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 1. 第 1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深秋云高风清,高大的树木枝干也已然光秃一片,遍地的落叶时聚时散,惊得地上觅食的几只鸟频频振翅而飞。 “娘子小心。” 干练的丫鬟率先跳下马车将矮凳摆好,又伸直了胳膊叫要下马车的人借力。 这里鱼龙混杂,衰败混乱的地方难得看到这样好的马车和穿得这么好的丫鬟,等到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却在那些手持利剑的守卫震慑下望而却步,只暗自交换着贪-婪的眼神。 “这就是阳里康府最有名的集市?” 那从马车上下来的娘子梳着妇人发髻,长眉弯曲细长,红唇鲜润,腰细如束,举止温文娴静,远远望去如朝霞中升起的旭日,叫人不敢直视。 “是,您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蔚清嘉抬起双眸扫视周遭,却见遍地黄土,大多数人大咧咧的敞着自己的胸膛,毫不在意自己衣不蔽体,甚至在她看过去时,胆子大的还敢吹一句轻佻的口哨出来。 这里算是一种意义上的无主之地,无论是匈奴人或是中原人都对此处避之不及,这里的人渐渐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 他们在这里经营着自己的集市,天上地下、奇珍异宝、男女老少……没有什么他们不卖,杀人越货在这里并不罕见。 地上干涸的黑色的脏污也许是血,也许是粪便或是别的什么,蔚清嘉有些辨认不清,她并不嫌弃这里,面上也丝毫没有表露-出什么额外的表情。 她仅仅在想,这样的环境,曾经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想必很不好过吧…… “走,进去看看。” “是。”丫鬟并不干涉蔚清嘉的决定,只叫那些守卫跟紧,务必保护好蔚清嘉的安全。 “娘子来看看,这可是上好的深海珍珠!” “苏娄城珍宝,独一无二,来看看!” “千金难得汗血宝马!” …… 数不清的热切叫卖一拥而上,那些人贪-婪的看着她身上的那些珠宝,恨不能立马拿到手中看看究竟是不是看起来那样值钱。 “奴隶!奴隶!贱皮子贱肉根骨极好的奴隶!来看看吧!娘子可要买奴隶?” “你这儿的奴隶怎么卖?” 蔚清嘉停在卖奴隶的摊子前,这摊子是由众多的腰身高的笼子拼接成的,每个笼子里都蜷缩着一个人,满面脏污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那得看您看上哪个了呀!” 卖奴隶的顶着周遭人嫉妒的眼光笑得裂开嘴,露-出昏黄缺口的牙齿。 “这个?”她随手一指。 “这个一两。” “这个呢?” “这个五两。” “那……这个呢?”蔚清嘉指着离自己最远的那个笼子,那个笼子格外的矮小,里面奴隶的四肢也被沉重的锁链锁着,似是察觉自己被人看着,那人兀然抬眼,正望进蔚清嘉清亮的双眸之中。 他猛地低头想要转身,却被禁锢住动弹不得,铁链碰撞笼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个啊……” 那摊主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来:“这个,一两黄金、一斤。” 他等着蔚清嘉嫌贵还价,却见她粲然一笑,愣神间就见那貌美娘子上前走到那笼子之前,毫不嫌弃的蹲下身。 “听见了吗曹焘,即便现在,你也是最值钱的啊……” 蔚清嘉不在乎自己没被回应,使唤丫鬟顺手扔出去一袋金子,叫人抬了笼子就往外走去,身后传来对金子激烈的争抢声音,她没回头,只看着一直不看自己的曹焘。 思绪恍然回到从前—— 天还未亮,就听得院内嘈杂一片,女子尖锐的声音刺耳逼人,惊得树上的喜鹊仓皇飞走。 君荔一脸凶相的掀开门帘走出来,众人见了她忙止住声,站在最前头的婢女面上还似有不忿,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申冤便被一巴掌打在脸上,整张脸瞬间紫红一片,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 君荔是献仙院里最壮硕的婢女,与前头跟着老太爷的侍卫相比都不落下风,此刻她往那儿一站便叫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她并不急着开口训斥,只叫这群人在冷风萧瑟的院中静默的站着,如今刚刚入春,清晨的风最是凛冽,只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有几个体弱些的开始打起摆子来。 蔚府的婢女一向养的好,各个整日里都精细的打扮,活虽也照做,但总归不累,说出去比那寻常人家的正经小姐都金贵的,君荔却一向看不上她们这副样子,看她们摇摇晃晃要倒也只当看不见。 屋里这时却传出了响动,她便赶紧收起了凶悍模样急忙进屋伺-候了,站着的人总算是松了口气,但打定了主意一会儿定要告这蛮子一状。 屋子不算太大,装饰的也华丽过了头,金的玉的摆件都挤在一起,即便点了烛火也显得黑压压一片,再宽敞也显得逼仄。 酸枝梨木的床也没逃开这般的装饰,床帐是如今正时兴的金丝攒月料子,微微一动便是金光浮动,端的晃人眼。 “娘子怎么就起了?是不是外面的人扰到了您?您不如再睡会儿吧,若是没休息好眼下留下颜色,老爷看到不免要责罚您。” 君荔面上担心一片,可见蔚清嘉没有要再睡会儿的意愿,只好把人扶起来对着烛光细细的看她的脸,没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才松口气,指使着小丫鬟去端了水又亲自为她擦脸擦手。 “外面闹什么?” 蔚清嘉十年如一日的被这么伺-候过来,对这些早已经习以为常,君荔是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的,这般接触也没什么抗拒,目光在屋里一扫,就又被这金灿灿的装饰晃了眼,只好开口询问外面的事。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一群被养叼了胃口的下人一朝失了利,迫不及待找您诉苦来了!” 君荔撇嘴,动作却轻柔,一双格外大的手细致的擦干蔚清嘉手上的水,又熟练的抹上一层层香膏,直到觉得完美了才意犹未尽的停手。 “您这双手长的真好,细长又白嫩,跟小葱葱白似的,我都怕我这手把您划伤。” 她以前在别院做的都是养猪喂羊这样的粗活,这回回来就要伺-候小姐这样玉似的人儿,她生怕自己做不好,好在自家小姐是极其温和的,从不骂她,还常常与她说话,像回到小时候俩人一起玩耍一样。 想到这她又不免对外面那些闹事的下人生气,小姐平日里对她们多好,一个个却都分不清轻重,若是今日小姐被她们吵醒而没休息好,一旦被人发现的后果她根本不敢想。 “你又乱想什么了?” 蔚清嘉看着君荔不停变换的面色有些好笑,她在府里长到如今,也就看过两个把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人,一个是她,一个就是即将出嫁的五表姐,也不知在这吃人的地方是如何养出这般的性子。 “……您别烦心”君荔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蔚清嘉也不深问,只点头当作应答。 但院子里的人总归还是要见的,一见了她的面,早晨挨打的婢女便哀切的哭起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像是拿捏准了蔚清嘉就吃这一套。 “小姐,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一早我们去取这个月的穿用,却被管事的给责骂一通,给我们的还都是次品,那布粗糙极了,根本没法上身!我们知道不该扰了您,可这是明晃晃的打在您脸上,我们都为您不平啊!” “是啊!从这个月一开始我们院子就处处碰壁,那管事人眼见您失了一桩好婚事,都忙紧贴着二房那边,狗仗人势的很!”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受到的“天大委屈”,虽左不过就是些胭脂水粉、针线剪子等的杂事,但光这些在这群一向在府中受人追捧的下人来看就是了不得的事。 蔚清嘉生下来就长得好,更是自幼就展示出了不同常人的聪敏好学,在同辈的女娘中向来拔尖,连老太爷都亲自单独见过她几面,供给她和院中下人的一向都是好东西,如今一朝受了委屈当然忍不得。 “还不是娘子您把那好亲事拱手让人,不然二房和管事的怎么敢平白让我们受委屈!” 这话一出,四周寂静,君荔剑眉倒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扇了说这话的婢女一耳光。 一群下人觑着蔚清嘉平静的脸色,战战兢兢的跪好不敢再说话,自知说错了话的婢女脸被打的火辣辣的疼也不敢伸手去捂,连忙磕头告罪,头撞上地面发出声声闷响但片刻都不敢停。 “行了,这样像什么话,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破相了就不美了。” 蔚清嘉垂眸看着她们,心中甚至生不起什么情绪来,自从自己把婚事让出去后这种话也没少听,听得多了也习以为常了。 “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会问二伯母这件事,眼下缺了什么也都可以去小库房支,脸上挨打的,也记得自己去领膏药,好好养着,活儿就可以先不用干了。” 挨打的两个浑身一僵,不用干活可不是什么好事,献仙院里分工明确,她们 2. 第 2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等好一通请安散了,蔚佳昭忙拉着蔚清嘉到了自己的院子,两姐妹刚一坐下对视就纷纷笑出了声。 “我今日可算是见识了你平日的不易,祖母拉着我手的时候我连话都不会说了,可你猜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蔚佳昭笑嘻嘻的拉着蔚清嘉问。 与在人前紧张的模样不同,在蔚清嘉面前的时候她一贯喜欢笑闹,两人都没有同胞兄弟姐妹,年龄相近又因着小时候的一些事,关系非比旁人。 蔚清嘉也了解她,只稍一想便猜到了,却也不说,只拉着她的手撒娇让她自己说出来。 “我当时就想呀,她一口一个二房小五,准是不记得我的闺名,怕是连我究竟排行多少都是一早才问出来的!”蔚佳昭笑的花枝乱颤,她想想老祖宗明明和她不熟却装作亲密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你快收收,这若是传出去保准没你好果子吃!” “我如今马上要嫁人了,还怕这些?你是没瞧见今日那些人的模样,往日里与我话都没说过一句的也上来姐姐妹妹的叫着,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我也帮她们寻个好亲事。我一尚未出嫁的女娘有什么好亲事给她们,还不是想让我带着她们做陪嫁?” 话是这样说,可蔚佳昭却也没有什么讽刺的意味,府中女娘生活不易,更别提出身长相都不出众的,那日子过得更是连下人都不如,若不是因为她好歹也是嫡出女,母亲又泼辣强势,怕也受着无尽的苦呢。 想到这,她不免有些愧疚的看向蔚清嘉:“这桩婚事本是你的,若不是我……” “快打住!这话你与我说了没有百遍也有十遍,如今庚帖已换,婚期将至,要出嫁的新娘是你,你只管安心备嫁,我可等着未来去你府上做客的时候,好好借你的势逞威风呢!” 姐妹俩拉着彼此的手相视一笑,可算是收了那凄风苦雨的趋势,又笑闹起来。 * 过了立夏天气也渐渐开始热起来,烈日整日照着,连日的看不到一朵云,偏成亲这天一大早就浓云聚集,黑压压的吓人。 晨鸡初叫时蔚府便就动起来了,府里红彤彤的热闹,珍稀的花草被摆放成别致的景观,各色名贵物件都随意般放在廊下,正是一副世家大族的模样。 蔚府中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前来的宾客们对于这种天气也丝毫看不出怨言,看见蔚府的人便抱拳祝福,可谓宾主尽欢。 蔚清嘉和蔚府的一众待嫁女娘们都陪着蔚佳昭在嫁房梳妆,嫁房并不是她的闺房,而是一间十分富丽宽敞的屋子,所有女娘都要从这间屋子出嫁,已然形成一种规定。 为蔚佳昭梳妆的是蔚府惯常请的梳头娘子,绞面敷粉上胭脂,这流程蔚清嘉闭眼睛都能复刻下来。 新娘背对着众人,蔚清嘉只能透过铜镜看她的样子,她看起来似乎很紧张,可对于这一场婚事明显也能看出浓厚的期待。 “新娘子的妆画好没有?迎亲的吉时要到了!” “好了好了,新娘端坐床,静候郎君至!” 窗外的下人高声问,屋内的女客也高声答,鞭炮声随后响起,嘈杂的笑声叫声一并响起,蔚清嘉似乎看见蔚佳昭嘴唇张合说了什么,可却什么也没听见。 吉时快到了,她们这群女娘就被带到了宴请女客的花厅,陪着蔚府的女主人们一同待客,可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旁,那些女客们或无视或挑拣的目光看得人不舒服。 蔚清嘉之前从未参加过这样的环节,她一贯受到全府上下的高期待,能够被蔚府宴请来的人家要么是赶不上蔚府的,要么是势均力敌的,这样的人家她们是看不上的。 可如今她却被带来这样的场所,看着宴席上众人挑拣和异样的目光,再看老夫人恍若无事的模样,蔚清嘉清楚,这是给自己擅自做主的教训。 “这就是贵府那位体弱,不常出于人前的七娘子吧?长得可真是好,身段也漂亮!”说话的明显身份不高不低,第一个开口又不至于得罪人。 “听说这位七娘子琴棋书画都样样精通,可真是难得的好娘子,更难得的是嫡母大度,老夫人爱护,生在蔚府可真是了不得的福气。”这位是蔚清嘉嫡母的一表三千里的表嫂,听说最近儿子摊上了事,急着求人帮忙呢。 “是呢,就是长得不太安分,若是给我儿做正头娘子,怕是要好好考虑考虑!” 尖利的声音一出,花厅顿时安静,那人却仍旧高声谈论着:“这年头,娶妻要娶贤,长得好有什么用?伺候郎君的哪个长得不好!不过我看这七娘子啊,与我儿做个妾倒是正合适。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不仅自己说,还想拉着旁边的夫人一起说,被避开也不在乎,只得意洋洋的继续说着自己的儿子如何优秀。 这般不会看眼色的人少见,蔚清嘉抬头看去却是一张陌生面孔,平日与蔚家交好的人家或位高权重者的画像她都牢记于心,可从未见过这个人。 “她是平州新贵廉麟的母亲,此次是回庐州探亲顺便来的。”恰逢这时,旁边站着的女娘小声给她介绍,见蔚清嘉看她,扬起一抹内敛善意的笑来。 来不及想她究竟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了,蔚清嘉只把精力放到主场上。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给自家女娘一个教训不管怎么说都是家事,却没有叫人这么羞辱的,更别提蔚清嘉是公认的蔚府最出色的女娘,若这样的人只配给她儿子做妾,那今后别人家要如何看待蔚府。 但她不能说,只硬生生维持着自己的笑脸不说话,一个劲的给自己的三个儿媳妇使眼色。 可这三个儿媳,大儿媳高高挂起权当看不见,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手串;二儿媳今日嫁女,更不可能为了一个他房的女娘多说话得罪人;三儿媳直接朝蔚清嘉招手让她上前来,就是不自己说句话,给老夫人差点气出个好歹。 蔚清嘉上前来站在嫡母身边乖巧行礼,动作优雅端庄,半点停滞都没有,不由再让一众夫人心中暗自夸赞一番。 虽蔚府靠裙带关系上位维持体面这种行事让人诸多看不上,但毫无疑问蔚府养女娘是有一番手腕的,旁的不说,就说如今嫁的最好的那位蔚家女,府里府外把持的铁桶一般,又有福气,一连生三个儿子,各个聪慧,让人看了就羡慕。 如今这位少在人前出现的七娘子长得更是天仙一般的样貌,举止有度丝毫没有狐媚子的作态,可惜,却是在蔚家出生,不少夫人在心里惋惜一番。 “给廉夫人请安,祝您大吉。” “嗯,还算乖巧,行事也还算有些分寸,只可惜这样也没办法做我儿的正妻,若你愿意,我现在就给老夫人与你嫡母写一封纳妾书,抬你回家做妾。”廉夫人也不知究竟是看不懂眼色还是蓄意与蔚家为难,言语间步步紧逼毫不留退路。 “您刚刚一番谈论小女深以为然,娶妻娶贤,美色并不重要。放眼望来,整个花厅唯您最贤德,最能彰显为妻风范。可小女虽不才,却也受过嫡母与老夫人的教导,知晓嫁人最重要的看得是对方的家风,我的每个姐姐嫁的人家也都是清流权贵,世家贵族,家风代代相传人人称赞。所以……” 她抬脸微笑着看向面色变得不太好看的廉夫人:“承蒙您厚爱,只盼贵府长久不衰,兴旺鼎盛。” “好利索的嘴皮子!贵府教女果然如传闻般有手段啊!”廉夫人面皮僵硬,视线盯着眼前敢讽刺她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娘,只想像在自己府上一般赏她巴掌,可仅剩的理智牢牢拉住了她。 她还记得这次来蔚府之前自己的夫君和儿子的叮嘱,不过一时忘形犯了把不住嘴的老毛病,就被如此当堂顶撞。现在面子也丢了,人也得罪了,要说的事却说不出口了。 三夫人冉贞才不管她究竟如何想 3. 第 3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府内喜庆的装饰被暴雨淋了个透,即便雨早就停下也湿淋淋的滴着水,暗红色连成一片格外的瘆人,一场热闹的婚事落了个不明不白的结尾,宾客们当时都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客套祝福,但想也知道这件事过后蔚府会遭到怎样的嘲笑。 二夫人每日强撑着把持府内事物,厚厚敷了粉的脸上依旧能看出眼下的青黑,府内没人敢轻易闹出什么事,有私下犯事的也只是管事做了主先关了起来。 老太爷老夫人却还是维持着每日的习惯,在府里悠闲度日好似无事发生,甚至还有闲心来看府内女娘们的学习情况。 女娘们的学习地点在蔚府的最内院也是蔚府最大的一处院子,里面分成很多个不同的小院子,诗书礼乐、琴棋书画,这些都有专门的老师教导,甚至连房中事也有特定的人来指导。 两人来的时候,蔚清嘉正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写字——她已经及笄,并不需要再和其他人一起上课。 外面突然传来尖锐的一声叫喊,随后就是哀切的哭泣声音,这声音其实并不陌生,常有女娘受不了严厉的训练而崩溃,可今日却不同,那最开始的声音只一会儿便停了,随后响起的却是许多道不同的压抑的哭声。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小丫鬟颤抖着声音来请她:“娘子,老祖宗叫婢子来请您。” 蔚清嘉缓缓放下笔去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眼前的小婢女,而是院子里刺目的大片的红,那些血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溪流一直蜿蜒前行。 “您……您跟我来……” 小丫鬟只是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第一次被主子使唤来传话,可想想刚刚见到的场面便控制不住的发抖,话也说不清了,只知道僵硬的执行命令。 内院除了主院门以外,里面各自的小院是没有门做格挡的,只有各样雕花镂空的围墙做分割,尽管蔚清嘉一直端正前行不曾左顾右盼,余光却依旧透过镂空看到了目的地的情形。 老太爷老夫人各自坐着,手里捧着茶盏慢悠悠的交谈,可面前的地上一个只能勉强看出是人形的□□着的一滩肉泥让人看了作呕。 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端庄的行礼,两人不叫她起便就一动不动,即便血要流到她脚下沾湿她的绣花鞋也不动声色。 “小七来了啊,做什么这么多礼数?来,来祖父这。” 老太爷这时才终于放下了茶盏,好似才看到蔚清嘉一般朝她招手。 他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终于满意的点头,老夫人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依旧喝着手里的茶,被血腥味映衬下本就不普通的茶更好喝起来。 蔚清嘉的手被老太爷拉着,即便是亲祖父,可这行为依旧让她颇感不适,使了巧劲挣脱出来,仪态自然的将茶盏填满,这才开口说话。 “小七知道祖父祖母爱护小辈,可我们蔚家这种世家大族,段段不能不知礼数。若是小七因为祖父祖母的疼爱便不知高低,那岂不是辜负了祖父祖母的喜爱。” “嗯,这话听着才像我们蔚家的女娘,也好叫你这群妹妹们学学,省得一个两个不知天高地厚。我们蔚府是重视你们这群女娘,可也不是什么都能容下你们乱来!” 老夫人冷声训斥,眼瞧着底下一群女娘低声应是才满意,又打量着蔚清嘉,突然笑出声来:“小七今日没吓着吧?” 她也不用蔚清嘉回话便自顾自的往下说:“想来也不会,你胆子一向大,又聪慧非常。前日你五姐姐嫁人时发生那么些事,你都能面不改色,这才是世家女应有的气度。那些个爱嚼舌根的,总不好在你们中间带坏了你们。你们的福气,在后面呢!” 这话一出,那地上人的身份蔚清嘉便心里有数了,刚要回话就见老夫人作势要起身,只好伸出手去扶她,老夫人却避开她的手,只搭在了身边丫鬟的胳膊上。 老太爷面色有些暗沉,也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的朝外面走去。 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院子里瞬间清空,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也被人清扫干净,只留下清浅的水印。 女娘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各个脸色苍白着互相搀扶,连句话都不敢说就离开。 “死的是二房的十姐。” 突然有人在自己旁边出声,蔚清嘉转头看去,却是那时在花厅出声提醒自己的人。 蔚府女娘众多,三房和蔚府在外面买来的那些女娘加在一起快有三十多个,并不是每一个蔚清嘉都熟识,眼前的人更是连眼熟都算不上,更叫不上来名字和次序。 “我是大房小十一。”那人了然的笑笑,出声提醒她。 小十一,蔚迎月,蔚清嘉瞬间想起。 原来这人就是大伯父前段时间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孩,她生母原是花柳街的一个普通娘子,不知怎么被大伯父看中在外面养了起来。 像花柳街的这些娘子年轻的时候都会被灌一碗绝育药,几乎不可能生下孩子来,可蔚迎月的生母不知怎么竟然有了身孕又顺利生了下来。一直却也没被接回府,直到前段时间才接了回来,事情闹得很大,大伯母与大伯父吵了许多次也没能左右结果。 但蔚清嘉却没见过蔚迎月,只听说是个美人,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她还未及笄就已经初见未来绝佳的模样,眼睛是万中无一的狐狸眼,偏脸型是圆圆的,冲淡了那股妖娆媚意,像只刚成精的无辜小狐狸,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这样的样貌即便刚进府也不应该默默无闻才是,可老太爷老夫人却视她为无物,连大伯父将她们母女接进来也只是放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养着,平常并不出众。 这样的人却能直到连她都还不知道的权贵样貌…… 收敛了心思,蔚清嘉朝她友善的笑笑,就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一样,蔚迎月也很开心,也不等蔚清嘉问,就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事。 “我们刚刚才下了课正在院子里闲聊,十姐却突然说起前日五姐出嫁的事,话里话外 4. 第 4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夜凉如水,玉钩遥挂枝头,正是戌时将尽,府内连值夜的小厮丫鬟都昏昏欲睡,在微凉的风中惊醒刚要再打个盹就听得府门被大力敲响,声音大到连内院都可以听见几许。 看门的护卫惊得握紧手中长刀,如今时局动荡,庐州正和豫州起着摩擦,一时间各种不安的猜测皆涌上心头。 “谁啊?” “快开门,我们是冀州杨家的,你们那嫁过来的晦气新娘快要断气了,想要奔丧的就快点出来!” 门外人不耐烦的嚷着,都是跑腿小厮,偏报丧这般晦气的事叫他给摊上了,即便人还没死,在他心里也已经成了死人。 护卫从小门里接过小厮的身份信牌,验证了身份后急忙就有人去内院报信,一面又赶紧陪着笑将大门打开,招呼着外面的小厮进来喝茶。 那小厮被如此对待后面色稍微好了些许,却依旧嫌弃茶不好,只勉强喝了一口就吐了出去,心中暗自嫌弃——这蔚府果然就是面上光彩,什么世家大族也不过是强撑着脸面罢了!连待客都能用陈茶,想来强撑着的体面也快要撑不住了! 此刻他浑然忘了自己并不是什么客人,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厮而已。 被如此嫌弃的护卫们也不见往日的傲气恼怒,弯腰陪笑捧着小厮说着好话。 谁人不知冀州杨家的厉害,这杨家家主杨昶原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士兵,偏时局刚动乱时主帅就临阵逃脱,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了,总之竟成了那两万人的主帅,还一口气打下了绥安、靖安两地。 两地虽偏远,但粮食一年两熟,将底下人养得兵强马壮之后,杨昶又一口气带着人打下了周边的几座小城,这时北方周王起兵造反,他就又打着勤王的旗号北上,生吞了周王的兵马以及大本营——冀州。 如今杨昶虽然老了,双腿旧伤复发不良于行,再没有年轻时的霸气豪情,可打冀州主意的那些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尸骨都找不着了! 外面看着庐州最有名号的是蔚家,可蔚家也就只有一个百年世家的名号拿得出手了,它是怎么靠裙带关系□□的旁人不清楚,他们身为家生子的护卫还能不清楚吗? 这两家联姻本就像是一块大饼一般砸到蔚家头上,如今想也知道不过是嫁过去的新娘死了,蔚家说不定还要求着杨家不要计较呢! 想到这,护卫更加殷勤,甚至心里想着能不能求这小厮为自己说说好话,将自己要到杨家去。 他刚要开口,打从廊道就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二房老爷与夫人,身后跟着三老爷和一众小姐以及下人,即便天黑,也能看出那些小姐们是精心打扮过的。 与之相对的,是双眼含泪的二夫人,她一身素衣,脸上还清晰可见一个巴掌印,若不是被二老爷牢牢控制着,恐怕就要冲上前来问责小厮了。 “行了,来了就跟着我走吧。” 小厮站起身来敷衍的弓身,也不待人说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蔚清嘉穿着一身素衣,素着一张脸,被君荔扶着上了马车,僵硬的回想着这梦一般的一切。 她睡前还想着明天要穿什么,要与五姐说什么,怎么一觉睡起,就听得了五姐的死讯呢? 君荔不安的握紧了自家小姐的手,她块头大,更衬得面色苍白的小姐可怜,她嘴笨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姐,只能沉默的陪在一旁。 马车过了大概一刻钟就停下,蔚清嘉下了马车就看到正有小厮手里捧着白花素裹站在门前,却并没有立刻装饰上去。 二夫人的马车在先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激动起来:“没死!小五没死是不是!她是不是在吓我们?老爷你看,他们没装上!” 二老爷也激动起来,却不是心疼女儿,而是怕自己失去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婿。 即便是杨家短租落脚的宅院也看起来十分阔气,名贵珍稀甚至是不在时令的花草都精心的装点府内每一寸土地,廊道的柱子上更是镶金镶玉,精致又阔气,连路过的下人身上都有着自傲的气质。 一路被下人领着进了内宅,到了尚还挂着红绸的喜房,房门紧闭,里面一片死寂,几个随着蔚佳昭陪嫁过来的女娘下人跪在门前不发一言。 二夫人颤抖着手推开房门,经过正厅一路来到卧房,又绕过重重精美屏风,终于看到了躺在大红喜被当中的女儿。 明明出嫁时还好好的女儿,如今不过短短三天就瘦成了一把骨头,面色青黑,眼球凸起,再没有半点生息,俨然死去多时了。 “这……” “想必这位就是杨公子,真是仪表堂堂的翩翩公子啊!” 二夫人要说的话被截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女儿的父亲向旁边随意坐着的年轻男人献殷勤。 杨津嘲讽的勾起嘴角,他正值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想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在乎对自己大献殷勤的是自己名义上的老丈人。 “行了,叫你们来可不是为了听你们那几句恶心的吹捧,赶紧趁着人刚死,尸体还新鲜带回去,别烂在我这儿了,怪晦气的!” 他恶劣的出声,丝毫不在意那床上人和眼前人的感受。 “你怎么能这样!小五她是你的妻子啊!我好好的女儿成了这般,你简直禽兽不如!” 二夫人跪爬在女儿的床边痛哭,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转身指着杨津痛骂起来。 “你住口!无知妇人!小五是她没福气!怎么好指责杨公子!” 二老爷剑眉倒竖斥责道。 转向杨津时就又立马换了一个态度:“这,杨公子啊,这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呀?都是小五没福气没本事,可也不能被我们带回去啊。这样,我们蔚府的女娘们都是好的,小五有几个妹妹也都来了,不如您看看,若是看上了谁,就留在这里照料她五姐的后事,再顺 5. 第 5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回到蔚家时天已经大亮,稀薄的雾气黏在人的脸上让人感觉微凉,蔚清嘉一路上没有说话,身边的坐着的人从君荔也变成了自己亲爹。 蔚锦荣脸上的表情不时变幻,似喜似悲,数次张口欲言却也没说半个字。 他理智尚存,知道这么大的事必要家里老爷子老太太点头同意才行,可在他看来,蔚家如今看似稳固,可那些旁支姻亲,或是为人妾室的出嫁女根本帮不上蔚家什么。 可蔚清嘉就不一样了,她的身段长相足以折服任何一个男人,又有些聪明懂得自保,最关键的是,自己是她亲爹啊! 别看杨津如今提出来的条件是要蔚清嘉做个贱妾,可到时候使点手段,当上夫人还不是说句话的事!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她也就是一个贱妾,但那可是杨家! 坐拥冀州及西南一大片势力的人家,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了,人家手指头里漏点都够用了! 蔚锦荣越想越觉得顺畅,在蔚府说是三房轮流管事,可自己没儿子就是被人压一头。老爷子还迟迟不肯分家,若是等着他们口中最有能耐的人来看上蔚清嘉,那还说不定得什么时候呢。倒不如如今就让蔚清嘉去了杨家,也报了他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蔚锦荣在想什么蔚清嘉就算不能全都猜出来也知道个大概,瞧着他看自己比看金子还热切的样子就知道了。 但她却连气愤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了,心中全然是茫然,自小身边人都夸她貌美聪明、举世无双,她就算不自大却也觉得自己算是聪明,但如今面对来势汹汹且不掩恶意的杨津,她竟一时觉得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切割。 · 老爷子老夫人早就在正院等着了,一进正厅,三老爷蔚锦荣就哭嚎着上前抱住了老夫人的大腿,哭得涕泗横流,毫无端方风度可言。 老爷子不满的撂下茶盏发出“砰”地一声,老夫人却疼爱这个自己好不容易生下的幺儿,连忙叫小丫鬟将人扶起来,又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叫他擦泪。 “爹、娘,不是儿子失态,是杨家太过欺人太甚,我们好好嫁过去的女娘,变成那幅模样,叫儿子看了心酸不忍!那杨家却仗势逼人,不仅不承认这桩婚事,更是逼迫我的女儿,我这唯一的宝贝女儿去做妾啊!便是那杨家有钱有势,可以帮衬我蔚家颇多,可儿子心里……唉!” 蔚锦荣哭泣着却字句清晰的把事说了,借着帕子擦泪的时候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上头二人的反应,却见两人都面色稍沉,并不曾有半分喜色,这让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蔚锦德进门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蔚锦荣给抢先,瞬间便觉得心头不痛快,也不多说什么,只干脆一掀袍子,拉着哭得快要厥过去的二夫人跪下。 蔚清嘉和一同去的那些女娘们没经允许进入正厅,就全都在院当中站规距,感受着身后时不时朝她扫过来的视线,蔚清嘉不动声色,垂头敛目。 她当然不会因为自觉无法对抗就就此认命,真若是能任命,她早就该在小时候淹死,而不是打败那么多个同样出色的对手成为最拔尖的女娘。 “七娘子,老祖宗传您进去。”褐色衣袍的嬷嬷无声无息的走过来,视线一扫就让身后躁动的女娘们安静下来。 蔚清嘉跟着嬷嬷踏入正厅的时候二夫人已经彻底哭晕过去被人抬下去,蔚锦德和蔚锦荣并排跪着,中间泾渭分明,俨然不合的模样。 “小七见过祖父、祖母。” 她如常行礼,除了微白的面色以外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彷佛就是很平常的一次请安。 老爷子和老夫人见此心中都不免欣赏又叹息,这般出色的女娘是蔚府的,他们都相信,以蔚清嘉的天资,必定能给蔚府添一大助力,甚至可能重现当年的盛况。 可这次的事实在太过突然,让他们措手不及。 杨津的这次行事若是他自己的主意还好,大不了得罪一个大公子,杨家照样有别的成年公子,蔚家并不是就怕了他一个还没接手家业的公子。 但怕的就是,这是杨家家主的主意,一旦冀州借此向庐州发难,别说什么三朝老人、梁氏郡主,就连皇帝在世也保不住蔚家。 “小七,来,跟祖母说两句话。”老夫人慈爱的招呼着蔚清嘉,就像是寻常人家的祖孙一般,“你当时也在,也听见了那杨公子的话,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 蔚清嘉慢慢的抬眸直视着老夫人,刚要将在心中打的腹稿说出来,就听得外面下人高声的高声通传—— “庐州知州到——” 知州?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在这档口,知州的上门必是庐州主帅的意思,那定然与这杨家有关! 两人忙起身出去迎,两位老爷也紧随其后,在知州走到三重门的时候恰巧相遇。 “知州大人,失迎失迎。” “哪里哪里,是我贸然前来,还望您不觉冒昧啊。” 庐州知州金浩林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长着一张端正的国字脸,下巴连接脖颈处长着浓密的胡子,皮肤黝黑,粗狂的不像一个文官,反倒像是一个能立马提刀的武将。 可他却是庐州主帅身边最信任的大脑,年少便有才名,本想连中三元光耀门楣,结果临到殿试国破了,遗憾止步。被破国的叛将俘虏时本想展示自己的才能,免得受苦,却被人当作是粗人给对待,满心落寞。 直到庐州主帅一次偶然将人救下,又愿意听他讲自己的抱负和思想,给他展示自己的机会,才终于有了大展拳脚之地。 一路为庐州主帅出谋划策,更是在英雄杰出的年代为他争得庐州,两人可以说是君臣情深,比同胞兄弟的关系都要紧密。 “我这次来,是来贺您家的大喜啊。那日大喜之日是小公子来观礼,回去便说蔚家景致别有一番风趣,不愧是世家大族, 6. 第 6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杨津得到蔚家人进府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随手扔下自己手中的玉箸后挥手让下人将根本没用多少的饭菜撤下去,也不着急去见人,只闲适的拿着本兵书在看。 他的脾气是下人们众所皆知的变化多端,没有得到的明确的指令,就只好让蔚清嘉在府门处站好。 蔚佳昭的尸体就在她身边,她就势蹲下将折了角的白布整理好,透过那薄薄的一层仿佛还能看见她的样子。 明明几日前还说笑的人,如今就芳魂永逝,再不能相见。 若是不把这桩婚事让给她,是不是如今也不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就像曾经,若不是她,四姐也不会死一样…… 她很少对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悔,如今竟也真的生出懊悔的情绪,连自己的亲娘都觉得是灾星的人,是不是真的不详? 不!才不是! 蔚清嘉深吸口气,控制着眼眶中的泪水收回,心中再次肯定自己,这一次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不需要自责。 她只需要活下去,然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 书房里,杨津看书看得也不消停,平日里一炷香就能看几页的兵书,到了今日却连看半页的时间都觉得漫长。 “她干嘛呢?”他把书往旁边一扔,也不在乎会不会弄脏弄皱,即便如今书本珍贵,能读书的人少,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蔚娘子正在府门站着。”下人恭敬的答。 “站着?你们没请人进来?她也没出声说?”杨津饶有兴趣的问。 “是。不过……” “不过什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就说!” “蔚娘子她……她刚在我们府门前……烧了些东西……说是、说是给她姐姐送的……”下人说得委婉,生怕杨津生气。 “去看看!”杨津嫌弃下人说话吞吞吐吐,不耐烦的起身。 他将袍子一甩,大步朝外走去,远远的就看到府门大开,蔚清嘉正对着门内跪着,手中不知从哪里来的火盆,里面火烧得正旺。 看见他来也不慌不忙,顺手拿起面前的玉壶,伸手在面前的地上浇了一道,动作神态看起来都虔诚极了。 杨津面色阴沉沉的,在他看来,这就像是在祭奠他一样。 大步上前,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生生拎起来,蔚清嘉没想躲也自知躲不开,在杨津看来更是故意惹怒他的模样。 “你说,我将你掐死在这里,让你和你那个废物姐姐一起下葬,怎么样?” 蔚清嘉脚尖勉强触地,双手抓着杨津的胳膊不甘示弱的用力,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才是废物……” “你说什么?”杨津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又见她重复了一遍,微薄的怒气终于蓬□□来。 感受着逐渐困难的呼吸,蔚清嘉费劲力气才吐出一个名字:“……杨君灵。” 杨津骤然松手,看她滑坐在地面上大口地费力喘气,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你知道了什么?” 蔚清嘉只是笑着,使劲推开他的手,自己扶着墙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知道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来之前写了一些东西交给了金大人,如果我没能顺利回去,那些东西就会交到该知道的人手上。我甚至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我所知不多,但想必得到东西的人自会明白。” “你威胁我?”杨津咬牙,自他有记忆来,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我只是来履行我们之间的承诺,我来守灵,你安葬我的五姐,姐夫,希望你要守信啊。” 蔚清嘉与他对视,直面他的杀意也没有丝毫退缩。 她在赌,赌他不敢杀他,赌他在知道她到底知道什么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我的房间在哪儿?”她还能笑出来,言笑晏晏的询问下人。 那下人战战兢兢,小心的觑着杨津的脸色,敏锐捕捉到杨津身边心腹的颔首之后立马想带着蔚清嘉离开。 蔚清嘉临走还不忘自来熟的叫两个下人将蔚佳昭的尸身抬到停灵的地方,才不紧不慢的离开。 杨津一脚将火盆踢翻,看着还在燃烧的火苗怒气难消,浑身杀意尽显。 原是他看走了眼,以为是个徒有皮囊的蠢笨货色,却不想这蔚家养出来的竟还真有些本事。 可若这就想让他服软,那还早得很! · 庐州的丧葬习俗是停灵三天,在第四天的凌晨时分封棺送葬,入土为安。 蔚佳昭是在出嫁第三天的晚上去了的,陪嫁的丫鬟说她去得很急,刚出门要叫府医人就没了气息。 面容姣好的丫鬟此刻哭得快要喘不上气,跪在蔚清嘉身前悲切的说着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娘子被抬进府的时候连拜堂都没有,红绸挂得敷衍的很,娘子在花轿里面看不到我却是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不知道从哪里随便找来的红布,那日雨一淋还往下滴着红水。” “娘子在婚房等了将近四五个时辰,快要到第二天的时候公子才来,进了门就把我们都给赶了出去,我守着门只听到娘子的叫喊声。那些下人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去,娘子的哭声听得我心都碎了!” 丫鬟越说越伤心,哭得更加不能自已,她自小陪着自家娘子长大,早就知道自己是要陪嫁的,把娘子当作比自己命还重要的人来看待。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桩好婚事,娘子却走了,身后事也不清不楚的,那她这陪嫁的丫鬟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一想到这里便悲从中来,更加说不出话了。 蔚清嘉双手紧紧攥起,坐在五姐曾坐过的婚床上只觉浑身发冷,似乎自己的耳边也能听到那晚绝望的哭叫声。 杨津将她安排在婚房,又毫不设防的叫那些陪嫁丫鬟来伺候她,她是多么天真才会以为他是真怕了自己,只揣度着可能遇到的阴谋。 “你先下去。” 丫鬟哭着点头听话的走了,即便依依不舍也不敢造次,她如今只能依靠七娘子了,若惹恼了她,将自己留在这地狱里……< 7. 第 7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杨津似乎真的被蔚清嘉威胁到一般,在第二天正式停灵时并未做任何刁难,甚至连挽联都亲自写了一副,虽未在灵堂出面,但也实在算是退让了。 蔚清嘉和杨津都没轻举妄动,杨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夜未归,就连在庐州境内的其他探子也恍若一夜失踪,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意识到似乎出了什么自己意料之外的事,但也只能像拔了牙的老虎一般无能狂怒,各种心绪在心中划过,终是暂且按下。 在这诡异的寂静当中,庐州主帅的府上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说什么?曹焘在庐州境内失踪?!”庐州主帅魏亭猛然站起,带翻了手边滚烫的热茶也顾不得,猛然间上前一步揪住汇报消息的探子。 “主君,曹家现在派来了使者和一队兵马,正在城外……” 探子说得艰难,魏亭手一松后退几步,勉强消化这一事实。 高陵曹家,是自前朝的前朝就存在的世家,两百年来屹立不倒靠的可不是蔚家这样下作的手段,而是实打实的兵马和钱财。 高陵富庶,两百年来不知多少皇帝和起义军盯上过这片地,但是都铩羽而归,而曹家,就是主导这片土地的庞然大物。 曹家人更是各个凶悍,在各个领域中皆有天才出现,到了这一代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主枝仅有一位成活的男丁,上任家主又离奇去世,仅七岁的曹焘便被族老扶上家主之位。 却不想原以为上位的只是一个会听话的傀儡,曹焘却在十三岁那年成功夺权,将族老等妄图操控他的人以残忍的手段杀死,十六岁便率兵夺回这几年曹家失去的土地。 如今他已然到了弱冠之龄,曹家在他的带领下更为强大,俨然成为争夺天下最强有力也最有胜算的一方。 但这样的人竟然会在进入他们庐州境内离奇失踪,那曹家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放过庐州,怕是要将庐州闹个天翻地覆也不罢休! 魏亭当机立断,一面派人迅速去城门相迎,一面叫金浩林想办法整兵。若能好声好气解决当然最好,但若是非要硬碰硬,也总要尽力一搏。 · 结束了一天的跪灵,蔚清嘉在丫鬟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所有关于丧事的琐事都是她来打理,更是在灵堂跪了一天,就算是铁打的也遭不住,更别提她只是在闺阁长大的娇小姐。 “奴婢给您取些热水来给您泡一泡,再用些药吧,不然明天早上起来可不好过。”如今伺候蔚清嘉的丫鬟正是蔚佳昭的陪嫁丫鬟雅秋,她本就希望能被带回去,如今看杨津都不找七娘子的麻烦后更加殷切,其余想要伺候的丫鬟全被她排挤在外——万一到时候只能带一个离开呢。 蔚清嘉疲惫点头,双腿自膝盖以下痛麻一片,隔着裙子轻轻触碰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今日她跪的蒲团可还是塞了厚厚一层棉花呢,也让她如此受不住,心中感叹自己这身皮肉实在是被娇养的厉害。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以为是雅秋送水进来,不习惯陌生人伺候洗漱的她刚要出声让人出去,下一秒脖颈上却出现了一把利刃,身后被陌生的冰冷气息笼罩。 她浑身僵直不敢轻举妄动,正对着梳妆台上昏暗的铜镜也能看出自己脖子上是难得一见的好匕首,铮铮闪着寒光,下一秒就能收割自己的命。 但铜镜摆放的位置却不够高,只能看得身后人挺拔的腰身和握着匕首的带血的手,她心中庆幸,看不到脸说不定还有保命的机会。 “这位侠士,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谈,我并不是杨府的人,只是一个无辜女子,今日我也没看见你的模样,还请你饶我一命。” “闭嘴。” 曹焘言简意赅,但也没有痛下杀手,只维持着这样的动作。 他巡视一圈房内的环境,各种细节都表示这是一间婚房,但府内却办着丧事,眼前这个又瘦又矮的女娘也是一身丧服,很是有些矛盾。 但他也没那么多闲心去探究这矛盾背后的真相,他不过是寻常一次出兵巡游,竟钓出一个奸细来,一时不查被算计至此,身边一个可信之人都无,连身上的上都没能及时处理。 别看他现在站得挺拔,握着匕首的样子颇为唬人,但其实后腰处被人用刀砍个正着,只被他用布随意缠了止血,若再不处理,怕是真的要折在此处。 “有没有金创药和纱布。” “什么?”蔚清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但下一秒就迅速开口:“有的有的!” “你一普通女子,又自说不是杨府的人,怎会有这些东西?” 匕首逼近,未开刃的一端在细长白皙的脖子上压出清晰的红印,曹焘本就多疑,如今更是对一切都抱有疑心,但面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还是愿意勉强给一句问话的机会,更何况如今随意杀人对他来说更会添加一分危险。 “不是金创药和纱布,但也差不多……起码效果是一样的。”蔚清嘉急切的解释,对方沉默良久才微微用力将她带起身来。 “带我去拿。”曹焘刚说出口,就见身前人猛地朝前一倾,眼看要摔在地上,握着她肩膀的手用力将人拉回来摁在自己怀里,若不是右手的匕首是刀背对着她,恐怕她这会儿都走到奈何桥了。 “别想着耍花样。”他威胁的话紧贴着蔚清嘉的耳朵说出。 蔚清嘉的耳朵出奇的敏感,忍不住缩了一下,胳膊肘却撞到曹焘的腰上,听身后人闷哼一声更是瞬间将整个人静止。 她有些欲哭无泪,生怕他耐心到头终于要对她下手,一面心里又忍不住想,要是早知道他伤在腰伤刚刚就更大力些,叫他痛晕过去才好。 曹焘感觉自己的左手小手指被她轻轻捏住,扯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余光顺势就观察了一下拉住自己的手。 人本来就瘦小,手指更是瘦了吧唧的,看着是他能毫不费力的扯断的程度,也不知道这人及笄没有,只瞧身高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 但他当然也不会有欺负小孩的愧疚,这世道本就是大鱼吃小鱼,在他看来,自己没杀 8. 第 8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厨房里面的下人也不知去哪里了,那几个懒婆子就知躲懒,半点赶不上我们蔚府的下人们,还是我自己烧得水。娘子等急了吧?” 雅秋将一桶水抬进房间,额上起了一层薄汗,边将热水倒进浴桶边解释着自己为何回来的晚。 她一共抬回来三桶热水,将热水和凉水混合好后已经汗如雨下,面上精心妆点的胭脂花了大半。 “娘子,水好了,您先来洗洗吧。”她亮晶晶的眸子看向蔚清嘉。 却见她整个人站在桌边,桌上的包袱散着,她面色镇定的拿着一张素色帕子擦拭自己的手,上面沾了丝丝鲜红,脚边还有一块布包着什么东西。 “七娘子,这是?”雅秋吓了一跳,脚步僵住不敢上前。 “我来了月事,没什么,你将这东西拿出去烧了吧,小心点别让人看见了,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府上。”蔚清嘉轻描淡写的说,将用过的帕子也轻飘飘的扔在地上。 “是。”雅秋领命上前蹲下身想要将那块布和帕子收起,忽然间听头顶蔚清嘉平静的声音传来。 “我记得你出去时似乎没涂胭脂。”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雅秋有些心虚,头也不敢抬将手中动作加快:“我是涂了一点的,娘子生前最爱看我涂这个胭脂,还曾夸过我。我知道时下涂不敬,但,我还是想给娘子看她最喜欢的我的样子。” 她说着又流下泪来,配上晕开的胭脂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蔚府无论是女娘还是这些有些颜色的丫鬟都是自小经过培训的,连哭泣的时候都下意识的找自己最美的样子。 “可能是我记错了,你涂得确实漂亮,五姐看到,会开心的。” 蔚清嘉看她大受感动的模样抹着泪出去,又起身去浴室看被倒空的三个热水桶,各个都有成年男子膝盖高,木制桶单拎起来也足够费力。 她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不怕杨津不出招,怕得就是这招究竟是不是他出的。 “看样子你要被人对付了啊。”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蔚清嘉猛然转身,却迅速反应过来将双眸紧闭。 这瘟神怎么还去而复返了! 在门开的一霎那,他将她朝桌子一推,转身就跳出了窗户,害得她本就麻木的双腿险些没站稳摔倒在地。 她在心中暗自磨牙,面上仍和善的微笑,双手摸索着想往墙边挪。 “现在想要装瞎是不是晚了点。”曹焘好笑的看着她的动作,看她狼狈地避开脚凳,艰难的摸到墙边靠着。 刚刚他就注意到了这人的动作,似乎腿脚还有点不好,年纪小小就这样,真是可怜。 他摇头感叹,却也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愿。 “您怎么又回来了?这府里住的有钱有势的很,你若被发现可难逃一死。” 蔚清嘉殷切的劝说,若有可能,她真心希望他能闯进主院和杨津相互残杀,谁杀了谁都是好的,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万一两人狼狈为奸将她杀死可怎么办。 曹焘没有向谁解释自己行为的爱好,更多时候都是他身边人却揣测摸索他的想法和喜好,蠢笨的根本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不过现在当然不能奢望一个“又瞎又瘸”的可怜小姑娘来揣测他的心思。 他的视线巡视在她的脸上,不看不知道,这小可怜竟长了一张出众的美人面。 乌发如云被一根白玉簪簪住,零星发丝飘散在白皙如玉的脸边,翠眉蝉鬓,娇颜如花,浓密的睫毛蝶翅般轻颤,唇色不点而红。 俗话都说“要想俏一身孝”,本宽大的丧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挂着,衬得她更娇俏可怜。 真是好一个绝世美人! 若是此刻出去卖身葬父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曹焘不由得感叹,往日里想要送他美人的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自己送的是绝世美人,果然是夸大其词,那种庸脂俗粉也往他跟前送? 回去就出兵打他们! · 雅秋拿着手中的布包快步走着,一路避开人多的地方,小心的进入一处偏僻的假山。 “怎么才来?” 对面的女子一扫面上的焦急换上温柔的模样,看着雅秋大汗淋漓的模样还亲自上前将她额角的汗小心的擦干净,又看着她手里的布包有些殷切。 “您真的有办法让我们都跟着杨公子回冀州吗?” 雅秋攥紧了布包还是有些不放心,连正经嫁过来的娘子杨家都不承认,险些要把尸身扔出去,更别提她们这些不重要的陪嫁和丫鬟了。 蔚丽轩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下心来跟她又解释了一遍:“我不是说了吗,杨公子身边的副将对我有些意思,连着几日都吩咐膳房照顾我。我的菜色今日你们也都看到了,比其余那些陪嫁是不是好上许多?” 雅秋想着自己看到的,不由点点头。 蔚丽轩再接再厉:“我昨日偷偷和他见面,他亲口对我说杨公子将要杀了蔚清嘉,却还未有一个缜密的法子。若我们帮他先把这件事办成了,别说带你我回到冀州,想必还必定会嘉奖我们,将你嫁给一个小将军做正头娘子不好吗?” “而且,我还得到一个消息。”蔚丽轩凑近雅秋悄声说。 “曹家已经兵临庐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进来,若一旦打起起来,蔚府给没那个本事保住你,不如趁乱跟我们去冀州,冀州兵强马壮,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她的话环绕在耳畔,但雅秋却依旧有些担心。 “可是……” “别可是了!”蔚丽轩打断她,偷偷翻了个白眼,若不是蔚清嘉现在已经习惯雅秋抢着伺候她,她也不用跟这么个蠢货周旋这许久。 “你想想从我这里拿到的上好胭脂,再想想就算回到蔚府不也是做丫鬟?就算丫鬟过得也不错,可这般好的胭脂你不也是第一次用?” 她又柔下声音:“我知道你是念着五姐,五姐和七娘子关系好,你也不忍对她下手。但你也要想想,五姐的死岂不是因为她将这门婚事推给了五姐?你难道不想给五姐报仇吗?” 雅秋咬唇,终于点头。 她是忠仆,当然要为主子报仇,才不是想着别的什么,她这么对自己说。 “但是,你要我她的贴身物件做什么?”雅秋并不知道蔚丽轩的计划。 蔚丽轩当然也不会告诉这个蠢货,让她坏了事可怎么办! “这你就别管了,这个就是吧,快给我!” 蔚丽轩终是忍不住一把抢过雅秋手里拿着的 9. 第 9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曹焘一噎,筷子临到嘴边又放下,看她在那边煞有其是的将曹家家主死亡的几种可能性分析的头头是道,虽然放下心来她并没猜测出他的身份,但怎么心里却觉得有些怪异呢? 蔚清嘉听着耳边筷子放下的声音,心中大致对刚刚模糊的猜测有了些肯定。 庐州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乡,但起地理位置却极其的好,地势中间低四周高,被高大的山陵包围,是易守难攻的兵家福地。 且接壤之地皆兵强马壮,占据北方和东方的曹家雄踞一方,南面无数自诩亲王宗室的人正在建立小朝廷,西面的匈奴如今虽然处于内乱,但余威尤在,骑兵的铁蹄给中原带来过不少伤害。 在这种情况下魏亭能牢牢把控庐州这么多年可见其手段的不一般,对进出庐州的人都严格把控,出关的手续相当繁琐,更别提越深入庐州城内越密集的巡逻与守卫。 这样下来,庐州虽然百姓时刻处在监视下,但安全也被严密护住,就连偷盗在庐州都是大罪。 起码蔚清嘉活这十五年来未以蔚家的消息来源都未曾听说过有什么绝世高手潜入庐州,武力高强的人也都记录在案,绝不可能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能不知不觉潜入守卫众多的高手。 而众所周知的艺高人胆大的曹家家主在庐州离奇失踪,那这样的猜测就很有可能了。 蔚清嘉对挟持自己的人是曹焘心中有了几分把握,突然心思一转犹豫起来,能让他以为自己没猜到他的身份固然安全稳妥,但若是豪赌一次呢? 她如今身在杨家,杨津恨不能立马将她弄死,雅秋那边还有一个背后之人正算计她,她固然有把握脱身,但脱身之后呢?也不过就是安全回到蔚家罢了。 她今年已然及笄,是女子最好的年纪,蔚家早就已经开始为她相看来日的命运。回去就只能等着蔚家人将她待价而沽,包装成一个礼物一般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那人长什么样?年纪几何?家中妻妾子女有多少?那根本不会影响她的命运。 她就是一个,贵重的“礼物”而已。 此刻她身处五姐的婚房,走出去不远就是五姐的灵堂,生死两重天,她不想这样,更不想把命运交予他人手中,既然机会正在眼前,那她为什么不尝试着放手一搏呢?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曹焘虽然不喜欢话太多的人,却也不喜欢太过沉寂的环境,眼看一直喋喋不休的人突然安静,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在想,曹家家主,究竟长得是否和画像上一样。”蔚清嘉轻轻闭着眼睛低头说。 “很好奇?” 良久,蔚清嘉听见这样一句平静的问话,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改平和,变得冷凝而危险。 “若我答是,你能让我睁开眼看看吗?” 蔚清嘉此时的表现在曹焘看来很是不怕死,看着正朝他仰着的小脸,他将手中的匕首缓慢压到她的双眸之上,看她震颤的双眸满意的微笑。 也不是真的那么镇定啊,他恶劣的心思渐起,想要将她的睫毛拔下来一根看看究竟有多长。 蔚清嘉在匕首下的眼球动也不敢动,提着心等着他的回应,而下一秒就感觉那人拉近了自己与他的距离,缓慢悠长的气息近在咫尺,仿佛两个人正脸贴着脸一般。 她心中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曹焘不好女色,且甚厌恶荒淫之人,怎么也不可能对她如何,只慌张于他无法确定的下一步行动。 “嘶……”她猛然倒吸一口凉气,眼皮被人揪痛让她条件反射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玄色锦袍,上面用同色丝线掺着金丝绣了蟒纹,模样栩栩如生,似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一般。 曹焘看着自己捏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里面空空如也,练武多年的满是茧子的手指俨然干不来捏睫毛这样的细活。 他略微失望的皱眉,抬眼却见跟前这小可怜正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亲切媚态,眼尾微微向上弯起,眼波流转间可见青涩的风情,一张本就完美的脸上瞬间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你是真的不怕我挖了你的眼睛。”曹焘的匕首还压在她的眼睛边上,不断的用刀尖循着双眼的形状滑动,若想下手蔚清嘉绝对没有反应的机会。 “对于救命恩人痛下杀手、恩将仇报怕是不符合曹家的祖训。” 蔚清嘉看似镇定非常,实则在衣袖遮盖下掐自己的手就没停过,疼痛能让她保持更好的理智和高强度的思考,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了,如今已经运用的很是娴熟,就连曹焘都差点被她唬过去。 两人离得近,蔚清嘉即便再控制自己的肢体也没办法骗过一个自幼练武的人,紧绷的肌肉状态是骗不了人的。 “呵,救命恩人啊……”曹焘轻笑点头,拉开两人的距离,将手中的匕首收回放在手中上下翻飞把玩。 “行,这位救命恩人,你既然知道我曹家有祖训不可恩将仇报,那也应该知道曹家还有一条祖训,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 夜色浓重,成片的乌云不断翻滚将黯淡的月色遮得干净,将要入秋的时节树上仅剩几只还在垂死挣扎的蝉,却在刚费力发出几声蝉鸣后就被屋中人厌烦而使人捉了个正着。 “公子,这是主君交给您的信。如今曹家兵马已经驻扎庐州边境,还有一小股兵马正尝试交涉进入庐州城内,庐州戒严,这封信是先送到主城府拆开查看后才能送进来的。” 杨津此刻在烛光下的脸阴沉极了,看着心腹递过来的半开口的信,一腔的怒气不知该如何发泄。 他来庐州最虽是底下那两个小的使了手段,他却也是顺势而为。 平阳王最近不知为何突然调查起他,且在暗处对他处处为难,让他办砸了手头的一些事,老头子本就不满意,将一些重要的事交给了老二老三。 此番来庐州出使,他恰好能避一会儿风头,也好腾出手来应对平阳王。 可谁知不过是一时报复心起,想借折辱蔚家女的名头折辱一番平阳王妃,顺便让平阳王也颜面尽失最好, 10. 第 10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蔚佳昭的墓是特意请人选的一块风水宝地,杨家遥远,蔚家的祖坟也并无她的安眠处,二夫人为此在祠堂跪了三天,也没能让蔚家人改变主意。 世道艰难,所谓的风水宝地其实也不过是偏远一些的乱葬岗,零星的坟包相距不远,上面的荒草蛮横生长,乍似怒发冲冠的模样。但更多的却是曝尸荒野、衣不蔽体的尸首,连包身的草席都看不到完整的一张。 蔚清嘉这几日命人将这片乱葬岗略收拾了一番,起码让每一具尸体都能入土为安,让五姐不至于害怕,她还亲自在坟边种下一颗柳树苗,希望能保佑五姐。 下葬的过程很是繁琐,待最后一铲土铲好的时候天边已经可以看到那透出来的一抹白,众人上前燃香行礼,在仪人的招呼下再次排列好队伍离开。 二夫人发了疯般扒着碑不想离开,双眼红肿,头发凌乱的哭着说什么,她声音沙哑叫人听不清,却仍固执的不想走。 蔚锦德颇觉丢脸,更何况回去还要宴客,要将自己剩下的女儿们带到人前去看,她这个做嫡母的如此疯癫怎么能行。 他耐着性子上前想将人扶起来,下一秒却被一巴掌打到脸上,他捂着脸大怒不止,咬牙按捺下来,伸手指了两个丫鬟将人强硬的拖走,又怕她乱叫,干脆嘴里也塞上了帕子。 蔚清嘉冷眼旁观,比起利益熏心的二伯,恐怕二伯母才是真正让五姐的人生感觉痛苦的源头,一有不如意,动辄责骂她的长相,要么逼她吃些恶心的方子,连她的思想行为都恨不能严格控制。 五姐活着的时候究竟有多压抑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可面对蔚清嘉或者其他人的时候她却始终是柔和温婉的,水一般的性格习惯了逆来顺受。 从前蔚清嘉有时会觉得她懦弱,吃了亏也不想着找回来,自己帮她出头反倒要被她担心是否太过要强。 她忍让了许多年,唯一的一次为自己、为母亲争取一桩好婚事,却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若是二伯母知道这桩婚事的真相,恐怕会更悲痛,可惜,如今一切为时已晚。 · 回去的路上按照规矩是不能回头也不能掉队的,说是怕亡者跟上来或是撞见旁的游魂。 杨津从不信这些,乱世杀人者无数,死者更遍地都是,若真能化鬼报仇,这世间安有人在。 他走到半路就骑上来迎接的侍从带来的马,居高临下的扫过蔚清嘉平静的面孔,冷声嗤笑,并不屑于与她再说什么,掉转马头疾驰离开。 将死之人,何必多言。 蔚清嘉看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心中的零星担忧也彻底消失,像他这么自负的人,在自己狠狠得罪过他的情况下,必不会简单的安排人在路上截杀她这么简单,他一定会想让她在死前倍感痛苦与屈辱,甚至会想要亲自在现场欣赏她的死亡过程。 既然在路上她给的机会他没用上,那回去后,就全看到底谁准备的戏更精彩一些了啊…… · 回到杨府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大亮,白布将红砖绿瓦牢牢包裹起来,微凉的风吹过露出零星角落,偌大的府邸凭空显得鬼气森森。 “陈员外,你也来了,有些日子不见不知在忙什么啊?” “王老爷,快里面请!” “知州大人!竟有幸得您亲自前来,实在是颜面有光啊!” …… 蔚锦德刚一回来就迅速以极高的热情加入迎客的行列当中,面上喜色难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什么喜事。 不知道他究竟和二夫人说了什么,她也安静的流着泪站在旁边,行动举止间不见刚刚的疯癫,只满身的悲伤让人触动。 “七娘子,后厨王婆子说准备的菜品出问题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让您去看看。” 一早上不见人影的雅秋突然冒出来,紧张的捏着手指,生怕蔚清嘉不应答,又急忙补了一句:“不去厨房,就在您住的地方等您,东西都拿过去准备给您看了。” 说了这话她似乎又觉得不该说,心中后悔不已,对自己做的决定再次动摇,可如今想要回头却是万万不能了。 见蔚清嘉良久不说话,她心里着急,一个没忍住视线朝旁边不远处飘去,蔚丽轩和蔚清嘉对视的一瞬间就觉得不妙,心中恨不得雅秋去死,可只能犹疑的上前。 她自觉自己是不比蔚清嘉差的,两人都是妾生女,不过三房只有她一个才让她捡了个便宜,得到了府里的另眼相看,她却只能因为身份被当作陪嫁随意养着,明明她容貌身段都不输旁人! 可再如何不甘,在蔚清嘉面前她都只有伏低做小的份,乖巧的上前叫了声七姐。 “十五妹,你也认识王婆子?” 蔚清嘉没想到会是蔚丽轩,她在府中的时候一向平庸,无一拔尖,是五姐心软才将陪嫁名额给了她,却不想原来是一只不会叫的狗。 “我……”蔚丽轩脑子很乱,根本不知道什么王婆子,按照她的计划,自己这个不那么聪明的七姐应该很快上钩才对,甚至到死都不可能和自己发生什么交集,毕竟连自己随身的帕子都能随便交给不熟悉的丫鬟,绝不可能是个聪明人。 她听她小娘说过那么多算计人的心得,对这些手段自认为掌握的炉火纯青。 “是,王婆子,她等着你呢,七姐,你快去见她吧。” 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绝不可能失败! “行啊,不过雅秋,你不跟我一起去吗?”蔚清嘉如她预料般欣然答应,可又叫了雅秋的名字。 “我……” “她当然愿意跟你一起去了七姐,她现在可是你的丫鬟啊,是吧,雅秋!” 雅秋‘不’字还未出口就被蔚丽轩堵了回去,被她暗中一瞪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 她本来就不那么聪明,即便长得秀美按理也是混不上贴身丫鬟的位置的,可蔚佳昭心善,一直留她在身边,让她能安稳度日。 如今她惶惶然不知所措,茫然的跟在蔚清嘉身后,后知后 11. 第 11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杨津前些时日在府门前摆放尸体的做法整个内城都看得一清二楚,自然明白杨家是看不上蔚家的,可今日一来再看,杨津和蔚家人站在一起也无甚龌龊,甚至杨家远在冀州的本家还专门快马加鞭派了人,只为来参加这个早逝的甚至还没见过公婆一面的儿媳的丧礼。 好不容易摆脱了父亲派过来的人的监视,杨津走到无人处转身一把抓住心腹的衣领,眼神危险的死盯着他。 “你敢擅自传信,谁给你的胆子?” “公子,主君都是为了您好。蔚家扎根庐州,与庐州主帅关系亲近,得罪蔚家对您有害无益。” 心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希望杨津能及时迷途知返,可杨津丝毫不领情,被背叛的愤怒感甚至让他无法保持理智,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你果然就是父亲派过来监视我的一条狗,劝我做事,你也配?” “公子……”心腹彻底死了心,眼睁睁看着对方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朝他而来。 “公子。前面宾客还等着您呢,主君命我来时特意交代我,要您好好与庐州权贵交好的。” 阴魂不散的来使从拐角走出来,顶着杨津快要杀人的目光平静的说。 见是他来,杨津强忍着怒气,收了短刀越过来使走出去。 来使是杨昶身边的二把手,拥有不一般的话语权和杨昶的信任,更是对出了杨昶以外的人都不假辞色,对于他,杨津暂时还得罪不起。 心腹站起身来愧疚低头,他辜负了主君的信任,更没能将公子从歧路上拉回来,简直无颜继续活在世上。 来使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大公子生性阴郁,年岁尚小时便视生命于无物,甚至因为一些小事就任意打杀奶母。 主君当时正领兵在外,夫人因生育伤了心神更是疏忽了管教,等主君大胜归来,公子已然歪了性子。 主君为了潜移默化的掰正他的心性,特意从杨家养着的孤儿里挑了最正直、忠义的孩子给他,可时到今日,眼看着公子越来越偏激,完全失去了一个继承人该有的模样。 甚至照他来看,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公子早晚会死于自己的行事之下。 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年纪也渐长,无论下一任继承人是谁,到那时他早就告老或是成了一抔黄土,如今他的任务,只是将杨津平安带回冀州罢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话应得那么快,甚至来不及阻止…… 一个时辰前—— “蔚二爷,你这女婿呢?刚刚你可是还在我们这里吹,说这女婿对你如同亲儿子一般,可现在怎么你去派人叫都不来啊?” 三四个大腹便便身着价值不菲的锦衣华服的男人站在蔚锦德身边,语气戏谑,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带着嘲讽的笑意。 都是在一块混的,谁不知道谁啊,前几天婚礼那杨津给了他那么大一个没脸,不到回门呢女儿就死了,现在跑到他们面前吹,也不知哪来的脸。 蔚锦德有些尴尬,他不过是喝了些就有点上头,一时顺嘴说了点话,这些人却这么较真,他们喝多吹牛的时候自己可从来没非要验证一二的! 但现在,刚刚说话的人声量略大,周遭人全都看了过来,有跟他不那么对付的也大声起哄,弄得他根本下不来台。 “当然了!这不是府里太大,一时找不到人也是有的,我们先喝酒,喝好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尝试打圆场,但他平日行事得罪的人大有人在,根本不买账。 “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杨公子问个清楚,也好叫蔚二爷得个清白,如何!”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瞬间得了所有人的应和。 蔚锦德面色十分难看,可他一向好面子,怎么好当场反口,只能僵硬的走在前面带路。 可走了书房、花园甚至后院都找了,偏就是找不到他的身影,这让他心头隐隐松口气,找不到人还好,若是找到人自己被当众戳穿,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可就在这时,从小道跑过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汇报:“蔚二爷,您快去主院婚房看看吧,出、出了大事啦!” 主院婚房? 那不是蔚清嘉住的地方吗?! 蔚锦德猛然惊住,莫不是七娘出了什么事端? 他当然不是担心侄女,若要认真说来,七娘可是挡了他膝下那些女儿的路。可他也清楚,七娘日后嫁得越好,蔚府才能有机会变得更好。 什么她是三弟的女儿不会给他利益这种事,在他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蔚府上下必须也只能一体,也就只有三弟还做着分家的美梦。 作为蔚府培养的最顶尖的美人若是出了事,他光想想可能会失去的好处都要心痛的呼吸不上来了,急忙快步朝主院婚房走去。 身后的一帮老爷们根本不用出声叫,不约而同紧跟在蔚锦德身后,迫不及待看看是出了怎样的大事。 此刻的主院热闹非常。 由蔚丽轩领着的一大帮女客早就来了,此刻围堵在主院当中,各个拿着帕子挡着自己羞红的脸,胆子大的甚至还掀开一角偷偷的看,看毕又将脸藏在帕子后面。 早在一刻钟前,女客们正在安静的吃饭,蔚丽轩和几个陪嫁的女娘照着蔚清嘉事先安排好的待客,她魂不守舍的朝门口望去,却什么也没盼来。 原本应该跑进来揭露蔚清嘉在自己姐姐婚房做出丑事的雅秋不见人影,眼看着自己的相好派了人来催促,她终于忍耐不住率先站起,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担忧的模样。 “诸位,我实在是担心我七姐,今日的丧仪本应是她操办,可此刻迟迟不见她来,我好怕她会出什么事。” 出乎她意料的,整个堂内竟无一人应声,浑然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能来参加杨家和蔚家丧事的都不是傻子,在乱世活到现在不是光有钱有势就可以的,更何况能被派出来出席的女宾们哪个是蠢人,能明摆着被人当枪使。 几个陪嫁更是不敢吱声,她们或许不聪明,可也有自知之明,七姐就是整个蔚府最厉害的女娘这是毫无疑问的,七姐来的第一天见到她们就说会把她们带回去,她们只需要相信七姐就够了。 若是七姐真出了什么意外,那她们动那更是没必要,毕竟七姐都我出事了,更别提她们。 蔚丽轩 12. 第 12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来使接到传来的消息匆匆感到的时候,杨津的腰腹已经中了数下,他无力的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视线迷离的看着被人拉开的平阳王突兀的笑出声来。 “妹夫,你来了啊……我妹妹呢?福盈呢?她去哪儿了……” 不提杨君灵还好,听到他口中说出自己亡妻的小字,平阳王悲愤欲绝,竟也不顾众人的阻拦将手中剑朝他面上抛过去,深深的剑痕划过杨津的脸,血喷涌而出留了一地。 “啊——” 杨津这下是真的痛的狠了,弓身捂住自己的脸叫出声来。 “你个畜生!”平阳王气血上涌,身形摇摇欲坠。 “我想起来了,她死了……” 谁也没想到杨津还有力气站起来,脸上被切开的伤口和身上的伤口不停的流血,将他全身都染成红色。 来使一来看到此番场景心几乎要跳出来,快步上前想要挽回局面可一切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再也不受控制。 “你不是爱她吗,怎么能因为那么点小事就逼死她!” 他真的快要疯了,现在他清醒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从被蒙面人刺杀再一路被引来这里,踏入房门的一霎那的思绪全部放空,看着窗前妹妹,像是沉浸在一场虚无的梦,可触感那么真实。 妹妹还会哭泣着叫自己哥哥,想让他放开她,但是怎么可能呢? 妹妹那么小,那么可爱,她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点呢? 杨津终是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可双眼还是紧盯着平阳王,自己这个曾经的妹夫,自己妹妹迫不及待嫁的人。 “你那么爱她,怎么能逼死她呢……”他固执的想听到答案。 主院内的其他人已经被人赶了出去,这种秘辛已经不是他们能随便听的了,只剩下来使和平阳王妃还在一旁陪同。 平阳王妃蔚敬芸可不曾想过自己的妹妹送给自己的是如此大礼,倒也不枉她费尽心思让平阳王来着一趟,此刻她从容温顺的扶着难过的快要站不住的平阳王,一点也不为他爱别人而难过,甚至好奇的不行。 平阳王永远都忘不掉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一天,他终于能迎娶自己期盼了好久的新娘进门,两人受到所有人的祝福,满怀喜悦的拜天地,以后他们也会是最恩爱的夫妻,他永远不会纳妾,也会永远爱她。 可这一切都在洞房之后毁了。 他们两个同时看着从她身下的带着血的棉花,像是他这种上过战场见惯了血的人很容易分辨出那不是人血。 杨君灵面色煞白,在他的逼问下却一个字也不说,无论他如何询问如何说自己不在意,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她也始终保持沉默。 他真的好后悔,为什么一定要追问个清楚呢?为什么一定要逼问呢?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她自己去书房冷静呢? 如果不这样,他那天早上推开房门,看见的就不会是她挂在房梁上的尸体了吧? 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懊悔之中,可也没忘记去探寻事情的真相,原本他以为是遭到了采花贼或者是遇到了意外。 直到前段时间,他再次从头回忆自己和福盈的一切,突然发现了一个自己一直以来都没发现的疑点——福盈似乎很抗拒或者说是隐隐有些惧怕和自己这位大哥的接触,话语间也不太愿意去提和他的事。 一个不可思议到立马被他否定的猜测涌上心头,到底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他开始下意识的去调查杨津的往事,看到那些被他带走再没后续的幼童,这种猜测逐渐成型,在这关头,杨津居然察觉并立刻清扫痕迹,甚至离开了冀州。 虽然这有做贼心虚的嫌疑,但他还是抱着自己搞错了的想法没有第一时间来追,而是选择继续调查丰富证据。 直到现在,他亲口承认,这个畜生竟然亲口承认自己炼铜,甚至还敢出声质问自己为什么逼死福盈! “你知道吗?当时棉花掉出来的瞬间,她的表情好绝望,她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是谁教她的法子?” 平阳王怒极反而诡异的冷静下来,推开蔚敬芸的手走到杨津面前蹲下来,顺手捡起旁边掉落的剑,在来使紧张的凝视下插到地里支撑自己身体的平衡。 “她是你妹妹啊,你怎么忍心……” “妹妹,她生下来的时候冀州已经彻底成了我们杨家的囊中之物,我终于能被他们带到身边,可我期待的爱却都被刚生下来的她给分走,你知道我最开始多恨她吗?” 杨津有气无力,他已经感觉到了生命的不间断流逝,所有的不甘和恨意全部放大。 “我想要的一切,她不费吹灰之力都能得到,她甚至不需要笑,只需要叫一声就能让所有人喜欢她。我那天避开调开所有人,想偷偷捂死她,但是她对我笑,甚至还胆大包天的在我怀里尿了。”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好可爱,我亲手为她清理,亲手为她穿衣服,甚至这种事连一向说爱她的爹娘都没做过,我才是最爱她的啊……” “可是,这样的妹妹,注定要属于我啊!” 他猛然喊出声来,神态疯狂。 来使整个人已经被恶心的不轻,主君的小女儿竟然被自己的亲哥哥给…… 他是知道主君有多么疼爱自己的小女儿的,若是这事被主君知道,他根本不敢想主君会有多么愤怒。 杨津抓住平阳王的衣角借力坐着,仰头看着他充满恶意的笑道:“她出嫁前一晚,我跑去她的闺房,她看见我好害怕,可又怕被人发现,所以整个人缩起来,她不知道,她这样我更觉得可爱了。” “但是我爱她呀,所以我不仅没碰它,更知道她的担忧,所以告诉她棉花沾血的法子,本来想让她沾我的血,可她说什么都不肯,结果果然被你发现了……” “你怎么能因为这点事就逼死她呢?” 杨津脱力垂手,整个人再次躺倒在地上。 “王爷,我知道您现在很恨公子,但是您 13. 第 13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杨津的死讯传得很快,甚至他和自己亲妹妹的那些事也被人暗中偷偷的猜测传播,来使满心疲惫的带着杨津破碎的尸体回了杨家,得到的消息却是杨家将杨津逐出族谱,将他的尸身草草的烧了而已。 平阳王和平阳王妃蔚敬芸暂时住进了蔚家——本也就是蔚家传信邀请他们来做客,平阳王整日闭门不出,让心里暗戳戳成为自己姐夫房中人的几个蔚家女好生失望,幸好被老夫人及时发现给了他们教训。 “祖母莫气,妹妹们也都是想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更何况这不是没成吗。” 蔚敬芸笑得端庄大气,几年的王妃生活已经让她学会了老派皇室那一套,身上的气质是学也学不来的。 “你当家不易,府里如今是没人,那是王爷自己乐意的,你将王爷牢牢把在手里才好,家里帮不上你什么,怎么还好叫人去给你添乱!”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她孙女多,可对于蔚敬芸她是真心喜欢。 当年老大头婚娶的就是她嫡亲的娘家侄女,那可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心人儿,从嫁进来她们婆媳就跟亲娘俩似的,从没有叫她不顺心的时候。 嫁进来第一年就开怀,第二年就顺利剩下一对龙凤胎,就算怀孕期间把持家事也是一把好手,可惜在第二年生蔚敬芸的时候难产,足足生了两天一夜,还是把孩子生下来就那么撒手去了。 老大那时候又不懂事,非要娶自己那个犯了事被流放的老师的女儿,甚至还要离家出走,闹得家宅不宁叫人看笑话。 蔚老爷子和老夫人没办法只得给他娶了回来,可结果呢? 那就是个闷葫芦! 整日吃斋念佛,对人爱答不理,前头留下来的三个孩子甚至都没亲自抱过,绝不是个慈爱的。 她实在看不下去,亲自抱了两个小姑娘回来养,留大哥儿在前院让几个爷们轮流看着。 大姐儿命苦,四岁发了高烧没了,还好三娘顺利长大,自己也争气,顺利成了平阳王妃。 虽是续弦,但到底不差什么。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这些年孙女孝顺,总是叫人往回送东西,那些人参燕窝在以前那都是贡品,如今大把大把的给她送来。 “这次三个哥儿怎么没回来?他们还没回外家来看过,这可不好。”她靠在榻上问蔚敬芸。 “大郎也大了,王爷说要给他寻个师傅好好教导,二郎三郎皮得很,捉蛇斗蛐蛐爬树,没他们不敢的。临走前摔了王爷好生珍藏的花瓶,被关了紧闭。他们也总念着回来看看您和祖父,可王爷您也是知道的,半点不松口。” 蔚敬芸无奈摇头,说话间就带上了对自己儿子们的疼爱。 “儿郎闹一些也是正常的,长大了就好了。”老夫人接了一句,又提起蔚敬芸的亲哥哥来:“轩哥儿如今读书就是极为刻苦的,你这次回来还没看到他吧?也合该去看看,亲兄妹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他已经改好了,来给我请安时也说想你。” 蔚敬芸笑意不变微微点头,转而又提起南边宗室们最新爱的花样子来,等老夫人倦了才离开。 跟在身边的丫鬟是从前在府里就跟着的,在王府里历练了几年很是沉稳,可走在路上到底忍不住,颇有些气愤。 “娘娘,您不会真的去看大公子吧?您可别忘了他在您出嫁前是怎么对您的。” 蔚敬芸不答,在已经变化颇大的府里随意走着,眼看着到了一处颇为华丽的院子。 “献仙院。这儿住的是谁?” “回娘娘,这儿是住的是七娘子。您可要进去?”守门的丫鬟恭敬的答。 蔚敬芸微微摇头,领着自己的丫鬟们离开,对这个自己出嫁时还不过是一般出色的七妹心中充满好奇。 她根据这些时日打听到的事几乎完全可以断定,写信邀请自己和王爷回来的正是她,可她到底是怎么通过那么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判定杨津究竟做过什么,又是怎么在还没确定的情况下就敢邀请自己和王爷的? · 献仙院内。 蔚清嘉坐在桌前烹茶,空气中香气清浅飘扬,若有若无的香气沁人心脾,掀开杯盖,茶香彻底弥散开来,茶汤宛如一汪清浅的淡色泉水,散发着诱人的色泽。 曹焘不见外的伸手拿了一杯灌进嘴里,等咽下去才感受到舌尖微妙的意蕴。 “有点烫。”他简要的说出自己的评价。 蔚清嘉还在倒茶的手顿住,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正那凉水往下灌的人,这虽不是府内顶顶要好的茶,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信阳毛尖。府里总共都没有多少,还是她在茶会上得了头名才给了她的。 若不是他在她这儿,她才不会随意取用。 面前的人好歹也是百年的世家贵族,怎么还喝茶如牛饮? “您不是已经和手下联系上了,怎么还在这儿?”她转移话题。 “怎么?想赶我走?” 曹焘跨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这屋子里的椅子都怪模怪样的,小小的一个,屁股还不能全搭上去,一坐上去就摇摇欲坠,他第一次坐的时候毫无防备险些摔了,可别以为他没看到,这小可怜当时脸都憋红了。 蔚清嘉哪敢说是,乖觉的将手中珍贵袖珍的茶盏换了个大点的装了茶递到他手边。 自从从杨府回来,这人在路上就消失了,她还以为他就这么走了,因着早有预料并未有什么感觉。 谁知等她回了府忙活到晚上,回到自己闺房看到的就是想坐在椅子上却狼狈避开摔倒的他,若不是这些年她表情管控做得自觉还算到位,怕是就要直接笑出声来。 府内的椅子都是为了训练女娘们端正坐姿而定制的,两个巴掌大小,一根细细的圆柱衔接着座垫和底端,若是整个人全力坐上去便会失衡,整个人摔在地上。 她从小便习惯了,却被曹焘吃了个小亏。 不过他能回来,她当然喜出望外。 既然做出了想要借他的力逃离的决定,两人之间的瓜葛自然越多越好。 她从小就坚信,没 14. 第 14 章 《金丝雀另嫁后他后悔了》全本免费阅读 “这是玩得哪出?” 曹焘饶有兴趣的坐到桌前,顺手将骰盅拿起在手中把玩,看得出它的做功相当精致,不过一个骰盅罢了,上面竟也用极细的刀刻出了种种花纹,低调且奢华。 “如您所见,今日的菜色不好,量又绝不够我们两个人的份量。你身份贵重,可我也不能饿着,所以干脆比试一下,谁赢了谁就吃饭,输家就饿着,什么都得不到。如何?” 蔚清嘉捏着骰子试探性的询问,她也不知曹焘玩骰子的水平如何,但根据自己看过的他为数不多的资料,他从小就被人把持,读什么书都被人控制,想来这种东西应该没专门学过。 但她就不一样了,为了让她们未来可以全面迎合丈夫的喜好,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高尚的下流的东西她们全部都会学习。 她自认在赌术上还有些天赋,甚至还赢过一向扎根赌场的大哥哥。 曹焘掀开罩子看了一眼后不由皱眉,他原本以为前些日子那些清汤寡水的饭菜已经是极致,没想到还有更过分的,这点东西连他养的狗都不吃! 他干脆的想要放弃,打算在入夜之后去蔚家的厨房寻觅一番,但瞧着蔚清嘉小心试探自己的模样,想要戏耍一番她的心思渐起。 他指法生疏的将三枚骰子扔进骰盅,在桌子上随意晃动几下后打开——1、3、4。 “我似乎不太擅长这个,不如我们直接比大小?” 曹焘皱眉又将骰盅盖上,迎上蔚清嘉的目光回到。 蔚清嘉点头同意,率先熟练的将三枚骰子放到骰盅里,动作娴熟的摇晃骰盅,表情严肃侧耳仔细地听骰子发出的声音。 “彭”,骰盅落在桌面,她素手将其拿开,里面的骰子赫然是:6、5、6。 相当有胜算的数字。 她微微松口气,凝神看着曹焘的动作,他只在桌子上简单的晃动了两下,好似根本没将里面的骰子摇动一般就果断的掀开盖子。 6、6、6。 “啊,我运气似乎很好。” 曹焘挑眉,没什么语气起伏的感慨。 被骗了! 蔚清嘉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但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又产生了动摇,也许他的运气真的就是这么好呢? 曹焘似乎也被种好运气惊住一般,又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牌,生疏的将它们洗开,期间甚至落了几张出来,极其不熟练的模样。 他将牌洗好后一字码开摆在桌子上,示意蔚清嘉抽一张。 “还是比大小,看看我这次还会不会继续好运。” 他全程的洗牌动作都被蔚清嘉看在眼里,她几乎可以判定他在其中没有做什么手脚,没过多迟疑就伸手选择了一张居中的牌。 这次她没率先掀开,拿在手里自己看了一眼,梅花九,中上的数字。 曹焘选择了她抽走那张牌的左边一张,看也没看就扔到桌子上,大王牌。 蔚清嘉此时真正的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扮猪吃虎,但若是假装不会,那他洗牌时的生疏未免演得太真实。 见他又跃跃欲试想要拿起其他的东西,蔚清嘉制止住他,亲自将牌拢好洗牌,牌面朝上的摆开,示意他抽。 曹焘并不在意,还是选择在同样的位置将那张牌抽走。 蔚清嘉手悬在牌上颇有些犹豫不决,她很想抽同样的位置那张牌,又深深的怀疑这是否会是一种陷阱,可牌明明是她自己抽的。 几息的时间,蔚清嘉干脆利落的下手,没选刚刚的位置,反而选了最边上的。 方块十。 曹焘将手中的牌扔出来,小王牌。 他没停手,反而翻了旁边那张——大王牌。 “真是可惜。” 他轻笑,将那张绘制着张扬图案的大王牌移到蔚清嘉面前,满意的欣赏她失神的漂亮脸蛋,就连面前寡淡的菜色似乎都添了不少风味,让其美味了不少。 蔚清嘉可以确定,她就是被耍了,但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所有的一切道具都是她自己准备的,甚至是她一直以来用惯的,不可能被他做了手脚。第二次的牌更是她自己洗的,她甚至在洗牌的过程中将自己放空,下意识不去使用蔚家教她的那些老千技巧,就怕被他发现且是熟知的。 可结果竟然如此的戏剧性。 难道他是天生的赌神? 她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罕见的失眠,这时鼻尖却忽然传来难以抗拒的油香味道。 鬼使神差的,她起身披上小衫顺着那诱人的香气走了出去,走到外间就看到曹焘正斜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个油亮亮还冒着热气的鸡腿,面前的小桌上是一整只唯独被扯了一条腿的烤鸡。 她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艰难的将目光移开,转瞬就对上曹焘戏谑的笑。 “想吃吗?”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点头,但是如今她的饥饿感已经占据了理智的高地。 她点点头,双眸亮晶晶的,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这绝对是一般男人抵抗不了的模样,可惜,曹焘不是一般男人。 蔚家的厨房晚上竟然没有准备半点夜宵,锅里只有几个供下人吃的杂粮馒头,这烤鸡还是他好不容易在厨房后院发现的,也不知道是谁烤的。 但反正他发现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在,那他就不见外的笑纳了。 蔚清嘉站在原地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也没有招呼她上前吃两口的意愿,理智终于重回大脑,裹紧了小衫准备回去在饥饿中入睡。 “想知道我是怎么赢你的吗?” 身后男人的一句状似闲聊的问话让她停住脚步,她回头,就见曹焘用下巴示意桌子上的烤鸡。 像是怕她误会,又补了一句:“给我拆骨头。我吃饱了就考虑给你透露一点。” 蔚清嘉愣住,被他的不做人深深刷新认知,但好奇心让她还是上前乖乖做事。 离近了,烤鸡的香味更加诱惑,她将手洗得干净,上前姿势优美的拆分骨肉。 早在布菜课程里,她就学过怎么拆解一只完整的鸡,唯一的困难可能就是没有筷子,要直接用手去接触油腻的肉。 说实话,曹焘从来没见过干什么都要端着仪态的人,而他这几天在蔚家神出鬼没见到的却全是这样的人,只不过眼前这个人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