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 1. 言出法随 《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全本免费阅读 “吱呀——” 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打破了岩牢的死寂。 柳綿涣散的灵台陡然一清,她抬了眼皮,冷冷瞥一眼来人。 “怎么,还想着弑父?”冷漠的声音响起,带有几分鄙夷。 柳承白倾身过来,眼神阴鸷,“为父待你如何?” “柳氏少主、历城城主,别人求不来的,你皆唾手可得,作为一个残废,还有什么不满足?” ......所以呢? 一抹讥讽在嘴角浮现,柳綿懒懒道:“不如我也打断你的腿,再来问问,满足不满足?” “放肆!” 强大威压骤然袭来,柳綿阖紧双眼,脑中灼痛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一波接一波,愈演愈烈。 不知多久过去,抑或只有一瞬间,她恍惚看到眼前一片茫茫火海,火焰熊熊,热浪滔天,灼热的气息灌进喉咙,令人窒息。 她挣扎着抬头,嘴唇干涩起皮,“换点花样,行么?” “噬魂决用多了,”她面色苍白,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会遭反噬,变疯子。” “——啪!”一道紫色长鞭破空而来。 鲜血顺着鞭痕往下淌,片刻便在地上汇成一洼。柳綿低头看去,肩胛骨上一道血痕,深可见骨。 浓重的铁腥味冲破喉咙,她“啐”了一口,反倒笑起来,“怎么?还是舍不得我这张脸?” 凌厉的鞭风戛然而止,紫电鞭生生顿在半空。 柳承白阴沉着脸,定定看着她,“你知道什么?” “嘘。”纤白手指竖起在猩红血唇前,柳綿宛如暗夜里吃人的妖精,“老畜生着急了呢。” “要么,自毁元神灰飞烟灭,给枉死之人偿命。” “要么,丑事败露震惊天下。嘶......让我来猜一猜,柳氏家主的皮子下,藏了一个怎样的老妖怪?” 气氛瞬间凝滞,空气中满是威压。 柳承白面上一阵阴晴变幻,最后定格在了一个诡异的笑,“就凭你?” “我一个毫无灵力的弱女子自然是伤不了你,就不知......” 她朝柳承白袖口轻轻一指,“你那盏移魂灯,藏了这么些年,还燃得起来么?” “你做了什么!”柳承白笑容瞬间皲裂,怒道,“蝼蚁贱命,也敢撼天?!” “咳、咳咳......看、看来你选、选好了。” “老畜生,这便、成全你!” 话音刚落,幽暗的岩牢霎时亮了起来。 远处一颗猩红色的珠子蓦地升起,在空中急速旋转,它通体繁覆金纹,金纹之下暗红涌动,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玄影珠,气血生画,复现过往。 修真界四大禁术之一,制珠之人日日泣血汇于其上,十载方成。一朝珠成,天下皆见其中影象,除却制珠之人,无人能毁。 但百年来从未有人用过此术,只因代价太高——珠即成,人必死。 柳承白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枚珠子,“绵儿!里面有什么?” “不,你平日最是娴淡不理事,如何会禁术?莫不是教人骗了!” “有一事你说错了。” “弑父?”她眼神渐冷,“老畜生,你可不是我的父亲。” “十年前夺舍了我父亲,如今,又想故技重施夺舍我么?” “你果然都知道了。” 柳承白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想必珠子里便是他死时景象吧?小贱人,亲眼见他魂飞魄散,感想如何?” “你这具身体如此特殊,为父等了这么多年,与其用来制珠,不如留给为父。”他狞笑两声,“不妨比一比,看看是为父的灯更快,还是你的珠快!” 噬魂决再次响起,在阴暗的岩牢中如恶魔低语,字字句句朝柳綿疯狂扑去。 她闭上眼,在火海之中,静候珠成。 杀了他?便宜了。 如今的柳承白狠辣之名天下皆知,可谁还记得,十年前的柳承白,也曾受人敬仰?也曾慈爱苍生? 移魂灯冉冉升起,跳动着的绿焰眼看就要盖过玄影珠的光芒。 她听到了柳承白猖狂而得意的笑声,“你输——” “——砰!” 一声巨响炸开,打断了他的话。 磅礴剑气在岩洞内回荡,久久不去。 柳綿睁开眼,滚滚烟尘里,一抹金光耀目。 金色残相里,一个虚影侧立寒谭,而金光,来自他手中的剑。 那人身量很高,左耳耳垂上一粒痣殷红如血,隐隐泛着红光,艳丽中透出冲天煞气,又偏偏面如冠玉,像风霜雪沫之中破匣而出的白玉刃。 只停顿一眼,柳綿便掠过他向后看去。 这一看,她瞳孔骤缩。 剑气扫过之处,只余一地齑粉。 玄影珠自她心头血浇灌而来,与她神魂连契,无人能损,他......怎么可能?! 顾不得心头巨骇,她猛地转头,却见柳承白白衣染血,单腿跪立在碎石堆上。 渡劫后期的老畜生,竟被一剑重伤了? “来者何人?”她听到老畜生问,语气戒备。 是啊,何人能毁她的玄影珠?她转头看去,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冷冽墨眸。 那人,正低了头看着自己。 良久之后,叫了她的名字:“......柳綿?” 凌冽剑气犹在,柳綿不自觉点了点头。 “甚好。”他说,“方才那一剑,已为你治好腿疾。” 柳綿:“......?” 风霜仿佛裹着剑气一并在她脑中旋开,他的话变得遥远而模糊。 而他脑中,却十分热闹。 系统哭天抢地,“尊上!只听过一剑制敌,哪有一剑治病的啊???” “是,今日柳綿及笄,言出法随生效。她今日说了双腿痊愈,那就定然能痊愈,可您、您好歹做做样子,给她请请郎中治治腿呀!” “要让她相信她的腿是医治好的,而非一句话啊!” “一旦让她发现能言出法随,您就再也回不了上界啊!” “您,”它微微一滞,僵硬地问,“不会忘了吧?!” “忘?”宁玄之淡淡瞥过柳綿,嗓音不轻不重,“她只消一句话,本尊便要鞍前马后。” “凭她,也配?” “让本尊当牛做马,”他握剑的小指无意识蜷了下,引起剑身轻吟,嘴上依旧不紧不慢的说,“小东西,是谁给你的胆子?” “!!!”系统一个激灵,恨不得狂扇自己两巴掌。 质疑这个活爹,它这条舌头,是怎么敢? 它感觉自己已经凉了一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您、您还得助她消除系统,还要、还要让她修成最强......” 它边说边觑宁玄之,宁玄之却反倒笑了,“不过区区几个系统,不过区区修真界最强。” 它缩着的头顿时抬了起来。 也是。 这尊大神年纪轻轻便飞升上界,打遍上界无敌手,令对手闻风丧胆。 不过修真界最强而已,对他来说确实不难。 但转念一想,再强,再天才,也耐不住命啊! 这不,就被天雷劈下来,到了这三百年前的修真界? 正唏嘘着,冷不丁听到一句:“你也是系统,你不怕被灭?” “......” “使命如此,无所谓怕不怕。” 柳綿回过神来时,才明白脑中混沌并非风霜,而是被剑气所荡。 而眼前出剑的小郎君,确实生得俊俏,俊俏得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十年卧薪,日夜剜血,她忍着痛流着泪,才一点一滴造就了玄影珠,她容易么?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还杵在那里,冷着个脸装无辜? 她简直气笑了,摇摇头想让他快滚,一张口却吐了血。 柳綿:“......” 拜他剑气所赐,她如今没躺在地上挺尸,都算祖坟冒青烟了。 仿佛看出她的欲言又止,那人一拂手,淡漠道:“日行一善,不谢。” 柳綿气血冲的就上来了,“你可真是……天打雷劈的好人。” 宁玄之:“......?” 这眼神...... “没看错,”系统缩了缩脖子,“确实骂得挺脏。” 它咽了下口水,小心提醒,“尊上,快作势引天雷吧。” “作甚——”宁玄之话未说完,面色一冷。 沉默两秒后,他转头盯向柳承白。 微曲的食指隔空虚虚一点,点在了柳 2. 偶入异界 《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全本免费阅读 一霎的煞气冲破岩牢,岩洞轰隆一声,塌了。 在被宁玄之从废墟底下刨出来三日之后,柳綿便明白了,比此人实力更可怕的,是他的脑子。 “你的意思,现在,我,同你一起杀上琼山,踏破长春宫,活捉玉笛生?”琼山脚下,柳綿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不错,凭你我之力,活捉淫贼为民除害。”宁玄之不以为意,“不过区区小事。” 按系统所说,玉笛生正是倚靠了长生系统,才在琼山坑害少女、为所欲为。 “那依你之见,”柳綿一瘸一拐追上他,“我是否明日便可飞升?” “做梦。”宁玄之冷哼一声,“不过有我在,明年飞升倒有望。” “累了,毁灭吧。”她终于绷不住了,拐一丢,一屁股坐地上,惊得一对路过的道侣双双跌倒。 小娘子当即怒目而视,柳綿惊讶回应:“咦?这儿不许人摆烂?” 她轻飘飘一掀眼皮,看着地上叠罗汉似的二人说:“哦,可能是习俗不同,我们那儿大街上不抱着走。” 宁玄之回头,正好看到了她嘴角没藏住的笑。 狡黠如狐。 再看那郎君,却不是善茬,竟一个鲤鱼打挺,大步朝柳綿冲去。 打狗还要看主人! 他懒懒拔剑,上前一步,“道友……” 岂料对方竟朝旁一拐,绕过他高大的身躯,蹲在了柳綿面前。 宁玄之:“……” 蹲在他脚旁的男女已然搭起话头,他冷脸听着,剑柄轻轻一挡,隔开了一旁的小娘子。 小娘子精力旺盛,哪怕中间隔了人,也扯开了嗓子喊“不要脸”、“狐狸精”。 这话原也没错,可如今……他看向柳綿,那不就是一个全身裹满了绷带的“粽子”吗? 他摇摇头,道了声可惜。 这小娘子声音中气十足,竟不想着用来修狮吼功。 那年轻郎君似是听见了,抬头飞速瞟他一眼,对着柳綿指了指自己脑袋,“你这位道友……?” “对,他那里有大病。”柳綿点点头。 “方才路过,听姑娘有‘累了,毁灭吧’之句,惊为天人,不知姑娘是否听过,三年高考之言?” 柳綿抽空觑一眼宁玄之,见他面色愈发冷凝,心头一乐,笑道:“什么三年五年的,你说的我一概不知呢。” 那一觑,那一笑,加之那双狡黠双眼,对面一愣,随即露出个“你知我知”的笑来,“对对对,倒是我乱说,什么三年五年的,我也不知呢。” 柳綿却笑不出来了。 这人言语颠倒,形迹可疑,倒似来抓她回柳家的? 她一指旁边的大佛,沉痛道:“他叫宁玄之,我叫宁勉,我与阿兄一同下山,赶往父母坟前祭奠,时辰不早,就此别过!” 宁玄之:“……” ……等等! 他质问系统,“本尊父母岂非要原地成坟?!” “不会不会,”系统打了个哈欠,“她诳语骗人,并非真心,不会成真。” “再说了,还有五十年尊上才出生,早着呢!” 宁玄之放下心来,那厢已在道别:“我叫张伟,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勉勉姑娘,我爱捣鼓些机关遁甲之术,老乡一场,此通讯玉简你拿着,若有需要随时打给我!” 看他背影匆匆,柳綿这才知晓错怪人了,有些不好意思,“无功不受禄,下次若见了该当还礼才是。” 宁玄之点头,这倒是。 “你那有没有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 他转身,语气颇为不屑,“你记住了,本尊是主,你是仆。” 说完,法诀一捏,他隔空提溜着她便往山上去。 “唉哟,脖子疼!衣领提太紧,吊死人啦!” 耳畔惊呼不断,宁玄之面上越来越冷,最终他停在空中,从乾坤袋中唤出一张软床来。 耳旁终于清净了,宁玄之脸色稍缓,可下一秒,软床上又传来了乱七八糟的小曲儿。 曲不成调五音不全,他整个人仿佛入了蚊子窝,密密麻麻吱吱哇哇难受至极。 呱噪! 实在忍无可忍,他掏出一物丢了过去。 “这是葵花心法,能助你重铸肉身,得金刚之躯。” “这就闭了嘴,静心修炼吧。” “啊?现在?”柳綿刚躺下,不是很想起来。 再者,她艰难地抬起被包扎成馒头的手,指了指骨折的腿,“恐怕不行。” “非也。”宁玄之摇头。 他耐着性子说:“你现下手脚俱折,正是天赐良机。此功法有些冷门,平常若要练,第一步便是打断筋骨,如此反复,方能固本培元,金刚不灭。” “?!” 这是冷门吗?这他奶奶的都邪门了! 柳綿听得几欲裂开,她惊恐道:“不不不!你不欠我的,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真的!” “不必推迟,”宁玄之大手一挥,“这便开始吧!” “等——” 话未说完,柳綿就感到一个掌风袭来,“咔嚓”一声脆响,自己已原地打坐。 “宁、玄、之!” 她疼得目眦欲裂,表情越发狰狞,“有病啊!!!” 宁玄之:“……?” “有病?文盲么?”他皱眉,“那就从认字学起,别指望本尊给你念!” 他脑中的系统翻了个身,唏嘘两声又睡了。 无论如何,助柳綿成为最强的任务总算是开启了,感谢这位大爷。 一炷香后,当柳綿站在长春宫门口时,不得不感叹宁玄之是有两把刷子的。 来回走了几步,在他的注视下,柳綿鼓起勇气,试探着踮起脚。 一圈、两圈……山风轻盈,晚露沾衣,山巅之上,少女心中宛若下了一场空濛春雨,只待寒夜一去,染遍粉白暗香。 直至风止雨歇,淅淅沥沥的雨点化为心头无限的温柔,她低下头去,声音一如雨中浸过,“宁玄之,这种感觉,自我六岁起,就不曾再有了。” “或许你不懂?”她轻舒一口气,“你坐在轮椅上三日,就能明白了。” 她很想说一声谢谢,一抬头,却看见了满脸痛苦的宁玄之。 脑海中,系统已经在给他出主意了:“要不,你去随便单挑一个长春宫弟子?放放水还是很简单的。” 宁玄之麻木地摇头。 而后,就在柳綿的惊呼声中,他决然一挥手……打断了自己的两条腿。 “你这是作甚!”柳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只是说说啊!你、你不必如此的!” 柳綿脑中像被一头牛疯狂践踏,她分明知晓此人脑袋有些毛病,此刻却仍荒诞地生出了几分感动来??? 她看到宁玄之嘴角微抽,断腿的疼痛她当然知道啊,不必如此强忍着的,可他仍是回了她一个笑。 这笑......竟、竟是觉着众生皆苦生无可恋?! 她心中一慌,“只是没有腿,倒、倒也没那么苦......” “别!”宁玄之面色大变,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柳綿被他吓到,一颗心瞬间提紧,警觉地扫视四周,小声问:“有人来了?” 宁玄之感觉手掌被什么娇嫩的东西拂过,反应过来是她的嘴唇,立马甩手跳开,正想摇头。 脚下山道却突然裂开,正午的太阳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像野兽张口了血盆大口,随时要朝底下的二人亮出獠牙。 柳綿不自觉地抓紧宁玄之的衣袍,随他一起浮在空中。 宁玄之神情凝重。 他在天色变暗的瞬间就放出神识查探,周边别说有人,竟连一丝生灵气息都没有,可此处是实实在在的琼山,并非幻境所化。< 3. 魂花再现 《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全本免费阅读 “仲卿!仲卿!你等等我呀。” 随着这声落下,周遭骤然鲜活,二人已置身一个热闹的集市上空,人群熙熙攘攘,甚至还有一个说书人在临街茶棚里讲故事。 下一秒,宁玄之落地,巨大的章鱼轮椅瞬间在集市炸开了锅,人们大喊着妖怪来了,惊惶四窜,集市转瞬一空。 而那名喊“仲卿”的女子,竟似没看到眼前的乱象般,步履从容越过他们,向前方奔去。 柳綿扭头望去,心中一惊。 前方那人,不正是方才在山脚遇到的张伟吗!? 他怎会在这? 关键是,方才说书人提了一嘴,上个月,御剑宗掌门师伤榆在百岁寿诞上宣布闭关,自此不出御剑宗。 可修真界谁不知,御剑宗掌门闭关至今,分明已逾五十年! 先前遇到的那个张伟,分明也才二十出头模样,如何会出现在五十多年前的这里? 不,不对。观他的衣着形态和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分明是长居于此的。 此人绝不是张伟。 她思索着,却听宁玄之道:“那小子也来了?小字倒文雅。” 啊?柳綿诧异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说书人忙活半天,白讲了? 她刚想提醒,宁玄之却已大喊一声:“仲卿道友!” 前面人应声看过来,在看见他坐着的章鱼怪时,只略微怔了下,便缓缓浮出一抹笑意。 而后,他牵着女子走过来,站在柳綿面前,语气熟稔自然,“你们来了。” 这倒出乎柳綿意料,难道真是张伟? 她咕咚一下把提醒的话咽了回去。 ......反正现在也说不了话。 宁玄之回以一笑,“才来。” 他盯着仲卿,随意地说:“此方小世界与外界一般无二,仲卿小道友也是从长春宫外来的?” 仲卿摇摇头,“我在前面医馆坐诊,二位不妨去坐坐?” “只是这......”他看向宁玄之的章鱼,“只怕要吓到病人。” 他身边女子闻言飞速瞟了眼宁玄之,附和道:“天就要黑了,医馆也要关门了,不如便去家中吃杯酒吧。” 柳綿这才注意到她小腹微微隆起,似乎已有身孕。 她想拒绝,却看到宁玄之已经笑着点头。 四人便一同去了仲卿夫妻的小院。 小院坐落在小镇西南角,三面环山远离人群,后边一条清澈小溪缓缓流经镇上,滋养了一镇的人。 柳綿坐在院内,万丈霞光下,满院的杜鹃花如火如荼,阵阵花香飘过鼻尖,令人沉醉。 一连串的叩门声将柳綿从世外桃源拉了回来,她回过头,是方才街上的说书先生来了。 正在收药材的仲卿拍了拍手,忙迎过去问:“可是药钱出了岔子?” 赵老先生摇了摇头,他穿了身浆洗得发白的布袍,进门见了柳綿倒是显得诧异。 他摸出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说“这一旬雨水颇丰,孩子们采药少,这药钱多出了一百文。” 仲卿端了茶来,“新调制的茶,先生尝尝?先生不辞辛劳,说书之余还愿教乞儿辨识草药,仲卿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是给那些孩子的,先生不必推迟了。” 赵老先生默了下,又将油纸包收回胸口,“权当你请了孩子们一日饭食,作为东家,倒也应当。” 他咳了两声,便匆匆告辞。 眼看他踏出院门,柳綿收回视线,看了眼对面的宁玄之,他正悠闲喝着茶,似对这边动静一无所知。 李氏端来晚膳,仲卿低声嘱咐她,“方才的药茶明日记得提醒我多备两包,拿给赵先生。” 李氏应下,不禁埋怨道:“这年头米价越发贵了,辛苦采些药,还全送了人,咱这医馆不如趁早关了,倒还能吃好些!” “看你瘦的!”饭碗在桌上重重一搁,李氏撒气似的回了屋。 仲卿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招呼柳綿二人过来,解释道:“她平日最是温和大方,今日这是心疼我。” 宁玄之淡淡道:“不知夫人何方人士?” 诱人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一声“咕噜”突兀响起,而后跟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咕噜咕噜”。 柳綿:“......” 二人霎时投来的目光令人如芒刺背,她僵硬地撇开脸,端起茶,淡定抿了一口。 仲卿便笑了,率先拿起筷子,说道:“一日未好好用膳,着实饿了,我就不多礼了,二位请自便。” 桌子底下,柳綿抓过宁玄之的手,在掌心写道:“有毒?” 微烫的热意透过皮肤传进掌心,宁玄之收回手,传音:“饿死或毒死,选一个?” 语气轻描淡写,似在说穿红色还是绿色。 柳綿心中稍定,又见他挟了一口菜吃,心中终于大定。 既然无碍,那就选择撑死吧。 仲卿边吃边说:“方才宁兄所问玉笛生,此名我倒像在哪听过......太过久远,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玉笛生乃长春宫宫主,常年盘踞琼山,周边数百村庄的少女皆是去往琼山之后才消失不见,由此传出玉笛生淫贼之名。”宁玄之问,“你再想想?” 仲卿思索起来,他手指在桌上无意识敲击,一下,二下,三下。 第三下时柳綿应声倒地。 她身旁,宁玄之也意识不清地趴在了桌上。 李氏听到动静推开门,见此情景吃了一惊,“夫君,这是?” “不能让他走。”仲卿指着宁玄之,“近日镇上流传妖怪吸血之说,死了几个人了,未必不是他。” 李氏的目光便转到了宁玄之座下的章鱼上,犹疑道:“道长们的坐骑多不似寻常模样,或许他不是妖?” 仲卿却摇摇头,“你如今怀有身孕,早些休息吧,至于他们,我明日一早便送去官府。” 他扶人进了屋,宁玄之起身,看向栽倒在地一动不动的柳綿,沉默了。 而后,一股金色灵力自他掌心而出,源源不断汇入柳綿丹田,在四肢百骸游走开来。 眨眼的功夫,柳綿醒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吐得她简直丢了半条命,一回头,却看见宁玄之气定神闲坐于一旁。 心头火蹭得冒上来,她冲到宁玄之面前,“道君叫我选,原是这么个选法!好歹是搭了伙来的,道君既有解药还藏着掖着,当真——” 话未说完却被一把拂开,宁玄之头也不抬道:“挡视线了。” 柳綿:“......” 好气啊。 柳綿憋着气看过去,却一眼瞧见了仲卿。 他正拖了个人往溪边去。 待仔细分辨,才发现那地上被拖着的人,竟是宁玄之。 又见不远处的柱上还绑了一个姑娘,埋着头不知是死是活。 她一挑眉,明白了过来。 “你故意引我吃菜,是为了这个?” 顺水推舟做两个傀儡丢给他,看看他想做什么? 宁玄之睨了她一眼,“谁能想到你真吃?” 柳綿心一梗。 她问:“所以你给我解了毒?还顺带解了闭口决?” 宁玄之看着前方,不置可否。 他们一路尾随至溪边,却发现仲卿双目无神,眼中满是黑气,完全不同于白天温润的摸样,仿佛一具丧失神志的行尸走肉。 下一刻,他张嘴就朝“宁玄之”脖颈咬去,下口快狠准,鲜血霎时喷涌而出,顺着溪流红了一片。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柳綿捂住鼻子, 4. 硕果不存 《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全本免费阅读 李氏不料如此变故,她的本命花怎会变成了一个小花苞?! 然而她来不及想,宁玄之的剑就刺了过来。 魂花顷刻落地,千钧一发之际,仲卿飞冲向前。 剑尖蓦地收住,仲卿眼前冷光一闪,额发已飘然落地。 可他面上却不见惧色。 “仲卿!”李氏骇得面色发白。 她一把抱住仲卿,对方缓缓转头,对她笑了笑,似在说“无碍”。 再回头时,却一口血喷涌而出。 院内白石铺就的小径上瞬如烟火绽开,迸发出刺眼的红。 李氏立刻抓住仲卿的手,颤抖的手指落在男人清瘦的腕上,久久不曾移开。 她的心随着他的脉象而跳动,一样的虚浮无力。 见此情景,柳綿移开脸,轻轻说道:“他恐怕活不过这几日了。” 靠吸血续命,分明是穷途之末了。 宁玄之一怔,看了柳綿一眼。 这位的言出法随,可不曾出过差错。 再看仲卿时,他眼中便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不论是否你所愿,吸血害人之事,你无可辩驳。” 此话落地,仲卿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握紧李氏的手,不住的说:“玉娘、玉娘......” “我知道。”李氏脸颊贴了上去,垂眸看着交握的手,语气温柔,“夫君,我都知道的。” “睡吧,”她轻声说,“睡吧,你累了。” “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仲卿果然在她的安抚下平稳下来,他脱力般阖上眼,似是沉入梦乡。 柳綿背过身去,在石桌旁坐下,自顾自倒了盏茶,“说吧。” “李玉娘,你瞒着你夫君,想同我们说什么?” 她看一眼老神在在坐在章鱼怪上的宁玄之,笑眯眯招呼他过来,“剑举了那么久,不累么?” 宁玄之却俯身,轻轻捡起了地上那不起眼的白色小花苞。 看他将花苞收入袖中,柳綿忍不住道:“连人家的本命花也要顺?小心拿人手短呀!” “......” 宁玄之头顶一凉。 姑奶奶,哪天我若死了,那必定是被你给玩死的。 他感觉自己被一团棉花打了个半残,荒谬、可笑还无从还手。 凉飕飕看一眼柳綿,他冷哼一声,摊开双手,左右打眼一转,便选好了。 随即“咔嚓”一声,亲手折断了左腕。 呵,去他的言出法随!去他的棉花! 柳綿顿时一个“咯噔”差点惊掉下巴,刚入口的茶“噗”的喷涌而出,尽数灌在了对面宁玄之身上。 琼山脚下三文钱买的便宜货质量显然不好,他身上青色布衣瞬间洇了一大片,胸口的位置变得透明紧贴,隐约可见雪山之梅。 青山映白雪,红梅雪中傲。 “......” 瞧给尴尬的...... 这谁能料到啊?突然发癫给自己来一下的,她是没见过。 她胡乱扯了袖子擦嘴,掩耳盗铃的眼珠子却滴溜溜的,一会转到他手上,一会跑到他胸前。 宁玄之:“......” 你还能再明显点吗? 他气笑了,硕果仅存的右手在胸前拂过,眨眼之间,衣裳干爽如初。 “......嘁。” 柳綿若无其事移开目光,真当她起了什么贼心? 可那傻缺垂在一侧的手明显蔫哒哒的......她忍不住问:“断了?真断了?为什么啊?” “......你说的,”宁玄之一双锐目如剑,对准了柳綿,“拿人手短。” 柳綿莫名感觉周身一冷。 瞧这话说得,还赖上她了? 可下一瞬,清脆的“咔嚓”声再次响起,宁玄之的右腕不知怎的,也断了。 “......” 失策了,拿花的是右手。 他深深看了眼柳綿,好,很好。小姑娘说话还挺对称,断手断脚整整齐齐的,仅存的硕果也不让人留。 这一眼简直疯魔了般,看得柳綿心惊肉跳,她整个人寒毛一炸,“蹭”地窜过去,一把拎起宁玄之的手,连“啧”几声,“真的不疼吗?你到底是实诚还是缺根筋?!” “还给人家就是了!再不济拿东西去换,哪有自断双手的?!也不看人家要不要!” 一旁吃瓜的李玉娘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挺好的,道君这样挺好的。” 随即她面上一喜。 宁玄之的剑立刻就飞了过来,悬在李氏颈间,仅半尺之隔。 幽幽怨气从剑锋传来,可李氏却感觉,似乎往那女道君处飘得更多? 剑指错人了? 她一抬头,看到了正磨刀霍霍睨着自己的宁玄之。 “......” 她默默收回了面上的喜色。 想跑?活阎罗的怨可能不是对着自己,但剑一定是。 柳綿没理会这桩官司,她在乾坤袋中翻翻捡捡,终于找到了只剩一小坨的白色绷带。 这几日别的先不说,绷带那是实打实的在减少,锐减! 一圈一圈替宁玄之缠上,柳綿才抬起头,目光中盛满清澈的愚蠢,“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只是这愚蠢明显是专留给宁玄之的。 “那就别问。”宁玄之身残志坚,耷拉着的手僵硬划拉两下,绷带顷刻散落在地,“手折断了需接回来,这也不懂?” “那谁,”他朝李氏一招手,生生招出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接手,不然杀了你。” “......” 风烛残年是假的,实诚也是假的。 李氏命悬一线,不敢不听命。 她安置好仲卿,才走过来替宁玄之接手,而后退后三步,决然跪下。 柳綿一振,重头戏来了。 她立正身子,洗耳恭听。 “二位听过杜鹃啼血吗?”李氏攥紧了手,轻声说,“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自古以来,提起杜鹃,世人皆道哀婉。” “可杜鹃花呢?”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洞穿岁月,站在了故事开始的地方,“生于高山,长于温暖,自幼绚烂,最终却结了苦果。” 她是一个花妖,艳丽的杜鹃花妖,世间少有,镇上更是少有。 初下山林,便被人间热闹的烟火迷了眼,跟着自称“妈妈”的和蔼女人,进了那座红楼。 红楼白日萧瑟,夜间却挂满灯笼,红彤彤的烛光一照,她成了风流堆里最负盛名的娘子。 可她却瞧不上楼里的人。 不止楼里的人,整个镇上的人,她都瞧不上。 他们身上时刻散着难闻的味道,任谁也近不了她的身。 直至那一日,不知哪的杜鹃啼得恼人,她从软软的金丝被上醒来,推开窗。 天色浓蓝暗霭,对街的铺子还未开门,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初春的风吹过柳枝,带来草木的清香。 她闭上眼,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山上。 可这宁静不过片刻,就被一声泠泠的银铃声打破。 她睁开眼,好奇地循着楼下铃声看去。 等了一会儿,铃声都不再响起,她十分扫兴,正准备关了窗睡个回笼觉,却在窗台阖上的那刹,见到了那张脸。 温和、无害、清俊却又拒人千里。 不知为何,她陡然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他身着袈裟头戴法帽。 楼里的姐妹曾说,那种秃驴,一个个满口慈悲,就看那大肚肥得流油,心肠里还不知黑成什么样了。 而他,过分的俊了,过分的瘦,像个假作和尚的骗子。 或许,是瞧见他时恰好刺破天幕的第一缕霞光,是犹带剔透露珠的柳叶清香。 亦或许......只是因为她对这里的日子,感到无聊了。 她随手从耳上取了明月珰,朝底下掷去。 明月珰在空中划过一道流星,落在僧袍上,惊了穿僧袍的人。 那人拾起来,细细看过后抬头张望, 5. 请君杀我 《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全本免费阅读 一声咳嗽在院内响起。 李氏率先回头,看到昏睡中的仲卿,他似睡得不安稳,眼皮微微颤动,脸色愈发苍白。 她回头,面色焦急,“还请道君还我本命花!” 本命花中蕴含神魂之力,对于灵力低微的她来说,是仅有能为夫君保命的东西了。 哪怕只一朝一夕。 宁玄之默然,随后伸出手,金色灵力霎时朝着仲卿涌去。 李氏瞳孔一缩就要拼命。 却又在看清的瞬间止住。 半晌,宁玄之才收回手,道:“我已尽力为他复元,至于能保多久,权且看命。” 话已至此,李氏明白,这是不打算还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只要能让夫君好,什么她都愿意。 亲眼见到仲卿面色红润起来,她决然转身,攥紧了拳头,往宁玄之面前重重一跪。 “恳请二位道君,留我夫君跟随左右。” “我愿以死谢罪!” 话毕,她伏地叩头,久久不起。 宁玄之看着地上的李氏,目光悠远,他眸中墨色愈浓,仿佛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 无尽的凄嚎在耳边回荡,黑黢黢的夜没有尽头。 那是同样的绝望。 院内落针可闻,仲卿看着跪地不起的妻子红了眼眶,而柳綿,却敏锐地感到了宁玄之的异常。 这傻缺突然露出如此沉重模样,她属实有点不习惯。 半晌,宁玄之收回目光,说:“你旁观他害人性命之时,可有想过他们的父母家人?” 李氏身形一晃,并未抬头,只执拗跪着。 “你们这样的人,”宁玄之嗤笑一声,“本尊可收不起。” 他虚虚一点柳綿,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她虽愚钝,却无坏心,不像你们,虚伪至极。” 愚钝的柳綿:“......” 我谢谢你。 她收回刚才对宁玄之的错觉。 真大爷果然只有让别人沉重的份。 思索片刻,她走到李氏面前。 俯身执起她的手,凝神细看后,柳綿冷冷道:“你掌中命线庞杂,红灰皆有可见阴德有亏,却独不见冤魂黑线。” “你说一切皆是你做的,为何没惹上人命业果?” 宁玄之眉头一挑,瞥了过去。 柳綿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符咒,“我师从云道子,探魂之术独步天下,你确定要逼我招出枉死之魂,问上一问?” “看到那边的槐树没?”柳綿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那底下,可站了不止一位观众呢。” 李氏猛然回头。 角落那棵槐树生得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伞罩得底下一片晦暗,柳綿话音刚落,一阵风吹了过来,枝叶颤颤沙沙作响,莫名让人感到凉飕飕的。 柳綿“啧”了声,朝那边招手,“巧了,他还真要过来了。” “真相如何,是你说,你夫君说,还是他来说?” “女道君莫要吓她了。”仲卿不知何时醒了,撑着身子走过来。 “内人胆小,经不得吓,还是我来说吧。” “晚了。”宁玄之懒懒往章鱼轮椅上一靠,“如诸位所愿,且听鬼话吧。” 话音刚落,院内温度骤冷,明明是春日清晨,缀了露珠的杜鹃花却似被抽去生机,变得萎靡蔫吧。 柳綿笑容一僵,心头发毛。 不是吧......她只是因为知晓李氏并未害人,才随口一诈啊。 还真有鬼? 方才在触碰到李氏那朵巨大的杜鹃花时,她便看到了花蕊中心那颗待成形的佛舍利。 能在本命花中结出佛舍利的妖,实在稀奇。 能结出此物,却也不可能害过人。 她当时想对宁玄之说,可心头突如其来一阵猛跳,就是被老畜生用噬魂决焚烧神识时,也不曾如此。 仿佛说出来,便会沉入灭顶的灾厄之中。 鬼使神差的,她隐瞒了下来。 可如今......柳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都说冤魂神志不清记忆迷糊,她刚才还招手,这鬼不会找上她吧?! 脖子仿佛已被某种冰冷的东西触摸,寒凉沿着后脖颈皮蔓延至每一个毛孔,她紧张地往宁玄之身后一缩,喉间发涩,“你会不会渡魂之术?厉鬼索错了人会如何?到时候他把你当成仲卿,把我当李......” “住嘴——”宁玄之心头猛一跳。 可为时已晚。 青天白日庭院中,鬼魂现身了。 肿胀不堪的躯壳上,遍布着青白交加的腐肉,腹部如怀胎十月,里面依稀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而最显眼的,还属那条滴着血的猩红长舌。 此时正一闪而过掠过柳綿,径直朝仲卿飞去。 柳綿松了口气。 冤有头债有主,诚不欺我。 眼见长舌就要缠上仲卿脖子,李氏当场暴起,不料下一刻,那长舌竟一个急转弯,向着宁玄之去了。 来不及卸力的李氏,当场碎掉了一块大石。 “......” 柳綿生死时速,急中一跳,蹦三尺高,远离宁玄之。 她心中惴惴,只觉这人运气真是霉到了极点。 看这罪魁祸首躲瘟神般一蹦三尺高,宁玄之气笑了。 若不是为了重回上界找师尊,他真得给她丢出去,丢得远远的,这辈子都找不着! 好好一姑娘,长了张什么狗嘴! 要这么玩是吧? 好。 一抹癫狂在眼中划过,他冷哼一声,主动伸了脖子,任这猩红长舌缠来。 猩风呼啸而过,凉凉的血滴落地面,院内只闻清脆的滴答、滴答。 柳綿小脑一缩。 感觉脑干要被这地狱场面干没了。 ......他在发什么颠?梗着脖子疯狂求死??? 对方还是个肿胀不成人形的厉鬼? 道君断手断脚不说,如今又被厉鬼缠上,落在李氏眼里,简直是送上门的惊喜。 她扛起仲卿就往外跑,行至门口,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拦住,怎么也跨不出去。 转头一看,那位道君半死不活背对着自己,僵硬的手却举在半空,两指交叠,依稀是捏诀模样。 ......李氏怏怏放下仲卿,老实跪了回去。 “你在做什么?!”柳綿顾不得恶心,一把拽住厉鬼长舌,转头瞪一眼宁玄之,“你要寻死等出去了尽管去!我必不拦你!” “在这里当替死鬼,算什么?!” 那长舌上布满倒刺,宁玄之本来不觉如何,她这一拽却立时钻心的疼,再一听这话,心头已是凉了大半。 他闭上眼,已经预见了接下来的艰难。 结果还是保守了。 看着对面坐在轮椅上惊喜万分的“自己”,换了个 6. 石碑深处 《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全本免费阅读 这厉鬼虽面容肿胀,仲卿却依稀分辨出,他是镇上见过几面的庄稼户,从未来过医馆。 不是不生病,而是看不起病。 他看向厉鬼,神情悲戚,“我以为那道君是妖,想送去御剑宗为玉娘换一个庇佑,但为何杀你......” 他摇了摇头,夜间发生的事,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柳绵点头,“御剑宗乃当世第一大宗,为五百年前的最强修士玉清子所创,相传玉清子创立门派不久便功德圆满羽化登仙,御剑宗宗旨便是斩尽世间邪魔,造一个清明太平人世,若有协助除魔有功者,便能得御剑宗玉牌一块,必要时燃起玉牌,一炷香之内,宗门必有人到。” 她思索着看向“宁玄之”,“仲卿所言,倒也不假,如若现在是晚上,倒可想法子唤醒他问上一问,或者......” “他为何杀你,知道不?” 柳绵希冀地看向厉鬼,厉鬼却木着死鱼眼一动不动。 他是宁玄之,他哪知道? 该去问那顶了他皮的厉鬼才是! 他朝那“宁玄之”懒懒一掀眼皮,就见那厉鬼顿时脖子一缩,往柳绵身上蹭去。 惹得柳绵一个手刀,劈得他直往轮椅里边倒,仔细听,她嘴里还嫌弃的叨叨着什么。 距离太远,他实在听不出是什么,但想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厉鬼冷哼一声,斜歪着身子倚在裂了缝的墙上,神色懒散。 当想个办法,把身体换回来才好。 他心中想着,却没注意到晨光熹微的天,已渐渐暗沉下来。 下一瞬,竟直接没入黑暗。 头顶月色高悬,他耳旁传来了柳绵的惊呼。 “宁玄之!”柳绵抓紧了身边的“宁玄之”,“这鬼地方大清早的天就黑了,如此诡异!你乱跑什么!跟着我!” “宁玄之”:“......” 他混混沌沌在地下晃荡了好久,那地方黑黢黢的没有尽头,耳边凄嚎声不断,随时都要预备着被其他魂体撕扯啃噬了去,好不容易护住了完整的魂魄,竟一朝重返阳间,还白白得了副如此俊美的身躯,岂能轻易失去? 是以天黑的瞬间,他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 只要离了这里,就是天高任鸟飞! 可才踏出一只脚,他就悲催的发现,这瞧着人模人样的道君,竟是个瘸的。 也罢,腿不中用,那就用爬的! 然而手一伸,就疼得他一个哆嗦——手竟也是断的! 不中用!都他娘的不中用! 走不能走爬不能爬,平白长幅小白脸模样有他娘的何用—— 咔嚓。 脆生生的骨折声打断了他对这位道君的亲切问候。 得亏他没叫出来。 黑暗中,他沮丧的看着身旁一把拉住他右手的柳绵,心中有十万只牛马奔腾而过。 小娘子,您轻点行么? 这是那位道君修长、白皙、匀称有力的玉手啊,不是肉贩子板上任人挑拣的猪蹄! 可没有最疼只有更疼,下一瞬,左手又传来一股钻心的疼。 他狰狞着转头,趁着月色,看到了一身浩然正气的厉鬼。 他的手,正牢牢扣在了自己左手腕上。 浓浓的威压至腕处传来,死死扼住了他此后的鬼生。 “宁玄之”当即破防,“不干了不干了!当鬼都没这么活受罪的!换回来!快换回来!” 看着泼妇似的“宁玄之”,柳绵纳闷,“你在说什么鬼话?” 一旁的厉鬼却舒心地笑了,“当鬼么,自然是没有活罪受的。” 他这一笑,眉眼都显得没那么惨不忍睹了,看着柳绵眼里,甚至算得上温和有礼。 “......?”柳绵脑子一懵,突然觉得,这厉鬼生得也不是那么难看。 他抬头看了下月色,唇角一勾,笑得愈发畅意,“去溪边。” 柳绵怔愣着点点头。 敢情这鬼还挺满意他的......鬼生? 既如此,还寻什么仇? 诶......话说他怎么没找那仲卿寻仇了? 她狐疑地又盯了厉鬼一眼,才摁下疑问,一路推着“宁玄之”来到溪边。 却未见仲卿吸血场景。 “看来他已经清醒。” 清凌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方才说夜晚时,是否想到了仲卿?” 月色正浓,厉鬼的脸庞在银辉下狰狞不堪,分明是枉死的鬼,说话时周身的气质却有种久居上位的沉稳镇定。 这厉鬼生前的营生只怕不简单,柳绵心想。 她“嗯”了声,“就是想会一会夜晚的仲卿,搞清缘由。” 厉鬼听完转身就走。 果然如此,她的言出法随,不可能出错。 那仲卿必然被一同带到了夜晚。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再次踏进小院时,天边却已泛起鱼腹白。 柳绵跟轮椅上的“宁玄之”叨叨:“刚说天亮天就亮了,真是见了鬼了。” 说完她倒先一乐,指了前面的厉鬼,对“宁玄之”说:“嘿!你还别说,真是见了鬼!” 走在她前面的厉鬼:“......” 他停了脚步站在原地。 正盯着他笑的柳绵心头一凛,这是有发现了? 下一瞬,他竟猛一回头,猩红长舍瞬息之间划过柳绵耳侧,几乎是贴着她面颊一闪而过,又飞速收回。 一切太快,只在须臾。 柳绵一个激灵,冷汗都吓出来了。 她傻愣两秒,才找回弃车保帅的魂,破口骂道:“有病啊!舌头痒痒了?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害你做的鬼!” 不是么? 厉鬼舔了舔嘴唇,心想,鬼可比不上你的嘴。 别说,平生第一次使这长舌,还颇有些趣味。 柳绵看那厉鬼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毕竟人家都做了枉死鬼了,也怪可怜的。 就是眼神不好,老找错人。 踏进小院时,入目是一片灰蒙蒙的废墟,花香不再,徒留半扇门在风中哐啷作响。 二人一鬼转悠半天,也未瞧见仲卿和李氏。 再往医馆去,医馆大门落了锁,里头也不见人。 坐在医馆门槛上,柳绵突然道:“那仲卿从前是和尚?” 面对她明显寻求认同的眼神,坐在章鱼轮椅上的“宁玄之”毫无反应。 反倒是那眼瘸的厉鬼开了口,“去佛寺吧。” 声音清凌凌的,倒衬这月色。 最终在佛寺后山找到了仲卿。 清晨的太阳总是朝气蓬勃,照在后山郁葱的草木上,连露珠儿都染上生的欣喜,放眼望去树木间隙碑石林立,碑上掺了金粉的朱笔字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文人们为历代高僧镌刻的功德文章,一碑便是一僧,一僧便是万千信众。 青词奏御,俾金慧以韬光。此间百姓,苦于疾病与妖祸,因此侍高僧如侍帝王。 仲卿便在这碑石之间。 半人高的碑石挡住了他几乎整个身子,柳绵只看得到他半个头——若非那露出的半个头过分显眼,也要错过。 只因那半个脑袋上,尽是白发。 在这青石碑间,如同一条招魂的白幡,如同他这个半路还俗,白日救人黑夜杀人的和尚。 他死了。 面向小镇,跪立而终。 他身上明显看得出是新换的布袍,背微微佝起,仿佛一夜之间失了所有昂扬生气。 双眼紧闭,眼皮上的纵横交错的褶皱和风干的泪迹,分明道尽了主人死前心境。 柳绵移开目光,叹了声:“求仁而不得,终致南辕北辙。如此结局,不知佛祖见了他如何想。” “佛祖?”厉鬼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见得到么?” “如若他这样的都能见佛祖,那枉死的村民岂不是直接位列三清?” 这话不留半分情面,由他口中说出来,却只感觉轻轻的,不似 7. 白芦苇花 《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全本免费阅读 厉鬼直接拿了医案去问李氏,李氏却只沉默点头。 他一挑眉,又问:“我是谁?” 李氏还是点头。 厉鬼便道:“他自戕于佛寺,却在死前留下字条,指明只有你才能解出线索,你可知为何?” 听他所言,李氏这才抬起头,空洞的眼中慢慢汇聚神采。 “他临终之言,让你助我们找出玉笛生,不过是为你求得生机,便如送那位道君......”他话一顿,指向“宁玄之”道,“送他去御剑门换得庇护,一个道理。” “若你真要枉费他一番心意,”厉鬼手持医案,居高临下看着李氏,“倒也不难。” “我自己查便是。” 李氏却突然笑了起来,“心意?谁要他的心意?” “死都死了,还谈什么心意!” 她眼神陡锐,双手紧紧攥着那块杜鹃花佩,仿佛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怨怼吞没。 室内忽然刮起大风,满柜子的药啷当倒地,叮铃啷当散作一团,室内药香扑鼻,苦涩与辛辣刺得人窒息,仿佛此间并非济世的医馆,而是葬人的阿鼻地狱。 须臾,一股杜鹃花香从那风声最厉之处磅礴而出。 柳绵透过指缝看去,竟是李玉娘爆出了全部修为。 身旁剑光一闪,“宁玄之”手侧的剑已出鞘,电光火石之间,柳绵一把抓住李氏的手。 花香消散,剑影停滞。 “看不出来她是要殉情么?!” 柳绵瞪了一眼轮椅上的“宁玄之”,“拔剑做什么?送她一程?” 被瞪的“宁玄之”委屈巴巴,看着柳眉倒竖的柳绵,他张了张嘴,最终也不敢供出站在他旁边的厉鬼。 开玩笑,现在自己还占着人家身体没个着落的,真惹那位道君不高兴了,撸他出来不跟撸鸡仔似的? 左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道君,又一个张口改天换日的女娘,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别以为他傻,仅这几个时辰,他就已经发现,这女娘分明修了些鬼神之术——那张嘴巴,可真他娘的诡异! 瞧着“宁玄之”委屈的样子,像极了下雨天流落街头的小狗,柳绵也颇为不习惯。 这人一贯懒散欠揍,如今突然两眼泪光看着自己,是她太凶了? 她干咳两声移开目光,放开李氏的手,说:“殉情与否,全在你。” 顿了顿,她终是多嘴一句,“你这个孩子怕是已然成型......他活与不活,也皆在你。” 李氏在被柳绵握住手腕的那一刻,停止了自爆。 她的妖丹保住了,孩子自然也无恙。 似乎这句话唤醒了她,她垂了眸,静静蜷在仲卿身边,似失了伴侣的雁。 良久,她才抚了下肚子,轻声说:“二位还想要玉笛生么?还想要医案么?” “尽管拿去,我这里,多得很。” 柳绵道:“果然如此,他若暗藏淫贼线索而不送官查明早日抓捕,也就不是他了。” “这不过,是他为了让我们欠李氏一个人情,在临终之前撒的善意谎言罢了。” “反正查来查去,不过多费些周折,谁也不会害了谁去。” 这话说的,听起来老气横秋叫人牙酸,厉鬼朝柳绵瞥去一眼,道:“半吊子,你可听过岑参谷的白芦苇?” “白芦苇?自然是听过——” 柳绵顿住。 她陡然转向李玉娘,“岑参谷终年白雪覆盖,层层白雾笼罩其外,谷中天材地宝数不胜数,可进谷之人却寥寥无几,能活着出来的就更少了。只因谷中奇花遍地,花香交织,能令人大梦一场,至死也沉迷梦中。” “奇花之中,便有一花名为白芦苇,通体乳白,簇簇花序并非寻常芦苇那般弯垂,而是昂扬向上,末端之上生出四瓣花,便是白芦苇。” “食之,能忘却平生最喜最悲,反而令情感之中那最平最淡之处,愈发记得。” 柳绵说着,回头打量起厉鬼,“你怎的知道?” 言下之意,你不是不修道的凡人么? 可厉鬼却在她怀疑的眼神中,伸出手随意一抛。 柳绵下意识接住,摊开手一看,竟是一朵小指大小的白芦苇。 她诧异挑眉,再次看向厉鬼的眼中已带了戒备。 厉鬼耸耸肩,抱了胳膊往后一倚,药柜上没落完的几包药蹭蹭往下掉,他也不在意,食指一曲,挑了“宁玄之”回答道:“他给的。” 莫名背了口锅的“宁玄之”:“......” 他立直身子,努力在轮椅上坐出高人风范,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昂。” 柳绵倒也没多想,轻轻捻了捻手中的白芦苇,道了声谢。 她将花送到李玉娘面前,李玉娘却像魔怔了般,毫无反应。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眼前李玉娘竟微微晃荡起来。 不,不是李玉娘晃荡。 整个地面都在晃荡、龟裂。 下一刻,医馆不再,李玉娘和仲卿也消失不见。 世界一片漆黑。 点点暗芒闪烁,空洞洞的黢黑空间里现出一片片药材,暗黄斑驳,凝滞空中苦香四溢。 “咔嚓”一声,第一片药材碎裂,空间顷刻流动起来,片片药材转瞬成灰,整个空间尽归虚无。 一片白炽之后,柳绵站在了琼山顶上。 面前便是长春宫的宫门。 这是从异界出来了。 她环顾一周,不出所料的找到了“宁玄之”,此刻,他正跟章鱼轮椅一起歪倒在山道上。 一人一鱼,都被灰尘蒙了个满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柳绵正要开口笑话,却不防另一边的草丛里,冒出了一只惨白的脚。 这脚肿胀无比,也眼熟无比,莫非...... “半吊子,花儿呢?” 清凌凌的声音从草丛中传来。 柳绵踏出去的脚尖蓦地一转,换了个方向,朝轮椅那边走去。 这讨人嫌的厉鬼,不扶也罢! 厉鬼站起身来,看着噗嗤噗嗤扶章鱼的柳绵,当她是没听见,又问了一句,“花儿呢!” “什么花不花的,你不是给了李玉娘么!” 提及李玉娘,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还是跟厉鬼交换身躯的状态。 没有一丝迟疑的,他大步朝“宁玄之”走去,“我说李氏本命花,那朵杜鹃!” 说着他一把拎起缩成个鹌鹑的“宁玄之”,不由分说便朝他胸口探去。 “宁玄之”不敢怒更不敢言,只能弱柳扶风地吊在半空,两眼一闭任他掏。 天杀的,谁能来告诉他,这活爹突然发癫是想要干什么? 这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啊! 柳绵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是她不相信这厉鬼竟这么凶? ——寻仇都能找错人,吐个舌头还能半路收回只敢吓吓人的,感情是好这一口? 二是 8. 故人不再 《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全本免费阅读 这边柳绵丧气地抬头,换上一副客气的笑脸:“老先生认识我?” 那边厉鬼却在脑中问候他的系统,“死了没?” 系统嘟起个嘴装委屈,“不是我,真不是我!那异界鬼里鬼气的,我好多话都只能憋着——实在是说不出来!” “嗯。” “这么说,还怪我咯?” “别!没说您,您不鬼!”系统像个八百年没说话的大舌头,“您天上地下最最帅气!修为惊天动地、品行五雷轰顶!实乃修真界真神,祖师爷来了都得夸您是爷爷!” “......” “学不会说话就闭嘴,”厉鬼简直想一刀给他来个干净,免得那条舌头蹦跶的讨人嫌,“瞧见仲卿没?” 虽问着话,他心中却无端想起了另一条乱说话的舌头,不免朝柳绵那边看去。 这一看倒教他乐出声来。 那柳绵,青葱水嫩一姑娘,竟做贼似的扯了半边袖子蒙住脸,压粗了嗓子瓮声瓮气地蒙骗老人。 啧,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当即伸出金贵的小指,挑起她捂脸的袖子轻轻一勾,那明珠蒙尘的半张脸登时得以曝光。 眼看她就要跳脚,那老人却已一把抓住她,激动道:“真是你,嘿!小道君年纪轻轻记性倒不如老朽!” 柳绵:“......” 她回头瞪一眼那愈发讨人嫌的厉鬼,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道:“是我,是我,记起来了。” 厉鬼懒散地摊摊手,表示任君处置。 无所谓,根本无所谓。 反正不是他的手,反正他的手早就断了。 脑中系统却道:“在异界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得到,只是没法出声联络您,” “那仲卿身上的确没有长生系统,反倒是他妻子李玉娘,总感觉有点熟悉,却又说不出缘故来......” 系统抓耳挠腮的说着,慢慢陷入沉思。 忽而,它猛地顿住,神色一变。 这架势......厉鬼敛了心神,静静等候下文。 最终,等到它总结出一句废话:“我可能是坏了。” “......” 他是真想掰开这东西脑瓜,瞧瞧里头除了水,还能有什么坏的余地?却听到柳绵问那说书人,“您说玉笛生就是仲卿?” “是啊,当初他娘子突发难产,他为人丈夫却无故消失,小道君是没瞧见啊......” “李娘子素来是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拖着个大肚子满身是血的来找稳婆,那血流得啊,半条长街都是红的!” “我那日出门的早,远远瞧见那李娘子,吓得都没敢认!她竟、竟满头白发,脸上生满褶子,气若游丝的,比老朽还要苍老!” “啊?” “谁说不是呢!仲卿两口子从来都是菩萨心肠,不知救活了多少乡亲,逢着灾年头,那是自己吃不上也见不得旁人饿死的啊!” “也不知是惹了哪路的煞神,竟落得如此下场,李娘子那模样分明是精血都被吸去了,后来大家伙儿都猜测仲卿定是没能逃出来,人没了,私底下没少给他烧纸!” “可您方才说他是玉笛生?”柳绵扒拉两下“宁玄之”,分出一个空位来,一屁股坐在轮椅上。 赵老先生叹了口气,静默片刻,才道:“许是遭邪魔迷了心窍罢,也该老朽真活成了块南山的石头,才得以瞧见他长春宫主的威风模样。” “那些传闻,小道君想必听说了吧,”他看向长春宫的大门,语气淡下来,“万般皆是命,如今已物是人非,故人不再咯。” “说起来,”赵老先生话锋一转,苍老而深邃的眼珠盯着柳绵,缓缓道,“一别经年,小道君竟容颜不改,当真是羡煞我辈呐!” 他话音拉长,浑浊的眼中只有一片静水流深,教人听不出羡慕的意味来。 柳绵心头一个咯噔,连忙解释道:“却是老先生误会,半个时辰前我与道友误入秘境,才结识了仲卿,也因此与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黄粱一梦,不过半个时辰,全因在此处踏错,却并非我真就活了这五十年,您瞧,我如今,也才将将及笄呢!” 可不是什么邪魔煞神呢。 “噫......奇了!”赵老先生叹了一声,却也未再追究。 左不过这么多年,他也活够了。 听着她俩的话,轮椅上原本正襟危坐的“宁玄之”突然就短了一截——他头都缩进膀子里去了。 反倒是对面站着的厉鬼,手里那枚杜鹃花佩被长长的红绳串着,他捏住红绳一端,吊在空中转的有一下没一下。 看着瞬间双耳通红的柳绵,他心想,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才可称为修道之人。 眼看那小姑娘左右渡了两步,脚尖一提就要跑路,他抬脚往她面前一站,真诚发问:“柳道友不是还说要请老先生喝盏茶的么?” 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睛。 那一副肿胀的死鱼眼简直辣到了柳绵的眼睛,如同他的话辣入她心头一样。 烦闷、火辣、值得一顿爆炒! 烈日当空,巷子边上最热闹的茶馆里,一碟瓜子被桌上人磕得咔咔作响。 茶馆里人头攒动,不管大的小的,都乐意趁着晌午歇梢的功夫来这茶馆听听闲话故事,看得出此处物丰民阜。 柳绵利落的又磕枚瓜子,看着厉鬼慢悠悠地说:“今年的春日竟似犯了暑热,半点也不教人如沐春风呢。” “还有这茶,”她端起盏转了半圈,又搁下,“怎不做成冰的呢?” “真真是没一件让人顺心的事!” 对面坐着的赵老先生闻言乐呵两声,“小道君这话说的有趣,茶哪有冰的捏?” “有点冰的,那也可都要紧着上供给那御剑宗,咱们平头老百姓的,哪享用得起?” 他面上言笑不止,心头却犯起了嘀咕。 莫非这小道君是不乐意同自己喝茶,又面皮薄不好推脱,才借了茶水出气? 他心中想着托词,预备告辞回家,却看到坐在她旁边那面色发白、模样惨淡的男子朝自己点了点头。 “?” 好在没让他疑惑太久。 那男子竟以袖掩面,对小道君说道:“阿兄不过生得丑些,妹妹何以嫌弃至此?” 惊得柳绵手上一抖,那瓜子直直落入了茶中。 ......这矫揉造作的一句话,他竟有脸说?! 哦,没脸,他遮了脸说的。 说便说了,好歹换个调调吧! 谁用杀人的语气说委屈的话啊??? 果然,柳绵抬眼看去,对面的赵老 9. 半个老乡 《我一个弱女子说话亿点用怎么了?》全本免费阅读 柳绵掏出先前张伟赠的通讯玉简,戳了戳身旁的“宁玄之”。 对方先是一惊,倏然抬头,发现是柳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登时撤下防备,显得十分迷茫。 柳绵又戳了一下。 然而那双清澈的眼中除了清澈,什么也没有。 两人干瞪眼的功夫,一串“乌拉乌拉乌拉”的刺耳曲调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寂静。 玉简亮了。 旁边坐着的厉鬼面色不变,只袖口微微一动,收回了捏诀的手。 倒是柳绵一拍“宁玄之”膀子,颇为满意地说,“谢啦!” 对方一头雾水地接下了这份感谢,回以一个无知而勉强的笑。 扑闪两下后,玉简接通,张伟那张脸出现在几人面前。 见到柳绵,他似颇为惊喜,语气都带着兴奋,“勉勉姑娘!这么快又见啦,找我有事么?” 见到异界之中那张熟悉的脸,柳绵礼貌一笑,直奔主题,“张道友小字唤仲卿?” “什么小字什么中青?我们现代人哪有小字噢,那都是古人才取的啊!” “勉勉你穿到古代多久啦?融入得这么好,一点都看不出来......对了,你是几几年过去的?” “......” 柳绵听不懂他噼里啪啦说些什么,反正上次初见,这人就神神叨叨的。 她又面带微笑重复问了句,“你不是仲卿?” “什么啊,认错人了?我跟他很像么?” 他嘴角一撇,“我去!我是你老乡啊,这都能认错?” “......” 明白了,单论气质,他也确实不是仲卿。 她直接拿起方才赵老先生画好的画像,往玉简前一展,“仲卿,认识不?” “啊——”张伟张大了嘴巴,“你认识老宫主?” 画卷上,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一个白衣乌发的清俊男子执书卷而立,一双桃花眼就那么淡远宁和地看向画外,却无端端教看画的人也觉含情脉脉。 瞧着倒真是个温和有礼的美男子,柳绵心想。 难怪剃了头做和尚也能教那李玉娘看上。 可他不但是玉笛生,还是赵老先生口中的仲卿......那先前在异界见到的仲卿,却为何长了张张伟的脸? “长、长春宫宫主......玉笛生?” 一道畏畏缩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柳绵回头,那从遇见赵老先生起,就一直瑟缩在轮椅上的“宁玄之”终于抬起了头。 他仿佛后面有恶鬼追着咬一样,绷紧个脸,嘴皮子抖搂个不停,“......在哪?” 柳绵哪知道,他身后真有恶鬼追着咬。 他坐在最里侧,旁边便是屏风,而那道君的配剑,好死不死的就挂在屏风这一侧的腰上。 此时那柄剑悄无声息地离了他的腰身,轻轻抵在他后腰眼上。 他看了眼泰然自若坐在柳绵旁边的厉鬼,心里头一万个委屈咕涌上来。 真是个活爹......想要问什么,直接换回了身体自己说多好? 又不是没这个能力——在那座杜鹃花院子里时,这道君轻飘飘瞥过来一眼便压制得他动弹不得,只是换回身体,又有什么难的? 这他娘的,为啥非薅着他一只弱小可怜又单纯的小鬼霍霍啊! 难道是道君大智若愚,没想起来这茬? 嘿!越简单的法子往往越容易忽略! 他心中一喜,就要献出妙计,“道君我愿意换回......” 后腰眼子上猛的一痛。 脑中那道君的传音又了过来,“敢说,灭了你。” 冷冷的,很贴腰。 他一个激灵,顶着众人目光,如芒刺背的复述脑中厉鬼的传音,“玉笛生人在何处?” 这回倒说得利索。 “奇怪,老宫主隐世多年从不见外人,甚至都没踏出过山客院半步,你们怎有他的画像?” 张伟看了半晌的画,反应过来,“可别是听信了外边那些谣言?要来替天行道?没有的事!” “虽然我也很少见到宫主,但他一直都只醉心钻研医术,院子里也从未见过什么女子,别说侍女了,连只母蚊子都不往他那飞!” “老宫主人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心地是顶顶好的!别的不说,长春宫上上下下,哪个不是他从乞丐堆里捡来的?” 他眉一皱,气势冲冲指了个方向,恨声道:“我老早就怀疑了,那御剑宗做惯了老大,指不定是看我们长春宫起势了心头不痛快,泼脏水搞恶意竞争呢!” “狗东西!这些把戏,我上辈子见多了!” “......” “你跟玉笛生是何关系?”柳绵按按头,问道。 “我就是玉笛生啊,”张伟道,“哦,不对,还没正式接替宫主之位,我只是下任玉笛生。” “我是老宫主嫡传弟子,”他璀然一笑,露出两啜牙花子,“唯一的!” 一旁安坐着的赵老先生看着玉简中笑的十足得意的小郎君,脸色微变。 他嘴唇嚅嗫两下,终是感慨出声,“像,真像。” “像什么?”柳绵问。 “像仲卿。” “难道,”柳绵看看张伟,又看看画像,“他就是二十年前,仲卿让您看过的那个孩子?” 赵老先生点头,“当时那孩子脸蛋皱巴巴的,却在鼻尖上生了颗小痣,愈发像只狐狸。” 闻言柳绵抬眸,仔细看向半空中的玉简,玉简之中,张伟鼻尖靠里的位置,真有那么一颗小痣。 浅灰颜色,在他那张将将算得上白净的脸上,并不惹人注意。 看清楚之后,柳绵直截了当,“张道友,你师尊,可能是你父亲。” 张伟一愣,挠头道:“不能吧,我就一孤儿,也是被师尊捡回来的,再说了——” “我跟师尊一年拢共也见不到几面,”说到这他似乎有些尴尬,“师尊谁都不见,我算是宫内弟子里头,跟师尊最亲近的了!” “但宫内上下,谁有个头疼脑热,谁修为停滞不前,师尊总还是全心照顾的,虽说中间拉了个帘子隔得老远,那也是亲力亲为尽心照料指导的!” “我要是师尊的儿子,岂能见面这么少?” 听他这么说,柳绵也有些怀疑了,莫不是巧合? 还是年岁久远,赵老先生记岔了? 她朝赵老先生看过去,可老先生却还望着张伟,嘴中说道:“像,真像啊。” 简直入了魔怔般。 或许真是记岔了,仲卿与张伟,确实是师徒关系。柳绵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