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至尊为爱发癫》 1. 你真要纳妃?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你真要纳妃?” “朕贵为天子,后宫岂能只有一人?” “陛下忘记了,大婚之夜,你曾允诺臣妾一世一生只此一双,绝不纳妾,昔日诺言犹在臣妾耳畔,陛下却已忘记了,也罢,臣妾斗胆向陛下请一封和离书,自此一别两宽,陛下便是纳上一千个神仙妃子也与王馥无关。” 随后,开门声伴着剧烈的咳嗽声,夜色深沉,檐下两盏宫灯随风晃荡,廊间影影绰绰。 她听到飞箭碎空之声,心口一痛,之后的记忆,便再也想不起来了。 “小姐,小姐。”旁边有人推她肩膀,睁眼,一张憨厚的脸映入眼帘。 摄入窗户的阳光极为刺眼,秦烟抬手遮挡,四周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熟悉了几天,倒也不陌生了。 这里比不得太尉府奢靡华贵,也没有宫里的轻罗软帐,但生活极为自由,不需像在太尉府当姑娘时一般恪守礼节,晨昏定省一顿也不能落下。 香琴把帐子挽起来,“小姐,又做噩梦了?” 香琴生得浓眉大眼,额头宽阔,左右两边的双垂髻用朱红束带绑缚,眉心点了颗朱砂痣,像极了太上老君身旁的小仙童。 秦烟困倦得扶着额头,“你怎知我又做噩梦了?” “小姐又叫那人的名字了。” 香琴还未适应眼下这个脑瓜子变聪明了的二小姐,也真是稀奇,从前痴痴傻傻的人,落进湖里多喝了几口水,竟然就变聪明了,那东明湖的水莫非是什么天宫仙露不成? 秦烟心里咯噔一下,“我叫什么了?” 香琴想了想,“毕……夏” “陛下?”秦烟大惊失色,皇后的身份已是前世记忆,这一世她是秦烟,是万不可再与李奇有任何牵扯了。 “是个男人的名字吧,小姐这几日夜夜都要唤这个名字,还说梦话。” 秦烟镇定下来,看来小丫头以为她喊得是某个人的名字,还没有跟当今圣上联系在一起。 “梦里似乎是有个男人,不过我记不起来了。”她下地穿鞋,身体都睡得有些乏了。 香琴端来水伺候她梳洗,秦烟刚浇了一捧水在脸上,听见她说,“小姐,莫不是民间传说的阴桃花吧?” 阴桃花就是大活人被死了的鬼缠上要隔着阴阳做夫妻,青天白日,秦烟打了个激灵,呸呸呸三下,“别胡说。” 香琴脸色越发凝重,“您夜夜都叫这个名字,又是您不认识的人,要不,请个道士来瞧瞧?” 秦烟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距离王馥中箭身死只过去了三年,她并非再世为人,而是占用了秦家二小姐的躯体,她自己也不知道秦家二小姐的魂魄去了哪里。要真请来一个有真本事的道士,拆穿她是鸠占鹊巢的西贝货,可怎么收场?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爹可是个读书人,要被他听见了,当心吃板子。” 秦烟搬出府上的当家人吓唬她,香琴赶紧抿紧嘴唇,没再继续往下说。 洗漱完,换了身衣裳,秦烟坐到铜镜前让香琴帮自己梳头。 她怔怔盯着铜镜看,秦烟的身份地位比王馥差得太远,那也没什么,好歹秦父还是礼部主事,虽只是从八品,到底还是个官。衣食用度自然也比不得太尉家的五姑娘,但也非节衣缩食,将将够用。 唯一遗憾的是这张脸,比起前世,普通太多了。 她到底是个爱美的俗人! 哪有女子不爱美的呢? 顶着这张只称得上清秀的脸,怕是再无法拥有万众瞩目的风采了。 哎! 秦烟在心里悠悠长叹一声,香琴已将她绸缎似的乌发梳顺了。 “今日三月三是么?去趟寺庙吧?” 香琴一面熟练得挽着发髻一面答,“小姐不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么?” 秦烟笑笑,“酬神也算怪力乱神么?皇帝还要敬天地呢!” 香琴没读多少书,也是知道皇帝是不能胡乱议论的,忙提醒,“小姐您可不能聪明过头了,被人听见了,要招惹大祸呢!” 呸!那个负心汉,我还没骂他呢! 秦烟心里啐了一口,嘴上敷衍着,“瞧我这张嘴,还得赖香琴提醒着。” 香琴不好意思地笑笑,“香琴也是为着小姐好。” 这倒是实话。 秦二小姐据说是幼时发高热,把脑子烧傻了,这些年一直痴痴傻傻。前世的王馥是见过性子软弱的小姐被丫鬟婆子欺负得有苦难言的。 秦烟呆傻,身边有丫鬟伺候着,但也决计不会太上心,遇到个把良心丑的,恐怕明着一套背着一套,私下里欺负主子过过干瘾,反正傻子什么也不懂,只要伤不在明处,叫人纠不到证据就不妨事。 然而这香琴却是个实心眼,对她极为上心,将里外照顾得妥妥帖帖,未曾怠慢半分。 后来她才知道,她屋里的丫鬟换过好几茬,全因着她那整日想着攀高枝的姐姐。 秦烟听香琴讲秦大小姐怎么回护妹妹,觉得稀奇极了,那个成日里指着她骂她笨骂她丑的姐姐,还会护着秦烟? 拾掇好之后,香琴包好填肚子的糕饼,主仆俩正要出门,在院子里遇见了秦络和贴身侍女碧秀。 秦络好打扮,发髻梳得十分繁复,珠钗头花簪了一脑袋,不知道花了多久功夫。身上穿着一条石榴红的长裙,腕间挎着披帛。 两人脸色都不大自然。 两姐妹前两日闹了龃龉,秦络一时还未适应如今这个变聪明了的妹妹,在秦烟面前说话还像从前一样难听。秦烟呢,那不是突然变聪明了,而是换了副魂魄。任谁也想不到,这副躯体里装的是薨逝的前皇后王馥。 王馥是什么人? 当朝太尉的嫡女,当今天子的原配妻子,皇帝眼下唯一的子嗣都是她所出,这样的身份,自然也不是一副任人搓圆捏扁的窝囊性子。 秦络如往常一样骂她呆蠢,她哪里肯忍?当场就把秦络怼得脸色发青,要不是丫鬟婆子拦着,那日恐怕还得打上一架。 秦烟生硬得喊了声姐姐,秦络没答她,转而看向香琴,“二小姐要出门?” 香琴看看秦烟,秦烟把脸别开,看向墙边那片蓬勃的迎春花。 香琴答,“小姐近来总是做噩梦,要去寺庙里烧烧香去下邪气。” 秦络细长的眉眼上挑,“身体不好请大夫才是,道观里的三清真人能治得了病?” 明明是关心的话,非要以如此别扭的方式说出来。 秦烟在心底下叹了口气。 转过头来,“大夫瞧过了,没瞧出什么毛病来,听说寺庙里的梵音能安神,去听听也没什么坏处,我也许久没出门了。” 秦络看她一眼,侧头对香琴嘱咐道,“好好照看二小姐。” 没再说别的,香琴连声应和。 秦络不满意头上戴的一支钗子,马上要出门了,复又回房挑选钗子去了。秦烟没管她,出门时遇到秦络身边的另一位侍婢翠芝,她已安排人套好马车,等在 2. 你是谁?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虽然不是初一十五,来烧香拜佛的人并不少,求功名利禄,求美满姻缘,求富贵无极,庙里静坐莲花台的菩萨仙人日日要听世人贪心的欲望,还能保持不动心吗? 秦烟手合十,仰望着慈眉善目的观音娘娘。 一世身死,前缘尽消,便是重活,也该喝了孟婆汤把前尘旧事一并忘了才是。 顶着别人的皮囊,揣着前世的记忆,她只能是秦烟,再做不回王馥。 佛陀这般安排,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观音殿里的蒲团抢手得很,据说求子特别灵验,后面排着的妇人大约心里都在恼秦烟跪得太久,神情间诸多不耐烦,秦烟只好识趣退出去,寻了个僻静的游廊坐着。 时值正午,秦烟从未吃过寺庙里的素斋,好奇,打发香琴先去探看下吃斋的人多不多,要人多,她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呆坐着也是无趣,无意瞥见未曾悉心打理的花坛里长了杂草,趁人不注意,她去扯了几片草叶来。 王家五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不喜欢,她独有一门不足为外人道的爱好,就是草编的昆虫,草蚂蚱、草蝴蝶、草蜻蜓,经了她的手,准得活灵活现,可惜在前世家人眼里,尤其是严苛的父亲眼里,这些都是登不得台面的手艺,她只能藏着掖着,知道她会这手艺的人不多。 李奇算是其中一个。 有了孩子后,她闲来无事时,会编一些来逗孩子玩儿。他在一旁处理政务,瞧见了,夸她手巧。 手上吃疼,她“啧”了一声。 凝神看手上,食指被叶片割了道口,鲜血往外冒出,她伸进口里含着,略微咸腥的血气令她蹙了蹙眉。 右眼皮又跳了起来。 她开始生起李奇的气来。 如果不是后面他背弃了誓言,作为一个丈夫,他着实挑不出什么错来。三年来,后位悬而不定,大臣屡次上书劝他重新立后,甚至连动摇国本这样严重的辞令都搬了出来,他始终坚持,暂不立后,暂不纳妃。 既如此,早干什么去了?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一生气,她将手里刚刚成型的草蚱蜢用力扔了出去。 这时,不远处那道紧闭的红漆木门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在后的是名着灰袍的僧人,在前的,白衣青衫,面如冠玉,一双温润的眼,似被天山顶上的雪洗过。 那只刚刚成型的草蚂蚱正落在他的脚畔,他弯腰拾了起来。 秦烟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随后,前尘往事纷至沓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有情她有意,可惜她生在王家。 有一得,必有一失。 得一世荣华,就得伴一世身不由己。 更可笑的是,这荣华她不要都不行。所以说,当秦烟应该是比当王馥好的。 嫁给李奇的前一日,王馥许孟洛宁,今生情深缘浅,来世,她还他情深义重。 作为秦烟的这一世,应该还得起了吧? 她沉溺往事时,孟洛宁捏着草蚱蜢的半成品愣神。 秦烟起身拍拍手,又理了理裙摆,大大方方走至孟洛宁身前,伸出手去,“公子,这是我的。” 孟洛宁回神,沉静的眼浮起一丝疏离,他往后退了一步,没有直接把草蚂蚱交到她手里,而是搁到一旁的廊椅上。 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秦烟的手尴尬得伸着,她与前世的王馥难道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让他对自己疏离至此? 她没在这事上纠结太久,因为她意外发现,对面的门只是合上了,没有上锁。 禅房花木深,孟洛宁来这儿做什么呢?一瞬间,她好奇心泛滥,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想到,也就这么做了,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一间狭小的暗室,光线幽暗,入门即见一张供桌,供桌上摆满了正燃着的莲灯,再往上是供台,竖立着一盏牌位,牌位两旁水养着两瓶桃花,已经萎靡了。 冥冥之中,秦烟总觉得那盏牌位和自己有牵连,她慢慢走上前去,看牌位上的字。 “阿馥之灵位。” 刻字的凹陷处呈现褐红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借着烛光,秦烟凑得再近些,牌位上刀痕累累,一横一竖都不着力,不像是匠人手笔。 “阿馥……” 秦烟喃喃念着,蓦然瞪大眼睛,抬手捂住嘴。 如果不是先遇到了孟洛宁,纵然看见上面的名字,她也不会想到在古寺深处的禅房中供奉的是她自己的牌位。 阿馥……阿馥……这是她的乳名,从小,孟洛宁就是这样唤她的。 他疯了吗? 王馥是昭告天下的皇后,死后定然也是以皇后之礼入皇陵,他私下里供奉她的灵位,时时前来悼念,若是被人发现了,被有心人拿“皇后与外男有私情”来作文章,她王家,他孟家,恐都要遭受牵连。 他怎么就这样单纯? 以为牌位上没有她的姓氏,别人就猜不到了吗? 封后前,王家五姑娘与孟二公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的流言在宫中四起,皇后是不是孟洛宁青梅竹马的阿馥会有谁在意?看重的还不是前面那个“王”字。父亲王岩当时已位列三公,若他的女儿成了皇后,朝之重臣,再加一个“外戚”的名头锦上添花,权势可滔天。 她的婚姻,她的后位,不过是权力博弈中的筹码罢了。 她活着时一步一步,要走得小心翼翼,她一死,仍然万事难休。 她还有一双儿女,不能冒这个险。 正待她拿不准该怎么办时,孟洛宁回来了,捧着一大束鲜妍的山桃花。 见着她先是吃了一惊,而后眼睛里盈满戒备,声气森冷,“你怎么在这里?” 秦烟定了定神,站在从门缝泄进来的光束里,不卑不亢地扬起脸,“若这扇门在公子离去时就已经上了锁,那此刻,我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孟洛宁一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在提醒他太过大意。 心念电转,他望了望供台上的灵牌,倏又想到,她又是如何知道他太过大意? “你认识牌位上的人?” 秦烟也将视线移向牌位,“‘馥’意指出众不凡,能担得起这个字的,又让公子念念不忘的,能有几人?重要的不是我识得不识得牌位上的人,而是,如果我能认出她是谁,其他人也能认出来。” 孟洛宁的神色一下肃穆起来,还伴着些许难堪。 秦烟鬼使神差伸出手,抚触牌位上的字。“人死了,就是一把骨,沧桑聚散,转眼成空,哪还听得懂活人说什么?做给外人看的规矩,有没有都不重要。怕只怕,死后都被吵得不得安宁,今日父母来哭,明日子女来哭,后日亲朋旧友来哭,吵也要吵死了。” 昏朦光线里,秦烟的侧颜像极了那个人。 孟洛宁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你是谁?” 秦烟回头,凝视着他的脸,“我姓秦,秦烟。” 她把已经编好的草蚱蜢放到供台上,蚱蜢的眼睛绿豆大小,用力瞪着,活灵活现。< 3. 变故始发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秦络去找秦母了,香琴搀秦烟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秦烟单手撑额,长发垂落,右眼皮平静下来,她总算知道右眼的灾祸应验到什么事上头了。 “小姐,事态很严重是么?”香琴满眼忧色。 秦烟头疼,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死的公子哥姓王,还是太尉一支的王,自然是严重的。即便是普通人,秦络也是头号嫌犯。” 香琴忧虑,“这可怎么办是好?” 秦烟自言自语,“应该不是主家这一支。” 王岩治家甚严,明令王家子弟不许流连烟花柳巷,不许与青楼女子厮混,谁要品行不洁犯了禁忌,直接赶出家门,从此与王家再无干系。 那就是旁支上的。 秦烟起身,“走,去娘那里看看。” 香琴点点头,是得让女主人拿主意,两位小姐年纪都小,经历这样的大事,哪还有主心骨在? 刚出院子,就撞见了碧秀与翠芝,气喘吁吁,满脸焦急,跑得头发都乱了。 “二小姐,咱们大小姐呢,您可有见着?” 香琴耐不住性子先答了,“在夫人那里呢。” 一听在秦母那里,碧秀与翠芝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忧心忡忡对视一眼。 秦烟正好有话问她们。 “你们怎么没跟姐姐一起回来?” 碧秀扯着手帕,头垂着,不言语。 翠芝长叹口气,一股脑说了,“二小姐,这也怪不得奴婢二人,曲江上私人包的画舫,满船的歌姬舞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去得?听黄家姑娘说那船富丽堂皇定然不是常人手笔,我二人好说歹说,大小姐不仅不听,还不许我们跟着,让我们在岸上等,碧秀非要跟着,黄家二小姐伸手就是一巴掌,还撺掇小姐,说我们家的丫鬟也太过风光了,连主子的话都不听,放在她家,早叫人拖出去打死了。” 秦烟看向碧秀,左脸颊果然有一片红印。 在王家当五姑娘时,她就是出了名的怜惜下人,从不轻易打骂,见碧秀潸然欲泣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她家那个心比天高的大姐姐,这回算是被姓黄的坑到阴沟里去了。 秦烟拉住翠芝,“那黄二小姐有没有说画舫里有哪些人?” 翠芝摇头,“没说。” 秦烟追问,“你们就谁都没看见?” 翠芝摇头。 秦烟气馁,一直未说话的碧秀插了话,声如蚊呐。 “我听里面有人劝酒时,唤了声‘子野’”。 “子野”,秦烟下意识地就往王家去联想。 她记起来了,二叔公那一支的,名冲,字子野。 祖父的寿宴上,他低眉顺眼地跟在嫡母身后,跟着两个弟弟问候母亲,母亲便一一问起三个孩子,说起王冲时,他那嫡母语气轻蔑至极,仿佛他是臭水沟里的脏东西一样。 对,先带去的三个都是庶出,正母嫡出的那个,还是被嬷嬷强扯进来的,一脸不耐烦,经过王冲时,那么宽的路,非要推人一掌,从王冲站过的地方走过去。 母亲最看不惯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正眼也不瞧他,反笑着夸奖王冲。最后那嫡子被亲母带走了,走时气呼呼的,不顾主家的长辈们在场,又狠狠撞了王冲一下。 三姐心细,偷偷提醒母亲当着嫡子面抬举庶子,反而是害了那名庶子。 秦烟从回忆里回神,今晚那个短命的,不会是王冲吧? 秦烟忙把风吹乱的发丝甩到身后,提起裙摆就往秦母的院落跑去。 秦络靠在榻上,手里捧着茶盏,脸上泪痕刚干。 金淑容忙迎上来,握住小女儿的手,“可是你爹爹回来了?” “没呢,我有事情要问姐姐。” 秦烟抽回手往里走,金淑容追上来又把她拉住,“乖宝,你就别来烦你姐姐了,说着又要哭上了。” 秦烟安慰她,“娘,不问清楚,你哭的日子在后头。” 金淑容脑子没转过弯儿,秦烟暗自叹气,看来这位母亲是担不起大事的,估计眼下是在等秦父回来拿主意。 秦烟坐到塌边儿,握起秦络的手,并非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秦络小时候是跟父母吃过苦的,父亲高中前,她就跟在母亲身边帮扇坠打络子,细长的线套在五根指头上,甩过去拽过来,长此以往,指节也被勒得粗了。 由奢入俭难,她理解她那不切实际的渴求。 秦络盯着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她还记得妹妹小的时候,手小小的,她要紧攥着,怕丢。 秦烟正色道,“姐姐,我问你,今晚死的那个,是不是叫王冲,字子野。” 秦络眨眨眼睛,轻轻摇摇头,“不是他。” 秦烟凝视她略显憔悴的脸,“你知道哪个是王冲?” 秦络微微抬起下巴,“我不知道王冲,我知道子野,有人叫过他,子野。” 只那么一次,她就记住了。 整晚,他就没说上两句话,其他人也不大理他,他就在一旁自斟自饮,那群人起哄,撺掇她去给坐主座的王公子敬酒,她心里有些胆怯,他却给她斟酒,柔声安慰她,那是他二哥,骄纵了些,但人不坏,让她莫要担心。 她羞得脸颊飞红,端着酒去敬,他嘴上人不坏的二哥却趁机摸她的手,喝完酒把酒杯朝后一扔,就要来拉她。 她当然是要避的,正慌乱着,王公子鼻子里就流出了两行血。 秦烟脊背生凉气,“死的……是王冲的二哥?” 那不就是当年令母亲厌恶的那个嫡子嘛? 正室膝下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娇生惯养,稀奇得跟眼珠子一样。就这么遭一杯酒药死了,他们能甘休? 歇了好半天,秦烟的六神才归了位,秦络见她脸色煞白,心沉落谷底,“我是不是……是不是惹大麻烦了?” 秦烟没答她,把香琴叫进来,“让碧秀他们去给姐姐收拾包袱,你去命人套车。” 金淑容不明所以,焦急地抓住她的手腕,“烟儿,你这是做什么?” 秦烟耐着性子解释,“阿娘,死的是当朝太尉的亲侄子,还是旁支上的嫡子,王家不可能放过姐姐的?” 一听是王太尉家,金淑容三魂七魄全吓散了,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可……可人不是络儿杀的啊!” “酒是姐姐递上去的,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人是不是姐姐杀的,姐姐都脱不了干系。那王家是什么身份地位,势比人强,到时候怎么审,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姐姐现在逃了,还能保住一条命。” 金淑容大受打击,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在地上。 秦烟见香琴吓呆了,急忙呵斥她,“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香琴惊醒,转身跌跌撞撞朝外跑,刚出了房门,翠芝大呼小叫地冲过来,“不 4. 势比人强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秦络被人带走后半个时辰,秦父终于回来了,他回不回来,都更改不了结局。都是死局,她刚刚那一跪,不过是让秦络死得慢点儿,死得好看点儿。 总有人要为王家二郎的死负责。 要么是秦络,要么是王冲和秦络,总得有她,逃不掉躲不过。 秦母已经哭晕了过去,她望着面如死灰的秦父,第一次恨自己不是王馥,而是秦烟。 前世的王馥只跪过父母与天子。 她紧紧咬住后牙槽,不停在心里念。 “势比人强。” “势比人强。” “势比人强。” 她太疲了,香琴照顾她睡下,她的梦换了另一方天地。 “救我姐姐!” “救我姐姐!” “救我姐姐!” 幽怨的求救声魇住了她,她挣扎着醒来,天还没亮。 看了眼桌上的更漏,她大约只睡了一个时辰。 心口骤然刺痛,她疼得浑身冒汗,右手向后伸着,不小心把枕头掀翻,一样东西从床上飞出去,落到了桌脚下。 借着窗口的月光,她赤脚下地,将那东西拾了起来。 淡淡的兰草香漂浮在沁凉的春夜里。 香琴听到响动,连唤着“小姐”奔进房来,找到火折子点燃了房里的油灯。烛光驱散一室幽暗,她看清楚了手中的东西。 是一只荷包,装有辟邪兰草的荷包,针脚细密,比得上皇宫司制司宫人的手艺。 “这是大小姐绣的,让我放在小姐的枕头底下,趋吉避凶的。” 秦络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做针线活贴补家用,心灵手巧,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绣工。 “今日初几?” 听她冷不丁问,香琴愣了下,答道,“初三……不……已过了子时,应是初四了。” 秦烟把荷包紧紧攥在手里,梦里那个声音,是本来的秦烟吧? 姐妹二人互相牵挂,若让秦络好好活着是原主的渴求,她如何不能成全她? 势比人强。 她也可以借王馥的势成全秦烟。 睡不着,她打算出去走走。 夜色寂寂,春虫啾鸣,天气日渐暖和起来了。 在她撞见秦络的院子里,秦父坐在一根孤独的石凳上,双手撑着大腿,背打得笔直,一动不动。 风露沾身,看起来无比落寞,应该是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秦烟走过去,轻唤道,“爹爹。” 皇子称父亲作“父皇”,她在民间听见的就要亲昵许多。 “阿爹!” “阿父!” “爹爹!” 前世,她称王岩为“父亲”,对比之下,显得古板又疏离。 秦怀礼回神,强行挤出一抹笑容。 “烟儿还没睡?” “睡不着”,秦烟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石凳上,“爹爹在想姐姐?” 秦怀礼点点头,“怪我没用,若早日为她寻一桩称她意的亲事,她也不必受这种苦了。” 秦烟看着他憔悴的侧颜,眼睛发酸。 秦络走错了路,他的仕途算是到了头,他非但没有半丝责怪,反而愧疚自己没给女儿最好的。 父母之爱,总是心怀亏欠吗? 可她也见过冰冷的亲情。 秦烟不由得红了眼眶,“王家不养无用的女儿”,这是她听过的最冰冷的话。 “爹,你打算怎么做?”她轻声问。 秦怀礼的一双手局促地在腿上抓了抓,“为父官儿小,也没识得几个能在王家说得上话的人,只能……只能亲自上门去求王家网开一面,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姐姐做些什么了。” 犹豫一瞬,秦烟鼓起勇气,“爹爹,女儿有办法。” *** 每年三月初四,楼观寺闭门谢客,对外称是九天娘娘俗世的诞辰,全寺僧尼要潜心为九天娘娘诵经一日,外客不得打扰。 只有极少人知道,这一日是太尉府二姑娘的忌辰。 听闻太尉府这位二小姐伶俐慧黠,极得太尉宠爱,却在八岁那年患了急症,御医守了七天七夜,还是没能从阎王手里抢回二小姐的命。 太尉夫人顾蕴悲痛欲绝,在楼观寺里设了灵位,终年供奉。全寺僧尼在大殿内为二小姐诵经超度时,太尉夫人独自守在佛堂里抄经,不许丫鬟婆子来打扰。 顾蕴身着黑纱披衫,静立于一盏供桌前,手持朱笔,正手写一卷《地藏本愿经》,经文她早已烂熟于心,不必对照经书,仍可一丝不漏地默写出来。 两侧灯火凄迷,映照出她那高束的发髻中丝丝缕缕的霜色。 曾经名门望族追着求娶的浔阳顾家大姑娘,先是失去二女儿,又在中年时,失去了她的五姑娘,发中霜雪皱生,一夜之间,似苍老了十岁。 她持笔的手势依旧端方雅致,长长一卷《地藏本愿经》,写到一半时,她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她孜孜不倦,继续往下写。 “汝母在生,作何行业?今在恶趣,受极大苦。” 写到这句,她心痛如绞,不由落下泪来,晕湿了一小片纸。 忽然,从旁边伸来一双手,奉上一盏热茶。 她只当是陈婆子,她总是怜惜她,看不得她哭。 目光未斜,手上动作也未停歇,“我不渴,下去吧!” 一侧捧茶的手也一动不动,顾蕴停下笔,偏过头去。 是个穿灰袍的小姑娘,头上戴着顶尼姑帽,一头乌发太过繁茂,尼姑帽兜不住,漏了一蓬在外头。小姑娘肤白若雪,一双眼乌黑澄澈,含着黑曜石一样,直勾勾将她望着,眼周浮着一圈浅淡的红,对视的这一瞬,那红又深了几分,眼睛里凝起泪意。 顾蕴迷惑不解,望望四周,不明白这小姑娘怎么冒出来的,“你是这庙里的人?” 秦烟想不到自己还能见着前世的母亲,一时悲伤难抑,她又很快想起正事,抬手擦去泪水,“母……夫人,小女姓秦,是礼部主事秦怀礼的二女儿。” 初见这小姑娘,顾蕴心中升起莫名的亲切感,并不责怪她的莽撞,“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家去吧!” “夫人”,秦烟忽然跪下用力磕了三下头。 “小女出现在此处,也是逼不得已。王承大人家的三公子毒杀亲哥,却让我姐姐顶罪,我父人微言轻,已是不知怎么做才能救出姐姐,母亲也被气病在床。求夫人可怜天下父母心,为我姐姐主持公道。” 秦烟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把求情的话想好了,避免还未说完就被下人拖出去,她得快速让母亲领会她的来意。 顾蕴没有心力插手这桩闲事,推拒道,“恩怨是非,自有官府主持公道,又岂是我一介妇人能够插手的,姑娘请回吧!” “夫人”,秦烟不肯起来,还要继续求情,顾蕴烦她夹缠不清,开口唤陈妈妈。 等陈妈妈她们进来,她就再没有机会了,情急之 5. 说经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以顾蕴的身份解救秦络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也得师出有名,母女二人合计出一个相对妥帖的说辞,顾蕴派出她身边最有地位的陈妈妈,秦烟稍稍放心,就在佛堂里等消息。 午时顾蕴命人将午膳传进佛堂,秦烟是拿钱疏拢了给寺庙供菜的菜农,在顾蕴一行人来之前,偷偷藏在佛堂内的,故而外面的婆子丫鬟没一人发觉她的存在。就算是开始听出了不对劲,他们也不敢多嘴。 在寺庙自然吃的素斋,顾蕴不住往秦烟碗里夹菜,看着她吃。 秦烟见不得姜蒜,但又喜欢姜蒜的味道,所以见着就只能全部挑出来放一旁,做王馥时,厨房都知道五小姐这习惯,送来之前都要先挑过一道。 顾蕴看她这幅模样越发怜爱,“口味偏好倒是半点没改。” 借她人身体还魂,在顾蕴看来还是太过匪夷所思,本来是无法深信的,然而顾烟说话的神态,自然而然做出的一些小动作,都和王馥一模一样,慢慢地,这张脸带来的陌生感倒也自然而然消弭地无影无踪。 顾蕴夹了块她爱吃的东坡豆腐放她碗里,“礼部主事官职虽小,但秦家,贵在清静。父母开明和顺,姐妹同气连根,如果此次帮你救回秦大小姐,日后两老对你肯定更为爱重,女儿,你做王馥的时候已经吃够了身不由己的苦,如今,怎么选,娘都支持你。” 吃进嘴里的菜顿时没了滋味,秦烟撂下筷子。 她明白顾蕴的意思,王家世代显赫,王家的女儿,不入宫为后为妃,也是能配亲王做王妃的。而秦烟,别说做王妃,要嫁孟洛宁都定是阻碍重重。 可她也不想做皇后做王妃,王馥再是身份尊贵,再得父母宠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富贵荣华过眼烟云,女儿自是不贪恋的,女儿只是……只是舍不得我那一双儿女,三年过去,不知道如今长高多少了。” 她去世时,长子李耀四岁,女儿时安尚在襁褓,叫她如何割舍得了? 世上哪有不疼爱孩子的母亲,顾蕴生养了四个孩子,定然是最明白她的。 “去年重阳夜宴上见过,小孩子长得快,耀儿长高好大一截,如今有这么高了。”顾蕴抬手比了比,接着说,“时安么,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活泼聪明,爱笑爱闹的,陛下宠得没边儿,整晚坐在陛下膝盖上,吃喝都是陛下亲自喂,乳母都抱不过去。” “都会跑会跳了么?” 秦烟眼圈一下子红了,生时安时她胎位不正,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来。尤记得见她的第一面,不像她哥哥,李耀出生时白白嫩嫩,漂亮极了。时安的皮肤却是皱皱巴巴,像个小老太太,养了两个月,才逐渐长开。 顾蕴安慰道,“你也别担心,就算是翻遍历史古籍,也找不出几个像陛下这么疼爱孩子的君父。你走后第二年,大臣们劝诫陛下新立皇后,陛下不肯,可能是听得烦了,竟然无任何预兆,要立耀儿为太子。” 秦烟非常惊讶,“这样说,立太子时,耀儿才五岁?” 李家祖训立贤不立长,所以都是等皇子成年了,考校人品才能,方立东宫。 顾蕴看着她的脸,道,“是啊,此举说难听些是违背祖训,听你父亲说,当时殿上跪了一大片,都是劝君三思的,可陛下异常执拗,力排众议,坚持立了太子。你们成婚五年,我映像里,陛下一直是端方持重的,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也要立耀儿为太子,你可知为何?” 秦烟手放在桌下,揪着桌布一角,捏紧。 顾蕴只知出事时,王馥正为立妃之事同李奇闹矛盾,偏偏在那之前,风波又起,确切说,李奇继位后,关于王馥与御使大夫之子有私情的谣言就未曾止息过,李奇充耳不闻,对王馥宠爱如旧。 “还不是因为,耀儿是你生的。”顾蕴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母亲,不要说了”,秦烟硬起心肠打断,“帝王恩宠岂能长久?色衰爱驰,是多少后宫女子的血泪。他曾经对我用情再深,这份情谊总会消散。说来,最为可靠的还是家人。” 秦烟起身离座,在顾蕴身前跪下,“母亲,您与父亲,一定要替我的耀儿和时安多多打算,那也是我们王家的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秦烟人微言轻,不能为太子和公主计,能倚仗的,还是只有王家。 顾蕴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这个勿消说,耀儿与时安是当世最尊贵的孩子,自然也会是你父亲最珍视的外孙。 秦烟听出母亲的话中真意,心生悲哀,身在漩涡中心,她的孩子又怎能避免成为棋子呢?既然逃不掉既定的命运,那么,她希望她的孩子,能挣脱棋盘,成为下棋的人。 “对了,这件事先不要让你父亲知道。” 说话的功夫,菜已然冷了,顾蕴身边的大丫鬟在外询问可有其他吩咐,顾蕴三两句打发了。 秦烟趴伏在顾蕴的腿上,她也觉得先不要让父亲知道得好,为什么不,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她的直觉。父亲为人严厉,对她却极为宠爱,有时候刚吼上一句,她眉梢一坠眼睛一红,那态势就软了,只好改生自己的气,用力甩下袖子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无论是严父还是慈父,都是她的亲爹,她死的时候他肯定是伤心的吧?如果知道她活了,他会是什么反应?是高兴还是害怕? 默了半晌,秦烟轻轻“嗯”了一声。 孟洛宁回家辗转反侧想了一晚上,他仍想不明白,白日见着的姑娘和王馥长得半点不像,怎么他就觉得她像极王馥了? 后半夜终于睡着,他终于又梦到了他的阿馥。 少女时期的阿馥,身上总透着受尽万千宠爱的娇矜,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姑娘,最后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 后来,梦境变了天日,她冒了极大的险,瞒着宫人偷偷来见他。 梦彻底醒了。 他终于明白,白日那女子像的不是少女时期的阿馥,而是母仪天下的王馥。 天一亮,孟洛宁就打算去见她,从那女子与丫鬟之间的对话里,他提炼出了关键,礼部,姓秦,要打听到她的真实身份并不难。 打听出她是礼部主事家的二小姐后,他没有任何动作。 “阿馥”这个名字,是他心头拔不掉的一根刺,即便她已为人妻为人母,在他心里,仍旧是十岁那年宫宴上,一眼见着就喜欢上的姑娘。 他毫不怀疑,他会爱她一生一世。 他也毫不怀疑,在这世上,爱她最深的人一定是他。 煦暖的阳光移进书房的轩窗,父亲上朝未归,母亲在佛堂礼佛,小厮奉命守在外面,没人来打扰他。他就一笔一划地写阿馥的名字,一张纸写完,他惊觉,数十个“阿馥”里混进了一个“秦烟”,瞬间他觉得自己对阿馥的感情被污染了,平添了怒气,一把抓起宣纸揉了扔进纸篓子里。 太子七岁,皇帝悉心挑选了六名老师为太子讲学,除了经史书法、治国谋略,李奇竟还专门挑选了一位曾跟在高僧身边翻译佛经的出家人,为太子讲经。 太子尚且年幼,这位老师讲经却不讲章法,今日讲《心经》,明日讲《楞严经》,后日讲《妙法莲华经》,太子往往听得一头雾水。 内侍私下里向皇帝告小状,老师讲经一会儿深一会儿浅,由深入浅由浅入深全无章法。这日李奇处理完一半奏折,有些困倦,派人去询问太子此时在学什么,过会儿小太监匆匆进殿来,恭敬答,“回陛下,郭先生正 6. 请客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顾蕴出生于四大门阀之一的浔阳顾氏,是当朝太尉王岩的原配妻子,有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加身,要救秦络,凭她的身份凭她的手段,自是轻而易举。 天黑前,把秦络带走的王家管家又原封不动地把秦络送了回来,秦络看起来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见到父母妹妹迎上来,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终于重回了人间,扑到秦母怀里“哇”一下大哭出声。 “阿娘,他们让女儿赔命,要拉女儿去给那死鬼配冥婚。” 秦母金淑容死死搂着女儿,边哭边骂,“这些脏心烂肺的狗东西,狗仗人势,糟践我家姑娘,我睁着眼睛看他们多久遭报应。” 秦氏夫妻都是寒门出生,金淑容年轻时成日和粗使婆子们混到一处,修得好厉害一张嘴。秦怀礼做官后,她一跃成为官夫人,粗鄙的习惯改了不少,就是那张嘴没什么改变,一着急什么都能捡来骂。 秦烟活了两世也没这么痛痛快快得骂过人,不仅不觉得粗鄙,反而觉得颇有意思,私下里还要偷偷学几句。 秦怀礼急得连忙去捂妻子的嘴,“人不知道走远没有,被他听着了,又是一场大祸烧身啊!” 秦烟拉开门朝外瞅,王家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她重新把门关好,拨上插捎。 暮色四合,天色渐暗,府上的侍婢小厮点灯的点灯,传饭的传饭,忙忙慌慌走来走去。 金淑容搂着秦络不撒手,见香琴端来火盆,轻轻松开她,“来女儿,跨个火盆去去晦气”,待秦络跨过火盆,翠芝递过来沾了清水的柳条,她接过来绕着秦络上上下下地重重抽打。 金淑容把柳条挥出了长鞭的气势,一下一下,虎虎生风。秦络外衫不厚,肯定疼得很。 秦络一言不发咬牙忍着,秦烟先看不过去,“阿娘,就走个形式,你抽那么重干什么?” “你懂什么?这回的灾星非同寻常,不下死手打不走它,将来继续祸害你姐姐怎么办?” 秦烟叹口气,封建迷信害死人! 碧秀准备了热水,秦烟拉着秦络往浴房走,“王家人可有为难你?可有对你用刑?” 秦络忽然停住脚步,侧转身,紧紧搂住秦烟,“我真的害怕,这辈子就见不着你和爹娘了。” 秦烟心生触动,反手拍拍她的背,“不会的,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的。” 晚饭时,秦怀礼在饭桌上问出心底疑惑,“烟儿,你说你有办法,难如登天的事,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秦烟面色不改,夹了根青笋丝放在碗里。 “爹娘常年积德行善,许是老天爷也不愿意好人落得这般下场,冥冥之中帮着我们。我今日本来是想随便堵个高门夫人的路,求她主持公道的,谁知运气这样好,刚巧遇到太尉夫人脚底打滑,落进一方池塘里,一群丫鬟婆子没一个会凫水的,我想也不想就跳进去,救了太尉夫人一命,太尉夫人感念我的救命之恩,便答应救姐姐了。” 这借口是顾蕴秦烟二人合计出来的,有救命之恩在先,太尉夫人插手个不相干外人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顾蕴思虑周全,怕王家大夫人心里不服气,恐生变故,特地嘱咐陈嬷嬷把妻妾相争的事挑出来,一面安慰一面劝诫大夫人切莫便宜了真凶,并说秦络年纪小心思单纯,恐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做了别人的刀,话说五分,足够了。 后面应是不会再找秦家麻烦了。 金淑容立刻放下碗,双手合什,嘴里念叨着,“谢观音娘娘保佑,观音娘娘大慈大悲……大慈大悲……” 秦怀礼浸淫官场多年,可不像金淑容这么好打发。 狐疑望着秦烟,“有这么巧的事?” 把个中来由又自个儿理了一遍,脸色“唰”一下白了,“烟儿,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故意设计让太尉夫人跌下去的?这……这罪可不比你姐姐的小啊!” 秦络一直安静吃饭,听后,放下碗筷,惴惴不安地看向秦烟,“妹妹,你不会真为我做了这种傻事吧?太尉夫人岂是好糊弄的,过了这劲,她反应过来是你设计了这一出,你……你……” 剩下的话她说不下去。 金淑容咋咋呼呼跳起来,“女儿,虽是为了救你姐姐,但这拆了东墙补西墙,总有道墙要跨的呀!早遭殃晚遭殃,都是要遭殃的呀!” 秦烟被一家子诘问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个秦络,磋磨一下,反而开窍了,若早这么清醒,何至于栽这么大一跟斗? 她按捺住性子,安抚三人,“爹娘放心,姐姐放心,真的只是巧合,你们顾虑的点烟儿如何考虑不到?” 秦怀礼仍不能安心,“真的?” 秦烟目光诚挚,举手立誓,“烟儿所言句句属实。” 秦怀礼仍旧半信半疑,点了下头,“吃饭,吃饭。” 秦烟刚松一口气,金淑容忽然“咦”了一声,“不对,不对,你也不会凫水的啊?你跳下去救的太尉夫人?” 秦烟这一口菜总也喂不到嘴里,她再次把青笋丝放回碗中。 “我也纳闷呢!溺了回水,不仅人变聪明了,还连凫水都会了。” 金淑容听了望着她乐,给她夹了块儿烧鹅,“也是也是,人都变聪明了,会个凫水又有什么稀奇?” 晚间,顾蕴沐浴更衣完毕,坐到铜镜前,从小瓷瓶里挖出一点茉莉香膏抹在手腕脖颈,空气里漂浮着沁人的幽香。贴身丫鬟站在背后缓慢地将她的长发梳顺,幽暗灯光下,青丝中几缕银白显得便不那么突出了。 头上混了几根白头发,顾蕴都不在意。 年轻时还想着要争一争,儿女都成了家,她的心思便淡了,后院那几个小的背地里怎么斗都随便,只要别把事儿拱到她眼前来惹她烦就是了。 对着铜镜昏昏欲睡,她抬手闻一闻腕上的茉莉香,偏头对侍立一旁的陈嬷嬷道,“今日跟着去的几个丫鬟婆子嘴都管严了,一句也不能漏到咱们大人耳朵里。” “夫人放心。” 陈嬷嬷是从顾家跟过来的,这么多年一直是顾蕴的心腹,知道夫人心里藏着事,不想说,她就不问。当下人的,知道得少一些,活得便也长一些。 “什么不能漏到我耳朵里?”王岩阔步踏进门槛,嗓音雄浑,夹着压人的威严。 顾蕴的瞌睡一下全醒了,背脊不由得震了一下,她飞快镇定下来,对着铜镜抿唇笑开,手一挥,示意丫鬟婆子都退下去,起身去迎王岩。 “这么晚,夫君怎么过来了?” 王馥死后,顾蕴日渐消沉,王岩怜惜她痛失爱女,经不起打击,最初几日夜夜宿她房里,后来顾蕴托病,主动将他推到妾室身边去,王岩没说什么,第二日就请了宫里最好的御医来 7. 你叫我什么?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秦烟惴惴不安地拽着顾蕴的手,“母亲,父亲为何突然要见我?我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自打接到顾蕴派来的人传信,她的右眼皮又一个劲跳,夜里睡不好,第二日,眼睑处乌黑乌黑的,叫香琴上厨房拿了几个煮熟的鸡蛋来滚了也无济于事。 顾蕴倾身过去,心疼地点按了下她的下眼睑,“你父亲的七个子女当中,就属你是最不怕他的,何至于焦虑得连觉都睡不好?” 秦烟急切道,“不怕他的是王馥,不是秦烟,眼下,若是犯了他忌讳,他眨个眼就能让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顾蕴也认为她说得在理,亲生的气得再狠,也就让在祠堂跪两日,如今王馥占得这个身份,同他无亲无故,岂不是说杀就杀了? “他只知道是你救了我,别的我都没说,待会儿你说话时审慎些,随时仔细着,别惹他生气。” 秦烟紧张得舔了舔嘴,“前晚,在饭桌上,秦家父亲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怀疑是我设计让你落入湖里在先,然后挟恩以报,父亲在权力漩涡里修成精的,他能看不明白?” 当初两人合计时,都没把这个变量考虑进去,眼下还能怎么办? 顾蕴拍拍她的手,“莫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时候了总不能再变个说法。” 顾蕴寻的地方并不在闹市,整间酒楼都被包了下来。王岩下了早朝才过来,换了便服,低调出行。 顾蕴站在窗前见王岩的贴身侍卫将他从马车上搀下来,她转头瞧了秦烟一眼,走到包厢门口去迎。秦烟眼见着他走进来,吩咐侍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就焦虑得不行。 为什么不让人靠近?他们说的又不是什么机密要事。 王岩进门时望了眼屏风上的千里江山图,山峦江河逶迤连绵,浩浩汤汤气象磅礴。 秦烟怔怔望着王岩赏画的模样,眼睛发酸,先前的恐惧在体内摧枯拉朽,再成不了势。 终究是阔别三年的亲人,是抱过她疼过她宠过她的父亲啊! 顾蕴见她失态,担忧被心细如发的王岩看出点什么来,率先打破沉默,“夫君不愧是画痴,见着好画就走不动道。” 王岩伸手摸了摸画上青绿色的山峦,“咱们馥儿也临摹过千里江山图。” 秦烟听后差点流下来来。 她一生所学,惟有丹青能拿得出手。尤记得十岁那年,为了调出千里江山图中的青绿色,她费了许多功夫,最终画出来,始终差点味道。 父亲问她,别的女子爱画花草虫鱼,为何她如此特别,只画名山大川? 她当时并不把此话当作父亲在考她学问,回道,“女儿见大好河山气象万千就心生喜悦,女儿也不知是为何故。” 那天父亲很高兴。 顾蕴清咳一声,“在客人面前说这些干什么?” 王岩总算回神,同时秦烟心神归位,上前行叩拜大礼,“小女……小女秦烟,叩拜大人。” 王岩淡淡答,“起来吧!” 走到主位落座。 顾蕴弯腰扶起秦烟,柔声道,“起来吧!无须行此大礼。” 王家治家严苛,从主家随便挑个女儿出来,礼教仪态也能拿去授课了。 王岩身上自带上位者的威严,在家人面前会不自觉收敛八分,而今,秦烟不是家人,自然无须收敛。 那气压压迫着秦烟,令她大气也不敢出。 菜一道道传进来,光明虾炙,胭脂鹅脯,白龙臛,缠花云梦肉,五生盘,羊皮花丝,红羊枝杖,雪婴儿,过门香……升平炙,到最后,统共上了十八道菜。 这一顿饭,在太尉眼里实属平常,而寻常百姓操劳一生都吃不上一顿。 秦烟盯着桌上的菜,做王馥时以为家家吃的菜都跟她一样,成为秦烟后,才知道人分高低,菜也分贵贱。 虽是王岩请客,要感谢秦烟对顾蕴的救命之恩,王岩的一言一行间,全看不出诚意。他傲慢地吃着他的菜,喝着他的酒,“秦小姐今年多大了?” 秦烟谨慎地答,“刚过十六岁生辰。” 王岩端着酒,看她一眼,“十六岁,竟然有这般城府了。” 秦烟心里咯噔一下,“小女不知大人所谓何意。” “真不知?”王岩横冷的眉上挑,刀锋般地目光直直压得秦烟不敢动弹一下。 顾蕴看着吓成鹌鹑的秦烟,出声解围,“夫君素来识礼,请人吃饭却吓得人不敢动筷子。” 王岩脸上皮笑肉不笑,“看来夫人还蒙在鼓里,三月初四楼观寺闭门一日是多年的惯例,上京城人人都知,怎就她不知?” 秦烟硬着头皮想要分辨自己不知道,王岩没给她机会,“三月初三,秦怀礼的大女儿在曲江杀了人,她要求神仙天人保佑本是情理之中,可为何非要在这一日挑选个闭门谢客的寺庙去拜,竟然就这样凑巧?” 王岩起身,叉着腰在包厢里踱步,“秦怀礼好大的胆子,纵容女儿诓到我夫人头上来了。”< 8. 最重要的那枚棋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秦烟已被扶起坐在一旁,方才王岩让人上笔墨纸砚,她当着王岩与顾蕴的面默写《兰亭集序》。 她的瘦金体是王岩手把手教的。 幼时贪玩背不出功课,王岩就罚她抄书,抄《兰亭集序》那次罚得最重。 王岩命人将伴她长大的婢女压在庭院里跪着,她的书房正对着庭院,看得一清二楚。她的手只要停一下,婢女就会挨一鞭子。她抄了一个通宵,手抄得抬不来也不敢停,眼泪止了又流,晕湿了好几张宣纸。 翌日交成果时,王岩见她难以伸直的手指,哭得通红的双眼,心软了,宽慰了她两句。她打小脾气倔,不肯受这巴掌后的两颗甜枣,跪得十分端正,一言不发。 《兰亭集序》的每个字她都记着,想必他父亲也不会忘记那一篇篇被眼泪晕开的书法。 王岩自然记得,朝堂上狠辣的一面他从未对家人展露过,唯有那一次,他拿那小婢女的命让她长记性。骨头还没长全的小姑娘,被抽得奄奄一息,再也伺候不了人。 顾蕴给了小婢女家一大笔钱保她今后衣食无忧,王馥再也没见过她的小伙伴,只是始终对小婢女心怀愧疚,时不时让身边人拿些银子去接济她家,没过两年,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小婢女一家迁出了上京,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岩站在书桌前,盯着纸看,死而复生的事只在传奇话本里见过,放到现实里,实在是匪夷所思。然而他又不得不信,熟悉的瘦金体,熟悉的笔锋,熟悉的《兰亭集序》,他偏过头,望向始终搂着秦烟的顾蕴。 “她真的是……是咱们的女儿?” 顾蕴记恨着王岩踢秦烟那一脚,不肯理他,便当作没听见,扶着怀里女儿的肩膀,柔声询问,“还疼不疼?” 方才王岩那蕴含怒气的一脚重重踹在了秦烟肩头,那时光顾着害怕,没感觉疼,这会儿,才觉出那一脚的厉害,她委屈道,带点儿哭腔,“动都动不了了,女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罪。” 顾蕴一听更心疼了,柳眉倒竖,狠狠瞪着王岩。 王岩理亏,面皮紧绷,脸色微微发红,对顾蕴道,“找个大夫好好给瞧瞧。” 顾蕴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王岩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沉默着捋了下思绪。 “你的尸身还在皇宫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秦烟惊讶抬头,“我的尸身……不是应该葬入皇陵了吗?” 外面烈日炎炎,一个活人念叨着她的尸身,细想起来,真叫人汗毛倒竖。王岩尚未适应气氛里的诡异,轻咳一声,“皇陵里葬的是皇后的衣冠。” 秦烟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不让我的尸身下葬,为何要藏在皇宫里?三年下来,尸身岂不是已经腐坏了?” 顾蕴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人伺候,王岩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压住喉头的干涩。 “陛下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群方士,利用秘法保你尸身不腐。到了今年,那群方士一个个被逐出上京,宫里只留下一个名为‘千江’的和尚,据说,他有手段能够借尸还魂。” 秦烟眼睛瞪如铜铃,嘴唇微张,“他……疯了么?为什么这么做?” 王岩目光一斜,瞥向她,“堂堂天子,却信奉歪门邪道,顶着群臣上谏的压力也不肯纳妃立后,违背祖制,也要立六岁幼童为太子,你不知道为什么?” 秦烟迷茫得看向母亲,“他……何至于如此?” 顾蕴低低叹了口气。 秦烟狠下心,晃了晃头,把脑海中李奇的音容相貌全甩在脑后。挣开顾蕴的手,跪在王岩前方,低声恳求,“父亲,我姐姐未曾杀人,她是被人诬陷的,你不要为难他们。” 没想到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彻底激怒了王岩。他先是轻轻哼了一声,神情似笑非笑,正当秦烟惴惴不安时,王岩抬手,用力拂落桌上的茶盏,乒乒乓乓,碎瓷乱溅。为了躲避碎瓷片,秦烟将身子歪向一旁。 “我王岩的女儿,怎么会有个姓秦的姐姐。” 他话语间的杀意,令秦烟脊背生出凉气,她说不清现在的感觉,只是,她很清楚,她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害怕。 她仍旧跪着 9. 秦烟气得发抖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秦烟呆坐着,顾蕴心疼她,走到旁边伸手轻抚她的头发,“馥儿,肩膀还疼吗?你随我回府,我让他们去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王岩已经知道了秦烟就是王馥,接下来肯定会对外宣布她于太尉府有恩,愿意将她收作义女,当作亲生女儿疼爱。 所以顾蕴也不再避讳。 秦烟偏过头,望着顾蕴,“母亲,这才是你不让我告诉父亲的真实原因?” 顾蕴长叹一口气,“你父亲怎肯让皇后之位旁落别家?奈何这两年陛下明确拒绝纳妃立后,王家张家陈家有谁不急?陛下为了你做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时候你回来了,馥儿,只怪你回来的太是时候,又太不是时候。” 秦烟抹了抹眼泪,想起先前王岩震怒之下要斩秦府满门,一阵后怕,伸手抓住顾蕴的手,“母亲,若后面不是我承认我是王馥,秦家爹爹秦家阿娘秦家姐姐就要被我连累了。为何从前没有发现父亲如此狠辣?” 顾蕴握紧她的手,“对于像他们这样的高官重臣来说,蝼蚁的命不叫命,你秦家爹娘,秦家姐姐,在他眼里甚至算不上一个人,官场处处藏污纳垢,你见得还是太少了。” 秦烟一偏头就瞥见了那副壮丽的千里江山图。 她忽然觉得可笑。 秀丽江山,气象万千。 平头百姓哪看得到这气象?这些画都需高高挂起,奉给高官重臣赏玩的。 她喃喃开口,“母亲不知道秦主事是个多好的人,秦家阿娘总骂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别家当官都是腰包鼓鼓,偏他拿不回来钱,还要撒银子出去。平时出门,秦家阿娘都要先把他身上搜刮干净,最多留两三个铜板,不是怕他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而是怕他心善手太松。” “有一回,我与秦家姐姐为了件新衣裳吵架,我没争过她,故意跟他使气,我就假哭了两声,他就举手投降,带我上街,让我亲自去挑一件,谁成想呢,还没走出一里路,遇到个驼背的阿公,领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说是几日没吃东西了,他就上旁边的包子摊上,买了一大袋肉包子。 “路旁的小叫花子一见着,纷纷拥上前来,他又给小叫花子一人买了一个,后来要不是我强行把他拉走,那天摊上的包子得给他买光。他才领了俸禄,银钱都没捂热乎就花出去了,我说他,若是再给我买衣裳,就没剩几个钱了,回去当心吃瓜落。他满不在乎,说这有什么,不能让我女儿受委屈。” 秦烟说着,又笑又哭,眼泪滴在顾蕴的手背上。 “母亲,不怕您伤心,我是真的没想过要回王家,王家什么都有了,一年四季的绫罗绸缎穿都穿不完,可父亲,他从未这样珍视过我。” 顾蕴把她搂在怀里抱着,“母亲明白的。” 秦烟在她怀里继续说,“礼部主事,从八品,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一年到头能有多少俸禄?要供一大家子吃穿住行,秦家阿娘日日抱着个算盘精打细算,私下里做针线活让丫鬟偷偷拿出去卖,就为了在外给秦家撑个体面,日后能让两个女儿嫁个好人家。秦家姐姐针线活好,平时装着金尊玉贵的,私底下帮着做绣品贴补家用,一家子都是厚道质朴的老实人,若因为女儿让他们沦落个凄惨的下场,等这一世过完,女儿恐怕是要入十八层地狱的。” 顾蕴紧紧搂住她,“不会的,我的女儿不会下地狱。” 秦烟轻轻挣开母亲的怀抱,退后半步,跪下,拜了三拜,“母亲,这些话我不会再对其他人说起,也绝不会让父亲得知,您是馥儿最亲的人,一定不忍心看馥儿沦为忘恩负义之人,待馥儿进宫后,请母亲照拂秦家,不要让父亲欺负他们。” “快起来”,顾蕴躬身扶她起来,“他们如此珍视我的馥儿,我岂会看着他们受欺负?” 得了母亲的允诺,秦烟放心了。虽然他想让秦怀礼继续清清净净地做个无名小官,但她入宫后,他又怎能不被扯入漩涡中心? 顾蕴见她眉头深锁,以为她是担心入宫的事,宽慰道,“宫门一入深似海,好歹你也走过一遭了,如今宫里没有嫔妃,只有你的丈夫和一双儿女,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双儿女! 秦烟回过神,能见到一双儿女,也算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 眉头刚刚舒展开来,又听顾蕴道,“回宫后,太子那儿……嗯……你多上心些。” 秦烟见母亲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心里猜到了一些,“耀儿怎么了?母亲直说便是。” 顾蕴笑了笑,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也不是什 10. 又想到那个人了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暮色四合,东西市的摊贩都从家里出来了,陆陆续续支起摊子。一旁的酒肆二楼,有人推开窗,将写有酒肆名字的灯笼点了起来。 马蹄嘚嘚嘚响,由于人渐渐多起来,马车为了避让行人,走得越来越慢。 秦烟掀开轿帘望向外头,拐过去就是升平街,还得再走两条街。 前面人更挤,她唤车夫停一下,在升平街口下了车,打算自己走回去。 路上碰见两个年轻女子,着男子打扮,结伴而行。 上京民风自由开化,女子不再像前朝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论是出了阁的妇人,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佳人,都可以抛头露面,可以随男子同场骑马射箭、打马球、蹴鞠。 为了方便,女子还可以公然女扮男装,穿男子的袍衫,佩戴男子的腰带。 女子扮男装时,不能戴帽,要把发髻露出来,她就让婢女为她梳个高髻,看起来英姿飒爽,爽利极了。 前世的王馥就极爱作男装打扮,与李奇初次相遇,她就穿了一件圆领袍衫,腰配金腰带,足踩华贵长靴。 又想到那个人了。 李奇! 李怀冰! 她心情好时称他的字,心情不好时称他的名。 想到这次身不由己又是因为他,她就恨不得把他的名、他的小字咬烂碎嚼来吃了。 她到底欠了他多少世?一世还不完,第二世还要继续纠缠不清。 秦烟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没注意到前方面人摊子前站着孟洛宁。 她垂着头的样子,令孟洛宁有些恍惚,眼见着要走过了她还没发现自己,孟洛宁只好出声唤她,“秦烟姑娘。” 秦烟抬头。 摊主已经将红红绿绿的面人全部摆好,他就站在那一排彩色面人旁,清俊的眉眼隐没在灯火最盛处。 君子如玉,白璧无暇。 “陛下,血取好了。”千江从托盘里拿起一张白色帕子,奉给李奇。 李奇接过来,按在伤口处。 血染湿了帕子,却未透出来,很快止住了。 这刚从西域游历回来的和尚身上揣着诡谲的秘法,在活人心上划一刀,那血只顺着刀刃流,用玉盏盛上半盏,伤口拿白布摁住,血很快就会止住。 千江端着碗来到冰棺前。 冰棺采天山上亘古不化的寒冰制成,殿中不能用明火照明,四个角立着等身高的水晶,大殿的地面也全由水晶铺就,殿中散着幽幽的白光。 如往常一样,千江从贴身的布袋里拿出一枝枯草,据说是从西域采来的珍奇物种,西域人取名千叶蓍草。 千江取火折子点燃,千叶蓍草燃烧时散发出异香,灰屑落进半盏心口血中,千江嘴中念起没人能听懂的咒语。 念完咒语后,他端起混着千叶蓍草的血来到冰棺前,将血液倒上棺盖,口中念着,“魂兮归来!归来吧!” 血并未沿着棺盖下流,竟然全被寒冰吸收了,一眨眼,棺盖光洁如旧,一滴血迹都未留下。 李奇穿好衣裳,走到冰棺旁,静默注视着躺在里面的人。 血肉丰润,青丝成墨,仿佛只是睡着了。 “魂兮归来!” 千江重复着这一句。 面人摊旁,秦烟刚刚摆脱感伤的情绪,打算就此疏离了孟洛宁,朱唇刚启,心口传来剜心般的疼痛,像是空气里有什么奋力吸取着她的心魂,她捂住胸口,痛苦地躬下了身。 孟洛宁脸色微变,“秦姑娘,你怎么了?” “疼……疼……”秦烟面色惨白,口中呢喃着同一个字。 孟洛宁慌了,不顾男女大防,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我送你去医馆。” 刚将人抱到医馆,大夫慌里慌张出来,令秦烟生不如死的疼痛如潮来潮去,来势汹汹,去势汹汹。 她长吁出一口气。 反手捂住胸口,感受心脏平稳得跳动着,无任何异常。 大夫替她把了脉,什么也看不出来,最终帮忙捡了两副滋补气血的药,她拎在手里,跟在孟洛宁身边,一起走回家。 远远就见着秦府的灯笼亮着,秦烟双手交叠,对着孟洛宁微微躬身,行礼,“多谢公子。” 眼见分别在即,孟洛宁竟有些舍不得。 刚刚她在旁边走着,手提着药包一甩一甩的,那俏皮劲儿,和王馥太像了。 还有她向自己行礼的姿态,也像极了王馥。 两人少年相识,私下里见面当然不需行礼。但在外,她是王家知书识礼的五小姐,繁冗的礼仪自然是免不了的。 秦烟告辞离开,快要走到秦父的大门前,孟洛宁在背后唤她。 “秦姑娘。” 她在灯下回头,“还有事吗?” “你怎么知道阿馥的?” 他还执着于她为何一眼就认出供桌上供的是前皇后王馥,秦烟竭力定了定神,“孟公子,你以为你与……与她的事,藏得很深吗?” 太尉家的五姑娘与御使大夫家的二公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早已是上京城中公开的谈资。 秦烟望着他,努力压抑难过的情绪。 “斯人已逝,身死魂消,朝前看吧!” 她决绝转身,再未回头。 金淑容在家里担心了一天,听门房来报二小姐回来了,匆匆赶过去,隔着老远就心肝宝贝地呼喊秦烟,来到近前,手死死捏着秦烟的肩膀。 白日,秦烟右肩被自家亲爹狠踹了一脚,哪里受得住金淑容的肉掌揉捏,她吃痛,“哎哟”叫出了声音。 金淑容一听,豆子般的眼泪就不住地往外掉,大声喊着,“我女儿受苦了,杀千刀 11. 你是不值当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李奇肃整衣冠走出大殿,内侍监总管康立群手持拂尘,恭敬立着,“陛下,昭武将军求见。” 李奇苍白的脸在听到这消息时,仿佛容光焕发了一瞬,惊喜追问,“他何时抵京的?不是明日才到么?” 康立群低眉顺目,“将军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生生把时间缩短了好几个时辰呢!” “让膳房好好做几个菜,今夜溪云就宿在我宫里。”李奇脚步不由变得轻快,到后面直接小跑起来,像个毛头小子,再也不似平日里端方持重的尊贵天子。 言云川被安排在勤政殿等候,喝了三盏茶。 “溪云!”李奇人未到,声先至。 言云川激动地放下茶盏,手没轻没重,磕出好大一声响,茶盏底部立马豁出一个口来。从前王馥在的时候,就总是挖苦他,哪月宫里杯盏损耗增大,必然是言小将军回京述职了。 “怀冰!” 激动之下,言溪云忘记称陛下,嘴里叫得是李奇为自己取的字。少年相识时,他曾问为何要取个听着就冷的字,李奇说他身体不好,哪怕是烈日炎炎的酷夏,皮肤也是凉沁沁的,大概生来就是怀抱寒冰的。 而言云川,生性就如同他的字一样,山间的溪水,天上的流云,来去无拘束,去留无相干,哪里都去得,哪里都留不住他。 李奇一直听言云川说边关见闻,适时搭两句嘴,聊到好笑的地方,齐声大笑起来。半个时辰过去,言云川才记起,这次是回京述职的,连忙打住,从腰上解下卷轴递给李奇,“喏!西南的军情全在上面,近来边关太平,我大熤国运蒸蒸日上,外族忌惮不敢冒进,边关互市也有条不紊,陛下只需夜夜把觉睡好,我父子二人和十万军士定将边关守得如铁桶一般。” 李奇接过后卷轴,放到一边,一把拉起言云川,“言氏父子乃国之重器,我自是放心。走,上摘星楼,咱们兄弟好好喝顿酒。” 金明楼,楼高七层,是皇宫里最高的楼。李奇平时一个人爱来这儿,靠着栏杆睡一觉,能暂时远离朝堂里的纷纷扰扰,要在勤政殿里睡,梦里不是王馥,就是堆积如山的奏折,还有桩桩件件他不愿意而大臣硬要逼着他接受的事。 内侍提前备好美酒佳肴,李奇先给言云川倒了一杯葡萄酒,用特制的琉璃杯盛着,“尝尝,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言云川牛嚼牡丹一般,一口闷了,评点道,“不够劲。” 李奇便给他换上地道的新丰酒,言云川啧啧嘴,满意了,“是家乡的味道。” 李奇出生上京,十岁封王,被赐予封地,携母妃一同前去并不富庶的临安,在临安认识了言云川。 按理,上京才是他的故乡,可每当他独自站上摘星台,他都忍不住怀念临安,临安的知己故友,临安的风土人情,昔日点点滴滴,常萦绕心间,时时追忆。 在摘星台上遥望上京以西,那才是他回不去的故乡。 言云川伸手入衣襟摸出样东西扔给李奇,“喏!见面礼。” 李奇精准无误地接住,摊开手一看—— 一颗五彩斑斓的石头。 “又和人打赌了?” 临安以北有一道西凉河,言云川幼时无意中发现河底有许多色彩鲜艳的石头,一到夏天,便邀着一群伙伴下河摸石头,李奇身体不好不能下水,就给他们当裁判,从他们摸上来的石头中评出品相最好的一枚。 言云川仰头饮尽一杯新丰酒,哈哈大笑,“保证是西凉河底最好看的石头。” “狂妄”,李奇不动声色地收起石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有将湖底石头数清楚?有几枚?” “数它做什么?怀冰,你看不到真的可惜了,夏天正午的阳光能射到湖底去,蹲在水下看那些七彩石头,都闪闪发着光,真的,要不是怕害死你,我真想拖你下去瞧瞧。” 李奇掩下眼底的落寞之色,“如今只要我说一句,要天底下最好看的石头,上山下海,都会有人抢着给我找来。” “那有什么意思?” 言云川翘起腿,双手垫在后脑勺下,仰望夜空中熠熠闪光的星子。 他扭过头,“怀冰,你喜欢做皇帝么?” “你明知故问。” 李奇背靠栏杆坐下来,一条腿踹出去伸直,一条腿屈起,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临安的冬天太冷了,他在临安生活的第一年就学会了喝酒御寒,酒量是顶好的。 言云川偏头看他一眼,“那为什么非得勉强自己?就为了王馥?” 酒后情绪越发敏感,李奇眼中闪过一线水光,再次仰头,狠狠喝了一大口酒。 “溪云,若重来一次,若知道这么辛苦,当年我不该留在上京,我应该头也不回地回到临安,继续做一个闲散王爷。” 想到王馥对自家兄弟的轻慢,言云川当即恼了,“你不止是辛苦,你还不值当。” 李奇摇摇头,“算了溪云,值不值当,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没有人逼我。” 言云川看他伤心的样子,自己也跟着伤心,不忍心继续逼他。 “怎么没有人逼你?你现在处处被人逼着,满朝文武百官嘴上喊着为君分忧,却无一人体恤你的苦衷,逼你纳妃,逼你立后,对不对?” 傍晚时献了半盏血,刚刚一口菜没吃,只饮酒了,这会儿李奇自己看不见他的脸色惨白如鬼,只感觉心口渐渐疼得厉害。 他强打精神,“皇帝需要什么苦衷?我连番拒绝,把他们逼急了,时安还未满四岁,说公主已经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需要有人来教导礼仪教习诗 12. 夜市风波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自先皇取消夜禁后,东西两市,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上京最热闹的地方。一年四季,除开特定节日不论,相比秋冬,春夏的夜市更为热闹。那是因为冬夜严寒刺骨,人们都更愿意在家里拥炉取暖,不乐意上街受冻。 闷了一整个冬天,等山上的雪开始融化,气候彻底暖和起来的时候,一入夜,人们就不愿意再待在家里荒废好时光,男女老幼倾巢而出。 商贩瞅准时机,将哄小孩儿的玩物、哄女子的胭脂水粉团扇手帕、哄好吃嘴的零嘴儿全摆上来,届时街上人头攒动,喧声笑语不绝于耳。 秦烟在一个首饰摊子上看中了一对银镯,一只镯身上刻“顺颂时宜”,另一只刻“百事从欢”。虽材质并不名贵,胜在设计精巧,仔细看,接口处是一对憨态可掬的玉兔,十分乖巧可爱。 秦络蹲在旁边和摊主讨价还价,最终以极实惠的价格成交。 一对银镯,姐妹俩一人一只,秦络戴“顺颂时宜”,秦烟戴“百事从欢”,手伸出来并到一处,不由心生喜悦,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 秦络较前段时日看起来开心了一些,但眉宇间的阴翳仍未散尽。 半月前,顾蕴携着重礼亲自上秦府登门拜访,并当场收秦烟为义女,秦家两老受宠若惊,不明白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让原本痴傻的女儿轮上了。秦怀礼担心秦烟的命格受不住如此贵重的厚礼,金淑容心大,反过来安慰他,秦烟是大难之后必有后福,老天爷也不能一直薄待了她。 妹妹摇身一变,变成当朝太尉的义女了,再也没有人敢当着秦络的面嚼舌根了。 秦络心不在焉,差点被人撞着,秦烟牵起她的手摇了摇,“回魂了,仔细被人撞着。” 秦络回神,轻扯嘴角,“那边有樱桃毕罗,要吃么?” 秦烟瞥了眼,笑嘻嘻说,“你给我买吗?” 秦络摇了摇被秦烟牵着的那只手,“今晚你手上戴的,嘴上吃的哪一样不是你姐姐买的?” 秦烟凑近低声问,“你绣了整整一月的绣品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上交给阿娘五两,我自己留了五两,不然今日哪有钱给你买这些东西?” 要说秦家最会挣钱的当属秦络,一幅绣品换了十两银子回来,东市成衣店里一件妆花缎的衣裙也差不多就这价了。 秦烟惋惜道,“一身好本事,困在闺阁里,可惜啰!” 秦络心口发酸,“自然比不得你,为我奔走,就碰上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还被收作了干女儿。” 秦烟促狭笑道,“你嫉妒了?” “人各有命,不嫉妒。” 秦烟看得十分明白,拆穿她,“骗人!” 秦络有些下不来台,嗔怒着甩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秦烟在后面追,欠欠儿地追问,“是嫉妒了吧?” 秦络停下来,骤然转身,“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秦烟竖起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 秦络一掌拍下她的手,“就一点点。” 秦烟看着她笑,“以后可别再骂我蠢骂我笨了。” 秦络抬抬下巴,“要继续骂你蠢骂你笨,你要怎样?” 秦烟哼了一声,“我会还嘴,骂得比你更难听,骂不过我还能动手。” 秦络跟着哼了一声,气咻咻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回身,“你过得好我总归是高兴的。”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此时此刻此景,依旧是可以让她乐出声的好时光吧! 虽然母亲还未将进宫的安排说与自己,但秦烟知道,那一天应该不远了。进了宫,便再不能像现在这样日日与秦络嬉笑怒骂,她得一个人面对后宫与前朝间的波谲云诡,心不甘情不愿地诱李奇重新爱上自己,继续做更多身不由己的事。 虽然人潮拥挤,秦烟还是伸手拥抱了秦络,她在秦络耳畔轻声说,“姐姐想要的,妹妹都会给你。” 秦络眼眶一下子热起来,她轻推秦烟,“干嘛呢?没大没小的。” 姐们俩继续逛,秦络看中了一枝海棠簪子,手刚伸出去,簪子就被另一只手拿了起来。 对面女子上身着海蓝色襦衫,下着石榴红的雨丝锦长裙,手上挽了根水红披帛,捏着海棠簪子转来转去,一脸挑衅地盯着秦络看。 秦络身体僵了一下,扭头对秦烟道,“逛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家。” 秦烟看看秦络,又看看对面那个趾高气昂的女子,猜想这应该就是坑了秦络的黄二小姐,长了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看了就让人生厌。 黄二小姐高声道,“江河日下,杀人犯都可以堂而皇之招摇过市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秦络不想同她纠缠,拉了秦烟要走,跟在黄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却把去路挡了,秦络朝左她就朝左,秦络朝右她也朝右,那神情,比一旁的小姐还盛气凌人。 秦络怒不可遏,刚要叱骂一句,只听“啪”一下,一记响亮的耳光正落在丫鬟左颊上。 秦络愣住了,旁边不住有人驻足,引来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 秦烟拍了拍手,轻蔑地瞥了黄二小姐一眼,“你家的丫鬟,倒比主子都威风,我便替小姐教训了。” 丫鬟挺起脖子,双目瞪得鼓鼓的,“你” 秦烟横了她一眼,截断她的话,“怎么?你还想打回来不成?你算 13. 阴差阳错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怀冰,你很久没逛夜市了吧?” 言云川在拥挤的夜市里宛如鱼儿入海,穿梭自由,他知道李奇刚刚在婚宴上没吃多少东西,夜市上他觉得好吃的零嘴儿都要给李奇搜罗来,弄得李奇哭笑不得。“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言云川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律法规定当了爹就不能吃零嘴儿了?” 李奇举起怀里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我给侄女儿买的。”说着,又买下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傩面具。 李奇无语,“只怕是要把你侄女吓哭。” 言云川转回去挑了个斯文些的,“刚刚那个给耀儿,他是男孩子,被吓哭就太不像话了,这个给时安。” 李奇直接把怀里的一堆东西全塞给他,“你就该把你那小厮带着,连个拿东西的人都没有。”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自在前走。 言云川手忙脚乱地搂着怀里的小玩意儿,兜不住,净往下掉,捡了这个掉那个,等全部捡起来,一看前面,哪还有李奇的影子。 李奇身边连一个保护他的人都没有,言云川慌了,手里的东西也顾不上了,全部往地上一扔,拨开人潮,四处找寻李奇的身影。 秦络让黄二小姐败了兴致,没心思再逛,拉上秦烟打算回家,可这条街上人实在太多了,半天都走不远,还总被挤着撞着。 顾络便沉下心,顺着人流往前挤。 “方才……你栽这么大个罪名在她身上,对黄家来说,可能是灭顶之灾。”秦络犹豫着要不要说,终还是说了。 秦烟被这个挤一下那个撞一下,心头起火。 “她先挑起来的,她没想过当街说这些话,于秦家可能也是滔天大祸。” 一个小女孩儿手里捏个面人不小心撞进秦烟怀里,大人连连道歉,秦烟想到她的时安差不多也是这么大,与大人寒暄两句,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微笑道,“当心些,摔着会很疼的。” 小女孩儿奶声奶气地答应着。 她走回秦络身边,四面八方的灯火映照着她的脸,分明是柔和的,可一双眼,却冷若冰霜。 “她往你身上泼脏水,妄图弄脏你,我不着急把你洗干净,我也要让她跟着脏,看热闹的人看见她比你还脏,你就干净了。” 秦络倏然间觉得妹妹很陌生,她略微惊讶的一侧头,想要看清楚妹妹的脸,忽然有人从旁边飞过来,一下将她撞得摔倒在地。 言云川着急找人,嘴里喊着“麻烦让让麻烦让让”,偏偏有那种显眼包,人家越是麻烦越要添乱,叫他让他偏不让。一个人高马大的七尺壮汉拦在前面,言云川推一下没推动,那汉子还挺着壮硕的肌肉挑衅他,言云川懒得浪费唇舌,对准胸口一拳轰出,生生把壮汉轰飞出去,连累纤弱的秦络被撞倒在地。 八尺壮汉,被一个比他瘦没他壮的男人打了,如何能忍?仗着体格健硕劲力磅礴,冲过去对准言云川鼻子就是一拳。 打人先打脸,这是要毁人容貌啊! 言云川身形灵活,偏朝一侧的同时,手精准扣住壮汉手腕。 言云川看着瘦弱,实则力大如牛,用力一拽,“砰通”一声巨响,壮汉就被他甩翻在地。 “打人不打脸,你不讲武德啊!” 言云川单腿跪地,骑在壮汉腰上一拳接一拳地往壮汉脸上招呼,周围无一人敢拉,把壮汉揍晕过去他才停手。起身活络活络手腕,见一旁被吓懵了的秦络,他方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走过去要拉秦络起来。 秦络浑身发抖,急忙向后躲,“你想干什么?连我也要打?” 言云川心知她误会了,怕再吓着他,忙把手缩回来,抠抠后脑勺,十分抱歉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要打你,我是想拉你起来,你别怕啊!” 秦络惊魂未定,仍戒备地盯着他看,“我……我自己起。” 这时,见到言云川后堪堪回神的秦烟忙拨开人群,把秦络扶了起来,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言云川。 “言……你干嘛打人?” 言云川急急挥手辩解,“我没打她啊!我不打女人的。” 秦烟不依不饶,“那我姐姐怎么摔地上了?” 又回头看向秦络,“姐,你怎么样了?还好吗?头晕吗?” 秦络刚想说没事,看见秦烟冲她挤眉弄眼做口型,姐妹俩心有灵犀,她立刻分辨出秦烟说的两个字是“讹他”! 秦络心神领会,抬手扶住脑袋,“头有点儿晕,眼睛有点儿花。” 言云川心里牵系着李奇的安危,心急如焚,看着弱柳扶风的秦络,他一脸难色,“这附近有医馆吗?我送姑娘去看大夫。” 旁边热心民众指路,“前面就有一家。” 言云川扬起目光在四周逡巡一转,仍未发现李奇的身影,对秦络道,“我先送姑娘去医馆,姑娘放心,医药费我一力承担,让你受了惊吓,我也会负责到底。” 秦烟心里好笑,前世她与言云川互相看不顺眼,这厮当着李奇的面都敢骂她红颜祸水,今天得好好戏弄他一番,否则就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秦络由秦烟搀 14. 跟你换那只旧的 《九五至尊为爱发癫》全本免费阅读 李奇没数过自己逛了几条街,有的东西,费尽心思去寻,总也寻不到。 时辰不早了,时安见不着他,等闹起来宫人哄不住,他必须得回去了。 过完这条街,寻不着他便不寻了。 回头见着他的一瞬间,初次见面的场景走马灯一样从秦烟脑海里轮转而过。 那个炎热的夏夜,他手里牵着他那刚满八岁的小表弟,撒泼闹着要别人手里的草蚱蜢。他大约天生就是个宠孩子的性子,正如他宠耀儿一样,一闹起来根本拿他没辙。 他牵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表弟问她可知这附近卖草蚱蜢的摊子在何处。 她坐在石椅上,手里捏着一把折扇一下一下扇着,对他说,“那东西还用买么?我给你编一个。” 在不远处的花坛里找到一把草叶,飞快编出一个栩栩如生的草蚱蜢,瞧着比其他孩子手里的还要更灵动,小表弟哭着说别人的不长这样,别人的可以用棍子提着的。 她一面吐槽小孩儿事儿多,一面找来一截木棍,用草茎串上草蚱蜢绑在木棍上,小表弟提着跟其他孩子一样的草蚱蜢,终于破涕为笑。 她怎么从来记不起,原来在逗耀儿玩儿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编草蚱蜢了。 她看着他,说了和那晚一模一样的话。 “那玩意儿还用买么,我给你编一个。” 李奇愕然一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好”。 她很快找来了合适的草叶和草茎,编的时候他就在一旁静默看着。她和他相处比和任何人相处都自在,并不拿他当皇帝。 “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学小孩子玩儿草蚱蜢?” 李奇摇摇头,“原来有一个,但弄脏了。” 秦烟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一眼他,“弄脏了扔掉就好了。” “舍不得。”他微微笑了笑,苍白的面色令他看起来有些虚弱。 太久没编,技法有些生疏,秦烟编得很慢。 李奇脸上流露出急色,似乎等不了她了,“我得走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秦烟手里的蚂蚱刚刚有了雏形。 “我女儿会找我,她睡觉时看不到我会闹。” 秦烟胸臆间涌上一股热流,她想起了那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承载了她与李奇的骨血,有着和母亲一样丰茂水草般的睫毛,眼睛却更像父亲,拥有一对琥珀色的眼珠。 她继续往下编。 “是准备买来送给女儿的吗?” “不是”,顿了下,他接着说,“是觉得原来那个草蚱蜢太孤单了,想要再找一只来陪它。” 秦烟顿了顿,抬起脸望向他,他看起来虽孱弱,但脸是顶好看的。 轮廓分明的五官,秀挺的鼻子,薄削的嘴唇。 她最喜欢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球正中凝着针尖大小的一星光亮,含着精明,又含着与之相矛盾的天真,如孩子一般纯澈干净。 若不是受孱弱的身体拖累,刚刚抵达封地的临安王,一定也会长成和言云川一样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吧? 秦烟摊开手,错落的掌纹暴露在灯火下。她的掌纹并不凌乱,姻缘线上分出了一根枝桠,最上面那条纹路弯曲着伸向他,“原来那只,给我瞧瞧。” 和从前一样,李奇对她言听计从,从怀里拿出一只草蚱蜢,翠绿的草叶失了生命力,已从青蚱蜢变成了黄蚱蜢,又经过他日日夜夜的反复摩挲,彻底变成一只泛着油光的死蚂蚱。 秦烟记不起这只是她什么时候编的,他偷偷藏了起来。 她编好手上那只,递给李奇,李奇伸手来拿,她又将手缩了回去。 李奇不解。 秦烟望着他,“跟你换那只旧的。” 就算那只草蚱蜢旧了、破了、变得难看了,李奇也从未想过丢弃它。他从腰间解下一枚价值不菲的青玉双鱼佩放在秦烟摊开的手掌中。 “拿这个跟你换。” 秦烟知道,她把草蚱蜢给他后他就要走了,心里涌上一阵酸涩。 “李怀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