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掠高堂》 1. 第 1 章【修】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朔风凛然,万树梨花开。隆冬一场雪卷了半城人家,原钦天监言此瑞雪,来年定然丰收,年关将近的日头掀了数日欢晌。 阮卿跪坐蒲团上,半阖着眼透过侧面槛窗望见几线落进佛堂的雪,灯油晃在北风发出星点噼啪声。 她面上陡然露出有些讥稍的讽意来。 大门发出吱呀的响声,雪花裹着冷气卷进佛堂,长明灯的烛火左右晃着打在墙面的影子顿时失真。 来人莫约七八个,步子轻却不慢。 阮卿掀起眼,水意滟潋的杏眼微微弯起,腮凝新荔,似姣花照水。 她站起身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对着面前穿着袈裟有些苍老的男人见了个礼:“阿弥陀佛。” 老人慈眉善目,枯老的手上缠着一串小叶紫檀,珠面柔润浑然天成:“阮姑娘别来无恙。” “方丈身子日渐好了。”阮卿笑道。 “劳阮姑娘挂念,一直没机会与姑娘道谢,此事有劳姑娘了。”方丈躬身作揖。 她嘴角微扬唇角含着一个清浅的笑,屈膝搀着方丈的手肘温然道:“方丈这便是折煞我了,小事罢了,不足挂齿,身子重要。” 半年前,不言寺的方丈病了一场,月月不见好,僧人告匆匆了阮卿,这才得了太医入寺。 阮卿声音轻轻柔柔的,三两句中止了话题,目送着方丈到了蒲团上跪坐下来后才重新拢起衣摆跪坐期间。 不多时佛堂内便响起厚重清脆的木鱼声和低低的诵经声。细听,是楞严咒。 - 时近卯时,庙内诵经声未停,低低转转,大雪落进不言寺仿佛止了步子,悠悠转小般落在地面。 裴一远行进庙内,乌皮靴踩在雪面上发出厚重的嘎吱声。 他身着一身金纹绣暗红剑袖,外罩玄黑大氅,氅尾落在雪面卷起一点残雪,三两步跨过外院走进一间庙堂。 庙堂不见人,只有一尊金光熠熠的弥勒佛。 他抬眼在佛像身上粗略滑过,毫不停留地抬步绕过佛像,穿过大雄宝殿后才听见几线僧人的诵经声。 他站在法堂前环视一圈,跨上阶梯行至支着的槛窗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忽然他眼神一停,停在一个与袈裟毫不相似的身影上,一件素白衣物,梳着双平髻,发间插着一根朴素的银钗,身影纤瘦,熟悉感骤生。 阮卿如有实感,恍觉有道视线落在身上。 她不喜被打量,此番直觉烦腻生厌。 她眉头微蹙,无声睁开眼,转身对上一双猎鹰般的眸子。 - 幼时的潇湘夏日热,她幼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呆了没两天便上房揭瓦,她乃家中幺儿,向来被宠的无度,到了老家仍是骄纵不减,新点子扑簌冒了来。 她爬到围墙上,旁边的邻居是没见过的人,没见过出去也没见过人。 她问祖母旁边是不是没人。 祖母笑得宠溺和蔼说有人,有一个小朋友。 她当时想那我需要一个玩伴。 于是爬上了围墙,看见了院子里练长枪的身影,小孩身子不高,长枪竖起来有两个他高,一双眼睛光亮坚毅。 如此,小男孩停下手中的长枪,“噔”地立在地面上小大人般瞪着阮卿:“你是何人!擅闯民宅者,杀!” 当时小小的她心底一慌,脚下一个不稳摔下围墙。 - 那双眼睛和眼前的眼睛重叠。 倒是没变,不过此时再遇,祸福难辨。阮卿冷冷想着如此。 时近辰时,窗外还是黑,但朦胧有了一线光。 随着心经结束,佛堂内的僧人陆续离开,一道沉闷的脚步声响起,顿在身后二尺处。 阮卿鸦黑的睫羽微扇,在烛火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将军。”她声音淡淡的,不比与方丈说话时的温柔,反显冷淡。 裴一远远在边疆,少年有成,去年追着匈奴的军队直捣老巢一战成名,阮卿对此自然清楚无比。 清楚裴家的忠诚,忠诚的皇党。 她眼神又淡了几分。 裴一远在她身边盘腿坐下,风掀起大氅卷起弧度,扬起分干练感,他忽然笑起来,冲淡了外表尖锐。 阮卿睨了他一眼,凉凉收回视线:“将军缘何来此?” “许久未见,怎的如此生疏?”裴一远故作不解,眉头微扬,他下巴微抬露出下颚一道隐秘的伤疤。 阮卿眼神微凝,转瞬即逝,落在他肩膀处,也像落在远处的长明灯上。 “将军误会了。”她忽地展颜一笑,一扫先前凉薄疏离,好似幻觉,“你也说了,到底是这么久没见。” “是吗?”裴一远忽然勾起笑着欺身凑近,冲淡的尖锐再次冒上来。 阮卿不欲多言,多年不见,这人更难缠了。 她转移了话题,“将军还未说,你怎么会在这?” “礼佛。” 言简意赅的回答,阮卿不信。 出征前,为求顺利一般都要祭拜先祖祭拜苍天,但裴一远不。 当年他出征前,挑起长枪往肩上一扛,一马当先站在军队前,对着皇帝扬声说:“臣站在这,比什么劳什子神都好使。”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惹得大臣弹劾不断,即便最后捷报传来依然朝中怨念不少,直到去年那场匈奴战才让一干人闭上了嘴。 来此礼佛谁都可以,唯独他阮卿不信。 但她也压根没想得到一个答案,弯唇一笑,盈盈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将军自便。” 说罢便提起裙摆离开了法堂。 不言寺门口乌泱泱一片,皆是一群身着破落衣裙,蓬头垢面的流民。 虽说是天子脚下的王城,但食不果腹无家可归之人依旧大有人在,他们鲜少能有吃食,偶尔靠富贵人家救济度日,阮卿便是其中。 等她到的时候阮府人已经将桌篷搭好,见之纷纷行礼。 阮卿免了礼,走到桌前站立。 “阮小姐!阮小姐来了!” 一声激起千层浪,后方原本在打瞌睡的人纷纷往前涌,手里拿着小瓷碗,手上下舞着轻易便打到身边人的身体。 “大家不要挤。”阮卿声音温和眉间微蹙愁曳,却一点不起效。 近来大雪,说是瑞雪,但流民却是实打实没吃没喝,衣不蔽体,在阮卿来之前他们大多数人已经几日未进食。 不言寺有心帮助,却因是皇家寺庙,皇帝未开口轻易动不得,老方丈先前也因此忧心越发病重。 后方流民依旧在往前挤着,身旁的家丁拉也拉不住,眼看局势失控,一杆银白的长枪破空而来,刺破空气发出猎猎响声,“铮”地插|进雪里七寸有余。 流民顿时静了。 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从寺庙里大步跨 2. 第 2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内空间宽阔,除了阮卿之外一个黑衣蒙面人在此等待已久,他手上捻着一封信,毕恭毕敬道了声小姐。 “嗯。”阮卿呷了口热茶,懒洋洋靠在美人卧上,掀起眼帘看向他递过来的信。 阮卿斜斜倚着,面色却随着通读愈多而愈沉。 “呵。”她冷笑一声掷了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茶水溅了一地,“好样的,真的小官大贪。” 信件在烛火下燃烧卷曲化为灰烬,顺着轩冕缝隙裹着北风在外吹散了。 “告诉二爷,我去趟扬州,安排唐二进宫。”唐二是个男子,却身形瘦小,通易容之术,常在阮卿不在时充当替身陪于太后身侧。 “是。”那人应了声从窗户一跃而出,只剩马车咕噜噜前行,偶尔遇着石块起一偏颠簸。 * 这趟扬州之行准备的仓促,一路进了山东南地界才化冻换了水路,等到扬州的时候几近开春。 “小姐。”一个梳着平髻的少女率先下船,伸手扶住阮卿的手腕。 阮卿一手扶着望月拎着裙摆上了码头。此时年近三月,正是春日好时节。 她这趟只带着望月,别的未曾多拿,连衣物都只捡了三四件换着。她从包袱摸出银票,让望月先行去铺子兑换了,自己则先去了酒家。 待到酒家,西北角早已有一年轻小生在此,穿着一身棉麻土布,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林生?”阮卿站立桌边,她耳缀老银莲花坠,内空心,随着行动莲心敲在花瓣上叮当作响。 被称作林生的人连忙点头,忙站起唤了声阮小姐。 “唤姑娘就好,勿要唤我姓名。”阮卿一理裙摆,坐上椅子,豆绿宫绦坠在地上。 “欸,好,好的姑娘。”林生面轻,去年才中了秀才谋得芝麻官做,不想将才入仕还不待大展拳脚,裙带几乎遏制了手脚,此时却有一称是阮家少爷的人找上了他,让他做事。阮家谁人不知,当今皇帝的老师。 也此,除了惶恐还有些拿不准。但今日总算放下心来,阮家小姐风华绝代人人传说,想来只有这般样貌才称得上是风华绝代吧。 见人出神,阮卿眉头微蹙,指尖在桌面轻敲两下:“东西呢。” “都在这都在这。”林生骤然回神,一激灵忙在包袱里翻找起来。 忽然。 “阮小姐,好巧啊。”一个年轻的男声传来,随着脚步愈近。 林生顺着声音抬头,只见一身修八尺有余,面若刀裁凌厉却挂着笑的男子朝这边走来,虽是带笑,但看向他的时候却意不达眼底。他素日里只与读书人打交道,哪见过这般杀神,当即便有些手软。 阮卿眼睛微眯,红润的嘴唇微微掀起,水一般的杏眼里却是如何不见情意:“将军。” 裴一远丝毫不见外地在桌边坐下:“你什么时候到的?” 他手长腿长的,在这桌边难免有些拘束。 “适才。”阮卿拂去茶沫呷了一口,眉头为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陈味。 “将军什么时候到的?”她放下茶盏,微眯了眸温和开口。 “半月前?我赶马,走得比水路快。”裴一远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看向旁边的林生,状似才见般惊讶问:“这是?” “朋友,接我的。” “哦,吃饭吗?” 阮卿冷冷地看着他。 在酒家不吃饭干嘛,什么蠢问题。 裴一远浑然不觉地一扬手:“小二,点菜。” 林生忙道:“点过了。” 裴一远不耐睨他一眼。 “……”林生默默闭嘴。 菜上的快,林生原也没早来多久,即便临时加了菜也没少时候便一齐上齐了,光是馒头就满满摆了一个碟子。 裴一远拿起一个馒头,上下打量:“这馒头真小。” “……” “你自己付钱。”阮卿挽起袖口夹了一筷子菜冷言道。 “我请我请。”话间便少了是几个馒头。 裴一远的吃相斯文,但堪称风卷残云,阮卿吃到一半,拧着眉搁下筷子,见状林生也赶忙停了吃饭动作,只听她道:“将军这几日没吃饭?” 裴一远笑:“走的时候忘带银子了。” “那你说什么你请。”阮卿气急笑了声,“骗子。” 在寺庙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骗子的,这人真是,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点都没变。坏胚子。 裴一远最后喝下一杯茶,一派同意的表情:“嗯,感谢招待。” 阮卿无声冷笑一声:“将军是来干嘛的?若是游玩,我家侍女正巧去兑银子,将军先拿些吧。” 裴一远看了林生一眼,后者愣了下,得了阮卿首肯后忙不迭收拾东西先走了。 待人走后,裴一远这才看了眼阮卿正色道:“我此次来,是查一个叫刘昊的人。” 扬州巡盐御史,刘昊。掌管两浙盐商,贪污金额数十万白银,只多不少。 马车上那封信件内容在阮卿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疑惑:“此人是谁?” “你不认识?”裴一远挑起一边眉头,鹰隼般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底找出一点破绽。 他在怀疑自己。阮卿想,她勾出一个和顺柔美的笑意,精美又漂亮,略带疑问地问他:“此人我应该认识吗?” 裴一远笑:“倒不是,我以为你应该只会应我声哦。” “……” “不过我暂时没证据,查了半月没查出什么,你陪我一起吧。”裴一远指节撑着头,眼底有些探究。 “哦?朝廷命官之事,于我不合适吧。”阮卿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陈茶,难喝。 “这有什么。”裴一远耸肩,“我自己要查的,没人知道,更何况小时候不都是你出坏点子我去偷鸟蛋吗,怎么现在不行了。” “……我没出过坏点子。”阮卿默然道。 她不知道裴一远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是路和梯子都递好了,对自己百利无一害的事,不管他目的如何,她同意,明面上无非是同意了旧友的一个请求罢了。 思及此,阮卿淡淡勾起一个笑意:“我兄长都不在此,若此人真是罪大恶极,想来我能帮到将军,父兄也是高兴的。” “嗐”裴一远满不在意地招来小二付账,让阮卿付账,然后又抓起最后一个馒头两口吃掉道:“管你父兄劳什子想不想,好事,回去给你颁牌匾。” 阮卿冷然想:我要牌匾做什么。 阮卿从望月手里拿了一部分银子便让望月先去客栈了,自己则和裴一远绕到了刘府后巷。 她冷眼瞧着面前数米高的围墙:“青天白日爬墙?” 裴一远理所当然地点头。 他们对视两眼, 3. 第 3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第三章 阮卿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嗡嗡作响,旋即便失去了意识。待意识逐渐回笼,上头的牡丹木雕恍然入目,不待她动,手上火燎般的疼痛蔓开,让她禁不住地一抖。 “小姐!小姐您醒了。”望月赶忙端过温在一旁的茶水过来,扶起阮卿的身子,将近锦枕垫在身后让她撑起身子。 阮卿止不住地轻咳两声,呷了二口茶水润了润喉,这才缓过来。她还记得晕过去前发生了什么,忙问:“裴一远呢?” 望月欲言又止。 “说。” “这……将军似是发了癔症,城中大夫来了都说治不了啊,奴婢只得先将他捆在床上等小姐醒来再决断。” 癔症?她与裴一远幼年相识可从未听闻他患有什么癔症。 “带我去看看。”阮卿用未伤的那条手臂掀起被子,趿上皮鞋披起纺纱雪织外袍跟在望月后面出去了。 裴一远住处不远,就在阮卿隔壁房间,即便在门口,她也依稀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吼声。 “他醒了吗?”阮卿皱着眉问。 望月道:“奴婢也不好说醒没醒,眼睛是挣着的,但却没反应,大夫说是梦魇着了。” 阮卿越发觉得奇怪,“你莫进来了,我先行看看。”说罢便抬步进去,绕过那扇山水围屏便见得在床上被粗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的裴一远,估计是挣扎幅度太大,几小段地方崩开了不少。 再走进看才发觉望月说的癔症是何意。 床上人眼睛圆睁,平日里眼里或轻狂或冷肃的样子浑然不见,黑白分明的眼睛漫上数道红血丝,密密麻麻攀上了眼珠,嘴里只无意识地呢喃或嘶吼。 见此阮卿面色更白了两分。她想起这癔症是何物了,裴家武将世家,不知是血脉之症还是什么,裴一远的祖父当年也是这般症状过世,在床榻上被麻绳捆着也没全了最后的体面。 阮卿眼睑微微阖着,睫羽微扇振翅般颤着,好一会她将手上佛珠褪下,戴在裴一远的手腕上,九九八十一颗小紫叶菩提一圈一圈缠在他精壮的手腕上。这串佛珠在她手上六圈显大七圈显小,在裴一远手上倒是五圈正巧。 “我佛不欠因果,你救我一命,此般便是全了。” 屋内呢喃般诵经声缓慢响起,细听便能分辨出来是地藏经。 三遍经文已过,裴一远情绪渐稳,睁眼便见床边一身素衣闭着眼诵经的阮卿。 “咳咳” “醒了。”阮卿睁开眼,鸦黑的睫羽落在琉璃般的瞳孔上折出一线影。 “啊”裴一远看着身上的绳子也猜出发生了什么,“没添麻烦吧?” 阮卿垂眸剪开那绑的死紧的绳子,道:“不知,我刚醒。” 束缚解开,裴一远一手抵住隐隐作痛的额角,这才发现手腕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串佛珠:“这是什么?” “大师送的。”阮卿坐在桌边,淡然倒了一杯茶水,念了半天经,有些渴。 “哦。”听罢裴一远便也懒得摘了,这回醒的这么快,说不定真是这珠子有点用呢,想着他便自顾自地走到桌边端起两日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 阮卿撇了他一眼:“你这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忘记了。”裴一远嗑着桌上的迎客瓜果,“军营里大家都有这症,称不上什么病,退伍回乡之后更多,不足为奇。” 所以不是血脉之症?阮卿拧着眉,但裴老将军当年过世前院判也来了无数次,想来不是中毒之症,那这是什么? “罢了,收拾收拾,等会去刘府看看。”阮卿道。 按她当日推算,那密室八成在急事下方,当日爆炸时青天白日了,百姓肯定不算少,她虽不是什么善人,但无辜百姓卷入丧了性命,她也是万万不愿看到的。 裴一远自然也清楚其中关窍,三两口扫完桌上返潮的点心,正欲走,忽然想起来问:“当日你看的那两本账目,还记得吗?” 阮卿思索一番:“嗯,我去写出来,写完就去。” 说完她便回到自己房间唤了纸墨写起来,她记东西快写东西也快,半个时辰便将账目尽数写了交到裴一远手上:“最后有一些没看完,先凑合。” 裴一远晃晃手里这叠轻飘飘的纸,笑:“够了。” 两人往城东一路行去,这儿人头攒动,一点不像遭了灾的模样,直到二人走到当日那地上方,才看到那完好无损。 “你当时是怎么出去的?”阮卿递给旁边商贩一个铜板,挑起一个小花蝴蝶饶有兴致地逗弄着。 裴一远指着一条小巷:“那里当时破了,应该是爆炸点。” 阮卿往那小巷走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新补的痕迹。看来那刘昊的目的要么是炸死他们要么是吓走他们,总而言之没打算毁了这个密室,也可能是怕闹出百姓人命闹到中央,但不管是什么,都是他心有龃龉,在惧怕什么。 “还要去一趟吗?”阮卿指着刘府。 “不用了太危险了,用个午膳我送你回客栈,晚点我自己去。”裴一远摇头。 阮卿乐得如此。 裴一远送她到了客栈便匆匆离去,拐入街角不见了身影,阮卿深深收回视线,提着裙摆上了楼。 屋内,五个男人早已得了望月的消息早早在此等候,那日吃饭的林生也在其中。 阮卿挂着温和的笑,耳边莲花耳坠小巧精致,发出恰到好处的碰撞声:“各位好啊,我姓阮。通信许久却未曾见面,今日一见,各位果不其然是人中龙凤呢。” “那个与我通信的男人就是你?”一个男人拍出一打信件,上面用着字迹凛然磅礴,一眼便知人主不凡。 阮卿淡淡微笑:“木兄此言差矣,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一名男子,英雄不问出处,合作又何故问性别呢?各位皆是我辈楷模,不会拘泥在这等事吧。” 几人嗫嚅未语,阮卿见状从一旁抽过一打纸:“此为刘昊账目,以自创文字记录,我将文字破译录于文侧,劳需各位整合” 林生点头应下。 “第二。”阮卿晃晃手中一张薄薄的纸,“这才是重点。”她将这纸推出到桌沿另一端让他们看清。 “这是……信件?”上面虽也是自创文字,但比起数字来,文字创造难度更大,因此几人也能歪扭认出几个来。 “对。”阮卿又在纸上提了几个字,“各位请看。” “这是……外邦文字?”木清陈胜道。 “不错,想来我前几日遇到的事几位已经有所耳闻。” 众人点头。 “今日再看,想来那人并非是想杀人灭口,而是在掩埋更大的东西。”阮卿沉声道,“裴将军已经嗅到刘昊的异味,但届时朝堂之上绝不能让他们的人先把这事捅出去,我们需得占先机。” 木清不赞同 4. 第 4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阮卿直入了宫。 慈宁宫西厢有一暖阁,四季如春,阮卿幼时从潇湘回来后便教养于太后身边为她解惑论佛,居于暖阁,旁设佛堂。 她慧根极好,却先天不足,若非身份极贵,不言寺上一任方丈在出生那日是说什么都要带她入寺的,因着她母亲不允,那方丈批语言慧极必伤,若不出家想顺利长大需得远离龙气,这才送去了潇湘。 木清的死传到阮卿手上彼时她将才省过太后正欲更衣礼佛,探子将消息递到她手上时暖阁内一片寂静,宫女呼啦跪下一片。 信件在手心卷成一团,粉润的甲面陷入掌心泛着白,阮卿咬牙僵硬地露出一个笑:“都跪着做什么,先出去。” “是。”望月领着应了声,带着人一片出去了。 阮卿冷脸跨至美人卧上,手里捻着那封信,眼眸微抬,定眼看向屋内陡然出现的瘦小身影:“唐二。” “小姐。” “木清的尸体呢。” “宫人拖出去处理了。” 阮卿脸色冷的吓人,皇帝,好一个皇帝,这是在打阮家的脸。刑部侍郎乃阮家门生,他心疑阮家手眼通天,在这种大事当前时竟是只想着打阮家的脸。 “混账!”黑釉青花瓷盏盛着温热的茶水在唐二脚边爆裂开。 她掐住掌心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复而睁开:“找具尸体去换了,让人将木清尸首送回扬州,从库里按最高赔偿支取银两一并带回去,家眷照料好。”她起身到桌边写下一封信,“交给林生,他知道该怎么做。” 唐二领命下去了,良久阮卿才将望月唤进来匆匆备了马车从小门出了宫。马车一路驶至闹市,此时正值早市,福德楼这酒家在京城中向来赫赫有名此时也早早便忙活起来。 阮卿带着面纱,从侧门进了酒楼,绕着小楼梯上了三楼进了一家包间。 包间不算大,开门便是一个山水扇屏半遮半掩了厅内,阮卿掀了面纱随手放在望月手边,挽起袖子绕过屏风在桌边坐下。 一个四方八仙桌,此时桌上端正了两人。一人气质温润,眉眼和阮卿隐隐有些相似,便是阮家老二阮砚洲,另一人口方鼻直看着便是正气凌然的样子,便是适才在朝堂的刑部侍郎韩佛葆。 此时桌上三人气氛有些凝滞。 “皇帝昏庸。”阮卿酽酽喝了碗茶盏沉声道。 “阮妹子,慎言。”韩佛葆不赞成地止了她的话头。 阮砚洲叹了口气:“木公子确实可惜,有勇有谋断不该此。” “罢,我已唤人将他尸身带回家乡,但逝者已矣,恐不可追。”阮卿秀气的眉毛皱着愁曳樊生,“当下我吩咐林生对这件事多加关注,但恐怕还是远水不解近渴,韩叔你怎么看?” “皇帝将这件事全权交给裴一远接手,那个吏部之人也是裴一远的幕僚,刑部也是有心无力。” 这件事捅出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两方势力,一方阮家,一方裴家。 皇帝对阮家多加打压却对裴一远施付信任,这是什么缘头?还是说,裴一远从始至终都是代表着皇帝行动,刘昊的行为皇帝并非一无所知,而是为了什么她们暂时还不知道的原因放任钓大鱼。 “裴一远此人心机颇深。”阮砚洲道。 阮卿对此颔首赞同:“裴一远处理此事倒不用担心冤假错案,但我们便全然失了主动权。”她又道,“后面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皇帝这才让刘昊在这个位置上敛金这么多年。” “韩叔。”阮卿默了许久忽然道,“先前在扬州时我便有所猜测刘昊身后之人与外邦有关,皇帝恐怕也与这个关窍有关,于此还劳烦您对这件事多加追查,京城这边我想些法子。” 韩佛葆欣然应允。 话头渐止,小二应了早膳送来,清淡些的食物,多应了阮家两兄妹的胃口,韩佛葆早年弟弟当兵,随着他吃惯了油盐,直到上了年纪五脏负担不住,家里妻子闹了多次不允这才清淡养起生来。 他端起只他手一般大的碗,里面盛着满满白粥,重重叹了口气:“真是老了啊……” 阮卿舀起一勺粥,听见这话,弯起眼笑道:“韩叔说的哪里话,三弟的功夫还是跟着您学的呢。” 韩佛葆摆摆手,一口将粥闷了干净:“我那三脚猫功夫,不过是唬唬小孩罢了。” 几人正谈笑间,门口传来敲门声,阮砚洲开了门,赫然是换了官袍一身玄衣剑袖的裴一远。 屋内一静。 裴一远像是浑然未觉般张开手:“我在外面隐约像是听见阮卿的声音,这才冒昧上门。”说完他偏头绕到阮砚洲的肩头看向阮卿,“不会打扰吧?” 阮砚洲温和扶住裴一远的肩膀:“将军说的什么话,若是未曾用饭我们这也还不缺一口饭食,将军……” “好啊。”裴一远欣然道,对阮砚洲话里的刺恍若未察般大摇大摆走进来在空的桌边坐下。 一行人吃了一顿略显尴尬的饭,韩佛葆早早便告辞,带着阮砚洲离开,如此桌边只剩二人。 阮卿卷起绢布在嘴角拭了两下,抬起眼弯眉笑道:“裴将军今日是来还银子的吗?” “我倒是往了还有这事了。”裴一远哂笑,“多少,我这便给你。” 阮卿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十?”说着裴一远便作势要寻钱。 “五百两。”阮卿温温和和地挂起笑,“金子。” “?” “你讹人?”裴一远怔了。 阮卿指了指他手上挽着的那串菩提:“五百两,金子,食宿费我给你免了。裴将军怎么付钱?” “我还给你。”说着便作势要解。 “出家人没有还不还的,这到你手上便是你的,还予我也无用。”阮卿止住他的动作,“怎么,难道堂堂朝堂从三品怀远将军要欠我一小女子银两吗?” “怎么会。”裴一远假笑。 “那便好。”阮卿笑,“听我兄长说今日朝堂你将刘昊一事告知皇帝了,那个小官被处死了?” 裴一远挑眉:“那木清乃走的阮家的门道才上的朝堂,你怎的问起我来了?” 阮卿露出恰到好处的疑问:“是吗?”说着她又莞尔一笑,“你知道的,家里的事我向来不知情,不过皇帝为何要杀他?”< 5. 第 5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店里管事的小二匆匆跑去官府,老鸨带着人到了楼下大厅,这间房嘎吱落了锁。 待得这三楼人都散尽,二人才从拐角的阴影里走出来。 阮卿眉头微微皱着,一手抵在鼻尖下面有些不适的模样。 “怎么?”裴一远见状问道。 “有怪味。”阮卿皱着鼻子道,“有点酸的味道。” “是吗?”裴一远四下寻了两番没找到这类似的味道,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阮卿的面色,忽然出声,“先进去看看吧。”说罢便一手撑住窗棂利落翻身落了进去。 “来。”他支起手臂对阮卿道。 阮卿眉眼一扫,略过他支起让自己撑起的手,屈膝一撑便越过立在他身侧。 “身手见长啊。”裴一远夸张赞道。 “你也是。”阮卿扬起一个略假的笑意,另起裙摆走进屋内。 这屋子大,陈设奢华,高台摆放一张金丝楠木床,缀着轻纱欲遮不遮的,血液顺着纱尾蔓延,整个下半部分发红发黑,加上下面那张惊恐的尸体,只一眼便看的让人心惊。 阮卿呼吸略微窒了一瞬,随后用绢布裹着手心拎住匕首手柄凑近细查了两番,忽然一股有些发酸的味道钻进她的鼻腔,但也仅一瞬,再寻便不见踪迹了。 她退后一步,垂眸细细看着手上藕粉色的绢布,上面有一道莫约手指长的拖拽血痕。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裴一远已经拽着刘大的下巴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 “……” “你在干嘛。”阮卿道。 “看看。”裴一远咧嘴一笑。 阮卿懒得理他,把手里绢布叠的方正,随手在旁边未熄的火烛上烧了。她望着蜷缩燃烧的帕子,有些出神,这刘大来青楼总不是找个地方睡觉,旁边总该还有个人才是,她忽地出声问道:“这屋里另一个人呢?” 裴一远好像听了什么奇话,高高挑起眉眼底挪揄笑着:“我也刚来。” 说话间门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妇人的呼喊声,二人对视一眼,转身躲进角落的纱帐内。 房门被撞开,一个头戴海棠璎珞簪,身穿百蝶穿花金纹洋红襦裙的贵妇人跑进来,身后跟着一干衙门官兵,想来是刘大的母亲了。 果不其然,那妇人跑进来一见刘大的死状略窒一声便嚎啕大哭,身后婢女几人劝阻也无济于事,嘴里直喊着让凶手偿命。 “走吧。”阮卿扯了扯裴一远的袖口,用着气声附耳道。 裴一远颔首,他也无意见母亲丧子之痛的悲剧,借着纱帐便领着她无声越了出去。 两人饶了路从后门进了闹市,这时天光大亮,街上人来人往满是人,阮卿一直紧绷的肩胛这才放松了下来。 裴一远还未说话,几个小孩追逐而过,手里捏着几个糖人,最后一个小姑娘跑的急,眼睛里包着泪,一个不注意撞在阮卿身上,六七岁的小孩不算轻,把她撞得一个趔趄。 “没事吧小姑娘?”阮卿扶住小孩的肩膀,从袖中拿出一方干净的手绢温和地拭去小姑娘脸上的眼泪。 “姐姐,阮姐姐。”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奶声奶气地看着阮卿。 “你认识我?”阮卿奇着笑道,裴一远也蹲下来颇有兴致地看着她。 小姑娘捻着满是补丁显得破旧的衣服,怯生生看着裴一远,像是有些怕他的样子。 平心而论,裴一远样貌虽不似好女,但也称得上一句惊艳,他在京城时间不多,怎么看都不该是会被一个小姑娘害怕的样子。 “寺庙,姐姐的粥,谢谢姐姐。”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抓住阮卿的手指,葡萄般水灵的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阮卿。 话里是说不言寺阮卿去扬州前为流民派的那次粥。 她微愣,原是这样,难怪她会怕裴一远。她轻笑一声:“不用谢,在玩吗?闹市上注意安全。” 小姑娘点点头,不舍地看了阮卿一眼,又对看见裴一远的脸,脖子一缩,追着跑远的伙伴跑了。 裴一远气笑戳了戳阮卿的肩膀:“啧,你看我多惨。” “是吗?”阮卿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他的手。 “不吗?” “不吧。”她温声眯起眼笑了声。 裴一远不可置信地笑:“行。” 话题一止适才刘大的模样便不住地涌上面前,阮卿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她一掐指腹从记忆中抽出来,问:“刘家几个孩子?” “三个。”裴一远道,“京中人人说杨侍郎和妻子伉俪情深,他们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早年的侧室生了一个女儿。” 这算哪门子伉俪情深。阮卿腹诽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衙门前,里面乌泱泱挤了一片人,哭声震天。裴一远拿出令牌在官兵面前晃了圈,便带着阮卿直直走了进去。 将一进门,便听杨夫人被侍女扶着,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眼皮红肿,无力地被扶在椅上坐下,她是认识阮卿的,一见到阮卿便眼睛一亮,明明已经哭断了力气的身子不知从哪里攒出气力来,一把冲上来抓住阮卿的手:“阮小姐!阮小姐您来说,我家大郎今日怎的遭此横祸啊!是佛祖怪我吗,您告诉臣妇啊……” 阮卿敏锐地觉察到她话里的“罪孽”,面上却不动声色,轻柔扶起杨夫人:“夫人说的哪里话,夫人乐善好施,佛祖缘何降罪?”她抿嘴微笑,杏眼微弯,“这是裴将军裴一远,是来帮夫人的,夫人想起什么告诉他便是,将军一定会为大公子伸冤的。” 裴一远是刘昊一案的主查官,刘夫人虽清楚其中关窍,但她先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她抹去脸上的眼泪,撑着侍女的手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哽咽:“将军……” “夫人。”一道温和的声音传进来,刘夫人声音骤停。 见被打断,阮卿和裴一远的面色都不算好地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莫约四十多的儒雅男人,带着笑和颜悦色的,这便是吏部侍郎刘岷了。 “刘大人。”裴一远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先行打了招呼。 “哟,裴将军。”刘岷打了个招呼,转眼便看见立在他身侧温和挂笑的阮卿,他状显意外,“阮小姐?你们二位认识?” 不待阮卿说话,裴一远便轻笑道:“刘大人这番过来是找我们叙旧的?” “自然不是。”刘岷轻叹一声,“不瞒各位说,我路上已经知晓此事了,还劳请各位务必给犬子一个公道。”他揽着刘夫人的肩膀握住手,后者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靠在他怀里涕泪涟涟,“内人身子不好,我得先行带她走了。”说罢他看着春凳上被白布盖着的尸体重 6. 第 6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幼时尚在潇湘时,祖母万般依着,除了白日早膳后的诵经,怎么说都不退一步,让她异常郁闷。 “裴一远,你看那颗李树怎么样!”阮卿眼睛亮亮的,兴奋地拉住裴一远的袖子指着另一边家冒出头来的树。 树生的茂盛,坠着一树适才成熟有些发青的果子。 裴一远远远望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偏过头,手里长枪一转在地上扬起一片烟尘:“不去。” “我还没说要干嘛呢。”阮卿颇有些生气地甩开他的袖子,环着胸眯眼瞪他。 “每次你做坏事都是我挨骂。”裴一远把长枪搁在墙边,没好气地笑了声。 “这次一定不会。”阮卿弯眼一笑,拉着他便往那边走。 那家住着一个阿嚒,早年是哪家得力的贴身侍女,年纪长了主家排了宅子便在这边颐养天年,平日里不太出来走动喜欢侍弄些花草,周遭围墙都较其他宅子高了三尺有余。 “对对对,就是那个,旁边一点旁边一点!”阮卿踮着脚尖指使着爬在院墙上的裴一远,手腕上的银铃一晃一晃发出频繁而清脆的响声。 “这个?” “对!”阮卿接住他递下来的李子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整张脸被酸的皱起来。 “还要吗。”裴一远坐在院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要!” …… 她话音刚落,院内小屋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喝道:“你这孽障!” 裴一远面色一变,忙不迭跳下来拉着阮卿作势便跑。 “还跑?!”阿嚒拎着扫帚扯开栅栏冲出来,三两步便拎住了阮卿的后领。 “……” 阮卿愣愣的,怯生生喊了声阿嚒。 “阮家那小孩是吧。”阿嚒冷哼一声,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裴一远,“等着。” 说完便一手抓一个把他们抓进院子里,不多时祖母便进来赔了罪把二人赎了走。 “从佛堂偷溜出去撺掇别人偷李子,该罚。”祖母难得冷了脸,将裴一远送回家之后直把人关进佛堂断水断食,“好好反省。” 阮卿有点委屈,但她幼时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祖母一硬起来她便害怕,老老实实跪在蒲团前念了半日经。 祖母说关就是关,一日都没个人给她送个水,佛堂外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快入了夜,阮卿委屈得几乎有点想哭,槛窗传来轻微的晃动声,她原以为是错觉,不想下一瞬月光倾泻了进遮了灯油,裴一远趴在窗户上眼尾含笑,手里扬着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 阮卿敛下眸色,外面忽地惊雷骤响,不待转念暴雨如注般倾泻而落,打起青草味从窗缝钻进堂内鼻尖。 “把窗子关了。”她眼也未睁对着外面檐下的裴一远道。 “这么狠心呢?”裴一远还欲调笑两句,却见白日的小沙弥急匆匆进来了,见了他也不意外,只行了个礼说外头官府的人找。 阮卿阖上的眼眸无声睁开,不待得外头人说,佛堂门便是从里头开了,阮卿拎起裙摆抬步跨出门,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走吧。” 外面大雨滂沱,细密的雨落在伞面几乎听不清身边人说话,二人索性一路无言,直至庙门,彼时那人正在门檐下见他们二人出现,全然不顾大雨,如同见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跑上来:“裴将军,阮小姐,找到了!人找到了!” “你且慢说。”阮卿温声安抚道,这般大的雨便是有伞也无济于事,落在肩上转眼便浸湿半边身子。 那小生用力呼了几口气:“那花娘找着了,死了!” 这倒也不算全然意料之外。阮卿本也预计那花娘若非同谋便是凶多吉少了,现在看来…… “尸体在哪。”裴一远问道,手上自然地接过了伞柄。 阮卿还未言语,顿觉肩上落的雨滴骤散,仅剩还未散去的凉意。 “在护城河边上发现的。”小生道,“现在在衙门里放着呢,张大人急忙便让我来寻二位贵人了。” 闻言几人便急急回了衙门,此时刘岷已经到了,不见刘夫人的影子,花楼的老鸨缩在墙角不敢上去触了刘岷的霉头,地上摆着英娘已经肿胀的尸体。 阮卿敛眸,从旁边扯了块白布盖在英娘算不得体面的尸身上。 刘岷正欲说什么,却见阮卿微凉的面色,嘴唇嗡动一番咽下了话头。 “令夫人呢?”阮卿抬眸问。 “内子经丧子之痛,今日哭了一天,适才服了药才睡下去。”说到这里刘岷微微叹了口气,“见她这般,我心难受啊。” “是吗。”闻言,阮卿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刘岷眉头皱起,只见裴一远打断了话头,道:“陛下已知晓此事,深感痛心,令我务必严捉凶手,刘大人还请放心,在下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说罢他睨向命人换出已等至一旁的张大人,“张大人,好好说一下吧。” “欸”张大人应了声,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道:“仵作已验完尸身,没有外伤,乃溺水而亡,呃夜里下了暴雨,河边搜寻不到有用的信息。” “没了?”裴一远挑眉。 “没了。” 阮卿轻笑一声,目光流转:“英娘昨日穿的哪身衣服?” 她话音落,老鸨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院中人都将目光集在自己身上,忙不迭应道:“红色的,刘公子喜欢红色,伺候时都穿着红色。” 而院中那人,分明穿着一件碧水襦裙。 今夜,注定未眠。 英娘的尸身匆匆收入后院一小屋存放,待得人散去阮卿垂眸细细理着袖摆,她今日穿得一件云雾绡,真丝棉纱的提花工艺,雨一打便毁了大半。 裴一远摸摸鼻子:“这个要赔吗。” “你赔得起?”阮卿讽道,五指张开比了个五,意指之前欠的五百两金子。 见裴一远摇头,阮卿冷哼一声,背过身不欲与他多说。 裴一远轻咳两声:“先去刘府?” “……嗯。” 刘府不算大的宅子上下静得可怕,甚至没有行走的侍女。 正房更显有些骇人,内里侍女站在各自值守的位置上未见一人言语也无走动声,院子里轻轻浮着微弱的光。 裴一远带着阮卿绕到三进院,支开一线窗户,只见屋内刘夫人靠在床榻上,捧着一件衣服,大概是哭着没了力气,只无声落着泪。 “刘岷呢?”阮卿附耳用着气声道。 外界皆传言刘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而这刘夫人适才经历了丧子之痛此番样子,那所谓的良婿却不见身影。 裴一远摇头:“我的人跟着他,跟不丢的。” 阮卿眼睛微眯,却未再接 7. 第 7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那件衣服到底最后还是没穿上,待两人出来后阮家马车已经停在巷口了。 阮卿踩着马扎弯腰掀起帘子,刚欲进去,忽然停步,她微抿着唇将手里的伞扔给裴一远,眼也未抬地进了马车,“走了。” 车夫得了令,马鞭一扬便带着车厢洋洋驶离了巷子。 雨还在下,势头较小了些,裴一远撑着那把伞转身走进一户人家檐下,一个小兵打扮的人躬身出现:“将军,找到了。” * 宫门早已落锁,阮卿便直接回了阮家,西厢房的屋子一直都是收拾好的,和慈宁宫的暖阁陈设几乎没有大差。 阮卿整个人泡在浴桶中,半浸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被水熏得湿漉漉的,直勾勾盯在水面上浮起的一片药草上。 “小姐,喝了姜汤早些睡吧。”望月推门进来,挽着中衣,将阮卿从浴桶中扶起换上衣服,桌上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 阮卿倚在贵妃椅上困顿地摆摆手:“不喝了,带走。” “是。” 她未睁眼,只听门落下的声音,便再入了寂静。 夜深,阮卿半梦半醒隐隐入了梦,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味钻进鼻腔,还不待她再细追,梦意便骤然褪去,忽然清明,桌上的烛火还未熄,一个矮小的身影沉默地站在贵妃椅旁。 “唐二。”阮卿揉着额角坐起身,睡了没多久,梦里诡怪让她此番脑内突突地疼痛,“说事。” “刘岷找到了,但是还有一拨人也在追。”唐二说完又说了一个地址。 阮卿摁着太阳穴的动作顿下,想来是裴一远的那波人了。 “他们人呢。”她问。 “还在守。” 闻言,她冷漠地勾起唇角,起身在书格下面拿出一块令牌扔给唐二:“带人去。” “是。”唐二抱拳行了礼,退下了。 外面雨还未停,淅淅沥沥地下着,阮卿换了身绫罗缎子,银纹艾绿襦裙,缀着鹅黄宫绦,她坐在铜镜前,望见有些发白的面色,隐隐有些发烫,她呼出一口有些灼热的气执伞出了门。 “小姐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望月守在门前,见门开便忙迎了上来。 阮卿颔首:“你回去歇着吧。” “太晚了奴婢陪着您吧。”望月有些担忧道。 阮卿摇摇头:“不必。”旋即便重新踏入夜色。 这一夜她都没怎么睡,头昏脑胀的,周围的雨幕溅在靴子上浸湿了鞋底,让她感觉有点失了踩在实地的错觉。 大概是没睡好,她想。 她不紧不慢地往唐二说的城西走去。 城西在整个京城算较偏远的,总是比不上刘府那城中风水宝地,这刘岷今日死了两个儿子不回去安抚他妻子跑到这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抱着这个想法,她悠悠到了城西那宅子。 这宅子落在田埂附近,修葺低调院内整洁,常有人住的模样,两拨人站在院内无声对峙,小院的房门无助地开开合合。 阮卿撑着伞挂着笑意,踏过院门拎起裙摆跨过门槛,果不其然望见了裴一远的身影。 她轻柔一笑:“将军也在此。” 裴一远转过身,忽地勾起唇角,眼底闪烁着一点看不明的光:“阮小姐怎的在这?” “二皇子紧急传召,我便是又被拉过来了。”阮卿温声一笑,望着另一队领衔的那人,二皇子的舅舅柳铭,“柳大人。” “阮小姐。”柳铭拱拱手。 “哦?这倒是我疏忽了,忘了二皇子和太后的关系。” 二皇子乃太后侄外孙,与阮卿认识无可厚非,裴一远作为一个坚定的保皇党,虽不在夺嫡上站位,但不免会倾向太子一派,因此他与二皇子可谓不亲厚。 阮卿淡淡一笑,对此不置可否。 她道:“二皇子人在宫内暂时未能出来,便麻烦我了。”说完她宛然一笑,望向裴一远,“现在我能进去看看了吗?” 裴一远莞尔:“自然。” 他率先带着阮卿往里走去。 在进去之前,阮卿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密室、金库亦或者其他什么,不想内里是一处再平凡不过的住宅,透着生活气,一个女人坐在窗边,见他二人进来有些瑟瑟一缩。 阮卿轻柔笑着走到女子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宝珠。”宝珠有些害怕,眼珠颤着紧紧盯在她脸上。 外邦人。 阮卿安抚两声便随着裴一远出去了。 京城中传闻和妻子伉俪情深的刘岷,在外面养了一个外邦女人,儿子去世当晚还在和外室厮混。 真是荒谬。阮卿如此想到。 她站在门前,面前两边人马泾渭分明地站着,阮卿轻笑一声:“各位怎得这般紧张模样,不过是一个人罢了,都是为陛下着想,各位难不成是担心功劳吗?” “自然不是。”柳铭冷哼一声,“人总归是在自己手里安心,不然谁知道落到别人手上之后是个什么景,你说是吧阮小姐。” 阮卿还未言语,裴一远皮笑肉不笑地斜睨他一眼:“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啊。”阮卿温声道,“不若让这姑娘自己选吧,如何?这姑娘也不是什么罪犯,这些自由权想来还是有的吧?” 裴一远沉声未语,柳铭便是支持道:“我看可以。” 如此便是定下了,阮卿进屋将宝珠带至檐下,简单跟她清了情况:“宝珠姑娘随便选便是,两位大人都是好人。” 宝珠怯怯望向阮卿,又看向下面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脖子一缩,上前一步握紧了阮卿的手。 “我?”阮卿失笑。 宝珠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便在阮家住下吧。” 阮卿还未说话,就听一道质感而略沉的男声道,她抬眼,是裴一远。 她原以为这出戏该是裴一远最难解决,不想他竟是主动迎合了她的想法。 “裴将军是这么想的?”阮卿略眯了眼。 “自然,我自然对你放心。”裴一远如此道。 “那柳大人?” “你是我侄子唤来的,跟你跟我都一样。”柳铭耸耸肩,带着人便退出了院内。 阮卿安抚了一番宝珠,正欲带她走,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拦下前路。 “裴将军还有事?” 他欺身屈指轻轻贴在阮卿白皙的额间,敛眸道:“你在发热,阮卿。” 是吗? 阮卿微顿,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贴上眉心,差不多等温。 她抬起有些不甚清明显得有些迟钝的眼睛望向裴一远,好似在问他。 “脑子都不清醒了。”裴一远笑道。 有吗。阮卿觉得自己很清醒,除了没反应过来自己发了热。 “没有。”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外面停着一辆马车,玄黑渡着金,较阮卿平日里坐的要大上不少,但今日晚上她未曾乘车出门。 “你的?”阮卿问向裴一远。 裴一远颔首,待她二人上去之后才跨上马鞍,扬鞭驶去。 马车内空间宽阔,熏着一股特殊的香料,不是内敛的味道但也不会夺人注意。阮卿撑在 8. 第 8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这日天晴。 阮卿合起袖子走进正厅时侍女适才将早膳摆好。裴母一见她来便眼睛一亮心生欢喜,忙拉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见降了下去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将桌上温好的药递到她手边:“虽是好了些,再喝两次稳固一下。” 阮卿温声笑着接过了药。 “宝珠呢?”她问裴一远。 “怕人,在自己房里。”裴一远道。 阮卿了然,对一旁侍女道:“麻烦送一份清淡些的早膳给昨夜与我一起的那位姑娘。”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裴母让侍女去办了,不赞同地拉着阮卿地手,“你幼时便在老裴家老宅长着,这般大了这也是你家,这么客气做什么。” “这……谢过伯母了。”阮卿无奈道。 她们二人在这边拉着家常,裴父便是带着裴一远说些近期刘家的事,见她二人说完,旋也止了话头坐到桌边准备用饭。 “阮丫头啊,都是一些清淡的,你看看合不合胃口?”裴父问道。 “合的,辛苦伯父了。”阮卿莞尔笑道。 她饭间不免又想到宝珠。当初刘昊一事中她便怀疑刘昊一事和外邦有关,刘昊贪的财产大头至今还没有找到去处,宝珠身为外邦人处于刘家人身边,却是个看起来极其腼腆的性格。 若刘岷与其夫人恩爱是假,那他心机不可谓不深,更遑论恩爱是真,无论是哪一个,宝珠这个性格真的能破坏一个心机深沉或极其恩爱的家庭吗。 她忽然想到那个一日经历两次丧子的刘夫人。 那日衙门外,她明显是有话要说,却最终还是在刘岷出现的时候闭了嘴,当时她是出于对刘岷的爱与信任选择安静,那如今呢,如果她知道刘岷养了一个外室,与自己儿子的死脱不开干系,她还会选择包庇刘岷吗。 阮卿微敛下眸子,决定先将宝珠搁置,将突破口放在刘家夫妇身上。 早膳用完,阮卿捧着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喝着,裴一远侧眸望向她:“有事?” 阮卿眉头一挑,笑:“一点,去刘府看看?” “行啊。”裴一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拍拍袖口上不存在的灰站起身,“走。” * 刘府四处裱着白色团花,没见主人,侍女也不见影,灵堂里除了一点未熄的长明灯幽幽晃着之外,没有一点生人气息。 两人先行落在第三进院内,支开槛窗却没见正房里的人影,桌上还没绣完的女红散乱地落在桌面上,床上却是整洁干净。 阮卿退后一步,肩膀落在阳光下,裴一远合上槛窗。 “绑走了。”阮卿道。 凌乱的桌面整齐的床具,走得匆忙却没有生活痕迹。 “去看看邱氏。”邱氏就是刘岷的侧室,独自住在西厢房内。 彼时西厢房院门紧闭,落了一把青铜锁,裴一远带着阮卿从院墙上方翻进院内,刚落地,便和一个美妇人大眼瞪小眼。 “……” 阮卿揣着手,冷静地后退一步隐在裴一远身后。 早就说了别老翻墙,不听。 裴一远:“……” “叨扰了。”裴一远默然道。 “阮小姐。”美妇人眼里汪着泪,几步上前握住阮卿的手,大滴大滴的泪往下落,“您救救我和我姐姐吧。” “您姐姐?是何人?”阮卿问。 美妇人说自己姓何,乃刘夫人庶妹,但自小一起长大极为亲厚,此番听闻刘府变故便匆匆入了京陪伴刘夫人,却不想正遇刘岷欲杀人之行,见她到来,刘岷便将二人关在这个院落中不让外人接触。 “那邱氏呢?”阮卿道。 “侧夫人吗?”何氏摇摇头,“不知,进来时这个院子已经没住人了。” “先去看看刘……何小姐吧。”阮卿顿了顿,到底还是没用“刘夫人”这个名头称呼她,话里真假暂且先行不论,即便是沾了半分真话这个名头都显得伤口撒盐了。 阮卿跟着何氏入了屋内,里面都是女娘,裴一远自觉留在外面。 不知是不是之前这里住着邱氏的缘故,屋内摆设倒是齐全,床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入夏的时间里厚厚盖着锦被几乎看不见人的弧度。 “姐姐。”何氏轻轻上前唤道,“阮小姐来了。” 何小姐无力地睁开眼,几日不见,前些天还明媚的刘夫人衰老了不少,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嘴唇透着苍白的病气。 “何小姐。”阮卿附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身子还好吗?” 何蓉难自制地咳了几声,喘着粗气,好一会才缓下来,“现在也就只有你还唤我一声何小姐了,外面都叫刘夫人。” “何小姐哪里话。”阮卿弯眼轻笑,“今日日头好,可要出去看看?” “不用啦。”何蓉眼尾滑下一滴泪落进耳鬓,她用力吸了口气,“我知你今日为何而来,我有罪啊。” 外头屋檐下的裴一远在窗缝听见何蓉传来的声音眼神骤然一凛。 阮卿面色不变,好声安抚了下:“何小姐说的哪里话,您功德颇好怎的有罪之论?” 何蓉摆摆手,重重叹了口气。 据她所说,那个伉俪情深原是另一个故事。 刘岷早年间是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路上冲撞了何蓉兄长被打了一顿,时近考试却落了一身伤再难赶路,何蓉深感歉疚,给了大笔银子遣人送了入京,不想他竟中了探花,衣锦还了她乡前来求娶。 她原以为是爱情,不料今日才知道,不过是踩着她娘家上位的局罢了,等她娘家落败便一脚踹了开。 “你是说,刘大公子和刘二公子的死是他所为?”何家早年为皇商,家财万贯,近年一日不如一日,但阮卿倒没对这个故事发表言论,转问道。 “肯定是!”何蓉目眦欲裂,细长的手指狠狠插|进被子里,“只有他!只有他!” 阮卿安抚地拍了怕何蓉的肩膀,见她情绪稳定下来才问:“你可知邱氏去哪了?” “死了。”何蓉吐了口气。 “死了?” “刘岷有事,被她看见了。”她道,“半月前的事了,我原以为她回娘家了或是如何,现在再看估计是死了。” “她看见什么了?” “不知,只知道是书房,刘岷发了很大的脾气,把她关回屋子里关起来了。”她沉吟片刻,“大概是五月份,邱氏日子一直不算好,但女儿还算是高嫁,那之后日子就好了起来,我这才印象算是深刻。” 五月份。她和裴一远回京那个月份,贪污被查,刘昊处死。 阮卿心下一动,面上却柔声道:“多谢何小姐了,您且好好养身子,您儿子还等着您为他们伸冤呢。” 这话似乎戳到何蓉心里,死寂的面上多了两分生色。 见此,阮卿温和一笑,婉言拒了何氏送她出去的话头,转而出去细细带上了门。 阮卿行至檐下,发钗轻晃碰撞发出轻微细小的响声,远远只见那人正阖眼假寐,行至身前才见不知何时睁了眼,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说完了?”裴一远道。 “你不都听完了?”阮卿淡淡道。 裴一远莞尔一笑:“一点点。” 刘岷 9. 第 9 章 《惊掠高堂》全本免费阅读 “是吗。”阮卿不甚在意的扯起嘴角,从袖袍中拿出一串珠花放在书案上。珠花上簪着藕粉海棠,缀着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看着简单而精致。 裴一远视线滑过桌面重新落回阮卿身上,鸦黑的睫毛压在眼敛上显得有些侵略性,“是啊。” “有将军这般将才,真是百姓的福音。”阮卿如是说。 二人回了裴府,裴一远的书房显得有些厚重,紫檀为主多雕狮虎。 裴一远原在书案便大概是处理军务,忽听人报了些许事情,眉头渐皱,对阮卿道:“你在这吧。” 阮卿倚在塌边随手拿了一本诗集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闻言淡淡应了声示意知道了便不做搭理。 直至天色渐暗,裴一远自外面行来,侍女将晚膳一一摆开。 “这就入夜了。”阮卿捻了一小筷子饭望着外面暗下的天色发着呆。 “你猜刘岷什么时候会来?”裴一远搁下碗筷,勾起笑问。 阮卿弯起蜜色的唇:“你怎知他会来。” “今天放在那的那朵珠花不是这个意思吗?”裴一远直言道,“难道我猜错了?” 阮卿轻笑,垂眸细细舀了勺汤试了味道,略淡,但还算不错:“没有。”她道,“我猜,应该快来了。”说完她放下勺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抬眼又道,“毕竟话本子里不都爱写夜访吗?” 话音落下,裴一远还未言,一个梳着总角发的丫鬟走进来通道:“将军,有人找。” “你猜是不是刘岷?”阮卿弯起眼望他,“我猜是。” “很可惜,我也猜是。”裴一远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气质温润的男人便出现在书房里,他穿着一身藏蓝色长袍,神色捉急,不是刘岷是谁。 他手里攥着一朵珠花,匆匆走进来,嘴唇翁张却半天未说出话来。 “刘大人是来,找在下闲聊的?”裴一远拉开一张椅子,“若未曾用饭,不若一起吃?” “不必了。”刘岷摇头,手心松开,将珠花放到桌上,“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各位都是明白人,二位今日见到我夫人了吧。” 他并未想要个回答,自顾自往下说:“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她失心疯了,还请二位勿要当真。” “嗯。”阮卿将筷子架在筷托上,卷起绢布试了试唇角,“多谢大人提醒,刘大人可还有事?若是无事,夜深露重,还请回吧。” 闻言刘岷微愣,他看了眼裴一远的脸色,却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他咬紧牙关,道:“这朵珠花可是二位留下的?” 阮卿看了一眼:“为何这般问?”她抿唇一笑,“我未曾带过这般样式的簪花。” “阮小姐此言差矣……” “刘大人不妨有话直说。”裴一远打断道,“难不成是你家失了窃,疑心我二人?”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刘岷咬牙,叹道,“我便直说了吧,那宝珠可是在二位大人手上?” 裴一远嗤笑一声:“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不住啊。” “下官没有这个意思,我便直说了吧。”他叹了口气,“宝珠其实刘昊献给我的……” 按他所说,他和宝珠认识是在一年前,刘昊那日进京带着宝珠献给他,知道何蓉不容妾室还特地给他置办了宅子让他金屋藏娇,他一直对这事深以为耻,从未碰过宝珠。 “她是个苦命人,糟了灾到了这。”刘岷叹气,“我只将她当亲妹子。”他说,“若她在二位这我倒也更放心了,还请二位照顾好她。” “是吗?可是何小姐说你和这个宝珠恩爱非常,甚至不惜处死了邱氏啊。”阮卿蹙着秀气的眉头道。 “断然无此事!”刘岷铿锵道,“邱氏活得好好的,哪来处死之说?” 活着? 阮卿和裴一远隐秘地交换了一个视线,裴一远轻笑一声开了口:“随意听言罢了,冒昧大人了。”他道,“今日大人前来可是来找宝珠的?” “确实如此,如果不会影响将军的话。” “哪来的话,你的人你想带走怎么会影响到我?”裴一远唤来侍女去找宝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来坐会?” 刘岷连连摆手,裴一远也不强求,自顾自夹起几筷子菜吃着:“你就吃饱了?”他看向好整以暇坐在一边阮卿。 “嗯。” “你才吃几口。”他指着阮卿还剩下几乎一整碗米饭的碗。 “……我不饿。”阮卿抿唇,喝了一口茶。 她倒是喜欢裴家的茶,不知是哪里的品种,回甘很香,比起御前茶水也不遑多让。 “那你晚上饿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阮卿皱眉,不想理他了。 “行吧。” 一会侍女去而复返,却不见宝珠的身影:“少爷,小姐,宝珠姑娘不见了。” “什么?!”刘岷瞪大眼睛,往日温润的形象也顾不着了。 但此时阮卿和裴一远也无暇顾及这些,宝珠的失踪却是他们未曾料到的,裴府武将世家,连小厮都会些手脚功夫,宝珠这么大一个人,无声无息的不见了真是偌大的荒诞话。 “上上下下都找过了,侍卫说今日没见到宝珠姑娘。”侍女着急的眼睛有些发酸,她知道宝珠身份特殊,这般失踪了上下担责是大事。 “你先莫急。”阮卿沉声道,“今日早晨去给宝珠送饭是谁去的。” 旁边一个侍女站起来说是她:“但是奴婢今日去的时候宝珠姑娘没有开门,只说让奴婢放到门口就好,奴婢以为她是怕人,就……就走了。” “那放在门口的早膳呢?” “还在那里。”前来通报的侍女道。 裴一远猎鹰般的视线直直看向刘岷:“刘大人,你怎么看?” “宝珠在裴府失踪,将军却问我如何看,将军是否弄错了什么?”他分毫不退地瞪着裴一远。 他的官职比起裴一远来只会高不会低,让他三分也不过是他在皇帝面前得脸家中势大自己理亏,现在这般那三分也不必让开了。 “急什么。”阮卿悠悠起身,“你若是有空,不若回去想想怎么处理好你的夫人,让刘家上上下下口供和你的话一致,再来治将军府的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