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死去的白月光》
1. 跟我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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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仄破旧的自建楼透不进阳光,不宽敞的过道摆满了零七八碎的旧物,一走一过都要侧着身体避让。
脏得看不出原样的球鞋忽地停在三楼的台阶上,手臂固定着石膏的半大少年直勾勾地盯着锈迹斑斑的门。
按下门把手时,他似有预判地向后退了一步,还是没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巴掌。
啪得一声响起,随即女人恶毒的咒骂充斥着整个楼道。
楼道隔音并不好,很快其他楼层的住户纷纷探头观望,其中不乏有人在窃窃私语。
“哎呀哎呀,三楼那家又打起来了,自从老苏娶了这个新媳妇,他家可是一天都没消停过。”
“唉?不是说他媳妇带来的那孩子因为救老苏家儿子死了吗?你还见过呢!学习特好,见咱们就打招呼那个,好像叫周昭。”
“白瞎了,他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能成才的,老苏他儿子是指望不上,上次我看见他儿子,那孩子眼神邪性得很,说不定以后得蹲局子。”
“哎呦,周昭这孩子怪可惜的,因为救老苏的儿子死了,听说有人看见周昭到死都护着苏恕。”
即使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苏恕还是能听清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他挣扎着起身,骨折的小臂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自己还在活着。
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内是继母狰狞毒的表情,和苏闳刚十分嫌弃的脸色。两张饱含着相似恶意的脸,如同压抑在古画里吃人的精怪。
可苏恕知道,精怪之一的皮下是他生父,在他被别人打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只会觉得他们丢人。
没错,是他们,他和继母。
想到这里,苏恕心头莫名地涌上一种诡异的快感,恐怕赵兰这个女人也想不到,她总是贬低的男人会看不上她的所作所为。
苏闳刚是一个要面子的男人,家事关起门来解决行,但在外不能丢了他一家之主的脸面。
果不其然,苏闳刚不耐的声音在尖锐的女声后响起:“别闹太难看。”
赵兰火气顿时冲向了苏闳刚:“你这个没骨气的,死的是我孩子,从老娘肚子里出来的,周昭好歹也喊你一声爸,你现在还向着苏恕这个混小子?”
在咄咄逼人的质问下,苏闳刚脸色愈发不好。
苏恕倒是在一旁看得挺欢,可他没想到这把火下一秒就烧到他这里。
“苏恕,给你妈道歉。”
半年来,这话苏恕都听过很多遍,苏闳刚叫他认过错,甚至叫他下跪过,但是,他不可能向他们认错求饶。
再说了,赵兰算他哪门子妈?
身为父亲的威严在年幼的儿子身上受到了挑衅,苏闳刚喊道:“苏恕你耳聋了吗?”
怒吼声在老楼里尤为振耳,回音消失时,楼下一推就响的楼门忽然一动,紧接着哒哒的脚步声从一楼传来。
苏闳刚压着怒气,憋红一张老脸,苏恕知道他又要开始要面儿了。
无声的对峙中,哒哒的脚步声停在了三楼。
“您好,请问是之前周昭是住这里的吗?”
苏恕闻声望去,先看见的人不是说话的西装男,而是西装男身后穿着红色球衣的年轻人。
很高,苏恕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也很白,他指缝里沾了灰都那么明显,一看就没干过累活儿。
这是苏恕对沈聿卿的第一印象。
浑身矜贵,又长得细皮嫩肉的。
他只顾着偷看沈聿卿,没听见西装男和苏闳刚赵兰他们说了些什么。
等他收回眼神时,赵兰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样子,客气地开门请西装男和又高又白的年轻人进屋。
而苏恕身为家里的一份子却是最后进屋的。其实他不想进去的,但他更不想站在外面被邻里指指点点。
因为他随根儿,要脸。
进房间前,他顺耳听了几句,原来西装男是给苏闳刚和赵兰赔偿的,毕竟周昭是在他们公司投资建的厂房被砸身亡的。
虽然厂房正在施工,禁止非工作人员入内,但出于人道主义,公司还是要稍作表示。
苏恕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可他没有发言权,只能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想着自己死的时候,能不能也混一笔补偿金?
如果有的话,补偿金一定不给苏闳刚,要不然他会气得诈尸,半夜爬到苏闳刚的床头,让他吐出赔偿金的。
只是,赔偿金留给谁呢?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苏恕异想天开的想法,那个又高又白的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
苏恕坐在地上,背后是潮湿的窗户,因为房间是阴面,无论夏天还是冬天总有一股霉味。
他扭过头,不搭理人,现在他对这个又高又白的年轻人印象下跌得厉害,给谁送钱不好,偏偏给苏闳刚和赵兰送钱?
可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耳朵还是忍不住捕捉周围细小的动静,以此来判断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脚步声响起又停下,他耐不住性子偷瞄,一瓶冰水贴在带着指印儿的脸上,他猝不及防“嘶”了一声。
脸上的灼痛在冰镇的麻木下藏了起来,苏恕低头扫了一眼,认出了这水是附近小卖部一块五一瓶的矿泉水,因为放在冰箱里冻成了冰,比常温的水多五毛。
“疼?”
不大的小孩儿痛得眉毛都皱在了一起,沈聿卿难得温柔,放轻了动作:“我是你哥的朋友,周昭让我照顾你,你要不要以后和我住?我资助你上学,直到你大学毕业。”
脸上的冰冷一瞬间凉到了心里,苏恕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很清楚自己在家的处境,要是能出去住似乎也不错。
至于考大学什么的,初二成绩倒数的他还没考虑那么远。
就这样,在沈聿卿和苏闳刚赵兰等人的交涉下,苏恕当天晚上背着书包离开了生活十三年的家。
咯吱咯吱响的大门合上的一刹那,苏恕的脚步停在了墙壁斑驳的三楼楼道,而沈聿卿站在二楼转弯处,正在抬头喊他。
“苏恕,苏恕。”
灯光暗了又亮,沈聿卿的脸变得模糊,像是被虚化的背景,苏恕往下走了一个台阶,周遭的世界不断的颤动,在漫天裂缝的空间中发出了咣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梦塌了。
“咳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闷闷地响起,苏恕一下子撑在床边剧烈地呼吸。
“苏老师,苏老师!”
听见有人喊他,苏恕艰难里掀起眼皮,日光刺得眼眶发酸,他抬手挡了挡,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起皮的嘴唇动了一下:“许村长。”
他喉咙灼热到发痒发疼,连呼吸都难受,说一句话都要喘两声,可他知道,刚才做了个美梦。
偏远山区学校的简陋宿舍内,头发半白的许村长先是“唉”了一声,然后端杯水来。眼见着苏恕还力气坐起来喝水了,许村长松了口气儿。
这个长相白净的年轻人是支教队伍里待得时间最长、脾气最好的支教老师,连生病了也不愿意麻烦别人。
“苏老师,生病可不能瞒着我们,要不是我们发现得及时,高烧可是会烧死人的。”
意识回笼,苏恕打起精神地笑了下:“没想到这次能这么严重,之前我也生病过,没几天就好了。”
他脸上还带着病气,说话声也是有气无力的,让人听了很不忍心。许村长也是有儿女的人,看苏恕孤零零地一个人,难免多念叨几句。
“你们这些小年轻现在不注意身子。老了可是要遭罪的。”许村长絮絮叨叨几句,突然问道,“苏老师,你都二十六了,还没成家呢吧?老何有个闺女,大学毕业两年,你要不见见?”
“不用了,我有对象了。”说到对象,苏恕不自觉弯起嘴角,像陷入热恋的男人一样向旁人介绍自己心仪的恋人,“他姓沈,对我很好,长得也好看,温柔还顾家,还很会赚钱。”
苏恕描述的形象太过贤惠,许村长丝毫没怀疑苏恕对象的性别,只当作两人处于异地状态,并且女方的条件还不错,可他转头一想苏恕支教已经快三年。
于是,许村长又开始愁了,再好的姑娘也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离别的磋磨。
“苏老师,别怪我多嘴,这谈恋爱也好,结婚也罢,哪能俩人天天不见面不沟通呢?你这手机天天关机,人家姑娘都找不到你,感情这种事,一方无回应的等待总是不行的,要想日子过得长久,得学会低头哄人,男人嘛,跟自己对象服个软儿不丢人。”
似乎没料到许村长懂这么多,苏恕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眼底的疏离也散了一些:“是啊,这么久不联系了,我不哄着怎么行呢?”
许村长看苏恕开了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苏恕按时吃药。
苏恕盯着落灰的门看了许久,半晌后,他低声喃喃自语:“沈聿卿,你可真是小气,都说人死后头七会回家看亲人,你头七不回来看我就算了,都三年了,才让我梦见你一次,你真的是……太小气了。”
叹息声悄悄落下,简易纱窗被风刮开一角,而屋内不再闻人声。
夜色降临,池塘聒噪的蛙声平添了几分田野气息。
苏恕蹲在台阶上,白日里拿粉笔的手指熟练夹着烟,指缝间的火星将将燃了一半。
2. 怪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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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
选修课老师声音一落,乌泱泱的学生快步离开教室,急着去食堂吃饭。
先出去的女生小声和朋友问道:“这人哪个系的?长得真帅。”
视线内,欣长的身形逆着光,男生的手肘抵着走廊的护栏上,腰腹的薄肌覆着黑色篮球衣,不过于宽的肩膀后却有一条很深的背沟,从脊背中间向后腰伸展,即使隔着衣服也能让人窥见下陷的弧度。
后面的女生瞄了一眼,反问:“你不认识苏恕吗?计算机系的,他在军训的时候可出名了,因为顶撞教官被连续三天罚跑五公里。”
“呀!他……”
女生的话被从教室里跑出的男生打断。
“苏恕,钥匙呢?”
江肃跑向苏恕,他早上走得急,忘记带宿舍钥匙了,正好让在宿舍的苏恕送来。
苏恕说了几句话后挂断电话,扔给他钥匙:“给你。”
“早上有个外院的男生来宿舍找你,叫什么林宣。”江肃过来时,正好听到苏恕和店家订蛋糕,他不解道,“你给谁过生日?”
像是没听到林宣这人一样,苏恕摆手道:“我要追人去,你说给谁买的蛋糕?”
江肃瞪大眼睛看着苏恕离开的背影,然后,在原地翻了个白眼。
自从苏恕进校以后,周围十米没有一个异性,众人纷纷叹息苏恕白瞎了一张俊脸。
怎么会突然开始追人?难不成春天到了?他一扭头就看见被噶了蛋的“猫学长”在台阶旁伸懒腰。
有心无力的猫学长:喵?
江肃:……
你不行,你别喵。
苏恕出了学校大门后,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不由得一阵恍惚。
一场意外让他回到了七年前,二十六岁的年纪戛然而止,他变成了大一新生。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手机,生怕这是一场臆想的梦。
出租车先在理发店门口停下,苏恕进门的那一下,理发店的托尼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原因无他,在托尼眼里,进门的这个男生长得太标致了,帅气又不失精致,介于俊秀和俊朗之间,长相看起来有些乖。
托尼迅速地想了几个适合男生的发型,直到男生走到面前时,他之前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了。
男生耳廓上明晃晃的三排耳环刺痛了托尼的双眼,这么乖的长相竟然是个这个风格?
苏恕的视线越过发型位于时尚先锋的托尼,看向面带笑容的女店员:“我想染个发色,需要排队吗?”
托尼的微笑僵在了脸上,古怪地看了苏恕几眼。
合着我这么大个活人,您看不见?
女店员语气委婉:“其他理发师都有客人,您眼前这位理发师正好有空。”
余光看到仅剩的位置,苏恕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他和蛋糕店约好了一个小时后取蛋糕,再等下去,去沈聿卿那里容易碰到晚高峰。
他点点头,坐在了最靠边儿的位置上。
苏恕看着镜子里年轻好几岁的自己,视线悠悠地落在银色的耳环上,想着见沈聿卿前得摘掉,沈聿卿那样规整的人估计看不上他流里流气的做派。
而托尼看清苏恕头顶几缕蓝发,显然是染过的,他建议道:“帅哥,想染个什么样的?要不要试试这款?这样显白。”
“不用。”苏恕单手摘下耳环,几个耳环在掌心哗啦啦响,他目光跃过图片,头也不抬,“把蓝色染黑就行。”
“只是染黑?”托尼一愣,顺势推荐道,“黑色也挺好,您不是试试其他颜色?现在办卡有优惠,您这头发一染,特有个性,小姑娘就喜欢这样的男生。”
不知道苏恕想到了什么,勾着唇问:“小姑娘喜欢,那男人呢?男人不都喜欢乖的纯的嘛,你觉得黑色怎么样?”
托尼那句“您这打扮也不像纯的”咽了回去。
男生话里的深意让他哑了声,直到染发结束后都没再说一句话。
离开理发店后,苏恕取走了做好的蛋糕,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沈聿卿的生日。
前世这一天,他和沈聿卿还在闹别扭,这一世,他老老实实去蛋糕店取了蛋糕。
可在回去的路上,老天似乎看不得他这么得意,偏偏要给他找麻烦。
蛋糕店离老城区那片儿近,苏恕吃生日蛋糕的次数屈指可数,为数不多的记忆里是七岁那年母亲买来的蛋糕。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总是觉得那里味道好吃,这才特意来这家定蛋糕。
可是,老城区不仅有他回忆里的味道,还有他不待见的那群人。
离着老远儿,苏恕就看见了那几人的身影,当机立断把蛋糕放在附近的报刊亭。
报刊亭里坐着一个阿婆,不满道:“我这儿可不存东西的。”
苏恕掏出口袋里的零钱压在蛋糕下面,零钱不多,二十五十的纸币叠在一起,见此,阿婆接过蛋糕:“六点前来取。”
苏恕来不及多说什么,掉头走向南边的派出所,那些人再大胆也不会在派出所闹事儿。
可他忘记了此时的老城区还没重新规划,派出所还在东边。
砰的一声,旧巷里积满尘灰的单杠自行车轰然倒地,几个的身影逐渐靠近。
“这不是苏恕吗?一年不见,你这混得不错,听说你上大学了?”邓徽嚣张地走上前,手指点点苏恕的肩膀,“借哥们点钱花花。”
苏恕抬眼看去,想起了这人是谁。邓徽和他年龄相仿,住在老城区,是那边有名的二混子。
可想到自己的“光辉过往”,苏恕神情一黯,要不是沈聿卿帮他,他和邓徽的处境差不多。
只不过,他可做不出抢钱这事。
跌份儿。
“没钱。”苏恕语气毫无波澜。
邓徽也不急,示意身后人上前:“别说这么果断,可能一会儿你就改口了?”
看到邓徽接到棒球棍,苏恕心里一沉,十分庆幸没带蛋糕过来的决定,看来他们不想善了了。
斗殴打架对他而言就同吃饭一样平常,上学的时候要不是有沈聿卿像看贼似的看他,指不定他现在在哪儿呢。
十分钟后,苏恕用手背
3. 讨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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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卿在电话里说还有二十分钟回来,赶巧的是司机这点不接单了,正好和苏恕等一会儿。
“谢了。”司机接过苏恕的打火机,递给了他一支烟。
苏恕没忍住抽了几口就按灭了,见状,司机笑着说:“这烟便宜,有点冲。”
“不是冲,想戒烟来着,没忍住。”苏恕下车站了一会儿,身上烟味淡了才钻回车里。
司机是个健谈的人,从这周被开了几次罚单,说到家中即将出生的孩子。
苏恕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上辈子沈聿卿死后,他最常做的事情是去听别人的生活,试图唤起点微弱的精神触动。
可惜,他像一棵枯死的树,再多的水和阳光也无法唤起它的生机。
闲来无事,苏恕无聊地数着赠送的蜡烛,也不知道够不够沈聿卿的年纪。
咚咚咚几声——
苏恕蓦然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即使透着车窗,他也能看出外面的天气很好,湛蓝如碧水的天和朵朵薄云让人心旷神怡。
可他的眼睛却紧紧地锁在一个人的身上。
大概是刚从生意场上下来,沈聿卿一套西装穿得挺括整齐,定制的银灰色外套严丝合缝地包裹住肩宽窄腰的好身材。
此时,沈聿卿弯着腰,从苏恕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肩背绷紧时流畅的肌肉曲线,以及那张冷峻到有些薄情的脸。
沈聿卿的长相属于不怎么平易近人的那一种。
眼皮薄,嘴唇也薄,十分优越的下颌线衬得他愈发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像极了薄情冷淡的渣男。
想到薄情这词,苏恕忍不住想笑。
薄情这词儿可不是他说的,是沈聿卿那些朋友,他们总说沈聿卿生了个霍霍人的模样。
可他们还说过沈聿卿顶着张寡情的脸,操着老妈子的心。
走马灯似的画面在苏恕的脑海里闪过,等他想仔细去看时,才发现一帧一帧画面都有沈聿卿的身影。
沈聿卿又咚咚咚得敲了两下,苏恕回过神,忙着打开车门,起身时还不忘记护着腿上的蛋糕。
沈聿卿付完出租车钱,转身就看到露胳膊露腿儿的苏恕站在风里捧着蛋糕,他比苏恕高半头,看苏恕就像是在看寒风里打颤的小鸡崽。
“蛋糕给我的?”沈聿卿摘了眼镜。
苏恕拘谨地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盯着沈聿卿碎发下沉稳又内敛的双眼。
摘下眼镜的沈聿卿年轻一些,眉梢眼尾还带着朝气。
苏恕紧扣掌心的手指用了几分力,刺破皮肤的同时让他再一次确信眼前是真实的。
“谢了。”沈聿卿低头一笑,眼底柔和许多,又催着苏恕上车,“都入秋了,你也不知道多穿点,小区门口到家要走十五分钟,你也不怕冷,一会你坐副驾,陆逐喝醉了在后面睡觉。”
这短短几句话就打破了沈聿卿在外禁欲高冷的形象,暴露了爱操心的性格。
苏恕默默听着,不反驳也不会回答,乖乖地听从沈聿卿的安排。
把人塞到副驾后,沈聿卿也没等到苏恕的回应,他揉了揉额头,戴上眼镜,哭笑不得地说:“祖宗诶,你都生一个月的气了,多大点事儿,等你放假考个本儿再玩也不迟。”
“不是,我没有。”
被沈聿卿这么一提,苏恕耳朵红了起来,被十九岁自己干出来的傻逼事儿臊红的。
他高三那年被沈聿卿逼学习逼紧了,喜欢上了机车那种令人躁动的高分贝声浪。
没高考前,他不敢明着玩,只敢和朋友偷偷地玩几次,高考后,沈聿卿终于不再紧盯着他惨兮兮的成绩,他也慢慢地招呼朋友去玩。
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他单腿撑着车身,正和朋友商量开始一场摩旅,结果被沈聿卿逮了个正着。
平时沈聿卿虽然管得严,但从来不会在外面训他,可那天沈聿卿不知道怎么回事,二话没说拎着他后脖领子,把人扯回了家。
失去支撑的摩托轰得一声摔倒在地,把苏恕身为少年人的脸面和自尊砸得稀巴烂。
不出意外,回家后两人大吵了一架,气急败坏之余,苏恕把录取通知书摔在沈聿卿身上,放言不需要沈聿卿管他。
后来,他用要独立的说法搬了出去,其中更详细的细节他记不清了,他只记住那天沈聿卿阴沉的脸色,和身上很重的酒味。
沈聿卿不知道苏恕心里的纠结,只盯着他系好安全带,语气随意问道:“抽烟了?”
苏恕卷着丝带的指尖一麻,知道在沈聿卿面前撒谎会被识破,只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车内安安静静的,沈聿卿不加掩饰的打量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突然,下巴突然被沈聿卿一掰,苏恕第一个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这人的手怎么这么凉?
“不骂你,你这口子怎么弄的?”沈聿卿看清苏恕浸血的嘴角后,很快地收回手,可注意到对方紧绷的肩膀时,还是忍不住笑道,“你头顶要是长俩耳朵,这会儿都吓得竖起来了。”
丝毫不加掩饰的玩笑让苏恕紧张的情绪消失不见了。
他不经意地瞄了几眼沈聿卿上扬的嘴角,决定忽视第一个问题:“你是狗鼻子吗?”
他就抽了一根烟,还站在风里散了挺久的烟味,怎么还是被沈聿卿闻到了?
沈聿卿不接苏恕的话,降了点车窗后风灌了进来,问苏恕:“晚上要不在家住一天?想吃什么,我做。”
点菜这方面,苏恕向来不会客气,他把蛋糕放在腿上,整个人陷进靠背,示威得一笑:“那我想吃的可多了,不知道沈大厨的厨艺怎么样?”
这话似乎有什么魔力,沈聿卿听完后笑意就没褪下去。
苏恕却看着目视前方的沈聿卿陷入了回忆,他和沈聿卿相处一直不太愉快,不是沈聿卿对他不好,而是他单方面抗拒。
车子忽然启动驶进小区,曾经一人走过无数次的路近在眼前,车速并不快,他有足够的时间窥探到小区哪里会在日后发生变化。
兴许是他想得太入神,不知何时,后座醉酒的陆逐支起身子,虚虚地向前摸着,正巧不巧摸到了苏恕的胸口,还恶劣地捏了捏。
苏恕一低头,脸色便黑了下来,还没等他甩开这人的手,一旁的沈聿卿空出一只手掀开酒鬼的咸猪手。
在苏恕记忆中,陆逐是沈聿卿的好友,一向心黑嘴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那种,今天到底何方大侠把这位灌醉了?
陆逐摇摇晃晃被甩回后座上也不死心,不时拍几下皮制座椅,嘴巴也不消停。
“高薇珊带来的都是什么人?吃饭那会差点就点名道姓给你难堪了,高薇珊也不拦着点,她……嗝,她不就仗着和你关系好嘛,聿卿唉,我告诉你,你不能这样……”
听到陆逐的话,苏恕耳朵一动,寻思着高薇珊是谁?什么叫仗着关系好?以及那个不长眼的凭什么给沈聿卿难堪?
沈聿卿和陆逐住在同一小区,送陆逐回去后,沈聿卿和苏恕回了家。
苏恕回到阔别已久的房间,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虚掩着门外偶尔响起沈聿卿下楼的声音。
没想到就这么躺着睡着了,四仰八叉的姿势无意识地蜷在一起,被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团成了团。
他后背贴着墙,脸压在被子一角,从远处看只能看到毛茸茸的脑袋。
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在熟睡时,白日里佯装的声势在此刻消失得干干净净。
苏恕刚来那几年就习惯蜷着睡,后来才慢慢摊开身子,胳膊和腿霸占着整张床。
怎么今天又睡成一团了?这是沈聿卿进门后的想法。
沈聿卿不是擅闯进他人的房间的性格,他只是过来喊苏恕吃饭的,可没想到,虚掩的门撑不住他敲门的几下,晃悠悠地敞开了。
房间里没开灯,沈聿卿身形一顿,便感受到了上方传来空调的冷风,他走近一看,果不其然,苏恕冻得直往被子里无意识地蠕动。
沈聿卿一手扯过被子盖在苏恕身上,另一只手熟练地在床头摸索,很快,就在床垫和床头的缝隙找到了空调遥控器,调高温度,打开了低亮度的床头灯。
沈聿卿正要离开时,被子下汗津津的手攀上了他的手腕,力气很小,轻轻一挣就能挣开。
他以为这是苏恕要醒了,刚想喊人起床,却看到苏恕额头抵着他的手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苏恕没睡熟,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到有影子在遮住光。
影子
4. 护草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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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卿不会缺席周昭的忌日,所以,苏恕即使知道他会去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因为第二天有课,苏恕在家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就回宿舍了。
他到宿舍时,门是虚掩的,四号床的梯子上搭着件衣服,显然是有人回来了。
寝室是四人寝,苏恕是二号床,一号床是同计算机专业的江肃,江肃这个点儿应该在上课。
三号床是汉语言专业的岑识,一个瘦瘦弱弱的男生,这会儿不在寝室。四号床是学体育的冯路,应该是刚训练完。
冯识从阳台走了进来,看见苏恕一愣,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苏恕点点头,放下书包,顺势问道:“你没课了?”
“对,今天能歇半天。”冯识脱了沾汗的运动半袖,露出精壮的手臂,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他边往阳台走,边和苏恕说,“你衣服干了的话收一下,我晾衣服再给你衣服弄潮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苏恕想起自己的衣服的确在外面晾两天了,他去阳台收衣服时,冯路正在洗手池那里“涮衣服”。
衣服过一遍水就被捞起来了。
苏恕见怪不怪,对于这种洗法习以为常,他把自己干了的衣服拿下就要走。而冯路正往晾衣架上放直滴水的衣服,旁边是一件统一社团服。
社团服一看就不是冯路的尺寸,苏恕没说话,伸手想把社团服推到一边,给冯路的湿衣服留出空位。
看到苏恕的动作后,冯路直接阻止:“你别动。”
苏恕不解地收回手,冯路冲他挤眉弄眼的,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他没多想,拿着衣服塞进衣柜里。
冯路晾完衣服,无意间扫了眼苏恕的衣柜,脚步一停,问道:“苏恕,你这些衣服挺贵吧?”
说完,他上下扫了几眼苏恕身上的衣服,虽然没看出是什么牌子的,但用料很讲究,即使款式不复杂,也很看出一个贵字。
“不知道,家里人给买的。”苏恕打开电脑,侧着身子回应道。他不知道冯路为什么这么问,衣服一般都是沈聿卿买的,价格多少他也不清楚。
冯路嗯嗯了两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再多问别的。
苏恕看了遍这两天上课的ppt,在中午食堂爆满前解决了午饭,因为下午有课,他吃完饭就回了寝室。
刚回寝的江肃单脚踹开门,一手夹着专业课书,一手拎着打包好的黄焖鸡米饭,热得一头汗。
江肃在得知苏恕吃过饭后,拍拍他的肩膀:“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早早去食堂吃了饭,你是不知道,一到下课点,食堂的人就像垃圾桶的苍蝇一样。”
一口米饭刚吃进嘴里的冯路差点喷出来,他喊道:“江肃,你会不会说人话?”
冯路的声音响亮得要命,江肃早就习惯了,耳朵跟塞了鸡毛一样,他刚想回一句什么。
而这时,宿舍的门一动,岑识背着书包走了进来,他长得文文弱弱,脸小皮肤白,莫名地让苏恕想起了阳台那件小尺码的社团服。
刚才还聊的火热的宿舍顿时安静了下来,岑识进来后什么话都没说,径直走向四号床位。
江肃勾搭着苏恕的肩膀,拽过凳子让他坐自己旁边:“恕啊,生日那天我带女朋友去,兄弟我啊,比你早一步脱单了。”
“恭喜啊,这么快脱单了。”苏恕说得真情实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江肃大学毕业没过多久就和女朋友结婚了。
“缘分到了挡不住呀。”江肃得意道。
江肃吃着饭,苏恕玩着手机,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手机班群弹了个消息,是关于学分和社团活动的。
看到支教报名时,苏恕的动作一停,喊了江肃一声,问道:“知道支教是去哪里?”
吐了块鸡骨头的江肃想了半天才想到苏恕说得支教活动是什么,他没关注过这些,实话实说道:“我不清楚,怎么你想去?”
苏恕低头看着支教报名介绍,想起了沈聿卿走后那段难捱的日子,那种孤寂,毫无希望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决定支教的那一刻。
虽然孤身一人时,他还会想起早已离开的沈聿卿,可当他站在三尺讲台上,他还是那是拿着粉笔给孩子们撑起希望得苏老师。
“你想去啊?”江肃探头来看他的屏幕,劝道,“小孩子最讨厌了,每天都闹哄哄,管也没法管,你遭这罪干什么?”
苏恕皱着眉没说话,而坐在床铺下方的岑识小声问道:“苏……恕,你想去支教吗?我知道支教的地方在哪儿,就在附近的城镇。”
闻言,苏恕和江肃一起转头看向他,岑识立刻变得拘谨起来,脸上也带了薄红。
“正好,你问问岑识。”江肃拍了下苏恕的肩膀,起来去倒垃圾。
苏恕搬了凳子坐在岑识桌子旁边,他对这个舍友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大三以后,就没在寝室见过岑识,后来听人说他搬出去住。
岑识看到苏恕坐过来后,不等对方开口问,像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都说了:“学长他们说支教的地方最远就是附近的城镇,更近的是市里的学校,几乎一天都能回来的。”
因为他们学校是师范类的学校,毕业生的就业趋势大部分和学校相关,当然这大部分人不包括学计算机的苏恕和江肃。
岑识不知道苏恕问支教活动的原因,他目光垂在地上,迟疑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询问道:“苏恕,你是想去支教吗?其实我也……”
“岑识,你说话小声点,我要睡觉了。”床板被冯路大力地敲了几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套上的长袖,古怪地看了眼苏恕。
岑识巴掌宽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他抱歉地对苏恕笑了笑,苏恕摇摇头,搬着凳子回到自己的位置。
到了午睡的点儿,江肃还没回来,苏恕本想划开手机问他要不要留门,却看到岑识发来的支教报名介绍,和各所学校介绍,即使没有打开文件,也
5. 旧事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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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冯路恶意满满地说岑识是同性恋时,苏恕夹在两指间的烟被压扁了些。
“他长得娘们唧唧,一看就是……”冯路嫌恶地撇撇嘴,“你还不知道他抢大三学姐男朋友的事儿吗?明知道人家有对象,还非缠着人不放手,真他/妈贱。”
这位话里话外都是对同性恋和岑识种种行为的鄙夷。
苏恕心里略有不适,不知道是忍不了冯路说话的粗鄙,还是对岑识做法的不认同。
见他没反驳,冯路越说越来劲儿:“你不知道,同性恋这个圈子玩得可花了,脏得要命,还有不少不男不女的基佬偷看我们换衣服,想想就他妈/的恶心。”
“行了。”苏恕脸上的神色晦涩难辨,手腕用力捻灭了抽了一半的烟,“以后别做这些。”
冯路切了一声,目光刮了一眼苏恕的耳洞。
而苏恕若有所觉地感知到这道视线隐隐泄出的恶意。他转头端详着这张尚在象牙塔生活的年轻面孔,忽然想起了中午的事,低头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冯路不明所地问。
苏恕走上前,抬腿拦住冯路离开的路,脚踩在墙壁上,在光洁的瓷砖上印上一个鞋印。
两人身高相同,又同为男性,冯路十分不爽对方突来的戾气,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按耐住火气问:“苏恕,你想干什么?”
虽然他的身形比苏恕宽许多,可这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已经落了下风。事实上,冯路也说不清心里突来的畏惧。
苏恕手肘搭在腿上,指缝间的烟盒在栏杆上拍得梆梆直响:“我在想你口中娘们唧唧的人,包不包括带耳环的?例如我。”
“没……有。”
语气明显底气不足,苏恕冷笑一下,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打火机,咔嚓一声,小小的火苗随风跳了一下,像是要攀上冯路的衣领。
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苏恕低头点了根烟,将打火机塞进他的口袋:“冯路,你也是挺虚伪的,怕我就直说,你不怕我打你,但你怕我有钱,怕我让你在学校混不下去。”
凭借刚才那一眼,他一下子都想明白了,合着这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不过顾忌他的身份,在这儿憋着呢!
冯路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
苏恕用烟盒点了点他的肩头:“既然决定夹着尾巴做人,就好好夹着,别再惹事,我拎着棍子折腾人的时候,你还只会哭了找妈妈呢。”
威胁完人后,他收回腿,在风中抖了抖烟灰。
抬眼看到冯路因气愤而颤抖的双臂,苏恕又在内心嗤笑自己越活越回去,重生一次倒是欺负起人来了。
“知道了。”
冯路低头咬着后槽牙,竟然没发火,只是在离开阳台的时候,把打火机用力地扔到了楼下。
苏恕跟没事人一样,慢悠悠道:“高空抛物,砸到人警察会找你谈话的。”
阳台的推门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冯路阴沉着脸坐到椅子上,谁不知道苏恕家里有背景?军训时,苏恕和教官起了冲突,被罚了三天跑五公里,结果第四天教官就换了人。
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怎么会对苏恕客客气气的?
这件事没给寝室带来多大影响,除了冯路见了苏恕就躲,其他倒没什么不一样的。
连续几日的绵绵细雨让午后变得闷热,教室的风扇磨洋工似的一下一下转着。而扇叶刮起的热风伴随着老师口中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令一众学生头脑发晕。
江肃坐在最后一排,打了个哈气小声问:“苏恕,一会儿去哪个食堂?”
苏恕比他好一点,精神没萎靡,身上却黏着一层汗,他拉开窗户透透气:“不去食堂,我回家。”
江肃这才想起苏恕是本地人,只是这大周二的,明天还有早八,回家再回来上课多折腾。
他趁着老师讲PPT的空闲,继续说:“苏恕,下个月我生日,你来呗,带女朋友来也行,前几天你不是在说追人吗?”
苏恕一愣,没想起自己的女朋友是谁,但他的确有在追的人,只是,性别不对,更何况沈聿卿还把他弟弟看待。
想到这里,他神情恹恹道:“知道了,我会去的,人还没追到,先不带了。”
“没追到?”下课后,已经站起来的江肃又坐回了椅子,“不对,你这脸,怎么还没追到?那姑娘看内在?”
情路坎坷,苏恕不想搭理江肃的絮絮念。江肃却想不明白,虽然大学不会搞校花校草那一套,可苏恕这张脸上了多少次表白墙了,怎么男色一下子没用了呢?
“她不喜欢你这个类型。”
苏恕抱着胳膊,瞥了一眼江肃:“我就算长成天仙的模样,他也看不到。”
“啊?”江肃惊讶又惋惜,“真可怜,年纪轻轻眼睛就坏了,她是看不到你的脸,所以你长成啥样她都看不到。”
苏恕知道他在说笑,在江肃调侃的目光中,开始轰人:“快点滚食堂吃饭去,要不然菜底都没了,空着肚子喝西北风吧。”
江肃惦记着瘪瘪的肚子,安慰似得碰了下苏恕的肩膀,临走前,还留下一句:“田野何处无芳草。”
屁的芳草!
苏恕原地踹了下凳子,再多的芳草和他有半毛关系吗?
指尖划了下手机,置顶的联系人没有任何消息,沈聿卿已经好几天没和他联系了,难道非要等周昭忌日那天,沈聿卿才来找他吗?
秉持着“山不来就我,我便就山”的想法,苏恕直接去了云程科技八楼,这个时间段,沈聿卿应该在公司,苏恕想找人,只能去公司找。
说清来意后,苏恕在秘书的带领下去了沈聿卿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两人的说话声,他制止了秘书敲门的动作。
明亮简洁的办公室内,沈聿卿在办公桌前回邮件,陆逐抵着桌子,拿着文件敲来敲去:“高薇珊又回去了,这人真是,来的时候不告诉我们,怕我吃了她吗?”
这番话说得哀怨十足,奈何听众一门心思在工作上。沈聿卿回完邮件,才分心思回应道:“下个月她还来,到时候请大家聚一聚。”
陆逐来了兴致,反问道:“你攒饭局?”不怪他惊讶,要知道沈聿卿很少攒局吃饭,喊朋友聚餐一般都是陆逐的事。
他性子跳,小时候就是大院里的孩子王,带领着一群淘小子掀砖
6. 前世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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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天不遂人愿,苏恕跟着沈聿卿前脚刚走出办公室,后脚就碰到研发部的员工。
“沈总好。”
“沈总下班了?”
“沈总,我们加班这么久不请客吗?”
苏恕看了一圈,依稀记得这几人是谁。吆喝请客这个人,他是有印象的。
这人是研发部主管徐州东,虽然常被手底下人喊老徐,可他今年也才二十七岁,只可惜退后的发际线没抗住,硬是成了三十多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这人对沈聿卿颇为的推崇,前世苏恕一直都想不明白这点,因为在他看来,做技术的心气都高,要想让他们真的佩服一个人挺难的。
直到大四毕业那年,苏恕苦恼毕业设计中程序调优部分,而沈聿卿很快给了他堪称完美的优化算法。
他这才明白了徐州东对沈聿卿的敬佩从何而来。
老员工纷纷和沈聿卿打趣,他们是和沈聿卿陆逐等人开疆扩土的那一批人,不像新员工那么拘谨,再加上,私下里沈聿卿确实没什么架子,他们才敢这么说。
陆逐也刚忙完,他是个典型爱扎堆的人:“这点儿只能算宵夜了,大家想吃什么,你们沈总请,不用客气。”
“请请请,合着大家都不着急回家,家里都没人等吧。”沈聿卿无奈摇头,对苏恕眼含歉意,显然回家吃饭是不可能了。
苏恕站在人群外摇摇头,对此表示理解,人在社会,身不由己。再者,他只是想跟在沈聿卿的身旁,阻止前世的意外发生,在哪儿吃饭倒无所谓。
而这时,众人顺着沈聿卿的目光,发现了这个学生模样的生面孔,有人好奇问:“沈哥,这位是?”
沈聿卿弯起嘴角,语气自然地介绍道:“家里的弟弟。”
“沈哥的弟弟长着真帅,家传的颜值基因。”
“诶,弟弟多大了?上学还是工作呢?”
“弟弟这么帅,有没有女朋友?”
突然的热情让苏恕愣在原地,身体却先于意识的向熟悉的人靠近。
“我……”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聿卿从人群中一把拽了出来,苏恕本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只不太温暖却足够宽的手落在他的头顶揉了揉,顺带着连耳朵都没幸免。
紧接着沈聿卿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你们这干嘛呢?查户口呢?”沈聿卿推了下没动弹的苏恕,让他去按电梯,转头又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想去哪儿聚?明天上午大家不用打卡。”
这话的意思是放半天假,其他人听到后欢呼成一团,很快选择了附近的海鲜坊。唯独苏恕脑子有点晕乎,动作不怎么连贯地去按电梯。
其实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揉脑袋这种行为挺冒犯的,当然这得分人,沈聿卿例外。
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胸口像缺氧了似的,可意识又格外清晰,沈聿卿的动作一帧一帧地回放着,闹得人心里上蹿下跳的。
眼看着电梯一层一层下降,苏恕反方向扒拉了头发,暗骂自己没出息!没牵手没接吻就成了这个怂样!
这些人虽然嚷嚷着要掏空沈聿卿的钱包,但点的菜都中规中矩,又没搞酒桌文化那套,大家喝得都不多。
当然也有一两个例外,比如……徐州东喝上头了,走出门了还一个劲儿拍着沈聿卿的后背,嘴里说个不停。
“沈总,我这辈子没服几个人,你算一个,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他顿了一下,“后来从游戏立项到上线,你都一直跟着,连游戏框架都是你亲自拍板的,我当时一看开发流程,就知道咱这游戏差不了。”
听到徐州东的话,其他员工虽然笑着,却也不得不认同他的话,云程科技成立之初,他们这些员工都知道沈聿卿和陆逐家世不一般,生怕这游戏公司是俩富二代砸钱玩的。
可没想到是这两位的能力出奇意外的卓然,更别提沈聿卿带来的那几个人,能力也是个顶个的出类拔萃。
听到徐州东的感慨,沈聿卿哑然一笑:“我要没有点闲钱,这会儿你就得抱着低配的服务器哭。”
开游戏公司没不烧钱的,没点家底还真扛不住,其他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可话被沈聿卿这么半天开玩笑地说出来,大家还是觉得有趣和动容。
公司里的年轻人多,刚出社会那几年,没有哪个不抱着一腔热血的,他们看着公司旗下的游戏一点一点被用户认可,心里比谁都高兴。
而游离在话题之外的苏恕的关注点却不是在行业内崭露头角的公司,他背靠在临街的路灯下,头顶上的光柔柔地停在沈聿卿的眼睛里,像撒满了碎钻似的,耀眼的要命。
也不知道这模样敲在了谁的心上,他暗暗想。
送徐州东上出租车后,沈聿卿手臂搭着西服外套,蓦然看向苏恕:“想什么呢?”
“想……”苏恕刚开口又停下,两秒后仰头对沈聿卿的耳边说,“我在想……你刚才那样很帅。”
驶过的车灯穿过两人的身影,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正是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可这时偏有人不解风情。
沈聿卿上下看了苏恕好几眼,最终停留在对方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我看你也挺帅的,不怕冻的帅。”
“……”
苏恕脸一垮,转身踩过沈聿卿的影子往公司方向走,将将越过对方身侧时,一阵风声掠过,一件外套隔空落在了他脑袋上。
众人在餐厅门口告别,沈聿卿和陆逐回公司取车,而苏恕的T恤外披着格格不入的浅灰色外套,显得腿又直又长。
有人说,每个人身上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这句话在他和沈聿卿身上不适用,他们俩太熟了,熟到分辨不出彼此的气息,说得夸张点,高三的时候他俩用的沐浴露都是同一款,哪分得清谁的味儿?
所以,即使知道有人喜欢沈聿卿他也不担心,沈聿卿是在乎他的,即使无关爱情,他也会左右沈聿卿人生中的每个选择,包括婚姻和爱人。
沈聿卿不知道在和谁发信息,低着头往前走。苏恕和陆逐在后面说东说西。
马上到拐弯的地方,一个压低帽子的男生走了出来,不小心和沈聿卿撞了一下,沈聿卿的手机被摔飞在地上。
男生应该年龄不大,上高中的样子,他察觉到自己做错事后,连续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沈聿卿从草丛里捡起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只是屏幕多了几道蜘蛛丝似的裂纹,
7. 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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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发的质问在夜里格外清晰,沈聿卿站着停了两秒,才慢慢蹲下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和钱包。
巷子深处灯光很暗,勾勒着眼前人挺拔的身形,苏恕看不清对方的脸,却看到沈聿卿微颤着的手臂。
很轻的一下,要不是苏恕紧盯着他,估计都发现不了。
“我不是……”
不太友善的话脱口而出后,苏恕懊恼地搓了下酸涩的眼眶,一时间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他想道歉又拉不下面子,不道歉又觉得这样做挺欺负人的。
可他真的憋不住这口气,上辈子沈聿卿为了拿回钱包,手筋差点被割断了,打篮球都会手疼,钱包里的东西多值钱?值得他这么拼命护着?
“不是,他钱包有……里有篇日记,对他挺重要的。”一路跑来的陆逐气喘吁吁的,又扭头说沈聿卿,“你也是,小偷有刀你也不躲着点?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
陆逐的话让苏恕在怒气中恢复了点理智,同时,也眼尖地看到路沿突兀的、泛黄的一角,刚才小偷扔东西的力气大,皮夹里东西散了不少。
像是要确定什么,他在沈聿卿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捡起那张纸。折得像一张卡片的纸,看起来四四方方,一看就是沈聿卿的习惯。
察觉到他的动作,沈聿卿连外套顾不得捡,过来拦他,声音带了罕见的急切:“苏恕,你别动,把它给我。”
苏恕这脾气,说好听点,叫有个性和主张。说难听点,叫死倔,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
再说了,他和沈聿卿住一起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紧张的神色?
于是,苏恕带着怀疑,弓着身子躲开沈聿卿钳制他的手。但沈聿卿长得高,不过片刻,苏恕就被他揽在怀里逼到角落。
沈聿卿严肃看着他,一向整洁的衬衫在两人拉扯时出了褶皱,重复道:“给我。”
不知道是两人争执的力气过大,还是天意所为,折得稳稳当当的纸霍然撕开个口子,起毛边的撕痕洇出黑色的笔迹,字体清秀好看,卷着那年夏天炎热的记忆撞了苏恕满怀。
六年前的春天,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一脸阳光地告诉苏恕——
“你要记得你哥我叫周昭,昭阳的昭,也是昭君出塞的昭。”
回忆满满当当地冲击着苏恕心里不能说的秘密,他的猜想没错,这篇日记是周昭的。
“沈聿卿,你为什么骗……”
苏恕克制不住的开始声音发抖,一张折起来的纸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疼心疼的,恨不得立刻丢在地上。
他想逼/问沈聿卿为什么骗他手筋是被玻璃划的?也想问这个人为了抢一个死人的东西,差点终身残疾,真的值吗?
可苏恕不能问,谁都有资格问,就他没资格。
“我……有事要回学校。”
苏恕不想把脆弱不堪的那面暴露在沈聿卿眼前,他没有权利向最亲密的人诉说委屈和爱意,又害怕不单纯的心意在沈聿卿眼里成为肮脏的、狼子野心般的存在。
没给沈聿卿反应的时间,苏恕逃跑似的原路折返,似乎这样就能让他们的关系以一种稳定而平衡的状态永存。
直到他离开巷子,沈聿卿也没说一句挽留的话,苏恕心里说不上是庆幸还是难过,手脚沉重得要命,思绪却浮在半空中,像一个游魂,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马上要穿过马路时,黑色宾利缓缓停在前方,陆逐放下车窗,喊道:“苏恕,我送你回去。”
苏恕眼中升起的希冀暗了下来,迟疑片刻上了车,关车门时却鬼使神差地往身后看了一会儿。
空的,没有人。
他惨淡地笑了下。
也对,活人是斗不过死人的,更何况是那个死在沈聿卿心头的人。
夜色暗沉,手机发出了几日后降温的天气预报,临街不太正规的卫生院里,上了年纪的大夫眯眼瞧了半晌。
“脱臼而已,没骨折。”大夫熟练复位后,开单子收费一百块。
脸色惨白的男生翻了两个裤兜,才凑够十六块,大夫见他可怜,收了十块钱让人走了。
跨出大门时,有个人影停在台阶下,男生路过人影时,板着脸道:“我失手了,邓徽,你不是说这片儿好动手吗?”
邓徽把烟甩在男生脸上,毫不客气地踹了男生一下,恨铁不成钢道:“你也看看碰着谁,他在这儿的时候,比你手段高多了,他打起人来是真疯,而你充其量是个半吊子。”
又起的狂风压过了两人的说话声,不知何时,天边已经微微泛白。
去陵园的那天,初阳穿破云层,湛蓝如波的天空彰显着今日是个好天气,丝毫不会出现电视剧里阴雨连绵的可能。
于是,苏恕不能凭借给沈聿卿撑伞的机会,来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
很奇怪,即使站在周昭墓碑前,他想的人还是沈聿卿,苏恕不懂自己是过于心狠还是别的原因。
可沈聿卿却不看他,只顾着擦拭沾了灰的墓碑,浓重的悲伤似乎淹没了这个平日里很会笑的男人。
这画面可真扎眼,苏恕眨了两下眼,偏过头。
明媚的阳光照在墓碑上周昭十八岁的脸庞,照片上周昭笑得很灿烂,照片估计是从哪个证件照弄下来的,毕竟正常
8. 恃爱而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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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卿刚挂断秘书的电话,陆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聿卿诶,你和苏恕怎么回事?你训他了?那天我送他回去的路上,他可是一句话没说,在此声明,我可是一句话都没怼他。”
也不知道苏恕和陆逐之间有什么奇怪的磁场,俩人见面准掐架,沈聿卿拦都拦不住,可这次正好掉了个个儿,苏恕和陆逐没闹起来,反而跟他吵起来了。
听到陆逐的形容,沈聿卿想起那天苏恕落寞的背影,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说他了?”
陆逐不信他的话,说教道:“要我说,你该放手就放手,谁家养孩子是你这么个养法?你管东管西的,万一苏恕不乐意呢?”
“我没管东管西,苏恕想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沈聿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不是他干涉过多让苏恕不自在了。
“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苏恕军训的时候,谁给老陈打电话了?真是难为老陈百忙之中还得去查哪个教官栽到你家小崽子手里了。”
陆逐毫不客气地揭短后,紧接着哎呦一声:“沈聿卿,你是二十四岁,不是四十四岁,怎么这么能操心?小男孩让他出去闯闯没什么不好的,你自己十七八岁都在国外上学了,怎么到苏恕这儿,跟养了个小闺女似的,怕磕怕碰的。”
他这话可没夸张的成分,沈聿卿上大学早,十九岁就拿着硕士文凭回国了,甩掉同龄人一大截。可即使是没到十八岁的沈聿卿,也没让沈家人这么费心。
再说了,他们身边一个个淘小子,谁家不是放养长大的?怎么一到沈聿卿捡来的弟弟,就精贵得不行?
虽然陆逐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再说什么,转头说着海外业务带动业绩增长的情况。
云程科技明面上是他和沈聿卿创办的,实际上沈聿卿早期就表明了只出资,不参与经营管理的态度。
深究其原因,先不说陆逐和沈聿卿同样是性格强硬的人,共同管理会被对方掣肘,从而限制自身的发挥空间。光是沈聿卿外公的那一关就过不去,人家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家族继承人被拐到一个初创公司?
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电话那边陆逐说着下一步决策,可沈聿卿心思却不在此,凝神看着远处走来的男女,突然,他上前礼貌询问:“你们刚刚说得有人在打架吗?”
被问话的是一男一女,刚刚小声说话的女人脸色微红,透着一丝尴尬:“我们停车的时候看到的,也不是打架吧,就是有人动手了。”
动手这词用得微妙又含蓄,可以理解为单方面殴打,也可以理解为双方互殴。
沈聿卿眼皮莫名地一跳,他保持最后一丝理智道了谢,转身时,身体却比脑子更快地做出反应,大步奔向停车的方向。
陵园的来人不多,孤零零的几辆车显得四周尤为空旷寂静。
重生回来这么多天了,苏恕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苏闳刚和赵兰,苏宏刚和赵兰每年都会在忌日看周昭,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得撞见。
“谁让你来的,要不是你,小昭他能死吗?”赵兰深恶痛绝地看着苏恕,“你带着他鬼混,让他学坏,明明该死得人是你,你这个扫把星,怎么有脸来?你这种人只会脏了小昭的眼。”
苏闳刚脸色不善地站在一旁,每当粗俗的言语引来路人旁观时,他都会极不自然地低头皱眉。
骂声还没停,赵兰不解气地把女士手提包冲着苏恕的方向砸了过去。
苏恕偏头一躲,还是被露在外的链子抽到脸,他用力挡了一下,胳膊肘把包甩了回去。
疼不疼倒是次要,关键是被人打了不还手,不是他的性格,更何况赵兰又是他什么人?凭什么教育他?
却没想到意外在此时发生,手提包砸在赵兰肩膀上时,方才还骂得用力的女人发出了一声痛呼,半个身子软了下去。
她虚虚地捂住肚子,扯着苏宏刚的袖子:“闳刚,我肚子疼,孩子……孩子。”
模模糊糊的孩子二字让苏恕脸色瞬间煞白,呆愣的目光停在赵兰的肚子。
没等苏恕回神,凌厉的一巴掌隔空甩了过来,他只感觉脸上一麻,耳朵猝不及防失去了外界的声响,而嘴角刚长好的口子被生硬的力道撕开,扯着豁口泛着疼。
苏闳刚毕竟是个成年男性,手劲儿自然不会小,苏恕几乎被这一巴掌打得身形一晃。
他撑着车门站着,脑子像是灌了水似的嗡嗡作响,反倒是脸上的疼痛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是你妈,好歹是你长辈,你怎么能对她动手?她肚子里还有你未出生的弟弟。”苏闳刚安排好车送赵兰去医院,转头看到苏恕凶狠的眼神时气得还要揍他。
撑在车窗的手用力攥紧,堪比气音的话从苏恕的嘴中一字一字挤出来:“她不是我妈,我没妈。”
他本以为重活一遍,骨子里较真的劲儿能少点,多少能有点长进,让沈聿卿少操点心,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少年人的
9. 装乖讨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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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的风声急停,映入眼帘的是沈聿卿骨节分明的右手上挫伤的皮肉。
苏恕恍惚片刻,不顾及旁人目光地扒开沈聿卿的手。
“你挡什么?”挤出嗓子的声音直发抖,活像是被打的人是他。
脾气上头时,苏恕想的是这巴掌他挨了,多少能博点沈聿卿的心疼,可没想到这一下最后打在了沈聿卿身上。
在他的设想中,能让沈聿卿在周昭忌日还惦记的工作绝不是小事,等沈聿卿解决完工作,正好苏闳刚动完手,后面的发展就该像前世那样苏闳刚再也捞不到好处。
可他没想到沈聿卿来得这么快。
“没事。”沈聿卿抽出手,看向苏恕眼神有些发沉。
而另一边的苏闳刚在沈聿卿过来后,脾气虽然收了大半,仍然强硬道:“我记得当年是你带走苏恕的,但我还是他父亲,教训一个故意伤害孕妇的孽子,还轮不到外人多管闲事。”
一直低头的苏恕惊慌失措地看着沈聿卿,苏闳刚的指责太严重了,活生生把他形容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但沈聿卿不能这么想他。
“不是……我没有,沈聿卿,你信我。”他紧盯着沈聿卿额发下神色不明的双眼,急切地否认道。
苏闳刚还要说什么,却被沈聿卿直接开口打断。
“小恕。”沈聿卿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他在苏恕祈求的目光下,拉开后车门,“上车,我有话和你父亲说。”
“沈聿卿。”苏恕重复地喊他名字,手也不安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即使沈聿卿的腕表硌得他手心生疼,也不想松开。
“听话。”
沈聿卿推了下苏恕发颤的肩膀,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把人推进车里后,砰得一声关上了车门。
面对苏闳刚,沈聿卿镇定地听着他对苏恕每一项的指责,其中包括对怀孕的继母动手,并导致其差点流产。
听到人还在医院时,沈聿卿冷峻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我有办法把赵女士转到私人医院,这是联系方式,苏先生也知道这家医院的名气。当下,我们还是以孕妇的安危为重。”
接过沈聿卿递过来的名片,苏闳刚表情缓和许多,名片上这家医院是医疗资源是数一数二的,于是,他欣然接受了沈聿卿给出的解决方案。
苏闳刚走后,沈聿卿转身就看见苏恕的额头鼻尖抵在车窗上,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而坐在车里的苏恕慌得要命,但又不敢违背沈聿卿的话,只能贴着车窗看两人在车外的一举一动,唯恐苏闳刚告黑状。
车门被人打开时,苏恕向后躲了一下,低着头扣着外套末端的拉锁,不知道该怎么和沈聿卿解释。
沈聿卿打开车门却没上车,空出的手拨通了电话,对手机那边的人说道:“你过来一趟,送苏恕回家,我去趟医院。”
听到沈聿卿要别人送他回去,苏恕低声恳求道:“沈聿卿,别丢下我。”
他知道沈聿卿不会不管他,可他不想被丢下。
沈聿卿的声音一停,手机那边的人得不到回应,喂喂了两声。
片刻后,车门再次被关上,苏恕心头一冷,整个人蜷缩进外套里,只露出头顶有些凌乱的头发,隐约可见两个发旋儿。
沈聿卿失望了吧,一想到这里,他心里酸成一团,面对苏闳刚那股挑衅劲儿不复存在,只剩下又疼又苦的痛楚。
说起来也是怪他大意,上辈子他再次看到赵兰时,那孩子已经一岁了,当时他只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至于赵兰什么时候怀的,他根本记不清楚。
再说了,不是赵兰线先动手打他的吗?
苏恕越想越委屈,甚至有点生气沈聿卿不向着他。
“想什么呢?”
打开车门,沈聿卿坐到主驾驶向后扫了一眼,看到苏恕缩得跟个鹌鹑似的。
听到声音后,苏恕怔怔地抬起头,像是确定什么似的:“你没走啊?”
“嗯。”沈聿卿应了一声,启动车子驶出陵园开往市中心方向。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苏恕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沈聿卿是心情不好,一张俊脸跟下了寒霜似的。
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压着火。
苏恕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捋老虎须子,老实地在脑子里打了好几版草稿,寻思着回家怎么和沈聿卿解释。
他想得过于认真,甚至都没察觉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沈聿卿下车去药店买了冰袋和药,打开后车门就发现人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打电话找人。
就在这时,苏恕乖乖地从副驾驶探出头来,朝沈聿卿伸手道:“冰袋是给我的吗?”
沈聿卿:“……”
毛巾裹着冰袋和药递了过来,苏恕咂咂嘴,感叹沈聿卿贴心,连毛巾都没忘买。
沈聿卿处理好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余光看着苏恕小声嘶着气,一副很疼的样子。看了一会儿,他接过来蘸着碘伏的棉签,擦在苏恕还在流血的嘴角。
苏恕疼得吸了口气,又往沈聿卿手边凑了凑,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他叫唤了两声,偷偷观察沈聿卿的表情。
只不过,这人脸色怎么越来越不好?
为了防止两个人继续冷战下去,苏恕主动求和:“沈聿卿,我
10. 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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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恕因为脸肿得厉害,在家休息了几天,沈聿卿也默许了他的行为,还和导员请了假。
沈聿卿是真的忙,在家里待了两天就去了国外,待着无聊的苏恕在一周后回学校了。
周六,支教集合地点。
苏恕等着学校的大巴车送报名支教的学生去城镇小学,他前几天填了支教报名表,被安排在了今天。
出发时,关系好的人结伴而行,三三两两身影映在沥青的路面上。
而苏恕单肩背着书包,宽松的黑色T恤搭同色系的收口长裤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走在人群最后,偶尔点开手机信息扫一眼。
置顶的消息停留在飞机落地报平安的那一条。
再往上翻是两人的聊天记录,基本上是一问一回,来来回回也就那么点儿家常话。
怎么看怎么差点暧昧的意思。
“后面那个同学走快一点,马上要出发了。”支教负责人点着人数,冲后面慢慢吞吞挪步的几人喊道。
苏恕收起手机,跑几步踏上大巴车。
车上的人不少,车上的空位只剩两个了,两个空位边上一个是男生,一个是女生。
脚步没有任何停留地走向男生旁的空座,几乎在他坐下的同时,周围响起了或高或低的吸气声。
苏恕摘下鸭舌帽,明亮乌黑的眼睛扫向四周,其他人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直到看清身边的男生是谁,苏恕明白了其他人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反应,身边的男生不是别人,是岑识。
听江肃说,岑识在学校的名声并不好,除了同性恋这点惹人非议外,刚开学别人就在论坛上扒出了他纠缠大三学长的事情,这两个事情几乎让岑识被众人孤立。
大学也算是一个小社会,很少有像初高中那样看你不爽就动手的行为,他们对不喜欢的人大多都采用漠视的态度,不经意间拉开距离,生怕沾惹上闲言碎语。
苏恕倒没想太多,他一个男生,当然坐在男生身边更自在一点。
车子驶动后,苏恕把帽子扣在脸上,抱着书包缩进靠椅里。
他有些晕车,出发不久就开始昏昏欲睡,到地方后,还是岑识喊醒他的。
支教地点是镇子附近的一处小学,师资力量一般,但整体环境不错,比苏恕之前支教过的地方好多了。
支教负责人分配完每个支教老师负责的年级,再三叮嘱集合的时间。
苏恕分配到的是二年级和五年级的自然科学课,他和班主任表明来意后,自然地接过粉笔,在短短的四十五分钟内吸引了一众“小崇拜者”。
放学后,夕阳下吵吵闹闹的操场,老师带领着每个班的孩子走到校门口,交给接孩子的家长们。
返程的大巴车上陆陆续续地上了很多人,车上的人多又闷。
苏恕半蹲在路边,手里摆弄着烟盒,看着支教负责人一个个点名。
“老师,再见哟!”
小孩子一只手被家长牵着,另一只手朝着苏恕的方向用力挥着,连一旁的家长也拉不动小孩子停下的步伐。
苏恕下意识地把烟藏到身后,对突来的告别露出善意的笑容。
这一笑似乎是明珠浮尘,连身后映满天的晚霞都成了陪衬,甚至有人拿起手机来定格这瞬间的惊艳。
支教负责人突然急声大喊:“岑识,岑识到了吗?你们谁有岑识其他的联系方式?他的手机打不通。”
众人一愣,硬是没人说话。
苏恕低头划了下手机联系人,两人唯一的联系还是上次岑识给他发的支教活动报名表。
可是,现在岑识的头像是灰色的,不知道是隐身状态还是不在线。
他和负责人说了下情况,又打了两个视频和语音,都没人接。
负责人着急得要命,好端端丢一个学生,放谁身上谁不急?
可大巴车上的其他人不愿意等太久,一直在问他什么时候走。
“万一岑识同学先回去了呢?我们不能一直等着吧?”
“说好了集合时间,他不来怨谁?”
学生们见天色渐黑,一个个开始抱怨。
负责人联系校方找人时,最前排两个男生说着话。
“操那心干嘛,说不定岑识在谁的床//上,现在去找人,那不是耽误他的好事吗?”
“谁说不是呢。”
说完,两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顺着笑声的方向,苏恕抬头看了一眼,啧了一声。
这年头,嘴碎的怎么都扎堆呢?
单手掂掂书包的重量,直接朝说话那人旁边的空座扔了过去,砰的一声,男生戏弄的表情变成了惊恐。
苏恕一扬下巴,脚踩在上车的台阶上,冲着男生问:“好笑吗?”
大巴车内嗡嗡响的谈论声瞬间没了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苏恕沾了长得乖的好处,即使一身黑的凌厉气势,也看不出半点欺负人的样子。
这时,临窗的一个女生兴奋捂嘴道:“好攻。”
其他人:“……”
凝滞的气氛陡然变了味道,愣是让刚擦出来的火气向难以描述的方向偏离。
紧接着高高低低的咳嗽声一阵一阵的响起,别说别人憋不住笑,就连苏恕一时间也摸不清头脑,暗道:这算是什么事儿。
事到如此,他没想继续吵下去,刚想捡起书包,却不想那一个男生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扯住苏恕的领口。
“你们干什么?”负责人及时拦住两人。
苏恕扯了下嘴角,没躲开,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人嘴/贱。”
扯着领口的男生想说什么,却被大巴内的一个女生噎了回去。
“老师,是他们先侮辱人的。”
没人开口时,大家都会缄默不语,当第一个人站出来以后,不一样的声音也就出现了。
不少人纷纷开始指责男生不堪入耳的言辞。
苏恕扫了一眼说话的几个人,和负责人说道:“我和保安找找岑识,你们先回去?”
“这……”负责人有些纠结,担心找不到岑识再搭进去个苏恕,丢俩学生不是要他老命吗?
“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您。”苏恕镇定道,“再说了就算是要找人,也要先把这一车学生送回去。”
负责人最终同意了苏恕的做法,一再让他和校方保持联系,才带领车上的其他学生回学校。
教学楼所有的教室都找遍了,监控也没有拍到岑识离开学校。
走廊的灯散发着冷白的
11. 玫瑰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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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恕不信地搓了搓眼眶,支起半边身子看他:“开玩笑呢?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反正我能看出来。”岑识说。
心里突来一阵惶恐,苏恕越想越不安,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套条长裤,裸着上半身就往外面走。
开门时,灌进来的冷风冻得他一哆嗦。
岑识在后面喊:“你干嘛去?镇子不比市里,这里晚上不安全。”
门缝的风声裹着苏恕略微紧张的回答:“我打电话去看看他有没有发现,我还在偷偷摸摸的暗恋呢,别在这个时候暴露个彻底。”
没头没尾的话让岑识一脸懵,似懂非懂地猜测苏恕有个心怡对象。
楼道外只有灯泡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苏恕没走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打通了沈聿卿的电话。
他仰头看着蚊虫一次次扑向光源。
没算错的话,沈聿卿那边应该是早上,也许他正在吃早饭或者锻炼。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苏恕习惯性地先喊名字,而沈聿卿也十分自然地应了一声。
“你在忙吗?不忙的话,我有话想说。”苏恕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抠着裤子缝,“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有什么变化?”
抱着试探的心思,却问出这么直白的话,他已经接受了遇到沈聿卿就智商直线下滑。
除此之外,他也相信沈聿卿不会骗他。
那边的声音一停,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干扰着苏恕没有头绪的想法。
他一会感觉自己像被拆穿身份的卧底,一会又觉得自己的做法过于多余。
为什么会因为岑识的一句话乱了心神?
直到沈聿卿很轻地笑了一下。
其实这声音并不明显,可苏恕还是夸张地揉了揉耳朵,总感觉有人穿过声波挑逗他敏感的耳垂。
“有,某些人开始懂事儿了,不像小时候一不顺心就闹着要离家出走了。”
“你别说了。”苏恕脸色淡定,耳根却红了起来,恨不得用手捂住沈聿卿的嘴,阻止他继续说自己的中二过往。
他到底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让沈聿卿掀他老底吗?
话没唠两句,话题成功跑偏,他一时间想不起打电话的初衷,只想着怎么终止‘离家出走’的糗事。
苏恕岔开话题问:“你在做什么?那边应该是白天吧。”
“我在收拾园子里的花。”
“什么花?”苏恕心思不在这里,他向前走几步,前胸抵着铁栏杆,用手掌丈量弯月。
他想着在同一片天空、不同纬度下,有一个有温度有呼吸的沈聿卿。
夜幕深色总会让人徒增忧愁,陷于沉重难挨的痛苦往事,可手机里短暂的呼吸又如一道灼热的晨阳,驱尽满身荒凉。
过于发散的思维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沈聿卿不同的一面。
慢慢的,脑海中那人的轮廓从模糊到清晰。
此刻,前世日夜思念的人在耳边说着日常琐事,苏恕听着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像是在等待那边的人与他共鸣。
于是,不经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沈聿卿,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理智骤然回转,他迅速了口,“我想去接你。”
“过两天,确定时间了告诉你。”
说话声又远了些,还传来些许翻土的声响。
无法预判的归期让苏恕难耐地捏了捏烟盒,食指掀开烟盒。
他低头咬了根烟在齿间,含糊不清地回应沈聿卿:“知道了,有时间的话,我去接你。”
那边瞬间安静了下来,什么响声也听不见了,他正纳闷是不是信号不好时,略微严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又在抽烟?”
这话虽然是反问句,可在苏恕耳朵里已经自动转成了肯定句,并且还自作主张地添加了点批评的语气。
他夹烟的手不自在地蜷了蜷,在双方无声的较量中,反手怼灭抽了两口的烟。
“你管的好多。”烟头扔进垃圾桶,苏恕打了个哈欠,仿佛随口抱怨,“又不能管我一辈子。”
没等来沈聿卿回应,苏恕听见咯吱一声,身后的门被打开,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只见岑识打开一拃宽的门缝,欲言又止地看他。
“怎么了?”他捂住听筒,压低声音问。
而岑识却愣在了原地。
黄橙橙的灯下,站在栏杆旁的人腰身肌肉紧实,胸前到小腹都散发着独属于年轻人的健康光泽。
而苏恕一转身,后腰流畅的曲线暴露在了灯光下,一道半掌长的伤疤打破了宁静美好,昭显着这人过往的不堪。
岑识只是看了一眼,小声地说了句“外面蚊子多。”随后就局促地调头走回去了。
苏恕莫名其妙地接过驱蚊水,等到蚊子真在脖子旁边乱飞时,他才感觉心烦,草草的和沈聿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在大洋彼岸的庄园内,暖阳拥进棉絮般的云层,继而落在花园的玫瑰花海。
沈聿卿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通话结束的界面。
在他身后,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时常引得人们驻足欣赏。
庄园内的园丁纷纷感叹过玫瑰照顾得好,而他们赞美过程中就不得不提一下玫瑰的主人,在园丁眼中用心浇灌玫瑰的沈聿卿。
沈聿卿本人却不认为这是他的功劳。
但园丁却坚持说玫瑰是感受到他的爱意才蓬勃生长的,还拿出庄园内薰衣草和郁金香等等受不到主人怜爱的花来举例。
他们总是坚信不疑地说:“你看它们就没玫瑰开得那么美,郁金香却像是没人关照的小可怜,所以你要相信爱能治愈一切。”
相对成长于浪漫国度的园丁们,沈聿卿更为理性克制,骨子有着东方人的含蓄和内敛。
即使在他的成长中听过很多感天动地的东方爱情故事,也从来不认为爱会那么伟大。
最起码当下的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像他用心照顾玫瑰的原因也不是他真正爱这些花,而是在祭奠一个亡者。
修剪花枝告一段落,沈聿卿离开花园时,顺手折断一支将要砸到泥土里的玫瑰。
半死不活的花瓣下是凸起的尖刺,而拿着玫瑰的人放任花刺穿透皮肉,刺得掌心鲜血淋漓。
他穿过静谧的走廊,仿佛感受不到疼一样,随便找了个瓶子把玫瑰丢了进去,
12. 你就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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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光晕下是富有浓重生活痕迹的画卷。
巷内龟裂的墙皮上不乏开锁开发票的各类广告,而巷子外却停着一辆白色奔驰。
“你去忙你的工作不行吗?”
黑色单衣的年轻人顶着蓝色挑染的短发,扬起下巴看着台阶下身穿浅色衬衫的男人,“沈聿卿,我都大学毕业了,我连自己去哪儿都不能决定吗?”
沈聿卿站在那里没动,光线掠过他高挺的鼻梁,镜片后的眼眸依旧温润纵容,只是语气略微无奈:“苏恕,这一次听我的话好不好?”
苏恕抿唇不语,站在台阶上的他比沈聿卿高了一头,以俯视的视角看着这人不断诱哄着他心软。
真的糟心。
他抬手遮住眼底掩住挣扎的神色。
“小恕,你先和小沈回去,应该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别在这个时候犯倔。”苏恕的姑妈把书包递给他,劝道。
书包的拉链没拉好,露出塑封照片,这是苏恕他们的大学毕业合照。
接过书包后,苏恕不情不愿地走出去,路过沈聿卿时,他发苦的喉咙莫名酸道:“不去找你的贺小姐乔小姐,你来找我干嘛?”
没指望对方给他答复,先一步钻进车里,拎着的书包往后排另一个空座一扔。
苏恕尽量忽略内心的烦躁,靠在椅背上轻阖着眼。
脚步声在车的另一侧停了片刻,最后副驾的门被沈聿卿打开。
苏恕兀自装睡,一个装听不见,一个装看不见,谁也没搭理谁。
司机却像是习惯了二人这样的相处,老实地开车。
“苏恕,这几天你别出门了。”
耳边的声音时远时近,像是神祇前虔诚的祷告,也像是古老城堡中最后一下钟声。
苏恕想开口问原因,灵魂却如出窍一般浮在半空,他看着坐在后排的自己向沈聿卿一句一句质问为什么。
他向前探了探,张开的手指穿过相似的容貌。
别说了!
记忆回笼,腾在空气中的意识挣扎着,恨不得撕下自己灵魂的一片去堵住年轻人一张一合的嘴。
他想掐住年轻人的脖子去告诉他自己不安的预感。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预判。
剧烈的声响以碰撞的车身为中心,迅速向周围炸开,刺鼻的化学气味以及血腥味在有限的空间内横冲直撞。
苏恕眼前一黑,灵魂也归了位,四肢软软地垂了下去。
可他不想这么睡过去,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失去什么,所以挣着命也想看沈聿卿最后一眼。
眼皮上突然一沉,那人用失去温度的手挡住他的视线。
“别怕,也别看我。”
致命的陈伤经不起再次撕裂,灵魂深处也发出沉痛的悲鸣,他用尽全力大喊着。
“沈聿卿。”
一脚踏空,梦境消失。
模糊的视线内是姑妈家不大的客厅。
苏恕求生似的大口喘气,死死地攥紧衣服下的手机,像是握住获救的缰绳一样,一遍又一遍确定沈聿卿发来的信息。
还没发生,还没发生,他还在。
洒满初阳的客厅内,白色卫衣的年轻人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像是被活剥外壳的幼鸟。
苏恕把脑袋埋进两肘间,痛苦又庆幸撕咬着薄薄的唇侧,落在身上的阳光如同禁锢灵魂的枷锁。
他想,或许在沈聿卿离开的时候,他心上就多了一把刺穿心脏的锁。
又或许,这把锁出现得更早。
他走不掉了,只能依附着麻木的疼痛来感知沈聿卿的存在。
即使痛得要死,他也甘之如饴。
苏恕的中午饭是在姑姑家吃的。
姑姑苏芬早年和丈夫离婚,独自一人抚养儿子长大。林宣上大学的时候,虽然有点爱显摆,也没其他缺点。
苏芬拎着擀面杖,一手粉面在围裙上拍了拍,招呼道:“小恕,多吃点,还有下一锅。”
她又对闷头狂吃的儿子念叨:“慢点吃,急什么?赶着投胎?”
“快到时间了,我约了人打球。”林宣两三口塞了几个饺子,急哄哄地往外走,一脚跨出门槛,还不忘喊苏恕,“一起去吧,你打球不挺好的吗?”
突然被点名的苏恕缓缓地转过头,一身清爽气息的林宣等着他回答,丝毫不像前世沉溺于赌//博的人。
是什么契机让林宣接触到了赌//博呢?
“我一会儿有事,你去吧。”
苏恕低头吃了几口,放下筷子,沈聿卿下午三点的飞机,他得去接人了。
林宣也是顺嘴一问,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抱着篮球与朋友汇合去了。
临走时,苏恕和姑姑说:“周日有时间的话,你去体检一下吧,我约好了。”
“你这孩子,浪费这钱做什么?我身子骨好着呢,去医院检查,没病都能检查出病来。”
苏芬一脚踏出厨房,嗓门有些高。
苏恕听惯了这种说辞,知道怎么劝他姑同意:“已经付钱了,退不了了。”
果不其然,苏芬听到钱不能退以后,只是又磨叨了几句:“浪费这钱干啥,去检查没病都能检查出病来。”
她送苏恕下楼,又嘱咐道:“小恕,小沈资助了你这么多年,以后你工作了也别忘了去看看他,做人呐,不能忘本。还有,周昭的忌日,你该去得去,他当年也是为了救你才没的。”
苏恕垂眸听着,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看到他这样,苏芬也是叹了口气,她这侄子七岁时,亲爸亲妈就离婚了,他爸平时在工厂忙,顾不上他,只能到她这里吃饭。
他十二岁那年,他爸再婚,没过一年,周昭就因为救苏恕死了,周昭他妈,也就是苏恕的继母再也容不下苏恕了。
所幸那年沈聿卿资助他,才没让他落入更糟糕的处境。
——
临街的花店正放在轻柔的音乐,玻璃窗内的鲜花种类齐全。
苏恕路过花店时正好看见一个男生抱着一大束玫瑰。
一张陌生面孔上流露出爱慕的柔情,旁人一看就知道他要去见心爱的人。
苏恕突然感觉手上有点空,似乎缺了点什么。
这个时间,花店内的客人并不多。
女店员包好客人预订的花束,听到开门声一响,流程化地问:“您好,请问需要什么花,玫瑰是今早刚到……”
她话音一停,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改口道:“小帅哥,是要送给谁?女朋友吗?”
谁曾想,小帅哥一张帅脸冷冰冰的,面无表情道:“送长
13. 他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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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眼里,我哥是个怎样的人?”
车子驶在主干道,苏恕降下车窗,说出了前世一直想问的话。周昭是他唯一喊过哥的人,而沈聿卿又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这两个人对他而言,都很重要。
马路上车流不断,沈聿卿余光看着一旁青涩的身形,如丝的情绪带起那年记忆。
“很好的一个人,明明打球打得不好,在看台上咋呼得比谁欢,结果我刚走过去,他惦记着给我送水,人差点从上面摔下来。”
很温柔的嗓音。
苏恕侧着头,手指还按着咖色的花束包装纸,眼神却停在沈聿卿微动的薄唇上。
他很少和沈聿卿提到他哥,究其原因,他在吃他哥的醋。沈聿卿的十六七岁,他没机会看见,而周昭却能拥有这个人整个青春。
就连沈聿卿对他的照顾也是对周朝残留的爱。
车内静了下来,沈聿卿以为苏恕想念他哥,打了下方向盘:“怎么开车来了?打车不挺方便的吗?”
包装纸被某人虐待似的,发出类似于风刮树叶的簌簌声。
苏恕没领悟到旁边人的良苦用心,眼神移开,反问:“你不是不习惯坐别人的车吗?”
要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回家取车,别看沈聿卿长得人模狗样,其实毛病比谁都多。沈聿卿一般不坐陌生人的车,别人的车要么是车里的味道不合他意,要么是车里的卫生不达他的要求。
当然,即使不满意,沈聿卿也不会主动说。
沈聿卿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从他被噎住了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内心的震撼。
苏恕伸手在他面晃了晃:“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片刻后,沈聿卿神情严肃道: “体贴善良,听话懂事,满意吗?”
“这话说得你自己都不信吧?”
苏恕被他的形容恶心到了,但凡长眼睛的人,都在他身上看不出这些形容词。
前方亮起绿灯,沈聿卿歇了逗弄苏恕的心思,从储物盒中拿出一把钥匙,扔到苏恕那里。
“这是什么……”苏恕被砸了一下,不知所以地拎了起来,可看清了是什么,他却哑了声。
“你不是有驾照吗,买了车给你。”
别人家的小朋友收到礼物都欢天喜地,可苏恕却像是被人迎头痛击一样,脸上唰的一下失去了血色。
手指慢慢握紧钥匙,苏恕低声说了句谢谢,偏头看向窗外。
视线内,绿油油的灌木丛逐渐远去,思绪却愈发活跃起来,前世的记忆如同洋葱被层层剥开。
沈聿卿在物质上很少亏待他,可是上辈子他见到这辆车时,是在沈聿卿过世以后。这辆车和一辆机车,以及房子股份等诸多财产是陆逐交给他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沈聿卿没亲手给他。可能知道他过高的自尊心,不愿意接受他人的施舍,又或者别的原因,让沈聿卿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而如今,他又从活生生的沈聿卿手里得到了这辆车。
苏恕这边安安静静的,沈聿卿却因为他出乎意料的反应陷入了沉思,临近晚高峰的路况并不好,这会儿又堵车了。
沈聿卿蹙着眉,搭在方向盘的手轻轻摩擦着,他和苏恕生活快六年,从来没有见过苏恕这个样子。
以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在想什么的苏恕,如今蒙了一层雾,总让他琢磨不透。
“沈聿卿,我想去实习。”
闻言,沈聿卿转头看他,挑了下眉,示意苏恕继续说。
“大一课少,找个实习提前感受一下社畜生活。”
苏恕给了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可唯独自己知道真实原因。
他不想让沈聿卿像前世那样意外死亡,别人说是意外,谁信呢?
反正他不信。
没记错的话,沈聿卿会在半个月后回到何家,他得离人近一点才能发现端倪。
“我安排你去陆逐那里吧,让徐州东带你。”沈聿卿当机立断道。
而苏恕拒绝他也很干脆:“不去云程,我想和你在一家公司。”
这个要求却让沈聿卿犯了难,云程科技刚成立不久,公司还是扁平化管理,员工大多也是年轻人,好相处。
何氏集团是家族产业,虽然何老有要扶正沈聿卿打算,可集团内还有另一股势力较劲儿。这个时候让苏恕顶着沈聿卿的名头进公司,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苏恕,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接通电话后,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请问是沈聿卿先生吗?我是归山陵园的工作人员,周先生的墓碑被人恶意破坏,您方便过来看一下吗?”
沈聿卿神情凝重起来:“我马上去。”
从接电话到做出决定,连五秒都不到,苏恕想劝他休息一会儿再去,毕竟正常人坐十个多小时的国际航班都会累。
可是,他没资格去阻止沈聿卿去。
沈聿卿先认识的人是周昭,不是他。
“你去吧。”他声音平稳,表情控制得很好,甚至还有心思对沈聿卿笑了一下,“我就不用去了吧,你也知道我爸他……”
后面的话不用明说,沈聿卿也知道他要说什么,陵园通知了他,也会通知周昭的亲生母亲赵兰。
如果他贸然带苏恕去陵园,一旦和那一家子碰到一起,难免会发生争吵。苏恕作为小辈,只有挨打挨骂的份儿,免不了要吃亏。
“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吴妈过来,吃什么和她说,我明天送你去学校。”沈聿卿事无巨细叮嘱他,“车过两天送过来,俩轮子那个等你考了证再玩,你先玩这四轮子的。”
苏恕心不在焉地应声,他知道沈聿卿不放心,可现在别说俩轮子的,八个轮子的他都不想玩。
他揣着价值过百万的车钥匙,胳膊肘夹着一百块的玫瑰百合,打开车门往家走,却被沈聿卿喊住了。
“花留下。”
苏恕不解地转过身子,一朵玫瑰十分应景地在风中抖了一下,他动作还算轻,把花往副驾上一扔:“想送你花的人那么多,也不缺我这一个,不用这么宝贝。”
递花时,苏恕无意似地碰了下沈聿的无名指,像是小猫轻轻地挠了一下。
沈聿卿没在意,而苏恕心里在想,这里好像缺了个戒指。
缺了个他买的戒指。
回家后,苏恕直奔楼上的书房,眯着眼扫了里面一眼,嘴角扯了一抹冷笑。
他要拆家。
书房一直都是沈聿卿办公的专属区域,但他进去,沈聿卿也不会说什么。
他记得书房里书架上放着周昭的遗物。
最上层的一个蓝色盒子里装着周昭生前的笔记本、日记、奖状等等,估计沈聿卿钱包里那篇日记就是从日记本上撕的。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十八岁生日的那天,他发现自己喜欢沈聿卿时,在书房内意外看到这些东西。
而且,盒子里面还有一对戒指。
他记得是在一个下午,周昭钻进他的房间,手上带着戒指,发愁地叹气:“我妈知道以后会不会不同意啊?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和他分开,死也不想。”
那时,苏恕才十二岁,尚不懂什么是情爱,他那会想的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明媚阳光的兄长喜欢成这样?
如今看到沈聿卿后,苏恕反而不觉得奇怪了。
盒子里的杂物暴露在灯光下,里面是泛黄的验算纸、密密麻麻的错题本、写着周昭名字的奖状。
苏恕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可每一次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一个嘲讽的声音叫嚣着。
你看,沈聿卿是因为周昭才对你好的,没有周昭,你在
14. 他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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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的事情一直没出结果,沈聿卿去了好几次,甚至比赵兰这个亲妈去的次数都多。
可监控上的这个人跟凭空出现似的,怎么查也查不到。
苏恕眼睁睁地看着沈聿卿来来回回地折腾,没吭声,只是每天下午六点前给司机打电话,让司机去陵园那里接人。
他知道沈聿卿有夜盲症,晚上开车容易出意外。
直到新墓碑有着落了,陵园安保那边也加大了巡逻的力度,这件事才勉强平息下来。
转眼间,又是一个周日。
偌大的客厅里,270度全景落地窗外阳光不要钱似的洒在木制地板上,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半个冰镇西瓜。
苏恕从盒子里挑挑拣拣出两个叉子,转头看着沈聿卿盯着笔记本,眼神都没怎么动过。
这人都快把工作搬家里来了!
夏末秋初,喜凉怕热的苏恕在家还穿着短袖短裤,他的身形不属于清瘦那一类的,白T下的腹肌即便没那么明显,也能透过布料窥视到难以忽视的力量感。
这么一幅美好画面,偏偏遇到个不会欣赏的人。
苏恕气得牙痒痒之余,又有点泄气,合着沈聿卿就稀罕周昭那种艺术范呗?虽然,他心里老大不情愿,可手还是不争气地投喂着身边的工作机器。
第一次递西瓜的时候,工作机器明显愣了一下,苏恕举了举叉子,语气不怎么和善:“放心,没给你下毒,放泻药了。”
沈聿卿低头一乐,笑容浅浅的,也没和他客气,顺着他的叉子咬走了西瓜。
这极其顺眼的模样让苏恕抿了抿唇,沈聿卿不像他,这人在家也穿得规规整整,连家居服的扣子也系到了最上面。
家里又不会有色狼,沈聿卿穿成这样防谁呀?
喂着喂着,苏恕才反应过来,西瓜都比他这个大活人有吸引力。
他这个想法刚冒头,沈聿卿皱了下眉,说了句“太凉了”以后拒绝了他的投喂请求,并拿走了西瓜。
“……”
被剥夺吃西瓜自由的苏恕原地抗议:“沈聿卿,你这是卸磨杀驴。”
“你是想承认你是驴?还是想等胃疼的时候,我压着你去医院打针?”
“……”
不想承认自己是驴,也不想等胃疼的苏恕逃离现场。
成功碾压小朋友的沈聿卿相当淡定地去厨房准备晚饭。
这段日子冰箱里的菜急剧消耗了下去,原来不怎么回家的苏恕,变成了回巢的鸟,一到点儿,就往家扑通。
沈聿卿有点意外,但也没当回事,只当做青春期小朋友的一时兴起,或者单纯的脑子抽了。
菜和肉吃光了还可以买,小朋友脑子抽成这样的次数可不多。
所以,且吃且珍惜。
沈聿卿耳边没消停十分钟,苏恕又探头探脑地往厨房看,他以为这小崽子又要吃西瓜,刚想拒绝,就看到那只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直直地戳了下他的肩膀。
“实习那事到底行不行?你家公司还不能给我走个后门吗?”
沈聿卿:“……”
他还是第一次见把走后门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人。
“过两天给你答复。”他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
苏恕板着脸,点点头,只当做他已经同意了,在沈聿卿转身去冰箱拿虾仁时,从盘子里顺走了半个番茄。
等番茄下锅时,沈聿卿还以为自己番茄放少了。
苏恕以为实习这事过几天就会有回复,可他左等右等,一点消息都没有,而沈聿卿回家的次数也直线降低,等他察觉到不对已经过了一周。
明亮宽敞的办公室内,苏恕又一次听着秘书委婉的解释,脸上的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他有点想笑又有点生气,最后在心里骂了沈聿卿一句幼稚。
他都多大了,沈聿卿还和他玩这一套?
“沈总最近比较忙,没有来公司。”秘书艰难地解释。
苏恕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冷哼,没为难人,只说了一句:“忙,都忙,忙点好。”
这经典广告词,让秘书没忍住笑了出来,苏恕模样俊,唉声叹气的样子像极了被蹂躏的小动物。可一想蹂躏小动物的人是她老板,秘书又迅速整理好情绪,缓声安慰:“沈总有空一定会回去的,他还托我告诉你夏天别贪凉。”
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应付似的扯了下唇角,也不知道信没信。秘书见他没有继续问,悄声离开办公室。
秘书走后,苏恕站在窗前走神,其实也不算是走神,他只是在担心沈聿卿去做什么了?
他怕沈聿卿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提前对何家有异心的人动手,为日后生命安危埋下祸端。
在某些方面沈聿卿有些“大男子主义”。虽然,平时沈聿卿不会一板一眼地规束他的行为,但在一些事情上,沈聿卿的确会避开他。
最好的例子就是沈聿卿从来不会在他面前露出疲惫和弱点,沈聿卿会和他分享快乐,却不会吐露悲伤。
哪怕在云程科技最难的那两年,沈聿卿几乎天天在公司熬着,回家以后,他还是能对苏恕笑的出来。
可是,苏恕明明见过他因为工作的事情烦心到失眠。
有了这些过往,苏恕害怕沈聿卿瞒着他去做什么有风险的事情。
咣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苏恕刚转过身,就瞥见陆逐讶然不解的神情。
“你呀,我还以为聿卿回来了呢?”
他路过沈聿卿办公室,看见门开了一个缝,还以为人回来了呢!结果没想到竟然是苏恕。只不过,他和苏恕一向没什么话聊,刚想转身走人。
“陆哥。”
这一声成功让陆逐停了下来,苏恕趁机追问:“你知道沈聿卿去哪了吗?”
陆逐眼睛一转,摸了摸下巴,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对劲呢?跟老婆查岗似的。
可看到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小伙子,又瞬间打消了奇葩的想法。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右手插着兜,摇摇头:“不知道,他没说。”
苏恕垂眸安静片刻,就在陆逐以为他要离开时,眼前的人忽然笑了一下。
说实话,以陆逐的直男审美也不得不承受这笑挺好看的。年纪小,脸还嫩,虽然没夸张到一掐就能出水的地步,但这小皮肤也比他们这种常年加班的人好了不止一个等级。
他一边感慨一边嫌弃沈聿卿这个大号招桃花养出了个小号招桃花。
15. 你被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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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样等人是不是太明显了?要不然我还是走吧。”
学校北门的咖啡店,岑识拿着书,往门口方向瞅,这个时间段,店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远不及考试周的人流量。
闻言,苏恕抬起头,面前摄影世界的杂志刚翻动了一页,他朝着窗外扫了一眼:“你确定你要走?”
顺着他的目光,岑识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外面徘徊着几道高高的人影,这让他攒起来的勇气泄得干干净净。
“他们还没走?”岑识干巴巴道。
“你和他们……”到嘴边的话,苏恕又咽了回去,岑识埋着头一副“别问”的架势,明摆着是不想让人知道。
他在学校碰见岑识是个意外,沈聿卿在电话里说约了人在这家咖啡店,苏恕提前过来,却碰巧遇到了被几个人拦在北门的岑识。
那几个人是学校里的学生,欺负人的本事还没学到家,只敢把人堵在学校外头。
苏恕不太在意地瞄一眼,又朝校门口那边望了一会。他走上前没动手,没吵架,眼睛黑沉沉的,只说了一句话。
“哥们,门口有监控。”
于是,在岑识感激不已的道谢中,苏恕把人带走了。
等苏恕又低去看杂志,岑识意识到对方不会追问原因,松了口气,主动找话题聊:“你喜欢摄影吗?”
因为苏恕看得是摄影杂志,他才这么问的。
停在扉页的手一动,苏恕没回答,就在岑识以为他不想搭理人时,苏恕翻开下一页,头也不抬道:“我哥喜欢。”
店内轻缓的音乐入耳,岑识隐隐听清这几个字,他总会习惯性地赞扬别人,顺口夸道:“那他拍得一定很好。”
他说完话,苏恕支棱起脑袋看他,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被这么直视着,岑识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他死了。”
恰巧此时音乐停了,苏恕说话声在空气中格外清晰,以岑识这样软糯的性格来说,这句话有点过于无情和冷漠。
大多数人都会用去世来形容亲人离开吧,他在心里想。
“抱……歉,我不该问的。”岑识又开始紧张了。
潦草地翻了几页,苏恕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随手朝着书架上一扔。
“没事,他都走了好几年了。我初中的时候,他就喜欢拍这些,那会儿他高三,特别招班里的小姑娘待见,连班里的毕业照都是他拍的,不少人夸他是未来的摄影家,他也会笑着说自己是野生艺术工作者,他还会画画,油画国画都会。”
听见他用词正常了,终于不再死来死去了,岑识又敢继续和苏恕说话了:“那他真的很优秀。”
岑识从来不是这种闪闪发光的人。
无论是初中高中,还是大学,他虽然渴望别人赞赏的目光,但站在人群中,不安全感总会大于这种渴望,最后,他还是会选择蜷缩到自己的安全区中,羡慕地看着聚光灯下的人。
说完,他向后靠一下,椅子也随之往后动了动。
这时,一个端咖啡男人刚要过去,岑识的肩膀正好撞到男人端咖啡的手腕。
“小心,你后面有……”
苏恕想喊他,却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咖啡倒扣在男人价格不菲的西装上。
紧接着杯子摔在了地上,叮叮咣咣的声音吸引了店内所有人的注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身后有人。”面红耳赤的岑识马上道歉。
一群人盯着他看,岑识哪见过这阵仗,说到最后,语言系统都乱套了。
幸好,苏恕的脑子还算清醒,被泼咖啡的男人一身西装极为正式,领带到袖扣都是齐全的,像是要参加什么重要会议。
想了下附近的正装店,他说声抱歉,指了指手机上的地址:“这是最近的正装店,如果您有急事,可以先去附近买,花费和干洗费我们出。”
这个还算实用的意见让江以砚眼皮一抬,闯入视野的是一个好看到带着戾气的男生,亮眼是亮眼,但身上带着一股不好惹的劲儿。
可在这个时候,男生的话比旁边吓得声音都颤了的那个顺耳多了。
“不用了。”江以砚皱着眉用纸巾擦了擦,知道两人是学生,也没说什么苛责的话,“只是和另一半约会,不用买了。”
在委婉拒绝对方出干洗费的提议后,他找了个空位安然落座,不时还低头看腕间的手表,显然是在等人。
苏恕坐回原位,转头就看到岑识用书盖住脸,仿佛从灵魂深处散发出一种要死不活的气息,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尴尬走出来。
其实,这种尴尬丢脸的事,苏恕干得不少,虽然他现在还是要面儿,但接受度高好歹一点点,可岑识应该……
他咳了一下,问道:“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尴尬是人生经常遭遇的一种状态,眨眨眼不就过去了吗?”
一听这话,苏恕乐了,没想到这话说得还有几分“哲理”。
“你竟然在笑?你还没说明白到底等谁……不是,跟踪,你到底在跟踪谁?”幽怨的眼神从书后传过来,岑识的脸还是红的。
这下子,苏恕也乐不出来了,他等了半天也没看见沈聿卿的人影,可看到岑识一脸好奇的样子,他抿了下唇,三个字儿从薄唇里吐出。
“我对象。”
咣当一声,岑识没扶住桌子,栽楞了一下,书掉地上都忘了捡,一个惊天动地的想法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不是,你跟踪你对象?你被绿了吗?”
苏恕:“……”
他很想问:你思考问题的方式为什么如此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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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你别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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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是怕耽误你时间嘛?”苏恕说着话,却没坐下来的意思,保持着随时要溜走的状态。
他不坐,胆小的岑识也在旁边站着。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副场面,两个男生板正的一站,打远儿一瞅和罚站有一拼。
这可是让江以砚开了眼,一个劲儿地问沈聿卿:“这谁呀?”
知道江以砚看热闹的心态,沈聿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家里的弟弟。”
苏恕欲言又止,不太想接受这个身份,但是沈聿卿一直在朋友面前这么介绍他,好像真的有这样的一个弟弟。
可是,他们之间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真的是……可惜又庆幸。
江以砚经沈聿卿这么一提,回想起在国外听到的传闻,据说是为了什么人临终嘱托,沈聿卿资助了个孩子。
如此想来,沈聿卿拿这孩子当弟弟看待,也说得过去,毕竟沈聿卿年纪在这儿,二十四的年龄给小孩当叔叔什么的也不合适。
只是,这个介绍方式让江以砚态度认真起来了。
带了“家里”这俩字意义就不一样,说明沈聿卿真的把人放在和家人等同的地位了。
“这不巧了吗?第一次见面。”他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又对沈聿卿说道,“你也别总拘着人,让他们出去玩吧,正好学校里有一个剧组在取景,我们谈我们的,电话里你不还说高薇珊要回来了吗?你打算什么时候聚一下?”
咯吱一声,空出的藤椅被苏恕拉开,方才还要逃跑的他坐了下来,而岑识不知道怎么想的,也拉开另一侧的椅子。
多了两个人,让苏恕和岑识眼巴巴坐着也不是个事,沈聿卿又去买了一杯牛奶一杯咖啡和两份芝士蛋糕。
回来时,他的手背不经意碰到苏恕搭在桌边的胳膊。
咖啡店内没开空调,衬衫或者卫衣成为在场人士的首选,只有像苏恕这样无处消耗火气的少年人才会赤//裸//裸地露出手臂。
而相较于体温常年偏高的苏恕来说,沈聿卿手上的温度明显低了很多。
苏恕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热牛奶换给了沈聿卿,小声说:“怎么这么凉?”
他这番动作熟练得不像话,反倒是看愣了其他几个人。
而被关照的对象沈聿卿没说什么,只是挪开咖啡,提醒苏恕:“咖啡别喝,你胃不好。”
说起胃病这事,沈聿卿难得烦心,苏恕刚到他家那段时间,他忙着学业,只给苏恕留下充足的生活费。
可谁能想到,放假后,他愣是没在学校找到人,最后经过多番打听,才知道苏恕逃课去了网吧。
沈聿卿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雨,房檐上的雨水呈流状往下落,通往网吧的路很窄,车根本开不进去,而路上的积水几乎没过脚腕。
他是在一楼的角落里找到戴着耳机的苏恕,不通风的空间中弥漫着劣质二手烟和泡面味。
一路走过去,电脑屏幕上充斥着各色游戏画面,老旧的键盘也被网吧的客人按得咔咔作响,时不时还响起几句骂人的脏话。
苏恕脾气上头地开麦和对方互骂,而电脑桌上空旷旷的,只有一个刚开口的烟盒。
耳机被人从后面摘下的时候,他是怔住的,还以为是网管又来催促续费。
头都没抬,他从牛仔裤口袋摸出皱巴巴的二十块,扔到来人的脸上,声音含混道:“急什么,差不了你的……”
没等他把话说完,耳机被一只带着潮气的手扔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所有人看向声源处,只看见两个人在无声地对峙。
说对峙也不是很恰当,因为其中年纪偏小的男孩子明显少了份气势,明显像个被抓包的熊孩子。
“今天是周四,你的班级这个时间在上数学课。”沈聿卿狼狈到额发和裤腿都湿透了,仍面色冷静地注视着他,“苏恕,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即使关着窗户,硕大的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响也很明显。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苏恕朝着窗外瞄了好几眼,半晌,他动了动唇,生硬开口:“没有为什么,我是死是活,想做什么不用你管,你的钱我也一分没动。”
说话的同时,手上也不闲着,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他还没来得及点着,就被沈聿卿一把夺走,扔进最近的垃圾桶。
“你闲得是不是?”苏恕脸皮薄,沈聿卿这一举动跟打他脸没什么两样,“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算老几?我就乐意过这样生活,用不着你这来假好心。”
“未成年人不准抽烟,抽多了脑子和猪一样笨。”对苏恕说完这句话后,沈聿卿不再理会他的叫嚣,直接喊来网管,“他今年十三岁,你们网吧也敢放人进来?”
已经成年的沈聿卿显然比气得跳脚的苏恕更有信服力,网管磕磕绊绊解释了一通,而苏恕却消了音,他弓着身子,手捂着上腹,满脸冷汗。
“你怎么了?”沈聿卿蹲下去扶人,询问的话刚说出口,苏恕推开他的手,撑在墙壁上干呕。
见他情况不对,沈聿卿当机立断背着他去医院,可外面的雨太大了,打着伞也难免淋湿。
网管害怕出事儿,主动借给他们雨衣,还撑着伞把他们送了出去。
去医院做了检查,躺在病床的苏恕身上干干爽爽,沈聿卿手上还拎着滴水的雨衣。
与此同时,他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关于苏恕的检查报告——急性胃溃疡。
而那一年,沈聿卿还差两个月十九岁。
咖啡店的音乐慢了下来。
苏恕不知道沈聿卿在想什么,但他清楚自己的胃脆得和纸糊似的,没在这时候逞强:“知道了。”
接下来,几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苏恕一根筋地关注沈聿卿偏低的体温,江以砚不时在苏恕和岑识身上打量,而沈聿卿探究的目光近乎审视地落在摸了自家白菜的岑识身上。
此时最无辜的岑识,因为沈聿卿那声“弟弟”和苏恕体贴入微的举动陷入了呆滞,随即愤恨地瞪着苏恕。
合着你小子相中了自己的亲哥!过分!
不对,他怎么有这么多哥?
席间,沈聿卿因为接电话暂时离开,
17. 掠夺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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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星期,苏恕忙到脚不沾地。
白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公司完成和陆逐的约定,因为沈聿卿的工作重心在何氏集团,很少来云程科技,这倒方便了苏恕,不用每次偷偷摸摸地过来。
“毕业以后,真不考虑过来吗?”
中午午休,徐州东吃完饭,不死心地又问苏恕一遍。
工位上,苏恕端着烤肉拌饭,眼睛盯着屏幕上跳动的idea输出日志。
听到声音,他支起胳膊,搭在隔板上,反应慢了几拍:“先不了吧,嗐,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就像上一辈,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想的是快点赚钱还清沈聿卿的人情,可最后呢?
人没了,他还个屁!
想到这里,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这两天没睡好,神经跟上了发条似的,夜里还总会梦到沈聿卿去世的那场车祸。
而徐州东听到苏恕颇为老成的语气,嘴角一抽:“你这年纪的小孩,想法怎么老气横秋的?”
结果没过三分钟,徐州东对他招招手,问:“抽烟去?”
苏恕:“……”
上一秒喊我小孩,下一秒又喊我去抽烟?
他想是这么想,起身的动作却没含糊,再不抽根烟精神精神,下午就得睡着了。
“走。”
一条腿马上跨过工位时,他回头又拿起了座位上的外套。
电梯下行,苏恕绷着脸,深色运动外套一拉,遮住下巴,只剩下半张白净的脸。
见此,徐州东哭笑不得:“小年轻的,还怕冷?还有,你这衣服哪儿来的?比你这身板大一个码。”
“家里拿的。”苏恕往外套里缩了缩,只露出碎发下一双眼睛,困到带着湿意。
离开带空调的写字楼,扑面的热气让他的眼皮往下沉,隔着袅袅烟雾,脑子里的思绪却像布谷鸟钟里跳出的精灵,叫个不停。
他想起了昨晚,为了赶早完成代码,他在公司加了班,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开门的那一刻,落地灯的暖光勾勒着安静的人影,沈聿卿还在客厅坐着,静得如同深海波纹。
“你怎么没去睡觉?”
苏恕忽然紧张了一下,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茶几上的书堪堪翻了几页,沈聿卿闻声看他。
苏恕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他觉得沈聿卿的眼神有点不对。
说夸张点,这眼神好像在捉//奸……,总之,他找不出什么好词来形容。
被自己的想法恶寒了一下,苏恕摸了摸鼻子:“怎么了?”
沈聿卿合上书,朝茶几上一扔,发出扑通一声,他凝视了苏恕片刻,摘了眼镜:“厨房有梨汤,记得喝,我去睡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走得干脆利索,留下缓不过来神儿的苏恕。
从厨房捧着梨汤出来的时候,苏恕还在琢磨着沈聿卿为什么等他。
手上的梨汤是温的,味道甘甜,可他喝得心不在焉,直到看到茶几上被主人“遗弃”的书。
他捡起一看,书封上赫然的几个大字——《陪孩子走过青春期》
苏恕:“???”
他站在原地茫然了几秒,刚想翻开书,却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
沈聿卿拿着水杯接水,路过他时,上上下下看了几个来回,目光极其冷静和锐利。
就在苏恕以为沈聿卿发现了什么,面前的人却开口道:“明天降温,多穿点。”
拖鞋落地的声音很轻,仿佛缠绵的睡意,苏恕思维停滞一下:“知道了。”
眼见着沈聿卿接完水要离开,他突然追了上去,胳膊撑在厨房的墙壁,拦住沈聿卿的去路。
苏恕微微仰头,连续几个小时的工作让他精神萎靡下来,可眼睛还是黑漆漆的:“沈聿卿,我没带衣服。”
回忆戛然而止,两指间的烟也燃尽了,玻璃窗上倒映着年轻的面孔,青涩的、肆意的、健康的。
不少人都说过,他和沈聿卿长得像,可苏恕知道,他和沈聿卿是不一样的。沈聿卿疏离的外表下,是内敛温和的内里。而他即使长着一副好皮囊,骨肉里也是偏执和掠夺式的索求。
他想要的东西,只能是他的,也只有他能有。
烟灰落在宽大的衣服下摆,苏恕伸手掸了掸,转身去看徐州东。
“东哥,我同学周日过生日,我就不来了。”
徐州东捻灭烟头,点点头。小年轻聚个餐,他能理解,再说了,啥人也不能当骡子使,得让人家适当放松一下。
“苏恕,你为什么不想留在云程,跟我说说,要是薪资这方面,我能帮你争取。”徐州东说。
苏恕抱着胳膊,靠在下行台阶的栏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东哥,你要是缺人,我介绍一个人给你,包你满意。”
*
江肃生日定在餐厅,来的人大多都是同寝的人,或者班上关系较好的同学。几人吃吃喝喝以后,又有人提出去酒吧玩。
苏恕平时对这类活动并不感兴趣,可这次却罕见地积极起来,还主动提议去回福街的酒吧。
晚上七点,酒吧还没到人最多的时候,江肃和苏恕几人坐在卡座上喝着酒,半个小时后,江肃的女朋友才过来。
她下午有活动推不开,只能晚上过来给江肃过生日。
对此,江肃虽然小小地失落了一下,却也没抱怨什么。女朋友走过来以后,他和其他人介绍道:“我对象辛倩,学习好又漂亮。”
辛倩推了下江肃的胳膊,和大家打招呼。
听着江肃一个个介绍他的朋友,她看清苏恕的脸时,诧异道:“我还以为学计算机的都是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没想到还有这么帅的。”
苏恕自从坐下手里的酒就没停过,猛然被辛倩一问,他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江肃倒是熟稔地接话,夸张道:“那当然了,恕儿这脸数一数二得帅,再说了我也不差好吧!”
众人嬉笑成一团,苏恕也扯了下嘴角,继续闷头喝酒。
同寝的人只有他来了,岑识下午有兼职,冯路有训练没来。所以,在场其他人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注意
18. 抬头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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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最里的包厢,黑色雕花的门打开又合上,相较于外面沸反盈天,包厢内只有几声清脆的台球撞击声。
沙发前,玻璃杯还剩着一半威士忌,眼镜搁置在杯子旁边。
而眼镜的主人仰头靠在沙发上,水晶吊灯的光线打在深色西装上显得他愈发冷冽,像是醉了一样。
沈聿卿忽然睁开了眼,神色清醒又疏离,目光穿过众人的身影落在了门上。
不出片刻,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老板,下面有人闹事。”
沙发最右侧的齐久抬头一笑,隔空打了个响指:“聿卿,你这耳朵神了。”
齐久是酒吧的老板,也是陆逐的大学同学,今天特意为老同学的人生大事留出了时间,只是这个点儿怎么还有人闹事呢?
问完情况后,他开门冲着打台球的江以砚喊道:“江儿,你堂弟在楼下和别人打起来了。”
“知道了,我下去。”江以砚放下球杆,正要和齐久下去看情况,却见到刚才还坐得端正的沈聿卿,此刻已经站起来了。
江以砚先是困惑,马上明白了:“你家那位也在?”
沈聿卿拿起眼镜,嗓音有些低,面色还算正常:“应该在。”
江以砚和江肃是堂兄弟的关系,两家人走动少,知道的人他们关系的人并不多。
楼下,闪烁的灯光打在洒满地面的碎玻璃上,酒水混合着饮料撒了一地。围观的看客早就躲到一侧,只剩断断续续的痛呼声夹着音乐,在空气中回荡。
舞池旁的座位下,苏恕单手遏住邓徽的脖子,举在半空中的手握着半个酒瓶子,锋利的豁口残流着黄褐色的酒水。
此时,划过的灯光逐渐拉长,映在苏恕凶狠的侧脸上,鸦羽似的长睫挡住了他眼底的血色,只能看到唇线的紧绷,空留出几分冷然的味道。
而沈聿卿心里却是一沉,径直越过江以砚和齐久,直接奔着苏恕的方向走了过去。他扣住停滞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压着嗓音说:“放手。”
刻入骨子里的声音一靠近,苏恕从肩膀到指尖都打了个颤,飙高的肾上腺激素也逐渐趋于平静。
他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在沈聿卿过来以后,他就没敢再抬起头,只敢直直地盯着脚尖前不大的地方。
邓徽的脖子被松开,大口大口地喘气:“苏恕你给我等着,你打了田少的人,田少不会善罢甘休的。”
人群中顿时响起嘈杂的议论声,不少人听到田姓倒吸一口凉气,苏恕从零星话语中捕捉到什么田氏新兴,什么田家二少。
他这才想起去看邓徽那一伙儿人。
果然,里面有几个生面孔,应该不是邓徽手下的人。也许,这几个脸肿得和猪头似的家伙就是邓徽口中田少的人?
苏恕下意识地去找沈聿卿的身影,一扭头,就看见他和江以砚在说什么,而江以砚旁边站着的人是江肃。
“哥,是他们先动手的,还欺负我女朋友,反正是男人就忍不了,打他都是轻的。”
江肃站得弯弯扭扭,他和江以砚关系好,几句话就把事情的经过毫无保留地交代了。
江以砚刚回国,不知道情况,挑眉看向沈聿卿。
沈聿卿倒是记得田氏是哪一家,他意有所指地刮了苏恕一眼,和江肃说:“适可为止,你们下手没个力道,各个都是不饶人的主儿,闹出人命来,别指望我和你哥捞你们。”
这话说不清是在提点谁。
好在江肃和沈聿卿认识,对他还算敬重,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乱哄哄的议论声里只剩邓徽一行人的叫嚣。
鼻血嘀嗒嘀嗒落在地上,一个半边脸肿起来的男生对邓徽说:“邓哥,姓段的跑了。”
邓徽骂了句娘,他们在这里打了半天,被揪出来的正主跑得没影了,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
还有段燃这小子怎么回事?让他偷个钱包,至于吓成这个逼样吗?
听到他们的对话,齐久感觉好笑,他开着酒吧,路子多,自然知道田二少姓甚名谁。
田父在外省发家,这几年刚在S市站稳脚跟。单说田家估计无人在意,要说他背后的孔家可就有来头了。
只可惜……要看碰到谁。
齐久瞥了沈聿卿一眼,要说背景地位谁能比得上这位,父亲是政界要员,母亲又是何氏独女。
要不是沈聿卿为人低调,估计S市都能横着走。
有齐久在,这件事而几乎用不到沈聿卿和江以砚动手。江以砚还是向着自家人,在得知江肃没受伤,又安排人送江肃和辛倩回学校。
苏恕没跟他们回去,屈腿坐在大理石台阶上,意识马上被湮没之际,朝思暮想的人嵌入他的视野。
沈聿卿站在他面前,闪过的灯光落在深色西装上如同海面粼粼的波光。
苏恕莫名地感受了舒心。
即使,他以一个仰望的姿态,在看另一个男人。
世上似乎有这样一个约定俗成的准则,男人之间,被仰望的那个人是强者,而仰望者则是劣势者。
苏恕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劣势者。
可这一次,他甘愿成为这个劣势
19. 一道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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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卿去干嘛了?这么久?”
包厢里,齐久嘀咕了一句,开了瓶酒,杯口刚粘上酒水,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看清是谁,他放下酒瓶,对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喊道:“聿卿,过来喝酒,今天刚到的……咦?你刚才不是说把他送回去吗?”
“我们马上就……”
没等沈聿卿的话说完,跟在他后面的苏恕抬头瞄了一眼,动作利落地坐在沙发上了。
齐久一脸困惑地看向沈聿卿,而沈聿卿愣在原地,虽然他看不出苏恕内心的想法,但隐约地能感受到苏恕不想走。
苏恕拿定主意忽视沈聿卿投来询问的眼神,歪着头去看在场为数不多的其他人。
似乎察觉到新来的人,一个女人也看向苏恕,惊讶道:“呀!哪儿来的小帅哥,长得真正。”
“我弟弟。”沈聿卿说。
今晚只是大学时期的几个朋友出来聚聚,在场的人大多都是沈聿卿认识的人。
苏恕打了声招呼,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所幸,那几人很快地谈起了工作。
苏恕坐了一会儿,无所事事的手偷偷地摸到茶几上的酒杯,他记得沈聿卿偏爱的酒,自然也能在众多五颜六色的酒水中辨别出哪个是沈聿卿的。
指尖刚碰到杯口,一道不赞同的目光如冷锥落在身上,苏恕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沈聿卿此刻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他脑子不太清楚,再加上心里闷着气,便假装看不见,低头抿下一口酒水,滑进干涩的喉咙,等他再次抬头去看沈聿卿的位置时,那里已经没人了。
苏恕心里陡然酸涩起来,又开始琢磨自己刚才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幼稚,别撩拨不成,再真的把人气跑了。
他内心的小九九显然不为人知,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苏恕就像个无人照顾的小朋友,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很是让人于心不忍。
齐久一贯会活跃氛围,木头桩子似的陆逐他劝不了,便去招待沈聿卿他弟:“好弟弟,想喝什么?或者玩点什么?台球玩吗?今儿不用跟我客气。”
苏恕没料到有人和他说话,头重脚轻地应了声,随后,他似有察觉地顺着齐久的视线看到了坐在沙发角落里的陆逐。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什么时候见毒舌的陆逐这副样子
“陆哥怎么了?”苏恕哑着声音问旁边的人。
“唷。”齐久接连叹气,没说太详细,含糊道,“还能怎么?失恋了呗!他也是死犟,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也不张口。”
听到这里,苏恕惊讶地看了陆逐几眼,匿于阴影的脸让人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面前摆满的酒瓶子。
看数量,比他喝的还多。
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可还没等他郁闷完,右手的杯子突然被人拿走。
苏恕僵硬着脖子转过头,只看见刚才消失不见的沈聿卿和一个陌生的女人说着话,而他手上的玻璃杯正好是自己喝了一口的那个。
这下子,他顾不上陆逐为什么忧愁了,直奔着沈聿卿的方向走过去:“沈聿卿,你拿了我喝过的杯子。”
看似较真的话被哑着的嗓音说出口,模糊不清的几个字钻进沈聿卿的耳朵,活脱脱地成了撒娇的声调。
苏恕喊他名字的时候有个习惯,卿字的发音很轻,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声音很软。
“学姐,我们有时间再聊。”沈聿卿礼貌一笑,转身后,他抬高手臂躲开苏恕夺酒杯的手,无奈道,“我明明放了杯果汁在你旁边,怎么这会儿又找我讨酒来了?”
“她……我见过。”苏恕所答非所问,注意力在那个带着素色丝巾的女人,他话音未落,旁人看向他投过来疑惑的目光。
迟钝的脑子突然动了一下,苏恕发觉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更何况沈聿卿口中的那位学姐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私事。
他及时止住未说出口的话,而慢他一步的沈聿卿忽然捏住了他的后脖领,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
“怎么了?”苏恕慢半拍似的回头问。
只见,沈聿卿一脸严肃地捻了捻指尖暗沉发黑的液体,又仔仔细细查看苏恕的状态:“脑袋上刮了个口子,你不知道吗?”
“口子?”不明情况的苏恕想摸了摸脑袋,被沈聿卿打了下手背。
“别摸,我送你去医院。”
不给苏恕反抗的机会,沈聿卿和齐久说了几句话,带着苏恕出了大门。
晚风一吹,苏恕身上瞬间凉了许多,可也就清醒了这么一阵,脸颊升起的温度不断蚕食模糊的意识,让他如同孤舟般跌入翻腾的海浪,目光所及之处如同水波下的虚影,明明灭灭,唯有身旁的人是坚定的导向。
“沈聿卿,你……晚上不能开车。”
即使脑子飘得像踩着云,他还不忘惦记着沈聿卿夜盲症的毛病。
避免怀里的人一头栽到地上里,沈聿卿只能空出一只手扶着他的腰,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人。
由于去的是私人医院,沈聿卿带着苏恕很快做完了检查,医生拿着CT单子,和沈聿卿说:“没什么问题,只是伤口比较大,需要缝针。”
血迹干了黏指缝里,沈聿卿顾不得这些,他敛眉听着医生说完情况,才去找在清理伤口的苏恕。
可还没等他走进去,就在门口看见苏恕和护士的身影。
“怎么了?”沈聿卿走上前询问,坐在走廊椅子上的苏恕挪动了下小腿。
“缝合伤口需要剃伤口周围的头发,他一直不配合。”护士为难地解释,她年纪不大,处理这种事情没经验,又碰到了病人的家属,一下子紧张起来。
听此,沈聿卿绷着心一颤,他朝着护士点点头,又踢了下苏恕的小腿:“怎么了?又不听话。”
苏恕垂着头,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手指握紧又松开,半晌他才闷声回答道:“剃秃了我还怎么追人?”
沈聿卿想过各种理由的回答,唯独没想到这个,他莫名地想起前段时间在咖啡店遇到的那个清秀的男生,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像是隔空被人打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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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又白又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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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的专业课,苏恕坐在最后一排,困得脑袋突突得疼,宿醉的后遗症这时候也显现出来了,搅和得人不得安生。
下课铃响起,学生纷纷离开教室,江肃敲了敲桌子,试图唤醒这位睡得不省人事的舍友。
“恕儿,你怎么困成这样?沈哥回去没说你吧。”
“沈哥?”苏恕跟着念了一句,生锈的脑子像是上了油,慢慢地转动了一下。他回头看着江肃笑得发憨的脸,问出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你和沈聿卿认识?”
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江肃是那种心大的人,藏不住情绪,不用苏恕问他,实话就倒了个干净。
“不是……你干嘛这么问。”想了想,他还是承认了,“认识。”
“那你之前怎么没说过?七年了,你都……”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江肃瞪圆的双眼,苏恕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果然,人不清醒的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
“七年?什么七年?恕啊,你想得这么长远吗?都打算和我过七年之痒了。”
江肃抓重点的能力依然跑偏。
苏恕:“……”
他好像感觉头又开始突突的疼了。
而江肃在苏恕叹气的同时,默默地抹了把汗,庆幸自己没一紧张把老底揭得干干净净。
教室下节没有班级上课,两人也没着急走,苏恕打起精神,撑着下巴,观察江肃的五官。
虽说江以砚和江肃是堂兄弟,但这长相也忒不一样了。一个是清爽小帅哥。一个开屏花孔雀,谁能猜到这两人的关系?
“怎么了?”江肃被他的眼神看得后背发凉,尴尬地狡辩,“我也没想到你是沈哥的弟弟。”
一听见“弟弟”这俩字,苏恕头往下一栽,跟被抽了筋似的,又趴回桌子上。
看着他蔫里蔫气的背影,江肃松了口气,话题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上:“沈哥说你了?还有你这头怎么回事?不会是被沈哥揍得吧?”
“头上是昨天邓徽那瘪犊子打的,再说了,沈聿卿揍我干嘛?”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肘间响起,苏恕空洞的目光落在前面桌子上一点墨迹,他是真得喝断片了,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但沈聿卿打没打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江肃拍拍他的肩膀:“那就行呗,你都不知道二哥嘴多损,昨天晚上一直骂我,大哥在的时候,他还能拦一下,他不在根本没人管得住我二哥的嘴。”
江家子嗣多,除了江肃是独子,他的堂哥江以砚上有兄长,下有弟弟。
小时候,江肃天天跟在他们仨屁股后面。最惯着江肃的人是他的大堂哥——江以轩。
只可惜……
“谁也没想到我大哥他会自杀,警方说现场疑点挺多的,但最终还是判定成了自杀。”
长长的走廊外,说话声带着淡淡感伤,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除了江家人外,已经很少有人想得起来了。
两道身影走走停停,苏恕脸上的表情与平时别无二致,眼睛却不打转儿地看江肃,明显是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江肃撞了下苏恕的肩膀,他是心大,又不傻:“得了,你就别说了,我好着呢,你安慰我的话,我还得装样子哭给你看。”
苏恕不会安慰人,嘴上却不吃亏:“哭吧,肩膀给你靠。”
“我哭什么。”
眼眶涩然的江肃往台阶上一坐,苏恕看着他,也坐在了一边。
这个点儿学生都去吃午饭了,只有他们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路过的学生不乏回头观望他们俩。
可是,这两人一个顾着难过,一个口罩一拉,两个挺帅的小伙儿就这么坐在这里聊上了。
“天儿好,心情也好。”江肃嘴上不停,却一直不往重点说,像刻意避开什么。
苏恕安静地听着,跟随着他的话,抬头去看天空,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瓦蓝瓦蓝的天像极了安静的海平面。
江肃喜欢好天气,他觉得好天气会让人的心情像天空中雀跃的鸟,上下飞个不停。
而苏恕是什么天气都喜欢。小学的时候,他没朋友,看天空看星星成了他乐此不疲的游戏。
“大哥在的时候,我们总觉得天塌了,都有人扛着。他会自杀,我们谁也没想到,还是因为一个男人自杀。”
口罩上的那双眼睛蓦地睁大,苏恕错愕地转过头,只看见江肃伸手指了指的代言人:“就是他,我大哥死的时候还惦记他,在遗书里面告诉我们别动他,也别怪他。”
苏恕顺着他指的方向,目光落在果饮牌子的代言人上,很俊朗的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
只是,这人他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十八岁出道,我哥一直都关照他,可他却在我哥最难的时候背叛了我哥,他怎么还好意思来我哥的葬礼?”
沉于往事的江肃并没发现苏恕的异常,等他平息了火气,低头一扫,突然说:“恕儿,你是不是少穿个袜子?”
“……”
“……”
这话题转得太快,苏恕都没反应过来,视线习惯性地下移。
因为屈腿坐在台阶上,宽松的紧口裤子往上提了一大截,左脚露出一点白色袜子,而右脚露出来的是白净的脚脖子。
一只手就能圈住的那种。
江肃早从悲伤里走出来了,还痞里痞气地吹了声口哨:“你真的是又白又细。”
咣当一下,苏恕冷着脸站起来,把书扔给江肃,留下一个仓皇而逃的背影,和飘在空中的一句话。
“你才细。”
江肃后知后觉明白了这话的含义,撑在栏杆上,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其实,在刚入学的时候,沈聿卿让他带着苏恕玩,他还挺不乐意的,谁家孩子不是父母惯着长大的?凭什么委屈他去带别人玩?
后来,他和苏恕认识久了,才知道这人就是表情臭。
*
卫生间内。
苏恕用凉水冲了把脸,脸上的热意渐褪,精气神也回来不少。
他往下抻了抻裤子,又想起早上的尴尬场景,他是在沈聿卿的床上起来,并且,他被扒得干干净净。
记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耳朵的温度又有升温的迹象,苏恕记不清自己是不是吐了,为什么沈聿卿连一件衣服都不给他留?
他一睁眼,就看见赤//裸的自己躺在沈聿卿的床上,吓得他连袜子都没找全就跑了。
突然,口袋里的振动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低头一看,是林宣的电话。
接通后,传来一阵嘈杂的音乐声,有人客气问道:“你是这位客人的朋友吗?他在酒吧喝醉了,能不能过来接一下?”
酒吧距离学校十分钟车程,并不远,苏恕和江肃说了声有事先走了,就去酒吧找林宣。
给苏恕打电话的是调酒师,林宣的手机不设密码,调酒师在联系人胡乱选了一个,正巧打到了苏恕这儿。
“刚才是你接电话的是吧?”调酒师指了指趴在吧台的林宣,“他和别人来的,来的那几个人穿着打扮不像是学生。”
他
21. 灼热的吻
“他……因为周昭一句话就把你接走了。他和周昭是什么关系?谁会这么好心?苏恕啊,你长点心眼,像他们这种人,要什么没有啊?想玩死普通人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咱们把钱还他,你和我回家,你是我弟,不能被别人欺负了。”
苏恕看着电脑走神,想起了那晚林宣喝醉说的话,猜测林宣听谁说的。
最让人闹心的是,林宣这二傻子还信。
被蹂躏得吱吱作响的塑料包装引起了徐州东的注意,这几天他们陆总不知道在忙什么,罕见地开始旷工。
说实在的,老板在不在,对徐州东没多大影响,项目组工作依旧照常,社区项目接近尾声。
唯一遗憾的是,他看中的好苗子要走了。
徐州东瞄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苏恕,扔给他茶水间的零食:“借花献佛,以后有事儿用得着我,不用客气。”
听到他的话,苏恕的动作一停,刚想抬头,就被从天而降的泡椒鸡爪砸了个正着。
他把长得“张牙舞爪”的鸡爪从卫衣帽子里拿出来,徐州东自觉失手,双手合十表达了下歉意。
苏恕默默的把鸡爪放回桌子,对于徐州东这种言出必行的性格而言,他知道这话里的份量。
徐州东看苏恕又不说话了,以为分别在即,年轻人容易伤春悲秋,刚寻思着安慰两句,就看见苏恕突然屈腿弯腰,低头往桌子底下一钻。
整个过程快如行云流水,一点卡顿都没有,直接看愣了徐州东。
“你怎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一道身影挡住了徐州东,剩下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沈总,你来了。”徐州东尬笑道。
沈聿卿刚从酒宴出来,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衣服上沾了不少酒气,而他身上的衬衫外套却穿得板板正正,一点儿褶都没有,跟焊在身上似的。
但这一身是真得亮眼。
闻声,沈聿卿脚步一顿,沉静的目光透过镜片,打量着扶着腰的徐州东:“在桌子下找什么呢?”
“我……我啊,显示器不亮了,我关机重启一下。”
徐州东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拽住裤子,心里止不住念叨桌子下的这小子想干什么?
有话说话,别动手啊!
办公椅抵在桌前,桌子下面右边是亮起的机箱,左边还站着徐州东。
沈聿卿简单地向下扫了一眼,没发现异样:“你们陆总这两天没空,有事情找我。”
公司里出名的加班狂一下子罢工了,连徐州东也惊讶了一下,可没等他的脚挪出半步,一股蛮力直奔着他裤腿往下拽。
这下子,徐州东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盲目应声:“这可不是陆总的风格。”
裤腿的下坠感直到沈聿卿离开消失,苏恕紧提着的心松开时,徐州东也庆幸自己的裤子终于逃脱魔爪。
猫着腰从桌子下站起来,苏恕提着书包就往外走,徐州东紧拦着他,才说了一句。
“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行啊,学习能力不错。”
听到徐州东的声音,苏恕没回头,倍儿高冷地向后摆了摆手。
一楼电梯打开,苏恕刚想出去,就看见一男一女穿过大门,朝着电梯的方向走来。
苏恕下意识地退一步,身影隐匿在楼梯间。
“闳刚,中午正好公司的人在午休,我们带着小泽多亲近亲近沈总,在身边看着长大的,终归是不一样的。”
赵兰抱着刚满两个月的婴儿,苏闳刚一改平日严肃的形象,不时安抚着不适应环境的孩子。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是多么温馨美好的一幕。
而苏恕只是看了他们几眼,目光便停在青白色台阶上,直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才拉回他游离的思绪。
他转头去看被子包裹着小小的一团,很小的一个孩子,如果人的喜爱度与血缘关系成正比,那么这个孩子和周昭有着相同的血脉,似乎更应该得到沈聿卿的宠爱和怜惜。
很快,电梯来了,苏闳刚和赵兰上了楼,电梯门关上后,苏恕走出楼梯间,眼睛看着跳动的数字,从一慢慢到八,恍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动了动手指,在电梯按钮上犹豫不决,仅存的理智发出离开的信号,可执拗的情感却驱使着他上楼。
*
八楼办公室内,沈聿卿弯腰看着孩子,他的眼镜没架在鼻梁上,而是被毯子里一只嫩生生的小手握住。
苏恕推开门看见的就是这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屋内的人是愣住的,最先说话的人是苏闳刚:“没规没矩的,像什么样子?前段时间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让你来看弟弟也不过来。”
方才还安抚幼子的慈父面对另一个孩子时,开口就是训斥,苏恕扯了扯嘴角,心里没多伤感,失落倒还是有的。
可这会儿,他还是能笑得出来。
“我是没规矩,没教养,谁让我没妈没爸,没人管呢。”
被驳了面子的苏闳刚火冒三丈,正想上前一步,却被沈聿卿伸手拦了下来,结果苏恕下一个问题就冲着他来了。
“沈聿卿,你觉得呢?我没家教没教养是谁的不是?”
苏恕说话的同时,乌黑的眼睛一直看沈聿卿,他不在意苏闳刚的看法,可是,沈聿卿和别人不一样。
随着这声质问,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不知道什么时候,矛盾的主角换了人。
苏恕说着狠话,声音都不带打颤的,脸上也没个笑模样,看起来挺凶的。可这样子落在沈聿卿眼里,只剩下可怜俩字了。
沈聿卿心疼了,看着苏恕不消停的嘴一个劲儿的挖苦自己,他叹了口气,试图把人揽过来。
可他这手刚伸出去,苏恕就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挡住眼眶,摇了摇头。
上一秒还气焰嚣张的人慢慢地垂下头,任由过长的碎发挡住了眼睛。
苏恕站着没动,汹涌的情绪褪去后,随之而来的是平静的愧疚,他反手压下门把手,留了一句:“你们聊吧。”
说完,转身离开办公室。
八楼的电梯迟迟没有上来,苏恕干脆走楼梯下去,关楼梯口的门时,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他愣愣地转过头,不经意间,手上却松了力。
咣当一声,紧接着,一声压抑的痛呼在楼梯间响起。
“你不让我追,也不至于用门拍我吧。”
沈聿卿向后踉跄了两步,手背抵在被砸红的额头,另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而苏恕还没来得及因为沈聿卿追上来而惊喜,就被突发的情况吓傻了。
“你有没有事?我们去医院吧。”
写字楼的楼梯并不干净,一层一层台阶上还残留着白灰,沈聿卿眼睛酸,鼻子酸,也没功夫讲究干不干净了,撑着扶手往台阶一坐。
得到不回应的苏恕眼神都挪不动地儿了,他盯着沈聿卿的脸看个没完,唯恐把这张俊脸和聪明脑袋砸坏了。
于是,沈聿卿模糊的视野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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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点,就看见一双关切的眼睛望着他,连嘴唇都紧张到微抿着。
就在苏恕想摸摸他的鼻梁有没有出问题时,沈聿卿向后仰了仰,躲开了这只“冒犯”的手。
“没事,幸亏我没戴眼镜,要不然我现在真的可能要去医院了。”
一提眼镜,苏恕又开始郁闷了,可看到沈聿卿这副样子,他又想笑。
沈聿卿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衣服脏了皱了不说,连眼眶和脑门都红了,那种冷峻劲儿消失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脸好看点的,现在就只剩下惨了。
眼见着生闷气的这位表情缓和了,沈聿卿松了口气,理了理领口:“走,咱俩吃点东西去。”
“你旷工?”
苏恕没着急站起来,仰头看着沈聿卿揉着额头,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用力压住唇角。
听到他的问题,沈聿卿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现在回去怎么和公司的人解释?我给门磕了个头吗?”
这次,苏恕没忍住,笑了出来,从沈聿卿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亮亮的眼睛,像盛满了星星。
沈聿卿碰了下苏恕的耳朵,小声说:“可算是笑了。”
他们去吃东西的地方是附近大学的一个糖水铺子。在北方,糖水铺子不常见,苏恕也不知道沈聿卿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糖水铺子的老板对沈聿卿有印象,看到他的第一眼,说了句:“毕业以后好久没来了吧?我记得你之前经常和你朋友来。”
沈聿卿笑了笑,要了两份川贝炖雪梨。
选了个临街的位置,苏恕瞄了眼沈聿卿的额头,还红着,但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
察觉某人隐晦的担心,沈聿卿递了个勺子给苏恕:“我又不是玻璃,撞一下没事,倒是你,烟悠着点抽,一到季节你就咳嗽。”
“我哪有咳嗽?”苏恕嘀咕了一句,倒是听话地把梨吃了,吃着吃着,他突然说道,“你换个眼镜吧。”
语气极其自然且强势,沈聿卿笑了下,问:“怎么了?我这度数又没涨。”
勺子碾碎了煮得熟烂的梨,苏恕埋头吃了一口,声音含糊道:“你知道原因的,你别逗我。”
沈聿卿适可而止,点头:“我换。”
得到了这声回应,苏恕撑着下巴看他,目光带了点试探的意思:“你以后……能不能不让苏泽碰你。”
“苏泽?”说完,沈聿卿才反应过来,“那个小孩?”
“嗯。”
苏恕又低下头去吃东西,只给沈聿卿留下一个毛绒绒的头顶。
头顶上方很久没有回应,就在他以为沈聿卿不同意的时候,一声叹气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
“行,听你的。”
苏恕蓦然抬头看他,眼睛因为震惊微微睁大,沈聿卿眼神平静地回望,像是在迁就小孩子的胡闹。
心里仿佛有根弦被拨动了一下,苏恕眉毛一动,忽然对沈聿卿说:“你的脖子沾到灰了。”
对此,并没起疑的沈聿卿擦了擦脖子:“还有吗?”
“还有,你过来,我帮你。”苏恕皱着眉,一脸认真。
沈聿卿听从他的的指挥,半弯下腰,手搭在苏恕座位的椅背上,微微侧头。
直到……一个灼热的吻落在了脖子上,一触即离。
沈聿卿身形平稳,呼吸却沉了许多,搭在椅子的手指在皮质靠背留下几道压痕。
“你撞到我的嘴了。”
苏恕没敢抬头,视线集中在一处:“我撞了你一下,你也撞回来了,这下我们扯平了。”
22. 我追着呢
临时起意的亲吻,像是湖面荡起的涟漪,在水波没彻底平静下来之前,苏恕已经藏好冒头的感情,放任爱意在心里泛滥成灾。
这天的晚霞很漂亮,即将消失于地平线的余晖给云层镶了金边,空中出现大片浮云,像瑰丽的梦境。
从店里出来后,两人沿着石板路走着,苏恕走在前面,沈聿卿慢了他两步。
直到一通电话打破了他们想去逛学校的计划。
瞥到沈聿卿微皱起的眉头,苏恕很轻的“啧”了一声,给司机拨了电话。
“喝酒了,别开车。”
在沈聿卿抬头对他解释时,苏恕先开口道。
只是,这罕见的体贴没让沈聿卿感到欣慰,反而让他有点担惊受怕:“你最近怎么了?突然变化这么大,我还有点不适应。”
苏恕安静地看着他,连被晚风吹起的碎发都服帖地垂在耳畔:“还有三秒,你再不走,就没有可以失约的机会了。”
沈聿卿感觉很奇怪,可老宅那边有急事,他又不得不回去。
离开时,沈聿卿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由于没戴眼镜,他看不清苏恕脸上的表情,可身形轮廓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只是……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苏恕在原地站了一会,等沈聿卿走远了,转头瞄了眼手机,发了条短信。
【出来,我请客。】
烧烤店内,桌上摆着几罐啤酒和两大盘烧烤,各种调料洒满烤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李宥象征性地往杯子里倒酒,却被苏恕一把拦住。
“你喝吧,不用管我。”
李宥没强求,咧嘴笑个不停:“有日子没见了,你这变化挺大呀。”
耳环摘个干干净净不说,连头发都染回黑色了。
知道李宥在笑话他,苏恕懒懒抬眼地应了一句:“还行吧,还没来得及问你,李叔怎么样了?”
李宥是苏恕初中时期为数不多的朋友,俩人也是打架认识的,李宥他爸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一直花钱吃着药。
前阵子,苏恕给李宥打过电话,本来想帮他一点,却被李宥回拒了。
那会儿李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家里还没到揭不开锅的份上。
现在,李宥的想法也是如此,他爸得的是慢性病,花钱跟无底洞似的,借钱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后面就止不住了。
“还那样呗,药停不了。”李宥灌了几口啤酒,示意苏恕快吃,“你也别跟着担心,老城区那边治安好多了,以前砸店那种事不会出现了。”
苏恕咀嚼的速度放缓,想起了李宥他家是做豆腐,前些年治安不好的时候,还被小地痞闹过,家里做的豆腐都被砸得稀烂,最后一分钱收入都没有。
初中那几年,李宥甚至想过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要不是后来那些小地痞消停了,估计李宥都没机会上大学。
要是李宥不上大学,就不一定能有上辈子的成就了。
半罐啤酒下肚,李宥才想起今天的来意:“上周我本来想找你,结果你倒是先帮了我个大忙。”
烤好的羊肉有点膻,苏恕喝了口饮料解腻:“正好东哥那边缺人,我觉得你能行,就顺口一提,没帮多大忙。”
他听到徐州东说缺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李宥。
上辈子,李宥毕业才进云程科技,干了一年后,自己出来单干,最后凭借着电话专项搜索引擎开了小公司。
如今,苏恕只是提前牵了个线而已。
“你又这样。”李宥摇头,却把这份情意记在心里,有些事不是嘴上说谢谢就够的。
俩人聊着聊着,提到了老城区的那些人,苏恕有段日子没回去了,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李宥的家在那里,什么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当年你幸亏没跟着老陈他们混,陈勇他们你还记得吗?前段日子,故意伤人进去了。”李宥罐里的啤酒见了底儿。
按打火机的手一停,苏恕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这个人,陈勇他们是那片出了名的混子,邓徽就是陈勇带出来的。
苏恕十多岁的时候,有那么几次,苏闳刚打他打狠了,陈勇他们还嗤笑着递给他刀,怂恿着他打回去。
十多岁的孩子,胆儿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接过这把刀时,沈聿卿出现了,再往后就别提刀了,连陈勇他们,沈聿卿都不乐意让他见。
大概是说话的缘故,不一会儿,烟盒里的烟快没了。
李宥伸手扇了扇散不开的烟气,把打火机揣口袋里:“你前段时间不还说戒烟吗?怎么现在又抽这么凶,要我说陈勇他们还是把你带坏了,要不然你这烟瘾也不能这么重。”
似乎为了应验抽烟抽多了的这个事实,刚才还好好的嗓子猛地痒了一下,苏恕咳了一声,吓得李宥连烟盒都揣兜里了。
“你可别抽了,抽出问题来,沈哥肯定找我算账。”
苏恕向后一靠,没去争夺烟盒的所有权,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眼神有些发愣地盯着泛黄的天花板上。
瞧见他有气无力的怂样,李宥拎过来一罐啤酒,笑着说:“还是沈哥能治得了你,说实在,那年要不是沈哥在,我都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他说的是初二那年,苏恕一个劲犟着要和陈勇他们混的时候。当时,李宥就想不通苏恕的做法,有好好的读书机会,为什么非要辍学去当地痞小流氓?
听到他的话,苏恕支棱起来脑袋,咬牙问:“你这一口一个沈哥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先认识的他呢!”
这一句话,差点没让李宥一口酒喷出来,他低声骂了一句。
“你脑子在想什么?要不是沈聿卿给你开家长会来,我能认识他吗?你忘了我带你去网吧,他看我那眼神,跟要剐了我似的。”
想起这事儿,苏恕又不想说话,沈聿卿确实给他开过家长会,初二那年,沈聿卿成为班级里年龄最小的家长,得到了班级里成绩最低的试卷。
越想越尴尬,苏恕干脆闷头吃东西。
“行了你,别在这儿得了便宜卖乖了,沈哥挺惯着你了。”李宥两手比划下他的脸,“而且,你没发现你被喂得胖了一点吗?”
因为吃东西,腮帮子微鼓的苏恕忽然抬起头,送给李宥一个字:“滚。”
李宥“切”了一声,开始吃盘子里的五花肉。
苏恕却放下木签子,目光很慢地落在窗外,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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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尾地说道:“其实那年,我感觉我再不听话,他真的会揍我。”
“不能吧?他不像会动手的人。”李宥边吃边说。
他对沈聿卿的印象还停留在温和又自律的高年级学长的样子。在他们这种学习普通的人眼里,这种好学生简直是自带光环。
“我见过他真生气的时候,平时他都好声好气的,一生气特别吓人。我平时做的那些事,不踩在他的底线上,他都能好模好样的哄着我,但他一生气,我也没办法。”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李宥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苏恕说着话,脸上的表情有些感伤。
李宥看不透这话里的深意,以为自己的好兄弟的青春期还没过,不乐意被家里人管,就换了个话题。
“上大学感觉怎么样?没处对象吗?”
苏恕转头看他,表情稳得一批,眼皮却颤了一下。李宥一脸莫名其妙,就看见这位薄唇一碰,说出三字来:“追着呢。”
这次,李宥是真的喷了,呛得脸都红了,咳嗽个不停。
“谁呀?谁让你这个闷葫芦追人?”
闷葫芦这仨字,让苏恕瞬间不乐意了:“什么叫闷葫芦?”
反应过味儿来,李宥马上改口,“说错了,你是窝里横。”瞄到苏恕脸色变了,他拍了下脑门,”也不是……你就是和熟人会多说几句话,和不熟的人是闲话免谈。”
苏恕从喉咙发出了一声冷笑:“我这叫亲疏有别。”
李宥:“……”
你有理,你说得算。
俩人瓜分完一顿烧烤,李宥琢磨起苏恕的对象了,凑上去打听:“追上了吗?现在到哪一步了?你别对小姑娘一直板着张脸,多笑笑。”
“到哪一步了?”苏恕重复了一句,烧烤店的斜右边就是那家糖水铺子,店里黄色的灯光像穿过了岁月,回到了照片上的夏天。
明明是相同的场景,照片上的主角却是他哥。
等着回应的李宥也向外看去,只是除了热闹的街道,什么也没看到,他不解问道:“你……”
苏恕眯着眼,笑了下,慢悠悠道:“亲了,还是在他和他前任去过的店里亲的。”
“什么?”
惊吓过度的李宥没收住音量,一嗓子喊出去,服务员都扭头看他。
放出劲爆消息的苏恕脚踝往大腿上一搭,修长的手指来来回回地转着杯子,挑眉看着一惊一乍的李宥:“怎么了?”
李宥尴尬地坐回来,表情有点失控:“你这口味有点重!”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他身上,他多多少少都有点吃醋,怎么这位还有心情接吻呢?
坐着的这位眼皮一抬,还有心情晃悠脚脖子:“这进展还不快吗?这样以后他再进到那家店里,想起来的人一定是我。”
这奇葩的理论,让李宥隔空对他竖起大拇指,只是该嘱咐的话,他还得说:“你长点心眼就行,别被人骗了就行。”
苏恕肩膀一松,整个人跟泄了气似的,他倒是希望沈聿卿骗他,可是,这世上最不可能骗他的人也是沈聿卿。
“帮个忙呗。”苏恕看向李宥,“邓徽那伙人里有没有一个高中生?挺能打的,我想知道他是谁。”
23. 三菜一汤
李宥打听消息的速度很快,没过两天,苏恕就得到了这个人的消息,虽然不全面,但好歹知道姓甚名谁了。
医院的走廊的椅子上,嘈杂的环境并没有打断苏恕过于集中的注意力。
他垂着头,宽松的黑色棒球服遮住劲瘦的腰腹,要不是后脑勺刚拆线的伤口还没长出新头发,看起来还是挺老实的一个孩子。
医生检查完后,嘱咐了几句。
走出医院,苏恕垂眸看着微亮的屏幕上,照片上是昏暗楼梯里一个身影,但好在五官是清晰的。
段燃,十七岁,十六中高二。
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记忆紧跟着名字回到了前世,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从陆逐口中得知的。
“这不就是聂家扔出来的弃子吗?一个经济犯罪的罪名,就想把你打发了?”
这是陆逐的原话,那时苏恕还在和沈聿卿闹矛盾,路过客厅时,他只听见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记住了段燃这个名字。
屏幕下滑,是邓徽那些人常去的地方,苏恕扫了几遍,回了句“谢了”,起身去了老城区。
诚如李宥所说,老城区治安好了不少,近几年扫黄打非来得彻底,让不少ktv歇业整顿。苏恕听李宥说过,一直没过来看过。
上午九点多,老吴家的早餐店刚要关门,一个一个小年轻走了进来,老板下意识问了一句:“来点什么?”
苏恕拉开在门口摆放的桌椅,回应:“一屉小笼包,一碗豆腐脑。”
老板看他身高腿长的,坐在外面的塑料椅子上有些憋屈,招呼道:“坐店里面,这个点儿没人。”
摘下口罩,压低帽子,苏恕摇头:“不用了,”
热腾腾的包子摆上桌,桌上的年轻人帽子压得低,从老板的视角,只能看到白皙的下巴。
看模样不像是附近的人,老板笑呵呵问:“你不在这儿住吧!没见过你,你这年纪上学了还是工作了?”
夹包子的手一停,苏恕抬眸看着收拾桌子的老板,片刻后,视线回落:“上学。”
“上学好,上学才能有出息,不像我家小子,那叫一个犟,天天和我说读书没用。”
提起孩子,老板的语气有些冲。
老一辈人最坚信读书上学的重要性,即使在时代的变迁下,学历的光环慢慢消退下去,他们依旧认为读书上学是头等大事。
苏恕吃着包子,没回话,脑子想得却是他嚷着辍学的那几年,沈聿卿是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别人十四五岁是怎么度过的,但他的十四五岁是和沈聿卿争吵中度过的,他刚到沈聿卿那里,两人的分歧矛盾就逐渐开始。
苏恕不想依附着周昭留下的恩情残喘着,于是,他让沈聿卿放他离开,辍学也好,打工也好,都和沈聿卿无关。
沈聿卿那会而才刚成年,脾气也不小,不同意不说,还亲自压着苏恕去上学,车接车送,让他跑都跑不了。
单方面压制不到半个学期,先受不了的是苏恕,趁着课间休息直接翻墙跑了。等沈聿卿找到人了,正看见他和陈勇等人云吞雾里地蹲在街头抽烟。
直到一道人影挡在他的面前,苏恕才感到后背发凉,等看清眼前是谁后,更是拔腿就跑。可没等他迈开腿,沈聿卿已经一把将人薅了回来。
“你不听话是不是?”
沈聿卿手劲儿大,长得还高,拎小他五岁的苏恕跟拎个猫似的。
等苏恕意识到沈聿卿真的可能一巴掌甩他脸上时,其他人的早跑没影儿了,只剩他一个人独自面临狂风暴雨。
在心里骂了句没义气的那几个烂人,他哆嗦着嘴唇:“你有本事打死我得了。”
放狠话时,巴掌大的小脸上压抑着畏惧,眉梢却挑衅地上扬,他原以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会让沈聿卿失去理智。
可下一秒,握住他领口的手松了。
沈聿卿伸手拿走了苏恕手里的烟,沉声道:“行,放你走,但你不能再去找陈勇他们,不能做违法的事。”
苏恕点头同意了,沈聿卿说到做到,真的没再管过他,他也如愿去饭店打工,可没等过一个星期,他就受到了其他员工的排挤。
他在饭店后门碰到沈聿卿的,手里还拿着干巴巴的米饭,这是他的晚饭。沈聿卿见到他,没说什么长篇大论,只说了两个字。
“过来。”
苏恕说不上那时候是什么心理,也特听话地走了过来,他身上有很重的油烟味,沈聿卿靠近了些,表情没变化,先没收了他的烟。
“晚上就吃这个?”
苏恕低头不语,下巴瘦成尖,袖口下的手腕纤细得不像话。
很轻地叹了口气,沈聿卿先服软了,指腹摸了摸他单薄的肩膀:“和我回家好不好?你要是不愿意欠我的,等你毕业后还我好吗?”
被别人陷害没流出的眼泪,却在此刻在眼里打转儿,可苏恕又不想在沈聿卿在示弱,哑着嗓子说:“米饭不能浪费。”
下一秒,手上早凉了的饭盒被沈聿卿接了过去:“不浪费,我吃,我们回家吃。”
当天晚上,苏恕回家吃完了沈聿卿做得三菜一汤,而沈聿卿吃光了苏恕从饭店后厨带走的米饭。
后来,苏恕问沈聿卿为什么会放他走,难道不怕他真的不回来了吗?
听此,沈聿卿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等苏恕忍不住追问时,他安抚地摸了摸苏恕的头发。
“说了怕你生气,你的性格不够圆滑,不适合去干这些,当然,不是说你性格不好,只是不匹配。”
那时苏恕领会不到沈聿卿话里的深意,如今,他倒是能明白几分,社会的主体是人,要想在社会上混得开,会说话会来事儿就成为不可或缺的能力。
可偏偏他这方面是负分,他不卡跟头,谁卡跟头?
马上吃完早餐时,苏恕想等的人出现了,他戴上口罩,结了帐,抬腿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邓徽和段燃毫无察觉,邓徽翻着钱包,数着刚得手的“战绩”。段燃跟在他身后,没戴帽子,右脸有一道伤痕。
“后天我不来了。”段燃说。
邓徽眼睛一眯,露出几分不满:“怎么了?干这行来钱不快吗?比你去刷盘子赚的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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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没察觉的到邓徽的情绪,段燃皱眉躲开:“我哥要回来了,过两天吧。”
“怂蛋,多大了还怕你哥。”邓徽不屑道。
临街的商户看到他们俩一脸厌恶躲开,更有甚者直接关上大门,段燃脚步加快往前走,邓徽直接敲开一家店。
“来盒烟。”
小卖店的老板敢怒不敢言,拿了烟递给他。
邓徽拿了烟就走,走了几步就看见段燃在前面站着:“下月初田少在星潮岸开party,需要人,你过来吧。”
一种不详的预感忽地袭来,段燃向后看了一眼,没人,他收回眼神:“我不想去,他们玩得太花,我看着恶心。”
说话声不大,躲在车后的苏恕向后靠了靠,听着他们说那位田少的荒唐事。
听到最后,他本想直接对段燃动手的想法暂时搁置,与其担心段燃这步无关紧要的棋子,还不如揪出幕后凶手。
他记得,前世段燃被扣上罪名那段时间,正是何氏和聂氏针锋相对的关键点。
那……聂氏和沈聿卿的车祸有关系吗?
垂在身侧的手一动,滔天的恐慌压了上来,苏恕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改变前世的结局。
前世,他只想着快点大学毕业,然后还清沈聿卿的钱,并不愿意借着沈家或者何家的权势得到什么好处。
而沈聿卿也好像察觉到他的意图,也没有刻意地把苏恕往家里带。
这也就造成了沈家人或者何家人,苏恕只认识一个沈聿卿。
甚至,连沈聿卿车祸去世,何氏集团大权旁落,他都不知道车祸的罪魁祸首是集团内部的人,还是对家?
苏恕自嘲似的一笑,后车镜上映出难看的笑容,跟哭了似的。
真丑。
年少时可笑的自尊心,让他连沈聿卿车祸的真相都无从查起。
不自觉的,唇绷紧成一条线,苏恕闭上双眼,胸腔的酸痛变得麻木,等邓徽和段燃走远了,才慢慢蹲了下来。
他承认,他哥像一条线,拦在他和沈聿卿之间,每当他想跨过这条线时,后背就好像有一双眼睛看着他,警告着他。
他们的感情中有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这个事实,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得试着去接受。
公交站台前,公交车已经载走了一批人。
苏恕站在公交站牌前,正和江肃发消息打听田家和聂家,耳边突然响起女生的惊叹声。
“成笙唉!他那个新剧超级好看,大结局他被心上人刺杀,演得特别真。”
背着书包补课完的女生指着公交站牌的广告,兴奋地和朋友分享着新剧。
苏恕循声看过去,广告位上是一个眉眼疏朗的年轻人,很好看,好看到脑子里蹦出来几段不同的回忆。
“我大哥死的时候,还在遗书里面告诉我们,别动他,也别怪他。”
“最佳男主角奖获得者成笙因割腕自杀去世,享年二十五岁。”
“据知情人爆料,成笙在遗书中写到‘我完成了我们的梦想,终于可以无愧于心地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