,拎起她的配件走了。 施阳挫败的站在原地。 她有的时候和她那个精神病的哥哥真的很像!他暴躁的踢飞石子。 她有什么可狂的?她那样的家庭,谁都能踩上两脚,还有个精神病的哥哥当拖油瓶,她能嫁谁?谁敢娶她? 而且她未来注定是一个厂妹。 这里的厂妹哪个不是在厂里谈对象,一成年就嫁人。 对,她的确不一样,聪明漂亮还有才华,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能离开这里吗?她在装什么? 她不知道他施阳是她最好的选择吗? 甚至是高不可攀,施阳想找什么样的没有?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她丢到厂子里没日没夜的干几天,好让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多么险恶。 除了他,没有人会成为她的避风港! 她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他,害怕他嫌弃她。 而不是现在这种要死要活的模样! 施阳的耐心真的要告罄了,但只要看到她的那张脸。 他就觉得还能再忍一忍。 他烦躁的一拳打在树干上。 可他就是喜欢她,就是戒不掉! 所以曾经那些温柔怀抱都是假的吗? 她做那些是为了什么?为了将他拿起放下,精神上折磨他吗? 在他对她深陷其中后,残忍的让他明白,那样一个人从来就没存在过。 只是为了让他心软,让他心动,为了让他入局,所以装作那副样子吗? 都是假的吗?一点点真都没有,哪怕一点点呢? 他蹲下。 你不能……不能对一个人好,又不要他! 林娇盘算着手里的钱,不够了。又要去趟城里。 还好是周末,她出门的时候看了眼向天星屋子的方向,没什么动静,但彼此心照不宣。 她现在走了,向天星也会出来帮忙照顾林韬,她安下心出发。 周一放学,向天星都没有再见到她。 向天星买了个二手自行车,但他感觉还不如林娇的八手自行车好用。 他不想骑林娇的自行车了,这样施阳也没有可乘之机。 那辆自行车一骑就会咯拉拉的响,他越蹬越慢,身边的同学慢慢都超过他看了眼,然后骑远。 只有咯拉拉的声音陪着他,这个世界好像变得很空,像假的一样。 肌肉记忆带他回去,然后呢? 第二天再来上学,是为了什么呢? 他突然有一瞬间的迷茫,如果不走那条路会不会不一样? 可咯拉拉的声音搅得他心烦,他不敢用劲和加速,那声音只会更吵。 突然,一辆自行车超过他,并稳稳地停在他的面前。 他愣住,看着她走过来,稳住车把手,示意他下来。 她将脚撑弄好,伸手将自行车的泥挡板一点点的往外撇开,然后半歪着自行车,缓缓摇晃脚踏,很顺畅。 没声音了。 林娇没说话,回到了自己的车座上,拨动铃铛往前走。 向天星望着那个身影,好像星轨找到了方向。 他也跨上车,跟着。 到了家,林韬已经睡了。 向天星在林娇门口溜达。 林娇拎着一个塑料袋出来,看起来挺重的。 “嗯,给你。” 向天星问:“什么?” 林娇说:“上次你的衣服还剩一点钱。” 向天星打开发现是黄冈的试卷,还不止一套。 “这很贵的!” 林娇点头:“还好有你的衣服。” 向天星可惜:“早知道上次去向云那,衣服不剪拿出来还能卖钱呢。” 他现在身边也没几件衣服了。 他再往下看,有一件白色的T恤。 嗯? 他举起来看,白色的T恤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林娇解释:“衣服还剩不少钱,我在摊子上看到这件衣服觉得挺适合你的,就买了,没多少钱。你最近好像长高了点,以前的衣服不合身就给我,我给你卖了。” 向天星放下衣服,神色如常:“好呀。” 林娇松了口气。 向天星问她:“你和施阳,怎么回事?” 他知道她不会回答,也知道她转身关上门,正常。 他们都一样。 心知肚明的无奈着这个现实世界。 他要强大起来,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但学习,他还可以做主。 第二天他穿着那件新衣服去上学。 白色的确将他衬得很干净,不少人都回头看他。 林娇像是没想到他竟然第二天就穿上,脸上有点火热,明知道不会有人知道是她买的,但她还是有点害怕和期待。 她买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这种装扮他的快乐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施阳呵了一声,同样的白衣服,他的阿迪达斯还比不上这冒牌货吗? 林娇看他的眼神那么冷漠,看这个冒牌货就看了再看。 我想亲你。 他直接走到向天星面前。 看着那身衣裳和周围的同学发出一丝冷笑。 铜山的学生不懂什么是名牌,那就让他告诉他们,什么是冒牌货。 小偷配冒牌货,真绝配。 他挑眉:“城里的少爷,上次偷班费没成功,已经沦落到穿冒牌货了吗?让我看看,啧,阿B达斯。” 向天星迅速看向林娇慌张懵懂的脸。 施阳以为他害怕林娇知道他的爱慕虚荣。 于是火上浇油:“这样的正牌货我有一柜子,你要是觉得我穿得好看羡慕我,可以跟我说啊,看在你给我当过一段时间狗的份上,我可以送你两件。” 周围人啊的惊呼,可以穿便宜货,但是穿假货,太丢人了! 那眼神一个个都充满了鄙夷和厌弃,像看一个情节还不算严重的小偷。 抄袭盗版本质上不也是一种剽窃行为吗? 林娇的手不断收紧。 向天星攥紧施阳的衣领警告:“别说了。” 施阳一把推开他:“穿假货还不让人说啊!那有本事别买啊!” 向天星给他一拳:“我想穿什么是我的自由,对你来说是正牌冒牌,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件衣服,是一件我最喜欢的最重要的衣服。” 施阳不屑的大笑:“真够有情怀的啊,阿B达斯。” 越是这个时候向天星越不能说出林娇,可她看着都要碎了。 他没时间和施阳胡扯,直接推开他:“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来找事。不然我豁出去就在你爹厂门口蹲着,你以为只有你敢疯吗?” 施阳被他眼底的狠厉吓住,他有理由相信,向天星这一刻在压制犯罪的冲动。 他踩到向天星的红线了。 为什么一件衣服对他的影响这么大? “林娇!”向天星凑过去小声喊她。 林娇低下头,他看到一滴眼泪砸在手背上,她问:“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向天星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简直多余问。 向天星手足无措,他没想到林娇竟然会哭…… 他重复着对不起,想给她擦眼泪,但她只是低着头沉默。 施阳坐在位置上,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向天星低着头不停的解释着什么,他心情瞬间好了。 他故意大声地喊:“阿B达斯。” 向天星回头一个箭步冲上去,两下就把他砸在了地上。 班里立刻沸腾,尖叫,班长去找班主任,大家往前面跑。腾出位置。 林娇也慌张的擦干眼泪往后看。 向天星和施阳像是要把之前的火气一次性发泄个干净,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施阳狠扯着他的衣服。 向天星直接一个肘击,然后坐在了施阳的身上,将衣服主动脱下,露出了白得晃眼的肌肉,阳光照在上面露出了丝绸一样光滑的白,带着一抹神秘的金色。 他小心地将衣服叠好放在旁边。 被施阳看准了时机,翻身打倒在身下。 没一会儿两人身上都见了血。 班主任过来喊了半天也无济于事,还是喊来了体育老师才拉住架。 向天星手里紧紧攥着那件白T恤,马老师叹气:“你们现在正是要面子的青春期,老师也能理解你们,但是打架不对。我喊你们停都不带停的,还要体育老师上手才行。你看你们这一身的血,互相道个歉去医院处理下吧。” 两个人站着不动。 马老师说:“那就只能喊家长了。” 施阳本来很烦躁,像是想到什么,愉悦的点头:“喊吧。” 向天星只捻了下裤腿,也跟着说:“喊吧。” 比起曾经的恐惧和阴影,他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守护。 施阳错愕地看向他。 马老师点头:“行吧,如果你们坚持不道歉,那只能由你们的父母让你们开口了。” 施阳皱眉,向天星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根本不看他。 “报告。”林娇敲门。 马老师三人齐转头:“怎么了?” 林娇径直走过去:“来送作业本。” 她眼神扫过向天星,看向施阳:“不去医院?” 施阳点头,等反应过来,立刻摇头。 林娇皱眉。 施阳立刻对向天星道歉:“对不起向同学,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拿你的衣服开玩笑。” 说完看向马老师:“我可以走了吗?” 马老师眼神在他和林娇身上扫了一圈,对低着头的向天星说:“你也道个歉。” 施阳立刻说:“不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马老师笑了下:“那你写1000字检讨,明天交过来。” “没问题。”他的脚开始原地移动,“老师,我可以走了吗?” 马老师点头:“走吧,去医院看看。” 得到答案的施阳却是没动,他看向林娇。 林娇对马老师点头:“那我先走了。” 她一走,施阳立刻跟在身后。 马老师看着两人离开办公室才去看向天星:“他们俩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马老师叹气:“快考试了,怎么还谈上对象了。” 向天星手里的衣服被攥的汗湿。 施阳时不时的快步,伸头去看林娇的表情。 林娇停住,施阳差点撞在她的身上,他立刻拐了个弯。 “去哪?”他捂住心脏。 林娇回头看他:“去医院。” 施阳一听到医院,眉毛都揪在一起:“不想去。” 林娇叹气:“那就去买药。” 施阳笑:“好!” 也不知道受伤的是谁,施阳让林娇在公园的亭子坐下,他跑去买药,没一会儿就跑回来。 他将药递给林娇,坐下不知道是挽衣袖还是做什么,手举在那有点局促。 林娇头也没抬:“把衣服脱了吧。” “哦,好。”他脱掉的瞬间想到了向天星白的发光的身体,再看了眼自己的,不自觉咳了声,又想着黑一点怎么了? 他更有男人味,便挺直了些。 林娇将棉花球沾满碘伏,打量着他的身体,伤的不轻呢。 “痛吗?”她问。 施阳咬了下嘴唇,摇头:“不痛。” 向天星可是练过的,怎么可能不痛啊。 林娇给他伤口和青紫处擦了擦。 她的手不可避免的与他轻触,他的呼吸不自觉加深,身体不自在的扭了下。 林娇就没有什么想问他的吗? 所以她现在坐在这是选择了他? 他紧盯着她的睫毛,心尖有些痒:“你和我出来,向天星怎么办?” 林娇嗯了声:“考察期结束了?” 施阳的心立刻怦怦跳,这是什么意思!对,他怎么忘了,他们现在是考察期,他们……算男女朋友吧? 他面露狂喜,简直被迷的找不到北,只要林娇肯点头,他做什么都能愿意。 林娇擦完,上下扫了圈:“好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感觉到她的抗拒,可他不想放。 “林娇,我想亲你。” 我想和你肢体接触。 他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压抑,莫名地叫人心慌。 林娇扯开他的手站起来,他却抓得很紧。 甚至两步逼近了她。 她后退到撞到柱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他已经伸出手将她圈住。 慢慢地向前,收紧胳膊。将她压在柱子上轻轻抱住,头在她的肩膀处蹭着。 “别动。” 他深深吸了口,就是这个味道。 在他生病时,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那个怀抱。 第一个抱他的人。 他没有妈妈,但他知道这个味道一定是家的感觉。 他拿走她的衣服放在床头边就能睡得很香。 呼吸交织在一起,热气使林娇蹙眉撇过头去。 施阳越抱越紧,林娇快要不能呼吸,她的双手一直防御的放在胸前,现在只觉得硌得疼。 越抱,施阳就越不满足,他的手开始上下游走,当放到腰上他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栗。 就像是在他的心尖跳舞,他的唇下意识沿着她的脖颈去找那抹甘甜。 林娇用尽全力推开他,惊魂未定。 林娇眼里的害怕让他受伤。 施阳弯着腰给了自己两巴掌:“对不起。” 他看林娇像是没了主意站在原地,试探性地往前伸手。 却是惊扰了她,她才反应过来般转身就跑。 只两步就停下回头,直视他:“那件衣服是我买给向天星的。” 她给这场青春期的凌迟画上了句点。 一刀快准狠地捅进施阳的心脏。 刚刚的一切都让她恶心。 向天星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去上课。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溜达,然后找了棵树躺下。 谈恋爱三个字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翻涌。 他烦躁地将衣服盖在头上。 连阳光都开始变得刺眼。 一道温热电流沿着小腹往上,他腾地坐起。 脸色发红的看着眼前人。 林娇瞪大眼睛:“腹肌竟然是硬的。” 说完这话,她看到向天星的身体都染上粉红。 怎么可以像没事人一样?向天星拍开她的手:“因为在生气。” 还很委屈! 林娇轻叹,靠在他身边坐下,看了眼他攥在手里的衣服,胳膊上都攥出青筋了,还不松手。 啧,林娇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白的接近于透明的皮肤下隐藏着青筋血管,跟随着搏动的脉搏,连接到心脏。 每一下,都是他活着的证明。 温热着靠近她,不设防。 她为什么就忍不住想要靠近他,逗他,甚至肢体接触? 她不明白。 好像只要开口,就会吓着他一样。 她语气尽量温柔:“不穿衣服不冷啊?” 向天星看着她,不说话。 林娇扯过他的衣服抖开:“傻不傻啊。”然后撑开衣服,“举手。” 向天星微微往后仰:“你要帮我穿衣服?” 眼里都是抗拒。 林娇却没有自觉:“很明显吧?要么你自己穿,要么我帮你穿。” 呵,自己穿?向天星觉得她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上手帮他穿衣服再趁机逗他,故意挠他痒痒吧? 是她说要做最好的朋友,就是这样对朋友的? 她看不出他不高兴吗?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嬉皮笑脸,下一秒又会选择施阳。 谈恋爱……他脑海里又不可控制地想起这三个字,和施阳急切的模样。 施阳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会愿意低头,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对向天星道歉。 还不止一次。1000字的检讨也是,说写就写。 施阳很在乎林娇的感受,哪怕是被踹上一脚也只会担心林娇的脚有没有事。 不正常。 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林娇也带他去了不敢去的地方?也让林韬和他做朋友?还是也给他买过衣服? 是正版吗? 会区别对待吗? 他越想越偏激,深呼吸。 那她是怎么想的? 她说着不会喜欢施阳,但还和施阳玩,和他一起放学,毕业后还要去他爸的厂里。 哪句话是真的? 在他想着干脆放弃,不想再被这样不上不下地抛弃接住时,她又跑到他身边像个没事人一样关心他,逗他。 还……对他上下其手,她以前不这样啊。 他真的不明白她怎么想的。 所以他问:“来我这干嘛?你不是和施阳走了?” 林娇低头哄他:“我不带走他,你就光着身子站在那傻乎乎的等?” 他哼一声:“你不是不高兴我穿这个衣服吗?”。 林娇故作惊讶:“谁说的?我买的时候又不认识什么牌子,只觉得你穿着好看就买了,以后我不会再买这种带图案和字母的衣服,这是我第一次给人买衣服,让你受伤了,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以后,第一次,这样的字眼一下冲进他的心脏,阴霾一扫而空。 她又那么的真诚,向天星语气都软化了:“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衣服不就是买来穿?又没事。我是真的很喜欢,真的。” 啊,豌豆公主真的很好哄啊。 但林娇只笑笑,她可以接受别人对她的嘲笑,但她不能接受别人对向天星的,更何况,来源还是她。 而且,银桥中学那段不好的经历在她的心头萦绕,她只要闭眼就会想起向天星被扒光衣服被抽打的经历。 向天星看她陷入回忆的神情,突然就明白了。 这样的明白让他想流泪,这种酸涩更像是一种满足,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担心你,在为你以前遭受的一切心疼,不想让你再遭受那些,她希望你好。 相遇的太晚,能力又太弱小,林娇全是遗憾。 可向天星不这样觉得。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因为林娇站在他的未来里等他。 她会在看过他所有的不堪后对他说没关系。 这样的经历,他以为不会有。因为他也没勇气给别人看。 没打你吧? 毫不夸张的说,林娇给了他新生。 不论是让他有口饭吃还是精神上。 施阳的事情让他心慌,还有个深层次的原因,他害怕失去林娇。 他开始反思自己对林娇是不是太依赖了? 他不是施阳口中那个利用完林娇就跑路的人,他甚至想带林娇一起走。 但这个话不能跟任何人说,特别是林娇。 他将心思藏起,开始不断地质疑自己。 为什么? 林娇从口袋里掏出碘伏和棉签,低头给他胳膊上药。 很轻,很痒。 两人低着头看伤口,呼吸总是不经意就交织在一起,混合着青草的芳香。 向天星抬头看她,涂得很认真,但明显装样子,因为涂得歪七扭八,那双握着他的手还时不时摩挲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娇问他:“痛吗?” 向天星理所当然:“痛!” 林娇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向天星坚持:“痛。” 又倔强又委屈,怎么那么惹人心疼呢? 就是因为有人心疼,才肆无忌惮吧? 林娇伸手在他腰腹处挠了下,两人笑作一团。 她问:“现在还痛吗?” 他忍住身体传来的痒,说:“痛啊!施阳两个大拳头砸过来,能不疼吗?这种人太危险,你要离远点。” “嗯,以后只跟你玩。”林娇笑。 “哼,你就哄我吧,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你跟施阳说了几次。” 不等她解释,向天星抓住她作乱的手。 “我真的放下了,银桥中学……那是被迫,他们能扒下我的衣服,抽打我的身体,但他们杀不死我的灵魂,我可以被毁灭,但是没有被打败。 今天不一样,今天是我主动脱下衣服,是我主动举起拳头,我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这就造成了滑稽的场面,当事人不停强调我放下了,你千万不要再为我伤心啊,对方却心疼的不行,不,你在安慰我。 你还怕我伤心,呜呜呜,更心疼你了。 他看林娇依旧紧皱的眉头,好吧,根本没明白,叹气:“因为我发现,有一种东西是比恨还要强大的存在。” 那个字,他却是说不出口。 林娇哦了声,抬头:“钱。” 向天星无语:“你还是擦药吧。”,皱眉,“我胸口也受伤了?” 林娇用手抹了一把:“哈,原来是灰,我还以为青了。” 向天星:“施阳胸上也有灰吗?” 林娇反问:“你上手打的你不知道?来问我?” “你们走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哪知道?你没给他擦药吗?” 林娇:“擦了,还亲了。” 向天星腾的一下站起来:“什么?” 林娇捂住耳朵:“跟你开玩笑呢。” 向天星紧盯着她:“一点也不好笑,我觉得他真的能干的出来,至于你嘛,不清楚,毕竟你们之间的事情也不是我和马老师这个外人能插手的。” 林娇无奈:“你何止能插手你都上手了,你不是外人,你是内人,行了吧?快坐下,没擦完呢,别浪费了。” 向天星不肯坐下:“你总是这样,我跟你严肃说问题,你就跟我嘻嘻哈哈打马虎眼,张超他们知道你私下是这样吗?” 林娇眨巴眼睛:“他们是外人。” 向天星梗住:“那施阳呢?我为什么和他打架你知道的吧?我说这个也不是想让你做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你。” 你什么,他有太多想问的反而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林娇明白:“我这不是怕……算了。” “为什么算了,我不想听算了,我们不能就那么算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你知道你来办公室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也许你可以试着,问问我的想法。” 林娇一直以来一个人拿主意,主要是也没个人能商量。 向天星也习惯自己做决定。 但相处是个磨合的过程,不能因为相似的性格和经历,就能以为你好的想法冠上自以为是的行动。 谁也没有上帝视角,多方位的情愫影响,好事就会变成坏事。 两个人就会越走越远。 林娇看着向天星耐心等待的脸,眼里的坚持让她动摇,松口:“发生了什么?” 向天星这才松了口气坐下来:“马老师说如果不道歉就叫家长。其实施阳也挺怕的,因为我看他的脸色挺难看,但他转头看我那个样子,就同意了。” 他看着她,林娇垫了句:“嗯,然后呢。” 向天星说:“我觉得他肯定在想,呵,我可算拿捏住你的弱点啦。比起跟他道歉,我更害怕我姑父过来,打破我现在的生活吧?” 林娇给他揉手臂上的青紫:“那你怎么回答的?” 向天星疼的皱了下眉头,立刻感受到力道减轻,他也没停顿,接着絮叨:“我说,那就叫家长吧。你都没看到施阳那个表情,啊哈,太过瘾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差不多就是这场面。 林娇,不管我怎么逃避,该面对的事情终归会发生,但你说的没错,我没必要活在还没发生的恐惧中提前惩罚自己。而且,有些事情我只有自己不在意了,别人才没办法拿它伤害我。这种伤害的权利是我交出去的。” 哪有人真的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不过是不断地修行,不断地强化自己。 有人是在一次次被刺后的午夜独自疗伤,有人是伤口结的痂比刀子还要硬上几分。 不断地往上爬,那些拿刀子的人再也够不着你, 强化自己,不论是地位还是心灵。 向天星比较幸运的是,在他被放逐的铜山,只有黑夜没有希望的铜山,这个连李长发都看不上的铜山,他捡到了一颗星星。 林娇站起身朝他伸手:“既然你放下了,那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向天星伸出手感受到一股力量:“什么地方?” 林娇:“去拿车,我试试你新车带人水平。小学自行车比赛第一名选手。” 向天星磨叽的把衣服穿好:“好痛,不想骑车,我们走回去吧。我们明天去哪啊?” 林娇听着一声声我们,笑了下。 “明天的事明天你就知道了。” “嗯,听林老师说了一句话,真的是听了一句话呢。” 她向左一步靠近他:“我今天和施阳说了,那件衣服是我买给你的。” “什么?”向天星有些紧张,“他说什么?没打你吧?” 我们绝交! “什么都没说,你这个眼神,确定是问有没有打我吗?我怎么感觉你更想问有没有亲我?” 向天星:“亲你了?真亲了?不会吧?亲了吗?没有吧?” 林娇:“一会妈一会爸的,你要干嘛呀。” “是马老师让我问你和施阳是不是在谈恋爱。” 看他试探的眼神,林娇突然来了兴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向天星抓住她两边的肩膀摇晃:“林娇,我们绝交。你在玩弄我们的友情,罪不可恕!” 林娇笑:“打鸡蛋呢?再摇下去脑浆要成脑花了。是,我承认我当初答应和他亲近,是因为害怕他影响你中考也有些自己的原因吧。 但经过今天,我感觉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就像有些事情难自控。” 两人走着说着,她的肩膀不自觉的撞向他的,他也不服气的在下句话撞过来,风穿过头发与两人之间,很舒服。 什么都不做的待在一起就很舒服,走上一段路,随意的说着什么更是惬意。 林娇这两个月说的话加一起比过去十五年都多,那些曾经认为讨厌的行为和人,真的靠近了才发现不仅不讨厌,甚至很喜欢。 她又看了眼向天星,真娇气啊,太阳一晒脸就红里透着白,等下次进城,要给他买一顶帽子。 早上六点钟,向天星听到屋外有小石子砸墙的声音,他起身推开窗户。 林娇果然蹲在那里,朝他招手,做了个口型:出来。 向天星想到她昨天说的,有点激动,抓紧洗漱完,出来。 “要带包吗?”他看见她背着个斜挎包。 林娇摇头,走在前面:“带一个就行了。” 看样子这是要出远门啊。 向天星看了眼她的房子:“林韬呢?不用一起去吗?” 林娇也不放心的看了眼房子:“不用,今天要进城,他不方便去。我昨天已经安排好他的饭,锁着呢,应该没事。” 两人算是坐上了早班车,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只有他们俩,而且林娇明确的告诉他,进城。 他整个人还是比较松弛的。 等公交车到了总站,林娇站在车站牌前张望,向天星也跟着张望。 他知道林娇会进城卖东西,那些鞋子,毛线做的娃娃手工品,还有他的衣服都是这样卖掉的。 他有种跟着老大做生意的错觉,一切听凭指挥,但……这位老大明显不认路的样子,还时不时疑惑的看他一眼,像是有话要说。 向天星在她看他的第七次终于忍不住了:“目的地在我脑门上?” 林娇茅塞顿开般点头。 向天星捂住额头:“你看你今天背个空包,该不会是要把我卖了吧?然后装一摞钱回去?” 林娇两眼放光,点头! 行吧,向天星问:“别闹了,咱们去哪啊。” “城里我不熟诶,去你家吧。” “什么?”向天星心猛地一跳。 向天星看她刻意无所谓的神情带着紧张,似乎只要向天星摇头,她就会立刻笑道和你开玩笑呢。 但他知道林娇没开玩笑。 想家吗? 没有一刻不想,但他知道回不去了。 他甚至觉得,那是个乌托邦,只要他没看过它最新的样子,那就是还属于他,一切就还没那么的糟。 所以林娇是要做什么呢? 打破他的幻想吗? 他问:“为什么?” 林娇:“想看看你成长的地方。” 向天星扯了下嘴角:“我没有勇气看。” 林娇像是松了口气的拍他肩膀:“那回去吧。” “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回去了?不逛逛吗?” 嗯,不错,小少爷知道省钱过日子,一毛掰成两半花了。 林娇却是摇摇头:“没钱有什么好逛的,早点回去你还能写两道题。再说了,万一这里离你家很近,碰到什么熟人啊,熟悉的地方啊,触景伤情怎么办?” 向天星:“不会,这里离我家可远了。” 大眼瞪更大的眼。 行吧,又在逗他。 向天星为难道:“那已经不是我的家了,现在也不知道谁在住。” 林娇点头:“好奇。” 向天星其实也好奇,看林娇说着要走的话,脚步却没动,他抓住她的衣袖跑起来喊。 “快上车!就是这辆!” 林娇笑,她就知道,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些站台名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她能一眼匆匆扫过。 可对于向天星,那是家的方向,他会被吸引,定住。哪怕再慌忙的扫过其它,兜兜转转,眼神还是会回到这上面来。 上了车,向天星又开始坐立难安:“下去吧。” 林娇明知故问:“这么近?到了?” 向:“不,是我后悔了。” “能坐上这趟车,靠的是你千辛万苦带出来的衣服,我再进城努力卖出去的钱,你确定要浪费吗?” 向天星沉默。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向天星开口:“到了。” 两人下了车后在原地打转。 林娇:“你是不是记错了?这真的是你家附近吗?” 向:“没有公交车直达我家,我出门都是司机接送,这个地方我也没来过。但是我以前很喜欢吃一家馄饨,就在这个位置,找到那家馄饨我就知道怎么回家了。” 林娇:“行吧,店名叫什么,露在嘴下,我来问问人。” 向天星站住想了想:“苍蝇馆,没名字。” “什么?”林娇上下打量他,小少爷居然会去吃苍蝇馆,他严重洁癖的妈妈能同意? “陈谨思经常带我去。”他说的艰难。 两人都陷入沉默,林娇带着他在路上遇到人就问附近有没有馄饨店,没一会儿还真被两人找到了。 能看得出来向天星的确经常来,老板一看到他眼睛都亮了起来。 “哟,小帅哥,回国了?还是老样子吗?鸭血馄饨加烧饼和一笼小笼包?” 新鲜感。 向天星坐下的身影顿住,看向老板:“叔,你咋知道我出国了?” 竟然没否认,林娇坐下抽了张纸没说话。 老板将小笼包递过来:“有段时间没见你,陪你一起来的帅哥前段时间倒是经常来吃,我就问他,你去哪了。他说你出国啦。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国外的生活不适应吗?也对,国外哪有鸭血馄饨吃啊,哈哈哈。这次回来还走吗?” 向天星坐下,笑笑。 对上林娇深沉的眼眸,转瞬即逝,她低下头。 向天星有些难回神,那眼神里是什么? 老板将鸭血馄饨端上来,他才反应过来,浑身僵硬,小声对林娇说:“完了,这顿不少钱呢,够吗?” 林娇喝了口汤,看起来挺淡定:“吃吧,管够。” 老板店里没啥人,他忙完就坐在他们隔壁桌看他们吃。 向天星发出个疑问?老板立刻笑嘻嘻问:“这是同学?” 看向林娇。 向天星啊的答应。 老板又说:“长得真好看啊,怪不得不和小帅哥来吃,原来是要和女同学来吃啊。” 他笑得有些暧昧。 向天星呛了口,解释:“不不,叔,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老板一脸我懂得,看他:“我和你婶子也是初中同学青梅竹马,不,最好的朋友。” 越描越黑。 林娇看着向天星脚步朝外,像是急着要走,吃得也不安心。 林娇看向老板,老板回望她,被她眼里的淡定看到尴尬,识相的去厨房。 向天星的焦躁并没有减少。 林娇:“慢慢吃。” 向天星不停回头往外张望。 林娇给他夹小笼包:“他不会来的,就算来了,还有我呢。” 向天星心不在焉的笑了下,再看林娇低着头看小笼包那么认真,下口的时候很谨慎。 一点点地吃,那个样子像一只小兔子在吃胡萝卜。 他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托着脑袋仔细地瞧。 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个烂人身上?眼前这个人是第一次陪他进城,第一次吃鸭血馄饨和小笼包。 他应该关注的是当下。 他夹起一个小笼包示意她看,说着:“吃小笼包可是有口诀的,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也可以一口光,满口香。” 林娇选择一口光,那个汁水在嘴巴里爆开的瞬间很满足。 不用担心汤滴在外面被浪费。 向天星笑出声。 林娇:“你懂得真不少。” 向天星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略懂。” 两人吃完,林娇从包里掏出钱仔细地数了数,铺平。 向天星下意识地移开眼又强迫自己去看,愧疚涌上心头。 他早已经不是什么大少爷,林娇其实可以拒绝的,他有一点难堪,不是因为林娇,而是因为无能为力。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以前他根本不在意,甚至挥金如土,将那些钱砸在陈谨思这样的小人身上。 要是那个时候遇见林娇,他肯定有多少给多少,至少让她不要再那么辛苦。 或者等他长大工作,拿到的每一笔工资,他都愿意给林娇。 而不是现在,在最没钱没用的年纪,遇到她。 什么都给不了,说什么都像是大话。 干的都是利用伤害她的事。 她图什么呢? 这些钱都是她一针一线,一步一脚印换来的。 吃完饭,两人在这条街溜达。 还不到十点,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小路上,微风轻拂,带着一丝清凉。 他指着面前的那家面馆:“这家面也很好吃,刚刚应该带你来这里,这家老板没那么八卦,而且,陈谨思来吃得少。我以为他更喜欢吃小馄饨,现在想想他更喜欢装可怜。” 他怎么被骗得团团转啊,他服了。 清醒之后再去看从前,都是漏洞都是谎言,那些觉得不舒服的地方真的有迹可循,不是他想得多。 林娇有些好奇地朝里面望,看到贴在墙上的菜单:“这家只有汤面呀?铜山中学前面有一家炒面可好吃了,中午放学我带你去吃?上次就想带你去的,忘记了。” “炒面?面怎么炒?”想到坨在一起的画面,他嫌弃的咦了一声。 林娇不敢相信:“不是吧?你不知道炒面吗?不是挂面的面,是那种圆圆长长很有嚼劲的,配上青菜木耳火腿肠,油越多越好,鸡蛋炒出来都是大块的!超级好吃超级香。三鲜炒面才四块五一碗,紫菜汤都是免费续的,有的时候是海带汤。” 听她说的,向天星都饿了,这么好的地方,她怎么不早带他去啊。 林娇原地转个圈,好像这里还真没有炒面:“那你去过远地方没有?咱们又不是不在一个城市,城里那么大不可能没炒面吧?” 向天星想了下:“每天有空就会练琴,吃饭都是在家里,上学偶尔可以溜出来吃,就会在附近。远地方的话,去过好几个国家。” 林娇:“那你中国都去了吗?” 向天星摇头:“只去过西藏,新疆,内蒙古这些偏远的地方。我爸妈觉得周边城市都没什么差别,就没带我去。不过他们都去过了,说我太小带去了也不记事还麻烦。让我以后和未来的妻子去。” 林娇敬佩的点头,竖了个大拇指。 “哪里最好玩啊?” 向天星笑了下:“不用上学练琴,哪里都好玩。” 哈哈哈,很真实的一句废话。 再往前走是一家书店,向天星停在门前看着,林娇抢答:“向天星小朋友小时候最爱来的是不是这家书店?” 向天星歪头:“你猜。” 看这个意思,不是。 林娇可惜的啊了声。 向天星立刻安慰:“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算不上最爱。每天看曲谱已经够头疼了,就不想再看白纸黑字,晃得眼睛疼。倒是蛮喜欢看插画故事,但那个区域的小朋友最多,动不动就打架,小孩真烦。” 林娇笑。 他示意她往前走,林娇露出好奇的神情,他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这样的她很生动,甚至是新鲜? 对她而言新鲜的是事物,对他而言,是人。 回家。 林娇也抬头看他,眼睛交错有一丝不自然。 她转移话题:“那你干嘛盯着书店看?想看插画呀?” 向天星:“因为我从小就长得帅,那里的老板很喜欢我,总是喜欢给我推荐好书,新到的插画书我都是第一个知道,就,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 林娇听出了一丝眷恋,但他们都急着赶路,现在的情形也不适合叙旧,况且向天星也害怕被老板问些什么,不知道怎么回答吧。 向天星摸着眼前的树,上面还有几道划痕,他对着自己的身高比了下。 林娇三步做两步的上前看。 他稍稍侧过身子让她凑近看,看她惊奇的样子,笑了。 林娇问:“这是什么?” 他说:“小时候不懂事在这棵树上刻下了身高线,想着和大树比赛,谁长得更快,这才几年小树成大树了。” 林娇哇了一声,因为那道划痕竟然和向天星的身高齐平了,像是在等他一样。 向天星面色柔和,举手轻抚着划痕:“树和人一样,前期疯狂地往上伸,长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停下来,变得更粗更壮,它的根基往下蔓延着扎根。” 林娇仰头看着他和树,内心澎湃。 向天星回头自信地说:“我会高过这道划痕,到时候我要做一件事。” 等到他有能力去保护那个姑娘,他要做一件事。 林娇心跳如擂,被他眼底的真挚点燃,她不可控制地想,那件事与我有关吗? 她笑着回答:“好。” 不管什么,都,好。 没想到树前面竟然就有一个公园,看起来有些破。 向天星指着滑梯和秋千,轻轻地说:“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来的地方,再往前走20分钟有个新建的游乐场所,人更多,设施更齐全,但我不爱去那里。 这个秋千,只要没人站在我后面等着,我就能玩一整天,躺在上面抬头看着天空好像自己成了一只鸟,会飞一样。 有时候又觉得天空像是大地,我腿一伸就能踩上去,云也是软的。起风的时候,云就会在我脚下一点点的舞蹈。变成各种形状。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陈谨思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他不明白天空云啊,风啊树啊的有什么的好看,一开始他还会陪着我,但心不在焉,眉头紧皱。 后来这段时间,我就让他去练琴。可能是我发呆的时间太久,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琴艺真的进步很大。” 他的声音略带感伤,眼中既透露出对过去美好回忆的温暖,又有些道不明的惆怅。 被这样背叛过,哪能轻易放下,那个人和亲人又有什么区别? 林娇走过去轻轻抱住他,感受到他的僵硬。 她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放松。 这是个温暖的不带任何暗示的拥抱,是要给他什么东西的拥抱。 别人抱他总是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但林娇什么都不要,她真的像对待一颗星星一样,虔诚的望着。 或许一个拥抱已经是她能鼓起最大的勇气,因为她知道,他会开心。 在他成长的地方,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林娇感受到向天星内心深处的脆弱和坚强,深深地触动她的心灵。 林娇带他来到秋千旁:“你上去,我推你。” 向天星说:“明明有两个呢,咱们都坐上去,可以一起看天空。” 林娇没有坐过秋千,她坐上去后吓得要站起来,向天星握紧那根绳子:“放心,我在你后面。” “不是说一起坐吗?怎么变成你推我了?” “等安全了,我就回去。放心,我不推你,我护着你。” 林娇这才安心的坐下去,她刚开始还会用脚做刹车,慢慢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把脚翘高。 向天星就在后面小心的护着,只要她回头,就能看到他低下头对她笑。 这样的场景,是她曾经不敢幻想的,向天星要是她爸爸该多好啊。 她胡思乱想。 林娇不安的催他:“你快去坐啊。” 知道她不好意思,向天星点头,坐上旁边那个秋千。 “林娇,看我,这样躺着。” 他将双腿蜷缩,示意她看,然后仰头看向天空。 林娇也小心的照做。 两人都发出了感慨,然后静静看着天空。 天空是大地,他们是各自的山。 这一个小时,他慢慢领着林娇穿过熟悉的街道,一边向她介绍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一边回想起小时候的种种往事。 他像个旁观者一样介绍着他的过去,也会时不时想起当初他幼稚的想法,说完后自己都觉得不可理解,但是两人都笑了。 他们将他家附近转了个遍,向天星停下来注视着远方的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娇也不催他。 只要他说想回铜山,她会立刻牵起他的手带他走。 但如果他说走吧,回去看看。 林娇也会牵起他的手,告诉他,别害怕,一起走。 “其实,如果到了傍晚,树下的光影特别柔和,那些阴影会形成一条像箭头一样的阴影,可惜咱们看不到了。”他说。 林娇啊了声,摸不准他的意思,看不到是想现在离开吗? 她接话:“想看的话,我们可以一直等到傍晚。” 向天星主动伸出手,林娇反而犹豫着看他,在他坚定的目光里轻轻的放上去。 被紧紧抓住,其实向天星的手很大很有力量却又不乏韧性和柔软。 这样一双天才钢琴家的手,在经历了现实的磨砺后增添了些许风霜的颗粒感。 但存在感却更强,更真实。 他微微用力,她就被拽到了他的身边。 与之前施阳那一次的压迫感不同,林娇除了感到心悸还有一丝说不清,她好像成了木偶人一样,只有耳朵和嘴唇还证明她活着。 因为心跳声正透过这两个器官咚咚咚的颤动。 听到一声轻笑。 她有些不敢看他。 “不用等到傍晚,那个箭头的指向,就是我的家。小时候需要靠箭头去寻找,长大后不用了。” 他喟叹,“林娇,谢谢你带我回家。” 登云梯。 林娇原本模糊的概念全都落了地,她知道向天星是个城里来的有钱少爷,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对他们敬礼,很明显是认出了向天星。 向天星对他笑笑,说着进去看看。 保安估计想到了他家里的事情,欲言又止。 再看向两人牵着的手,真诚的笑。 林娇莫名的有种被祝福的错觉,她忽然就不想解释了。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向天星生长的地方,他牵着她的手,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林娇想,不管向天星会在铜山待多久,他们都会是最好的朋友。 向天星带他来到那栋别墅前,灯火通明,说明里面正住了人。 “能听见吗?”向天星问。 林娇凑近,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看着那扇玻璃:“里面的欢声笑语。” 林娇切了声:“大白天还开灯啊?别墅也不怎么样嘛。费电。” 向天星被她奇怪的脑回路逗笑:“只有卧室和客厅的采光还可以,白天房子里虽然能看得清,但有些阴沉沉的,我们在家也总开着灯。妈妈喜欢亮堂。” 他看院子里的花:“花也被照顾的很好。” 当初父母的骤然离世,让他上学都没精神,哪有时间去管什么花啊,他被向云带走的那天,看着这些花枯萎。 有话想说,但忍住了。 向云一脚踩在那些花上,嫌碍事,指挥着收废品的干活。 那些记忆又在翻涌。 林娇握他有些冰凉的手说道:“那挺好的啊,至少有人在这间房子里幸福的活着。” 是啊,想到这些就还算安慰。 至少住在里面的人很幸福,就意味着,这座房子也在被爱。 向天星和她就那么站了一会儿,说道:“我以为这里是家,但其实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走我的家。我以为有家人的地方是家,可我没有父母了,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更渴望我的钱,我真心对待的人也只想要我的钱, 曾经我真的认为钱不重要,至少对很多事情都不重要,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可以用钱买到的。 但现在我不清楚了,我想要做的一切都要钱,哪怕只是简单的活着,只要我还呼吸,这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免费的,哪怕空气,也分等级。” 他虽然站在这里,可他早已没了归属感,那种入侵的不适感比当个小偷还惴惴不安。 林娇阻拦道:“我对你……我们的友情是免费的。过去现在未来,都会是。” 向天星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可我……我不比陈谨思好多少,我也是带着目的来到你的身边,我想活下去。我也是一直在跟你说我多可怜,像个寄生虫一样吸干你。林娇,我不想的,我一边说着不想,一边拿着你辛苦赚来的钱吃喝,只是为了我的面子。” 林娇直视他:“我很生气!我不许你拿自己和陈谨思去比!你说过,相处需要知道对方的想法,你想得我不高兴就真的是我不高兴吗?你说你利用我,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利用你?我想让你活下去,我想让你离开铜山?鸭血馄饨我也想吃,请你吃不仅是为了面子,我们的友情也要创造美好回忆啊。 我也希望以后你看到那家店想起的是我而不是什么陈谨思。走在今天的每一路路上,想到的也都是曾经有个叫林娇的好朋友陪你一起走过。 坐在秋千上抬头往上看的时候,能知道有一道视线是和你看向一个方向的。 你没有一直给我展现你的可怜,你一直展现的是你从未被打败的不屈精神。是我一直在不断地撕开你的伤口,你没有恨我没有逃避,你选择站在我的身前,你选择面对去战胜,你知道你对我的意义吗? 我才是那个小偷,我仗着你的困境用几根挂面偷来了你的友情,仗着你离不开我,一次次的偷窥你的过去。其实我知道,你对我也有很多想了解的吧?但我没有你的勇气,我甚至连你说的冰箱插画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能靠猜,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我而言,能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已经是幸运了,知道吗?我不许你一直这样往卑劣了去想自己。因为!” 她停住。 因为你是我的希望。 向天星怎么会不明白?林娇比任何人都想离开铜山那个鬼地方,可从来没有人这么和她说过,我不想烂在这。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就应该烂在这,就应该这样活着,这才是她的命。 她蓦然捡到了一颗天上陨落的星星,小心的擦拭藏好,从此用她稚嫩的双手编织登云梯。 星星就应该挂在天上放光,她要努力让他离地面远一点再远一点,离属于他的天空近一点再近一点。 向天星落泪:“林娇,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林娇伸手轻轻的擦干:“向天星,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将斜挎包取下套在他的身上:“你没有利用我,我们是共赢。你的衣服卖了很多钱,我都带来了就在包里。向云问你银行那么远你走的到吗?那我告诉你,铜山那么远,我和你都能一步步走过来。” 向天星不解的慌乱:“什么意思?” 她今天说的话有一些奇怪。 总有种生死离别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林娇说:“现在就离开铜山吧,在这里你还有别的亲戚吗?或者朋友,什么都可以,总比在铜山面对施阳,中考后被向云卖进厂子要好。” 原来她今天是抱着这个决心送他过来的。 他无力地笑:“你想的太简单了。在这里我根本活不下去,我能住哪?我去哪里上学?在铜山我好歹有学籍,还能参加中考!可你知道我在一中经历了什么吗?我承认虚荣,在铜山中学我至少还能像个普通人,甚至因为成绩保留一点自尊。 可在一中呢?所有人都看到我是怎么从云端摔到烂泥的,我当初宁愿跟向云走就是不想面对那些歧视和失望的眼神! 亲戚,朋友……呵,我有吗?你以为我没想过办法吗?我他妈唯一剩的亲人还是在国外没见过面的外公外婆,你让我怎么办?那个电话就在这座房子的书桌上,被我刻了几百次,你以为我有勇气打出去吗? 你以为我是有的选所以选错了吗?不是的!我从来就没得选!生活他妈的就是比现实过得还快,我还没学着走就逼着我往前跑!” 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这是林娇第一次看见他说脏话,也的确是向天星第一次说。 他不明白,他发泄着对命运的不公。 “所以,林娇,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林娇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向天星不想听:“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曾经只有陈谨思这一个朋友,你和我提朋友,呵,怪不得你吃馄饨的时候不慌不忙,你压根就设计好想把我推过去吧? 对,没错。跟着他我的确不会再饿肚子,甚至他心情好的时候还能看在我摇尾巴的份上丢几块骨头给我,改善伙食。但要我像猪狗一样臣服他?满足他变态的心理,这是你要的吗? 我只剩自尊了!林娇!你想要看到我在被毁灭之后还要被一截截的打断打败吗?” 林娇直到今天才算是真的触碰到他的开关。 陌生人的羞辱他可以逼着自己忍受,为了活下去他可以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 反正这些人不知道他的过去,他也并没有多了不起。 可这些人不一样,他们亲眼见证向天星的闪耀,甚至从前只能仰视。 被那样带着解恨幸灾乐祸嫌弃恶心甚至是装成高高在上怜悯慈悲的眼神去看着,不行。 羞耻心印照着他的自尊心,那一刻,他仿佛才活着。 路过的人已经开始往这里张望。 向天星借着擦泪将手挡在脸上,他不想被人认出来。 林娇心痛的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向天星:“走吧,我不想在这里。” 林娇点头,伸出手:“还牵手吗?” 向天星往前走,不理她。 林娇就固执的将他的手牵住,他甩开,她牵住,甩了三次之后,向天星不甩了。 林娇这才松了口气。 向天星憋着气走了好远,茫然地停下来,他又迷路了。 林娇从他脖子还挂着的背包掏出一张手绢,递给他:“擦擦吧。” 据他所知,林娇可不是随身会带手绢的人,估计她预想过他会哭,但一定是喜极而泣,然后她掏出这张手绢。 向天星恨她的自作主动,夺过手绢一把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不服气的看她。 林娇张大了嘴巴。 向天星又开始后悔了,但他拉不下脸,只脸上的神情开始不安。 豌豆公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林娇觉得他脾气算好了,如果换成自己,明天江城一定会上新闻:惊!青少年男女竟当街做出这事儿! 啊,不对不对,什么呢,她甩了下脑袋。 怎么从法制频道换到了十八频道。 她赔笑:“擦脸的,没让你擦鞋。” 向天星看她谄媚的样子,松了口气,继续生气,不理她。 林娇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发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你总要听我解释吧?” 向天星斜了她一眼:“你电视剧怎么看的,谁发誓比个ok?” 林娇尴尬地放下:“看我真诚的眼。” 向天星看了眼:“嗯。” 这意思是你继续说。 林娇呼了口气:“我错了,我真诚地道歉。我太莽撞,我想的是你当初走的匆忙,如果你有什么非血缘上的叔叔伯伯或者更厉害的大人能帮一帮你,那学籍的事情也容易解决是不是?或者谁愿意收养你?资助你?对他们来说可能少吃几顿饭,但就能改变你的人生了,你至少好过一些。至少能上高中。” 向天星早就看清了现实:“凭什么让人少吃几顿饭?如果是曾经的我遇到你,你跟我要钱,我都未必会给。有钱人才不是白痴,有钱人的钱是怎么来的?肯定不是靠捐款。我之所以想着给你钱,是因为我对你有感情,我想你好。这里没人对我有感情。我年少成名太过傲气,很多人都不喜欢我。 你说的那些只要接近我就会喜欢我的狗屁理论根本不存在,因为那是我刻意在你面前装乖,今天我不想装了,反正你随时会不要我。” 天赋异禀,生来就活在爱和光环里,怎么可能没有傲气和矜贵。 或许陈谨思没说错,他有时候的确会不自觉带上高高在上,所以,他这是活该。 林娇不认同:“不许这样说自己,云端也好,烂泥也罢,那不都是你吗?高高在上还是忍气吞声怎么了?不就是活个当时的感受吗?每个人都有一把尺子,我们的偏差只是尺子的长度不一样,对你来说的利用对我却是奔赴,对你来说的傲气,我只觉得耀眼。就连你生气,我都觉得很可爱。” 娇气两个字她不敢说,可换成可爱。明显向天星也不开心。 他皱眉:“我不要可爱,我要帅气。” 林娇猛点头:“好好好,又傲气又帅气,所以能不能消气?” 豌豆公主还是很好哄的,三两句话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其实是向天星看着她额头上的薄汗不自觉抿了唇,他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明知道她会无条件的对自己好,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生气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这么想这么做了,又有什么错呢?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最优解? 他守着他的理想主义又能到何时? 他吃的苦头还不够多?现实还没有教会他长大? 只是,她真的没有。 还好,她真的没有。 因为他们是战友般的存在。 他口口声声她不要他了,就是仗着她一定不会不要他吧,他怎么这样啊? 看到她急切的解释,内心的暗爽又是怎么回事。 向天星你真的没救了。 他看着她在汗液印照下微微弯曲的葡萄藤,心中一软,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