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掠高堂》 1. 第 1 章【修】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朔风凛然,万树梨花开。隆冬一场雪卷了半城人家,原钦天监言此瑞雪,来年定然丰收,年关将近的日头掀了数日欢晌。 阮卿跪坐蒲团上,半阖着眼透过侧面槛窗望见几线落进佛堂的雪,灯油晃在北风发出星点噼啪声。 她面上陡然露出有些讥稍的讽意来。 大门发出吱呀的响声,雪花裹着冷气卷进佛堂,长明灯的烛火左右晃着打在墙面的影子顿时失真。 来人莫约七八个,步子轻却不慢。 阮卿掀起眼,水意滟潋的杏眼微微弯起,腮凝新荔,似姣花照水。 她站起身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对着面前穿着袈裟有些苍老的男人见了个礼:“阿弥陀佛。” 老人慈眉善目,枯老的手上缠着一串小叶紫檀,珠面柔润浑然天成:“阮姑娘别来无恙。” “方丈身子日渐好了。”阮卿笑道。 “劳阮姑娘挂念,一直没机会与姑娘道谢,此事有劳姑娘了。”方丈躬身作揖。 她嘴角微扬唇角含着一个清浅的笑,屈膝搀着方丈的手肘温然道:“方丈这便是折煞我了,小事罢了,不足挂齿,身子重要。” 半年前,不言寺的方丈病了一场,月月不见好,僧人告匆匆了阮卿,这才得了太医入寺。 阮卿声音轻轻柔柔的,三两句中止了话题,目送着方丈到了蒲团上跪坐下来后才重新拢起衣摆跪坐期间。 不多时佛堂内便响起厚重清脆的木鱼声和低低的诵经声。细听,是楞严咒。 - 时近卯时,庙内诵经声未停,低低转转,大雪落进不言寺仿佛止了步子,悠悠转小般落在地面。 裴一远行进庙内,乌皮靴踩在雪面上发出厚重的嘎吱声。 他身着一身金纹绣暗红剑袖,外罩玄黑大氅,氅尾落在雪面卷起一点残雪,三两步跨过外院走进一间庙堂。 庙堂不见人,只有一尊金光熠熠的弥勒佛。 他抬眼在佛像身上粗略滑过,毫不停留地抬步绕过佛像,穿过大雄宝殿后才听见几线僧人的诵经声。 他站在法堂前环视一圈,跨上阶梯行至支着的槛窗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忽然他眼神一停,停在一个与袈裟毫不相似的身影上,一件素白衣物,梳着双平髻,发间插着一根朴素的银钗,身影纤瘦,熟悉感骤生。 阮卿如有实感,恍觉有道视线落在身上。 她不喜被打量,此番直觉烦腻生厌。 她眉头微蹙,无声睁开眼,转身对上一双猎鹰般的眸子。 - 幼时的潇湘夏日热,她幼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呆了没两天便上房揭瓦,她乃家中幺儿,向来被宠的无度,到了老家仍是骄纵不减,新点子扑簌冒了来。 她爬到围墙上,旁边的邻居是没见过的人,没见过出去也没见过人。 她问祖母旁边是不是没人。 祖母笑得宠溺和蔼说有人,有一个小朋友。 她当时想那我需要一个玩伴。 于是爬上了围墙,看见了院子里练长枪的身影,小孩身子不高,长枪竖起来有两个他高,一双眼睛光亮坚毅。 如此,小男孩停下手中的长枪,“噔”地立在地面上小大人般瞪着阮卿:“你是何人!擅闯民宅者,杀!” 当时小小的她心底一慌,脚下一个不稳摔下围墙。 - 那双眼睛和眼前的眼睛重叠。 倒是没变,不过此时再遇,祸福难辨。阮卿冷冷想着如此。 时近辰时,窗外还是黑,但朦胧有了一线光。 随着心经结束,佛堂内的僧人陆续离开,一道沉闷的脚步声响起,顿在身后二尺处。 阮卿鸦黑的睫羽微扇,在烛火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将军。”她声音淡淡的,不比与方丈说话时的温柔,反显冷淡。 裴一远远在边疆,少年有成,去年追着匈奴的军队直捣老巢一战成名,阮卿对此自然清楚无比。 清楚裴家的忠诚,忠诚的皇党。 她眼神又淡了几分。 裴一远在她身边盘腿坐下,风掀起大氅卷起弧度,扬起分干练感,他忽然笑起来,冲淡了外表尖锐。 阮卿睨了他一眼,凉凉收回视线:“将军缘何来此?” “许久未见,怎的如此生疏?”裴一远故作不解,眉头微扬,他下巴微抬露出下颚一道隐秘的伤疤。 阮卿眼神微凝,转瞬即逝,落在他肩膀处,也像落在远处的长明灯上。 “将军误会了。”她忽地展颜一笑,一扫先前凉薄疏离,好似幻觉,“你也说了,到底是这么久没见。” “是吗?”裴一远忽然勾起笑着欺身凑近,冲淡的尖锐再次冒上来。 阮卿不欲多言,多年不见,这人更难缠了。 她转移了话题,“将军还未说,你怎么会在这?” “礼佛。” 言简意赅的回答,阮卿不信。 出征前,为求顺利一般都要祭拜先祖祭拜苍天,但裴一远不。 当年他出征前,挑起长枪往肩上一扛,一马当先站在军队前,对着皇帝扬声说:“臣站在这,比什么劳什子神都好使。”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惹得大臣弹劾不断,即便最后捷报传来依然朝中怨念不少,直到去年那场匈奴战才让一干人闭上了嘴。 来此礼佛谁都可以,唯独他阮卿不信。 但她也压根没想得到一个答案,弯唇一笑,盈盈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将军自便。” 说罢便提起裙摆离开了法堂。 不言寺门口乌泱泱一片,皆是一群身着破落衣裙,蓬头垢面的流民。 虽说是天子脚下的王城,但食不果腹无家可归之人依旧大有人在,他们鲜少能有吃食,偶尔靠富贵人家救济度日,阮卿便是其中。 等她到的时候阮府人已经将桌篷搭好,见之纷纷行礼。 阮卿免了礼,走到桌前站立。 “阮小姐!阮小姐来了!” 一声激起千层浪,后方原本在打瞌睡的人纷纷往前涌,手里拿着小瓷碗,手上下舞着轻易便打到身边人的身体。 “大家不要挤。”阮卿声音温和眉间微蹙愁曳,却一点不起效。 近来大雪,说是瑞雪,但流民却是实打实没吃没喝,衣不蔽体,在阮卿来之前他们大多数人已经几日未进食。 不言寺有心帮助,却因是皇家寺庙,皇帝未开口轻易动不得,老方丈先前也因此忧心越发病重。 后方流民依旧在往前挤着,身旁的家丁拉也拉不住,眼看局势失控,一杆银白的长枪破空而来,刺破空气发出猎猎响声,“铮”地插|进雪里七寸有余。 流民顿时静了。 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从寺庙里大步跨 2. 第 2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内空间宽阔,除了阮卿之外一个黑衣蒙面人在此等待已久,他手上捻着一封信,毕恭毕敬道了声小姐。 “嗯。”阮卿呷了口热茶,懒洋洋靠在美人卧上,掀起眼帘看向他递过来的信。 阮卿斜斜倚着,面色却随着通读愈多而愈沉。 “呵。”她冷笑一声掷了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茶水溅了一地,“好样的,真的小官大贪。” 信件在烛火下燃烧卷曲化为灰烬,顺着轩冕缝隙裹着北风在外吹散了。 “告诉二爷,我去趟扬州,安排唐二进宫。”唐二是个男子,却身形瘦小,通易容之术,常在阮卿不在时充当替身陪于太后身侧。 “是。”那人应了声从窗户一跃而出,只剩马车咕噜噜前行,偶尔遇着石块起一偏颠簸。 * 这趟扬州之行准备的仓促,一路进了山东南地界才化冻换了水路,等到扬州的时候几近开春。 “小姐。”一个梳着平髻的少女率先下船,伸手扶住阮卿的手腕。 阮卿一手扶着望月拎着裙摆上了码头。此时年近三月,正是春日好时节。 她这趟只带着望月,别的未曾多拿,连衣物都只捡了三四件换着。她从包袱摸出银票,让望月先行去铺子兑换了,自己则先去了酒家。 待到酒家,西北角早已有一年轻小生在此,穿着一身棉麻土布,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林生?”阮卿站立桌边,她耳缀老银莲花坠,内空心,随着行动莲心敲在花瓣上叮当作响。 被称作林生的人连忙点头,忙站起唤了声阮小姐。 “唤姑娘就好,勿要唤我姓名。”阮卿一理裙摆,坐上椅子,豆绿宫绦坠在地上。 “欸,好,好的姑娘。”林生面轻,去年才中了秀才谋得芝麻官做,不想将才入仕还不待大展拳脚,裙带几乎遏制了手脚,此时却有一称是阮家少爷的人找上了他,让他做事。阮家谁人不知,当今皇帝的老师。 也此,除了惶恐还有些拿不准。但今日总算放下心来,阮家小姐风华绝代人人传说,想来只有这般样貌才称得上是风华绝代吧。 见人出神,阮卿眉头微蹙,指尖在桌面轻敲两下:“东西呢。” “都在这都在这。”林生骤然回神,一激灵忙在包袱里翻找起来。 忽然。 “阮小姐,好巧啊。”一个年轻的男声传来,随着脚步愈近。 林生顺着声音抬头,只见一身修八尺有余,面若刀裁凌厉却挂着笑的男子朝这边走来,虽是带笑,但看向他的时候却意不达眼底。他素日里只与读书人打交道,哪见过这般杀神,当即便有些手软。 阮卿眼睛微眯,红润的嘴唇微微掀起,水一般的杏眼里却是如何不见情意:“将军。” 裴一远丝毫不见外地在桌边坐下:“你什么时候到的?” 他手长腿长的,在这桌边难免有些拘束。 “适才。”阮卿拂去茶沫呷了一口,眉头为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陈味。 “将军什么时候到的?”她放下茶盏,微眯了眸温和开口。 “半月前?我赶马,走得比水路快。”裴一远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看向旁边的林生,状似才见般惊讶问:“这是?” “朋友,接我的。” “哦,吃饭吗?” 阮卿冷冷地看着他。 在酒家不吃饭干嘛,什么蠢问题。 裴一远浑然不觉地一扬手:“小二,点菜。” 林生忙道:“点过了。” 裴一远不耐睨他一眼。 “……”林生默默闭嘴。 菜上的快,林生原也没早来多久,即便临时加了菜也没少时候便一齐上齐了,光是馒头就满满摆了一个碟子。 裴一远拿起一个馒头,上下打量:“这馒头真小。” “……” “你自己付钱。”阮卿挽起袖口夹了一筷子菜冷言道。 “我请我请。”话间便少了是几个馒头。 裴一远的吃相斯文,但堪称风卷残云,阮卿吃到一半,拧着眉搁下筷子,见状林生也赶忙停了吃饭动作,只听她道:“将军这几日没吃饭?” 裴一远笑:“走的时候忘带银子了。” “那你说什么你请。”阮卿气急笑了声,“骗子。” 在寺庙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骗子的,这人真是,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点都没变。坏胚子。 裴一远最后喝下一杯茶,一派同意的表情:“嗯,感谢招待。” 阮卿无声冷笑一声:“将军是来干嘛的?若是游玩,我家侍女正巧去兑银子,将军先拿些吧。” 裴一远看了林生一眼,后者愣了下,得了阮卿首肯后忙不迭收拾东西先走了。 待人走后,裴一远这才看了眼阮卿正色道:“我此次来,是查一个叫刘昊的人。” 扬州巡盐御史,刘昊。掌管两浙盐商,贪污金额数十万白银,只多不少。 马车上那封信件内容在阮卿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疑惑:“此人是谁?” “你不认识?”裴一远挑起一边眉头,鹰隼般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底找出一点破绽。 他在怀疑自己。阮卿想,她勾出一个和顺柔美的笑意,精美又漂亮,略带疑问地问他:“此人我应该认识吗?” 裴一远笑:“倒不是,我以为你应该只会应我声哦。” “……” “不过我暂时没证据,查了半月没查出什么,你陪我一起吧。”裴一远指节撑着头,眼底有些探究。 “哦?朝廷命官之事,于我不合适吧。”阮卿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陈茶,难喝。 “这有什么。”裴一远耸肩,“我自己要查的,没人知道,更何况小时候不都是你出坏点子我去偷鸟蛋吗,怎么现在不行了。” “……我没出过坏点子。”阮卿默然道。 她不知道裴一远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路和梯子都递好了,对自己百利无一害的事,不管他目的如何,她同意,明面上无非是同意了旧友的一个请求罢了。 思及此,阮卿淡淡勾起一个笑意:“我兄长都不在此,若此人真是罪大恶极,想来我能帮到将军,父兄也是高兴的。” “嗐”裴一远满不在意地招来小二付账,让阮卿付账,然后又抓起最后一个馒头两口吃掉道:“管你父兄劳什子想不想,好事,回去给你颁牌匾。” 阮卿冷然想:我要牌匾做什么。 阮卿从望月手里拿了一部分银子便让望月先去客栈了,自己则和裴一远绕到了刘府后巷。 她冷眼瞧着面前数米高的围墙:“青天白日爬墙?” 裴一远理所当然地点头。 他们对视两眼, 3. 第 3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第三章 阮卿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嗡嗡作响,旋即便失去了意识。待意识逐渐回笼,上头的牡丹木雕恍然入目,不待她动,手上火燎般的疼痛蔓开,让她禁不住地一抖。 “小姐!小姐您醒了。”望月赶忙端过温在一旁的茶水过来,扶起阮卿的身子,将近锦枕垫在身后让她撑起身子。 阮卿止不住地轻咳两声,呷了二口茶水润了润喉,这才缓过来。她还记得晕过去前发生了什么,忙问:“裴一远呢?” 望月欲言又止。 “说。” “这……将军似是发了癔症,城中大夫来了都说治不了啊,奴婢只得先将他捆在床上等小姐醒来再决断。” 癔症?她与裴一远幼年相识可从未听闻他患有什么癔症。 “带我去看看。”阮卿用未伤的那条手臂掀起被子,趿上皮鞋披起纺纱雪织外袍跟在望月后面出去了。 裴一远住处不远,就在阮卿隔壁房间,即便在门口,她也依稀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吼声。 “他醒了吗?”阮卿皱着眉问。 望月道:“奴婢也不好说醒没醒,眼睛是挣着的,但却没反应,大夫说是梦魇着了。” 阮卿越发觉得奇怪,“你莫进来了,我先行看看。”说罢便抬步进去,绕过那扇山水围屏便见得在床上被粗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的裴一远,估计是挣扎幅度太大,几小段地方崩开了不少。 再走进看才发觉望月说的癔症是何意。 床上人眼睛圆睁,平日里眼里或轻狂或冷肃的样子浑然不见,黑白分明的眼睛漫上数道红血丝,密密麻麻攀上了眼珠,嘴里只无意识地呢喃或嘶吼。 见此阮卿面色更白了两分。她想起这癔症是何物了,裴家武将世家,不知是血脉之症还是什么,裴一远的祖父当年也是这般症状过世,在床榻上被麻绳捆着也没全了最后的体面。 阮卿眼睑微微阖着,睫羽微扇振翅般颤着,好一会她将手上佛珠褪下,戴在裴一远的手腕上,九九八十一颗小紫叶菩提一圈一圈缠在他精壮的手腕上。这串佛珠在她手上六圈显大七圈显小,在裴一远手上倒是五圈正巧。 “我佛不欠因果,你救我一命,此般便是全了。” 屋内呢喃般诵经声缓慢响起,细听便能分辨出来是地藏经。 三遍经文已过,裴一远情绪渐稳,睁眼便见床边一身素衣闭着眼诵经的阮卿。 “咳咳” “醒了。”阮卿睁开眼,鸦黑的睫羽落在琉璃般的瞳孔上折出一线影。 “啊”裴一远看着身上的绳子也猜出发生了什么,“没添麻烦吧?” 阮卿垂眸剪开那绑的死紧的绳子,道:“不知,我刚醒。” 束缚解开,裴一远一手抵住隐隐作痛的额角,这才发现手腕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串佛珠:“这是什么?” “大师送的。”阮卿坐在桌边,淡然倒了一杯茶水,念了半天经,有些渴。 “哦。”听罢裴一远便也懒得摘了,这回醒的这么快,说不定真是这珠子有点用呢,想着他便自顾自地走到桌边端起两日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 阮卿撇了他一眼:“你这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忘记了。”裴一远嗑着桌上的迎客瓜果,“军营里大家都有这症,称不上什么病,退伍回乡之后更多,不足为奇。” 所以不是血脉之症?阮卿拧着眉,但裴老将军当年过世前院判也来了无数次,想来不是中毒之症,那这是什么? “罢了,收拾收拾,等会去刘府看看。”阮卿道。 按她当日推算,那密室八成在急事下方,当日爆炸时青天白日了,百姓肯定不算少,她虽不是什么善人,但无辜百姓卷入丧了性命,她也是万万不愿看到的。 裴一远自然也清楚其中关窍,三两口扫完桌上返潮的点心,正欲走,忽然想起来问:“当日你看的那两本账目,还记得吗?” 阮卿思索一番:“嗯,我去写出来,写完就去。” 说完她便回到自己房间唤了纸墨写起来,她记东西快写东西也快,半个时辰便将账目尽数写了交到裴一远手上:“最后有一些没看完,先凑合。” 裴一远晃晃手里这叠轻飘飘的纸,笑:“够了。” 两人往城东一路行去,这儿人头攒动,一点不像遭了灾的模样,直到二人走到当日那地上方,才看到那完好无损。 “你当时是怎么出去的?”阮卿递给旁边商贩一个铜板,挑起一个小花蝴蝶饶有兴致地逗弄着。 裴一远指着一条小巷:“那里当时破了,应该是爆炸点。” 阮卿往那小巷走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新补的痕迹。看来那刘昊的目的要么是炸死他们要么是吓走他们,总而言之没打算毁了这个密室,也可能是怕闹出百姓人命闹到中央,但不管是什么,都是他心有龃龉,在惧怕什么。 “还要去一趟吗?”阮卿指着刘府。 “不用了太危险了,用个午膳我送你回客栈,晚点我自己去。”裴一远摇头。 阮卿乐得如此。 裴一远送她到了客栈便匆匆离去,拐入街角不见了身影,阮卿深深收回视线,提着裙摆上了楼。 屋内,五个男人早已得了望月的消息早早在此等候,那日吃饭的林生也在其中。 阮卿挂着温和的笑,耳边莲花耳坠小巧精致,发出恰到好处的碰撞声:“各位好啊,我姓阮。通信许久却未曾见面,今日一见,各位果不其然是人中龙凤呢。” “那个与我通信的男人就是你?”一个男人拍出一打信件,上面用着字迹凛然磅礴,一眼便知人主不凡。 阮卿淡淡微笑:“木兄此言差矣,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一名男子,英雄不问出处,合作又何故问性别呢?各位皆是我辈楷模,不会拘泥在这等事吧。” 几人嗫嚅未语,阮卿见状从一旁抽过一打纸:“此为刘昊账目,以自创文字记录,我将文字破译录于文侧,劳需各位整合” 林生点头应下。 “第二。”阮卿晃晃手中一张薄薄的纸,“这才是重点。”她将这纸推出到桌沿另一端让他们看清。 “这是……信件?”上面虽也是自创文字,但比起数字来,文字创造难度更大,因此几人也能歪扭认出几个来。 “对。”阮卿又在纸上提了几个字,“各位请看。” “这是……外邦文字?”木清陈胜道。 “不错,想来我前几日遇到的事几位已经有所耳闻。” 众人点头。 “今日再看,想来那人并非是想杀人灭口,而是在掩埋更大的东西。”阮卿沉声道,“裴将军已经嗅到刘昊的异味,但届时朝堂之上绝不能让他们的人先把这事捅出去,我们需得占先机。” 木清不赞同 4. 第 4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阮卿直入了宫。 慈宁宫西厢有一暖阁,四季如春,阮卿幼时从潇湘回来后便教养于太后身边为她解惑论佛,居于暖阁,旁设佛堂。 她慧根极好,却先天不足,若非身份极贵,不言寺上一任方丈在出生那日是说什么都要带她入寺的,因着她母亲不允,那方丈批语言慧极必伤,若不出家想顺利长大需得远离龙气,这才送去了潇湘。 木清的死传到阮卿手上彼时她将才省过太后正欲更衣礼佛,探子将消息递到她手上时暖阁内一片寂静,宫女呼啦跪下一片。 信件在手心卷成一团,粉润的甲面陷入掌心泛着白,阮卿咬牙僵硬地露出一个笑:“都跪着做什么,先出去。” “是。”望月领着应了声,带着人一片出去了。 阮卿冷脸跨至美人卧上,手里捻着那封信,眼眸微抬,定眼看向屋内陡然出现的瘦小身影:“唐二。” “小姐。” “木清的尸体呢。” “宫人拖出去处理了。” 阮卿脸色冷的吓人,皇帝,好一个皇帝,这是在打阮家的脸。刑部侍郎乃阮家门生,他心疑阮家手眼通天,在这种大事当前时竟是只想着打阮家的脸。 “混账!”黑釉青花瓷盏盛着温热的茶水在唐二脚边爆裂开。 她掐住掌心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复而睁开:“找具尸体去换了,让人将木清尸首送回扬州,从库里按最高赔偿支取银两一并带回去,家眷照料好。”她起身到桌边写下一封信,“交给林生,他知道该怎么做。” 唐二领命下去了,良久阮卿才将望月唤进来匆匆备了马车从小门出了宫。马车一路驶至闹市,此时正值早市,福德楼这酒家在京城中向来赫赫有名此时也早早便忙活起来。 阮卿带着面纱,从侧门进了酒楼,绕着小楼梯上了三楼进了一家包间。 包间不算大,开门便是一个山水扇屏半遮半掩了厅内,阮卿掀了面纱随手放在望月手边,挽起袖子绕过屏风在桌边坐下。 一个四方八仙桌,此时桌上端正了两人。一人气质温润,眉眼和阮卿隐隐有些相似,便是阮家老二阮砚洲,另一人口方鼻直看着便是正气凌然的样子,便是适才在朝堂的刑部侍郎韩佛葆。 此时桌上三人气氛有些凝滞。 “皇帝昏庸。”阮卿酽酽喝了碗茶盏沉声道。 “阮妹子,慎言。”韩佛葆不赞成地止了她的话头。 阮砚洲叹了口气:“木公子确实可惜,有勇有谋断不该此。” “罢,我已唤人将他尸身带回家乡,但逝者已矣,恐不可追。”阮卿秀气的眉毛皱着愁曳樊生,“当下我吩咐林生对这件事多加关注,但恐怕还是远水不解近渴,韩叔你怎么看?” “皇帝将这件事全权交给裴一远接手,那个吏部之人也是裴一远的幕僚,刑部也是有心无力。” 这件事捅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两方势力,一方阮家,一方裴家。 皇帝对阮家多加打压却对裴一远施付信任,这是什么缘头?还是说,裴一远从始至终都是代表着皇帝行动,刘昊的行为皇帝并非一无所知,而是为了什么她们暂时还不知道的原因放任钓大鱼。 “裴一远此人心机颇深。”阮砚洲道。 阮卿对此颔首赞同:“裴一远处理此事倒不用担心冤假错案,但我们便全然失了主动权。”她又道,“后面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皇帝这才让刘昊在这个位置上敛金这么多年。” “韩叔。”阮卿默了许久忽然道,“先前在扬州时我便有所猜测刘昊身后之人与外邦有关,皇帝恐怕也与这个关窍有关,于此还劳烦您对这件事多加追查,京城这边我想些法子。” 韩佛葆欣然应允。 话头渐止,小二应了早膳送来,清淡些的食物,多应了阮家两兄妹的胃口,韩佛葆早年弟弟当兵,随着他吃惯了油盐,直到上了年纪五脏负担不住,家里妻子闹了多次不允这才清淡养起生来。 他端起只他手一般大的碗,里面盛着满满白粥,重重叹了口气:“真是老了啊……” 阮卿舀起一勺粥,听见这话,弯起眼笑道:“韩叔说的哪里话,三弟的功夫还是跟着您学的呢。” 韩佛葆摆摆手,一口将粥闷了干净:“我那三脚猫功夫,不过是唬唬小孩罢了。” 几人正谈笑间,门口传来敲门声,阮砚洲开了门,赫然是换了官袍一身玄衣剑袖的裴一远。 屋内一静。 裴一远像是浑然未觉般张开手:“我在外面隐约像是听见阮卿的声音,这才冒昧上门。”说完他偏头绕到阮砚洲的肩头看向阮卿,“不会打扰吧?” 阮砚洲温和扶住裴一远的肩膀:“将军说的什么话,若是未曾用饭我们这也还不缺一口饭食,将军……” “好啊。”裴一远欣然道,对阮砚洲话里的刺恍若未察般大摇大摆走进来在空的桌边坐下。 一行人吃了一顿略显尴尬的饭,韩佛葆早早便告辞,带着阮砚洲离开,如此桌边只剩二人。 阮卿卷起绢布在嘴角拭了两下,抬起眼弯眉笑道:“裴将军今日是来还银子的吗?” “我倒是往了还有这事了。”裴一远哂笑,“多少,我这便给你。” 阮卿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十?”说着裴一远便作势要寻钱。 “五百两。”阮卿温温和和地挂起笑,“金子。” “?” “你讹人?”裴一远怔了。 阮卿指了指他手上挽着的那串菩提:“五百两,金子,食宿费我给你免了。裴将军怎么付钱?” “我还给你。”说着便作势要解。 “出家人没有还不还的,这到你手上便是你的,还予我也无用。”阮卿止住他的动作,“怎么,难道堂堂朝堂从三品怀远将军要欠我一小女子银两吗?” “怎么会。”裴一远假笑。 “那便好。”阮卿笑,“听我兄长说今日朝堂你将刘昊一事告知皇帝了,那个小官被处死了?” 裴一远挑眉:“那木清乃走的阮家的门道才上的朝堂,你怎的问起我来了?” 阮卿露出恰到好处的疑问:“是吗?”说着她又莞尔一笑,“你知道的,家里的事我向来不知情,不过皇帝为何要杀他?”< 5. 第 5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店里管事的小二匆匆跑去官府,老鸨带着人到了楼下大厅,这间房嘎吱落了锁。 待得这三楼人都散尽,二人才从拐角的阴影里走出来。 阮卿眉头微微皱着,一手抵在鼻尖下面有些不适的模样。 “怎么?”裴一远见状问道。 “有怪味。”阮卿皱着鼻子道,“有点酸的味道。” “是吗?”裴一远四下寻了两番没找到这类似的味道,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阮卿的面色,忽然出声,“先进去看看吧。”说罢便一手撑住窗棂利落翻身落了进去。 “来。”他支起手臂对阮卿道。 阮卿眉眼一扫,略过他支起让自己撑起的手,屈膝一撑便越过立在他身侧。 “身手见长啊。”裴一远夸张赞道。 “你也是。”阮卿扬起一个略假的笑意,另起裙摆走进屋内。 这屋子大,陈设奢华,高台摆放一张金丝楠木床,缀着轻纱欲遮不遮的,血液顺着纱尾蔓延,整个下半部分发红发黑,加上下面那张惊恐的尸体,只一眼便看的让人心惊。 阮卿呼吸略微窒了一瞬,随后用绢布裹着手心拎住匕首手柄凑近细查了两番,忽然一股有些发酸的味道钻进她的鼻腔,但也仅一瞬,再寻便不见踪迹了。 她退后一步,垂眸细细看着手上藕粉色的绢布,上面有一道莫约手指长的拖拽血痕。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裴一远已经拽着刘大的下巴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 “……” “你在干嘛。”阮卿道。 “看看。”裴一远咧嘴一笑。 阮卿懒得理他,把手里绢布叠的方正,随手在旁边未熄的火烛上烧了。她望着蜷缩燃烧的帕子,有些出神,这刘大来青楼总不是找个地方睡觉,旁边总该还有个人才是,她忽地出声问道:“这屋里另一个人呢?” 裴一远好像听了什么奇话,高高挑起眉眼底挪揄笑着:“我也刚来。” 说话间门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妇人的呼喊声,二人对视一眼,转身躲进角落的纱帐内。 房门被撞开,一个头戴海棠璎珞簪,身穿百蝶穿花金纹洋红襦裙的贵妇人跑进来,身后跟着一干衙门官兵,想来是刘大的母亲了。 果不其然,那妇人跑进来一见刘大的死状略窒一声便嚎啕大哭,身后婢女几人劝阻也无济于事,嘴里直喊着让凶手偿命。 “走吧。”阮卿扯了扯裴一远的袖口,用着气声附耳道。 裴一远颔首,他也无意见母亲丧子之痛的悲剧,借着纱帐便领着她无声越了出去。 两人饶了路从后门进了闹市,这时天光大亮,街上人来人往满是人,阮卿一直紧绷的肩胛这才放松了下来。 裴一远还未说话,几个小孩追逐而过,手里捏着几个糖人,最后一个小姑娘跑的急,眼睛里包着泪,一个不注意撞在阮卿身上,六七岁的小孩不算轻,把她撞得一个趔趄。 “没事吧小姑娘?”阮卿扶住小孩的肩膀,从袖中拿出一方干净的手绢温和地拭去小姑娘脸上的眼泪。 “姐姐,阮姐姐。”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奶声奶气地看着阮卿。 “你认识我?”阮卿奇着笑道,裴一远也蹲下来颇有兴致地看着她。 小姑娘捻着满是补丁显得破旧的衣服,怯生生看着裴一远,像是有些怕他的样子。 平心而论,裴一远样貌虽不似好女,但也称得上一句惊艳,他在京城时间不多,怎么看都不该是会被一个小姑娘害怕的样子。 “寺庙,姐姐的粥,谢谢姐姐。”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抓住阮卿的手指,葡萄般水灵的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阮卿。 话里是说不言寺阮卿去扬州前为流民派的那次粥。 她微愣,原是这样,难怪她会怕裴一远。她轻笑一声:“不用谢,在玩吗?闹市上注意安全。” 小姑娘点点头,不舍地看了阮卿一眼,又对看见裴一远的脸,脖子一缩,追着跑远的伙伴跑了。 裴一远气笑戳了戳阮卿的肩膀:“啧,你看我多惨。” “是吗?”阮卿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他的手。 “不吗?” “不吧。”她温声眯起眼笑了声。 裴一远不可置信地笑:“行。” 话题一止适才刘大的模样便不住地涌上面前,阮卿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她一掐指腹从记忆中抽出来,问:“刘家几个孩子?” “三个。”裴一远道,“京中人人说杨侍郎和妻子伉俪情深,他们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早年的侧室生了一个女儿。” 这算哪门子伉俪情深。阮卿腹诽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衙门前,里面乌泱泱挤了一片人,哭声震天。裴一远拿出令牌在官兵面前晃了圈,便带着阮卿直直走了进去。 将一进门,便听杨夫人被侍女扶着,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眼皮红肿,无力地被扶在椅上坐下,她是认识阮卿的,一见到阮卿便眼睛一亮,明明已经哭断了力气的身子不知从哪里攒出气力来,一把冲上来抓住阮卿的手:“阮小姐!阮小姐您来说,我家大郎今日怎的遭此横祸啊!是佛祖怪我吗,您告诉臣妇啊……” 阮卿敏锐地觉察到她话里的“罪孽”,面上却不动声色,轻柔扶起杨夫人:“夫人说的哪里话,夫人乐善好施,佛祖缘何降罪?”她抿嘴微笑,杏眼微弯,“这是裴将军裴一远,是来帮夫人的,夫人想起什么告诉他便是,将军一定会为大公子伸冤的。” 裴一远是刘昊一案的主查官,刘夫人虽清楚其中关窍,但她先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她抹去脸上的眼泪,撑着侍女的手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哽咽:“将军……” “夫人。”一道温和的声音传进来,刘夫人声音骤停。 见被打断,阮卿和裴一远的面色都不算好地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莫约四十多的儒雅男人,带着笑和颜悦色的,这便是吏部侍郎刘岷了。 “刘大人。”裴一远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先行打了招呼。 “哟,裴将军。”刘岷打了个招呼,转眼便看见立在他身侧温和挂笑的阮卿,他状显意外,“阮小姐?你们二位认识?” 不待阮卿说话,裴一远便轻笑道:“刘大人这番过来是找我们叙旧的?” “自然不是。”刘岷轻叹一声,“不瞒各位说,我路上已经知晓此事了,还劳请各位务必给犬子一个公道。”他揽着刘夫人的肩膀握住手,后者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靠在他怀里涕泪涟涟,“内人身子不好,我得先行带她走了。”说罢他看着春凳上被白布盖着的尸体重 6. 第 6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幼时尚在潇湘时,祖母万般依着,除了白日早膳后的诵经,怎么说都不退一步,让她异常郁闷。 “裴一远,你看那颗李树怎么样!”阮卿眼睛亮亮的,兴奋地拉住裴一远的袖子指着另一边家冒出头来的树。 树生的茂盛,坠着一树适才成熟有些发青的果子。 裴一远远远望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偏过头,手里长枪一转在地上扬起一片烟尘:“不去。” “我还没说要干嘛呢。”阮卿颇有些生气地甩开他的袖子,环着胸眯眼瞪他。 “每次你做坏事都是我挨骂。”裴一远把长枪搁在墙边,没好气地笑了声。 “这次一定不会。”阮卿弯眼一笑,拉着他便往那边走。 那家住着一个阿嚒,早年是哪家得力的贴身侍女,年纪长了主家排了宅子便在这边颐养天年,平日里不太出来走动喜欢侍弄些花草,周遭围墙都较其他宅子高了三尺有余。 “对对对,就是那个,旁边一点旁边一点!”阮卿踮着脚尖指使着爬在院墙上的裴一远,手腕上的银铃一晃一晃发出频繁而清脆的响声。 “这个?” “对!”阮卿接住他递下来的李子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整张脸被酸的皱起来。 “还要吗。”裴一远坐在院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要!” …… 她话音刚落,院内小屋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喝道:“你这孽障!” 裴一远面色一变,忙不迭跳下来拉着阮卿作势便跑。 “还跑?!”阿嚒拎着扫帚扯开栅栏冲出来,三两步便拎住了阮卿的后领。 “……” 阮卿愣愣的,怯生生喊了声阿嚒。 “阮家那小孩是吧。”阿嚒冷哼一声,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裴一远,“等着。” 说完便一手抓一个把他们抓进院子里,不多时祖母便进来赔了罪把二人赎了走。 “从佛堂偷溜出去撺掇别人偷李子,该罚。”祖母难得冷了脸,将裴一远送回家之后直把人关进佛堂断水断食,“好好反省。” 阮卿有点委屈,但她幼时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祖母一硬起来她便害怕,老老实实跪在蒲团前念了半日经。 祖母说关就是关,一日都没个人给她送个水,佛堂外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快入了夜,阮卿委屈得几乎有点想哭,槛窗传来轻微的晃动声,她原以为是错觉,不想下一瞬月光倾泻了进遮了灯油,裴一远趴在窗户上眼尾含笑,手里扬着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 阮卿敛下眸色,外面忽地惊雷骤响,不待转念暴雨如注般倾泻而落,打起青草味从窗缝钻进堂内鼻尖。 “把窗子关了。”她眼也未睁对着外面檐下的裴一远道。 “这么狠心呢?”裴一远还欲调笑两句,却见白日的小沙弥急匆匆进来了,见了他也不意外,只行了个礼说外头官府的人找。 阮卿阖上的眼眸无声睁开,不待得外头人说,佛堂门便是从里头开了,阮卿拎起裙摆抬步跨出门,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走吧。” 外面大雨滂沱,细密的雨落在伞面几乎听不清身边人说话,二人索性一路无言,直至庙门,彼时那人正在门檐下见他们二人出现,全然不顾大雨,如同见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跑上来:“裴将军,阮小姐,找到了!人找到了!” “你且慢说。”阮卿温声安抚道,这般大的雨便是有伞也无济于事,落在肩上转眼便浸湿半边身子。 那小生用力呼了几口气:“那花娘找着了,死了!” 这倒也不算全然意料之外。阮卿本也预计那花娘若非同谋便是凶多吉少了,现在看来…… “尸体在哪。”裴一远问道,手上自然地接过了伞柄。 阮卿还未言语,顿觉肩上落的雨滴骤散,仅剩还未散去的凉意。 “在护城河边上发现的。”小生道,“现在在衙门里放着呢,张大人急忙便让我来寻二位贵人了。” 闻言几人便急急回了衙门,此时刘岷已经到了,不见刘夫人的影子,花楼的老鸨缩在墙角不敢上去触了刘岷的霉头,地上摆着英娘已经肿胀的尸体。 阮卿敛眸,从旁边扯了块白布盖在英娘算不得体面的尸身上。 刘岷正欲说什么,却见阮卿微凉的面色,嘴唇嗡动一番咽下了话头。 “令夫人呢?”阮卿抬眸问。 “内子经丧子之痛,今日哭了一天,适才服了药才睡下去。”说到这里刘岷微微叹了口气,“见她这般,我心难受啊。” “是吗。”闻言,阮卿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刘岷眉头皱起,只见裴一远打断了话头,道:“陛下已知晓此事,深感痛心,令我务必严捉凶手,刘大人还请放心,在下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说罢他睨向命人换出已等至一旁的张大人,“张大人,好好说一下吧。” “欸”张大人应了声,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道:“仵作已验完尸身,没有外伤,乃溺水而亡,呃夜里下了暴雨,河边搜寻不到有用的信息。” “没了?”裴一远挑眉。 “没了。” 阮卿轻笑一声,目光流转:“英娘昨日穿的哪身衣服?” 她话音落,老鸨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院中人都将目光集在自己身上,忙不迭应道:“红色的,刘公子喜欢红色,伺候时都穿着红色。” 而院中那人,分明穿着一件碧水襦裙。 今夜,注定未眠。 英娘的尸身匆匆收入后院一小屋存放,待得人散去阮卿垂眸细细理着袖摆,她今日穿得一件云雾绡,真丝棉纱的提花工艺,雨一打便毁了大半。 裴一远摸摸鼻子:“这个要赔吗。” “你赔得起?”阮卿讽道,五指张开比了个五,意指之前欠的五百两金子。 见裴一远摇头,阮卿冷哼一声,背过身不欲与他多说。 裴一远轻咳两声:“先去刘府?” “……嗯。” 刘府不算大的宅子上下静得可怕,甚至没有行走的侍女。 正房更显有些骇人,内里侍女站在各自值守的位置上未见一人言语也无走动声,院子里轻轻浮着微弱的光。 裴一远带着阮卿绕到三进院,支开一线窗户,只见屋内刘夫人靠在床榻上,捧着一件衣服,大概是哭着没了力气,只无声落着泪。 “刘岷呢?”阮卿附耳用着气声道。 外界皆传言刘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而这刘夫人适才经历了丧子之痛此番样子,那所谓的良婿却不见身影。 裴一远摇头:“我的人跟着他,跟不丢的。” 阮卿眼睛微眯,却未再接 7. 第 7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那件衣服到底最后还是没穿上,待两人出来后阮家马车已经停在巷口了。 阮卿踩着马扎弯腰掀起帘子,刚欲进去,忽然停步,她微抿着唇将手里的伞扔给裴一远,眼也未抬地进了马车,“走了。” 车夫得了令,马鞭一扬便带着车厢洋洋驶离了巷子。 雨还在下,势头较小了些,裴一远撑着那把伞转身走进一户人家檐下,一个小兵打扮的人躬身出现:“将军,找到了。” * 宫门早已落锁,阮卿便直接回了阮家,西厢房的屋子一直都是收拾好的,和慈宁宫的暖阁陈设几乎没有大差。 阮卿整个人泡在浴桶中,半浸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被水熏得湿漉漉的,直勾勾盯在水面上浮起的一片药草上。 “小姐,喝了姜汤早些睡吧。”望月推门进来,挽着中衣,将阮卿从浴桶中扶起换上衣服,桌上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 阮卿倚在贵妃椅上困顿地摆摆手:“不喝了,带走。” “是。” 她未睁眼,只听门落下的声音,便再入了寂静。 夜深,阮卿半梦半醒隐隐入了梦,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味钻进鼻腔,还不待她再细追,梦意便骤然褪去,忽然清明,桌上的烛火还未熄,一个矮小的身影沉默地站在贵妃椅旁。 “唐二。”阮卿揉着额角坐起身,睡了没多久,梦里诡怪让她此番脑内突突地疼痛,“说事。” “刘岷找到了,但是还有一拨人也在追。”唐二说完又说了一个地址。 阮卿摁着太阳穴的动作顿下,想来是裴一远的那波人了。 “他们人呢。”她问。 “还在守。” 闻言,她冷漠地勾起唇角,起身在书格下面拿出一块令牌扔给唐二:“带人去。” “是。”唐二抱拳行了礼,退下了。 外面雨还未停,淅淅沥沥地下着,阮卿换了身绫罗缎子,银纹艾绿襦裙,缀着鹅黄宫绦,她坐在铜镜前,望见有些发白的面色,隐隐有些发烫,她呼出一口有些灼热的气执伞出了门。 “小姐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望月守在门前,见门开便忙迎了上来。 阮卿颔首:“你回去歇着吧。” “太晚了奴婢陪着您吧。”望月有些担忧道。 阮卿摇摇头:“不必。”旋即便重新踏入夜色。 这一夜她都没怎么睡,头昏脑胀的,周围的雨幕溅在靴子上浸湿了鞋底,让她感觉有点失了踩在实地的错觉。 大概是没睡好,她想。 她不紧不慢地往唐二说的城西走去。 城西在整个京城算较偏远的,总是比不上刘府那城中风水宝地,这刘岷今日死了两个儿子不回去安抚他妻子跑到这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抱着这个想法,她悠悠到了城西那宅子。 这宅子落在田埂附近,修葺低调院内整洁,常有人住的模样,两拨人站在院内无声对峙,小院的房门无助地开开合合。 阮卿撑着伞挂着笑意,踏过院门拎起裙摆跨过门槛,果不其然望见了裴一远的身影。 她轻柔一笑:“将军也在此。” 裴一远转过身,忽地勾起唇角,眼底闪烁着一点看不明的光:“阮小姐怎的在这?” “二皇子紧急传召,我便是又被拉过来了。”阮卿温声一笑,望着另一队领衔的那人,二皇子的舅舅柳铭,“柳大人。” “阮小姐。”柳铭拱拱手。 “哦?这倒是我疏忽了,忘了二皇子和太后的关系。” 二皇子乃太后侄外孙,与阮卿认识无可厚非,裴一远作为一个坚定的保皇党,虽不在夺嫡上站位,但不免会倾向太子一派,因此他与二皇子可谓不亲厚。 阮卿淡淡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她道:“二皇子人在宫内暂时未能出来,便麻烦我了。”说完她宛然一笑,望向裴一远,“现在我能进去看看了吗?” 裴一远莞尔:“自然。” 他率先带着阮卿往里走去。 在进去之前,阮卿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密室、金库亦或者其他什么,不想内里是一处再平凡不过的住宅,透着生活气,一个女人坐在窗边,见他二人进来有些瑟瑟一缩。 阮卿轻柔笑着走到女子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宝珠。”宝珠有些害怕,眼珠颤着紧紧盯在她脸上。 外邦人。 阮卿安抚两声便随着裴一远出去了。 京城中传闻和妻子伉俪情深的刘岷,在外面养了一个外邦女人,儿子去世当晚还在和外室厮混。 真是荒谬。阮卿如此想到。 她站在门前,面前两边人马泾渭分明地站着,阮卿轻笑一声:“各位怎得这般紧张模样,不过是一个人罢了,都是为陛下着想,各位难不成是担心功劳吗?” “自然不是。”柳铭冷哼一声,“人总归是在自己手里安心,不然谁知道落到别人手上之后是个什么景,你说是吧阮小姐。” 阮卿还未言语,裴一远皮笑肉不笑地斜睨他一眼:“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啊。”阮卿温声道,“不若让这姑娘自己选吧,如何?这姑娘也不是什么罪犯,这些自由权想来还是有的吧?” 裴一远沉声未语,柳铭便是支持道:“我看可以。” 如此便是定下了,阮卿进屋将宝珠带至檐下,简单跟她清了情况:“宝珠姑娘随便选便是,两位大人都是好人。” 宝珠怯怯望向阮卿,又看向下面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脖子一缩,上前一步握紧了阮卿的手。 “我?”阮卿失笑。 宝珠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在阮家住下吧。” 阮卿还未说话,就听一道质感而略沉的男声道,她抬眼,是裴一远。 她原以为这出戏该是裴一远最难解决,不想他竟是主动迎合了她的想法。 “裴将军是这么想的?”阮卿略眯了眼。 “自然,我自然对你放心。”裴一远如此道。 “那柳大人?” “你是我侄子唤来的,跟你跟我都一样。”柳铭耸耸肩,带着人便退出了院内。 阮卿安抚了一番宝珠,正欲带她走,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拦下前路。 “裴将军还有事?” 他欺身屈指轻轻贴在阮卿白皙的额间,敛眸道:“你在发热,阮卿。” 是吗? 阮卿微顿,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贴上眉心,差不多等温。 她抬起有些不甚清明显得有些迟钝的眼睛望向裴一远,好似在问他。 “脑子都不清醒了。”裴一远笑道。 有吗。阮卿觉得自己很清醒,除了没反应过来自己发了热。 “没有。”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外面停着一辆马车,玄黑渡着金,较阮卿平日里坐的要大上不少,但今日晚上她未曾乘车出门。 “你的?”阮卿问向裴一远。 裴一远颔首,待她二人上去之后才跨上马鞍,扬鞭驶去。 马车内空间宽阔,熏着一股特殊的香料,不是内敛的味道但也不会夺人注意。阮卿撑在 8. 第 8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这日天晴。 阮卿合起袖子走进正厅时侍女适才将早膳摆好。裴母一见她来便眼睛一亮心生欢喜,忙拉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见降了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将桌上温好的药递到她手边:“虽是好了些,再喝两次稳固一下。” 阮卿温声笑着接过了药。 “宝珠呢?”她问裴一远。 “怕人,在自己房里。”裴一远道。 阮卿了然,对一旁侍女道:“麻烦送一份清淡些的早膳给昨夜与我一起的那位姑娘。”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裴母让侍女去办了,不赞同地拉着阮卿地手,“你幼时便在老裴家老宅长着,这般大了这也是你家,这么客气做什么。” “这……谢过伯母了。”阮卿无奈道。 她们二人在这边拉着家常,裴父便是带着裴一远说些近期刘家的事,见她二人说完,旋也止了话头坐到桌边准备用饭。 “阮丫头啊,都是一些清淡的,你看看合不合胃口?”裴父问道。 “合的,辛苦伯父了。”阮卿莞尔笑道。 她饭间不免又想到宝珠。当初刘昊一事中她便怀疑刘昊一事和外邦有关,刘昊贪的财产大头至今还没有找到去处,宝珠身为外邦人处于刘家人身边,却是个看起来极其腼腆的性格。 若刘岷与其夫人恩爱是假,那他心机不可谓不深,更遑论恩爱是真,无论是哪一个,宝珠这个性格真的能破坏一个心机深沉或极其恩爱的家庭吗。 她忽然想到那个一日经历两次丧子的刘夫人。 那日衙门外,她明显是有话要说,却最终还是在刘岷出现的时候闭了嘴,当时她是出于对刘岷的爱与信任选择安静,那如今呢,如果她知道刘岷养了一个外室,与自己儿子的死脱不开干系,她还会选择包庇刘岷吗。 阮卿微敛下眸子,决定先将宝珠搁置,将突破口放在刘家夫妇身上。 早膳用完,阮卿捧着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着,裴一远侧眸望向她:“有事?” 阮卿眉头一挑,笑:“一点,去刘府看看?” “行啊。”裴一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拍拍袖口上不存在的灰站起身,“走。” * 刘府四处裱着白色团花,没见主人,侍女也不见影,灵堂里除了一点未熄的长明灯幽幽晃着之外,没有一点生人气息。 两人先行落在第三进院内,支开槛窗却没见正房里的人影,桌上还没绣完的女红散乱地落在桌面上,床上却是整洁干净。 阮卿退后一步,肩膀落在阳光下,裴一远合上槛窗。 “绑走了。”阮卿道。 凌乱的桌面整齐的床具,走得匆忙却没有生活痕迹。 “去看看邱氏。”邱氏就是刘岷的侧室,独自住在西厢房内。 彼时西厢房院门紧闭,落了一把青铜锁,裴一远带着阮卿从院墙上方翻进院内,刚落地,便和一个美妇人大眼瞪小眼。 “……” 阮卿揣着手,冷静地后退一步隐在裴一远身后。 早就说了别老翻墙,不听。 裴一远:“……” “叨扰了。”裴一远默然道。 “阮小姐。”美妇人眼里汪着泪,几步上前握住阮卿的手,大滴大滴的泪往下落,“您救救我和我姐姐吧。” “您姐姐?是何人?”阮卿问。 美妇人说自己姓何,乃刘夫人庶妹,但自小一起长大极为亲厚,此番听闻刘府变故便匆匆入了京陪伴刘夫人,却不想正遇刘岷欲杀人之行,见她到来,刘岷便将二人关在这个院落中不让外人接触。 “那邱氏呢?”阮卿道。 “侧夫人吗?”何氏摇摇头,“不知,进来时这个院子已经没住人了。” “先去看看刘……何小姐吧。”阮卿顿了顿,到底还是没用“刘夫人”这个名头称呼她,话里真假暂且先行不论,即便是沾了半分真话这个名头都显得伤口撒盐了。 阮卿跟着何氏入了屋内,里面都是女娘,裴一远自觉留在外面。 不知是不是之前这里住着邱氏的缘故,屋内摆设倒是齐全,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入夏的时间里厚厚盖着锦被几乎看不见人的弧度。 “姐姐。”何氏轻轻上前唤道,“阮小姐来了。” 何小姐无力地睁开眼,几日不见,前些天还明媚的刘夫人衰老了不少,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嘴唇透着苍白的病气。 “何小姐。”阮卿附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身子还好吗?” 何蓉难自制地咳了几声,喘着粗气,好一会才缓下来,“现在也就只有你还唤我一声何小姐了,外面都叫刘夫人。” “何小姐哪里话。”阮卿弯眼轻笑,“今日日头好,可要出去看看?” “不用啦。”何蓉眼尾滑下一滴泪落进耳鬓,她用力吸了口气,“我知你今日为何而来,我有罪啊。” 外头屋檐下的裴一远在窗缝听见何蓉传来的声音眼神骤然一凛。 阮卿面色不变,好声安抚了下:“何小姐说的哪里话,您功德颇好怎的有罪之论?” 何蓉摆摆手,重重叹了口气。 据她所说,那个伉俪情深原是另一个故事。 刘岷早年间是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路上冲撞了何蓉兄长被打了一顿,时近考试却落了一身伤再难赶路,何蓉深感歉疚,给了大笔银子遣人送了入京,不想他竟中了探花,衣锦还了她乡前来求娶。 她原以为是爱情,不料今日才知道,不过是踩着她娘家上位的局罢了,等她娘家落败便一脚踹了开。 “你是说,刘大公子和刘二公子的死是他所为?”何家早年为皇商,家财万贯,近年一日不如一日,但阮卿倒没对这个故事发表言论,转问道。 “肯定是!”何蓉目眦欲裂,细长的手指狠狠插|进被子里,“只有他!只有他!” 阮卿安抚地拍了怕何蓉的肩膀,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才问:“你可知邱氏去哪了?” “死了。”何蓉吐了口气。 “死了?” “刘岷有事,被她看见了。”她道,“半月前的事了,我原以为她回娘家了或是如何,现在再看估计是死了。” “她看见什么了?” “不知,只知道是书房,刘岷发了很大的脾气,把她关回屋子里关起来了。”她沉吟片刻,“大概是五月份,邱氏日子一直不算好,但女儿还算是高嫁,那之后日子就好了起来,我这才印象算是深刻。” 五月份。她和裴一远回京那个月份,贪污被查,刘昊处死。 阮卿心下一动,面上却柔声道:“多谢何小姐了,您且好好养身子,您儿子还等着您为他们伸冤呢。” 这话似乎戳到何蓉心里,死寂的面上多了两分生色。 见此,阮卿温和一笑,婉言拒了何氏送她出去的话头,转而出去细细带上了门。 阮卿行至檐下,发钗轻晃碰撞发出轻微细小的响声,远远只见那人正阖眼假寐,行至身前才见不知何时睁了眼,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说完了?”裴一远道。 “你不都听完了?”阮卿淡淡道。 裴一远莞尔一笑:“一点点。” 刘岷 9. 第 9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是吗。”阮卿不甚在意的扯起嘴角,从袖袍中拿出一串珠花放在书案上。珠花上簪着藕粉海棠,缀着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看着简单而精致。 裴一远视线滑过桌面重新落回阮卿身上,鸦黑的睫毛压在眼敛上显得有些侵略性,“是啊。” “有将军这般将才,真是百姓的福音。”阮卿如是说。 二人回了裴府,裴一远的书房显得有些厚重,紫檀为主多雕狮虎。 裴一远原在书案便大概是处理军务,忽听人报了些许事情,眉头渐皱,对阮卿道:“你在这吧。” 阮卿倚在塌边随手拿了一本诗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闻言淡淡应了声示意知道了便不做搭理。 直至天色渐暗,裴一远自外面行来,侍女将晚膳一一摆开。 “这就入夜了。”阮卿捻了一小筷子饭望着外面暗下的天色发着呆。 “你猜刘岷什么时候会来?”裴一远搁下碗筷,勾起笑问。 阮卿弯起蜜色的唇:“你怎知他会来。” “今天放在那的那朵珠花不是这个意思吗?”裴一远直言道,“难道我猜错了?” 阮卿轻笑,垂眸细细舀了勺汤试了味道,略淡,但还算不错:“没有。”她道,“我猜,应该快来了。”说完她放下勺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抬眼又道,“毕竟话本子里不都爱写夜访吗?” 话音落下,裴一远还未言,一个梳着总角发的丫鬟走进来通道:“将军,有人找。” “你猜是不是刘岷?”阮卿弯起眼望他,“我猜是。” “很可惜,我也猜是。”裴一远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气质温润的男人便出现在书房里,他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神色捉急,不是刘岷是谁。 他手里攥着一朵珠花,匆匆走进来,嘴唇翁张却半天未说出话来。 “刘大人是来,找在下闲聊的?”裴一远拉开一张椅子,“若未曾用饭,不若一起吃?” “不必了。”刘岷摇头,手心松开,将珠花放到桌上,“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各位都是明白人,二位今日见到我夫人了吧。” 他并未想要个回答,自顾自往下说:“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她失心疯了,还请二位勿要当真。” “嗯。”阮卿将筷子架在筷托上,卷起绢布试了试唇角,“多谢大人提醒,刘大人可还有事?若是无事,夜深露重,还请回吧。” 闻言刘岷微愣,他看了眼裴一远的脸色,却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他咬紧牙关,道:“这朵珠花可是二位留下的?” 阮卿看了一眼:“为何这般问?”她抿唇一笑,“我未曾带过这般样式的簪花。” “阮小姐此言差矣……” “刘大人不妨有话直说。”裴一远打断道,“难不成是你家失了窃,疑心我二人?”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刘岷咬牙,叹道,“我便直说了吧,那宝珠可是在二位大人手上?” 裴一远嗤笑一声:“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不住啊。” “下官没有这个意思,我便直说了吧。”他叹了口气,“宝珠其实刘昊献给我的……” 按他所说,他和宝珠认识是在一年前,刘昊那日进京带着宝珠献给他,知道何蓉不容妾室还特地给他置办了宅子让他金屋藏娇,他一直对这事深以为耻,从未碰过宝珠。 “她是个苦命人,糟了灾到了这。”刘岷叹气,“我只将她当亲妹子。”他说,“若她在二位这我倒也更放心了,还请二位照顾好她。” “是吗?可是何小姐说你和这个宝珠恩爱非常,甚至不惜处死了邱氏啊。”阮卿蹙着秀气的眉头道。 “断然无此事!”刘岷铿锵道,“邱氏活得好好的,哪来处死之说?” 活着? 阮卿和裴一远隐秘地交换了一个视线,裴一远轻笑一声开了口:“随意听言罢了,冒昧大人了。”他道,“今日大人前来可是来找宝珠的?” “确实如此,如果不会影响将军的话。” “哪来的话,你的人你想带走怎么会影响到我?”裴一远唤来侍女去找宝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来坐会?” 刘岷连连摆手,裴一远也不强求,自顾自夹起几筷子菜吃着:“你就吃饱了?”他看向好整以暇坐在一边阮卿。 “嗯。” “你才吃几口。”他指着阮卿还剩下几乎一整碗米饭的碗。 “……我不饿。”阮卿抿唇,喝了一口茶。 她倒是喜欢裴家的茶,不知是哪里的品种,回甘很香,比起御前茶水也不遑多让。 “那你晚上饿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阮卿皱眉,不想理他了。 “行吧。” 一会侍女去而复返,却不见宝珠的身影:“少爷,小姐,宝珠姑娘不见了。” “什么?!”刘岷瞪大眼睛,往日温润的形象也顾不着了。 但此时阮卿和裴一远也无暇顾及这些,宝珠的失踪却是他们未曾料到的,裴府武将世家,连小厮都会些手脚功夫,宝珠这么大一个人,无声无息的不见了真是偌大的荒诞话。 “上上下下都找过了,侍卫说今日没见到宝珠姑娘。”侍女着急的眼睛有些发酸,她知道宝珠身份特殊,这般失踪了上下担责是大事。 “你先莫急。”阮卿沉声道,“今日早晨去给宝珠送饭是谁去的。” 旁边一个侍女站起来说是她:“但是奴婢今日去的时候宝珠姑娘没有开门,只说让奴婢放到门口就好,奴婢以为她是怕人,就……就走了。” “那放在门口的早膳呢?” “还在那里。”前来通报的侍女道。 裴一远猎鹰般的视线直直看向刘岷:“刘大人,你怎么看?” “宝珠在裴府失踪,将军却问我如何看,将军是否弄错了什么?”他分毫不退地瞪着裴一远。 他的官职比起裴一远来只会高不会低,让他三分也不过是他在皇帝面前得脸家中势大自己理亏,现在这般那三分也不必让开了。 “急什么。”阮卿悠悠起身,“你若是有空,不若回去想想怎么处理好你的夫人,让刘家上上下下口供和你的话一致,再来治将军府的罪吧。” 10. 第 10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京中繁华人口众多,来来往往街坊消息总更快些,阮卿到刘府附近的时候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聚了起来。 “大姨,请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她随手拉了一个刚从人堆里面挤出来的大娘问。 “哎哟小姑娘不知道哟,这刘大人杀妻弃子啦!”大娘道,“他那个已经死的儿子突然跑回来带着舅舅要带刘夫人走呢。” * 天色未亮,金銮殿上一片死寂。 朝堂之上几个大臣恭敬地持着牙笏,跪在庙堂之中。 “陛下,阮氏狼子野心,贪污受贿行迹放荡,实属当罚!”铿锵有力的言论落在地上敲在人心上,周遭几个绯色官袍的大臣微变了脸色,旋即腰弓得更低了藏进人群中,不欲参与此事。 “哦?大人说的可真?”闻言,二皇子嘲弄地看了跪在中间那几个大臣一眼,眼底闪烁着难以觉察的冷意,“众人皆知阮相家风正,你这般说可是要负责的哦。”他眯起眼笑了声。 为首大臣恭敬道:“臣等为陛下效忠,自然尽心尽力。”他将手上纸张呈给大公公,“具臣所调查,刘昊所贪污之数额乃天文数字,却有近7成失了影踪。” “这与阮相何干?”二皇子揣着手不动如山地拨了话题。 那人胡子一吹,脖子一梗扬声道:“据我所知,阮家大公子与盐司来往密切,用度标准高,上月花费数万银子买下扬州花楼一成名瘦马,这何为官者所为?而刘昊的账本上,那一月恰有一笔巨款不翼而飞,但是最后并未在他金库中找到这笔钱。”他锐利的眼神瞪向二皇子,“难不成殿下是想说这钱是阮相特地支给阮大公子填充妾室的吗?” 皇帝通篇看下奏折,神色不明,看向为首的那位苍老的男人:“老师,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阮鸿铭手持牙笏,行步稳健地走到中间,官袍一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他沉声道:“请陛下明察。” 没了? 没了。 二皇子嘴角一抽,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具儿臣所知,阮家长女阮卿小姐与裴将军一起调查刘家一事,若阮家真于此脱不开干系,此事恐怕多此一举。”他又道,“阮公子一案,恐怕要细问了才知道,儿臣与他自小相识,恐不是个耽溺美色的性格。” 那大臣哼了一声:“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扰乱调查。” “哦?你这是怀疑裴将军调查有误?”二皇子冷眼望他寒声道。 “你!” “好了。”皇上出声制止,“老师您先起来,此事还未明。”说着他道,“裴一远。” “臣在。” “你来说说,你与阮氏女是何情况,你对这事怎么看?” 裴一远略一沉吟,将扬州至今说了清楚,然后道:“我与阮小姐相处以来,目前干扰调查此事不为真,但阮家大公子一事,有待商榷,还需调查。” “陛下,阮氏……” “好了。”皇帝淡淡打断道,“我记得阮家公子在两浙做右参议,是吧?”他望向阮鸿铭,“先革职待侯,瘦马一事查明再做打算,老师您看如何?” “陛下圣明。”音浪高转,心思未明。 * 刘方皓没死,这件事出乎阮卿意料,恐怕何蓉自己都没想到。 思绪正飞散间,一个侍卫挤出人群到她身边:“请问是阮小姐吗?” 阮卿认得他,是裴府的一个小厮,她应了声是。 “好的,我家将军让我带您进去。”说着他拨开人群,护着阮卿到了内圈,只见裴一远远远走过来冲着她挥了挥手,身着一身官服,一眼便是刚下朝的模样。 阮卿无视他的动静,提起裙摆走至檐下。 “怎么不理人。”裴一远走到她身边站立。 阮卿侧着挪了一步,莫约隔了一尺宽,神色淡淡:“没有。” “还说没有。”裴一远伸出手丈量了一番两人手臂的距离,他的掌宽还够不着,差了一寸,“怎么隔这么远?” 阮卿冷睨他一眼:“有吗。” 裴一远失笑,带着阮卿进了刘府。 说这何蓉兄长和刘方皓趁着刘岷不在在早朝时间前来,带了一堆家丁闹了好大阵仗,说刘岷苛待妻子对儿子痛下杀手,事情闹开得快,瘟疫一般引了无数百姓前来,等管事的将人弄进去的时候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 二人走进正厅,只见何蓉兄长带着刘方皓坐在一边,刘岷坐在上首慢悠悠喝着茶。 “刘大人倒是回来的快。”裴一远拱手道。 “这不是家中闹了这么大笑话,刚一下朝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刘岷叹气,拨开茶叶细细嘬了一口,他视线落在阮卿身上,忽然露出一个有些异样的神色,“这不是,阮小姐吗?” 阮卿面上微微一笑,心里有些不适,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了,这种语气分明是话里有话,听着便让人意乱心烦。 裴一远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阮卿半个身子,凤眼微抬:“刘大人家中事务未明,怎的想听别人的家事?” “哪里话,今儿个怕是得让各位看笑话了。”刘岷失笑,无奈地摆摆手看向下首的何啸,露出一个有些郁闷的表情,“兄长,蓉儿身子不适,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闻言,何啸冷哼一声:“我自己亲妹子身体怎么样我不知道?前些日子还大好,怎么现在突然就不行了?除非是你这个歹毒之人下了什么毒手!” “慎言。”刘岷放下茶,身上还穿着早朝时的绯红官袍,他和润笑道,“污蔑朝廷命官,这可是重罪。” “啐” 何啸吐了口唾沫:“二十年前我能把你当狗一样大,今日你披着这人皮也还是那条狗!要不是我们何家,莫说一个小小探花,你便是状元,今日也穿不上这身绯红官袍!” 阮卿的眉头微微蹙起。虽说这何啸话糙理不糙,但话中腌臜恶意颇浓,听得让人莫名生厌。 意外的,刘岷的神色丝毫未变,像是根本没听见何啸骂的那一堆话一般:“自然,我们是一家人,自然应该相互扶持。” “去你的,我妹子呢,蓉儿身子不好,那我二妹身子难道在你家半月,也突然不好了?”何啸骂道。 “自然不是,她照顾蓉儿实是分身乏术,这……” “堂堂吏部侍郎连个下人都请不起,说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话。”何啸大骂道 11. 第 11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两浙暴雨频发30余日,阴雨绵绵,苏、松、常、镇诸府皆被淹没,城市乡村水深数丈,庐室漂没殆。 阮府。 阮崇之在阮家此辈位列第一,阮卿大哥。 他面前坐着一女子,生的楚腰卫鬓,含情凝睇,巧笑间便是风情万种,她眼底蕴着些愁意说了到阮府许久的第一句话:“爷,您且将奴送回去罢。” 此番皇帝的撤职圣旨适才落入扬州。 阮崇之抬起一只手,示意此事不必再提:“不必自扰,你且好生休息,日后我将你寻一处宅子便好好生活吧。” 女子蓄起一汪泪,看起来分外可怜,她盈盈拜下,侧脸轻轻贴在阮崇之腿边,抽泣道:“爷,奴能为您做些什么。” “你先起来,不必跪着。”阮崇之有些扰,面前女子却如何不肯,他只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柳盈,徽州柳子镇人。” “怎的……” “您想问奴为何会流落风尘吧。”柳盈抹去眼角的泪,“奴的家乡虽穷,但也算自给自足,不常与外人交流,家中上头有一哥哥,原本是算的安稳,不想一日掳走,后来辗转便落了这。” “掳走?可是人伢子?”阮崇之眉心紧皱,一道深深的折痕,他扶起柳盈坐在自己身边问。 大周一禁贪污二紧拐卖妇女人口,面上只有柳盈一人受灾,暗里却不知已经糜烂成如何,徽州富饶,不该有如此大的疏漏。 外面雨幕细细密密落下,蕴开烟幕,浸入烟色。 京城繁华,浓墨重彩,近日日头正盛,将迎盛夏,半月前刘府的那场爆炸悄无声息落入了平乏,近日城中那街再不见刘府一牌匾。 “咳咳” 阮卿无力地睁开眼,睫羽蝶颤般欲飞,眼前只见了一条缝,右半边身子火燎般的疼,夺去了原本便罕少的气力。 “小姐您可算醒了!”望月听见动静跑进来,想抓起阮卿大哭一场却又怕碰着原本就脆弱将醒的人。她从桌上倒来一壶茶,用细毛笔沾了水细细抹在阮卿干裂发白的嘴唇上。 沾了水好一会阮卿才算是回了点力气,她试着牵动了身子,肩胛腹部并无太大痛感,她忽然想起来问:“裴一远呢?” 那日情形她记得,若非裴一远及时接住自己,恐怕更糟。 她隐隐动了动左手未伤的手腕,这只手腕在冲击下打在裴一远手上被自己系的佛珠上,疼得让她至今记忆深刻。 “江南水患,近日朝中都在讨论这件事呢,唐二大人为这事来了几回,见您没醒这才走了。”望月道,“前些日子裴大人常来,近来似是忙了,倒是裴夫人常来。” 阮卿表示知道了,让她去唤了唐二。 待望月走后她才静下来思考当日的问题。 那日她离府门百姓不过数米距离,如此巨大的爆炸,那么多人必然伤亡,现在呢,情况如何? 她撑起身子靠在床栏上,伤口的疼痛让她不住地抽气,额间泌下豆大的汗珠。 “怎么起来了?” 一道男声传来,有些僭越的问话。 阮卿皱起眉,他原以为是唐二,却不想正巧对上裴一远那双有些凌冽的凤眸。 “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问。 裴一远倾身扶起她的肩膀,从贵妃椅上拿过一个软枕垫在腰部将人靠好后掖好被角,随手撩起衣袍在圆香几上坐下。 阮卿抬眼,哀怨地瞪着他的眼睛。 “……” 裴一远轻咳两声。 “做什么。” “头发。” “压住了。” 裴一远顺着腰后看去,只见一绺乌黑的长发顺着软枕卷了进去,一靠下去便扯着疼。 “……” “抱歉。”裴一远把软枕摆好,重新坐了回去,自顾自给自己倒了壶茶,一口闷尽。 “你别喝我茶。”阮卿凉凉道,“糟蹋东西。” 裴一远挑起眉,打开茶壶盖子嗅了嗅,挑眉问:“是吗?” “是。”阮卿肯定道。 外头阳光正好,透过槛窗洒进几线棋盘状的影子落在锦被上引了阮卿的视线,她幽幽落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上,忽地道:“那江南不知是个什么风景。” 裴一远手上一顿,旋即轻笑一声:“有什么直接问便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哦?”阮卿收回视线落在他身上,偶然望见他喉结侧一颗细小的黑痣,随着话语上下滚动,她敛起薄薄的眼皮,笑,“那将军说来与我听听。” “江南水患日益严重,朝中无人,就是这样子。” “就这样?” “嗯。”裴一远没骨头一般倚在床柱上,勾起唇角,“对,就这样。” “不止吧。”阮卿睨他一眼,“国库还有钱?”她轻笑,“所以现在是急着给我兄长定罪敲出刘昊失踪的百万白银?” 裴一远表情渐收,抿起唇角:“并无。” “哦,那是堵还是疏?” 裴一远叹了口气,抓了把头发有些挫败地坐在圆香几上:“皇帝的意思的,赋税。” 京城风雨骤来,天色忽变,一辆朴素的马车从悄然从西华门入了宫,径直入了慈宁宫。 章太后将才准备小憩,就听宫人传报说阮小姐来了,急忙梳洗唤了人进来,只见阮卿苍白着一张小脸,宽大的衣服套在薄薄的身子几乎脱了形,让她好一阵心疼,急急拉了人坐下,唤了茶水才见到身后跟着的裴一远。 “怎的不多躺躺,你身子本就先天不足,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章太后视线滑过裴一远,关切地落在阮卿身上,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溺出来。 阮卿温和一笑:“闻佛祖召见,我心急切,这便醒了来找太后娘娘了。” 裴一远垂下眸子,看向腰肢直挺的阮卿,月白的衣服下面是层层包裹的裹帘。 闻言,章太后果然面色一变,急问道:“可是有什么大事?” “我昏迷中梦见嬴鱼腾水、化蛇穿行、九婴肆虐、天吴争地①,只担心江河事变,内心不安,紫微星变,天市垣乱 12. 第 12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京城雨落下,慈宁宫内多草植,细雨如织,浸出一股子青草为味。 阮卿未伤的身子倚在廊柱边,雀替缠绵落下不断的雨水在靴前炸开,她面色冷然,一张温柔亲人的面上满是散不尽的冷意。 思绪未收,便闻身后脚步声渐进,停在身侧几尺处,鞋靴并拢,乌皮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骗我?”一道带着笑意混着调笑的声音传到耳边。 阮卿嘴角扬起一抹淡笑,眼神淡然:“你看这天,不知和两浙比起如何。” 裴一远轻笑一声,置若罔闻,他走到她下首前,差了一个阶梯的高度任高了一掌,他勾起睥睨的笑来,凤眸扬着:“打岔?”他欺身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直说我还能拒绝你?” “哦?”阮卿哼笑一声,素白纤细的手指掐住他的下巴,敛着眸淡道,“真?” 裴一远直起身子,环胸道:“我作甚骗你?” 她收回手,裴一远姣好的下巴上印着一个清晰的月牙状印痕,她恍若未见,鼻腔里发出极轻的嗤声,只恹恹抬起眼:“你说此番水患朝中无人。” “怎么?” “你看我怎么样。” 御书房外,张公公穿着一身胸背花盘领窄袖衫,乌纱描金曲脚帽随着躬身微微下塌,他告了罪,有些为难道:“将军,阮小姐,不若您们二人且先回吧,陛下一时半会恐是忙不完。” 站了许久,阮卿此时面色有点不好看,右臂的疼痛让她身体负担有些重泌着冷汗,阴雨下有些湿冷的温度平白有些发热,她几不可察地在袖内抹去掌心的汗,将身体重心转在左腿上。 裴一远站在她左边,对她的变化看的清楚,他执伞的手略微下沉,正好是阮卿无需大幅动作便能支上高度,做完这一切,觉察到阮卿将手肘略微支了上来后他才道:“无事,我二人稍等便是。” 张公公叹了口气,手上拂尘一扫,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回廊下,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皇帝低沉有些虚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张公公忙不迭应了,这才带着他二人进去。 站了许久,即便是有裴一远搀着,阮卿腿也有些发酸,针扎似的疼,她松了口气,只略微理了一下裙摆,眉目沉静玉步款款,单看外面任谁也看不出来是个受伤适才将醒的病人。 御书房内熏着上好的龙涎香,气味温暖深沉,屋内灯油昏暗,皇帝坐在龙椅上,身侧却依着一个娇小女子。 这女子样貌生的不算顶尖,柳眉杏眼显得格外娇弱温软,惹人怜惜,腰肢盈盈一握,身子也薄得如能欲飞般,想来便是近日皇帝甚是喜爱的那位扬州美人了。 只是让阮卿没想到的是,有人求见时候皇帝推脱竟不是因为公务,而是在书房内与后妃做乐,她表情略微不好看了几分,谁知道将才这发生了什么腌臜事。 但也仅一瞬,她面色缓和,微微一笑看起来格外娴淑仪静。 皇帝眼神一愣,他不常见这传说中的阮小姐,即便是常住宫中,但却出奇的没碰上过一次,印象里还是孩童时期的小奶团子,不想已经出落得这般天姿国色。 他大笑两声,身子从那美人身上移出来好生坐着,道:“阮家姑娘,好多年未见了,真是让朕想起那诗,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真是一点没错啊。” 裴一远面色有异,微侧眸看了她一眼,阮卿微不可察地退后半步,黛眉微蹙:“谢陛下称赞,陛下六宫粉黛各不相同,臣女不过蒲柳之资,谬赞了。” “哪里话哈哈哈。”皇帝抚掌大笑,从龙椅上站起来大步走到他二人面前,“你们二人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啊?” 两浙水患日益严重,雪花一般的折子从各地奔袭而来,兵力、人力、财力通通告竭,满是各路请求中央支援的折子,但迄今为止中央暂还未曾对此有回应。 裴一远道:“陛下,今日前来乃是为江南水患一事。” “这事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皇帝本还算喜悦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不欲多说的模样。 “陛下,江南水患民不聊生,农业庄稼统统毁于一旦,无家可归的难民数不胜数,不免加重赋税。”阮卿道,“但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皇帝不甚在意,随口说:“我记得你,母后常说你聪慧。”他道,“女子的计谋,又有几分颜色?” “陛下,您不若先听我说完。”阮卿道,“自古重农抑商,商人手握大量金银地位却底下,他们向往权势地位,我们此时需要钱财,不如各取所需,此乃双赢之策。” “你的意思是?” “允许商人买卖爵位,可以免除兵役,免去偷盗小罪,增加商人税收,税率以年收入阶梯下降。” 皇帝冷哼一声:“爵位?胡言乱语!”他怒道,“低劣之人爬上了爵位,那世家尊严置于何地?税收可采纳,爵位,不必再提。” “陛下,阮小姐说的言之有理。”裴一远道,“若无爵位,商人便失了主动纳税的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裴大人。”皇帝眯起眼看向他,转道,“阮家丫头也到了出嫁的岁数吧?怎么,可有中意的郎君啊?” 二人闻言一愣,阮卿下意识皱了皱眉,说着江南水患,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陛下……这……” “哈哈,不过是一些家常话,随便聊聊,不用有心理负担。” 阮卿还未说话,身后那个一直未开口的美人娇滴滴地笑起来,她生了一副好嗓子,说起话来仿佛渡了蜜:“陛下,这丫头生的这般美丽,原是个笨的。”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扶在皇帝的手臂上,吊起一双媚眼,“宫里多好啊,小姑娘来和姐姐一块啊。”她伸出柔弱无骨的手便要去牵阮卿,将至半路,便被一只手挡下。 她顺着望去,裴一远神色淡淡的,嘴角挂着点不甚好看的笑:“娘娘,宫妃礼不可废啊。”言下之意就是说她没有半点礼仪了。 闻言,她娇俏一笑,挽过皇帝的手:“陛下……” 裴一远轻笑一声,移步将阮卿挡在身后:“陛下,阮小姐此时怕是不适嫁人。” “哦?”皇帝扬眸。 裴一远指着下巴上那个未消的指甲痕,眉目含笑:“她掐的,颇凶。” …… “你不要命了?”马车上,阮 13. 第 13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最后的出行时间挑挑选选定在了六月中,裴母前后将养下可算看着阮卿身子见了好,待好不容易拆了裹帘,就听说他们不日前往扬州。 两浙的水患半月来愈发严重,徽州成为牵连后最严重的地区之一,连带山东都卷入了水灾中,大批流民往京城赶来,路上饿殍频频。 “不行。”裴母第一个对这件事提出反对,“两浙现在这么危险,又没有支援,你们两个人去了能做什么?太危险了。”她断然道,此事全然没有回寰的余地。 裴父一言未发,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娘。”裴一远沉声道,“国难当前,民不聊生,裴家没有畏首畏尾的儿郎。” “可……” “儿子说的有道理。”一直沉默的裴父开了口,他站起来与裴一远一般高,他重重拍上他的肩膀,“决定好了便让家丁收拾行李去,药品衣物都带好。” “记得带两床厚一点的被子,卿卿身子弱,路上莫要病了。”裴母见这父子俩心意已决,只得叹了口气也叮嘱道。 这事便这么定下来了,裴母给阮卿一个人便收拾了十套不止的衣服,各种布料都带了齐全,还有各色的颜色,听闻她喜云雾绡,特地去华服轩定做了好几套,特地腾出裴一远的一个箱子专门装这云雾绡。 “伯母……这……出行从简。”阮卿迟疑道。 她握住阮卿的手,“你身子不好,路上多带点衣服,到了那边得注意着身子啊。” 阮卿还没说话,裴一远悠悠哒哒从芳华阁里拎起另一个行李出来,他掂掂了几下,略沉:“娘,我东西呢?” “你带两件衣服还不够?”裴母横眉冷道,哼了一声送阮卿上了马车,隔着轩冕仰头叮嘱道,“药箱在车里都备好了,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别找不到药,怕那边银庄停摆,就备好了银子,万一不够用,到了琅琊去找我兄长家,裴一远那小子知道怎么找,可记住了?” 阮卿轻轻一笑,握住裴母的手:“伯母,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将军的,你与伯父要注意身体。” 见两人还要说,裴一远两步跨上马车,打断道:“好了娘,你快回去吧。” “你这死孩子。”裴母笑骂两句,又叮嘱了两句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今天裴父有操练,来不成,提前絮絮叨叨也说了不少。 * 马车渐渐行远,穿过官道,城中还是富饶祥和的样子,单看京城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江南一带如今的模样。 城门口过检的时候,那守门的士兵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确认又确认最终放他们出了城,想来现在只有外面的人往京城跑,哪有人奔着往外跑的。 阮卿靠在车壁上,见车出了城,城外城内几乎是两幅模样,零星躺着进不去的流民,三五一群多是拖家带口的。 她叹了口气,落下轩冕撑着手肘摁着突突作疼的额角:“也不知道灾区现在什么模样了。” “也不是全无好消息。” “嗯?”阮卿睨他。 “暂时还没有瘟疫的折子。” 阮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有些苦涩地笑了一声:“目前这个样子,这的确算得是好消息了。” 他们没走水路,日夜不停的马车赶路让阮卿有些吃不消,手上的伤口隐隐有些渗出,腿上也出现了一些水肿。 裴一远握住阮卿的脚踝摁了摁:“先下去休息两天再赶路。” 阮卿没推脱,她叹了口气,捻起桌几上的点心尝了几口,有些发苦,难吃得让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噗” “不准笑。”阮卿木着脸看他,心里默默想着这回休整要买点能放的东西。 傍晚时分,马车到了登州城外,偌大的城墙不见守卫,城门大开着,显得萧条瑟瑟,一点没有一个繁华城池该有的模样。 “登州城的驻军呢?”阮卿皱眉道。 “灾区的驻军全往中央去了,大部分官员也离开了,只剩部分和百姓还在一起。”裴一远落下车帘闷声道,他本意是让阮卿呆在马车上呆在城外,有家丁在外面会安全一些,自己去城内探探路,不想这个主意遭到了阮卿肯定的拒绝。 “……” “不用想。”阮卿一看就知道他还要说什么,抢先给拒了。 裴一远无奈:“行吧。” 刚一入城,裴一远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在身后,半个肩膀挡住她,一个十足的保护姿态。 事实证明有点多虑了,里面一个人影都没见到。 城中比外面更显寂寥,这大道上原应该是繁华的商铺,此时约是造灾的缘故纷纷冲毁了,断裂的木材横七竖八地插在建筑残骸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腥臭的味道。 阮卿下意识想从兜里摸出绢布,却摸了个空。 她一抬头,就见前方的男人递了一块素白的手绢过来。 阮卿一愣。 “拿着。”裴一远头也不回地说,“这里怕是死了不少人,尸体都被水泡后都烂了,你用手帕围着。” “那你呢?” “我尸体里来来回回爬多少次了,什么没见过,还怕这个?”裴一远回过头勾起唇笑起来,“你手帕落车上了,先用我的。” 阮卿应了声,接过手帕掖在鼻下。 两人一路往城中走,莫约三个街道,出现了一些生活痕迹,虽然淡,但确确实实证明了这城中还有活人,应该是从别处赶路过来的流民。 城中有一处庙,和城门相对,偏北,顺着大道不过一炷香便见到了寺庙的影子,在大水过境后,虽也有损毁,但比起其他倒塌的屋子来说确实已经是流民最好的避风港了。 两人越靠近寺庙,周边的生活痕迹就越重,出现零星的秽物,甚至看到了几具尸体。 寺庙外有两个壮年守在门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副防备的模样。 “你们是哪里来的。”那两个青壮年见到他们,戒备地拿起手中的木棍,“我没见过你们。” 阮卿弯起好看的眉眼和顺地笑起来:“小哥,我二人乃徽州人士,准备进京投奔亲戚,你们呢?” “进京?”那小哥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还行,你这相公怕是不行。” 阮卿面上一燥,裴一远却是没脸没皮,毫不在意地问:“敢问这是有什么讲究?” 小哥叹了 14. 第 14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说的城西几间能避雨的房子,不过是几间民居倒塌之后撞在一起搭出的个空间,也不知稳固与否。 阮卿上下打量一番。 裴一远摸摸鼻尖,轻咳一声:“我说让你……”在马车上吧。 话还没说完,就见阮卿拎起裙摆,略躬起身子进去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她有些奇怪地挑起眉:“还不进来?” …… 地上有不少陈旧的水渍,还有一些零碎的木屑。裴一远将一些干草铺在上面隔了水汽之后再垫上了垫料。 他伸手压了压,试了下软度:“行,今晚睡这吧。”他看向阮卿。 “你睡哪?”阮卿偏头问道。 “我守夜。”他道,“还不清楚这里是个什么情况。” “哦。”阮卿应了声,拍了裙上的木屑后毫不客气地挪到铺好的垫料上,坐在上面曲起膝盖望向天外已经黑了的天色。 入了夜,天上有些发红,不是纯粹的黑色,也见不到月亮,外面的一草一木都看的真切。 阮卿看了一会,有点发困,下了马车之后有些水肿的腿开始消退,转而泛起酸来,她脑袋一点一点的,下巴忽然撞在膝盖上,停了动作,安分了,睡着了。 裴一远在旁边看了完全,有点想笑。 随是入了夏,但这边水汽重,夜里略微有些发凉,裴一远寻了点上层干燥的木头,引了火折子驱散了里面有些潮湿的气。 丑时过半的时辰,裴一远拿起木棍左右拨了下木头,让火更旺两分,外面忽然传来嘎吱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楚,声音短暂,类似有重量的活物行过废墟堆,两脚一深一浅踩上散乱交织的木柴,发出的起伏声。 他听力敏锐,这么夜半时分的灾区活人本来就少,今日白天的青年人寺庙中的是一部分,他们原本就满身忌惮,夜里出门的可能性就更低,想来就会只有他们白日中所怀疑的另一队人马。 思及此,裴一远正准备叫醒阮卿,就见人不知何时已经睁了眼,坐在垫料上整理着有些发乱的头发。 感受到他的目光,阮卿抬起眼望他一眼:“现在去追?” “有些不安全。”裴一远眉头皱着。 他原本也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是他去追了,阮卿一人肯定不算安全,若是带上阮卿,万一打起来了或有什么突发事件,又忧阮卿没有自保能力。 阮卿睨了一眼,便知他在想什么,她扯起唇角,“一起去。” 行吧。 夜里风稍微有点大,阮卿裹紧了些外袍。 适才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废墟堆得不高,但宽,往外走两丈宽便能望见废墟顶端,上面显得有些萧瑟,淡淡的,风声往上吹下来有点过分的寂寥味道,一眼便望到边,什么人也没见到。 但这处容易藏人,木头间的缝隙数不胜数,轻易便能藏进数个成年男性。 阮卿守在原地,裴一远独自攀上去细查。 莫约走出六丈远,将才的嘎吱声再响,却不是在裴一远附近或前方,而是从后方,他下意识往后看去。 只见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朝着阮卿的方向奔去。 “小心!” 他声音卡在喉口,就见到原本在原地未动的人身子陡然一动,避开了夹击,一个旋身抬腿,腿鞭重重抽在一个男人的后脖颈上。 咔擦 那个男人的脖子以一个极为异常的姿势扭曲着,掉在地上抽抽两下,彻底不动了,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此时裴一远也到了,反身拧手扣下了另一个呆滞的男人。 阮卿立在一旁,月白的衣裙在晚风中猎猎作响,表情淡淡的和裴一远对视。 你知道我会武功,那有如何呢。 裴一远忽然福至心灵,他失笑却未做言语,将手头扣下的那个拧回了屋子。 屋内的火堆还没灭,噼啪作响。 阮卿坐在垫料上,垂眸细细整着弄脏的裙摆。 “等会再买一件。”裴一远凑过来看到那块脏污道。 “去哪买。”阮卿冷冷抬起眼和他对视。 “……” “车里不是还多嘛。”话音刚落,就对上阮卿不善的眼神,“晚点给你洗。” “行。” 阮卿同意了。 阮卿舒服了。 那个绑过来的大哥被麻绳五花大绑地随意扔在角落里,手脚身子都缠在一块,一个极为不舒服的动作,谁知道这两个人当自己不存在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大哥嘴巴被一块烂布塞上,怒目圆睁,呜呜呜地喊着抒发着自己的不满。 裴一远不耐地瞥了他一眼,手指微动,精确地命中男人的额头,不轻不重,足以让人忌惮的程度。 果不其然,男人呜呜两声闭嘴了。 阮卿眼神左右瞟了几眼,欺身上前,一手扯下了男人嘴中的抹布,轻笑一声,杏眼微弯,秋水波澜看着格外温柔,“叫什么名字?”她问。 其他人会被阮卿这副模样骗到,男人可不会,他刚才见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一脚踹断了同伴的脖颈,他只觉得腿上直打哆嗦,自己的后脖颈都隐隐作痛。 “说话。”阮卿面色冷了几分。 “陈……陈二。”他咽了口唾沫。 “来这做什么的?” “讨口饭吃。”陈二颤声道,“我们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听说今天来了外乡人,看着是个有钱的主,就想来讨点吃的。”他呜呜哭道,“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屋里头还有小孩,我们大人不吃没关系,小孩快饿死了啊。” “哦?只是要吃的?”阮卿捻起他的下巴,冷硬的目光仿佛能直直穿透到他大脑里。 “对……对,只是吃的。” 阮卿不耐多说,拇指一错。 令人下酸的声音响起,陈二啊啊几声,剧痛蔓延四肢,却说不出话,涎水徒劳地从口腔罗出来,是下巴脱臼了。 “啧啧,真凶。”裴一远凑上来欣赏两下,如是说道。 “还有更凶的,要看吗?”阮卿木着脸看他。 “倒是不用。”他讪笑一声。 外面有一点破晓光线,寅时。 城中除了他们至少还有两批明面上的利益共同体,除了寺庙中的人,他们所怀疑的城东是第二批。 不过问题有一,他们原本怀疑寺庙与城东是对立关系,但是陈二的话里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如果他是城东的势力,那寺庙和城东就是合作关系,或许一个削弱外人的防备心获取消息,一个出手获得利益。 但这都是猜测,一切结论还是要真正看到寺庙中的样子才知道了。 阮卿心下一动,正准备和裴一远说,就见他眼神熠熠,嘴角微挑。 也 15. 第 15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阮卿眼睛一抬,五指做爪遏住了陈二的喉咙,她倾身一把拉近二人的距离,看着他因为窒息而发红肿胀的脸,眼底毫无波澜。 旁边一个大汉见状不对,正欲上前帮忙,后方传来破裂声,层层木头被撞碎,木屑横飞,一个身影破空而来,一脚踹上他的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另一个人身上,两个人哀嚎连连。 赫然是裴一远。 见他到来,阮卿一把将陈二甩到他腿边,从兜里拿出今天给她的手帕细细擦着手,连指缝也不放过。 待裴一远将人五花大绑好到角落里的的时候,阮卿可算起了身,她扬着下巴,将擦过手的手帕随意扬手一扔,帕子徐徐飘下,悠悠哒哒盖在陈二的脸上。 “……” 一阵沉默。 “说吧。”阮卿在裴一远临时搭起来的一个椅子上坐下,“你们和城中寺庙那群人是什么关系?” 为首那男人眼神狠厉,啐了口道:“能有什么关系,仇人关系。” “这样吗?”阮卿弯唇一笑,“那这样,是不是我替你们把他们杀了,你们还会感谢我们?” “你敢!”陈二怒道,脸上盖着的手帕随着动作落在地上。 阮卿笑意更深了几分。 “请吧。”她做了个手势,洗耳恭听。 “……” “我们是一起的。”为首那人叹了口气,说了。 “大哥!” 那人摇摇头:“没必要瞒着了。” 确实,武力能力都比不过,对方还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是等着他们主动投诚,不如老实交代了,还能卖个好。 其他几人也明白了其中关键,一时有些沉默。 “庙里住着的都是我们的孩子娘子和家里老爹老娘,能打能跳的青壮年就住在条件稍微差一些的城东。 “有人来了多半会直接去寺庙,里面的人得到消息、获取了信任之后,就会告诉我们这只羊下不下手。到了晚上我们就会出来抢夺食物,如果失了手,寺庙里的人也会因为得到他们的信任,骗过去之后再抢。” “没了?” “没了。” “没杀过人?” “没有。” “都不容易,谁背后说不定都背了几张嘴,我们只想养活我们的亲人,没想断了别人的财路。”他道。 阮卿默然无言。 她想过这些人是乱世恶徒应该怎么做,亦或者全然的好人又怎么做,但是面前摆着的是血淋淋的人性。 裴一远环胸站在她身边,腰部倚在椅子的靠背上,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 阮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星星点点带着不解,撞上了一双澄黑的眼睛。 “我来。”裴一远做了个口型。 她垂下眼。 裴一远给几人松了绑,带去了寺庙。 寺庙被扣响的时候,开门的还是今天上午那小哥,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道:“不是说晚上不安全吗,我们这没法接受外面……” 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后面跟着的几个兄弟。 “陈二?你们……” “进去说?”裴一远笑问。 寺庙门被打开,里面的人大概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三三两两缩在一团。 他们是知道自己相公或者儿子在做什么勾当,但实也是无奈之举,他们只当是常在河边走湿了鞋,惹上了惹不了的黑面判官,此番虽是怕,但也无人想逃。 几人进来了,裴一远先找了个干净地方,拿披风铺好叠上了让阮卿坐上去,才转而去处理他们的问题。 阮卿垫着那块披风,略奇怪。 拉倒。 几个男人进来之后都站着没动,眼睛也不乱看,生怕被裴一远知道他们的家人从而被牵连。 裴一远一眼便知他们在想什么,嗤笑一声,随意指了一个角落里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童:“你的。”他眼睛定定盯着陈二。 “……” 为首那人闭了闭眼,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我们做的时候就想好后果了,我们认栽。” “我以为你会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呢。”阮卿坐在角落里轻轻弯起眼。 “你!”陈二气急。 裴一远走到一个小孩面前。 那小孩看起来只有四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恐惧,他问了旁边的母亲说已经快六岁了,平时没什么东西吃,看着身子弱。 他常年在边疆打仗,前几年边疆也不安稳,外族常常来犯,边界也模糊不清,边城的百姓运气好的只是被抢走吃的或者钱财,运气不好就变成马刀下的刀下亡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到了边疆之后,百姓的日子才算好起来。 他打仗的时候就在想,他想让边疆百姓过上像江南华北百姓一样富足安稳的生活,谁想,日子安稳的到头来永远只有朱门高官。 阮卿清亮的眸子在角落里安静地盯着他。 “去参军吧。”他摸着小孩的头道。 “说的好听,谁收我们?那群穿官皮的狗娘养玩意都在军队里塞自己的宝贝儿子,生怕我们进去分到军饷。” 是了,这种时候军队里反而是最安稳的了,有吃有喝还有军饷拿,谁都没有饱肚子的时候自然谁都想削尖脑袋往里凑,更别说上面的人根本不想管这次水灾,里面的军队甚至不用下水救人送命。 “噔” 一块金属制的令牌被丢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去琅琊,军队还没走,拿出令牌给他们看。” 上面字体端正地刻着一个裴字。 平凡百姓不知道“裴”代表着什么,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在这片乱世中安下家来,不用在破屋子里喝风吃雨,老娘孩子也能吃上饱饭。 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 “谢谢……谢谢恩人。”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寂静,其他人也回过神来搀扶着作势要跪。 有一个人没动。 他眼睛沉沉的,年纪十岁上下,他问:“我爹爹呢?” 几个壮汉一愣。 裴一远大概知道什么,微愣:“抱……” “外面躺着。”阮卿施施然站起身,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 “你!”几人以为她直接说了那人的死,他们本想瞒着一起抚养这孩子,这么一说他们还怎么跟孩子交代? 阮卿撇了他们一眼:“我说错了?又不是死了。” “那你也不能……没死?”陈二傻道,他可是亲眼看见的。 “是,没死。 16. 第 16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六章 裴一远敛下凤眸,重新斟了一壶茶。 “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到,以后也不必再说。” 一盏茶放在阮卿面前,手轻平放,茶面泛起一点点涟漪,茶叶上下轻浮,却没有水溅出来。 阮卿嘴角微勾,执起杯盏,轻轻在他面前的那盏茶磕了一下,她弯起眉眼:“好啊。” 还是陈,即便是做好防潮了,依旧不免在路途中被水汽浸了,就像这个王朝一样,不从根源解决问题,一昧的加盔甲只会倾倒大厦,所以,合作,早晚罢了。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略了品味的步骤。 也还行。 - 马车驶了一整天,阮卿的腿隐隐有些泛酸起来,胃里许久未进新鲜的食物有些反胃,一抽一抽的难受,她不着痕迹地摁着,靠在车厢角落里假寐。 一阵风被带起,有些沉闷略带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将她裹挟起来,她睫羽微颤,身上温度忽然锁住,薄薄舒缓的料子被掖在衣领,整个人被裹了起来。 阮卿本想说话,转眼却又想现在睁眼会不会有些奇怪。 她眼皮紧了紧,把脸埋进角落里,心说就算睡不着也看不到。 思绪转转,她几相转变,不知是胃疼的让思维迟钝了,还是如何,总之睡意渐渐上涌了,沉沉地拉着思绪沉下去了。 裴一远拿起剪子掐了点烛火,车厢内的光暗了大半。 他持着一本带出的兵书,前后翻阅,来来回回在这两页翻看着,书上的空白密密麻麻写着陈旧的批注。 蓦的。 “吁——”车夫高喊一声。 马蹄踱步声高昂,嘎吱声顿然响起,车厢一个震动。 “唔!” 阮卿头重重磕到座位茶几的桌角上,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泛起红来,丝丝血色顺着破皮的伤口露出,她嘶了一声,坐起身捂住额头。 裴一远原要出去看情况,将才动身,便听身后传来的痛呼声。 他坐到阮卿身边,眉头皱着,抓住她的手腕强硬拉开,血色不重,轻微的破皮,可能是皮肤太嫩的缘故,上面泛红一片看着格外瘆人。 他叹气。 拿出一块干净的绢布,过了水洗了净递到阮卿手上:“捂着。” 阮卿被撞的眼冒金星,拿起绢布就往伤口狠狠一摁,冰凉刺骨顿时一个激灵。 裴一远看着她粗暴的动作略无奈,“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等等。”阮卿眼前还有些发黑,顺着声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也去。” 裴一远欺身,勾起额角摁着的绢布看了一眼,低温的刺激下泛红已经消退了不少,他直起身:“行,外面黑,别离车太远。” 阮卿应了。 她一手捂着额角,一手执着火折子,将才出了外室打开门,便见到横躺在路中的女人。 女人浑身脏污,头发散乱,只依稀看出玲珑的身段,呼吸微弱,看不出死活。 裴一远紧了紧阮卿的腕子,只身前去检查那女人的情况。 他借着后面火光色,俯身拍了拍女子的肩膀。 几声唤下并无反应。 他转过头,正欲说话。 “后面!” 他眼神一凝,反手拧住,一把按住女人的手臂扣住压在地上。 “说,什么人。”裴一远死死扼住她的后脖颈,毫不给留喘息的空间。 那人奋力挣扎着,瘦弱至极的身形,却爆发出异常强大的力量,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手腕狠狠拧着对抗力。 阮卿举着火折子匆匆跑过来,她将光源凑到女人脸边,即便是被黑泥遮盖,依旧能看出女人绝色的五官。 “裴一远,先放开。”她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种逃荒路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生的貌美的女子恐怕不好活,怕是把裴一远当登徒子了才这般挣扎。 裴一远虽不解,但还是试探地松了手。 将一解开桎梏,女人立刻就地一滚,坐起身两手举着尖刀直直对着他们,目眦欲裂,肩膀也因为害怕不自觉地颤抖,“滚开!” “姑娘,有话好好说。”阮卿轻缓一口气,微微笑着,还欲说什么,后面乒乒乓乓的响声传来,声音密集伴着脚步声。 不待阮卿说话,裴一远一把将她拉至身后。 “姑娘,你的仇家?”裴一远玩味笑道。 女子眼神狠戾,闻言嗤笑一声:“是啊,仇家。”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这时他们才看到女子四肢衣服破烂,不同程度的伤口泱泱冒着血,沾了尘土看着分外瘆人,她却愣是一声不吭。 “想活吗?”阮卿站在裴一远身后侧,露出半个身位,眉眼弯弯像一只小狐狸,“我救你。” “你们?我又怎知你们是什么人?” “你有的选?”阮卿歪头巧笑嫣然,莲花耳坠叮当作响,“你有什么可图的东西吗?他们图你什么,身子、钱财?你这么死撑,是有什么要见的人吧?” “……好” “叮当” 武器落下的声音。 女子直勾勾看着阮卿的眼睛,哑声道:“若我活,我将钱都给你。” “不需要。”阮卿弯眸笑着拉着她进了马车。 车门将落,阮卿忽然退出身子,和裴一远对上视线。 她冲他眨了眨眼。 钻进车厢了。 裴一远:“……” - 女子入了内室便一言不发缩在角落,也不上座位,实打实的角落,盘腿便不再挪动位置。 阮卿也不管她,自顾自给绢布换了水,重新摁上额角。 不多时,外面打架声渐停,车厢上下晃动一下,内室门被拉开,裴一远躬身进了来。 他一眼便落在那茶桌上。 “怎么坐地上?”他看了眼女子,手上将茶桌搬到中间的空地上。 阮卿:? “你把这个搬走了,我怎么喝茶。” “喝茶再搬。”他淡道。 “……” 阮卿默默撇嘴。 马车重新上路,咕噜噜的转动声顺着木头传入车厢内。 良久。 “阮卿。” “嗯。” “手帕。”裴一远伸出手。 阮卿瞪他。 干嘛给你。 裴一远手不动。 “……” “喏。”阮卿扔了一块干净的帕子。 “再给几块。” “……” 阮卿嫌他烦,看到被拖走喝不了茶了的茶几就更烦,索性把装着手帕的箱子一股脑地扔给他。 裴一远从里面跳出几块她不常用的颜色,蹲到茶几旁边把两个角细细包好,重复裹上,复而搬到座位上。 阮卿旁边对着的两个 17. 第 17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第十七章 “少爷、小姐,过了这片就是彭州境地了。”车夫的声音从外室传来。 车厢的气氛稍微流动了两分,阮卿掀起轩冕,外面潮湿的空气顿时流了进来钻进鼻腔离,还透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她却恍若未觉,两浙多平原,外面一览无余,天上灰蒙蒙的压得人心烦。 “彭州受过灾吗?”阮卿问。 “我走的时候还没有,但是后来听说淹上去了,不知道……”柳盈说着眸光便暗淡了,若是彭州受灾严重,不知又该去哪里找阮崇之。 阮卿垂了眼,手臂覆上一个温热的触感,隔着衣物也甚是清晰。 “没事,他们顾忌着阮相爷,不会对阮大哥做什么的,别担心。”裴一远声音沉着有力,格外让人安心些。 大概,是当将军的特殊技能?阮卿心想。 说话间,彭州的城墙掠过轩冕映入眼帘。 轩辕高大的城墙通体灰色,分外庄严些,大门紧闭,远远看过去还能看见城墙上面来回巡视着的士兵。 这倒是个好消息,起码证明阮崇之还在彭州的可能性很大。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上面士兵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纷纷举起手上的弓箭,林林立立,箭尖泛着寒光。 “什么人!立刻离开!”门千总站在城楼上高声道。 裴一远率先下了车,拿出一块令牌。 城楼太高看不清楚,不多时门千总从上面下来,打开了一天供人通的缝,一个圆肚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厚厚的盔甲从里面出来,拿着令牌对着裴一远上下打量了一下,迟疑道:“裴?京城那个裴家?你是裴家什么人。” “裴一远。”他淡道。 “哎哟!裴将军!”门千总抱拳忙行一个军礼,“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他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后面的马车,“呃……将军,这车里是?” “我家中女眷,还有跟你汇报不成?”裴一远勾起一个刻薄的笑,“嗯?” “不不不,将军说的哪里话。”他扬声喊,“开门!” 千斤重的大门应声打开,呼啦啦的,扬起一地灰土。 柳盈坐在窗边隔着轩冕,那扇在当时对他们紧闭的大门,就在这三言两语中打开了,偌大的大门此刻显得格外轻飘飘。 阮卿睨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个略显嘲讽的笑:“看到了吗,这就是权力的作用。” 柳盈猛然回头。 “若是当日大哥未被撤职,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那些事。”她笑道,“若是今日裴一远不是怀远将军,这扇门依旧不会开。”她丢给她一块令牌状的东西,眸中闪烁着异样的情绪,“拿着。”早晚用得到。 不待柳盈说话,车厢突然一个下沉,裴一远回来了,她噤了声。 “在说什么?”他问。 “问她谁抓了我大哥。”阮卿望着窗外如是道。 视线似乎是落了一会,鼻腔闷笑声一闪而过,转而熄在了空中。 - 马车缓缓驶进城中,过了昏暗的城门,城中景象豁然开朗。 于他们想的全然不相同,大街上满地流民,拖家带口,街边屋子倒塌满地木屑却无人修葺,城中街道上满是洪水褪去后的泥泞,混着树叶植被尸体,显得格外肮脏。 青岩板铺的路车辕碾过丝毫没有起伏,一路直直到了知州府。 早在他们入城的时候,就已经有消息到了知州耳边,待马车停稳时,知州和家眷已经在府门前等待,见状便迎了过来。 “裴将军,久仰大名久仰大名。”知州上来对问好道。 裴一远却是不理,转而伸出手让阮卿搭着走下马凳。 知州只见又下来一女子身着碧水襦裙,身系宫绦,身量纤瘦貌美,极为不凡,虽未闻这裴将军已有婚配,但想起外面通报的女眷,想来也就只有这般壁人在一块才会登对吧。 阮卿收回手,清润地笑起来:“大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 “哦?这位是……?” “我姓阮,耳元阮,叫阮卿,大人随意称呼便是。”她淡淡笑道。 “阮小姐哈哈……阮?”知州一愣,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听闻十二年前知州大人入京应试,半途遇到贼人,乃我二哥相救给了盘缠,可有此事?”她杏眼弯弯,恶意横生。 “这……确有此事,这么多年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知州是个老头子,心慌起来拿这个手帕反复擦着额头细汗,说话时磕磕绊绊的,眼睛不住地往一旁裴一远身上飘。 “是吗。”阮卿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是啊,裴将军……” “不用说废话了,人呢。”阮卿寒声道。 被点到的裴一远仿佛听不见一般,眉眼含笑地站在阮卿身边,从上到下传播着一个,我就是来替她压场的信息。 知州喉头一梗。 不待他说话,阮卿进而说:“我很好奇,听说你为人懦弱,为官中庸,不敢进不敢退,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扣了我阮家的人。” “阮小姐说话注意点!”旁边的妇人高声道,“我家老爷年轻时是受了你家的恩惠,那又如何,你情我愿的事!至于你说的什么人,我们根本就不知情!” “是吗?”阮卿面色一冷,“好啊,倒是一张好嘴,知州大人懦弱一生,倒是娶了个好生互补的媳妇。” “柳盈,去叫人来。”她冷道。 几人一顿,裴一远也皱起眉头,显然是不知道这个事:“不是……” 柳盈应声去了。 “哼,你阮家手眼通天,也管不到这八百米远的登州来,炸我?哼,早的!”那妇人嘟嘟囔囔骂了一通,阮卿眼观鼻口观心,对此视若无睹。 “夫人,注意言辞。”裴一远斜斜站在阮卿身前,“阮姑娘虽无官职,但位同县主,你这么说话可是在亵渎皇室。” “我……!”那妇人还想说话,却看见在一旁唯唯诺诺不肯言语的知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章拍到他背上,“作死鬼!”她骂道。 阮卿淡淡望着这边事,心头有一丝不对劲。 不待她多想,一队身穿漆黑帽墙,通体灰色的军队从街头而入,虽然 18. 第 18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半晌,知州府里里外外被翻了个底朝天,禁军陆续出来,左右却不见阮卿的身影。 裴一远正欲说话,就听后方传来“咔哒”一声响,轩冕被推开,露出阮卿半个恬静的侧脸,她嘴唇微抿着,不仔细看丝毫看不出嘴角破皮的异样。 “说罢。”她心情颇有些差,语气凉凉。 禁军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素日里温柔的阮小姐忽然冷得吓人,只当是她兄长出事心里着急,索性不再想了,抱拳道:“回阮小姐话,府中上下找了并未发现阮少爷的踪迹,也无异常暗室痕迹。但是书房中发现信件,对象未知。” “给我吧。”裴一远道。 禁军长看了一眼阮卿。 “……” 她确实不想转身,要是看到嘴角的血痕,谁都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了。 她不着痕迹地舔了下嘴角,隐秘的刺痛瞬间蔓开,瞬间轻嘶了一声,心中将裴一远骂了个遍。 “给他吧。”阮卿闭了闭眼,咬牙道。 一沓书信放在裴一远手里,他的面色从一开始的放松逐渐沉重,虽然字体不一样,但是多看几个不难发现和刘昊之前账本上的字体是出同源,根都没有变。 他将信件细细折好,从轩冕处递到阮卿手上,下巴冲着一旁瘫软的知州扬了扬,对禁卫军道:“抓起来。” “什么?!”妇人扶着知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就算你是怀远将军比我家老爷官大,也轮不到你这么羞辱我们家老爷!”她啐了一口,“我今天就站在这,我看谁敢抓!彭州还轮不到你们来放肆!”她大喊道,“邱石呢!邱石!” 另一队人马赶来,打头那人骑着马,身形颀长,到了面前翻身下马却转而对裴一远行了礼,“将军,属下来迟了。” 裴一远颔首:“邱石,今日辛苦你了。” 妇人大叫着,禁卫军却不管,他们奉太后之名跟在阮卿身边,自然是以阮卿的命令为准,既然阮卿没拒绝那条命令,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两个人一人架起一个往正厅拖,其他人分散开将侍女和其他家属女眷通通关在一起,咔哒落下门锁。 里面喊冤声震天,却无人理会。 后方,一个士兵推着一辆素舆来了。 素舆上端坐一个面目端方雅正的男子,即便身上脏污,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柔润的气质。 “大爷!”柳盈呼一声扑到素舆旁,眼泪涟涟。 “大哥!”阮卿一急,匆匆下了车,走得太急在马凳上崴了一下,堪堪被裴一远托着才正了身子,她一把甩开他的手,跑到阮崇之身边,眼尾红了一片。 阮崇之视线在裴一远的手上顿了一顿,移开视线,“辛苦你了。”他对柳盈说,然后摸了摸阮卿的发顶,“路途辛苦。” “不辛苦。”阮卿摇了摇头,“哥,你的腿怎么了?” “伤了点,不碍事。”他道,忽然他的视线在阮卿嘴角顿住,“你的嘴怎么了?” “……” 阮卿不住后退一步,撞上裴一远的肩头。 他璨然一笑:“大哥。” 阮崇之视线不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哦?裴家小子?” “……” “咳”阮卿挠了挠下巴,接过素舆的手柄,“我来吧,先找个地方歇下,城中事还需再商议。” “等等。”阮崇之温和一笑,“裴将军,我这妹妹自小娇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还能劳烦您否?” “乐意至极。”裴一远耸了耸肩,挤开阮卿接了素舆,推着往街道另一头走。 阮卿:“……” “裴将军知道去哪?”阮崇之挑眉。 裴一远一笑:“鄙人不才,适才队里人顺便找了一下城中住处,前方一贵族举家去了京城,宅子空虚,正巧临时住人。” “此非君子所为。” “嗯,那劳烦大哥做一回小人吧。” 阮崇之:“……” 阮卿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身软肉,逆着拧了一圈。 “嘶。” “下手真重。”裴一远咬牙道。 “怎么没掐死你。”阮卿白他。 - 院子里在洪水中被冲了七七八八,假山植被什么全覆着河床泥沙,房屋也塌了不少,仅剩正厅借着房梁多,在一干废墟中勉强活了下来。 两人这次出行一切从简,也没带个随从,这番只得亲自上阵。 莫约一个时辰才收拾完,几人坐在椅子上,阮崇之面色有些沉重。 “我只能说,情况只会比你们想的更糟糕。”他道,“彭州下面有一县,半月前出现瘟疫。” 柳盈吃惊捂嘴,这么大的事外面居然全然不知。 “怎么处理的?”阮卿蹙眉问。 “都杀了,整个县,无论男女老少是否患病,通通一把火烧了。”阮崇之面色凝重,“这彭州城,那知州后面有人指示,我粗略估计和刘昊那边脱不开干系。” “为何这么说?”裴一远问。 他们是看到那沓信件才确认知州和刘昊的关系,阮崇之被关起来,显然接触不到这些事,他是从什么判断的? “出事之前,两浙的官员我都排查了一遍,除了彭州,通州姑苏那边也有不少人和这件事有关联,隔三岔五刘昊就会去拜访一遍,尤其是彭州。”他道,“每次来拜访时,彭州知州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人挡在门外摆上一番架子。” “这是为何?” “恐怕是不敢。”阮卿沉声道,“彭州知州为人懦弱,一边拒绝不了巨额钱财的诱惑,一边担心东窗事发自己被卷进去,恐怕这件事,他那个夫人是不知情的。”她说,“先前我知道彭州知州是谁的时候我就在想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扣留大哥,现在看来,恐怕是有人跟他说了,阮家实际尴尬的处境,再有了一笔钱财诱惑,这才让他铤而走险。” “不过后面那批人为什么要扣留大爷?”柳盈问道。 “银子。”裴一远沉声道,“陛下虽年纪大了偶有不清明,但江南水患他是不会全然不管的,上头既有拨银子,下头如果重建、接受难民,不可避免地花银子,但若是置若罔闻,那这笔钱就全进了那批人的口袋。” “所以大爷的目的和他们是相左的?” < 19. 第 19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彼时彭州按照计划中的那般模样蒸蒸日上,阮裴二家的银子也不日到了此地,百姓自发在城西建好了一块临时居住区。 这日下了蒙蒙小雨,近来彭州城的事渐渐传到外面,四面八方到来的流民也数不胜数,原是好事,但朝堂的赈灾银知州那边如何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单单靠他们两家的力量养活将近一个军队的人口,却是有些吃力。 阮崇之叹了口气:“整个两浙的通信都是瘫痪状态,完全无法联系到其他地方当前的情况。” “通州姑苏一带受灾最是严重,那边本是富饶,官府若是还在,倒不必太忧心,有他们几家牵头,其他灾区联合也是早晚的事。”阮卿道。 “坏就坏在这里。”阮崇之叹声道,“在扬州出事前,通州那边将才受难,水适才上来官府便尽数退离了,莫说他们富饶,我先前带来彭州的流民,这些个地方的最多。” 说话间,外头传消息来说彭州商户行长要见他们。 “商户行长?”裴一远挑眉,“这是个什么。” “两浙多商人,他们联合起来组成了商行,推举其中最有威望最信任的人管理其他商户,包括商品质量、传达指令诉求,民声官。”阮卿道,“老先生来还不快些请进来。” “是。”那人领了命去了。 不多时。一个身材中等面目和善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虽是上了年纪,但精神却是抖擞,只不过眉宇间多愁意,他见到阮卿,面上愣了一愣,有些惊喜行了个礼:“见过县主。” 阮卿一愣,有些没想到这儿有人认识她,也没想到会唤她这个称呼。 她连忙将人扶起来:“老先生您这便是折煞我了,快起来。” 老人颤颤拄着拐杖坐下,慈眉善目地看着她笑道:“县主出生那日,我有幸在阮家吃了一场酒,佛光漫天,那日真真确是个难得的吉兆啊。” 阮卿出生那日正值佛诞日,佛光漫天,当日皇上便封她为乡君,阮家在京城中荣极一时。 谁曾想却是皇帝忌惮阮家的伊始。 阮卿眼神淡了淡,神色未变,坐在他对面笑了声:“既是长辈,更不该行礼了,我听闻老先生此番是有事商议?” 说到这,老先生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可能不知道,前几个月,上面要求调整税率,尤其针对我们这些商户,几乎翻了几个翻,正值天灾,我们生意也难做,最开始还好,往后几个月,逼死了不少小商户,真是没有活路啊。” 三人面面相觑,阮崇之率先开了口:“老先生,您且放心,官府近日不会运转,这税自然也不会收的。” 老先生摆摆手:“这我知道。所以我今日就是代表彭州城里其他的商户一起来的,我们都听说了你们自掏腰包给重建彭州的难民发钱的事,这彭州城也是我们的家,与其把钱给上面那些尸位素餐的官老爷,我们更愿意把钱给你们。” “这……老先生使不得,我们哪能用你们的钱。” “钱我家中仆人已经归整好了,晚上银子就能到位。”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重重行了个礼,“我替彭州城的大家,感谢你们。” 几人登时站起来,七手八脚地扶起老人,“使不得使不得,分内之事。” 老人又说了几句便告辞了,只剩几人在正厅中寂静沉沉。 “为官之人,本就是百姓父母官,我们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什么时候这也到需要感谢的程度了。”阮崇之坐在素舆上沉声着打破了寂静。 “世道不稳啊。”裴一远如是道。 几人一阵沉默。 “听老先生的意思,两浙过的不好,大多数官府停摆,为了能交足够的税应付上面,其他还在运转的城市只怕会更加地收税。” “是啊,柳盈,这城中的难民都是你登记在册,姑苏人几何?”阮崇之问。 “爷,林林总总的也有近百数了。”柳盈道。 “带个机灵点的来,问问情况。” “是。” 柳盈去了,不多时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回来。 少年郎见了几人也不怯场,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什么名字,哪里人?” “回老爷,姑苏人士,名唤林七,上头还有几个哥哥姐姐,灾中走散了,我与母亲逃来了彭州。”他道。 阮卿抿了抿唇,上前领着林七在桌边坐下:“罪过,提到伤心事了。” 林七摇摇头,眼睛红红的,却没哭:“没事的,我不会哭的,我以后会成为裴将军一样的人,迟早把我的哥哥姐姐都找回来。” 裴一远追着匈奴直捣老巢的战绩被各地书贩子翻了一本又一本的话本子,茶楼也一遍遍说不腻,这当头倒是成了一水小男生的大英雄。 阮崇之不屑地抽了抽嘴角,而被提到的那人倒是不动如山地坐在那,仿佛说的是另一个人一般。 虚伪。 阮崇之腹诽。 “会有那一天的。”阮卿淡笑着说道。 林七点点头:“路上那个姐姐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我离开姑苏的时候,姑苏已经没有活路了。” 没有活路,这该是个多么重的话题。 “那时候水已经退了,水灾淹死的尸体满地都是,还有很多被饿死的人,整个姑苏城都是臭的,那群当官的早就跑的不见影子了。”他继而道,“因为粮仓已经被泡坏了,没有食物,很多人开始吃人,最开始是吃那些尸体,等尸体吃不了了,他们就开始买卖活人。” 几人呼吸一窒。 “有把坚持不住的老母老爹卖了,换点没什么用的名贵玉石,还有把老人幼儿杀了吃了的,各种各样,总之姑苏已经成了活人地狱了。”林七死死咬住后槽牙,不让眼泪掉下来,他的小妹,就是被几个人抓走打死,熬成了一锅汤,“但是后来这些人都死了,不知道怎么都发了烈疾,都死了,有人说是遭了报应。” 是报应吗?阮卿不知道。 她遍体生寒,完全无法想象这该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姑苏都成了这样,那其他地方呢,那些落后无知,资源匮乏的地方又该是怎么样呢? 这个王朝,在不知不觉中,被蛀虫蚕食了。 她感到有些反胃,匆匆打了招呼就几步跑去了后院,直到嗅到还算清新的花草味,心里的那股子恶心劲才止住。 阮卿手指死 20. 第 20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此事不必再提。”阮崇之摆摆手,有些疲惫的模样,示意柳盈推他回去。 柳盈正出神,唤了好几声才猛然惊醒,和两人行了礼,推着他回了房。 屋子是新收拾的,内里装饰简单,但东西倒是一应俱全。柳盈推着到了桌边,斟上一壶茶递到他手边:“爷,有些烫。” 阮崇之掐了掐眉心,手背推出,是拒绝的意思。 柳盈抿了抿唇,在旁边坐了下来。 “是陛下知道了吗?”她虽读书不多,但人是极为聪明的,阮崇之早已被撤了官职,在这彭州城原就是僭越,皇帝追究起来只是早晚的事。 阮崇之啊了一声:“大概是吧。”他素日儒雅的面容难得有些发沉,“我已经吩咐人给你置办好了田产,一直没与你说,这当头过去了,你便去吧,日后好好生活。” 柳盈敛了眸,道:“奴是愿意的。” “什么?”阮崇之皱着眉,一时没分辨出她的意思。 “去皇帝身边,为爷和小姐做些什么,奴是愿意的。”她又重申了一遍,目光盈盈坚定非常的模样。 阮崇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后宫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也并非是荣华富贵,你可知道?” “我知道。”她没有再自称奴。 “皇帝身边有一个宠妃,今年宠爱非常,你可知道?” “知道。”她说,“我都知道。” 柳盈敛下眸子,隐去各色颜色:“爷被撤官是因为莫须有的忌惮,两浙水患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没有人在乎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的生死,我总在担心自己的能力不够,现在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很高兴。” 阮崇之眉头紧紧皱着:“这是我们的……” “不是。”柳盈摇摇头,“这事若成,最后所有人都会受益,我们有着一样的目标,我并不觉得暂时委身于皇上是委屈。” “这一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闻言,柳盈抬起眸子,亮闪闪的,她盈盈拜下:“爷,柳盈走了就不能侍奉在您身侧了,您要保重身体。” 阮崇之扶起她的手臂,叹声道:“你既然意已决,我也不好多说,到了宫里,先去拜见太后娘娘,她会护着你,卿儿常住慈宁宫,她也会护着你的。” 柳盈行了大礼,退了出去。 她知道,进了宫,没有谁会护着谁,她只有自己护着自己,这样才能在那个吃人的宫里头找到活路,拿得生机。 - 外头小雨渐渐停了,见了阳光,阮卿发丝先前在后院受了雨有些湿粘,远处阮崇之的屋子寂静非常。 “我去找人吧。”裴一远思索一番道。 阮卿摇摇头,坐在贵妃榻边,手里拧着一块干净的布细细擦拭着头发:“柳盈会答应的。”她一字一句地咬着说道。 裴一远正欲说话,门口突然传来轻叩声。 阮卿杏眼微弯,仿佛在挑衅一般说你看:“去开门。” “……” 裴一远几步开了门,果不其然,正是柳盈。 她换了一身衣服,深竹月窄袖褙子,更加衬的腰肢盈盈一握,走起路步步生花摇曳生姿。 她到阮卿面前行了个礼。 “决定好了?”阮卿撑着下巴问,她的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随意搭在月白的云雾绡上,清丽干净。 柳盈点了点头:“还未感谢小姐那日相救。” “这倒是不必,到了那里我二哥会接你带你入宫觐见太后,规矩可都知道?” “以前嬷嬷们教过。”做瘦马的不卖身,为了卖出好价格,琴棋书画礼仪都是要学的。 “车给你备好了,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她没有说什么自己或者太后会护着她的话,深潭似的后宫,没点真本事,谁能在里面如鱼得水。 “我相信你,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阮卿道,“你别怪我,将你送进去。” 柳盈摇摇头:“我是自愿的,何来怪小姐?”她望了眼天色,“我今日便启程吧,怕自己后悔了。” 阮卿莞尔一笑,上前替她整了整对襟:“路上注意安全。” 柳盈应了,拜别了二人。 此时外面日头正好,阮卿见她走了,斜斜倚在贵妃榻上作势要睡,抬眼望见了走过来的裴一远。 “你为什么还在?”她蹙眉道。 “因为我也有事商议。”裴一远义正言辞道。 “说。”阮卿不耐地坐起身,拉了个软垫垫在腰后头。 略疼。 她暗暗呲牙。 “你为什么不把头发擦干睡觉。” 阮卿:? 两人大眼瞪小眼。 “没了?” “嗯。” 阮卿又想踹他了。 “滚出去。”她冷着脸要换个地方睡。 “开玩笑。”裴一远拉住人顺势坐下,轻笑一声,“姑苏不稳,我想着我们过去。” 阮卿摇摇头:“回京。” 素舆声自远而近,房门被推开:“你们是该回京。” “哥。”阮卿站起身。 阮崇之视线扫了一眼,落在毫无自觉的裴一远身上,皱眉:“这么大个紫檀椅不坐,挤那上面做什么。” 裴一远弯唇一笑:“仗打多了,落了点伤病,做不得硬的,大哥还多担待。” “哦?裴将军年纪轻轻腰出了问题可是大事。”阮崇之淡声道。 裴一远:“……” “大哥多虑了,小病……” 阮卿在紫檀椅上悠悠坐下,眼也不抬:“说正事。” 裴一远轻咳一声。 阮崇之收回视线:“两浙太大,仅仅靠我们几人力量太过单薄,目前我们在彭州证明了这个重建思路的可行性,大大加大了说服皇帝的可能性,柳盈先行入宫,待事态稳定你们再入京。” “这事也不知是好还是坏。”阮卿撑着下巴叹了口气。 阮崇之扫了一眼没骨头似的靠在贵妃榻把玩茶盏的裴一远,颔首笑了声:“莫要怕,哥在上面帮你顶着。” 裴一远极有礼貌地笑起,坐直身子:“是啊,我爹娘也很支持的。” “……” 两人暗潮涌动,隐隐又对了上。 阮卿凉凉抬眼:“出去,我要睡了。” 两大男人忙不迭走了。 - 彭州渐渐步入正规,两人挑了一周后的 21. 第 21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侍女准备好热水,阮卿便让他们出去了,她没有让人侍候沐浴的习惯,她将自己浸在热水里,柔软的黑发海藻一般铺散开,数日行程的疲惫骤然在水中散去,整个身子沉在水下,只露出一双被水熏的湿漉漉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好玩,盯着水面在水下呼了口气,咕噜冒出一个泡,噗地在水面破了。 好一会,大脑在热水下闷得有点发昏,这才从水里探出来,哗啦带起一片水花,水顺着极长的发丝落在地上溅开。 她摁了摁额角穿起便服,继而才扯过长缔细细擦拭着滴水的头发。 一会。 她扔下头发。 手酸。 她躺到窗边的美人卧上,这太阳正好,正好晾头发,随手拿了本放在一旁的山野杂记,讲蜀中山水的,也还算有意思。 太阳略暗,隐下云层。 “呯” 书落在地上,睡着了。 梦里撞钟声和诵经声混成一片,整个世界都是沉沦迷蒙的,只看见一双冲破黑暗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 忽然她感觉头皮一阵刺痛,酥酥麻麻的,拉着从梦里出来了。 她有些懵,转头对上拉着自己一绺头发的裴一远。 “……” 裴一远笑起来:“晚膳。” 她一把将头发扯回来,不耐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坐起身子将鬓边的发别到耳后,屈起腿垂眸细致地套上单暑袜,趿进平底鞋里,她紧紧抿着唇,忽地抬起水润的眸子撇他一眼:“随便站在女子闺房窗下,换做别家女娘,你这是登徒子,该打。” 裴一远靠在槛窗边,浑不在意地笑了声:“不用换也会挨打。” 阮卿轻哼一声,起身走了。 晚膳做的大多是京城菜式,掺着几道潇湘菜,因为这处宅子只有他二人住,规矩并不繁琐,侍女布了菜便离开了。 阮卿看向那道剁椒鱼头。 略想吃。 “吃吧,我不告诉太后。”裴一远弯着眼,撑起下巴看她。 毕竟佛家人不杀生,不吃肉,他甚是知道。 嘿。 阮卿戏谑地瞥他一眼:“挺聪明。” 裴一远坦然接受这个夸赞。 “身子不好,吃不了辣了。”阮卿摆摆手,随手夹了一筷子水煮白菜,弯唇一笑,“你吩咐做的?那你记得吃完。” 裴一远:“……” 自小他便吃不得辣,一吃就流眼泪。 最后那顿剁椒鱼头到底还是没吃完,他吃了几口咕噜咕噜抱着茶壶喝了一壶又一壶。 - 阮砚洲是在八日后的一个午后来的,彼时阮卿正和裴一远在院子里下棋。 “我赢了。”阮卿淡道。 裴一远大怒:“不算。”他拨下几颗棋子,“我要下这里。” 阮卿眼也不抬,拿起旁边的棋谱继续读着,“悔棋,我不与你下。” “什么叫悔棋,我那是下错了。”裴一远嘟嘟囔囔的,手上不殆地收拾起棋盘。 “咳咳。” 阮砚洲握拳掩唇咳了几声,示意二人自己来了。 阮卿抬起眼,有两分惊喜,将手里书卷搁下小跑到他身边:“哥。” 阮砚洲拍了拍她的发顶,“大哥可还好?” “还行。”阮卿挠挠下巴,“回来之后没与大哥通信了,不知那知州审的如何。” “无碍,我到时问问。”阮砚洲颔首,“都安排好了,陛下要见你们。” “好。”阮卿应道。 两人随意收拾了一下,便坐着马车从侧门低调地到了宫门。 皇帝并未召见阮砚洲,因着他目送二人进去之后便驱车离开了。 一个面生的小公公早早等在这,在前面给他们带着路,揣着手,时不时地往他们身上瞥,观察打量的视线让阮卿不适地皱了皱眉。 裴一远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忽地伸出手将阮卿的手包在手心里,少女性子硬,手上却意外的软,他不住捏了捏。 阮卿眯了眯眼,“你别得寸进尺。”她做了这么个口型。 换来裴一远咧嘴一笑。 “……” 阮卿转开视线,不欲理他了。 皇帝心机深沉,上次在御书房裴一远那话他根本就没全信,又或者说,他不希望看到阮裴两家联手。 行过一个小花园,池塘里荷花开得正盛。 一个穿着蜀锦衣着华丽,云鬓花颜的宫装女子带着宫女在旁喂食,手里鱼食骤然洒下,惹得里头所有锦鲤争抢不休,一旁年纪不大的宫女凑着脸上去瞧,惊呼不断。 她侧过脸,露出一张美丽而惊艳的侧脸,好看的唇角微微弯起,眼眸流转,轻瞥对上了阮卿的视线。 是柳盈。 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暗号,哥哥那事,若成便喂鱼,若不成便只从这花园路过。 这么看来,起码有一个好消息。 阮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跟着那小太监继续往里面走去。 - 将到御书房,张公公进去通报了声,便将他们带了进去,这回倒是没有在外面等许久,里面也没有那个讨嫌的美人。 阮卿心底撇嘴。 为老不尊。 她可没忘这老皇帝打探自己婚配的事。 烦。 皇帝正在桌前批着奏折,未曾开口,他们便在一旁站着。 一炷香过了,皇帝陡然抬头,表情显得有几分意外:“朕都忘了你们来,瞧着朕批这些奏折都忘了时间。” 假的。 阮卿心里想着,手上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 “起来起来,你们可是朕的大功臣啊,行什么礼。”皇帝将他们扶起来,指着桌上那些个堆成山的奏折,头疼状,“看看,这群人,乱七八糟的奏折说不出个所以然,朕是头昏脑胀的。” 裴一远拱了拱手,关切道:“陛下龙体重要。” 皇帝嗐了声:“不说这些了,说说吧,彭州是个什么情况。” 裴一远细细说了,隐去了姑苏那吃人的事,只说没有官府管辖已经瘫痪了。 闻言,皇帝沉吟一番:“倒是好法子,你想的?” 裴一远摇头:“非也,是阮卿和她大哥阮崇之一起想的。” 皇帝了然,视线在阮卿身上上下扫过,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说你这打仗的脑子哪能想出这种治国的好法子。” “……”’ 裴一远笑容不变。 宫人将茶奉上摆好,上好的龙井,雾气腾腾茶香四溢。 “朕上次误会了崇之,想来真是让我大周折损了一名精兵啊。”皇帝叹声道,“你哥哥在那边可好?”他问阮卿。 “家兄很好,劳陛下费心。”阮卿不卑不亢地说着,婉声道。 22. 第 22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慈宁宫还是记忆中那副模样,清清冷冷的混着檀香,屋里头宫人轻摇羽扇,冰块的寒气丝丝缕缕的,不冰人也不夺注意。 裴一远先行走了回了府,阮卿拎起裙摆,耳坠轻摇,随着宫人步入正厅。 章太后坐在塌上,原在闭目小憩,只听宫人传报说阮姑娘回来了,连忙起身满心欢喜地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瞧瞧,都瘦了,看看这小下巴。”她心疼地捏了捏阮卿的下巴,“都尖了,也不知你大哥和那裴一远怎么照顾你的。” 阮卿摸了摸下巴,心说这几天在燕山应该养胖了才对。 她眨眨眼,抿唇一笑,扶着太后在塌边坐下,眉眼狡黠:“这般路途,若是还不瘦些,岂不成妖怪了。” 章太后敲了敲她的鼻梁,嗔道:“光会瞎说。” 阮卿坐在旁边为章太后斟上茶水,茶是刚泡好的,皇帝爱喝龙井,太后倒是爱喝白茶,这白毫银针年年进贡都先紧着慈宁宫来,她跟着喝倒是习惯了。 她呷了口茶,清淡柔和的口感,不知为何想起裴家那茶,相较龙井和白茶的清淡,那茶倒是显得有些烧口苦涩,显得后面的回甘便更是难得了些。 这番去两浙,车上备的都是裴家那茶,倒是喝惯了那味道,还真有些不习惯这白毫银针。 阮卿敛下眸子,茶盏放回被托中发出一点清脆的碰撞声,是景德镇来的上好的青白釉。 章太后搁下茶盏,轻笑一声:“这茶不合心意?” 闻言,阮卿原在出神的思绪忽然回拢,她抬眸弯唇轻笑:“许久未吃这茶了,有些吃不惯罢了。”说完她又道,“这大臣家的茶,都是皇上赐的吗?”她说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话,那么多茶,即便是皇帝赐的茶又哪能记得住。 太后倒是没说什么,吩咐人去做了点茯苓糕来,然后带着阮卿往暖阁那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在这几日皇帝往这送了不少首饰,我瞧着你戴着肯定好看,都放暖阁里了。”她抬手抚过阮卿耳侧的莲花耳坠,“这坠子戴了许久了,是该换心的了,你待会看看喜不喜欢,有个东珠做的,你一定喜欢。” 阮卿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耳垂。 大多女娘都是幼年时候不太记事的年纪打的耳洞,但是她因着在京城潇湘来回转,一来二去年岁便长了,穿耳那晚偷偷躲在房里头抱着枕头狠狠哭了一晚,忧心父亲知晓怪罪,一夜还未敢哭出声,第二日带着红肿的眼用膳的时候被二哥好生笑了一顿。 她思及此轻笑一声:“卿儿不怎么戴这些首饰,不太了解,娘娘选的必然是好看的。” 章太后闻言捏了捏她的脸颊:“傻丫头,别人家女娘这个年纪早择了婿了,你倒是不着急。” 脸上落下极轻的力道,阮卿有些头晕。 怎么今日都在说成亲的事。 皇帝已知晓她与裴一远的“事”,宫中宫人也有目共睹,但是现在太后却是浑然未觉的模样,不知是皇帝有意将此事摁下还是太后也不希望看到阮裴两家联姻的场面。 她思绪还未想完,人已经跟着太后进了暖阁,还是她走之前的模样,不过熏香倒是换了,先前常熏着檀香,现在换成更欢悦些的果香。 还未开口,就见太后拉着她在塌边坐下开了口:“你与那裴家公子的事哀家也略知一二,先前你们二人一同前往两浙哀家便隐隐有了猜测。” 阮卿想好了无数种太后的质问对策,却不想太后继而道:“你且告诉哀家,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裴家公子?” 阮卿:? 嗯? “这个……” “莫怕。”太后取下她耳垂上的莲花耳坠,换了一串清润的翡翠上去试了试,满意笑起,“我们卿儿这般漂亮,京城便是所有儿郎加起来都比不上,你若是不喜欢,管他劳什子震天军功,哀家肯定给你拒了,那般兵痞子,一看就不会疼人。”她边说便在另一只耳朵上换上先前说的东珠耳坠上去,更满意了几分,“我们卿儿大好年纪,京中儿郎先换着相处相处,我瞧着户部侍郎家二公子也不错。” 阮卿有几分尴尬,面上染上几分红晕。 太后娘娘这真是。 她虽是聪慧,但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说这么开放些的男女之事,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不料太后见她羞涩,笑得更欢喜了几分:“害羞了?” “……娘娘。”阮卿羞愤闭眼,试图跳过这个话题。 太后乐不可支,好一会又拿起一个镯子套在阮卿手腕上,冰种玉镯颜色通透,衬着原本便白皙的腕子更莹润几分。 “好看.”她笑着说,“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戴玉和翡翠,都说玉养人,宫里头姊姊妹妹就都喜欢,看着啊……”她话音隐没在舌尖,阮卿却敏锐地察觉她的言外之意。 传闻上一皇帝多情,待谁都温柔,后宫里头的人年年进新,新人换旧人,谁闻得旧人哭,原本娇嫩的花凋了一朵又一朵。 阮卿执起太后的手,温声道:“娘娘貌美依旧,只是不知是人衬着玉美了,还是玉养着人芳颜常驻了。” 章太后被她说得欢心,适才的伤春悲秋顿时散去了,面上愈发欢喜:“你这小妮子,总是知道怎么逗我欢心。” “说实话如何算是逗娘娘欢心?”阮卿看着腕上的镯子,弯眸一笑:“多谢娘娘,卿儿很喜欢。” “喜欢就好。”太后又将其他衣物一一给阮卿试过了这才欢心,她道“哀家过几日办个宴,京中儿郎女郎都来,你好生玩,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男子,哀家叫来陪你聊聊天。” “……” 阮卿耳根一红。 “婚姻大事还是要听老人言,那些个打仗的,消遣倒是不错,成亲可是不行的。”章太后正色道,阮卿原以为她要说什么政治国家理由,却不想她道,“一天到晚打仗不回家,年纪轻轻就守活寡,这怎么能行,平安归来也就罢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殉国了可怎么般,谁家女娘摊上可真是要倒霉。” 这话越说越过分,阮卿连带着脖颈都红了起来,几乎要将脸埋进层叠的衣裙里。 章太后扑哧一笑:“不闹你了,年轻姑娘就是好啊,先回家去吧,这番回来还未拜见阮相吧?” 23. 第 23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十三章 二人一路到了阮府门前,不比裴府牌匾的大气磅礴,反是如清风般干净清冽的笔迹,一眼便觉是低调安分的品性,阮鸿铭也一直是如此教导他们兄妹三人。 阮卿舔了舔下牙内侧,这回她和大哥在两浙做的事这般大胆,恐怕父亲不得轻易善了了。 望月早早便得知自家小姐要回来,因着一早等在府门口,将一见到小姐的身影,急忙迎了上去,“小姐。”唤完才见到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东西。”阮卿颔首,示意让裴一远将匣子给望月,说完便径直进了府。 将才跨进门,望月几步跟上来,觑着她的表情:“小姐不让那公子进来坐坐吗?” 阮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为何?” “奴婢以为……”望月指甲在匣子表面挠了挠,“以为小姐和那公子很熟呢。” 闻言,阮卿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她的额间一下:“两月未回来,胆子大了不少,敢妄议了。” 望月吐了吐舌头:“奴婢错了。” “行了。”阮卿道,“将东西放回院里,我去见父亲。” 话毕,望月似乎有什么想说的,有些踌躇的模样。 “有什么直说便是。” “是……”望月垂下头,露出发顶一个小小的漩,“就是老爷近日似乎心情有些不好。” 阮卿轻声一笑,“好了,去吧。” 见到望月的身形走远,阮卿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将手腕处染了拇指大小脏污的袖口折了一折,挺身踏进正厅。 她与大哥这般行径,父亲若是心情好了她才会感到奇怪。 正厅装潢规整,梨花木为主,上面挂着帝王墨宝写着清正廉洁四字,阮父阮鸿铭面色沉沉坐在主坐,阮砚洲坐在下手,持着把扇子,有些焦躁地扇着。 阮鸿铭哼了声:“心不静,便别辱了那王老提的扇面。” 阮砚洲轻咳几声,莫敢说话。 说罢,阮卿走了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唤了声父亲,她跪在堂中,腰板挺直,柔软的面料上找不到一丝褶皱,规矩仪态尽显。 “两浙情况如何。”阮鸿铭没有第一时间让她起身,淡淡喝了一口茶,问。 “目前情况已经得到控制,陛下不日会大面积推广彭州的赈灾法子。”阮卿道。 “你与怀远将军前往两浙之事,事先可通报给谁了。” 阮卿垂下眼敛,舌尖在上牙扫了一圈,道:“并未。” “哼!”阮鸿铭将手上茶盏猛然掷出,小盏带着热水在她身边轰然碎开。 阮卿不闪不避,眼也未曾眨一下,白皙的手指上顿时出现一道长长的伤口。 “藐视君主,我行我素,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阮鸿铭怒道。 “两浙无人管辖,灾区已成人间炼狱,大哥因为救了大量难民冲击他人利益被控制,一桩桩一件件,卿儿不知自己所错何处。”阮卿平常水润的杏眼坚定有力,字句铿锵道,“司其职谋其位,未尽其职,我所做难道有错?” 她说完又道:“父亲未曾亲眼见到那炼狱景象,非盛世非治下该有,人吃人的现象数不胜数,父亲,京城之官不该再在高堂之上高枕无忧!” “好一个高枕无忧。”阮鸿铭面色发红,怒的,血液上涌,“你和那裴一远去的潇洒,袖子一甩就走了,京城里,我、裴老将军还有宫里头的太后,焦头烂额给你们遮掩善后,还成了我们之过不成?” 阮卿舌尖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想通了就去祠堂跪着。”阮鸿铭头痛欲裂,用力摁了摁额角脱力地说完这话便绕过阮卿离开,正要出门前,他头也不回地说,“阮砚洲,再不跟上就去府门口跪着。”说完便大步离开。 彼时阮砚洲刚动身正欲扶起阮卿。 阮砚洲:“……” 被猜中了。 他轻咳一声,向阮卿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无奈地跟着阮父离开了。 正厅寂静一片,盛夏时分外头蝉鸣声有些热烈,扰得阮卿头晕,她用力掐了指腹站起身来,身形略有些晃,只身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 裴府。 裴一远将才送了阮卿后拐了几个街口,顺手买了玉簪准备送了裴母,转过接口便看见站在府门口带着一干家丁翘首以盼的裴母。 他心情颇好地走过去,掀唇笑起露出嘴角一颗有些尖的牙,“我都多大了怎么还在这……”等我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母打断了,她扬手锤在裴一远肩膀上,她年轻时也是练武的,这一下可没留情,裴一远倒吸一口气,就听她急切问:“卿儿呢?没与你一起?” “……” “回去了。” 话音一落,裴母欣喜的面庞瞬间落下,恹恹说道:“散了散了,各干各的去。” 一堆人鸟兽散了,裴母取下头上特地戴的金钗,正准备走,忽地回头兴致缺缺地看了还在原地不动的裴一远一眼:“在这杵着干什么,你爹在里面等你。” “……” 裴一远心说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觉得她是在等自己。 正厅,转过雕花屏风,下人已经布好菜了,裴父端坐在桌边,即便是上了年纪依旧是气势逼人的模样。 裴一远还未打招呼。 就见裴父扬起下巴,淡道:“阮家那姑娘呢?” 裴一远:“……” 裴母“嗐”了声:“回去了,吃顿饭都带不回来人。”她撇嘴瞥了站着的那人高马大的人,“生你不如叉烧肉。” “……” 裴一远无言坐下。 心说自己应该还是不说话来得好。 “你娘说你别生气,她就这性子。”裴父淡淡开口,“况且也没说错。”他说完夹了一筷子青菜,嚼了几口,苦着脸咽了,真难吃这绿不溜秋的东西。 “我什么性子?啊?” “没有没有,我说儿子,我说儿子。” 裴母哼了声,“说回来大男人一天到晚舞刀弄枪像什么样。”她忿忿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到裴父碗里,瞪了他一眼,盯着他通通吃掉了才接着说,“我前几日和那礼部尚书家夫人吃饭,她家公子真是温文尔雅,没事写写字看看书,多招姑娘喜欢啊,再看看你。” 裴一远一个头两个大,“啪嗒”搁下筷子站起身。 “去哪?”裴父问。 “翻墙。” - 祠堂里供奉着阮家列祖列宗的排位,最下面的是她娘亲的牌,落着未亡人的款。 年轻时阮父阮母恩爱,阮鸿铭什么都顺着阮母,因着舍不得阮卿年幼上山出家了断尘缘,硬是找了几个大师得了化解之法,虽是将阮卿送去了潇湘,但好算过几年将人接了回来,一家人总还能再聚 24. 第24章【百收一更】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十四章 待裴一远走后,一个矮小的人影从后室出来,他一身黑衣,遮住面容和身形,恭恭敬敬唤了声小姐。 阮卿板正跪在蒲团中间,手上捻着一串佛珠,面前各色牌位的字面来回转动,最后视线定在“显妣叶氏之灵位”上。 她手上捻佛珠的动作顿了一顿,复而道:“去跟着他,盯紧了,看他等会见什么人。” “是。”唐二应声离去,黑影般隐入夜色。 - 翌日清晨。 祠堂的门被打开。 刺眼的光打来,将影子拉的颇长,缠上高堂排位,阮卿一夜未阖眼,强光使她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阮砚洲大步跨来,架起她的胳膊,“怎么样?” 阮卿晕晕乎乎的,没回话,动作踉跄着身子的重量全然压上他身上,她膝盖跪了一夜酸疼得有些难以站立,又闻见阮砚洲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耳边嗡嗡作响一个字也没听清,望月跟在身边,两人一边一个地扶起她往芳华苑去。 直到扶至榻上,阮卿才觉得如有实感,膝弯处敷上温热的布,极好地舒缓了滞前的血液。 她倚在抓了一个软枕垫在腰后,舒了口气。 “胃里难不难受?我让厨子去做了清淡点的东西,等会吃点先垫一垫。”阮砚洲手里依旧拿着那把扇子扇啊扇的。 阮卿托着腮,将巧要说话,就见望月正要倒茶,忽地心下一动,从袖袍中掏出那小盒子:“泡这个。” 望月正要泡的是白毫银针,小姐素日爱吃,宫里头慈宁宫常分到了这贡品后便会特地往这儿送一部分,看着桌上多出来的小盒子,她忽觉自己再也不是最了解小姐的人了。 她苦着脸暗忖道,早知当时小姐说去两浙,自己就算是撒泼也要跟着去。 望月年纪小,藏不住事,阮卿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她轻声一笑:“偶尔换换口味罢了。” 见阮卿这么说,她这才欣喜起来,壶中水温正合适,最是入茶好时间。 阮砚洲眼睛左右看看,又落到阮卿的身上,叮嘱道:“你这胃不好,一夜未进食,茶浓,伤胃。” 闻言,她阖起眼,手心覆在胃部按了按,昨夜的灼烧感一直到现在都未曾反扑,裴家那大夫医术倒是真不错。 “卿卿?卿卿?”阮砚洲见她不出声,连声唤到。 “啊”阮卿回神,眨了眨眼,“还好,没什么感觉,等会先吃点吧。”她漂亮的唇形抿成一条线,眼眸一转撞上了几件展好在衣桁上的衣服,“这是哪来的?”她问。 几件衣服衣服桃粉、丁香、碧色站了大头,全然不是她日常穿的风格。 望月将小厨房送来的米粥放在面前矮桌上,又斟上一壶茶,闻言顺着阮卿的目光望去,恍然想起道:“是太后娘娘送来的。”说罢她匆匆去内室拿了一封请帖来。 双折帖样式,上头是端正的楷书,末尾落着太后的印。 阮卿接过帖子上下端详了一番,赏花宴,想来就是昨日慈宁宫中太后与她说的那个宴了。 想到这她叹了口气。 “怎的?不愿去?”阮砚洲向来对阮卿情绪敏感,闻见她声息便知晓其中意思。 阮卿疲惫地摆摆手,让望月将请帖妥帖收好了,“话不能乱说。” 她的确是不想去的,皇帝对阮家的两道封赏想来已经昭告天下了,她是真真不愿此时还在外人面前露面,但是这是太后的席面,听起来宫中有点头脸的是都到了,她还真不能不去。 思及此,原本便昏沉的头只觉更痛了几分,她匆匆告了阮砚洲,便让着他们二人出去了,自己囫囵回床上睡了去。 一觉到夜色西沉,无梦,安安稳稳的。 她觉得久未进水,只觉嗓子干涩难忍,赤着脚走到榻边用了上午剩的点茶来,此时已经茶水已经冷了,却不回涩,反而回甘。 阮卿觉得有些惊艳,支起旁边的烛火,坐在塌上,一个人抱着那壶茶水翻出本之前落在这的书。 她还未翻几页,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忽然吓了她一跳,赫然是昨夜去盯梢裴一远的唐二。 阮卿搁下书,道:“你现在出现越来越没声音了。” “唐二是暗卫。” 所以是该没声音的。 “……” “直接说事吧。” 唐二领命:“裴将军回府之后匆忙派人带了副将进去,莫约半个时辰,副将点了一骑人去了河岸。” “河岸?”阮卿挑起眉,有些意外。 “是。”唐二道,“他们人多作战经验丰富,无法靠近,不能具体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能大概猜测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阮卿玩味地笑起,她摸了摸脖颈,又自顾自地斟了壶茶,“继续跟着,盯着他们,找到了立刻回来汇报。” “是。” 待唐二离开之后,阮卿手上翻了一页书,她目光偏开落在那壶茶上。 你可别骗我啊。 裴一远。 烛火微动,晃动了书页的影子。 - 太后赏花宴那日,京城中的气氛早早便隐隐显得有几分燥热。 阮卿起了一个大早,外头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头。 望月细细为她描上花钿,正欲在面靥处点了两颗小小的珍珠,就被阮卿抬手制止了。 “小姐,这时下是官家小姐最流行的样式,衬的人美丽极了!”望月嘟囔说,“虽然……我们小姐不用也好看吧。” 阮卿被逗笑了:“行了,这样便很好了。” 最终阮卿穿着一套碧色海棠襦裙,系着桃红宫绦,一套翠色首饰出了门,彼时阮砚洲早已持着辆马车在府门前等候,将见到阮卿款款走来,便跳下车来摆起马凳,二人随着车早早入了宫,现下已有不少人到了候着。 阮家这当口风头无两,阮卿又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加上近日得封了慧安郡主,此时一见阮家马车来,三三两两便凑了过来。 阮卿被扶着下了马车,面前层叠围了不少人,她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忽地牵起一个官家小姐的手,状似亲昵,温温柔柔地开了口,“马家姐姐呢,许久未见,今日这副头面想来是华珍阁里头最近的新品吧?” 马二小姐虽不知何时与阮卿这般相近,但想来阮家小姐素日温柔的传闻,周遭人羡慕的眼神飘飘然让她心里欢喜,喜上眉梢地拉起阮卿的手顺着她步子便走出了人群。 直到走到空旷处,阮卿微微一笑,松开了一路拉着的手,“那马姐姐回去后可莫要忘了答应妹妹那衣裳。” “这是自然,妹妹生的这般好看,穿起来想来也是极为好看的。”马二小姐拍拍胸脯说。 “那真是谢谢姐姐了。”阮卿弯起眉眼,忽然作惊讶状,“我兄长唤我,真是不好意思,那我便先过去了。” “好,下次见。” 说完阮卿便拎起裙摆款步离开,笑 25. 第25章【百收二更】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十五章 阮砚洲原正在和几个相熟的世子攀谈,听了人提醒才知自家妹妹被那户部侍郎家出了名了浪荡子缠上了,还未上去,就见裴一远远远来了解了围。 他眯起眼,越看觉得越不对劲。 阮卿理了理头发,款步而来,立在他身侧,蹙眉看了他一眼:“你在看什么?” 闻言,阮砚洲的视线这才收回,他在裴一远身上停了又停,遂而收了回来,“无事,要先进去拜见太后吗?” 阮卿虽对自家二哥适才的表情有些狐疑,但还是摇了摇头应道:“不必,此番宴请京城中各家子女,若寻了特殊便是遭人视线了。”她说完又道,“二哥春闱准备如何?” 阮家二子一女,上下论起,只剩阮砚洲一人身无官职闲散人一个,他不比当年阮崇之连中三元来得举国轰动,相较兄长与幼妹显得略微普通。 但是阮卿知道,二哥藏拙,是内外博弈的无奈之举。 若是阮家三子通通极为优秀,皇帝只会平添忌惮,因着阮砚洲春闱考了个稀松平常的名次,无外夺了春闱入场名罢了,外人看罢也只会说是个聪明孩子,比起阮崇之还是差了不少。 阮砚洲一展折扇,手腕轻晃,发丝被扇得四处飞舞,“尽在掌握。” 阮卿冷着脸,拨开一缕撞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不欲再多看这人一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宋景舟应该是和自己兄长一并考试的,秋闱放榜时和二哥一个倒一一个倒二,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定。 一群官家公子小姐宫外头候着低声三两交谈着,片刻后,太后身边的几个得力嬷嬷到了宫门口,陆续查着请帖。 人群陆续少了,阮卿上前递了帖,嬷嬷见她便展开一个笑来:“阮小姐几日不在,娘娘一直念着你呢。” 阮卿抿唇一笑,“有劳嬷嬷了。” 说完二人一同跟着一面生公公过了宫道去了慈宁宫。 大概是为了今日赏花宴,慈宁宫不似平日里素净安静的模样,院子里陈了不少名贵品种,甚至有几株寒冬花卉。 “听闻这花名唤水仙,泊来品种,原是冬日才开的,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愣是在这般时候开了花呢。”几个官家小姐在一旁窃声道。 日头有些大,阮卿夺了阮砚洲的扇子挡在额顶遮阳。 “不是,你知道这扇面是谁做的吗。”阮砚洲气急,王老常年住山中,好不容易赐的墨宝,居然就这般拿来遮太阳?简直是暴殄天物。 阮卿眸子被晒得水润润的,眯起眼凉凉瞥他一眼:“再暴殄天物也没有落你手来的殄。”她说完便不再理会阮砚洲,提裙款款入了正厅拜见太后去了。 她虽是不愿在众人面前显了与太后的感情,但人已经到了,若是不去拜见长辈,便不是自谦,而是不知礼了。 正厅里,太后正与一小姐说着话,正吃着茶,忽地止了话题皱起眉,“这茶怎的陈了,管库房的丫头让她去看看。” 阮卿将一进来便听见太后这般话,她知这是太后不欲与身边之人过多攀谈的意思。 她乖巧笑起来,行了个礼,“见过太后娘娘。” 章太后原在与翠钿说话,听见阮卿的声音,笑容愈发真切,走上前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细细看着,越看越舒心:“哀家就猜你会选这套衣服。”她看了眼翠钿,“翠钿还不信,说你会选那套桃红的。” 阮卿婉声笑起,“都好看,屋里头挑了许久才出门,差点没赶上趟。” 章太后哟了声,陡然笑开,“听起来这还是哀家的不是了,你这妮子。” 两人一言一语,旁边那官家小姐插不进话,坐在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阮卿笑意未淡,越过太后看到她拧着的帕子,温声道:“这是刘家妹妹吧,好巧在这里遇到了。” “你们认识?”章太后挑眉问。 “不算。”阮卿沉吟一声道,“前些年头有会子施粥的时候看到附近还有一棚子,问了才知道是刘家二小姐,这便是记住了。” 章太后有些意外,显然是不知道还有这回子事,“倒也是个好丫头。”她赞道。 阮卿这话便是让刘二小姐在太后这留了个好名字,也给了台阶下。 她向阮卿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陈年旧事,劳姐姐还记得。”她行了个礼,“臣女便不扰太后娘娘与阮小姐了,臣女告退。” 太后颔首。 待人走后,阮卿正欲说话,就听章太后说,“见着那户部侍郎家公子的没?” “……” “宋景舟?”阮卿愕道。 “是啊,哀家前些日子与他见了一面,倒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好公子。”章太后眼睛弯弯的,显然是极满意的样子。 温文尔雅没感觉,流连花丛这才对。阮卿心说。 “嗯……是吧。”她如此应说。 阮卿母亲去后便常在太后身边教养,一眼便知这是没看上的意思。 章太后嗐了声:“你若是喜欢裴一远那样子的,哀家这侍卫一队一队的,你拿着玩去,可千万……” “娘娘!”阮卿面红耳赤,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 这么多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被人听去真是不要活了。 章太后扑哧一笑,“傻丫头,逗你玩的。” 阮卿咬了咬唇,见太后要起身,便搀着上去扶起她的手臂,略微落后半步携着往外走。 太后悠悠在那株先前惹了大多数人注意的水仙面前伫立,“可还喜欢?”她问阮卿。 “娉娉袅袅,晕娇黄、玉色轻明。”阮卿莞尔一笑,“极美的,只是反季之花,难免失了原本不输梅花傲气的风骨。” 章太后涂着蔻丹的手指捻起水仙黄嫩的叶子,笑了一声,“这别人看见水仙都是夸它腰肢纤细美丽,你倒是同它与梅花比较。” “同样的风骨,纤细美丽更是难能可贵,若是因此剔了它原该自存的风骨,才真是罪过了。”阮卿如此说。 二人对话未止,只见一侧传来有些吵嚷的嘈杂声,要知道这是太后宴席,各家贵女公子即便是性子骄纵之人都会安分不少,这般情景倒是少见。 “何人在此处吵嚷。”章太后皱着眉,有些不悦。 “似乎是起了争执。”阮卿道。 两人携手过去,远远便见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羽扇轻摇,头发松散系着,一派不羁状,下巴轻颔,睥睨姿态看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宫女。 章太后眉头皱着 26. 第 26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十六章 “是。”翠钿嘴角含笑,走到宋远招身边,“公子,请往这边走。” 这翠钿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便是太后半条口舌,加上阮卿受封慧安郡主,替了也是半分皇家颜面,此番下来,宋远招,不走也得走。 “公子,请。”她再声提醒道。 宋远招磨着后槽牙,对上阮卿冷淡的眸子,她扬起一抹笑:“宋公子若是舍不得,便去给那宫女道个歉,她若是愿意,不走也可以。” 这阮卿,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宋景舟如此想着离开了人群。 若是宋景舟愿意给他说说话,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显然,那个所谓的哥哥巴不得看自己的笑话。 宋远招更是不可能去给那卑贱的宫女道歉,他眼神狠戾地暗暗瞪了阮卿一眼,不等翠钿带路,自己快步离开了这里。 - 宴会开始后,屏风将男子与女娘分隔了开,里头嘈杂不断,阮卿有些晕,告了太后一声便去院子里头准备缓缓。 没想出门便遇到那宋景舟,彼时廊下风铃轻晃,阮卿转眼准备当没看到绕过便要走。 不想宋景舟伸出手,挡了她的去路,嘴角含笑:“阮小姐,在下等你许久了。” 阮卿冷着脸,退后半步,她不喜欢这人,也不想给好脸色。 “若是为你弟弟打抱不平,便大可不必。” 宋景舟十分意外地挑起眉:“阮小姐怎么会对在下有这种误会?不过是个不成器的玩意罢了,得了阮小姐开心,是他的福气。” “你从哪里看到我开心?”阮卿挑起一边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宋家的家风就是教了你们这番不懂礼数?”她嗤声道,“你弟弟污蔑宫女,你不知分寸,若说他不成器,你也未好上几分,何必呢?” 这宋景舟也是个奇人,换别人被这般说了早翻脸了,他却像是说的不是他一般,笑容如同画在脸上似的,“阮小姐说的是。” 阮卿冷脸,将要说话,就又听宋景舟开了口,“冒昧阻拦小姐的路实在是事出有因,在下是来商量婚事的。” 阮卿有一瞬间觉得宋家人应该去蓬莱上找仙人看看脑子。 “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宋景舟有些意外,精致的脸上却是笑容不变,“家父与阮相相谈甚欢,阮相也十分满意呢。” “宋公子真是有意思,与你父亲吃了顿饭便是要嫁女儿,这若是上你家做个客,岂不是成你家媳妇了?”一道男声由远及近,赫然是裴一远。 宋景舟面色一僵,显然是想到两人先前亲密的样子。 此番裴一远抬手揽住阮卿的肩膀,抬眼看向宋景舟。 阮卿下意识便想挣扎,就听裴一远在她耳边轻声道:“宝珠有消息了。” 话落,阮卿眯起眼,所以,他最近就是在找这个? 但她不喜欺骗,她从不信亡羊补牢。 “人是哪里找到的?”待宋景舟走后,阮卿退开一步问。 “没找到。”裴一远环着胸,道,“陈叶这两月挨家排查询问,说那夜见到相似的姑娘往河边去了。” 陈叶就是那副将。 “然后你就派了一队人在河边逐个摸索?”阮卿眼眸微眯,嘴角含着点冷意,手指略微用力扯住他的对襟,是一个不至于弯腰倾身,却不得不看着自己的力气。 裴一远受制于人,也没有挣扎的意思,任由她抓着自己,他挑起眉头,笑:“这么看起来你家暗卫比我这兵要争气一些。” 阮卿眼眸含笑,睨他:“继续说。” “唔,在淤泥里找到了宝珠的钗子。”他挑起唇,“算不算?” “没了?”阮卿没搭他的腔。 裴一远轻笑一声,“还想听什么?” 阮卿掀起薄薄的眼皮,水润的眸子透着凉意,她指腹摁上他的喉结,抬起眼看他:“可是我听说,那钗子的附近还有一块玉牌,刘家的玉牌。”她弯唇一笑,“是谁的呢?被处理的刘岷,还是死了的刘大,亦或者,不知去向的刘二?” 裴一远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温热的手心抓住阮卿在自己脖间有些微凉的手,哑声:“倒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阮卿冷着神色一把将他推开背过身,目光远远投在廊外晃动的草木上,“裴一远,没有下次。”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落进一个温热的身躯中,手心被强硬挤开,插|进指缝,脖颈落下温热的呼吸。 裴一远略弯着身子环住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暗哑:“有件事我上次就想问了。”他的牙齿在细腻的肌肤上不轻不重地咬着,“阮卿,我们是什么关系。” 阮卿呼吸有些急促,脖颈上温热的气息连着指尖都有些发痒,她吐了一口气,侧过脸挑起他的下巴和他接了个缠绵的吻,这个姿势有些累,她不多时脖子便有些发酸。 一吻结束时,阮卿眼尾含着薄红,沁着水雾。 口脂被亲的有些乱,她轻笑一声:“不是说了吗,合作关系。” 裴一远眯起眼,动作有些粗暴地将她转过身来,推开一侧房间空门,将一落下便急切将人按在门边。漆黑一片,阮卿还没来得及说话,铺天盖地的吻落下,身边的空间仿佛都灼热在黑暗中沸腾了。 腰封松垮,阮卿神思清明了几分,伸手扯住裴一远的头发退开了吻,稳着嗓音:“够了,滚开。” 裴一远全然无视头皮细密的疼痛,他轻笑一声,昏暗中指腹在阮卿一塌糊涂的嘴唇上重重碾过,“你和其他的合作伙伴也会这样吗?阮卿。” 阮卿推开他,背过身兀自整着凌乱的衣服。 良久,裴一远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听到阮卿道:“没有其他的合作伙伴。” 一锤定音。 - 夜里下了蒙蒙小雨。 望月替自家小姐打着伞,河堤泥土本就松软,更遑论下着这雨,鞋子几乎都要陷进泥里。 河边,几个人早早等在那里。 阮卿垂着眸,细细看着脚下路,她有些烦闷,这泥土这般湿软,即便是再细心,上乘白净的云雾绡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点。 < 27. 第 27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外面雨声打在车厢上闷闷的,阮卿换下车上的湿衣服,垂着头细细扣着胸前的盘扣,望月坐在身边拿着白巾仔细吸着发间的水分。 “小姐,大爷昨儿个送回来的人正地牢里头关着,唐七寻你不到,让奴婢来问问小姐之后怎么做。”这马车不大,外室内室就隔了一扇薄薄的木门,望月畏着外头听见,只凑在阮卿耳边低声着说。 阮卿止了她给自己擦头发的动作,翻了把篦子梳着有些打结的发尾:“好好招待,问不出东西就把他儿子阉了给他看看,不信问不出东西。” 望月捂着嘴扑哧扑哧笑声笑着说着好,想到这话里头描述的场面便觉得有些好玩。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内室的门被人推开,裴一远弯着腰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几步跨到阮卿身边来。 见他来,望月极有眼色地出了内室,小声地关上了门。 姜汤味有些冲,阮卿鼻尖敏锐地闻到那股子有些辛辣的味道,她下意识地伸手接,嘴上问道:“哪来的?” 裴一远不轻不重拍开她的手,“烫。”他说着将瓷碗放到桌上,继而回答起她刚才的问题,“附近有一个卖馄饨的老大爷,大雨没生意,陈叶给了点铜板问他熬了一碗。” 这话不知哪里逗得了阮卿高兴,握着一个小瓷勺小口小口喝着有些滚烫的姜汤,好看的杏眼弯弯的,躲在后面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过了会姜汤见了底,阮卿又吃了几块桌上备好的糕点,出声问他:“你等会去哪里?” 见他身边几个士兵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知是之后还有行程。 “刘府。” 刘府自从上次那一次爆炸之后便无人再理会了,刘岷失踪,这本该在京城轩然大波的事情却是悄无声息地泯灭了,先前一直没得到机会,这会子刘家老二的尸体重见天日,连带着早已没了声息的刘府也变得诡秘起来。 阮卿了然:“我也去。” “那不安全……”他骤然缄默,显然是想到当时在登州的时候阮卿一脚踢断大汉脊椎的事,虽然事后证明只是睡过去了,但足以让人知道,这阮卿根本不是一朵手无缚鸡之力的栀子花,而是藏着针的阿芙蓉。 裴一远默然,好一会,他端走了阮卿正在吃的小甜点,然后迎着她不解的目光坦然道:“夜里吃多了,积食。” 阮卿:“……” 说话间,马车在刘府门前缓缓停下,往日门庭若市的刘府此时透着萧条的气息,上头的牌匾早早就摘下了,若不是细问,论谁也想不到这是当时炙手可热的刘侍郎家府邸。 虽然现在不仅仅是府邸没了,前程光明的刘侍郎也跟着这府邸一同消失不见了。 阮卿让车夫先送望月回了阮府,自己则与裴一远两人进了刘府。 刘府往日风光,现在少了人气,短短几个月杂草便都生了起来,不少角落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阮卿有些嫌恶地抵着鼻尖,盯着脚下亦步亦趋地跟着裴一远往里头走去。 刘府修得复杂,花园便大小错落有三间,前院多住着看家的护院。 他们在前院粗略转了一圈,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痕迹,便不再多做停留,中院摆了一块巨大的假山,四周引了活水,可想而知这宅院先前的繁华。 中院住着一般是主人家贴身侍女,他们二人兵分两路,一东一西进去细细查着。 阮卿往东去了。 一推开屋门,里面一股带着点霉味的木头味顿时撞了出来,她不讨厌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在寺庙某些年久失修或者无人问津的院落里常常能闻到,倒是还算熟悉。 这边被隔成了好几个小房间,虽然不大,但是隐私确是保证了,起码证明这边住着的应该都是府内还算有些地位的侍从。 她走到了一间采光位置最差的一间,里面装修虽然不算多精致,但是依旧能看出来这间房主人的用心。 四处都是极为正常的,她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枕头边有一个男子掌宽的木匣,上头上了一个小小的铜锁。 人将东西和自己贴身放,要么是它有特殊意味,要么就是主人家在心虚。 阮卿左右扫了一下,找了个顺手东西,拿起匣子寻了个巧劲儿,没两下,那铜锁便耷拉着头断掉了。 匣子被打开,里头装了几封信。 家书? 阮卿这么想着,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她将最上面一封书信展开,里面字迹有些凌乱,还有些不是官话,要细细辨认。 “姨奶奶在叫,我好害怕 姨奶奶又魇住了,老爷来了,我出去了 姨奶奶清醒了,她让翠桃去街上买糖,回来又挨了一顿打 姨奶奶说我是她最信任的人,好恐怖,我想爹娘” …… 后面墨迹晕开,大概是受了潮,阮卿细细也难以辨认出里面的字迹。 姨奶奶是谁? 她揣着疑问将匣子收起来放进怀里,又四处探查了一圈,见没有东西了才转而去了院子里和裴一远会和。 彼时外面还下着蒙蒙细雨,阮卿手里环着匣子,碍着害怕匣子中信件晕了水,刚欲遮着匣子跑进雨幕里,就见裴一远远远冲她摆了摆手,然后几步跑过来趟着水跑到她身边,他身上还带着丝丝寒气,顺着风便卷席而来。 他目光落在阮卿手上的匣子上,问:“这是什么?” “将才在里面找到的。”说着阮卿将匣子递给他,视线落在院子的假山上,眸色有些沉。 裴一远打开匣子,一边翻着信件快速浏览着,剑眉紧皱,“姨奶奶,刘岷的侧室?” 侧室? “听说刘岷那侧室也是正经的官家大小姐,听闻他状元风范,不计较名分为甚委身于他,也是极为知礼数的。”阮卿眉头微微蹙着,而这封信上,更像是在写一个疯子。 “刘岷已然疯成那般模样,他的后宅与传闻毫无相同之处也是不难理解。”裴一远如此说,“不过传闻说着侧室常年在小院中不怎么出来活动,刘岷也碍着自己发妻的想法,对这个侧室不怎么关照,现在看起来,倒是多有照拂。” “若真是照拂,何故成了这般模样。”阮卿道,“我们从未见过侧室的样子,甚至外面对刘侍郎的侧室也是知之甚少,做个假设,万一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爱他如命的官家小姐侧室,而从头到尾只是一个不知什么缘故锁在小院中日日发疯不得见人的‘姨奶奶’。” 裴一远看着手中信件,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有可能。”他道,“我会派人查一下刘府那些下人都去哪里了。” 是的,如 28. 第 28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阮卿背后有些发凉。 大抵是年幼不懂事时便常被关进佛堂的缘故,她向来是怕那些山野精怪,这么大晚上的,简直吓人。 她紧了紧手,在白皙的掌心落下几个弯弯的月牙印。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害怕,裴一远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在身后。 手中的火折子发出温润的光,稍微定了定心。 哭声顿时止了。 阮卿一口气还没落下,那声音骤然凄厉地大叫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一般。 阮卿瞬间头皮发麻,反手拧住裴一远的手背,几乎掐下一块肉来。 她抖着嗓子:“裴……裴衡,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衡是裴一远的字,她认识裴一远的时候还为及冠,便落了一个唤名的习惯,这次真的被吓到了,脱口而出的竟是裴一远的字。 裴一远愣了愣,忽然心情颇好地勾出了一个有些邪气的笑。 他拍了拍阮卿的手臂,几步上前飞起一脚踹上那木门,原本便摇摇欲坠的木门哪受得了这一遭,顿时四散碎了,露出了外面廊柱下一个蹲着的身影。 那身影哆哆嗦嗦的,脸深深埋在膝弯里,衣服破破烂烂的,长发毛毛躁躁披散着,她害怕极的样子,呜呜咽咽的,试探地偏过眼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过来,一触便缩了回去。 是人。 阮卿攀着裴一远的手臂从后面探出来,这个认知让她稍微定了心。 她试探地走到那人身边去,蹲下来,弯起眸子,细声细语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啊!”那人被吓了一大跳,反手推到阮卿胸口。 阮卿虽是习武之人,但却是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不太清明的女人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一时不查被推了个趔趄,好险没摔倒。 裴一远扶住她的肩膀,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他眉毛压得低,看人的时候便更为深沉,忽然他道:“刘岷侧室。” “什么?”阮卿蓦然回头。 他指了指女人侧颈的一个发青的印记,“传闻中刘岷那侧夫人恬静温柔,脖颈上却有一个一掌大小的青色胎记,看起来格外狰狞,所以常常轻纱遮脖。” 顺着裴一远指的地方看去,果不其然,在挣扎见露出来的纤细脖颈上,赫然露出来了一个指甲大小的印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清晰。 真是个疯的? 阮卿心底有些异样的感觉。 有些过于荒诞了。 朝中一个红袍大官与夫人举案齐眉,冒着感情崩塌的风险娶了一个疯子,还在外面四处散播了一个温柔娴静的谣言,他是为了什么? 阮卿眉头紧紧皱着,视线一瞬不眨地落在疯癫女人身上。 刘岷已死,难有定论,只能先从别的地方入手。 还不待阮卿再说,只见衣袂翻飞,金丝绣纹转起,下一刻,裴一远手起一个手刀落在女人后脖颈上,女人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咿咿呀呀的声音骤止,身子软绵绵的,将要落在地上时分,被扶着靠在了柱子边。 阮卿:“……” 土匪。 她腹诽道。 - 外头车夫已经送完望月,彼时正在门口等着,见他二人出来,还带着一个女人,连忙迎上来。 还不待他说话,就见裴一远将人搭给他,拍了拍手,带着阮卿兀自先行上了马车。 女人即便是身上脏污,依旧能看出不俗的容貌。 年轻的车夫顿觉烫手。 自家少爷为什么要干迷晕良家少女的勾当! 好可怕,我这算不算帮凶,不会犯律法吧! “再不快点,我现在就送你去见官。”裴一远掀起轩冕,面色冷冷地如是说。 车夫背脊一凉,换了几个姿势,搀着女人的手臂拽上了马车,一扬马鞭,嗖地往裴府去了。 马车到达裴府时,侍女和老姚早已收到了消息,一见马车停下,纷纷上来,扛起春凳架起女人往备好的厢房去了。 “姚大夫,这姐姐若是醒了有些凶,务必莫要伤了她,你们也要小心些,莫要被伤着了。”阮卿扶着一个侍女的手下了马凳如是说。 闻言,老姚拱拱手,快步去了。 阮卿皱着眉理了理衣服,这衣服料子不是常穿的云雾绡,磨着手臂有些痒。 “怎么了?”裴一远刚交代完几个侍女,便看到阮卿有些苦恼的模样。 “没事。” 阮卿话还没说完,裴一远便拧着眉卷起了她的衣袖,白皙的手臂上红了一小片。 “疼吗?”他锁着眉头道。 “没有。”距离有些近得让阮卿不住后退一步,放下衣袖遮住了手臂,她轻咳两声,“现在跟着姚大夫去看看?” “一时半会也清醒不了。”裴一远摇摇头,“我命人烧了热水送芳菲苑去,你今夜淋了雨,泡个澡驱驱寒早些休息,明日再看也不迟。” 阮卿也知道这个理,便也没有多说,跟着侍女去了芳菲苑。 - 芳菲苑不愧是裴母仔仔细细布置过的,里头摆件精致得仿佛不是裴府似的,各色珍奇。 阮卿抿了抿唇,恐怕裴家半个家底都在这里了。 还有裴一远的那个说是天竺来的紫檀桌子。 …… 热气熏腾着眼睛有些模糊,旁边摆着早早备好的云雾绡,阮卿沉在水面下呼了口气,就听外面敲门声音响起。 “谁。”她睁开眼。 “少爷让我给小姐送伤药,说涂在手臂上。”侍女清越的声音响起。 “放桌上吧。”阮卿道。 “是。” 木门打开,脚步声响起,不过片刻便又合上了门。 阮卿踏出水中披上中衣,只见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桌上,旁边还附了一张大概是个用药事项的纸。 她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的字迹飘若惊鸿,宛若游龙。 嗯,一个字也看不懂。 一看就是裴一远的亲笔墨宝。 “……” 不如不写。 阮卿冷着脸将它团成一团扔进渣斗中,然后垂眸细细给胳膊上起药来。 她躺在床上,屋子里的光蒙蒙的,不刺眼,手臂上上了药有些清凉,缓解了原本的麻痒。 其实也没那么丑。 说着她的视线忽然落在渣斗上。 那张纸上的字恍然又出现在眼前。 “……” 她臭着脸撇开视线。 果然还是很丑。 翌日。 阮卿是被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的。 她揉着额角披衣起床,推开 29. 第 29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大抵是艾草确是有些用,阮卿这一觉睡的格外好,再醒来时已是巳时。 她眨眨眼,拿起香铲戳了戳里头的艾草灰,心想说不定可以把老姚挖回去给自己做医生。 好用,甚是好用。 忽然敲门声起。 她理好衣襟,唤了声进来。 侍女推门而入,行了个礼:“小姐,少爷说猜您醒了,让我带您去用早膳。” 早膳? 这个时候? 阮卿一愣,她还当已经用过膳了,待会随便吃点便罢,不想竟是等到了这个时候。 裴母虽是待她好,但到底是客,哪有让主家等着用膳的道理? 阮卿匆忙换好鞋,便往快步朝正厅走去。 走进正厅,只见裴家母子坐在圆桌一旁,周围未设侍女随侍,桌上摆着精致的早膳,一旁留着个空位摆着干净的碗筷。 一见她进来,裴母展颜笑开,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引着她往桌边坐下:“晨起听闻你昨夜个来了,让伯母可是开心了,臭小子说你在睡觉,不让我去找你,你说他烦不烦?” 话题中心的裴一远眼观鼻鼻观心地喝了口茶。 阮卿抿唇一笑:“早晨身体有些难受便囫囵睡了个回笼觉,劳伯母费心了。” “你这丫头。”裴母嗐了声,“跟伯母客气什么?那院子便是特地给你修的,想睡多久便睡多久,一点小事哪值得说道?” 阮卿咬了咬下唇肉,轻声笑了道:“这倒是卿儿想岔了。” 裴母笑着给她舀了碗粥,边说着:“你身子不好,这粥是老姚特地配好的药膳,味道浅,最适合早上吃,我待会唤人抓个方子送到阮家去,回去可别忘了吃。” 粥正是温好的时间,指腹触到碗底丝毫不烫手,她弯眸道谢:“知道了伯母。” 阮卿因着身体原因,自小吃的药膳来来换换不下十副,这次药膳确如裴母所说,里头药味和食材味中和极好,彼此都不至于喧宾夺主。 她眼睛亮了亮,好吃。 更想把老姚带回去了。 裴母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吃吃笑起来,“喜欢便多用一些。”说着又往她碗里舀了一勺粥。 阮卿沉默。 虽然好吃,但是吃不了了。 在一旁安静吃饭的裴一远终于忍不住出声咳了几声。 “转过去咳,死小子真没规矩,和你爹好的不学学坏的。”裴母搁了勺子,冷骂道。 裴一远:“……” “娘,我是说……老姚说阮卿早上不宜多吃,一碗正好。” “当真?”裴母狐疑地看着他。 裴一远坦然点头。 裴母这才歇了要再给阮卿添一碗的心思,转而给夹了一筷子包子,见她吃了笑得愈发欢喜,“多吃些,你这些日子不在,京中上了好些新衣服,我都命人按着你尺寸买回来了,你待会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阮卿慢吞吞地咬了口包子,心说怎么每个人都喜欢给自己买衣服首饰,太后娘娘这样,裴母也这样。 要穿不过来了。 “娘,那我呢?”裴一远一口塞了个包子,闻言含糊道。 “你什么你?”裴母哼了声,越看他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和我一同出嫁的那岑家夫人还跟我同一天生儿子,现在人家儿子媳妇都快足月了,你身边副将都没一个成亲的,还好意思同我说。” “陈叶没成亲这也怪我?”裴一远不可置信。 “难道你就成亲了?”裴母凉凉道。 “……” “上梁不正下梁歪。”裴母啐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阮卿眨眨眼,小口小口吃掉了半个包子。 挺好吃。 …… 衣服到底没看成,早膳过半将在闲聊时分,老姚走进来抱拳行了礼:“夫人,少爷,小姐,昨夜那人现已稳定下来了。” “可能正常沟通?”裴一远问。 “说话有反应,能听懂,但是她自己不愿意说话。”老姚道。 这话倒是印证了匣子中的信件。 根据信件里写的,所谓姨奶奶应该是个精神有些问题,易暴易怒的人,一半清醒一半疯癫。 这也是他们将女人带回来的缘故,刘家事情扑朔迷离,现在每一个可能的知情人都显得更是重要。 裴一远颔首,“娘,我与阮卿先去看看。” “去吧去吧,衣服晚些再试也不迟。”裴母笑着拍拍阮卿的手,“注意安全。” 阮卿含着笑点点头,与裴一远一同去了。 - 女人被关在宝珠先前住的屋子里,外面好几个侍卫守着,阮卿也是习武之人,一看便知这几个都是练家子,不是普通的花拳绣腿。 见他二人来了,侍卫行了个礼,侧身打开了屋门。 一开门,只见女人抱膝坐在墙角,眼神暗暗的,出神盯着某一个虚空,即便是听见房门开开关关也毫无反应。 阮卿弯着眼走到她身边蹲下:“姨姨?” 女人眨了眨眼,分了点眼神给这个在自己不清醒时期认成了自己女儿的人。 她略微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有些破碎的笑来,“阮小姐。” “您认识我?”阮卿有些奇,索性盘膝坐到她身边。 她手里拿着一串小小的珠串,只有三指宽,珠子透明圆润,散着莹润的光, 阮卿将珠串挂在女人的大拇指上,抬眸一笑,“保平安的。” 女人摸着手里的珠串,忽然一笑:“我叫文奕奕。” 老姚在最后面,虽然隔得远,但是里头对话是清清楚楚的。 他啧啧奇道,刚才他们一个接一个,这人怎么都不说话,这会子阮小姐以来,还什么都没问,自己倒是什么都说了。 阮卿显然也有些意外,心里想了一下,问:“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不料文奕奕坚定地摇了摇头:“并未,不过是受过阮小姐恩惠,便铭记于心罢了。” 阮卿软声一笑:“虽不记得是什么,但不过是小事,不足挂齿。” “不是。”文奕奕盯着她的眼睛,“也许对小姐来说是小恩小惠,我未曾承过什么恩情,有这一件于我人生便是天翻地覆了,一直想谢谢小姐,却碍着许多未曾得见。” 阮卿心下一动,顺势问道:“为何?既是在京中,怎的一直未见过夫人?” 文奕奕轻声笑了下:“我知小姐是来问我什 30. 第 30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娘。” 两人立刻分开,后头站着的赫然是裴母和她贴身的小丫鬟。 阮卿晃着团扇遮着半张面,耳尖有些红。她轻咳一声唤了声伯母。 裴母笑盈盈地颔了首,命了小丫鬟去取点点心来。 小丫鬟应了去了,走前还望着亭中二人捂着嘴偷笑。 阮卿有些恼,面上更冷硬了几分。 都怪这人。 女孩子面皮薄,裴母也不闹她,拉起阮卿的手亲亲切切地坐到一旁拉起家常来:“过几日秋闱就要放榜了,你二哥可有把握?” “家兄成绩向来稀松平常,说是能入个榜便是极好的了,如此也算是全了。”阮卿好声道。 “倒是也不错。”裴母笑盈盈道,“我前些年头宫宴上远远见过你兄长一次,真真是一表人才的好模样,说话也是极好听的,我还说呢,阮家真是会养孩子。” 阮卿弯眉一笑:“若是听见伯母这般评价,家兄定然高兴极了。” 说着小丫鬟端了几盘点心来,都是一些江南味道的甜食,下午说说话吃吃茶最是适合不过。 “那文姑娘可还好?”裴母问。 阮卿摇摇头,“不太愿意说话,姚大夫在那看着,且过几日再看看。” 说话间,一只小鸽子扑棱着翅膀飞来,裴一远抬起眼,曲着食指引着它落在指节间。 小鸽子憨头憨脑的左右晃了晃,在他指腹上下蹭蹭,安分地让他解下绑在腿上的信件。 阮卿看着心痒,捻起一小块糕点碾碎了送到小鸽子嘴边,小鸽子左右看了看,见裴一远没有阻拦的意思,欢快地换了地盘,落在阮卿虎口上啄起食来。 “这夯货。”裴母扑哧一笑,抚了抚它的背,倒是养的好,羽毛油亮又光滑。 阮卿弯着眼逗弄了会鸽子,见裴一远半天没说话,这信件无非半掌大,这番半日无言,便知是半途出了劳什子事。 她将鸽子放到桌上,面前捻了些点心碎,起身抽走了裴一远手中看了半晌的小信件。 信上内容简洁,一目了然:刘湘婷遇刺,现已回京。 刘湘婷就是文奕奕那个远嫁去杭州的女儿。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阮卿不动声色地卷起信件,温声一笑:“外头有些热,伯母带我去看看衣服可好?早膳时听见了,心里头便念的紧呢。” 裴母心知肚明是出了事,也不多问,好气笑着便带着阮卿往房中走。 她们二人离开后,裴一远换来了亲信,附耳说了几句后又写了封信递予他手上,又叮嘱了两句便往阮卿那边去了。 - 夜里。 裴府的格外安静一些,裴父歇在了军营里头,裴母早早便唤了水休息了。 府中上下便是只剩一些侍卫来回值岗。 文奕奕神情紧绷了一日,入了夜,看着她的老大夫年纪大了早早睡了,她试探性地从床上走下来,她未穿行縢,赤着脚走在地面上,外头月色透过窗棂纸蒙蒙洒进来。 她眯了眯眼,嘎吱推开了槛窗。 外头的侍卫敏锐地听见窗户动静的声音,和身边人说了一声走了过来,对上了文奕奕的视线,他皱了皱眉,这人神经了一天,怎么晚上突然正常了? “做什么?”他觉得有些不对,出声问道。 “透透气不行?”文奕奕淡淡道,“这么大的裴府,连个窗都不让人开了?” 那侍卫还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家丁拉住了,“算了算了。”家丁低声说,“大家盯紧点,想来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可是……”侍卫还想说什么,家丁便打断了,“行了,赶紧去门口盯着吧,别出了岔子。” 侍卫想想也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了。 夜色渐浓。 四周的家丁侍卫都有些倦意。 一道破空声自侧方想起,冷然笔直的长箭擦着门口侍卫的耳朵射进了房门上,龟裂开来。 “警戒!”侍卫大喊道,手里立刻拉响了警铃,响彻裴府上下。 随着外头混乱声响起,原本坐在榻边的文奕奕无声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面上无喜无悲,未觉出喜怒。 一个黑衣人翻滚而入。 “我已经按照你们所说的做了。”文奕奕淡然道。 “是的。”黑衣人站起身,擦拭着手头的箭,“主子说你做的很好,他会给你奖励。” “什……” 文奕奕话音未落,一道刀芒劈着面门而来。 临近咫尺,一颗小小的玉石破空飞来,迎面撞上长刀的刀锋。 - 芳菲苑。 阮卿披着便服,端坐在榻上端着一盏茶吃了半盏,越发觉得“不知道”这个名字实在辱没了这茶叶。 她眨眨眼:“金灿灿的,就叫金卷好了。” 裴一远从兵书里抬起头来,“行啊,就是听着有点像狗名。” 阮卿搁下茶,端起手冷眼和他对视:“哪里像?” “……” “我说很好听,金戈铁马大漠孤烟,甚好。”裴一远正色道。 扑哧。 “你还知道金戈铁马。”阮卿好笑地摇摇头,目光瞥到他手里的兵书上,有些旧,边上打着卷,泛着年岁的黄,露出来的一点插白上落着一些看起来极为密麻的笔迹。 裴一远顺着她的视线落在手里的兵书上,忽地勾起唇角,晃了晃书页,“真当我是什么草包不成?” 阮卿心说你那字和草包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字,裴一远莫约真真有些冤。 幼时正当立规矩时候,裴一远常在桌边坐不久远,便总是早晨拿着杆长枪晨练,阮卿早晨便是礼佛抄佛经。 好容易等到下午,裴一远想着该读读书练练字了,阮卿撒欢从佛堂放了出来,二话不说拉着他整个村子上蹿下跳。 时间久了,这字就一去不复返了,再练也没了那个心情。 裴一远不知道阮卿在想什么,手头又将兵书翻了一页。 “这是哪本书?”阮卿问。 裴一远沉吟了片刻,合上了书页:“《尉缭子》。” 阮卿垂下眸。 《尉缭子》在众多兵书中显得颇有些特殊,讲的战争与政治民生关系。 裴一远盯着封皮有 31. 第 31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阿芙蓉,吸食者似疯似癫,难以戒断,早在太祖登基时分便明令禁止了这秽物,数千军队连夜铲除了数座阿芙蓉山,居然无声无息地不知道在天子脚下流通了不知道多久。 “能戒断吗?”裴一远神色不善地问道,对这腌臜东西厌恶极了的样子。 “恐怕很难。”老姚沉吟道,“看起来吸食有些年头了,好东西吊着,看起来才与常人看不出大差罢了。” “先关着吧。”阮卿拧着眉道,不适地离开了屋内,即便是到了院内,屋子里的尖叫声依旧从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到耳边,让人浑身难受。 片刻后裴一远从屋内走来。 “算好了?”阮卿挑起眉道。 裴一远坦然一笑:“陈叶这两天就进京了,让刘湘婷自己和她母亲说吧。” “那个婢女呢?有眉目了?” 裴一远摇摇头。 “刘府出事之后朝廷雷霆手段接管了后续事务,里面的下人也不知去向,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送到哪个地方去。”他皱着眉,“我的人没找到什么消息。” 阮卿转了转手上的手镯,温凉的玉镯触感让她略微清明了一些,她目光沉沉地落在远处:“我的人也没找到消息。” 她说着沉默了下来,那个朝廷之上的皇帝,倒是比想象中的聪明的多,倒不是个纯纯耽于美色的废物。 “罢了。”裴一远环住她的肩膀,眉眼舒展笑开,“不想了,等刘湘婷进了京,文奕奕估计什么都会说了。” 是了。 文奕奕之所以对刘府的事守口如瓶,无非是为了那个远在杭州的女儿的安全,现在她们母女两纷纷被幕后之人抛弃试图灭口,只要她不是个蠢的,就会知道他们,才是当下唯一的出路。 想到这里,心也定了不少,阮卿揉了揉额角,有些困顿,“我先回去了,明日见。” 不知是哪一句忽然戳中了裴一远,他唇角一勾,忽然拉住阮卿的手。 阮卿一愣,刚走出几步就被人拉了住,一拽着落入一个有些硬的胸膛上。 她眨眨眼,弯眸一笑,狐狸似的:“做什么。” 裴一远二话没说,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抬起下巴,轻巧地落下一个吻,趁人还未反应过来,在唇角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落下一个牙印。 “嘶……” “你属狗的么。”阮卿拧着眉舔了舔唇角,一丝铁锈味添上舌尖。 裴一远玩世不恭地笑起,毫无廉耻地点了点头,“嗯。” “……” 嗯你个头。 阮卿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裴一远得了便宜还没挨打,心情大好。 不远不近地跟着阮卿身后送她回了芳菲苑。 院门口。 阮卿推开门。 目光丝毫未多停留,反手关上门,“咔哒”落下了门梢。 裴一远挑挑眉,吹了个小口哨,踏着月色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芳菲苑内。 侍女早听见外面惊变,此番站在院子里见阮卿回来了忙迎上去,她探头望着院门,隐隐总觉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什么类似于自家少爷的身影。 她原想问,目光却不小心落到了阮卿嘴角的痕迹上。 侍女:“……” 我觉得应该不问比较好。 阮卿走进屋内,喝了半盏茶水,身子总算松快了一些,她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侍女,微微一笑,“你先去睡吧。” “但……” “无碍,去吧。” 阮卿态度坚决,素日也确无需伺候,侍女沉吟一番便行了礼回了自己的屋子。 片刻。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从窗户钻进了屋子。 这人身材高挑,下半张脸被黑布裹着,露出的眼睛熠熠生辉,星星一般。 “唐七。”阮卿唤了一声。 “小姐。”他抱拳行了礼,“大少爷送回来的人在密室里审着了。” “不肯说?”阮卿挑起眉,她知道唐七的审讯手段,那知州不过一个软骨头,居然能扛这么久,真是意外。 “是。”唐七垂下眼。 “留条命就是,不用问我。”阮卿托着腮,弯眸一笑。 唐七顿了顿,手指微蜷,“是……”他似乎是上前了一步,“小姐,您的嘴……”话还未说完就对上了阮卿深处冷然的眸子,他话音顿住,垂下手,“抱歉,唐七越界了。” 阮卿轻声一笑,“我又未曾怪你?怎么这么紧张?”她像是随口一说般,转而换了话头,“那知州性子软弱,不肯说无非就是后头有更可怕的等着他……”阮卿拖长了语调,忽然一笑,“是了,我记得大哥不是将他那些妻妾子女都一起送来了么。” 点到为止。 她话落下,言笑晏晏地看着唐七的眼睛。 唐七呼吸微窒,“是。”说完便脚步慌乱地离开了屋子。 半晌。 “哗啦” 是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 “什么人!”这动静引来了护院的侍卫。 脚步声纷杂,跑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奇怪……这扫帚怎么倒了。” …… 阮卿扯起嘴角,盖灭了烛火。 - 翌日。 阮卿还未睁眼,耳边便是裴一远的声音。 “醒醒。” “……” 阮卿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 冷着脸睁开了眼,“滚出去。” “嘶……”裴一远揉揉头,“正事。” “滚出去。”阮卿声音仿佛含着寒渣子,冷冷看着他,“我要换衣服。” “……” 裴一远又摸了摸后脑勺,偷偷勾起唇角,走了。 过了许久,阮卿才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唤了人送洗漱的青盐来,旁边侍女给她梳着有些乱的发髻。 半个时辰后,芳菲苑的院门才在裴一远面前打开。 他咋舌,默默腹诽,好久。 阮卿坐在榻边,用了两口糕点,有些甜,又吃了半盏茶。 她惯来喜欢用饭的时候吃茶,父亲大夫说了一遍又一遍,谁说都没用,不吃茶就不想吃饭。 最后大夫没了辙,开了养胃的药,让她随餐吃了,权当补了边吃饭边吃茶的空。 裴一远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般场面。 他低声唤了侍女去小厨房拿了药膳来,然后上去夺了阮卿手里吃了半口的茶。 阮卿还没反应过来,嘴唇被茶水润得湿亮的,呆愣愣看着他。 “什么毛病,边吃饭边吃茶。”裴一远说完将茶放到一边,就见阮卿手上偷摸又要去拿,索性夺了回来一口闷了干净。 “……” “这是我的茶,喝过的茶。”阮卿一字一句重申道,面上不虞。 “嗯。”裴一远视线落到她的嘴角,勾唇一笑。 阮卿:“……” 这登徒子。 话间,外头侍女托着一小碗药膳进来,端进来放在榻桌上,垂着眼出去了。 “先吃吧,边吃边说。”裴一远道。 药膳是温好的,正好入口的温 32. 第 32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京城白日。 刘湘婷说的那坟地是城中百姓的一块公墓,虽无孤魂野鬼之类的的传说,但平日也少有人来,一队精炼的骑兵的悄无声息到了这,为首一人四下点了几个方位,周遭人立刻领命去了。 随着铲子扬起土块,里头封好的棺材再见天日。 这个棺材上的木头已经有些老旧了,撬开钉子,棺材轰然掀开,黄土四散,两具陈旧的尸骨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士兵探查一番,在将领耳边低声道:“一个老人骨,一个少女骨。” 将领面色冷肃,吩咐了众人之后自己先行打马回了城。 裴府,堂房。 院内,三人正坐石桌旁,刘湘婷神经质地抓挠着茶盏,眼神不安定地飘着。 阮卿见状微微一笑:“不用紧张。”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赫然是刚才城外骑兵先行离开的将领。 “将军,小姐。”他行了个军礼,“已探查完毕,有异常尸骨,兄弟们正在捡拾。” 刘湘婷松了一口气。 裴一远颔首,让他一旁候着去了。 “久等了,刘小姐。”阮卿重新斟满茶水,手指一送,瓷盏和石桌摩擦发出清脆的沙沙声,递到她面前,“继续说吧。” 刘湘婷接过茶水微微点头道了谢,喝了半盏,心里那口气才总算舒了出来:“我爹……刘岷他喜欢玩弄年轻的女人,所以外面的人找他‘办事’就会送人。” “何小姐知道吗?”阮卿问。 刘湘婷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何小姐就是刘夫人,她握了握茶盏,道:“不知道应该。” 裴一远拧起眉:“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刘湘婷敛下眉,“我娘是第一个。” 第一个送来的玩意,所以他们这些腌臜事情就不会避讳着自己。 阮卿静默一下,从怀里拿出那几封从侍女屋子里搜出来的信件放到她面前:“看看。” 刘湘婷有些不解,但很快地将信看了过去,她眉头蹙起,“这……” “是在刘府中院东边那排最里头的屋子里找到的,你可还记得这屋子住的是谁?”阮卿道。 很意外的,刘湘婷丝毫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刘府下人那么多,你记忆这么好么?”裴一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 刘湘婷抿了抿唇,她道:“若是别人,我自然是未必记得的,可是这个人比较特殊。” “特殊?” 刘湘婷点点头:“这人叫采珠,样貌丑陋,专门侍奉‘姨奶奶’的。” “姨奶奶到底是什么人?”阮卿他们最开始怀疑这个姨奶奶就是文奕奕,但是等真的见到文奕奕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性子的文奕奕,应该是不会随意苛待下人的。 “姨奶奶就是那些被送过来的女人。”刘湘婷垂下头,粉嫩的指甲盖用力扣在茶盏上有些发白,“她们流动速度很快,但是每次来的人都会好吃好喝伺候着,除了满足刘岷一些恶心下流的行为之外,他们的吃穿用度和主母没有区别,甚至更好一些,她们在刘岷那里受了委屈,就发泄在下人身上。” “这些人你都见过吗?”裴一远问。 刘湘婷点点头,“她们平日里对外的名头是‘侧室’,我要充当她们的女儿,所以我每一个都见过。” 难怪了。 外面之所以没有人知道刘岷侧室长什么样,就是因为这个侧室根本就不是固定的,她们对外轻纱覆面,没有人见过她们的真实面貌,之所以传出刘岷侧室脖子有青色痕迹,就是因为那是文奕奕唯一暴露在外能够区分开的东西。 阮卿手指在石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好一会问:“你知道阿芙蓉吗?” 出乎意料,刘湘婷摇了摇头,她只是个深闺妇人,刘岷未曾让她识得几个大字,阿芙蓉这种东西早早被禁止了,她哪里会知晓。 阮卿了然,换了种问法:“那那些姨奶奶为什么会……偶尔精神状态不好?” “我只知道是吃了东西,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刘湘婷道,“不是刘岷喂的,是送她们来的人喂的。”她又喝了口茶,这回将茶水一饮而尽,接着道,“是以前有一个人告诉我的,她说她没几天好活了,就都告诉我了。” “你出嫁前?”阮卿淡笑道。 刘湘婷一愣,没想到会被知道,她怔怔点了点头,“啊,是……” “她叫什么名字?”裴一远勾了勾手,唤来了先前的将领。 “陆娴。” “哪里人?”裴一远一边问,旁边将领一边拿着一个小木炭在锦帛上记着。 “姑苏人,家里以前是做布匹生意的,后来没落了。”刘湘婷道,“然后走势不好,被人伢子卖到扬州,那老妈子见她好看,买来做了瘦马,后来每两年就到了刘府。” 话音落下,一旁的将领手上的木炭也停了下,裴一远颔首,让他查去了。 阮卿听着这陆娴的来历,心里有些异样。 柳盈也是卖到扬州做了瘦马,大周明令禁止的拐卖妇女儿童,怎的这事还是屡见不鲜,还是说,这个人伢子和幕后那人根本就脱不开干系? 裴一远对此也心照不宣。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道,“你在这安心住着便是,缺什么和侍女讲。” 刘湘婷诺诺应了声好,目送着他二人并身离开。 她有些出神,却又被屋内骤然传来的惊叫唤回了神思,忙进去了。 - 裴母今日不在,今日她心心念念已经快抱上孙子孙女的岑夫人借着中秋摆了宴,一大早就梳妆大队人马前去了岑府。 儿子输了,我可不能输。当时她是这么说的,说完就领着贴身婢女出了门。 阮卿对此忍俊不禁。 两人悠悠转着到了后院那亭子里。 阮卿上下望了眼:“这亭子有名字吗?” 裴一远睨了眼她:“又要取名字?” “不行?”阮卿挑起眉。 “行,怎么不行。”裴一远叹一声,“你便是想现场提个字也行。”他没绷住笑了声,“不过裴府上下没名字的多了去了,你一一都要赏个名头?” 闻言,阮卿冷哼一声,步摇轻晃,手机摇着那天的团扇:“看心情吧。”她看着外头开着盛的花,又道,“得进宫看看柳盈,陆娴的事,和她以前说不定存在某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