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飞雪》 第1章 金色的阳光铺满了大地,使土地生了光辉,沉睡了一晚的世界苏醒了。绿色的青草,在露珠儿没有被蒸发前,显得格外的青翠,生机勃勃的,这是生的生命。不同颜色的花儿,像美丽的姑娘们涂上了胭脂,径向地向各个不同的方向伸展着苗条的身姿,摇曳着,又想跳出来。微微的薄雾已经溜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残存,那也是被消杀的命运。像这一点点用手摸不着的,一处处用手抓不住的,那还有几缕缕被撵的轻飞的。很多片,似薄薄的飘在空中的纱布。它们的生命很短暂,又像是长生不老。白日黑夜的在眼前这个小村里死了又重生,走了又回来。 短暂和永久,没有人去注意,欣赏的只是它们的美。看的次数多了,这一切重复了,就开始嘲笑它们的陈旧。美丽太短暂了,它其实就是昙花一现,又飞快地退了色;人们都喜欢美的,即使老的也在追求。老的,人们像讨厌时间一样地讨厌生活,新的也在学习。这里的,有的才刚开始;那边的,有的就已经结束了。没有谁去替它们可惜过,留恋和回忆过。所以,青春啊,世界如你! …… 太阳升的老高了,早晨那会儿的鲜美又成了昨天那般的陈旧。不过,都算洗了一把脸! 几条弯弯折折的小路,在几块水田和大地的边缘延伸着,它们的尽头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家户的门头路。光溜溜,又高低不平。二十多户人家全都居住在屋后的大山脚下,其他的门户一致朝东,面对着东方。只有一家人的门户奇怪了,别开生面的朝着西。 这家人户很贫穷,可是非常爱干净,眼前刚从屋里头走出来的这位少年刚好17岁,白白净净的,标致的很,让人一看就喜欢的要命。个子高矮合适略显修长,胖瘦恰好稍显健壮。尤其是他那一双潮湿而又干净透明的眼睛,在那两道薄浓的眉毛下,让谁也不敢对视着瞧。因为,你会被吸进他的眼眶里,会在那眸子里转动,再也不想走出来了。 他叫苏童,这会儿正去学校,现在在县上读高中,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高中的孩子。另外一个女孩子是统招的——隔壁队的杨慧林。他们俩的命运相对其他孩子来说是幸运的,在这个年代里,能读上初中已经算是好的了,更别提高中了。县里就那么几个班,全县九个公社的初中学生上千人,这算是百里挑一了。即使这样,刚开学时班里很拥挤。三四个人挤在一张课桌上听课,写作业。宿舍住不下,近点儿的走着读,远路程的都去挤在楼板上,搭地铺挨着睡。 第二年,到了高二时,学校里走了很多学生,留下来死啃的只有三十来个人了。 苏童算是中级这类的学生,是个偏科生。父母心疼娃,娃娃肉骨还嫩,不肯他回家劳动,砸锅卖铁也供他读书。还计划将来往市里,往省里去读大学。家里实在是穷,除了苏童那两身洗的已经发白的蓝色的纯棉衣服,老两口常年都是旧布裹着穿,烂了补着穿。关于劳动,白天种人家的田地,收点儿工钱;晚上种自家的自留地,存点儿口粮。虽然辛苦,但眼见娃娃一天天长大,又长的俊,还是个高中生,一想到这些,倒也乐呵呵的了。 杨慧林16岁多,她爸是个个体户,她的母亲是县里领导的亲妹子,家里相当有钱。拉关系跑买卖,开加工厂,是数一数二的爆发户。初中毕业,杨慧林没有经过考试直接去了县里高中报道。 杨慧林爱好潮流,高中还没开学就缠着家里买了好几套名牌大衣,鞋子上都粘着孔雀的羽毛,裤子上则镶嵌的非洲的钻石。虽然是假冒的冒牌货,可那一身身穿戴,加上一副好看的脸面,非得要同港台明星们拼个高低。 高一时他们不在在同一个班。 高一开学时,她像风一般的扑进了教室,全班都瞧呆了。都私下议论她同哪个明星一个样,甚至还比到了国外,像美国,日本,大多数都赞成她是韩国过来的偶像巨星太时髦了。 她个儿高挑,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单独霸占了一张桌子,谁也惹不起这位富家千金。同样,她这个有钱的乡下人也看不起任何一个乡下男生。她知道,以她家里的光景和父亲的能力,在这里只是暂时的而已,早晚得飞出去。去大城市,甚至去国外生活。 她表哥,那位浓眉大眼的,有点幽默的高干子弟,已经悄悄地给她写过几封信了。信里的内容虽然朦胧,但她也懂其中的奥妙。她没有直接答应,但她本人也没有反感。 她的时髦和漂亮,在校园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青春的信件像飘雪花似的向她飞来。她都烧了,一堆又一堆,一扎又一扎,一边嘲笑这些人的无知! 她是不会去住宿舍的,每天都骑单车上下学。苏童则是住校生,虽然是同村同一条路,当大半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的时候,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 她早就听说村里有一位硬考生,不过她不在意,也不想在意,还不是同班里的男生们一个模样——身上到处都是灰尘,指甲里塞满黢黑的污垢。 她走她的路,他走他的路。 第2章 杨慧林的表哥叫敬静,油头粉面,比城墙还厚的脸。二十几岁,高考落榜后到处疯耍了两年。他爸在县里的企业给他揽了一份闲耍的工作——公交车调度员。这份工作轻松,他太满意了,也给他很多闲散的时间去写诗。自己用订书钉扎成集册,表了一个漂亮的封面,写上几个不同颜色的字——赠表妹杨慧林。 敬静很喜欢这个表妹,漂亮,时髦自然不说,身上带着一种让人迷恋的淡香味。很多次,把表妹杨慧林比喻成夜里的暗香花。现在,表妹已经到县里头读高中了,近在身边,他高兴的发狂。表妹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漂亮和成熟。由原来的喜爱转成了目前的爱恋,可是,去接她很多次了来家里了,无论怎么去表示自己的爱慕的心情,杨慧林都不开口说话。“也许是年龄还小吧!”自己只能在愁然里等待,按分析而言,以自己的家庭条件和父亲的地位和权利,她早晚都是自己的人,谁要敢碰她一个指头和念想,都会很惨。 很快,高一过去了,原来挤的爆满的教室,在新学期里变得空荡荡的。教务处经过统一意见——合班教学。这样,苏童就分到了杨慧林的班里。 这天早上,苏童像是起床晚了点,洗漱完了去新的教室。头发花白的老师已经早早到了,在讲台上正说着合班的事。他有些羞愧的站在教室门口,喊了报告,随便朝里头瞄了一眼。教室里又装满了,有老同学也有新同学。男生朝他笑,女生偷偷瞄。 “你去找位置坐下,不像个样子,下次可别迟到了!”头发花白的老师语气有点儿重。 除了杨慧林霸占着位置,其他已经没有位置了。苏童不知道那是霸占,径直朝那儿走去。 老师已经出去了,这早课像是已经结束了。 “你好,我叫苏童!”苏童把手一伸。 杨慧林一开始,至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说白了,老师讲的啥,跟课本无关的事情都可以不听。她不仅娇气,时髦,目前还混成了学霸。对于苏童,她根本没有察觉,也没有想到他既然敢到这儿来,还要同她分享座位。 她把头一扬,一头漆黑的秀发往后都顺滑到了后背,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把苏童张望着。傲气,冷漠,转而脸色发红,发烫,又羞愧了。 “天啦,从未见过这么迷人的标致人!” 杨慧林几乎发抖似的站了起来,也把手一伸。 “我叫杨慧林,欢迎你成为我的同桌!” 再一问,才知道苏童就是那位本村走出去的硬考生。 从这一刻起,男生眼红了,女生羡慕的要死。 满校园,有谁不知道苏童的标致,能迷死人的男生,要是有身漂亮的衣服,那是俊仙。可偏偏,杨慧林这个下了课就到处疯跑的女子不知道。今天,是头一次见面。 苏童埋头正瞧课本哩,杨慧林又偷偷的瞄了起来。他穿着一身纯棉的洗的发白的蓝色外套,脚上穿着布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玻璃珠子会发光。脸皮子白脸透着微红,嘴唇微翘,唇上像生出来的一排细细的的绒毛,念着课本,专心的像个大师手下的雕塑。 苏童根本没有再看她第二眼,也没有说第二句话。 中午下课了,苏童出了教室,杨慧林望着他的背影时心里已经躁动不安了。她后悔死了,自己不该穿的这么时髦,打扮的像明星一个样。跟他坐在一起,是天差地别,同时,莫名其妙的涌出了一个幸福的,像飞一般的巨流的漩涡。 杨慧林使劲的回忆,以前收到的那些信件和纸片里到底有没有他的,可是那些都烧光了,有的都没有拆开来瞧过。 “他有写给我的信吗?是不是我把他的信烧了?” 杨慧林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当初那么仓促。他肯定写信了,被我烧了,得罪人家,都不理我了。 杨慧林下面有个妹妹,叫杨紫林。姐妹两个在家里都是父母的宝贝,平时说二不一,要求什么物质,都必须得到。眼光高,爱打扮的女生大多多情,对喜欢的东西有特别的占有欲望。杨慧林性格刚强,做事,读书特别卖力。在她的眼里,凡经过的男生没有一个让她正眼瞧上的,都配不上她。可偏偏出现了一个本村的苏童,她对他,差点要了她的命。 苏童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知道这位同桌是大户人家的富家女子。关于她的事,校园里早传开了。情书收了一箩筐,这还不说,整天在外面疯跑,同她的表哥打的火热。要不是成绩拔尖,人脉有关系,学校早把她退了。同时,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高攀不起。免得同她话说多了,又传出一些绯闻。自己家没有关系户,得好好珍惜眼前机会,好好念书,攻学才是关键。一有机会,还得重新找个座位,眼前这位像明星一样的时髦女子惹不起,也不想惹。 对于感情上而言,苏童不是没有喜欢的,有一个,是本班里的默默无闻的刘小杏。没有明说,接触过几次,都是羞红了脖子,未曾开口。 刘小杏知道,也明白苏童的心。自己是发了疯的高兴,又害怕的要死。她没有什么优点,长相普通,成绩中等。按理来说,苏童怎么也不会选到她,大把的,几乎全校的女生都仰慕苏童的俊,只是人家不知道女生圈子里的事。 苏童却偏偏喜欢她那种说不出来的斯文和温柔,她总是处处透露出柔弱,想去保护她的欲望感。 两家都是穷人的娃,这一点倒是门当户对。是另外一个公社的人,田地相靠,就住在山后两里路的半坡上。 第3章 从那次见面以后,就在苏童成为杨慧林的同桌以后,杨慧林把自己变了一个彻底。那些时髦的名牌服装被她通通的藏了起来,改穿成了普通的,这样那样的寸衫和短袖的t恤衫。曾经那长发飘飘的款式也剪成的短发,齐眉的刘海下,那张梨花白似的脸儿似乎更俊了。秋霜般的眼光也成了温柔的春花,遇见谁都咧嘴一笑。走路从从容容的,不像原来的那股风。 她的改变又让全校疯论了一次,有的说他老爸跑生意亏了本,有的说他老爸赚了黑心钱,可能被抓了。 关于苏童,她最近打听到了许多,这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男生。除了家庭贫穷以外,其人的外表和品质是任何人不能比翼的。别说整个校园,就算整个县城也是第一的标致,像这样的男生,杨慧林怎么能不去梦寐呢! 这几天她要疯掉了。无论自己用什么方式试着与苏童搭话,从他嘴里都轻轻吐出来“哦,知道了。”又或者是说“不知道!” 她憋不住了,那些藏起来的狂狼像火山冲破了底壳,装不下去了。她猛敲响桌子,狂砸书包……像这些根本不能吸引人家的注意力,从而使他开口说话,最多偷瞄一眼,而后由随她的疯。很多个夜晚她失眠了,精神被彻底的摧毁了,眼睛红红的。成绩由此一路直下,甚至在一次考试中还交了白卷。 她害怕眼前的这个梦寐人在将来会成为别人的人,她着急,她哭泣。她知道自己完了,一个被全校崇拜仰慕的女神,在苏童的眼里,连个渣渣都不算。 为了接近苏童,走近他的世界里,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周六刚放学,她就骑着车子去买了一把小刀。去菜市场找了一些有用或无用的菜叶子,用袋子装起来托在自行车的货架上。沉沉的,得有好几十斤。顺着河道从桥上经过,几个猛穿,出了县城,在山弯处的马路边停了下来。她在这儿等待,心里突突的跳动着,像这样的表演生平可是从来没做着过。一个千金小姐,不可能就这样输了,想得到的除自己外,别人休想得到。 不久看见苏童出了大桥,正朝山弯走来。 苏童越来越近了,杨慧林摸出小刀把轮胎扎了一个窟窿,顺势把小刀甩的飞了起来。去哪儿了,管它飞去哪儿了,自己开始蹲下来,用手摸着轮胎,还东张西望的,渴求人家的帮助。 县城的集市早已散去,除了他们俩,这条路上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庄稼人在远远的山坡地里忙着收拾,太阳已经快落坡了,红彤彤,黄艳艳的正往下滑。辉映的山色开始暗淡了下来,渐渐退去了光辉。空气变得凉爽多了,夜虫儿们也开始低声地吟唱着。 杨慧林急得脸上直冒汗,不是,是慌得冒了汗。红彤彤的脸上铺满了细密的汗珠,雪白的寸衫,后劲的发稍处已浸湿了一片。一瞧,这时候显得更美了,像朵刚出水的芙蓉。 她背朝着苏童,蹲在那儿胡乱的弄,一双葱白的手被车圈的油脂污染了,粘着泥,像个烧锅匠。可怜又有点儿可笑,一个傲气凛然的富家女子,为了心爱的人,故意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苏童知道是她,那身雪白的寸衫和齐眉的短发,还有那辆熟悉的自行车。那时候骑车的学生不多,这条路上也只有她一个。 “她在那里鼓捣什么?”苏童快步朝她走去。 “杨慧林,你车子咋了?”苏童问,一边蹲下来瞧。 “被人扎了一个窟窿。”觉得这话出口不对,又改口说,“不,是在路上被扎了个窟窿。” 苏童望见货架上的袋子,冒着包,里面像是装着菜。推是推不动了,回家的路还远着哩,这得往回走,回县城修理去。眼前这糟糕事,自己得出手帮忙才行。不然,她一个女生,会荒芜在这条孤单的路上。更何况是同学,同桌! “把袋子卸下来,我们推着回县城,你在这儿胡乱的鼓捣,即使到明天它也是这个模样!”苏童毫不犹豫的说,一边准备卸袋子。 杨慧林听得很清楚,他说的那些话里有一个词语我们。 她陶醉了,瞬间看见了天空里飞飘着彩霞。自己成了仙女,正拉着苏童的手朝仙雾朦胧的地方双双飞去。 杨慧林正犯痴的时候,袋子已被苏童卸了下来,已放在路边的一块干净的石头上。随便把自己的黄书包朝杨慧林的脖子上一套,微笑着说“你帮我挎书包,我帮你推车子。时间不算晚,紧赶些不会走夜路。” 杨慧林幸福了,觉得老天爷就该对自己这样子。那梦寐的身影在前面为她退车子,自己在后面跟着。她想去并排走,但必须掩饰自己的悲伤。她在拖延时间,巴不得一起走夜路,这条夜路走到老死最好不过了,她有话说。 苏童在前面走的很快,回头一看,杨慧林正拖着身子,显得很疲惫,有气无力的,已经被落的很远了。 他望了望天色,已经很暗淡了。阳光已经被吞噬的不见了,天边唯一的一溜霞光正在被夜云包裹。县城的路灯正在逐排的亮了起来,几处霓虹灯也开始闪烁。县高中的旗帜飘扬着,高三的教室里还亮着灯。 杨慧林的那副柔弱瞬间激发了苏童的同情,忘记了她曾经的高傲,那些听见的和看见的都被眼前的可怜相冲散了。 在县高中里,他早就认识杨慧林,也听见过她的作风。霸占座位,浑身都是外国货,看不起任何人,整天跟她的表哥在外面疯跑。可是,自从跟她同桌以来,从接触的那一天起,跟听到的和看见的像是换了一个人。除了偶尔发疯以外,其他都是斯文。最近成绩下滑的厉害,还有点儿替她惋惜。 “我说,”苏童说,“天已经快黑了。” 杨慧林走到跟前羞愧的抿嘴一笑,抬起微红的脸,伸出一双沾着油泥的手,一边搓泥一边回答“我走不动啦,今晚回不去了。” 苏童瞧她满脸通红,记得刚才满脸汗水,有经过几次凉风,可能伤风感冒了。用手背一碰她的额头,烫的吓人。 “你感冒了,我得带你去医院。坚持着走吧,先把车子寄在一处修理,回来顺道再取。到时摸夜也得回去,你坐在车子的货架上,我推着你回去。”苏童见她可怜极了,柔弱的像刘小杏,心里瞬间涌出了关照的情怀。 第4章 就像开头描述的那样,苏童先把自行车寄放在一处修理,接着领着杨慧林去了县医院,再返回来取自行车,又接着在一起回乡下。 月亮探出了半张圆脸,羞羞答答的把他们二人瞄来瞄去的看。大地忽而阴黑忽而蒙亮。苏童推着自行车在前面,杨慧林拖着虚弱的身子跟在后面。从出桥在到山弯处都没有吭过一声。就这些,刚才发生的那些事令苏童很朦胧。他找不到一点儿头绪,也不知道今天在她面前为什么显得那么积极?有些懊悔,像这些正常的事传了出去,恐怕就不正常了。会成为桃色疯话,学籍得丟,得开除学校。在学校谈恋爱是不允许的,无论是任何人都会完蛋。 如果那样,自己算玩完了,给父母丢脸,家庭也就毁在他身上。如果今天这事换作别人还行,还有得解释。可偏偏是杨慧林,一个名声败坏的时髦女子身上。 他身后的杨慧林呢,她可是另外一种心情了。她在苏童的身边一直犯痴,心里头一直都是疯狂的。恨不得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像这样的夜晚永远也不要亮起来。望着跟前的背影,恨不得立即上前抱住啃个够。她哪里是在走路,心头一直咚咚的跳,痴痴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身边人一眼。 她越走越慢,因为前面回家的路越来越短。 苏童根本不想跟她折腾下去,考虑到她刚打针吃药,身体没那么快恢复,才不会在黑夜里跟她耗下去。 她又被落下了,苏童只得把车架起来等她。 “你还是坐车架子上,我来推你,早点回去,免得家里头担心!”等她走近了,苏童跟她说。 杨慧林忙低着头,秀发遮住了整个脸庞,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低声说“今天真是有了你,不然,我恐怕会死在路上的。你有事,你先走,我自己能行。” “前面路上还有一袋子菜哩!”苏童强调着说。 不知道为什么,杨慧林听到他提起那袋菜时,仅不住偷偷的笑了。 走在前面架起那袋菜,他们继续往前走。和开先一样,时而拉开了距离,又时而并排走。 “我看你学习偏科,这可不好!”杨慧林突然说,声音温柔的很难听清楚。她知道光这样走下去是不行的,得找点话说。最好是说身边的事,和他相关的事。 苏童可就误会了,以为人家说他成绩不行。 “你最近也不怎么样!听说还交了白卷子。曾经的学霸,呵呵!”苏童说完一笑。 “我很快就会恢复过来,不信?”杨慧林此刻扬眉吐气,信心十足的说。 “嗯?”苏童听那语气,仿佛猛的看见一个妖怪,一个女妖怪。 “下次测试下来,你就知道了。” “那……拭目以待啊!” “我可以让你成为学霸,不过,你得听我的!” 苏童简直想大笑,心想,这杨慧林莫非是刚才高烧烧糊涂了,说起了疯话。只管自己走路,也不当那一回事。 “我在跟你说话哩!” 苏童无可赖何的瞄了她一眼,显得有点儿累的样子对她说“咋们走吧,我肚子饿了,也有点儿累了。” …… 苏童家背后的那匹山下,再往前几里路可以看见一座矮小的青瓦砖墙房子。被青色竹子围绕着,屋后一棵高大柏树。侧面是自留地,门前,出了竹林是一条有台阶的小路——这就是刘小杏的家。 苏童去过两次她的家,第一次是读初中时,暑假期间给家里放牛,那地方周围的青草茂密。那一次,他看见刘小杏正在地里打猪草。去过她家里找水喝,给他的印象是初次同女生接触的情景。第二次是找了个不充足的理由——还是去喝水。这两次,刘小杏只管给他舀水喝,其他什么话也没说。 小杏家里只有她一个,父亲有腿疾——是个瘸子,重活干不了,只能在家里编篾筐卖。母亲原来身子很健壮,才四十多岁的人,已是操劳的白发苍苍。小杏考起了高中,父母拜了三天菩萨。瘸子也有微笑的时候了,经常对小杏说,加紧读,将来找个好的上门女婿,给家里续后。 家里也算穷,相比之下,瘸子有个编篾筐的手艺,光景要比苏童家里过的好一些。 原本还算开朗的女娃,自从父亲说起上门女婿后,一下子阴实了几年,直到现在也不爱说话。父母问她原因,也闭口不言。对苏童而言,她很喜欢,见第一次面就已经搁在了心头。因为自己长相极为普通,得不到那样的人;家庭的条件也不允许将来嫁出去,苏童家里也只有他一个男娃。所以,心头的结永远也解不开。现在读高中了,那么多女生仰慕苏童,心里怎能不着急,不痛苦呢?尤其苏童跟杨慧林同桌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绝望了。她看出来了杨慧林喜欢苏童,连那些时髦的衣服都不穿了。于是,只能在痛苦中慢慢学会放弃,疯狂读书。 她成绩一直前三,这几次测试下来已把杨慧林甩的老远。当知道杨慧林交白卷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身材挺拔,皮肤有些微黑,她最不满意的是圆圆的脸上有一颗黑色的痣,在额头上十分现眼。每当拿起镜子梳妆的时候,一想到杨慧林的漂亮就偷偷的哭。 礼拜六放学,她住校,很多东西要收拾,走的晚一些。她看见苏童推着自行车跟杨慧林在一起,她躲着,在一家商店里假装买东西。直到他们从商店门口经过,苏童在前,杨慧林在后,她看见杨慧林那双勾人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苏童。她心里大骂苏童是个花花公子,也骂杨慧林死不要脸,到处勾引男人。 杨慧林的作风在表面看来,猜测下来确实很不好。尤其那位脸厚的表哥,经常叫上自己的狐狸朋友去接她玩,性格很开放,兜里有钱。拉着杨慧林跳迪斯科,跳健美舞,打桌球、滑冰……。杨慧林未经人事,因为是亲戚,只管跟着去。于是,几次下来,谣言四起,说她滥交朋友,到处疯飞。 现在她已经不去了,无论表哥怎么哀求都不去了,甚至还发了火。自从认识了苏童,自从脱下了时髦的衣裳,再也没有去过表哥家里了。 第5章 杨慧林的妈是一个心细的人,最近瞅到大女子一回来就躲进自己的屋里,把门一关,家务事也不做。整天像丢了魂的在房间哀声叹气。那头心爱的长发也剪成了学生头,时髦的衣服也甩到了一边,甚至连洗都懒得洗。问死不说,总是闹着说她自己的事不要管。 这不,杨慧林这个周六回来的较晚了些,神戳戳的,还莫名其妙的带回来一袋烂菜叶子。无精打采,脸色也不对,如同冷灰。他爸差点动用家法才晓得娃娃害了病,从县医院走夜路回来。人家医生说得了急性窝儿寒——伤风感冒!账还没有结,跟一个帮助自己的同学,两个人的零用钱筹起来都还差一截。叫老汉明天赶快去结账,还有自行车的补胎钱都是赊账。 杨明清一听冒了火,光着膀子,挺着一副鸡排胸,操起擀面杖就要打人,黑着个脸问“老子一个礼拜没少给你钱,钱呢?” 杨慧林的妈在一旁看见自家男人凶爆爆的要出事,这阵势不把娃打死才怪。忙把杨慧林遮住,伸手去抓棍子,两口子马上脾气不对,语气互伤。打了起来,一边打一边骂。 “都是你这疯婆娘养的好女子,到处去疯,她给老子丢脸,你问她自己,她都做了些啥,伤风败俗!”杨明用声音很大,震的脖子鼓起青筋,吼的整个队的人都能听见。 “你要打,先把我打死算了,娃有错那也是你教育无方。整天在外癫搞,眼睛里都是钱。家里的事啥也不管不问,全甩给我,还回来发疯打人。”杨慧林的妈也不示弱,本来身子骨就健壮,宽脚大手,加上常年劳动锻炼了一身力气,比声音更高。你来我去的推搡,几个回合下来,杨明清已经被她骑在胯下动弹不得了。 …… 杨慧林见惯了他们这样打架,理也没理,进屋就反锁了房门,由随他们在外面疯闹。其实她的心情不很好,一是害了相思病;二是由身体的病症引起的。从县医院出来都一直坚持,好几次都差点上吐下泻,硬是被强逼了回去,晕晕穿穿的一直憋到家。幸好是苏童陪着,在心爱的人面前丢不起那脸。那晓得刚一进门,她爸又发开始发疯,接着又见他们打了起来。眼见家里乱成一锅粥,索性啥也不管了。 躺在床上细细思量,闭上眼睛回忆数年的时光。从小学到中学是在李家公社读的,离家三十多里路,跟外婆家住了差不多十来年。爸妈为了妹妹,在外面躲计划生育,快初中毕业时才敢回到老家,才修房改田。因为学籍问题,没有通过本区考试,直接找关系成为一名统招生,去了县高中报名。 初中二年级,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长得俊,虽有冲动的萌芽,却没有一个男生能让自己感兴趣,换句话说压根没有合眼的。年龄一天天长大了,穿着打扮也在改变。从粗布衫到连衣裙,再从胶鞋到皮鞋,家里的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了。从别人的眼光中才晓得自己原来还算一个俊女子。 家庭就这个样子,爸爸通过舅舅这层关系在外面跑起了买卖,几年过去家里有钱了。从土瓦房变成了小洋楼,也算是为数不多的万元户。现在,家里的农活都甩给了母亲一个人。妹妹杨小思今年满十三岁,也同样寄住在外婆家里,读的还是她原来就读的李家中学。自己从小没有干过劳动,顶多也就做做家务。地里的活,出大力气的活都是出钱请人帮工,轻巧的妈妈也不让她上地里头,只管喊她念书! 父亲很严厉,但妈妈总是会保护她和宽松她。 刚才她听出来了,爸爸嘴里的话伤了她的心。还不是说的她在县城里的那些流言蜚语? 苏童就像心脏里的血脉必不可少。每次看见他,感觉已经胜过了亲人。她爱美丽,更赶时髦。可她愿意丢掉时髦和美丽的装束,也要让他喜欢自己。她此时此刻有一个打算,得悄悄往他家里去一趟。人家说他家里穷,到底有多穷,是不是连裤子也没得穿。她就算拼了命,也要和他在一起! 她最近发现一个秘密,这都是来于观察。苏童的眼睛总是在一个人的身影上瞄来瞄去,她就是刘小杏。但这秘密里藏着什么,自己还不得而知,但是一定要把那层神秘捅破,知道一个究竟。 刘小杏同自己比,她笑了! 正会心时,身体倍感不舒服,胃里猛地翻腾起来,忍不住吐了一地清水。眼睛像看见了无数颗飞快旋转的小星星,越来越快,直到把自己转晕到人事不醒。 杨明清两口子也像是吵累了,各自安息又都不认输,看那副架势,待休息好后再来打第二盘。瞧二人的衣服裤子,有的地方已经撕破了。杨明清光着上身,到处都是红的,乌的痕迹的伤。 杨慧林的妈——敬小凤望着被女儿反锁的门,又像是听见了一种响声,扯起嗓子顺便喊了起几句……未见回答,一种不祥预感很快降临在两口子身上,互相瞅了一眼后,杨明清走过来叫门。连敲带嚷地越来越激动,最后用锄头砸了锁,猛推房门一看,女儿正倒在地上。 两口子顿时慌了手脚,又是哭又是闹的,好半天过去了也不见女儿舒醒过来。 “药!”敬小凤嚷的莫名其妙。 “啥药?”杨明清眼睛睁的滴溜圆,心头不比的恐惧。 “娃娃是不是想不开,吃农药了?”她妈说,哭丧着脸,浑身吓的发抖。 “放你妈的屁!”杨明清虽然不相信老婆嘴里的话,但还是胡乱的找了一通,还一面嗅。确定没有药味时支老婆出去喊人来帮忙。 她妈只有跑去房子外面,在敞坝头扯起嗓子一阵疯哭,一面喊队上的邻居们来帮忙。 很快,离的近的乡邻已经赶来了,离的远点儿的也正在撵来。一个弯的住家户都像是鸡飞狗跳的,像泄了洪水一般的嘈杂。 大伙儿一看情况,有的低声议论人已经死了;有的说乡下离公社远,即使没有死,也会拖死的。两口子一听到这些话哪里还受的了,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 杨明清终究是个精明人,一面抹泪一面摸娃的身子骨还热着哩,听鼻息还有点儿呼吸,这呼吸声像她两三岁时睡觉一般。他让老婆把娃放在自己背上,在后面照电筒,得马上去公社。恐怕再拖延一会还真来不及了! 杨明清出了门就疯跑,把老婆远远甩在后面,虽然黑灯瞎火,可这条路走了不下千万次。 “林娃子,你可要挺住,爸爸刚才不该说你两句,要是你没了,我和你妈都会没的。你不是要是吃榴莲么,再贵爸都给你买!”杨明清一面跑路一面哭一边说。 也不知道杨明清是哪里生来的力量和速度,光着膀子,像飞人一样跑了十几里山路。到了公社卫生院时才觉得自己几乎要累瘫了。 经医生检查,打了强心针,立即派车往县里送。 这时候敬小凤也已经赶到了,还没等问娃的情况,刚想看娃又被杨明清支返回去拿存折,二来给自己带件衣裳。 第6章 杨明清没有带上现金,在县医院不得已才报了舅子的名字,说存折还在路上。接待的医生也没有犹豫,见这女娃脸如土色就直接推进了抢救室。杨明清吓坏了,第一次看见一个塑料笼子套在林娃子的嘴上,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生命就在他们手里捏着,一切都得由他们去,自己像一个冷的发抖的醉鬼跟在屁股后面。有个护士见他光个膀子晃来晃去的不雅观,找了一件白大卦给他套上,一面嘲笑着说“是不是你们乡下人都是这个样子,怎么也得套件衣服!” 他尴尬的一笑,实际上露出的是一副苦笑。 “对不起,我实在是很不雅观!”暗地里却在骂,“你懂个逑,你是没生养过娃,不知道心疼。娃都成那样了,哪有心思去穿衣服呢?” 不久,杨慧林的舅妈和表哥也到了医院。问了详细情况后母子二人穿出急诊室去了行政楼,医院的领导都住在那里,他们要去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医院的领导,不管大小都认识杨慧林的舅妈。见面都很客气,谈了几句客套话就马上组成一个医疗团队,立即就诊。副院长亲自上阵。 其实,哪里用的上这么庞大的医疗队伍。都是碍于情面,为了各自的未来。 杨慧林的表哥今天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头发上抹着一层厚厚的发蜡,亮晶晶的发着光。白寸衫的领上套了一条花色的领带。西裤下面穿着一双新皮鞋,故意把红色的袜子露在外面。挺着个肚子,只要遇上护士和女医生都会点头一笑。其实很多人都认识他,是张副书记的公子,在公交公司当调度员。 杨慧林并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她本身很健康。是过于思念苏童,几天下来汤水不进,加上伤风感冒。身体特别虚弱,又见爸妈打架,心头烦躁而引起的昏厥。经过抢救,打针输液后在第二天早上天没亮便苏醒过来了! 诺大的房间,单独的病人,眼睛朦朦胧胧的望头悬吊的大灯,一片雪亮。她还不明白自己在哪里躺着,下意思的摸了摸被窝,衣服都还在。她顿时吓得惊起,一屁股坐了起来。见床边两个人,一个正趴着闷睡,另外一个人正望着她笑。定睛一看不是外人。是爸爸和妈妈! “妈!”她觉得奇怪,用手捂着被子问,“我是咋了,怎么了?这好像是医院吧?” 老汉也醒了,望见娃活过来了,泪水涌了出来。 “林娃子,你告诉爸爸,你为啥几天不吃饭呢?医生说你胃里啥也没有。”杨明清控制住了爆脾气,说话的语气温柔的连老婆也不敢相信。 老汉这一句关心的话猛的让他又想了苏童来,想起他的模样,他的潇洒。如果再配上时髦的衣服,同他走在街上,得眼红死多少女生啊! “没咋,没胃口,吃不下!”她回答的有点儿违心,但仿佛也只有这种解释了。 “接下来你要安心养病,医生说得住院一个礼拜,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再出院。”敬小凤说。 “我一会就去学校请假,你们杜老师我认识,给他说说就是。”杨明清说,一面瞅了瞅墙上的钟。 天色已经亮了,病房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名女医生,身后跟着一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表哥。 她表哥敬静,这一次是单独来看望她的。一手提着糕点和水果,一手拿着一束鲜花。笑着,径直走来。 “醒了?”敬静问,“没什么大碍吧?” “没,都已经好了!”杨慧林立即收回了目光,再也没有看第二眼。任他把那些礼品堆在那小柜上。 “多亏了你妈来一趟,要不是哪有这么方便?”敬小凤说,一面朝行政楼指了指。 “姑,我们是一家人,慧林的事就是我的事。”敬静在床边坐了下来,想同杨慧林靠的更近些。 今天杨慧林看上去很美,柔弱里显现的尽是无尽的温柔。短发有些凌乱,掩盖了半张深垂的脸。修长雪白的脖子尽在眼前,那双精致漂亮的小手像刚从清水里捞出来似的,冒着润泽的光芒。 杨明清出去了,是刚才说的去学校请假。 敬小凤也出去了,娃胃里是空的,还没有吃早饭哩! 房间里先是安静了一会,敬静已经把杨慧林瞧的不好意思了。她本想发火,又碍于人家是亲戚,他妈昨晚风尘仆仆的又帮了那么大的忙。 “慧林,等你好了,我接你去我们家里玩几天。”敬静突然说。 “我们下周要物理测试,没空!”杨慧林头也不抬的说。 “那等你测试了以后?” 怎么办,阴魂不散?要是以前她也许会答应这个盛请。两家是亲戚,这样看来再也平常不过了。可这个表哥心头藏着的鬼主意她看出来了,更怕苏童知道后会吃醋,不理她了。 敬静一直望着她,在等她的回答。 杨慧林不想此刻表哥一直呆在她的身旁,巴不得他走。瞧他那副模样,苏童跟他站在一起,至少比他强十倍。想到这里杨慧林仅不住想发火,但上次已经对他发过火了。 “那,那等以后再说吧,我有些困了!”杨慧林说完就躺下装着睡觉,用被子把头捂的死死的。 敬静在对表妹的感情上同他爸和妈说起过。他爸极力反对,说这事是违反道德和悖论的。同他妈磨叽了很久,又举了很例子,说著名作家余光中,还有达尔文等这些的爱人都是表妹。他妈也算是中级知识分子,也是县上的干部。查阅资料核实了以后对这件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杨慧林从小学到初中经常去他们家住,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模样长相自然没有挑剔,目前又是高中生,就算考不起大学,高中毕业后顺便在县里安排一个工作还不是一句的话的事。 这小子算是摸透了他妈的心思,心花怒放的一遍一遍的幻想着好事,继续对杨慧林死缠着不放! 他不敢开口挑明了说,他自己已经知道了表妹最近对他像变了一个人。冷漠还发火,脾气暴长,连话也不敢对她多说几句。几次去接她来家里都没有成功,心里空荡荡的,感到无比的沮丧。 第7章 又是礼拜一了,同学们像往常一样陆陆续续地走进了教室。一段早间自习课后差不多都到齐了。苏童旁边的杨慧林今天却没来,她可是一般很早到校的,自行车比起人的腿,当然快的多。 说来给人的感觉也奇怪,平时里苏童感觉这个同桌对自己没啥影响,今天却有所触发。第一她怎么没有来?第二仿佛已经看见她正风尘仆仆的赶来。又或者是自行车在关键的时刻掉链子了,又坏在了路上了。这段日子,杨慧林都一直等他一起上学,又一起放学。今天另外了,一路都不见人影。 人在时不在乎,不在时又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人家。一到这儿觉得头皮里冒出了微微汗。 铃声刚刚响起,杜老师的脚就已经垮了进来。一副旧模样,花白的头发,瘦黄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灰色的寸衫,黑色的裤子,浑身都干干净净的,能瞅见折叠过的痕迹。 “同学们!”他说,站在讲台上,“杨慧林同学生病了。我有一个建议,咋们买点水果和鲜花,去探望一下。抽两个代表去送上全班同学的情谊!下去,你们讨论一下,现在开始上课……” …… 可是后来没有结果,没有讨论出这两个代表。水果和鲜花已经买了,动用的班费,花钱不多,但是刚好能代表全班。 下午要下课时,杜老师干脆推荐了两个人出来。男生苏童,女生刘小杏。苏童是杨慧林的同桌,方便自然;刘小杏的成绩除了杨慧林之外,就数她最好。又都是女生,不会造成一种像士兵去探望将军的那差距感。 大家都不吭声,有的是不勇敢,有的揣着厌恶,反正就这么定了。这任务派他们两个明天去完成!杜老师临走时说了一句“你们这帮出生在八十年代的学子们,连一点同学情谊都没有吗?” 任务已经派下来了,那些礼品在那儿摆着。鲜花上已经有人刚洒了水珠,水果又拿去洗了一遍。 苏童突然觉得这个任务是天赐的,终于有机会和刘小杏单独处在一起了。那些憋的太久的话也该释放了,这是一个恰当的日子。也许时间不是长,这可是能耽搁的理由! 刘小杏脸红的很厉害,心里突然很紧张。她像是知道或则又预感明天会发生的事或则是听到的话,那小子这几天的眼光像火一样快把人融化了。 即使黑夜再黑,即使星光再亮,即使世界万物都在深沉里不知道醒来。苏童和刘小杏都无法安然入睡。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各自揣测着对方的心事,有时还会插进来一个杨慧林。 第二天清晨,太阳早早地出来了,大地一片金色,山川河流像水洗了一般的干净。凉悠悠的,还有点儿拂面的风。一到了中午,像气温升高的火笼,阳光烤的头皮直发麻。要命的都已经躲起来了,不要命的要数庄稼人,抡起锄头,挑着担子拼命的干活!河里的水金光闪闪的,像是被煮开了在冒着青烟,水里的鱼儿们哪里受得了,一个劲地往上飞窜。 河巴公社通往南普县的那条泥巴公路上哪里还看得见一个人影,全是汽车和拖拉机跑过后的滚滚灰尘! 杨明清挎着女儿的书包,戴着一顶草帽在一处玉米地边,在这儿的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等着进城的车。杨慧林说这周班里面要物理测试,书包还落在家里,让他爸爸专门回去一趟,已经好几节课没有上了,自己得补起来。 她曾经对苏童说起过,这次测试得把上次测试的败绩拿回来,让他瞧瞧自己不是瞎吹的。 她的确有这个把握,杨明清这个大女子,天资聪慧,而且还有自己的一套。别看她念书整日像玩的,东一下收拾,西一下打扮,没个正经,也不像个学生。但用起功来能一抵三,甚至一抵五。人家在死记硬背,人家撑起眼皮在专心,可以说是悬梁刺股。她不一样,每天临晨基本两点起床。把功课重新做一遍,把老师讲过的温习一遍,然后倒头又睡。也许她的灵气就在那一点时间上,又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是她自己的秘籍,这方法假使换作别人,或许又都不灵验,而且也没有人能坚持这个时间观。主要还是跟她的天资有关,这事她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就当她是白天玩疯了,半夜晚才来补课。 尤其是她的装束和模样,姿态和少有的文媚,肚子里有点儿墨水都能瞧出那一副满腹诗书的气质来。有点儿洋气,又有点儿土气。洋气时不输于明星,土气时也盖过了庄稼人。若对人好时,能感动到你哭;发火时,能把人骂死! 是人都有弱点,她天生就是个多情的女子。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即使满脸铺着憔悴心头也不老实,火热的很。病房的窗户都敞开着。窗户很低,敞开眼皮都能望见外面的绿色。床却很高,高过窗户,视线能把外面环绕。她突然看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已经走来,朝自己的病房,绕过水池,很快就要走到台阶那里。 “苏童?” 她看的多仔细啊,走来的正是心头的那个人。修长的身姿上穿着一件重来没有穿过的白村衫,漆黑的稍长的头发被风吹的有点儿碎乱,一撩撩正盖在眉前,脸上都是美丽的诗,是雕塑家的作品。胸前别着一个校徽,一把火炬正在燃烧,红艳艳的,跟白村衫配的恰好。那双长腿抬起来又放下,正轻轻地走来。黑色的裤子在强烈的阳光下,有一些被腿撩动的光芒! “刘小杏?” 她的头发是披着的,发尾在背后甩来甩去,有一种故意荡起来的飞扬。像静水里的微波,轻跳又弹了回去。那头发是做过的,发稍整齐。最上面,头的中间系了一根红头绳。简洁而整齐。所有的又都朝后梳着,整个脸庞没有一丝掩盖,完全显现在阳光下。有点儿不搭配的是她穿的那件咖啡色的长袖格子衫,那颜色把那脖子上的皮肤显得更黝黑了。像一个少女走进了非洲! 他们手里捧着些花绿色的礼物,都在篮子里装着。既然是医院,应该是探望某个病人! “他们这是去探望谁?趁我不在,这么快就打得火热了?”杨慧林很丧气,心情瞬间跌落到了低谷。心里的醋酸不断的翻滚起来,冒出来的冲动像洪水一般控制不住了。要出事,正要歇斯底里的整出一番无故事情来时,那道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第8章 真是想不到,杨慧林怎么也没有想到苏童和刘小杏恰是来探望自个的。在这个现实之前是有那么一点儿奢望,可是苏童的身边是刘小杏,还断定他们两个这么快就打上了火热。她和刘小杏在学校几乎是零交往,连话也没说过。偶尔撞面也是各走各的道,一个坐在前排第三,一个坐在后排一。 推门进来的正好是他们。苏童提着水果,刘小杏拿着一束鲜花,还有很多手写的明星片,那上面写着的都是同学们真的或假的祝福。五颜六色的字体,尽是一个又一个的调皮样! “这些礼物都是班里的,我和杏带表全班,这份任务是杜老师派下来的。”苏童微笑着,一面说一边找地方放。 刘小杏跟着一笑,点了一个头。 “谢谢!”杨慧林很感动,眼睛潮湿的差点包不住眼泪。 “哎,”苏童问,“你怎么突然病了?还非得来住院,是啥时候的事?” “就咱们这天晚上回去的时候!”这个“咱们”杨慧林故意强调了一下,说完偷瞄一眼刘小杏。 她已经看出来了,刘小杏有点儿不自然,也不算尴尬。那种感觉同自己以前可能一样,酸溜溜的,又不想让人看出。 “不是都是看过了吗?那医生说是着了凉,不碍事,怎么一下就……”苏童问。 却不知为什么?杨慧林说话的时候看他们两个总是有意或无意的站面前,而且靠的很近,这让她自己觉得很不舒服 “你们看,我尽和你们说话了,都忘了招呼你们坐。”杨慧林说,一面起身去扯刘小杏的手,把她拉到床边,跟自己挨在一起坐。接着又招呼苏童“你也不要只顾站着说话,走了很远的路,歇会吧!” “怎么能怪你呢,我从小体质就弱,一天要生几场病。这算是最轻的了,在家里头,我爸我妈都不敢随便惹我,都得顺了我。怕我一生气,来不及就过去了!”杨慧林临时想起来编撰出来这一套谎话,自己听了都觉得好笑。 她说的一本正经,瞄不出一点儿撒谎的模样。 苏童把眼睛睁的老大,皱的额头,双目紧锁,即使这般,也是英气逼人! “都怪我,当时疏忽了,没有考虑时间问题。”苏童有些歉意,松开眉头第一次给杨慧林送去了温柔的目光。眼眸分明,很清澈,像滤过的水那样,干净透明。 苏童听的汗毛倒竖,头皮发麻。心里头那个懊悔劲直往上窜。以前真不该那样对她,挨在一起坐,还对她冷板着脸。尤其是那天晚上,人家走不动,还一个劲儿的催促哩。 刘小杏听不下去了,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观众,专门来看人家谈情说爱了。转过头一想,这个平时里劲头十足,漂亮又时髦的人居然是一个病秧子。“一个病秧子,苏童怎么能和她呢?” 恰恰她错了,苏童是一个同情弱者仇恨霸道的人。正是因为以前听说杨慧林霸占座位,对谁都冷着眉,才对杨慧林如此相对。 可是,杨慧林在改变,这是因为她把苏童的为人和性格摸索的很清楚了。他同刘小杏交往就是眼前的答案,说明他不是一个追求外表的人。她聪敏,会分析,会分辨。以前的做作既然已无法挽回,就得给自己换个身份。 都是高中生了,谁没有偷偷看过几本爱情小说呢?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他们都只顾说话了,又谈了一些学习和书本上的知识,还谈了一些国外和世界新闻。最后谈到了国内,听说有一种新闻叫改革,叫投资。这股风已经在南方吹起了,胆子大点儿的都在往那边跑。坐火车,赶轮船。去工作,去做生意! “嘿“,苏童压低了声音,朝她们伸着脖子说,”给你们说,咋们县城的郊外也有几个动工的地方,我已经一一看过了,听人说是修建的工厂。” “你说的那几个地方我知道,那哪儿是工厂。是砖瓦厂和畜牧场。将来是要承包给个人的。”杨慧林说。 “一个道理。”苏童说。 杨慧林经常去舅舅家,有些书面不算保密的文件有机会接触。所以略知浅薄。 “啥叫承包制?”刘小杏也起了兴趣,一边想一面问。 “就是县里出钱修建,再承包给个人,这个承包人叫个体户,每年给县里缴厂房的租金和上税。”杨慧林说。 “啥叫个体户?”刘小杏又问。 “就是承包人!” “哈哈哈哈……” …… 他们继续高论,把课内的,课外的都敞开了说。话匣子已经打开了,即使开始的那点儿矛盾心情,已经冲散了,暂时不存在了。 杨慧林滔滔不绝,各种事情都能知道个浅薄。国内的,国外的。苏童一下子觉得这个同学不简单,真是刮目相看了。谈政治,说商业。能说欧洲文明的起源,也能说非洲大陆的奇特……甚至还能概括一些军事。 说说道道时,那头短发摇摇摆摆,发稍在后劲的衣领上走了又回来。语气洋洋洒洒,头头是道。那副神态,如果此时递给她一支粉笔,再竖一块黑板,不就是一名老师了吗? 苏童突然笑了,忍俊不禁。 “你笑啥呢?”杨慧林嘎然停住了演讲,劈头一问。 “我在想,我们该回校了。”苏童没说实话,这是他先前的想法,觉得该走了。 “哎呀!”杨慧林才突然记起,“都快到下午了,你们吃了饭再走。等我一会,我这就去食堂,不知道运气怎么样?” 苏童和刘小杏同时站了起来,本想推辞,可杨慧林已经冲出了门外。杨慧林刚下台阶就看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她爸,另外的是她表哥。她眼睛一转,心里立即有了新的主意敲她表哥一笔。 杨明青戴着草帽,在医院门口撞见了敬静。被灰尘扑了个大花脸,脖子挎着书包。模样有些疲倦,但望着女儿恢复的不错,精神也饱满,心头很高兴。 敬静见到表妹,那张肥脸笑的跟花似的。 “爸!”杨慧林朝他们走去,一面喊着说,“瞧把你累的,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跑几个来回。妈呢?” “你妈就不来了!” “我还没吃饭哩,连中午饭也没吃!”杨慧林说,表情出来都是委屈。 “我也没……”杨明清刚要说自己也没吃饭。一听这话想冒火,只能转口说,“那怎么行呀,你,你要气死老子呀。你的病刚刚才……那医院的账还没有结,再不能折腾了!” “食堂的饭不好吃,没胃口嘛!” “慧林,表哥马上我带你出去吃大餐。”敬静挨过来说。 “表哥,你也来了?” 敬静心说你不是刚才已经看见了,这话问的不像是招呼。 “你刚才说请客?”杨慧林扬着脸问。 “真的!” “那你不用进去了,赶快去订席,要五个人的席,时间要快!”杨慧林说话像连珠炮,连说带轰。 “怎么是五个人?” “一会你就明白了!” 杨明青见敬静已经走了才问“我说林娃子,你又玩啥哩,怎么要去订五个人的席?” “今天,我两个同学代表全班同学来探望我了。午饭也没吃,一口水都没喝,我没尽仁义,舍不得他们走。就你给我的那点零用钱,够个啥嘛?” 同学来探望,请人家吃饭,这本就是好事,是礼节。但是要人家敬静破费确实脸上有些挂不住。因为他就是这里的最高长辈,但是因为要五个人的席,又都是好席。一想到这,杨明青还怪心疼口袋的。 “医院的帐还没有结!”杨明青摸了摸口袋,今天带钱不多,实在难得再回去跑一趟。路上辛苦的要命,尽是灰尘,睁眼都困难。 第9章 刘小杏来时的心情是复杂的,苏童原来心情是奋进的。 他们到医院之前,出了校门,一同在来时的路上。一起过大街,走小巷。苏童想逗她说话,见到好看的,好玩的都会叫住她,目的是想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刘小杏平时不爱说话,这一点苏童是知道的。就她走在前面,长发飘飘的,身材挺拔的像棵端端的树。尽是走路,像是一个人的世界,一个没有颜色,很苍白的世界。无论什么也带不来给她的兴趣。但有一点可以看出来,脸色成了紫色,心头紧张的直跳。 跟苏童走在一起,这是一种很大的差距。人家可是县中学有名的“帅公子”。他不知道,可她知道。女生圈里的事情,那些悄悄话,谁没听见过。这不?杨慧林那个疯妖精喜欢的要命,为他剪了长发,还换上土气的衣服。就算这样,看苏童的意思也没见跟她好过。 自己的长相自己知道,不是天配,也配不上他。可他整日里的眼光像把刀子一样,扎得自己心慌,还疼痛的要死。多少个夜晚,连觉也睡不好。莫不是,真有那个从天而降的幸运之神?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假使有那么一天和他一起走在大街上,背后的脊梁骨会被戳的发麻。她的自尊心很强,最受不了别人嘴里的讥讽话。家里的条件和光景她清楚的很,父母指望她什么,也最明白。所以,她早早干脆死了这条心。 还有一条主要原因,这样的男生太不安全了。将来,不知道有多少狐狸精会勾引他。即使成了家也会分崩离析,会带来灾难性的痛苦。 说是死心,又不得不承认,心里也喜欢他的模样! 两头卡起最要命,不能接受又舍不得丢掉,因为苏童在追求他哩! 装着冷漠,装着无情,这样的表演她坚持到底。绝不能让他瞧出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爱恋之心。如若不然,将来的自己会很惨! 他们来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回去的时候还是这样子。 苏童的心情一片惨淡,心里头的话一句也没有表达出来。她的那副高冷谁能受得了,她看不起人,当身边的人根本不存在。走着走着距离甚至还拉长了,一直回到校园。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苏童见杜老师寝室的灯还亮着,他去打了一个报告,最后也说明了今天耽搁的理由。老老实实的报告,一点儿也没有瞎编。 “没什么,我看,这反倒是一件好事情嘛!” 杜老师这个人很随和,五十几了。他老婆是美家公社的一名民办教师。聚少离多,用他们共同的话说,都是为了教育事业才走到一起的。听了苏童的报告后并没有去责怪他的意思,一丁点脸色都没有。同学之间就该这样——团结,互助互爱。 刘小杏去了教室一趟,后排有几个同学在自习,她在课桌上趴了一会。那副样子,满脸的泪水,心里的疼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苏童今晚本来想和宿舍的同学挤着睡一晚,但在校门的黄角树下,在那儿的一个小卖部门口碰到了一辆拖拉机。一问,正好去他们队里。爬了上去,连教室的书本也没有收拾。 回到家里,那时间,他爸妈晚饭已经吃过了。他的那份给他留着。他肚子撑的老饱,连锅里的饭菜都没有看一眼,撞进自己那个黑洞洞的小屋倒头就睡。 他爸妈面面相觑,以为娃在半道上闯了煞。又都来叫,来询问,这才发现小门已经从里头抵上了。 他迷迷糊糊的,睡觉也恼火。一直在想今天的事情,从刘小杏在到杨慧林。还想起了杨慧林的表哥,那副样子,在杨慧林面前表现的像个哈巴狗。 然而到了后半夜,眼睛正迷糊的困难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却突然听到了吵架声。 “天天吵,烦死逑了,你两口子过不得就早点嘛!” 吵架的是他家房后的人,这对男女是他的堂哥堂嫂。吵了接近大半年了,开始还有人劝,时间久了,劝的人都没有了。大家已经习惯了,像听戏一样反而觉得过瘾。大队和公社曾来人调解过,调解人一走,最多管三天。三天一过,又开始接着吵。 他堂哥叫苏传林,是个木匠。相貌儒雅,心胸却狭窄。 一年以前。 苏传林因为快满三十了还没有讨到老婆,那个心里雷公火烧似的着急。 听人说,云南那边好找。他听见风就是雨,马上背起工具箱,单身闯云南。他运气还不错,就在快被饿死的时候,被一个半老爷子碰上了。看见他带着工具,又是外乡人。可怜他,就在那边的农村。靠近个旧的一个乡下老寨里,在那儿帮他找到了木工活。手艺还不错,这家工没完,那家就来请他了。 他开先还老实,本分做事。但他的目的是来找老婆的,地皮还没踩熟就已经憋不住了。他很有一套,吹过去的壳子,唱明天的小曲。看见年龄合适的女人就暗地里勾引,买礼物,用钱,莫名其妙的请不认识的人吃饭。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勾引来勾引去的最终依旧还是一个吊起的人。没有找到老婆是不打算回老家的,即使到了年尾也照常接工。 在林家寨子里做手艺时,他又瞄到了一个女子。个儿不高,模样很美,发端像云一样的厚。也许是这地方的山水特别养人,长大的女子们都是水灵灵的。待人热情又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地里和家务样样都拿手,最让人羡慕的是会纺线织布,绣花做鞋。穿着民族服饰,让人瞧了便多了一种想探索而又向往的美! 这女子叫林小端,十九岁多,已经有了对象。男的是本寨的,是个以挖药材为主,又懂点医术的年轻人。用我们当地的话说叫做赤脚医生。 苏传林做工的这家人的主人是林小端的阿叔,是她阿爸的亲兄弟。见阿叔家里来了个外乡人做工,自然少不了隔三差五的跑来瞧个趣。 苏传林开始勾引她的时候不知道人家有对象,后来知道那男人是赤脚医生时也照常勾引。待人家屋头没大人时开始吹捧自己,说自己练过武,打过仗。来这儿以前是村里的会计,会算账。当过教师,会养育娃;这手里木匠的活儿是祖传的,别人给钱也学不进去。家里住着大房子,雪白的墙,还有几十头牛…… 他觉得还不够,过了一段时间又开始说人家的坏话。夸林小端美的像仙女,比自己做的手艺活还好看十倍百倍,人又聪明能干。那赤脚医生根本不配,将来生下的娃,不仅笨,连腿都是弯的。 就这张毒辣的嘴,害得赤脚医生好多次都见不上林小端的面。这女子被他吹晕了,上了他的当。在一扎一扎的,眼花缭乱的物质面前动了心,和他打上了火热。 刚一过完年,他就怂恿林小端和他私奔,领着人家悄悄咪咪往四川跑。 第10章 苏传林小学毕业生。家里的光景还是算不错,中上生活。祖上曾有几处房产,由于时代的特殊,最近几年才敢脱手卖出去。老两口即使有了钱也不敢花,为了他的婚姻省吃俭用。 房子已经翻修了好几次。由原来的土墙房改成了目前的砖瓦房,堂屋门前为了显示出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还特意修了一个望风景的楼台。五颜六色的栏杆上面都是些雕龙刻字的图案。从堂门前的左右方,缘着梯形的木板做的小台阶上去可以望见很远的山景。 像这样的房子,在当时,在四方八里是为数不多的。 耽搁苏传林讨老婆的就是那张嘴,整天油说。另外脾气也暴躁,心眼还小。总之给人的感觉,这人神经不太正常,有点疯,但由属于正常的一类。 有一次,隔壁邻居从他家自留地里过路,不小心踩断了黄瓜苗。当天下午他便跑到人家地头去,把人家的青苗子拔了精光。要是他从你们面前过,你们的对话没被他听见,注定那话就是对着他,在说他的坏话。 耕地牛不走会打死牛,喂猪不吃会杀死猪。 家里也只有他一个独苗,老父母管教不了,由了他去。横顺几个公社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更不用谈那个女子愿意嫁给他了。苏传林倒也爱干净,外表上比较爱穿戴。没什么文化偏要戴户眼镜子。穿皮鞋的时间比较多,也悄悄打过领带招摇过市。 二十多岁时,对女人像是没有什么渴望。父母对他提起婚事,催促得在紧,他也显得心不在焉。 就这样一个疯子,到了三十岁时突然对女人有瘾了。原因是偷看了几本海外杂志上的女人图片,受不了,于是找人四处说对象。媒人也想挣那份子钱,既然本公社的名声早已败坏,那就只有去其他公社了。几次下来钱花了不少,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同他这个疯子继续交往。基本上都是听他几句话后扭头就走了。 那是因为庄稼地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苏传林这个人的底细。倘若是女子们不知道,父母们可是有年龄的。方圆几十里的消息能逃过他们的耳朵?嫁给一个神经不太正常的人简直就是活受罪,把自己的女子往火坑里推。 林小端进了他们家,果不其然,在家里生活了三天就要走,大骂苏传林是个骗子。父母们正忙着给他们准备婚席,眼见这远方来的媳妇要凉,好几次慌的差点给她下跪说情。老两口又不敢死逼,只得退了婚期,观察一些日子再说。 苏传林头两天还能忍,后面的火串了出来,见父母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扫了自己男人家的脸。凶脾气冒了出来,当天晚上差点把林小端打死。怕她逃跑,用麻绳捆住,堵住了嘴,丢在床上到了晚上任他发泄。 林小端被打怕了,更别说想逃跑,幸好老父母可怜她一个外乡人,经常买些好吃好穿的弥补儿子的过失。林小端好了伤疤忘了疼,心头一软便暂时住了下来。另外,她考虑过,是跟人家逃跑下来的,没有经过娘家人。若是再回去,等待她的又将是一场风暴。纵有,那位赤脚医生也饶不了她,花了人家的钱哪里还得出来。 安静是暂时的,林小端答应跟苏传林同居,但死活不扯结婚证。她也上过几天学堂,也知道那张纸是一把枷锁。也正因如此,她给自己套上了另外一把锁。全天被监视,无论田间地头,总有苏传林家里头的人跟在一起。晚上特别更熬煎,那疯子的瘾又大,就算这女子生理期间也照常不误。而后,又把门反锁,大解小解都得报告。 平静了时日,没过多久突然又开始吵架了。听久了那话里的意思,林小端跟苏传林都睡了半年了,也没见她肚子鼓个包起来。苏传林骂她不愿意给他家留种,更侮辱她,怀疑她可能是同原来的赤脚医生刮胎过多而无法怀孕。总之大骂是一个废品,是垃圾,倒贴也不要。 苏传林话是这么吼,但心里是不会放逐人家回去的。林小端能给他满足。他白日做工才有了盼头,像是期待一顿丰盛的晚餐,这是他每天必不可少的念想。得靠那份青春犒劳自己,让自己的日子过的有劲头。 对他而言,讨一个女人回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延续后代。往后,明年或后年看林小端的肚子能不能鼓起来。那时候再来个决断!他喜欢,也爱这个女人。这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他瘾大,根本离不开林小端。假使走了,放逐而去了,对于一个像他这样三十来岁的男人来讲,那种空虚和熬煎让人根本无法渡过。 就这样的延续下去,苏传林三天两头的揍,白天打,晚上搂。 他要骂她,要打她,让人家知道自己的那女人的肚子鼓不起来。这样,其他男人也断了勾引她的念想。曾有几次,社里的几个光棍到家里来闲耍,把林小端多看了几眼,苏传林为此酸溜溜的大骂林小端不守妇道。 林小端遍体鳞伤,被打服了,也暗自羞愧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这稍微有点像样的日子才过上几天,难道自己的命运真的就这么悲惨吗? 怀不上娃,她瞬间崩溃了,这样的女人谁要啊?在这个家庭虽然挨打,可父母对人好。相比之下,比其他家那些门子婆娘们都穿得俊,也吃的比她们好。 再说,自己那疯子男人那东西也没啥异样。每天睡觉之前,从原来的害怕变成了现在的一种渴求。说明男人那东西是正常的,跟赤脚医生一次也没有经历过,可自己的肚子怎么就鼓不起来呢? 既然一家人没有真心让她滚蛋,也就安心地和苏传林过日子算了。任他打,几天就疼过去了。 一天,她终于大胆的说了出来,当着老父母的面提出来要去医院检查医治。而且也答应同苏传林扯结婚证。 这就是林小端的软弱,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废人。要是在老家,在个旧的老家得守寡一辈子。眼前没被抛弃,已经高攀了,自己也决心不走了。 老父母一听,根本没经过商议,高高兴兴地,大大方方的拿了几张大票子,叫上苏传林领她上医院。自己老两口也跟着去照顾,说是万一要住院,三两天不能回来。以苏传林的脾气,恐怕时间长了心里烦躁,又会闹出事来。 林小端再一次被感动,这一次才终于开口叫了爸和妈。苏传林被乐的傻呵呵的笑,心里嘲笑那些曾被女人追着打的男人们。 苏传林虽然疯,脾气不好,但在两个老人面前很规矩。敢违父母的抗命令但不敢还嘴。老父母们要做什么,他从不管,也不敢管。 到了县城,还没进医院。由父母牵头领着林小端逛县城,又给她买了两套新衣服,新鞋子。花钱让她坐巴士,甚至还给她买了辆自行车。 第二天才去医院检查,还专门给了医生一个红包,目的是检查仔细,又该怎么治疗?老两口为了将来的孙子也是豁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那检查的医生出来喊他们回去等明天的结果。其中,这医生啰嗦了几句,大意是表面上看来一切正常,这女娃能生一窝。准确的结果要等明天片子出来再说。 林小端一听这消息,紧绷的心才松散了一些。 当晚他们在县城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趁儿子儿媳贪睡,老两口子悄悄到了医院。一问结果,林小端一切正常,怀不上恐怕是男人的原因。要男人来检查,好结合治疗。 第11章 老两口突然懵了,同时心里也犯了踌躇。本再想多问问,等醒了神,再找那医生却不见人影了。 回到旅馆时两口子才刚起床,老汉比老妈聪明,乐呵呵的把林小端支出去买早餐。趁人刚走,脸色就变了。老汉说“传林啦,”严肃地,“我和你妈刚才已经去过医院了。” “怎么样了,小端是什么病,还能不能生?不能生的话……” “住嘴!”没等苏传林的话说完,老汉黑着脸把情况说了一遍。 要不是亲生父母,这话苏传林是绝对不相信的。他望着面前的这对老人,母亲像是刚抹完泪。父亲自然不说了,严肃的像电影里的将军。 苏传林一屁股坐在床上,心里开始发毛。 “喊我去?没听说过发生这样的事,要我一个男人去。我是不去,要去,你们自家去!”苏传林不干,冒了火,还真敢顶了一回嘴。 “嫩老子,”她妈央求着说,“医生的话你都不信,你是安心要让苏家绝后哇?” “怪的稀奇,是啥医生嘛?我看,干脆换个地方重新检查。” “啥地方检查不一样?”老汉问。 “市医院,搞不好省里去,这地方像啥嘛?” “那我们……这,”老汉急了,像吃汤圆一下子憋不出话来。 “走走走,”苏传林一面收拾一面说,“回去算了。” 林小端刚返回旅馆时他们的对话正好说在那里,她手里捧着早饭。看传林那样子是不想吃了,手里已经提上了包,正是往外走。 老两口的脸色忙又转换了回去,像先头装着的那样。即便如此,也仍然掩饰不住那种惭色。 “早饭都买了,还是吃了再去吧!”林小端说。 “去哪?”苏传林故意问,脸色很难看。 “去医院。” “吃吃吃,你咱就知道吃?”苏传林一嗓门把林小端吓得不轻,见他冲出门来,忙让路,那疯子出了门却径直的走了。 这时候的苏传林心里有点儿慌了,这个提议只是拖延时间而已。他其实不很相信医院检查的结果,他愿意检查,但绝对不会在父母面前,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检查。更不能让林小端知道,万一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这个脸面不仅丢不起,连媳妇也保不住。 林小端也只能跟着回了,她心里还暗自自己很幸运。光喊人家来检查,却不去拿结果。昨天晚上哪里睡得着,真怕得了一个不治之症。如果那样,对于一个女人来讲,一生都完了。担心的要命,可现在要回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也不好问。看来,等回去再说。两个老人对她还是不错的,是心里最后的一点压铸感。 第二天林小端起来,先洗漱后忙去做早饭,在屋里进进出出的也没见疯子的人影。跟老汉一问,说是出去赶工,要过两天才回来。 苏传林悄悄地溜了,坐了一天的车来到市医院,经过检查,结果诊断为,他患的是水精症。这是一个晴天霹雳,他几乎被吓瘫软了。大夫说这病需长期治疗,治疗的结果谁也不能打包票。意思为希望渺茫,粗糙的算了一下,即使把所有的家当全部卖了也不够费用的一半。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他眼睛红了,疯疯癫癫的在市里闲逛了两天。毫无目的游走,像个拖神。家还是要回的,突然间有些懊悔,不该那样对待林小端。多么漂亮的媳妇啊!跟他逃到四川,还受尽了非人般的折磨。良心还没有被狗啃光,善心发了芽,在回家的当天,去大商场给林小端买了两套时髦的衣裳。 回到家里开始学乖了,对林小端的态度转了一个大弯。老父母见儿子这样心头反而觉得沉重,他们心里有数,多半是凉了。林小端重点的活也不让她干了,苏传林还亲自烧水给她洗了脚。出去做木工回来,都会千方百计找些玩意,譬如好吃好看的,来讨她欢心。 林小端总算过起了正常人的日子,苏传林虽然大她十多岁,但这男人还不算出老相。手艺好,能挣钱,家里头也不缺吃穿。以前不敢上大门前的楼台,现在,苏传林背着她去望风景。 林小端很单纯,不记仇,既然都跟他睡了,足已是他的老婆。有吃有穿,住着大房子。像这样的条件,个旧的娘家可是没有的,还图啥呢?她还计划,有了娃以后,回云南老家一趟,把父母接上来住一阵子。一来是让父母放心,二来也算是“挣个面子”。 几天过去了,苏传林才给父母说了实话,还问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关上门说的都是实际话,那林小端要是知道了这事肯定是要走的。就是天天,一天三顿给喝蜜糖水也要走。如果再打,这丑事闹嚷了出去,全家的脸面丢光不说,在苏家弯也混不下去。 他妈在一旁抹泪,老汉接连抽了几袋闷锅烟。怎么办?一连几个怎么办。这是要耽搁林小端的青春,不仅是青春,是搭上人家一辈子啊。 老汉有些不忍心,苏传林已经看出来了。 “爸,这家不能散,小端绝对不能放她走,我也不会放她走。” “唉!”老汉长叹了一口气,说,“娃,咱做人得讲良心啦!” 老汉这话把苏传林气炸了,甩手出了门。可没多久,他又回来了。以另外的一副面孔出现在父母面前。像个木桩一般竖着,眼睛睁的滴溜圆,把老父母盯的直发慌。 “我想好了,有办法让小端留下来,心甘情愿的,而且是一辈子。”他突然说。 “你莫给老子又装疯,有啥办法?”老汉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从登子上竖了起来,一同竖起来的还有他妈,三个人此刻都打了鸡血。 “我有办法,而且也不能说,对你们也不能说。这是我私人的事,这辈子除了我和她,谁也不能让他知道。”苏传林低声悄语的,信誓坦坦的又甩手出门去了。 苏传林有一个计划,下面的日子一定要过好。林小端不能让她受苦了,让她闲耍,好好把她养着。再物色一个人,必须是一个靠得住而且是身体健康的人。面相要标准,而且最好要同自己多少有点相似之处。要陌生的,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年轻的光棍,一个远方的流浪汉,一个快要饿死的人。 才半天的时间,一张蓝图已经被苏传林勾勒出来了。这事不算小,得跟小端商量。 苏传林认为林小端就是自己的一件私人物品,自己的话该听,而且一定要去执行。如果去执行了,她就是整个家庭的主人。如果不听,不去执行,直接打死而后自己去坐牢等死! 第12章 苏传林把自己看的太高了,以为自己嘴里的话就是圣旨。经过几次交流,那林小端对破口大骂,说他不是个男人。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放着自己的种子不用却用别人的种。 过了几天,苏传林忍不住了才对她说了实话。以丰厚的条件,以整个家产作为交换。林小端哭的死去活来,万万没想到自家男人那东西是个废物,是个没用的蜡枪头。从这以后,她不仅想逃跑,连死的心都有了。 苏传林无论怎么被激怒也不动手打她了,连一个脏字也没有说,甚至还下跪打自己的脸。他不是真的变好了。他在忍,他的忍期是一个月,最多再延长十天。到那时候,是真会动杀心的。 林小端好几次看见苏传林在磨一把锋利的尖刀,那脸上一片绿,亮晃晃的刀影还贴在了脸上。 她吓坏了,逃跑了几次,无论怎么去准备和计划都没有躲过监视。逮回来却依然对她好,苏传林还是那副老样子打自己嘴巴,给她下跪。最后一次才甩给她一句话“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看那把刀,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能逃得掉,你父母逃得掉吗?” 根本逃不出去,一个单纯的女人能想出多少法子呢?何况在这片土地上举目无亲!被折磨那么多次,有谁帮忙去公社传个口信?大队来人调解几次,过后以家事为由再也没有过问。 在那把利刀的威胁下,她心里的放线终于开始被剪断了。一次次流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水。有什么用?跟一个牲口过日子的结局就是这样。她知道苏传林不会放过她。开出来的条件太残忍了,她只有含泪默认了! 苏传林狡猾的多了,一切已经安排了好了。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纸来,铺在面前让她认真看。林小端能认识几个字?还没等啃几个字,苏传林摸出一盒红泥让她按手印。 他说“端,我知道那上头的字你认不完。这张纸你按了手印,从今往后这家就归你了。若不然,就杀你全家!” 那把刀像是正在他的身后背着,随时可以高举,谁不怕死呢?还有那可怜的娘家人,还没有成人的弟妹们,绝不可以再把悲剧带给家人。 认了,一切都认了!自己算啥,能活着就活着吧。这天下就是他苏家的,苏传林就是强盗头子。 一切都按纸上的契约,从这以后,林小端在家做啥也没人说。早睡晚起,那锅里的饭早熟了。新买的物品堆成了山,她根本用不过来。她心疼钱,随便啰嗦了几句,一切都按她的要求办。还真正成了这个家的主人! 苏传林早出晚归,有时候几天也不回来,一副忙相,到处游走。回来时也不同林小端同房了。他悄悄打听过,就身上这病,滴出来的东西会污染。他得让林小端空着,因为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唯一能值钱的,目前就是那张契约了。这家暂时是林小端的,自己和老父母一下子成了佣人。想起来又气又笑,都是自己那东西不争气。 他一天早出晚归的,到处去寻找心目中的那个人。可付出了时间和辛劳却没有收获。曾有那么几个流浪汉,但都不符合条件。一来是真有病,二来年龄太老。他看不行,还得走远一点。到其他县上,或者是市里面,得多问问才是。找个理由,若有人偏要问个究竟,就说是寻找失散多年的兄弟。 苏传林挑了个好日子,这天正好月逢初八,天刚蒙亮从家里出门,到县城吃了午饭也没有停留。买了张到盐亭县城的车票,因为头几天听人说那里有个流浪汉正像他嘴里描述的人。这县城不算很大,但对一个陌生人却无从起脚。刚下车天都已经黑了,这阵子是夜饭的时间。偶尔能有那么一个流浪的人去门口讨吃的。像这种人本来就稀少,若是故意去找却比登天还难。不经意时往往又冒出一个来。 他还真打听出一个这样的人出来,半夜晚,住宿的这家旅馆的老板娘是个细心人,听他这么一说,热心的给他指了一个道。电影院旁边的台阶那里,往常看电影经常看见一个流浪汉。模样挺年轻,背直腰也不弯。头发老长了,脸上脏兮兮的,但绝对是个年龄较轻的人,像是他要找的人。叫他往那儿去打听一下,保不准那人还在。 他拜别了店家,特意在商店买了点饼干和水。按照店家给他指引的路,兴冲冲的到了那儿。午夜最后一场电影已经散去了,四周只有寥寥无几的过路人。还真是这样,没有花多大的功夫,的确看见有一个人躺在台阶上。附近灯光高挂,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单凭从他身上的味道,那股恶臭的味道已经确定是个流浪汉。 他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摸出那些买来的食品。 “嘿,兄弟!”他喊了一声,那人没做任何反应。他看了看附近后又喊了一声“兄弟,你吃饭了吗?” “嗬!”那人是仰着睡的,仿佛被惊吓的坐了起来,垂着长发把他瞅着看。 “别怕!”他说着同那人挨着坐下,递给他食物和水。 那人没有任何考虑,一句话没说,接过去就虎吃了起来。 “你跟我走,我负责你有饭吃。”苏传林说,又看了附近的情况,现在这附近已经没人了。 “跟你走?”那人证明不是一个疯子,能回答话。 “对,跟我走。过段时间还得回来,回到这儿来。”他说。 “你刚才说有饭吃?” “保够!” 那人站起来了,竖在苏传林面前,个儿挺高,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 苏传林计划领着这个人趁着夜色马上离开这座县城,白天人多眼杂,人家会猜测他在干着某种勾当。一个正常的人领着一个不认识的流浪汉走街过市,像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肯定这人没安好心,要么就是那种传闻的器官贩子。可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连个解释的根和澄清的依据也没有。搞不好,得进去坐几天。 他领着这个人在城里胡乱的走,到天光微亮时,才从糊涂里醒过来来,朝一座能望见的山,往那山的方向走。 终于远离了繁华闹市,也终于逃脱了即将醒来的群群目光。穿过那座山,往前五里路,遇见一个小镇。他们在这儿停留下来,一是歇息,二来他要给那个人打扮打扮。 这小镇不逢场,因为太小了,但能买到刚需的物品。有人问他,遇人就说这是他兄弟。花了钱,打扮出来还真不错,像个从污水里出来刚洗过澡的汉子。头发也剪整齐了,胡子也刮了。换上新衣服,像模像样的,跟他的要求差不了多少。 经过不用细说,回到苏家弯附近因为天色还早,怕人看见又故意耽搁时间和那个人交流了起来。 万没料到,那个人变了,倒在地上变得瘫软无力了。口吐白沫,眼睛翻白。 “天啦,你是个疯儿!” 苏传林恼羞成怒,当即又把人送回盐亭县,丢在电影院旁。第二天才回到苏家弯。他麻烦不起了,那种累罪实在太恼火了。当天晚上和林小端下话,商量,怂恿她去外市的郊外勾引一个好看的男人。自己也跟着去,留了种就回来。 林小端不干,知道是一种对自己的羞辱。当即大骂苏传林不是个人,违反了契约,还咿咿呀呀的哭了老半天。 苏童实在是被这哭声干扰了,本来心情不好,这样子更难入睡。那一家子的事他从来不过问,也不想问,今天晚上有些火了。禁不住从屋头跑了出去,他要去找苏传林的麻烦,羞辱这个整天折磨媳妇的男人。 第13章 自此,苏传林和林小端那无数次的吵闹,在苏童的到来才闭上了帷幕。这个俊小子的出现,点燃了一个冷灶。苏传林端望着他,像是猛然发现了一个宝贝。 乡村在那个落后的时代里是暂时没有电灯的,一盏拳头大小的油灯在堂屋里吐着殷红的火苗。门外一片黑麻麻,即使有星光的照耀,那点儿微亮又怎么能使黑夜明亮呢? 仲夏的夜晚,在燥热的乡村里偶尔能看见肉色,这是乡下人的歇凉方式。 苏传林光着膀子坐在街台上,深埋着头,一直到膝盖,两只长手像猴猿一样的在裤裆里夹着。 林小端穿着薄纱似的碎花裙子,胳膊和腿都暴露在外面,坐在院坝的地上。她看见跑来的是苏童,羞的慌忙躲进了自己的屋里。 她丰满了许多,也白皙了不少。四川的水土和气候确实能给人调养出来一副好皮囊。就这一副丰满圆润的身子,已是横顺几个乡村男人们的梦中情人。 苏童也光着膀子,见堂嫂进了屋自己胆子稍大了些。也许都是自己一大家人又都天天见面,辈分也平。走上街台冲着苏传林发了火。 “你们过不得,就干脆,这周我还要物理测试。糟糕透了,简直,我没见过这样的两口子。” 苏家弯大部分姓苏,全都是祖上繁衍下来的根苗。苏传林知道,这大家人里面只出来这么一个高中生。从心眼里很看重苏童,对他也好。虽说平时看不起人,说话颠来倒去的,但对这位堂兄弟是非常尊重和客气的。见语气来势汹汹,自己也不争锋相对,反而起身让出了凳子。 “兄弟!哥哥的不对,以为你都习惯了哩!今天晚上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受不了呢?”苏传林干笑着,一屁股坐在地上,连灰也不管了。 “瞧你那样,居然还笑的出来?”苏童说。 “这就是生活!”苏传林依然笑着。 “不能再这样子了,我还要考试哩,过后你们再吵也不迟!”苏童说完走了,看似很无意义的几句话,可他的出现却给他带来一场人生的灾难。 苏传林已经有了主意,现在不说,让林小端过了今夜,在她平静了以后,保管她会答应。 林小端都从云南下来这么久了,苏童作为堂弟,自然玩笑话没少说。纵然规规矩矩做人,守着女人的本分,也打心头的赏识这个男娃长得俊。天下的女人们都一般,和俊点的男子爱唠话,主打一个心里的舒服。 这一点苏传林早已看到心里,媳妇规矩本分,自然也算是正常的事。 现在不正常了。 第二天晚上,终于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悄悄地,在黑灯瞎火中咬着林小端的耳根子。 “端,”他说,“我绝不违反契约,时间让我很煎熬,我都快要死了。但昨天晚上又让我活了过来。” “你又打啥鬼主意?”林小端满脸的不高兴,就他的话,花花肠子多的很。 “这一次给你物色一个你绝对看得起的人!” 林小端没有理他,越想身边的男人越龌蹉。 苏传林哪里去管她的心情,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当成了一个工具。 “我那堂弟,怎么样,标致吧?”苏传林说完长舒了一口气。仰在床上望着黑夜冥思一场。这主意还真不错,以前为啥没想到啊。又都是祖宗留下来的种,爸和他爸还是亲兄弟。这根若是留下了,才是中正的根。 林小端感到羞死了,这主意可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又禁不住暗自欣喜。同时,从今夜开始,她和苏传林同床异梦了。若是真成了,娃的爸同他苏传林没得任何关系。想起以前的经过和遭遇,姓苏的把自己不当人。如果真能让苏童留根,苏传林必须死。娃,永远都是童的! 她此时什么也不说,装着很累的样子已经呼呼入睡了。 “那高明的主意让一个快要死亡的人去想吧,怎么得手,相信他有办法。”林小端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苏童回去才刚刚睡了过去,床头的闹钟和母亲的催促,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起了床。困意全都铺在脸上,像是怎么也散不开。迷迷糊糊的洗漱了后,拔了几口早饭轻装上路。 刚到校园门口,上课的铃声已经敲响了。 杨慧林今天上学了,早已坐在位置上。 “早!”她说。 “早!”他说。 苏童在坐下时,以高位时的目光瞅了一眼刘小杏。 杨慧林今天更漂亮了,看得出来特意的打扮了一番。是非常干净而在朴素中露出来的是一种清秀的美。紫色的碎花衣服像一个紫色的瓶颈,粉白修长的脖子从瓶子里伸了出来,像一棵修剪的精致,美丽的花。扎着两个小辫子,完美的五官全部显示给人看。端端坐着,用手托着腮。长长的睫毛偶尔闭合一下,能看见眼睛里的水光。 她今天起的早,跑离了医院,她住不下去了。心里的潮水不停的翻滚,整夜睡不好觉。刘小杏和苏童,当他们昨天一同来看望自己时,从那时候起已经打翻了醋坛子。在医院就是浪费时间,这时间能给其他人机会。她不会干,心里的人永远也轮不到别人。 她多精灵啊!自己出现在不同的场合中至少能干扰他们的发展。假使你们正在好,也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们好不下去。 她的自信来自于她的容貌,又多了一层装出来的,那个弱弱多病的,需要呵护的人。 今天明天过去了,苏童对杨慧林真的变了。对她客气,礼貌。还帮她打饭,接水。虽然是隐藏式的悄悄帮忙,这发展的态势让两个人正在靠拢。 他是她的同桌,是个多病的女子,刚从医院出来,那种隐隐的病态,即使人再美也能看得见。 何况从小是一个一天都要生几场病的人,就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你会怎么样对待呢? 为了达到终极目标,他不得不去找一个让他最近很讨厌的人。 礼拜六,他要去表哥家一趟。 敬静正好休假,他算着时间正好去接杨慧林,可在半道上碰上了。 敬静给买了一瓶汽水,冰冻的,死贵的新口味。 她今天接了,开怀畅饮,这姿态让敬静的心里春光明媚。在别人心情好时求帮忙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表哥,我想求你一件事。”她说。 “不要说求,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到这儿敬静又改口,“不,比我的事还重要!” “帮我搞张医院的病历!” “你爸你妈会去拿的。” “那个不算,得按我自己的要求,是我说的那种病历。” “你是说假的?捏造的那种?”敬静感到惊讶,生平还是头一次听说要办这事,而且这事还出在表妹身上。 瞧他那副样子,杨慧林有点失望。 “就问你行不行?”看得出杨慧林已经生气了,把汽水空瓶子塞给他脱手就要走! 第14章 做一张假病历,像这样的事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比登天还难。针对敬静,若是旁人也还是觉得困难了点。可是提这个无理的要求的人是自己深爱着的表妹。刚才还说过,她的事比自己的事还重要。这事得冒险,闹不懂她到底要干什么?也不敢多问,又不得不问。这可是一件违反规定的事。 敬静正要再问,想不到聪明的杨慧林却抢先一步说“好了,真是麻烦了。我可得先走了,过两天我亲自去你家里拿。到时,我还得好好感谢你一场才是!” 杨慧林走了,敬静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走,望着那稍来稍远的背影,心头涌出了酸甜苦辣的滋味。 其实他搅尽了脑汁也不能真去县医院开出来这样的一张假病历,而是找到一个专做假证的小团伙,拿几个钱让这个团伙做出来的。 而杨慧林的感谢方式奇特的只是一个冰棍,这可是为数不多的,还有点让人愉快的方式。为此她还说“别看它不值几个钱,这可是当下最时髦的奢侈品,要是晚去一步还买不上,自己可是跑了好几趟。” 敬静吃过一次冰棍,他牙酸,一碰着那冰疙瘩简直要命。从那以后,什么样的冰棍他也没见过,根本也不关心这玩意。 “新品种,新牌子。”她说,往敬静面前一递,“吃吧,专门犒劳你的。” 敬静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我……这……我牙……”牙齿遇凉发酸,年纪轻轻的这可是硬伤,可不能露了陷。 “牙怎么啦?”杨慧林问,略显惊讶。 “没什么!”敬静不敢嫌弃,硬着头皮接了过来。这家伙对自己真残酷,居然吃完了。不过那副吃相别提多难堪了,杨慧林装着没看见。 杨慧林没有再说一次感谢,拿着那张赝品兴高采烈的走了。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人,可眼前这家伙是个得寸进尺的人,喜欢揩油水。稍微对他好点,就殷勤得死缠着不放。杨慧林觉得合适来往最好,人家有权势,亲戚关系也正常,说不定还有一些自己办不了的事指望着人家。 接下来的事她做的很漂亮。 本周的物理测试已经出来了,杨慧林果然是全校第一。那瞬间的人气值已经暴涨了。事出有因她是在住院时间,是在耽搁学习的条件下考得第一,还有几节课没有听过讲,更没有进行模拟考。杜老师也没有过多的表扬下去,只是说快进高三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说经验。 杨慧林说什么呀?自己那一套半夜三更的方法对别人不能说。她憋着一张粉红的脸,竖了老半天也没有吐一个字出来。 阳光正好斜照她脸上,很烫,这才是她脸上的红。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一层细密的汗珠也冒了出来。 苏童有些担心,她才刚刚出院。 杜老师没有为难她,让她坐下。 已经几个学期过去了,同学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害羞的模样! 有人趁势说“我给你们悄悄说,这女子变化很大,是因为苏童调教的好。” 有人接了话头说“人家早就裹在一起了!” 还有人接过去说“人家家里头有钱,伙食开的好。成熟的早,那大脑也比我们多一半,考得好是正常的。” 她的那张假病历表就装在书包里,整天里都是默不着声,偶尔咳一声咳嗽也让苏童会瞅她一眼。这目光投过去的时间虽然很短暂,很快又回来。但恰恰是杨慧林需要的,这是计划里成功的第一步。 第二天下午,这天是周末。 那张病历表从她的书包缝隙里露出来了一个角,刚好是盖了红章的那一处,她像是什么也不知道。她起身离桌往教室外走,这时候出去是她一来的习惯。去放松心情,去看望斜阳。 苏童好几次看见了那张纸,处于礼貌只是没有去抽,靠过去瞄了一眼,那是医院的章。一种欲望和神秘促使他抽出来一看,时间是最近的,诊断报告上写着先天性心脏病复发。 医生的手写体如果算不上是草书,却比草书还难识别,其他的字像都是药品名字。 当天下午放学,他们走在了一起。徐徐的凉风扰乱了他们彼此的头发,心情也都跟着乱了。 青春有时候让人内闷,不敢爆发。尤其在那个年代里,就算你早懂了爱恋,那也不能自由。 在大人们的眼里她还是个学生,可苏童在她的眼里已经是自己的爱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主要部分。 “慧林,你物理测试的好,你是怎么做到的?”苏童突然问。 她就知道苏童要从这儿开口,所以她的努力没有浪费。 “以前我对你说起过,我教你方法,但是你得听我的。”她说,把凌乱的头发用手指拨开,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一面走。 她的眼睛怎么那么美?苏童心头忍不住难过了起来,不敢多去瞧上一眼。老天为啥不善待眼前这个好看的女子。 “听她的。”这句话里面有奥妙,他的心里曾经也滋生过情感,能理解。眼下从刘小杏身上已经死亡,枯荒了。在这儿,献出去的不是情感的转移,他的心里偶尔会出现刘小杏的影子。纵然不能和她风吹爱恋,但青春里的第一次冲动是因她而起。当然,杨慧林的模样一直以来的确有些诱惑自己。一听到那些关于她的花边事,但他按耐住了最初的冲动。认为那是杨慧林的生活,与自己无关。他喜欢的目标是刘小杏。对于杨慧林,爱看她的模样,却没有想法里的那种永久。 现在,苏童猛然变了,对她生了怜悯之心。杨慧林是多么可怜的女子,美丽和悲剧结合在一起。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小时候一天都连生几场病的悲惨女子! 他不由得望着她,这样的美丽,她能拥有几天? “那好啊,我巴不得呢,一切我都听你的。”他说。 “好的学习经验是一件私人的事,必须得单独教你。”她一本正经的说。 “比如?”苏童不全懂,也有点猜到,也有点儿那种预感。 “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 “慧林!”苏童喊了一声,随后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温柔的声音把杨慧林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招惹了出来。她憋不住了,也幸福了很久。自己用了多少日子,多少付出才听到了这一种呼唤。 第15章 苏童和杨慧林还算不上爱恋,因为苏童只是一种怜悯之心。然而,他们偷偷摸摸在一起的消息还是有人知道的。俊男美女大把的人暗恋,而生暗恋的人很在乎对方的行动。没多久,消息传了出去,尤其在女生圈里成为他们主要讨论的新闻。 从外表上没人能看出刘小杏有一丝哀伤,其实她内心已经崩塌,受不了才请了几天假。一个人躺在家里,像一个快要断气的病人,汤水不进。见娃这么恼火,她爸妈急得要疯了,请了医生用药打针也没效果。她妈这个人有点儿封建,半夜里跑十多里外去请神婆。 还好,在死亡的边缘里挣扎着挺了回来。痛过以后还是痛,但她明白,这个家经不起这样折腾。爸妈无罪,有罪的是她这个不孝顺的女儿。为了洗除一个人的印象,她下了决心,主动提出让父母出去找人给她相亲。一面读书一面来往,毕业就成亲。 父母也觉得可以,两样不误,趁早给娃物色一个面相好点,门当户对又看的上的男娃。 刘小杏虽然深爱苏童,在前面我们已经叙述了,他的家庭环境束缚了自由的爱情。她是一个读书人,可也不能为了自由爱情去伤父母的心。她一直徘徊在爱情的门口,左右为难,最终把一个封建当成了定理。 为了学业,她必须要走进那间教室里去面对那两个人的影子。但一想到介绍的新人时,至少能缓解部分疼痛。 经过几次相亲,一个叫祥林的男娃被她接受了。大她五岁,家里穷的没有裤子穿。弟兄三个,小学毕业后在家务农。面相一般,高个子,身体也结实。为人老实本分,遇人咧嘴一笑。头一天去她家里已开始找活干。这小伙子做事勤快,嘴更勤快,进屋改口叫爹娘。耕田犁地,挑土背粮是一把好手,原本三天的活路,至他来了以后,只要一天的时间准能完成。 张祥林是家里的老大,老汉三年前上山砍柴,一脚打滑滚下山里摔死了。两个弟弟,一个上学,另外一个也上学。相上这门亲小伙子打心里高兴,刘小杏不仅有文化,身子骨挺拔的像棵直端端的树,还比自己嫩那么多。真是老爹的保佑,让自己吃到了这么一颗鲜嫩嫩的好果子。 这门亲事是刘小杏亲自相中的,可也怪了,相处的时间不少,从陌生到熟悉再到一张桌子吃饭。偏偏不让张祥林碰她的身子,就是无意之中挨碰了也骂他是个挨刀子的揩油鬼! 就这样,张祥林还咧嘴一笑,来表示他不会介意。当她还小,还是正读书的学生。一个青春少女的羞怯是本能的正常反应,说明人家正经哩。自己活该挨骂。有时候就是一想到她是将来的老婆时忍不住想亲个香。他不是试探她的心,这人没有这样的心机,而是经不住那身青春气息的诱惑。 除了肌肤不让接触以外,其他方面刘小杏倒是没有亏待过他。因他干重活,好吃点的会给他留点,经常给他讲书里面的故事。说他牙黄脸黑,不讲卫生,还专门从县城捎回来牙膏和香皂教他使用;说他毛手毛脚不注意安全,好几次撞的自己想骂人。 张祥林更加佩服了,像喝了蜜糖一样的甜滋滋的。刘小杏的话就是命令,叫怎么干就怎么干,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敢不听,也不能不听。这就是自己的家,杏就是自己将来的老婆,一个有文化的比自己小了五岁的老婆! 不过,这个姓张的小伙子他哪里知道啊,那结婚同床的日子遥遥无期! 苏童很快便知道了刘小杏家里会经常来一个干重体力活的男子,正是她自作主张相亲的对象。原本那颗死水般的心瞬间荡起了波浪。他突然懵了,半路拦截。不顾一切亲自找到她。说她这是耍脾气,耍专横,不认真对待自己的未来。 刘小杏左右躲不过,怕人家看见产生误会,影响自己的脸面。故意扯着嗓门和他吵了几句,说他和杨慧林的羞耻事。同自己相比较,一个是阳光的,一个是阴暗的。大骂杨慧林是一个到处勾人的风尘女子,他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苏童本想捂着那张嘴,给她解释,可刘小杏哪里给人机会,甩手就走。望着那背影,苏童简直不敢相信那个飞跑的女子才是真实的刘小杏。 “这变化也太快了点!”苏童呆在原地像望见了一个奇怪的空。 苏童为刘小杏突然定亲的事伤心了好几天,几天以后反恨自己管得宽,他们家非要招一个上门女婿,这条件也确实苛刻了刘小杏。虽然是对刘小杏的不公平,可人家不介意,还把他和杨慧林的事拉出来说。 从未见过她会有那种脾气,专横的像个野蛮又没有文化的,从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女子。 从这以后,苏童和刘小杏从熟悉转成了陌生,即便是偶尔相遇也如同一个无话可说的路人。 刘小杏的确喜欢苏童,可她隐忍的让苏童察觉不出来。杨慧林,一个面相和成绩超过她的女子让她自卑。家庭环境束缚了她,她曾经想勇敢的挣脱,可断定了那将是无法收拾的地步! 第16章 杨慧林为了找到那间小小的房间,可谓是花了不少的时间和精神。像这种耗费费精神和力气的活,她怎么舍得让苏童来做呢?一个人踩着单车,在烈日的暴晒下穿梭于县城的大街小巷里。 这房间一定是要干净漂亮的,隐蔽性最好的。在那个年代里,像做他们这样的事,一对男女同学住在一间小屋子里可是要遭罪的。若被发现,举报者有奖,所以会有大把人去探索。被抓的人受的罪,一来马上开除学校,另外还得去少管所接受一段时间的教育。以上两种能直接把人报废,混了出来已成了全县有名的牌子货——坏种,流氓、贱货等。像这种犯了重罪的人不仅工作难找,各个单位均不接受。走路低着头,甚至连想填饱肚子都很难。家人也会受些连罪,名声是不用说了,戳脊梁骨,像这样的事大把人跟风。稍微有点新仇旧恨,立即落井下石,巴不得把人整死! 年轻人是聪明的,自然会想出应付的方法。 周末已经成了杨慧林盼望的日子,几个周末过去了。都临近暑假了,只剩一周的时间了,那间心里的小房子到底在哪儿呢? 真是太不容易了,一天下午,她终于在县城的郊外,在复合肥厂的附近,离厂半里路的地方,在一片茂密的槐树笼里找到了它。 单家独户的小院,小楼两层,修建的已有一些年头了。楼上楼下这儿那儿的到处堆满了柴禾。有些凌乱,但收拾出来能想象出并不是一种真的糟糕。目前的主人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眼神不大好,她一人住在楼下。跟杨慧林做了交待。房子是儿子借钱跟复合肥厂买的,为了还账已经去广东打长工了,大概年底也不会回来。只短租,最多两人入住,不准生火做饭。 杨慧林看中了二楼的一间,有几笼茂密的槐树叶子刚好遮住了窗户,门朝南开着,出去却可以望见西山。她预付了两个月的租金,说是自己收拾卫生,不用其他的家具?为此每月又减免一块,总共付了12元。 她高兴的像个孩子,更像一个家庭主妇一样在迎接快要归来的丈夫,这儿哪儿的忙着收拾。红砖墙上贴满了报纸,这里有电,电灯上了罩子……换种方式说吧,她是个特别爱干净的女子,这房间被她收拾的不用床也可以直接躺下来睡觉。其实这屋子里还真没有床。除了一个大方桌和两把椅子外,没有其他东西了。他们还没有达到那个蜜糖似的地步。虽然她爱苏童爱的要命,可苏童对她是怜悯,时常把她想象成一个人生很短暂的人。这间小屋子算是一个学习而又适合两个人单独相处的地方。杨慧林亲自用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学习战地!”然后,端端正正的贴在屋子的正墙上。 好了,房间收拾完了,望着,她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出门时还给了自己一个敬礼! 苏童是个偏科生,她可不能把他落在农村。她要付出所有的一切也要和心爱的人一同跨进大学那道门槛。 苏童一点儿也不知道她这几个周末出去干了什么?前几次回来能看见她脸上不怎么好,以为是那老病惹出来的心情。可这一次回来喜在眉稍,还鼓捣来鼓捣去的闹的尽是麻烦事。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开心过,敲人家背,在凳子上挤墨水。为此,把前排的一个男同学都惹疯了,吵架不过还想跟她动手。苏童看见气氛不好也站了起来,最后大家都青春的笑了。那同学忽然说“我晓得你们的关系!”苏童回答“由随你咋想?” 暑假期间,他们间隔一两天相约在这间屋子里。做的都是正儿八经的事,杨慧林是个天才,说起课本里的事,那副样子是严肃认真的。说的都是自己方法里的精髓,给苏童鼓励,陪他一起共同完成苏童以前认为自己不可能完成的事。 苏童不得不再一次对杨慧林刮目相看了,开始都是顺着,以为是闹着玩的。可是通过杨慧林的几次讲解下来苏童听得热血沸腾,暗自赞叹眼前的这个女娃将来不得了。可在一瞬间想到是个严重的病秧子时又替她感到惋惜。禁不住暗自伤心了一场! 对于学业,老师授课是大众化的,是面对整个班级。而学生们是腼腆的,又不能过多的细问。而两个或几个人同学在一起互相研究,尤其是遇到高材生的指点和讲解,不仅可以自由发挥,各抒己见,而且可以三番五次的重复这个难题。他们的时间是宽裕的,老师的时间是有限的。就是这个道理! 起初,苏童是被邀请了去。对付家长都有一个共同的理由,高二的课程包含了高三的课本。就是说这个暑假会有零星性的补课,不过是同学们自主组织的“高考讨论社”。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的事很快被敬静发现了。 一天早上,敬静思念杨慧林,给他妈说去趟乡下。反正又是休息的日子,去姑妈家呼吸几天新鲜空气,顺便带点新谷子回来尝鲜。可是到了姑妈家一问,表妹不在家。姑妈说慧林她们学校的同学们自行组织了一个什么社,隔三差五的会跑去参加,晚上才会回来。 既然表妹不在家,敬静也没有那副闲耍的心肠。他没有耽搁又马上转到县城来接,可来到学校门口一问,守门的大爷说最近没有学生进出,也没有收到这样的通知。 两场都扑了空,别提心里的那种失落感有多惨了。正踌躇时,突然想起来姑娘曾说表妹当天会回来,只不过时间比以前晚了些。他笑的很诡异,因为想出了一种办法,在半道拦截。虽然心里发酸,但希望不是自己预料里的事。 敬静躲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天快黑时,被他猜疑的事情终于看见了。那熟悉又美丽的身影坐在一辆自行车上,前面的一个人被她揽腰抓着。天!瞧他们那副模样,有说有笑的在迎风浪漫。那人是谁?他心里的醋坛子被打翻了,恨不得立即拔了他的皮。瞅了很久,终于认出来了,是苏家弯的穷小子苏童。 “哼!姓苏的小子,老子叫你飞!”敬静咬牙切齿的说,黑着一张脸,捡起一块石头朝那个方向飞掷了出去。 第17章 苏童和杨慧林的事被发现了,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别人也许还好,可以不管这份闲事,可是这个敬静偏偏是杨慧林的痴迷者。最近一直不如意,表妹的态度和过去来比,简直就是两个人。这人把这矛头,把杨慧林对他冷漠的态度归加在苏童身上。原来解不开的谜团他现在聪明的找到了,这个祸根原来是苏家弯那个穷小子。是他挖了自己的墙角,这把锄头必须除掉! 他鬼精的很,就拿杨慧林坐单车,像这样的事,是搬不到穷小子的。如果抖出来还得让人笑话自己心眼小,毕竟自己在县城里混得不错,无论走到哪里都算得上一个特色人物。 这人的心脏一面红一面黑,脸色一面绿一面白。担心是真的,又怕是假的,一种紧张刺激在心头爆炸,促使他开始监视他们的行动。 敬静几天监视下来心肠都痛烂了。通往复合肥厂的那条路,他像个小偷似的不知游荡了多少回。想看个明白,想探个究竟,心里不断的翻滚出一些他们亲热的画面。猜疑的更猛烈些,那就是深爱着的表妹杨被苏童睡了,眼前这栋小楼便是他们的窝。 他本想在他们离开后去小楼里找到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用手去摸,用鼻子去嗅。几次都没得逞,那老太太在门口坐着闭目养神。自己到这儿来的事,这事可不能让她知道了,否则,找人来围抓的时候准是一场空。 他很快又否定了刚才的主意,自己先回家布置,再多想想。因为这事里面有表妹,有些烫手。要除去的这个人是那个小杂种,他是个勾引者,是个骗子。表妹是无辜的,上了他的当才到这儿,到这栋楼里被他欺负。 敬静在家里时他想到了一个阴招,干这样的事得找人顶替。自己不出面,在暗处指挥,得罪人的事让别人去干。表妹已经走火入魔了,被那小子喝了迷魂汤,到时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以她的脾气会把自己追着骂个满城。搞不好连亲戚关系也会僵化,到后来连面恐怕也见不上一次。 抓现场是行不通的,他们进进出出形影不离。 几天以后,那栋小楼的大门前出现了两个人。那道门白天是敞开着的,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扯起粗犷的嗓音朝里面吼了一声“有人吗?”老太太原先在二楼的楼道里堆柴禾,听得心头一振。 “有人吗?”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声音又嚷了起来。 “有人有人!”老太太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拖着拐杖摸索着下楼了楼道,一面回答。 来到门口甩了手里忘记堆放的柴禾。 “原来是干部们来了啊!” 老太太见两人穿的都是干部模样的衣服,一个三十多,一个接近四十。显得很精神,领口封着脖子。各自手里抓着一个经常见到的只有干部常用的那种黑色的皮包。 “屋头坐!”老太太接着又说,嘴里泛起嘀咕,“我这几天心里老是跳的慌,莫非是儿子犯了事?” “我们是上级派来专程查你们家的案子的,有人举报你这楼里住了一对男女,他们是私混,是犯法,你得配合我们接受调查。”那个三十多岁的人说,像模像样的从皮包摸出一张红头纸,“这是文件!” 老太太认识一些字,但没有真的给她看,那张红头纸刚露了个边又放回去了。 “我一向都是本分人,很少出外。像我这把年龄,又加上腿脚不利索,那外头的事,我是说我儿也是本分人。”老太太心里发慌,一着急说话有些糊涂了。 “老人家,”还是那个三十多岁的人说,“不是说你的事,是说他们的事,那对住在你们家的私混人。”怕老太太不明白,还特意指着二楼,朝那个方向说。 老太太可真吓坏了,因年龄的缘故我们看不出她的脸色,嘴皮发抖,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怕连累儿子。 “干部家的,我这就领你们去,你们走后这房子我不租了,房钱如数退还。你们行个好,这事跟我的儿子无关。我跟你们去受罪!” 这两个人根本不是真的干部,敬静不想把事闹的太大,主要是怕把表妹带进去了,那将是无法收拾的地步。在社会上请了两个无业又差钱的人,让他们洋装成干部的模样,目的是把杨慧林和苏童从这栋楼里赶出去。拆散他们是第一步。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如果不是每次进来都打扫了才出去的话,是达不到这种程度。一张方桌上摆着一些书本和笔,整整齐齐的书的旁边放着两个水杯。再除开两把小椅子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证据,这就是违法!”四十多的那个人说,指着两把椅子。 “是,我这就撤了下去,把他们劈开当柴烧。”老太太说。 “这些书本,”四十多的刚说到这里老太太接上说,“一会丢到大门外,连这些杯子一起。” “那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老太太回忆起来那是一天下午,自己在槐树下歇凉。一个女生敲了门,介绍自己是县高中的学生。其他地方找遍了也没遇到合适的,这地方安静又有高大的槐树遮阴。想租间小屋子和另外一个同学一起在这儿学习。 “干部家的,”她继续说,“我儿子去了远方,手头紧,我眼神和腿脚不好使。那女子进门就帮我收拾柴禾,我连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老太太说到这儿从荷包里摸出一些钱来接着说,“这,这是我收的赃款,我用了一部分。” “坦白从宽,这次我们就暂不追究你的责任问题。这房子不能租了,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三十多的人说。 “是,他们来了我连门也不开!” 两个人走了,老太太送他们出门后又返回二楼。杨慧林的和苏童的书本,水杯全都像她说的那样,通通丢在大门外。把门从里头一锁,两把椅子还真当成了劈柴烧。 敬静听完了那两个人回来的报告,摸出一些钱让他们不要说出去,还去外面吃了一顿封口饭。 第二天,敬静又直接到了乡下他姑妈家里。杨慧林果然又不在,此刻对苏童的仇恨更深了。 敬小凤见他脸色不对,像在半路上闯了煞一样,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半张脸煞白,也不吭声。 “你妈打你了?”敬小凤问。 “姑妈,我直接给你说,”敬静说,“你们把慧林看紧一点,晚上回来翻一下她的书包。” “她咋了?”敬小凤心里有点发慌。 敬静突然想起来那张假病历的事,如果没有扔掉,应该是藏在某个地方,也许正在那书包里。他一连几天也没有弄明白表妹为什么要做一张假病历表,他现在怀疑和姓苏的那小子一定有关联。 “书包咋了?”敬小凤问。 敬静却说“我走了,我是顺道来的。我是为你们好,为慧林好,她还小,社会上的事,复杂的很。” “你吃了饭再走!”敬小凤想问个明白,不明不白的会把她急死。 “不了,不要说是我说的,我们是一家人。” 敬静走了,敬小凤望着侄儿时自己心头扑通扑通的直打鼓。 第18章 敬静小时候还算一个听话的孩子,他爸那时候在公社工作,是一把手。凡认识敬静这孩子的人都说这娃生的乖,又还懂事。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女,自幼受到了母亲的溺爱,渐渐大了些时,尤其他爸被调到县里工作,全家人搬到了县委大院生活时,从那时候起开始有了变化。 就是他十六七岁,在一个少年稍懂人事的时候,从这时候开始骄傲,也逐渐放纵。父亲的官越做越大,母亲也从一个最普通的农家妇女变成了一个正式工人,现在也成了一个单位的中层领导。 敬静的头上顶着父母给的光环,无论是去商场,还是工厂,或则是去学校还是医院……像一个明星似的,到哪儿都有人关照。为此,那些虚荣,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等等一切坏的东西由此滋生了。 在县中学读书时还谈起了恋爱,因长相不差又是干部子弟,因此喜欢他的人也不算少。在学校的几年里,他耍的女娃都是俊俏的,七八个都是被他甩了的。又是典型的醋坛子,即便是他吹了女生,像这样的受伤女子也不能有别的男生追求。连在一起走路也不行,都会多多少少受到一些打击报复。经常纠集一些社会上认识的闲耍朋友们,在一顿酒菜下来后准有人头破血流。 他现在二十多的人了,那个身边曾经女人无数的人居然还单吊着。他这人没有上进心,主动要了一个公交车调度员的工作。目的就是好玩,有多余的时间找女孩子。他哪里晓得他的名声早已臭了,女生们不知道,可女生的朋友们里总有人知道他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臭名昭著,报复心强,顶着头上的光环,到处欺骗女生,寻找刺激。 最近一两年里他的确改变了许多,主要是他的父亲说要把他送进去教育。父亲说的认真,严肃的他妈也不敢多管。所以老实了很多。原来的那些狐朋狗友也都散去了,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一天下了班就躲在屋里,要么就去乡下他姑妈家。 杨慧林读了高中,人长大了,女人的成熟亮了相。他才猛然发现这个表妹美如天人。开始,因为道德的束缚只能每天痴想,抱怨。逐渐地再也控制不住了,要疯了。哪管什么道德,索性不管了,统统不要了,表妹就是自己一生认定的女人! 哪晓得,结果自己认定的事却偏离了他的想法。而且,这距离更遥远了! 现在他感触了,确定是因为苏童,表妹才跟自己产生了距离。他思绪紊乱,不停的翻搅。以前的又复活了,要报复,要苏童远离杨慧林,把这小子赶出县城,要他回家务农! 就在敬静去乡下的那天傍晚,杨明清回来了。敬小凤知道丈夫的疯脾气,也没敢给他说,她心里一直没有平静过。就在天快黑的时候杨慧林也回来了,推着自行车,心情看来像是很不好。垂头丧气的一句话也懒得说。 杨慧林心情不好,她妈敬小凤心情也不好。杨明清跟往常一样,赚了票子坐在床上数钱。屋里的空气异常的紧张,杨慧林感觉不到,她妈可要爆炸了,已经憋不住了。这事得问明白,如果闹出来杨明青是要下狠手打人的,尽管过后又后悔的要命,但也无法阻止那极端的脾气。 杨慧林刚把书包解下来就被她妈抢了过去,接着一阵乱翻,终于找到了那张假病历单。 杨明清听见响声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也从床上下来,一边朝这儿看。他是本能的,是一种正常反应。从床上几乎是跳了起来,一下子就跑了过来,同敬小凤站在一起。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敬小凤顺手找了根树条子,把那张纸往桌子上直接一摊,尽管火气很大,已经压不住了。问话的声音却被杨明清平日里小的多。 杨慧林还没等回答,那张纸又被杨明清拈过去看了。结果,在场的母女俩都没想到,他不以为然的说“这不就是上次那张病历单嘛,闹啥?” 杨慧林上次去过医院,他爸以为眼前的病历就是上次医院开出来的那张。他当时拿出来过,被杨慧林顺手带走了,也没有还回来。 所以,杨慧林见物思物,才有了上面的事。 “放你妈的屁,原来你是头猪哇!”敬小凤嗓门压不住了,把杨明清骂了一个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杨明清又重新细看了一遍,结果跟上次的病历表不同,他如五雷轰顶般的差点吓瘫了。 他缓了好半天才有了点力气,再过目一次,那纸上的内容还是一样。他暗想我林娃子怎么了啊?这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不知道?哪来的先天性心脏病呢?这比天大的坏事情为啥孩子要隐瞒呢? 他那个傻样,敬小凤越看越生气,这父女俩是要把她急死,禁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 杨明清这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问了好久,敬小凤才把敬静今天来的事说了出来。 杨慧林脑壳如冲了血一般的“轰轰”响,心慌得要跑。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她正要跑了出去,没想到门已经被她爸抢先一步堵住了。 早在之前,没回家之前,在杨慧林和苏童还在县城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已经预料到了事情已经曝光了。今天去那楼里怪的很,书本笔记都堆在门外面。敲门很久也没见老太太来开门,只从一个门缝里把房钱给退了回来。他们等了一会,在外头又问又嚷的想问个明白。老太太却在里头嚷着说“你们快走吧,不要害了我这个残老婆子。” 他们一起回来的时候,在县城的时候一直在想,是怎么走漏了风声?那地方得多偏僻,得绕过复合肥厂,并且有高大的槐树林作隐蔽。 现在杨慧林听出来了,这个人是表哥敬静。他原来一直在跟踪,像狗一样的一直在尾随,并且还告了密。她很坦然,又跑不了。见妈已经哭成了泪人,赶忙过来下跪。 “这亲戚做不成了,索性面对眼前的父母。如果,如果要把苏童怎么样,自己憋得急了就去死!”此时,她的心里已经作好了准备,连最坏的打算也想到了。 她很规矩,跪着也很端正,什么也不说,装个哑巴比什么都好! 敬静真狡猾,他像什么也没说明白而且已经说明白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谁预料他姑妈憋不住把今天的事抖了出来。杨慧林一个联想把他带了进去,现在恨死他了。 杨明清把门反锁死了才去拉敬小凤起来,这才从那咿咿呀呀的话里听了一个明白。这张病历是杨慧林故意搞出来的,还在外面有了男娃。不是发现的早,过几天已经跟人跑了,那时候,人影影都看不见了。 敬小凤也不清楚敬静嘴里那些话的意思,当时也问不出来。反正“看紧点”就是暗示慧林在外面跟男娃疯,可能要跑,要私奔。这事的真假,男娃是谁?就算今天哭死,或则怎么样也要从她嘴里炸出来。现在挽救,人还在面前还来得及。不然,这天就塌了! “这病历怎么回事?”他爸问,那声音能把天震破似的。 这是个天大的问题,杨慧林认识到可不能撒谎,把经过都说了出来,不过都是编的那一套自己爱玩,表哥经常吹自己能力大,试试他究竟有多大的本领?像假病历单,像这样的事不是一般人就能弄出来的。仅此而已! “老子给你个仅此而已!还有其他的,说!” 杨明清可不管这些,猛地冒了火,拿起条子死抽。一阵之后,杨慧林被打的全身是伤。衣服也破了,脸上全是泪湿后的泥,拖了几间屋。但是,坚强的她就是打死也不说! 看见娃被打的恼火,在满地滚,又劝不住杨明清,敬小凤急了,找出一瓶农药就要喝下去。 第19章 父母们教育孩子的方式有多种多样的方式,这得归属父母的心脾气,文化和休养。脾气儒雅温和的父母们都是以说服教育,以文化教育为主。杨明清没啃多少书加上脾气暴躁,像这类的父亲遇上孩子不顺心就操树条子抽。 那瓶农药敬小凤也没有喝下去,她转念一想,就这么死了两个娃咋办?以自己丈夫的疯脾气,孩子们隔三差五的都会挨个揍。自己在还好,若不在,娃娃们那得多可怜。往日里都是拼了命的保护,甚至和杨明清动手打架。今天她被气坏了,心头不好过,加上哭的脑壳打晕。保护娃的事也没有管,只顾生那场气。目下她清醒了一些,这才注意到娃快被打死了。她火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冲过去把杨明清拉了一个朝后摔。棍子也给他抢了,骑在胯下死揍。 “老子叫你打,有本事跟我打!”她吼着说,双手不停举的老高,这种是有力量而且是毫不留情的揍。 敬小凤个子大,有力气,杨明清动弹不得,脸上很快起了几个包。 “你这个疯婆娘,你打我干啥?”杨明清叫嚷着说,他被压的死紧,想大声一点儿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你把我们都打死算了,重新去讨个花狐狸过。”敬小凤边揍边说,下意识的转头望了望杨慧林。 杨慧林正侧躺在地上,在屋子的角落里,那儿有一个高脚柜子,她的头正在那柜子下面,看不见脸。像断了气的那种,没有任何动静。 “天啦!我的娃!”敬小凤惊叫了起来,她看见娃躺在地上,头发散乱着,身上的衣服有的地方已经破了。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样。她跑过去把杨慧林抱在怀里仰天大叫,脸上像是淌着血泪,一下晕了过去。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又猛的惊醒了过来。似乎有一种力量告诉她,你可不能晕过去,你怀里的娃快要死了。 就这样,敬小凤啥也不顾了,披头散发的抱起娃就往外跑。杨慧林软绵绵的被她妈抱着,身上的疼痛让她开始还有一点儿知觉,后来她啥也不知道了。 杨明清还是老一套,那个后悔劲别提有多后悔了。有什么用?救娃要紧,拿了存折连门也没关就撵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苏童的家距离县城比杨慧林的家距离县城稍远一些。虽是才远几公里路程,可山路弯弯折折的,加上一路上都是琢磨,走的往天慢了些,回到家里天色已经黑了。 今天的事让他捉摸不透,那栋小楼突然不让进了,连杨慧林这个聪明女子也说不上具体原因。分开时,他们约好明天去别处看看,再困难,也要在这个假期把成绩突击上去。到现在他也没明白,杨慧林这个女娃,为啥那么拼命为他补课?他哪里知道啊,杨慧林是希望他跟自己一起进大学。他长的白静,留在农村,那地里的活不把他拖死才怪。像这样的人做那样的事,杨慧林舍不得。 今天的事他没有过多的去想,等明天和杨慧林见面再说。夜饭吃了以后,他躺在床上先看了一会书。后来,猛然想起和杨慧林在一起的这几天的日子。这女娃长得乖,身上有一股花香一般的气息。尤其很佩服她的才华,那手钢笔字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从同桌到现在,几乎天天在一起却天天不一样。她越来越美,阳光,病怜,几种不同的因素让这个女娃撞进了他的心。 这世界就这样,你若敢真爱,或者是死亡! 不过,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很快又打消了那个念头。以他家的目前的光景来看,想要改变那种生活,那种富裕的光亮的生活那也得全靠他自己。他现在只管花钱,并且也无钱可花,想要去改变那种现实,即便运气好也得要很多年。而杨慧林家里有钱,人也长的漂亮,才华横溢,还有一个在县里头当干部的舅舅。将来随便拉她一把,至少不是一个地里的农民。 所以,只有一个目标能改变贫困的生活,那就是考进大学去,成为一个中高级知识分子! 这几天同杨慧林在一起受益颇多,仿佛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以前没有,成绩不行,能考上就上,不能考上就回家种地。现在他的思想冲动了,这种感觉就是将来的那种希望,更需要一种杨慧林式的帮助,那所大学的门才会对自己敞开。 他仿佛忘记了或则抛弃了杨慧林是一个患有心脏病的女子,以前的怜悯转成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那种梦幻般的喜欢却又不敢前进的感觉。 接下来,第二天,第三天,他都起了个大早,跟往常一样在老地方等待。这是他们相约的地方,以前,在两天以前的那些日子里,杨慧林都会比他早。会呆在那架车子旁等他,而后他们一起去,又一起回来。他失望了,焦虑极了,盼望她快点出现。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恼火,在那个山弯里毫无目的寻找。他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爱上她,突然看不见了那个人影又有一种说不出期盼。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他记得杨慧林曾给他说起过自己家的房子,他走出几里路,顺着那个方向,朝杨慧林曾经给他指的那座房子望去。大门关着的,坐了好几个小时也没看见有人回来和出去。 他又记起,曾给他说起过有个妹妹在外婆家里住。他猜想,他们一家子可能去看望妹妹了。又或则是走亲戚了,比如去县城她舅舅家里了。所有的他都往好处去想,大概明后天就回来。他一面想一面等待她的出现。 苏童每天早出晚归,等到天黑,又盼天亮。五六天的时间过去了,杨慧林始终没有出现,她家也没有人回来过。他得有多蠢啊,没有去问那座房子的邻居们。即使他去问了,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能怎么样呢?能去探望吗?能帮上忙吗?他生出这个想法,也可以说有这种冲动。可是他胆怯了,随之而来的是害怕。在他的心里,杨慧林目前还不是他的恋人。而且这种事不能公开,不仅会被社会和学校打击,还会被学校开除。这是两个人的事,他一个人无论如何是承担不起的。所以,他心里有些发毛,又很想知道杨慧林没出现的真相。 他只有等,傻等,明天再过后天的每天的这个时间段来一次,没人就回去。 杨慧林住院的事情敬静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因他而起,加上上次已经麻烦人家了。尽管是亲戚,总不能一有事就去找人家帮忙。家里发生的丑事还是少宣扬的好,要为娃留点脸面,所以杨明清和敬小凤也没有告诉他家里。 敬静这几天也不敢再去乡下他姑妈家里,他心里发虚不敢面对表妹。他像是知道要发生的事情,还有些后悔,他姑妈惹急了是包不住话的。杨慧林的脾气有时候和她爸一样,而且是这种事。他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不如以前了,居然成了一个告密者。这是一件卑鄙的事情,表妹会怎么看待他,发起火了自己怎么也受不了。但他没有完,还有事情没做完。要利用头顶的光环,和他爸的那点权利和人脉关系,达到最终的目的。 第20章 敬静直接去了县中学主任家里,学校放暑假,那主任的家离学校大概三公里左右,穿过医院不远,在县汽车站附近。 主任姓刘,快五十岁了。对敬静不怎么熟悉,虽然曾经也在学校读书,几年过去人的变化也大,而且学生众多,对一个人的印象没有太多的保留。两人客气了几句后,经敬静一说起自己的父亲时,主任的态度立刻显得殷勤多了。两人这才进了一间书房,这书房看的出是经过精心布置的。书多自然不说,被四个分离书柜塞得满满当当的。有一个紫檀木的雕花茶几倒是很引人注目。雕花琳琅满目,很宽,刚适合两个人对坐。另外,东西面的墙上挂了几副名画。敬静也不知道真假,随便看了一眼后想直接进入了话题。 刘主任认识敬静他爸,只是没有机会接触。今天敬静来了,这位县领导的儿子亲自登门拜访,认为肯定不是一件小事。 刘主任显出一副诚恳的,又尽力而为的态度。 “你爸我认识,你找我,请问,我能为你帮上什么?” 敬静客气的一笑。 “其实,也没什么。我表妹的事情,就是85级二班的杨慧林。” “哦,那女娃我认识。人长的俊,且成绩也好,我们正把她看成苗子哩,反正上去是没得问题。” “谢谢学校的关照!” 刘主任舒心的一笑。 “都是应该的,学生嘛,时代的未来!” “我今天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正是关于她的事。”敬静说。 书房的门还敞开着,刘主任起身过去关上了,又才回来等他说。 “真是想不到。”敬静一面说一面显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说,“在学校里,我表妹她既然被一个男生,被一个自以为是的男生勾引了。你知道她年纪还小,且自我保护意识很差……刘主任,我爸让我来你这里了解一下。” 刘主任马上起身安慰,脸上可是很严肃。 “我知道,我晓得,你不要激动,是哪个班级的学生?如果调查属实,这事必须严肃处理!” “刘主任,我爸让我来拜访你就是这个意思。这事不处理,整个学校的风气就会蔓延下去,你们作为校领导应该给学生们打造一个干净的环境。” 敬静的语气很重,且手舞足蹈的差点跳了起来。 刘主任坐不住了,眼前的这位公子爷是得罪不起的,并且还是他爸让他来的。 刘主任跟他一起火。 “是谁?” “高85级二班的苏童,目前跟我表妹是同桌。” 刘主任惊讶的差点合不拢嘴。 “他?” “没错,就是他!” 刘主任开始怀疑了,苏童这个娃他认识。长得体面,普普通通老实巴交的一个学生。平时里不见他说上几句说,也没听说过他闹过什么事。 敬静趁火打劫。 “这事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在复合肥厂附近的一栋小楼里,他们两个,那小子把我表妹勾引到那儿住过。我有两个目击证人,另外那个老太太,也就是那栋小楼的主人,这些都是证人。” 刘主任大吃一惊,比刚才的惊讶状态更突出。 按敬静说的,刘主任觉得情况确实相当严重。当即下了决心,跟敬静信誓坦坦的保证,跟学校其他几个领导接触一下就会下发通知到公社,让公社直接转告苏童本人。 敬静听刘主任这么一说觉得这么办有些不妥,然而这又是正常流程。不免心里有点发慌,总觉得跟自己有点扯不脱的连带关系。他想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其主要原因不能让杨慧知道这事是他去办理的。 刘主任非常聪明,已经看出来敬静的心思。 “放心吧,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时间很短,怕人看见,敬静所以不敢耽搁太久。拉了个手就走了,来这儿找人家办事,人家反而还送了他一些礼品。 刚走到县医院门口,县医院门口的路是通往刘主任家的一条宽敞的马路。比较繁华,人流量大。政策刚刚开放,小商贩比较多,所以比较热闹。 “嘿,这不是敬公子吗?” 敬静听见有人喊他,一转头看见是一名护士。他认识,经常看见但又不知道名字。尽管如此,人家可认识他,因为他很出名,这都是得于他爸赐给他的光环。 “你表妹又住院了,这次看上去比上次恼火!”那护士又说。 敬静听的震住了。 “在二楼,你姑妈姑父都在哩!”护士说完走了。 “哦,我得去看看!” 他一面说,自言自语的,顺着人流朝二楼跑去。 病房里有很多人,姑妈姑父的背影已经映入眼帘,他们就在杨慧林的病床边守着。敬静站在门外不敢进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至少明白这一次跟他有关系。他有些埋怨姑妈,也有些后悔。站了一会走了,不是逃避,去找关系,那样的病房认为不是杨慧林该住的地方。 没过多久,一名护士长走进了这间病房,通知杨明清和敬小凤马上转到特殊病房去。他们正要问,刚提了一个头,那护士长说“别问那么多,按说的去做!” 在天色微暗的时候,县城的路灯刚亮起来的时候,敬静买了一些贵重的礼物走进了杨慧林的病房。 姑父和姑妈见了他话也没跟他说,场面气氛有些尴尬。心情都很沉重,杨慧林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两个手臂裸露在外面,上面全是被树条子抽打的伤痕。双眼闭着,美丽的脸庞看似很祥和却露出了无尽的悲伤。 敬静虽然不是人,但对杨慧林的爱是真情的。他难过的要死,心头如流血般的疼痛,巴不得把所有的伤痕转给自己。 “姑妈,你们打她了?”他问。 杨明清一脸忏悔,蹲在地上击自己的头。 “唉,我这个脾气始终改不了,到现在她也没醒来。我,”说到这里像是憋不住要哭了,“我不是人,没想到娃这么恼火!” 他姑妈看上去更憔悴,头发也没梳乱糟糟的像个刺猬,能看见那白发已经能够抽出几根来。 “她如果醒不过来,我就去喝农药。我的娃呀!” 敬小凤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脸也成了浮肿,眼睛也红了。 敬静见这一切惨状都是自己造成的,不,他想了一下,否定了刚才的想法,这个惨状是苏童造成的。如果表妹不能醒来他有逃不脱的责任。 一切都在沉寂,三个人都守在床边把杨慧林望着。这种等待特别让人熬煎,所以仿佛时间过得慢一些。过了一会敬静出去了一会又进来,让姑父姑妈去休息。他已经给他们找了一间特别休息室。自己来守,若有动静立刻去找他们。 两口子确实累的不行了,从进院到现在没有休息过。经敬静这么一说仿佛更疲倦了,去休息一下也好。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看那样子也许时间还长着呢。 敬静在姑父姑妈走后轻掩上了房门,刚转身就听见轻微的咳嗽声。杨慧林有动静了,他快步走到床边,用一种深情又心疼的目光望着她。 杨慧林睁开了眼,像一个刚出生一样显得特别吃力。 敬静立马俯下身,把自己与她靠的很近。 “慧林!” 杨慧林在视线慢慢变得清晰的时候认出了他。但是,立刻又把眼睛闭上了。而后再也没有睁开过,只是那呼吸声从微弱到平静。直到她爸她妈来了以后,那双美丽的眼睛才缓缓打开。 两口子泪如泉涌。 “林娃子,你终于醒了。爸爸错了,爸爸那脾气,唉!”杨明清一面说,接着又敲打自己的脑壳。 “娃,妈妈都急死了……”敬小凤泣不成声。 敬静在一旁站着,脸和脖子已经红成了紫色。 要说这世界现在谁难过,当然是杨慧林了。她现在要说心里话,吃力的,很柔弱,让人听了都觉得心疼。 “爸,妈,都是女儿不孝顺,让你们操心了。我的事情我知道,有的人就是嫉妒人家。女儿早晚都得嫁人,我喜欢的男娃谁也阻止不了我!” “我的娃!” “天啦!” 杨明清和敬小凤双双泣哭。 敬静在一旁,像块塑料似的,那张脸像是铺上了一层青铜。 第21章 随着季节的变化,阳光不在是头顶上那盏炙热的烤灯。它越挂越高,暗红暗红的想要逃似的越来越远。土地也变得松软多了,地里的庄稼被阵阵的秋风扰的直不起腰。乡下的花草树木们,它们在默默的枯萎,默默的静放。河流少了天水,像抽丝般的一缕一缕的偶尔朝下挤一点。 苏传林最近一段时间里没有出去揽活干,东一弯西一山的到处闲逛。很明显的看出他瘦了很多,黝黑的皮肤像抹了一层油。剃了个光头,往哪里去都像一盏晃悠悠的灯泡。家里头,他同林小端那无休止的战争也在最近停火了。 林小端看上去更美了,地里的活最近没有参与,秋风有意无意的撩起那紫色的碎花裙子,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裸露在外面。她深居简出,意外的,让人不理解的还学会了看书。 苏传林不管她,她也不问苏传林往哪儿去。各忙各的,两口子连吃饭睡觉都不在一起。看似很生疏,大家心里都有一把算盘。那张契约书在苏传林眼里是林小端的枷锁,钢铁一样的死牢,因为他还有把锋利的刀;那张书在林小端的眼睛,将来是一张废纸。连同他的生命一起火化。委屈是暂时,过去那悲怜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机。这一切还得靠给自己悲惨又给自己转机的苏传林。她不会跑,以前天天都有这个想法,现在她舍不得苏传林嘴里给她说的那个俊小伙。 这小伙子前几天很忙,天天都往县城跑。问过他妈,说是学校补课。这几天也跑,但回来的很快。昨天和今天没看见出去,一直睡懒觉,到现在也没有起来。 两家人挨的很近,苏传林家大门正朝着苏童那间小屋子的窗户。每一次苏童起床都会在窗户那儿晃动。这个动作是必须出现的,那张床就在窗户的下面。自从苏传林给她出了这个主意,心里的波澜已经无法收拾,一看见苏童光溜溜的上身出现在窗口时眼馋死了。 她每天起的都早,精心洗漱了后都坐在大门前,翻手里的那本书,其实眼里和心思都是那扇窗户里。 她在等待苏传林,心里很焦急。他出去找一种药,让男人一看见女人就动心的药。听说这种东西很神秘,十有八九都凑效。疯子出去已经两三天了,到现在连个人影影也没看见。她觉得苏传林这个骗子是吹牛的,同时也巴不得把那种药快些弄回来。因为在她的眼里,小伙子的暑假是很短的,这只俊鸟是要飞走的。 她原是一个本分的女人,可这个连天下人都不知道的苏家弯,在这儿却改变了她。她要活着,她害怕那把锋利的刀。只有这样,后面的日子才有一个盼头。幸好老天爷赐给她了一个美丽的宝贝。尽管是龌蹉的,不道德的,但却是威逼的。这责任不在她身上,是苏传林帮她做下来的美事! 尽管如此,她眼馋心不乱。那神秘的药没出现之前她是不会起那门子心思去勾引一个少年。 前天苏童听杨慧林队上人在庄稼地里说她进县医院了。苏童去问个具体,那人说不清楚,是晚上的事。她老汉杨明清脾气脾气不好,那女子挨了打,当时家里像遭了火一样的到处闹。 苏童认为杨慧林挨了打,一激动,那心脏病肯定会复发,这老毛病在医院呆的时间不会很短。这两天也没出去,干脆在家睡大觉,他妈老汉喊死也懒得起床。初秋的天气在中午阵时,那袭人的高温像把人装在笼子里蒸肉一样。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翻来覆去的把一床大花毯子裹的像一根麻花。他索性不睡了,起床快速刷牙洗脸,扒了几口冷饭就拿起一块香皂要出门,到河里去洗澡。光着上身,穿一条暗花大裤衩子,走时连门不关。 林小端看见他出去了,连忙端起一盆衣服,门也没关,一路慢走,一面假装瞧自己家里的庄稼地。 她知道苏童还是在老地方,准是在平桥那儿洗澡。只要是夏天,只要天一热准能看见那光溜溜的身子在河水里拱来拱去的游。以前她不经意,加上苏童年龄还是一个少年,那场面在正常不过了。现在,这小伙子可能会走进自己的生命里,那关注也就变成了一种吸引。 平桥这地方是人们喊出来的一个小地方,是河面最宽,水也深的地方,桥面是两块很长的石板,所以叫平桥。苏传林家有一块地离桥很近,站在地里能把河里的一切看个明白。洗衣服的石头墩子在地的下面,几个石头排成排,清清的河水从平桥处流下来,一湍一湍的旋成了窝。 苏童看见了她,因为是一大家人也没顾及个啥。脱了大裤衩子,往身上抹了水就打香皂。 “堂嫂,我要洗澡了!” 林小端经这么一喊脸一红,害羞的笑了。 “你洗你的!” “呵呵,”苏童说,“我堂哥呢?这两天去哪疯了?” “谁知道,回来你去问他。” 苏童一面说一面笑一面给身板上搓泡子。 那身板真漂亮,像一个热爱体育又经过长期训练的人。不一会,只见他嗖的一下专进了河水里。往下哗哗的游来,脑袋闷在水里,像寻找小鱼的鸭子。这距离不是很长,几个伸展运动已经到了林小端洗衣服的地方。不过,他连头也没露又很快地划了回去,往平桥那儿,从那个开始的地方。 林小端可把他看了够,脸红的更厉害了,像成熟的桃。她望了望,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仿佛这才是她需要的两个人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一难过,流下了几颗眼泪。又不知道为什么?认为自己下贱,苏童还是一个少年啊,自己怎么能够做那样的事,这不是会毁人家一生吗?她暗骂苏传林不是个人,不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堂弟也不放过去。 林小端正心如潮水,也迷乱的不知道方向,忽然听见苏童叫她。 “堂嫂,我的大裤衩子也顺便帮我洗洗。” 林小端一抬头,看见苏童正朝自己走来。他洗澡很快,实际就是透个凉,手里提了一个,身上换了另外一条裤衩子。 “你自己去洗,你那上面的东西我怕见不得。” 在乡下,小媳妇和青年男子们开玩笑是正常的事。尤其是辈分相等的人嘴里尽是聊些骚话。 他莫名其妙的笑着,身上的肌肤被阳光晒的红润润的,身上的香皂味和肌肤的味道揉和在一起,不经意的嗅到时能唤醒一个人的梦! 苏童想调侃这个堂嫂,也可以说为她感到可怜。他是一个同情弱者的人,本身虽然也是个弱者。自从堂嫂来到苏家弯很少见开怀笑过,哭的时间比较多。尽管长相不差,苏传林也没有因那美丽的容貌好好心疼过。 今天堂嫂笑了,原来她的笑是那么的美,如妩媚摇曳着的花,骂堂哥苏传林不是个东西,不知道珍惜。 苏童阳光满面,香气袭人,已经到了林小端的身边。 林小端连头也不好意思抬。 “你怎么过来了,快走,羞死人了。” “你洗一下,干了我来拿。” 苏童认认真真的说,直接给她丢了下去,对这个老熟人一点儿也不客气。 苏童走了,怎么走的林小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才转头去张望,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要是能给他洗一辈子裤衩子才是最幸福的事! 第22章 苏传林回来了,像个疯子一样邋遢的要命,头发胡子老长,浑身散发出一股酸臭味。进屋就舀水喝,呼噜噜的把自己灌了个半饱。 林小端在外面坐着,也没进屋去问他那药的情况。她心里有了人,尽管这个人对她来说很不现实,甚至连一点儿希望也没有。是人总有幻影,一想到后面要发生的事情时,已经把他当成了终身的那个男人。 不过,她嘴上不问,心里还是担心那药的事。她最近的确很迷乱,白日黑夜都睡不着。不停的,翻来覆去的都是告诫自己,这是一件不要脸的事,这是对苏童的不公,人家还是一个学生啦!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能和他相爱在一起么?就算苏传林马上死了,好像也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已经不值钱了。然而,在欲望和威逼之下,认命呗,仿佛也只有如此。 这是一种天性,无论是谁遇上都愿意选择后者,只是她真心不想毁了苏童。如果苏童一个青年或则是无赖,都还可以过的去,人家是少年,是学生。 苏传林在屋头没有出来,她也没有进去问,装着一种极不情愿,漠不关心的样子,埋着脑壳看书,这是一种掩护的好方法。 苏传林已经累瘫了,这几天走了好多的路。一直为了实现心里的目标,到处打听找这种神秘的药。是什么神秘药呢?是春药。他从书上看见的,一种能让动物吃了都发情的药。这种药医院不给开,药铺不能卖,只有去找那种懂配药的乡下医生们,给钱而且要保密。私自配这种药是违法的,一般人给再多钱也不敢配出来。如果闹出人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在那个年代是要砍脑壳的。 前头两次都失败了,空手回来。这次出门前突然想到了猪的问题。他想猪和人都是一个道理,就以家里的母猪不发情配种,以这个理由去大队开个证明,急需那药给猪催情。以这个理由去医院开,去药铺买,实在不行,在乡下医生们那儿也能开的出来。 结果还是不行,他去找的那些医生们都说这是猪的问题,解决这样的问题去找兽医。然而兽医们说得亲自跟他一起去瞧猪,不用配药,一次针药下去就能见效。 希望再次落空,他却不放弃,继续下去。 不付他所望,这药在一个离苏家弯五十里的地方,在李口镇的一个乡下,在那儿的一个乡下老医生那里,掏空了包里所有的钱才配了到药。那老医生在家正卧床不起,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家里头紧,故才冒了这个风险。 还是家里头舒服,他去床上躺了会又起来,洗了澡后把林小端叫了进去。父母跟他们分开过,两口子最近没有吵闹也就很少过来。 林小端不愿意进去,苏传林把她拉了进去。 “你疯扯扯的,这几天都去干啥了,以为你死逑的外头了。”林小端说,他的事自己假装不知道。 苏传林从脏衣服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用报纸裹好的东西。 “你看,老子出去找药了,这,这就是那药。” 苏传林把药往林小端手里一塞。看见林小端那雪白白的裸露在外面的肉时就想亲热,就要上去啃。 林小端把他推的老远,她现在心里起了变化,已经对另外一个痴情了,已经不想让苏传林碰她了。眼前这个粗暴的男人已经是她宿敌,还在想怎么才让他死去。 “你忘了,你是怎么给我说的。” 苏传林记起了自己有病,小端目前的身子养的干净的很,是为了迎接新生命的到来,自己可不能去污染了。为了目标,为了那个荒唐可笑的理想,他最终憋了回去。 林小端连那包药看也没看又给他塞了回去。 “我不同意!” 苏传林惊讶了,说的好好突然变了。 “不同意老子杀了你,连你爹妈一块。” 林小端看见苏传林黑着个脸,眼睛都红了,也不敢惹,也没说话,也不想同他说,见天色已晚借个理由做夜饭去了。 乡下的夜晚很寂静,夜空中少了灯光的探射仿佛都是一些游走的魂。如果你带着一些光行走在一条弯路上,夜雾里的你会感到虚空。即使你是这个地方的老熟人了,偶尔也会失去方向。几十户人家挤在一个小弯里,各家各户生火做饭,阵阵灰烟眼见飘散了,却又奇怪的聚集在一起,如滚滚浓尘让人开不了眼。 苏家弯就像在云里雾里。 苏传林已经找到了药,下一个行动就是迷惑苏童。可是要怎么去行动呢?如果让林小端去勾引,这样的方式实在有些招眼。防范不严,走漏了风声,这脸面在苏家弯是呆不下去的。但她不敢不去,如果真要毁了自己的计划,要这个女人还有什么用呢?他要在苏家弯立足,必须要有一个娃。 他坐在灯光下抽着烟,偶尔望一下正在做夜饭的林小端。冥思苦想,连最后吃夜饭都没心思。他勉强扒了几口,林小端端着碗刚要出去,被他叫了回来。 “你回来!”口气很大。 林小端只有把伸出去的一只脚又缩了回来。 “过来,我有话给你说。” 林小端只有坐下,很委屈却又不敢出声。 苏传林瞅了瞅门外,压低了声音。 “过两天你炒几个拿手的好菜,我去把那小子请来吃饭。明天,我去街上买瓶好酒,你只管把身子洗干净些。记住,按我说的去做,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林小端听了有悲又喜。喜的是按照疯子的阴招,得到那俊小伙的身子已经不是梦了,像这样的情梦如果靠自己恐怕一辈子也轮不到她?再一想,将来的娃得多像他呀!悲的是人家还是一个少年还是学生娃,这是糟蹋人家,对他的人生不知道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林小端什么也不说,扒光了碗里的饭连碗不洗,也没瞥他一眼,大大咧咧的睡觉去了。 苏传林最近很少进睡房,林小端进屋就听见外面一阵乱响。晓得他发疯,也懒得去管,倒在床上就淌泪了。几天以后,她生命里真正的男人是苏童,可笑,孩子的父亲却不是自己的伴侣。接下来的日子里将会怎么度过,守活寡?苏童要是知道会怎么样她连想都不敢想。命运啊,在你的面前只有俯首听命了! 林小端,从一个单纯的女子转变成了一个复杂的女子。眼下是艰难的也是诱惑的,她自来自爱,可在苏传林的威逼之下只有妥协遵从。可她又心里在替苏童鸣不平。同时,借种肯定要找一个像模像样的人。一下,苏童的模样就跳进了心里,长得漂亮的很,巴不得吞了他。这也是一个少女正常的心态,一个没有生过娃的女人没有孩子的羁绊,只能算一个青春女子,多情对这样的女人来说算是一种自然的天性! 第23章 在那件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另外一件事情已经发生了。 第二天,有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拱进了苏家弯,他们是从县中学来的,是专程来找苏童的。 苏童不在家,在一旁闲耍的林小端有了一个接触的机会。苏童父母招呼他们进屋头坐,林小端往山坡上跑,苏童在那儿放牛。 苏童带着一本书,一面放牛一面坐在一块青石头上瞧书,听见有人喊他,一张望才是堂嫂。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张口就说 “童童,你家里来人了,两个人,听他们说是从县里来的,是专门找你的。” 苏童从石头上跳了下来。 “找我的?” “嗯,你们学校的老师。” “哦,晓得了。” 苏童牵着牛,林小端在后头跟着,他们两个最近的一切,都被苏传林瞧的清清楚楚。他很放心,也是支持的。苏童还是一个嫩娃,是堂弟;林小端是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是他的堂嫂。无论怎么发展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那还不怕别人笑死,并且整个苏家弯的长辈们也是不会同意的。苏童父母也是最要脸的人,即使穷死也不会让儿子去做出任何一件丢脸的事。所以,苏童和林小端走不到一起,苏传林对此一万个放心! 苏童回家一看,家里坐着的两个人自己都认识。一个是蒋副校长,一个是刘主任。 苏童的腿还没迈过门槛,蒋校长和刘主任已经从屋头拱出来了。 “苏童,”刘主任说,“你家里头说话不方便,我们去外面走走。” 两位校领导考虑今天的事情可能会对苏童的父母有很大的刺激,处理起来可能会出现一个无法收拾的局面。要求苏童单独走出去谈,有很多话要问,至少也要简单的问几句。其实对苏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只求本人证实,还有一个,那就是杨慧林的问题。 这是一个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几棵大树的枝叶茂盛的像把大伞,他们在这儿停了下来。 刘主任走在最前面,他看了一下手表后开口就问 “苏童,我看你平时还老实,怎么……” 苏童被问了个糊涂,心里慌的像打鼓似的跳着猜。 “你和杨慧林是怎么回事?”蒋校长直接说,严肃地,“你们的事被人发现了,已经举报到了学校里。” 苏童被问了一个糊涂,他和杨慧林没什么事呀?因为年少,没有想到那些深层次的东西里去,所以直接回答 “你们说的事是那栋小楼的事?” “看来你交待的还算老实。”刘主任说,瞄了苏童一眼,从黑色的皮包里摸出来一张纸来递给苏童。又说“你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这是我们几个领导经过研究决定的签字通知书。” 其实这件事情在下达之前,学校方面还是简单的走了一个流程。找到了那位房东老太太,确实苏童和杨慧林住在她们家的二楼的一个小房间里。他们去看过,还有留一些痕迹。也问了敬静说的那两个证人,并且这二人还拿出了苏童和杨慧在一起进去出来的照片。 苏童脸色煞白,头上的汗珠已经流到了脖子。那张纸上有三个人的签字,其中还有一个是班主任的。 人家是蓄谋而来,还带着材料,也是事实。而苏童只有干着急,说出来的实话似乎成了一种狡辩。 “我们只是在一起补课,没有其它呀。” “你说的轻巧,”刘主任说,“谁能证明呢?” “杨慧林可以证明!” 刘主任立马上前一步,与苏童脸对着脸,像批评某个学生或教育自己的孩子那般。 “杨慧林现在还在医院,发生了这样的羞事差点死了。” 苏童无话可说,自己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这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了。领导们的话就是圣旨,区区一个少年,一个小百姓能翻的过来? 刘主任又从皮包里摸出另外一张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把这上面的东西抄一下,你被开除的事我们就不对外通知了。” 苏童机械般的接过来一看,纸上面的大意是要他承认是主动勾引,引诱杨慧林去那栋小楼里,发生的事情跟杨慧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位蒋校长怕苏童不抄,马上换了个说法“这上面的事就不作另外处罚了,杨慧林的成绩好,可以留下来读,其实大学的那扇门已经对她敞开了。” 那位刘主任趁此也帮上了腔。 “苏童,人家可是一个女娃,咋们县中学很难遇到这样的女娃。而你,你自己偏科严重,也不冒尖,就算考十年八年的也未必,就你们那个家庭……” 这意思很明白了,如果不照纸上的去抄,杨慧林也会被开除。他们说的像是有理,就自己的成绩而言,考大学确实没有把握。如果去复读,那未来的事也无法预料,如果再考不起,家里头穷的恐怕就剩下墙了。 杨慧林不同,她确实厉害,可不能毁了她的前程。 “我抄!” 两位校领导显得心里舒坦多了,那严肃的面孔也消失了。尤其这位姓刘的主任吐了一大口气,笑呵呵的说 “这就对了嘛!你虽然犯了事,像你这种敢于承担责任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事情解决完了,他们走了,苏童也回去了。进了屋就倒在床上睡大觉,三天都没有起来。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他爸妈急的喊先人爹。三天以后在出来时,整个人都变了形。他的胡须冒了出来,头发朝天冲着,走路偏偏倒倒的像个醉鬼,快要立不起了。 中午阵时,他吃饭时又仿佛成了一个饿鬼,端个大搪瓷碗,一面吃一面说,那头像是快要埋到碗里去了。 “爸,妈,这书我读不成了!” 这句话把老两口子吓的魂飞魄散,嘴里的饭团差点把人噎死。在这之前,来了两个校领导已经让两口子坐立不安了,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干部亲自来家里。现在这问题果然冒出来了,而且还是个毁人的问题。他爸急的猛捶桌子,一张老脸像泡过的红枣,湿漉漉的,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问他 “为了啥?怎么一下子就读不成了,是刚才来的那两个人?” “我的事你们不要管!”苏童冒了火,说完把碗一丢,饭也没吃完就出去了。 老两口子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儿子的心里也难受。他现在不愿提起,那必然有难处。往后,过两天再问。再说,娃三天汤水未进,今天才好点,怕娃一下子想不开,又走老路。只是中断了学业,往后的日子就只能在家当农民了,这已是铁的事实。 第24章 苏童被学校开除的事很快整个苏家弯的人都传遍了,他自己说出来的,他父母想隐瞒,他说这事早让人家知道的好。遇人就说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自己已经是个小农民了。 他骨头还嫩,还差把子力气。他爸妈没让他干体力活。寻思过阵子给他找个像样的老师,跟人家学门手艺,总比地里活轻松些。 他几乎天天在家睡大觉,妈老汉也不管他。这阵子只要娃高兴就好。一到了正午苏童才起来扒饭,然后刷牙洗脸,再去平桥洗澡,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苏童不念书了,林小端心里头舒坦的很,能天天望见他比做任何高兴的事还高兴。她会准时出现在平桥附近,或洗衣服或干地里活。目的就是看,就是瞅,有时候又悄悄抹泪。 这一天,苏传林从县城回来,绕了一截路从平桥这儿过。背了个背篼,里面装的有些是平常乡下人吃不到的东西。酒肉自然不说,还有很少吃到的山鸡和烤鸭。 苏童正在河里搓澡,林小端在离几百米远的地方,在那儿的一块菜地里给菜浇水。她弯着腰,看见苏传林出现在那儿又忙着转了个身。 苏童见桥面上的人是堂哥,瞧那副样子像是有话说,他游了过去。 “堂弟,”苏传林喊着说,“今晚陪哥喝两盅,哥怕是要出远门了。” “去哪儿?干脆你带着我,我现在闲的慌,跟你学木工算了。”苏童说。 “那你今晚上来,我们好好唠唠。” “你背篼里都是些啥?” “好吃的,有些是给路上准备的,今晚哥给你犒劳,分些出来喝酒。” “你可别嚯我。” “嚯你,哥啥时候嚯过你?” 苏童这段时间也确实熬煎的要命,仿佛也需要那种高谈阔论的场面,把心里积压的怒火抖出来。 苏传林说完走了,也没去林小端干活那地里头。意外的是苏童却扯起嗓门朝林小端喊了起来“堂嫂……今天晚上我要去你家吃酒,你得多弄两个菜,这些天我肠子刮油了。” 林小端头也不抬的说,瞅了一眼苏传林的背影。 “我偏不,就只给你烧开水喝!” 林小端心里别提跳得有多厉害了,她知道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苏传林早已经准备好了,那药已经被磨成了粉,会混在做好的菜里。现在,苏童已经上钩了,天黑以后,那顿晚饭以后……她越想越荒缪,越来越脸红。 到了晚上,苏传林亲自来请苏童,还在他家坐了一会。苏传林平常很少来,因此很受苏童父母的招呼,也许是自家儿子不念书了,像这样一个小农民需要乡里乡亲的拉扯,所以话就多了一些。 不一会,林小端也跟了下来,换了一套衣服,应该是刚洗了个澡。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香皂味。在橘红色的灯光下红艳艳的,朦胧而又霞美,仿佛是从晚雾中走来的女菩萨,端庄优雅。家里的菜已经准备好了,没耽搁多久,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嗬!一大桌子菜,酒杯已经铺满。也不知道今晚是个什么日子,桌子上还专门点了两根蜡烛。 苏童哪里会喝酒,只顾着吃菜,席间说的话是学校里的旧事,和未来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新事。是一会落寞一会充满希望的两面说,时间已经到了半夜晚。 苏传林已经不想和苏童唠话了,心里头还装着重要的事,心不在焉,把林小端和苏童不停的换来换去的瞄。他在想,别说这两个人配出来的种绝对是个好种。 “你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你得学会喝酒,这是行走江湖的基本。不然,没得朋友。”苏传林说,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不早了,弯里的鸡已经起叫了。 “我喝!”苏童喝了一大口。 初次饮酒的滋味确实难受,能把人的眼泪呛出来,辣得要死,苦的要命。苏童吆喝了半天,苏传林一个劲的劝,没来几杯就已经来不起了。最后,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苏传林给林小端使了一个眼色,神色非常严肃,像是抢命的那种一起把苏童抬进了睡房。 “交给你了!” 苏传林把话说完还故意亮出了那把锋利的尖刀。然后把睡房的门一锁,跑去外头望风。 睡房里的小灯亮着,整个房间充满了温馨。苏童躺在床上人事不醒,他的脸色绯红,身子滚烫。这是药效和酒精的共同作用。他哪里知道,那山鸡肉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春药。苏传林和林小端一点儿也没有尝。 苏传林给林小端交待过,如果不给苏童破身,那春药的效果能直接让人死亡。 林小端害怕极了,用手抚摸着苏童的额头,禁不住亲了他一下。她是有股子冲动,激动和欲望。可是她流泪了,她于心不忍。 ……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药效发作的越来越厉害…… 林小端最终自己也忍住了,没有毁了苏童,聪明的用其他方式,经历了几次才救了这个无辜的少年。即使是死,也不能去占有。死就死吧,不就是一刀的痛而已吗! ……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苏传林像是等的不耐烦,去轻敲了门,主要怕苏童爸妈见娃多时间没回去就上来拉人。 林小端在门里头说已经完事了。 门开了锁,林小端立在门背后,连衣服也没穿完整,这是故意制造的慌乱,专门给苏传林瞧的。 “快,把他抬出来!” 苏传林进去一片,苏童光溜溜的。 “你出去,我给他穿!” 这事只能有这么一晚,林小端终究还是他苏传林的老婆。这个酸醋不能再喝第二次,否则他要打死林小端。 …… 苏传林心里慌乱,手脚却麻利,很快收拾好了一切。 “嘿,你进来!” 林小端一直站在门外,望着那没用的畜牲收拾那一切,自己冷得直发抖。 苏童被抬了出来,桌子上的酒菜没有撤,他被原原本本的放在那张凳子上,坐着,趴在桌上睡觉。他的火已经退了,睡的特别香。苏传林很狡猾,自己装着陪他睡,让林小端收拾整齐了去叫他妈老汉来拉人。 第二天,苏童感到特别困,睡到下午才起床。扒了几口饭后,那种疲乏感却没有消失,身子依然软绵绵的,他只能继续睡觉。 苏传林却起了个大早,从这天起,他天天盯着林小端的肚子,期盼那个包早点鼓起来! 第25章 杨慧林从进院至出院,经历了十多天的煎熬。她体质好,身上的伤疤已经痊愈了。这期间,敬静来来回回的跑了很多趟也没有撬开她的嘴巴,一个不字不说。今天出院没有告诉敬静,杨明清和敬小凤把娃接到了家里。杨明清守着,敬小凤出去劳动。家里到处松松散散,和当天夜里事发时一个全样,乱成一团。收拾了老半天才像一个家的样子。 杨慧林康复了,可心里的创伤依然疼痛。她很透了这个表哥,一个挑起事端的人。十多天没看见苏童,他怎么样了?她思念着心里的人,在医院里的那份熬煎简直就是井里的世界。现在回到家头过的犹如当初,依然不自由。她想出个门都被她爸守着看,甚至连院坝那儿也不能去。 第一天在家睡觉,时间就这么溜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突然想到了一个笨办法,这是她妈常用的伎俩。用农药,她要以这个蠢方法来要挟,这是出门去找苏童的法宝。 把药刚拿到手里杨明清从院坝头走进来了。 “林娃子,你手里拿的啥?”杨明清吓的不轻,感觉腿都站不稳。 “农药!” “你想干啥呢?” 杨慧林一个快动作把药瓶的盖旋钮开了,那姿势告诉她爸,你若过来抢就立马喝下去。 “喝!” 杨明清脑袋瓜子猛的懵了,他终于知道这娃的性格了,打死都不服气。眼下可惹不起,哭丧着脸说 “我的天王老子耶,你想做啥就去做,早点回来。爸知道你的心思,已经粘在那男娃身上。叫我往后哪还有脸面出门。你现在越来越野了啊。我管不了啦,也没你这个女子!” 无论是谁用什么方法,现在也阻挡不了杨慧林的决心。她要去找苏童,否则就死! “爸,你和妈上了敬静的当,我和他这亲戚做不下去了。人家那男娃对我啥事也没做,规矩的很,不像他油嘴滑舌,尽是花肠子。” “娃,你可不能乱说。爸在外头的生意还得靠你舅。” “舅舅是舅舅,敬静是敬静,一码归一码,他要是敢来我屋头,看我不撵他!” 杨明清服了自己的这个娃,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性格武辣,脾气还倔。还能怎么样呢,让开大路让她飞。娃总有懂事的时候,总不能老是打,娃模样生的这么标致,多金贵啊! 杨慧林跑出去了,先是大跑,怕她爸撵来。后头小跑,一面嚷着说“我一会就回来!” 杨明清在门口望着娃,虽是说心头有气,但是不忘叮嘱一番。 “你早些回来,你妈回来不见人恐怕要疯!” “知道了!” 我们说父母是心疼孩子的,如果孩子总是那样也不能强逼。杨慧林是个天真的少女,心里装着自己喜欢的男娃。尽管还不够相爱的年龄,可心里的渴求是任何也阻止不了的。她的脾气天生就这样,除非让她死! 她走了几道弯,大概五里路。一路见人就问,人年轻,步子快,心里急。一个小时不到已经到了苏家弯的拗口了。密密麻麻的都是住家户,有几个人在几棵大树下,像是在那儿闲谈。她上去就问,年龄老少都有,她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娃,只因心头急,跟人家又是初次见面,一时忘了怎么称呼。 “苏童是住在这儿吧,我跟他是同学!” 她一路都是跑着来的,看得见细密的汗珠都挂在脸上。脸儿红扑扑的,梳两个小辫子,特别可爱又好看。米黄色的寸衫把人衬托的更白皙和活泼可爱了。 一个小少年逞能的拱了出来,生怕别人抢了他说话的机会,用小手一指,朝一个方向跟杨慧林说“看见没,那就是他们家!” 她抬头看见几百米远的地方,在一个垭口处,有三间青砖瓦房被几笼竹子压着房顶。房门开着,有人在家,像是苏童的父母在院坝头忙着什么。此时此刻,她认为那儿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她谢谢那位小少年,并朝在场的人一笑,心头紧绷绷的朝那儿走,一边看,心里揣摩着,“难道苏童不在家?” 正如她所想,苏童目前不在家。红光公社和他们公社的马路要直接连通,被派出去修马路了。每家每户都要去一个劳动力,苏童自己要求去的。一来可以混个公分,二来凑个热闹。已经走了两天,大概后天才能回来。 杨慧林到了房前,进屋就舀水喝,跟苏童父母连个招呼也没打。她嗓子渴的已经快冒烟了,她并不是没有这种礼貌,而是已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她风风火火,个性直爽。偶尔用些小计,还才华出众,这就是杨慧林。 苏童父母的眼睛随着她转,一时既忘了问起。自己正忙着呢,猛地冒出来一个女子,在眼前穿来穿去的,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不认生还自由的很。可毕竟不认识她,再说屋头的壶里装着开水。只要说一声准给她端来一大杯,哪有这样莽撞着找水喝的? 杨慧林喝足了,从堂屋头经过看见了苏童的书包挂在墙上,这时候心里舒服多了。 “姑娘!” 苏童妈的话刚一出口,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已被杨慧林接过去说了。 “大娘,大伯,你们摘豆子哩。” 金灿灿的大豆还是上个季节的,乡下人在需要时才去摘。平时从地里都是连藤割回来挂在房子的高处。比如辣椒,还有玉米等。 杨慧林也来帮着摘,她走累了,自己找了个板凳,坐着,一面跟他们微笑。很尊敬的样子,这两位老人大不同,表现不好将来的事,和苏童的事可能会泡汤。 苏童父母迷糊了,他爸问“姑娘,你是……” “我是杨明清的女子,五大队的。和苏童是同桌同学,今天来就是找他的。” “哦,我认识你爸,是个精明人,出了名的富。” “哪里富,都是吹出来的。” 苏童妈趁他们唠话时已经从屋头端出来开水,还有一些舍不得吃的,亲戚们曾经送来的饼干和糖。 这菩萨心肠可不简单,是否已经感化了杨慧林?她又没犯什么罪。还是生来就是他们家最好的客人?需要拿出珍藏已经的东西来招待她这个陌生的女子。像这样的事苏童妈只做了一次。理由就是既然是找儿子的,那毕竟跟儿子的关系不一般。家里实在太穷了,目前也只有这些才那得出手。还好平常舍不得吃,今天派上了用场。 苏童妈笑眯眯的还让她留下,吃了晌午才走。 杨慧林望着那慈祥的像母亲一样的面孔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爸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摘豆子,他看出来了,这女娃喜欢上了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是杨明清的女子,这精明人一般人看不起,想不到他女子却进了自家门。早就听说这女子生得俊,今天见了果然像个小仙女。 杨慧林真想喊一声,但她是个有知识的人,知道有个先来后到。规矩还是要讲的,这得看老人们的意见。嚷得不明不白的也会让人笑话,而且大家都尴尬的不像人。不像是刚才找水喝那样的芝麻小事。 杨慧林爱的一点也不卑微,笼统起来样样都比苏童强,是个全能的女子。而苏童只是生的俊,好看,属于女生稀罕的那种。其他方面还比不上很多人,比如力气和劳动,才华和知识。她刚开始喜欢苏童是包含虚荣和霸道。现在深爱着苏童,苏童的一切都是宝贝,他的父母就是亲人! 苏童爸刚刚才喜上眉梢却又马上皱着眉头,儿子读书的事他想趁此了解一下,问问这个女子。他们是同桌,自然就晓得一些端倪。 “杨姑娘,我问你个事!”苏童爸头也不抬的说,一边摘着豆子。 杨慧林竖起耳朵听,这时候才发现苏童爸脸色煞白,那种难过的心情铺在了脸上。 “十多天以前你们学校有两位干部来我们家里头,童娃说他被学校开了,高中读不成了。” 杨慧林听了如五雷轰顶,血液如同倒流一般。她“竖”的一下站了起来,嚷着问“为啥?” “连你也不知道?”苏童爸问,也无心摘豆了,苏童妈在一旁眼泪汪汪的难过。 不过,杨慧林很快就猜到了,这事一定跟自己有关。现在,她首先想到的要去趟县城,去找一个人。 离开苏童家时杨慧林眼睛里包藏着泪水,她此刻思绪千丝万缕,这里已经来过了,这就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 第26章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娃,为了心里的梦想,胆子已经捅破了天。连城里的女娃都不敢的事,她却做了。她像一个勇士要冲破牢笼那样,一直向前。在那个还是思想陈旧,观念没有开放的年代里,她一直在道德的边缘线上徘徊。她与众不同,跟读了很多书有关。国内的,国外的。大作小书,只要是喜欢的,没事就看。乡下的世界就是一口井,在井里的生物们是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的。那些闲话可以不听,流言蜚语只当是耳边风。 她要去县城找她舅舅,把整件事情说个原原本本。她一路奔跑一路哭泣,泪水模糊了视线,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每一次跌倒又爬起来继续跑,连身上的灰也顾不上抖。 杨明清和敬小凤看见女子回来了,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刚要同女子说话,突然发现慧林像是哭过,泪痕还没有干。敬小凤说“你咋了?” 杨慧林没有理他们,连看也懒得多一眼,从屋里推着自行车就要往外走。 杨明清赶快过去把她拦着,问她“你要去哪?我们这个家经不起折腾了!” 不曾想到杨慧林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那自行车已被溜得老远。 敬小凤见娃哭的这么恼火,慌忙过来问,自己的心也跟着急。 “娃,你说话啊,你咋了嘛?” “敬静把人害惨了,他不是个人!” 杨慧林哭着说,如果不是情绪激动控制不住,像这样的话是不能在妈妈面前说出口的。她刚把话说完,又忙着起来推自行车。她差点把重要的事忘了,还要进城啦,如果耽搁了时间,就得走夜路,她也不敢。敬静在家里她是不会去了,脑海里早已经跟他断了这门亲戚。如果舅舅在家或则要去看望一下,一码归一码! 杨明清撵了过来,拦在车子前面,着急地问“你要去哪?” “我去县里找舅舅!” 杨慧林没有时间同他多说,理了一下衣服,骑上车子要走。 “啥要紧事?” “回来再跟你们说嘛,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我还要转来。”杨慧林突然急的嚷了起来,本来那脸上的泪痕就没有干,脸再一红,瞧上去更可怜了些。 杨明清这才放娃走了。 这时候,还在望娃的杨明清突然转过头来对敬小凤说“都是你生的好女子!” 敬小凤为母心细,望着天色说“你赶快去半道接她回来,不能让娃走夜路。” “天还没黑呢。” “她回来的时候天不就正黑了!” “那也要吃了饭才去。” “你就知道吃,吃个逑的饭!” …… 乡下的夫妻之间说话都比较冲,这是跟他们接受的文化知识较少有关。以前的年代里连饭也难得吃饱,上学的事就更不用谈了。吵架闹嘴是经常发生的事,但过去后,这仇恨转眼就会消失。他们朴实的品质就像地里的庄稼一样,你若耿直,舍得,秋收时就有丰厚的回报。 杨慧林风尘仆仆的来到县委大院,她要进去找她舅舅,把所有的希望托付在舅舅身上。苏童是被冤枉的,是自己爱人心切害了他。她要通过这种亲戚关系帮苏童恢复学籍。她想的很天真,却又在不可能成功这两者之间徘徊。但凡有一点希望自己都不愿去放弃! 舅舅开会去了,她一个人就在办公室等。同时又在想,一会那些又该怎么去说起。一会说话决不能把敬静带出来,毕竟那是他的儿子,他们父子之间相处的不是很好,回去肯定会大闹一场。舅舅是个很好的干部,敬静做的那些事都是悄悄咪咪的,加上舅娘袒护,包庇,很多事情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工作很忙,那家里头的事很少过问,一心都在工作上! 一个多小时舅舅才回来,进门就看见侄女在办公室坐着,觉得很稀奇。在县委大院工作已有些年头了,侄女还是头一次来。他们一年到头难得见上几次面,单位有住宿,即使离家不远,也很少回家。他又有早起的习惯,醒来马上一头扎在工作中。 为此,他爱人还闹出了不少的意见! 他走路很轻,楼层又是水泥地上染了一层厚厚的漆。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较少噪音,因此他人进来时杨慧林还不知道。 他敲了一下门,笑眯眯的假装咳嗽一声。 杨慧林马上转过身上来,她原本是坐着的,很疲惫,因为心头急,也看不出那疲惫的样子。她一看是舅舅回来了就马上站起来。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舅舅问,一面去给杨慧林倒水。 “出大事了!” 是什么样的大事让一个孩子闯进了县委大院?他觉得奇怪,也有些惊讶,得好好问问。 “我有个同学被学校开除了……” 杨慧林把所有的经过说了一遍,把敬静的名字换成了别人或者是有个人。 舅舅听了,聚精会神的听,一点儿也没有落下。 杨慧林说完了,她在等结果,那种期盼的心狂跳着。 舅舅没有直接跟她说结果,也许认为她年龄小,这是大人们的事,也是官场里的事。她不是直接受害者,是来帮别人告状的。再说自己有权利,也得问清楚了才能处理。该轻就轻,该重就重。 他起身在窗台那儿站了一会,不是望外面的景色,而是想到了下面一些人办事粗鲁。这些人违背了原则,这是毁了一个青年的前程。不过,侄女还是一个娃,那话里的事也不能全信。他回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打了出去。 电话是打给县教育局的。 教育局那边说还不知道这件事,他们会马上同县中学的领导核实一下,稍后会回复过来。 “你明天去学校,会有人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们会在那里等你!”舅舅说。 这件事连教育局都不知道,说明是下面的人在私自操作,没有通过县教育局的审核。他们这是违规办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结果怎么样?他这个大干部怎么会不知道呢? 杨慧林激动的哭了起来,扑通一声给舅舅跪在地上。 舅舅赶快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好好坐着,让她留下吃晚饭。天快黑了,还要给她找住宿。黑灯瞎火的,一个女娃走在县城到乡下的路上很不安全。 正要这样安排时一个门卫在门口出现了,说是有个乡下人叫杨明清,来接杨慧林回家。 杨明清没在半路上等女子,他直接到了县委大院的门口,一点黑路也不让女子走,他不放心! 第27章 尽管这世界有时候是囫囵样,尽管有人也在做囫囵的事。如果有人去问,去干涉,去跟他们较真,而这些人又不免觉得心头发慌。 县中学的几位干部就是做了类似的糊涂事,整件事情没有经过认真调查,仅仅凭几张照片和被收买的两个证人的言辞就下了结论。最先发慌的是那位刘主任,他是开除苏童这件事的发起者。当天在接到电话后便约了另外两位校干部和苏童的班主任重新商议。结果认为这件事处理的过于草率了,要审时度势,要重新调查。 他们亲自前往复合肥厂附近的那栋小楼,同那位房东老太太谈了许多关于杨慧林和苏童这两位学生在这儿租房的具体情况。并亲自去二楼看了实际情况。第一件事情调查清楚后又找来原先那两位证人弄清了缘由。很快,就在当天下午,大家讨论一直通过因证据不足立即恢复苏童的学籍,但不会出道歉书。 第二天早上杨慧林果然拿到了一张关于恢复苏童学籍的那张通知。 正如她舅说的那样,姓刘的主任早已在校门口等她了。他跟她说“慧林啊,这件事是我们没有做好。不过同学之间的感情如果显得过于明显,多多少少都会起别人的误会。”他的眼神犀利,其实已经看穿了杨慧林跟苏童之间的关系。她为他不顾脸面,整件事都是她在忙碌,也许可以说是热情和关心。可无论怎么看都显得过于了。 这句话说的杨慧林很不好意思,立在原地既无话可说。她拼的仿佛是为了一个真理,其实是为了自己。她突然明白自己没有被牵连进去的原因,因为她才真正的主角! 因为县中学真舍不得她啊! 刘主任红着个脸,他万万没想到杨慧林会为了苏童这样去拼命。有些东西你就算猜中了却没有抓住像猜中里的东西,就叫缺少证据。再说人家又没有睡在一张床上,更没有哪个亲眼看见人家做出了一些行为亲密的不雅观的行为出来。的确不是敬静举报的那样,他们恋爱了,还正在同居。 这不是她舅的权利在施压,作为县里的二把手,有人来告状,杨慧林就是个群众,她舅必须接待,而且这事必须得管。他只是在电话里问了一下情况,下面的人以为这事闹大了,这件事又没有上报给县教育局审查就私自开除了苏童。不符合流程,这是违规办事。 那位刘主任对此非常后悔,他上了敬静的当,他的那位的老爹根本就没有参与这件事,而且连一点儿音讯也不知道。现在,弄的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杨慧林不怕得罪任何人,当拿到那张通知书时像捉住了天上的星星,整个脸庞都被它照亮了。她很单纯,像个初生的婴儿,不知道人世间的复杂。为了爱,为了苏童她豁出去了。她没有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过,只是一股力量往前冲。事情虽然解决了,也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可那几位学校的领导也因为她才把自己的脸面丢尽了。 她怀揣着那张纸,踩着自行车在马路上飞奔着。笑盈盈的望着一路的景色,仿佛整个世界都为她开了花。回到家里头先喊爹后叫妈,连饭也多吃了两碗。 他爸问“就没见你这样高兴过,你这两天在外头疯跑,为了啥?” “对,你做了啥?” 她妈也问,两口子就想把娃的事情弄清楚。眼前娃正高兴的要命,兴许她能说出来。那些问题一直像个秘一样困在心头不好受。 “不给你们两个说,这是我的事你们不要管。” 杨慧林说完,瞧他爸妈那个失落样子时又突然笑的要命。 “哈哈哈……” 两口子真拿杨慧林没办法,只有让她高兴让她疯。打也不行,骂也不行,办法使全了还是不行,都住两回院了,只能认命了! 她妈还不死心,耍了个小聪明,使了个眼色把杨明清支开,然后伸出脖子来悄悄问“娃,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杨慧林多聪明,故意的学她妈那样也把脖子伸过来悄悄回答“妈,哪个给你说的?” “你这死女子!” 敬小凤绝望了,娃的秘密死也问不出来,却母女俩这共同的伸脖子的姿势把自己弄的苦笑不得。趴在桌上半天才收住了哭笑声。 杨明清让她母女俩疯,自己扛着锄头出门了。 红光公社很远,因为公路没有直接联通,自行车是骑不上了。得步行,从早上出门,中间不停息,要走到下午才能到达那儿。现在这时间出去怕是不行了,得赶夜路。再说有这个决心,可是到了那儿找不到那伙修路人也是一件糟糕的事。不急这一刻,明儿早上天亮就出发。她给她妈说“妈,明天我要出趟远门!” 敬小凤最近心都要痛化了,就差融化成汤了。只要那话从女子嘴里出来准不让人好过,心惊胆颤的。这可不,她又要出门了,还是出远门。 “去哪?”她妈问。 “红光那边。” 敬小凤不想问下面的话了,也问不出真正的东西。红光那边连公路都不通,自己都没去过。路程还不短,中间得翻两座大山,路又难走,家里这次还花钱雇了一个人去那边修公路。 “娃,”敬小凤哭着说,“我的娃耶,你就算喜欢的不得了,也不能那样做,你就那么不值钱吗?这附近几十里路就数你长的好看,你明天要是敢去,我就喝药死在屋头。” “死死死,就晓得死!” 杨慧林看不下去了,学她妈嘟囔了一句后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坐着时她突然记起来了,在离开苏童家时,他妈老汉说两天后会回来,苏童明天正好在家里。她又把门拉开,朝她妈嚷了起来 “红光那边不去了,明天我去苏家弯。” 杨慧林这一下可说漏了嘴,不小心把地址给捅了出来。敬小凤的眼睛瞬间搽亮了,也不哭了。闹了半天,原来勾引我女子的这个孽种就在五里路上的苏家弯。 这事还得谨慎点,得去跟杨明清商量着办。可转头一想丈夫的脾气,若是让他撵到苏家弯去,看到的将是一个无法收拾的局面。她最终决定明天自己一个人悄悄跟踪,看一看那户人家,看一看那个男娃再跟人家的父母说个清楚。女子眼下正上学还是一个学生,若不严格管教自己的儿子就直接上报公社,抓那男娃坐牢。先吓唬吓唬,让那户人家知道自己的厉害! 敬小凤心里在回想,一面把苏家弯那些人家户挨个儿的摸了个透。苏家弯的面积很小,地面位置很卡,大多数人家户她都认识。她想来想去,一个男娃猛地从脑海里跳了出来。苏城卿的儿子跟杨慧林是高中同学,他们是同一条路上学。除了那家的男娃以外,苏家弯找不出第二个跟女儿年龄相仿的男娃了! 敬小凤坐不住了,她先藏好镰刀,再准备好绳索。而这些,也许明天能正好用在那无法预知的排场上! 第28章 红太阳,青布纱,遍地是庄稼。乡下的初秋是非常美丽的,河水翻着白浪,虽没有夏季的绿,因水浅却能欣赏到水底里的一切景象。因季节而要休眠的树木叶儿冒了尖的黄,与绿连在一起,整片整片的在秋风下“哗啦啦”的响。黄绿相间的,像打上了一个补丁,别有一番看头。田边沟里到处都是一笼笼的青草,青香青香的,特别醉人。它们首尾相连,轻轻踩上去软绵绵的,像厚厚的棉被。斜阳从西映照,石头白沙沙的反着秋光,一层层秋霜从天而降,土地一片白茫茫。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人们穿着青色的布衣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开始着手准备秋收。 杨慧林起了个大早,昨晚一夜都没睡好,起来时因面容不鲜还偷用了她妈的雪花膏。换了一身自己平常都舍不得穿的衣服,红黑镶嵌的格子衫。凉鞋已经用不上了,碰上草端上的露水怪凉的。一条蓝色竖着两条白边的运动裤是去年买的,因去年有点过长而今年穿上刚刚好。这样的搭配,加上梳着两个小辫,望上去那模样青春极了。连她妈看了这副俊模样也舍不得转眼睛! 今天的事敬小凤没有告诉杨明清,而是把他故意支出去,去娘家把二女子接回来。杨紫林半年回来一次,以学龄来算明年开始上高中,这女娃的模样比她姐还生的俊。五马六道的乡民们最佩服的不是杨明清的钱多,而是他家里出了一对彩凤。 杨慧林走时没有给她妈说,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挎个黄书包,里面装的鼓囊囊的还冒起了尖,不知道是些啥? 敬小凤看娃走远了才跟了上去,到苏家弯的这条路她很熟悉,不用跟也能找到他们。 苏童确实回来了,还睡了个懒觉才起来。昨天晚上他刚一到家,他爸就告诉了有个女娃来找过他。五大队的,杨明清的大女子,是他的同学。 苏童当时就想这杨慧林的胆子也太大了吧,要是传了出去,跟她的那些事像真的一样,那她的学业到底还要不要?难道要走自己的路,遭受同样的下场?反正她也来过了,自己当时也不在家,但愿不要再来。就自己这个家庭条件,她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这两天在修公路的时候他也把从前至今的事想了一遍。杨慧林确实优秀,她喜欢自己,这一点早就看出来了。以前还说的过去,还有脱离当农民的机会,至少还有点希望。目前不同了,身份不同了,铁定的小农民。而她——杨慧林即使考不上大学,至少也是个工薪阶层。苏童觉得断然不能同她继续下去了,不过,一想到她是个患有心脏病的女子时又替她感到难过。又想到刘小杏,不知道他和那个男的怎么样了? 他的这些逻辑道理在心头刚刚才滤过去,在洗漱完了以后刚出门就看见一个穿着格子衫的女子,在一片菜地旁的小路上正朝自己的房子走来。 他脑壳的血轰的一下冒了出来,浑身觉得燥热的很,那不是别的女子正是杨慧林。 他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杨慧林已经看见了他。 瞧她笑的,满面春风,如开繁了的杏花在那风中摇曳。三步当成了两步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她害羞极了,幸福的热浪把她的脸烫的滚红。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看见他了,心里的人啊,我怎么舍得你分别? 曾经是同学也是同桌,过去的时间不算长久,虽然不想她犯错,但总得招呼她吧。苏童一脸的不在乎,他说 “你可真会挑日子,我正出去呢!” 杨慧林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来,把手一伸,往他面前一递,从容的说“你看!” “什么?” “学校已经恢复了你的学籍,就是说你可以读书啦。” 她把所有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她以为苏童会显得很激动,接下来他们会一起高兴。哪晓得苏童还是同刚才一个样,满不在乎的说“有什么用?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再读书了,你走吧,往后不要来找我了,我高攀不起!” 杨慧林的心都被苏童的话震碎了,像被刀子戳一样的痛。怎么会变成这样,才过去几天的功夫啊,禁不住着急的嚷了起来“你为啥这样说?” 苏童欲言又止,装着不去理她,甚至连看也懒得多一眼,转身朝屋后的那个方向走了。 杨慧林是何等的伤心,满脸泪水,心里的梦想眼看就要泡汤了。眼泪汪汪的望着苏童那远离的背影,勇敢猛地从心头升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羞耻。一股子撵了上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不让你走,舍不得!” 苏童瞬间被震住了,激情快要融化了冰心。他很清楚曾经高傲的那个杨慧林突然拥抱自己,这勇气已经大过天了。她是一个有病的人,有心脏病的人,不能再刺激她了。否则会要了她的命。他想,我太绝情了,而且这种绝情是装出来的。 “慧林……”苏童把各种危险的情况都说给她听,他继续分析说,“如果我们真的处上了,再让人家传了出去,你将会和我一样,连你舅舅也帮不了你。你扫了人家的脸面,人家正愁抓不着证据。你想,人家会饶了你?” “我不怕!”杨慧林说。 “可是我怕!” “你怕?” “当然怕!”苏童说,“如果你成绩差又是另外一回事。你是个天才,是个学业有望的人。我不行,将来还得靠你,一切好日子都得靠你!” 苏童把杨慧林忽悠了,这是一场善意的谎言吗?像又不是,他说的那么真诚。 杨慧林觉得他分析的对,可是偏离了今天的主题,是让他返校读书的,却谈出了过日子的道理。不过这些话她爱听,喜欢听,听的脸儿红扑扑的。这不正是她的历来以久的目的吗?一切付出不正是朝他这个人来的吗? 苏童终于转了过来,他望着她,她望着他,仿佛永远都看不够。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任何距离的肌肤接触,彼此都在融化,滚烫的心里都想期盼一种亲密的发生,两张粉白的俊脸眼看就要慢慢靠拢,那羞密的事即将要发生! 突然,从屋后的那片高地里冒出来一个人,杨慧林被响声惊开了眼,那立着的人正是她妈。 杨慧林一张脸霎时被羞的绯红,一种本能促使她转身就跑。 苏童懵了,见她无故的落慌似的跑了时又感到特别的失落。他喊了一声,喊话声还没有出全却被突如其来的另外一种声音盖住了“不要叫了!” 一个中年妇女从他背后走了出来,模样同杨慧林有几分相似。她莫名其妙的把苏童翻来覆去的瞄着看,从刚才的刚肃到中间的平淡,又到末尾的喜欢。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世上居然有这么标致的男娃,像静水里的玉珠,光润青嫩。五官属于罕见性的俊,瞧了让人倍感舒适。难怪慧林一天都在为他疯跑。 要知道她是一个中年妇女,是有社会阅历的,毒辣的眼光看人时面面俱到。 “你们的事情我全看见了。”她说,“你们年龄都还小,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也不能去碰,连想都不能去想。” 苏童像被钉在了那儿一样,动也不敢动。眼前说话的妇女他认识,以前曾看见过,是杨慧林的妈。现在想起杨慧林逃的比兔子还快时就想笑。 敬小凤非常清楚,这主动性是自己的女娃,自己不能嫁祸于人。也没过多的说他什么,又看了看他家里的家当,接着去缸里舀了口水喝,在走之前见苏童还杵在那儿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敬小凤认为女娃的眼光虽然不错,但不会支持,认为她的爱是一个人的脸面而已,爱错了人! 第29章 杨慧林头一次来苏童家和第二次来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明里暗处的都没有逃过她的视线。在明里时她像一个漠不关心的人,目光一扫而过。在暗处时却盯的死紧。她根本没有想到苏童已经有了对象,而且这女娃比自己年轻漂亮,还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从开始到现在她连想也没想过要去跟苏童过日子,因为这样的美事更像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有她的份。关于那天晚上的她有些后悔,觉得有些事即使做了天也不会塌下来,至少跟目前的命运不同。她埋怨自己的那份善良害苦了自己,把自己又变成了一个空人,一块精致的宝贝被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捡走了。 她每天在家都闲耍着,苏传林也不管她了,没事就远处想,往深处想。慢慢的一些以前没有想到过的道理,偶尔间会在脑海里闪跳。她总觉得苏传林根本不是她的丈夫,也没有爱过他。当时肤浅上了他的当,是被骗下来的。中间受尽了他对自己的折磨,这些可以不记,现在他那玩意连个娃都造不出来。居然还好意思怂恿自己去跟人家借种,明里的偷人。她想,也是她的决定,在他的家里只是吃了一段时间的闲饭而已,她要走,要离开这个鬼家庭。 关于和苏童的事是苏传林强迫性的提出来的,是他把自己拉在对苏童的感情线上。那一夜,她终身难忘!更恨自己的心肠不够毒辣,要不然,明年的今天苏童已是孩子的父亲了。脸面算什么?责任是苏传林的,跟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当天晚上如果自己大胆一些,后面的事,如果有了苏童的孩子,她还计划要让苏传林去死。 现在,林小端后悔的想把自己给剁了的心都有。 吃醋仿佛是女人的天性,本来计划已经放手的事情,都会被这种酸性激起又去投入新的情感。当然了,事情不同本质也不一样,因为苏童天生就是被女人讨喜欢的那种稀罕物。 林小端还回忆起在家乡同那位赤脚医生的事,他们相识一场又不告而别,不知道那位赤脚医生怎么看待自己。有时候还真想回去亲自跟他道歉,说声对不起!一切都是自找的,在这儿受尽了不该有的苦难。她恨透了苏传林,是他把自己推进了火坑中。 早上林小端看见苏童立在他家的院坝里,带着些简单的行李去红光公社参加义务劳动。苏传林也在那边修路,因工段不同,所以回来的时间不一样。按理说应该让苏童给苏传林稍些东西去,可她啥也没准备好。眼见苏童像是要走了,她一面嚷着跑了过去。 说来人也奇怪,那天晚上的事虽然没有发生,可在苏童的意念里总觉得林小端这个堂嫂有花非花,雾非雾的存在感。他当时是昏迷状态,可有一种温柔的触摸已经刻进了心里。后面的事情昏了,失去了记忆,只是像睡觉一般的存在。那前面的事情却没有忘记,他们一起吃饭,还喝了酒。他醉了,软绵绵的被人抬着走…… “童童,”她说,“你要走了吗?我什么也没给你堂哥准备,现在也来不及了。他回来肯定要发疯,”说到这儿从兜里摸了一些钱出来又接着说,“你拿着钱,从路过的地方,假使能买点什么,就说是我在家头准备的。” 苏童本想说实话,一路过去走的都是山路,一经转想又把那话咽了下去。开了个玩笑,接了那些钱。 “这钱我留着花,看上去还不少。我包里头的就当卖给你了,给堂哥说这就是你稍带过去的。” “这样也好,”林小端说,又拿了一些钱出来,“再给你拿一些。” 苏童没要那些钱,笑着说“跟你开个玩笑,我要走了,放心吧,他回来不会发疯。” 苏童走了,林小端望着他的背影时心里有种舍不得的痛。猛然醒悟中觉得自己真不要脸,就这副破身子哪里配的上那么标致的人。 林小端啊,既对苏童痴情,又觉得自己下贱。放不下,又断不了。已经把她折磨的快要疯了。他们在一张床上睡过,虽然真正的事情没有发生,可一辈子都记得啊! 杨明清去接杨紫林还没有回来。 敬小凤在家里一天都在不停的对杨慧林说,苏童这娃长的太标致了,这样的男娃是靠不住的。要她趁早远离,死了这个心。 杨慧林反说她妈老封建,死心眼,嫌弃人家穷,是副钱眼睛,还故意找个理由来瞎编。 敬小凤火了,手里拿着棍,已经把杨慧逼到了墙角。 “他是没出生社会,这男娃走出去了就不得了,会花心。你若跟他在一起,会受罪的。今天张姑娘,明天王姑娘,后天还有个李姑娘……都像你现在一样,会倒贴上去。” “没听说过。”杨慧林说,碍于棍棒的威胁下,声音说的极小。但敬小凤也能听清楚。 “反正老子不答应,你敢再去,把脚筋给你抽了。” “又来了,给你抽!”杨慧林说,甚至憋不住笑了起来。 敬小凤气疯了,看见娃这样执迷不悟的样子急得眼泪都滚出来了。 “娃呀,你是个读书人。那苏家的娃就好比是一块好看又精致的物件。是人见了都会想,都想自己抓在手里玩。将来他后面的女人一大拉长,个个年轻漂亮,你跟他怎么过的下去啊!” “你这算是泼污水吗?你是不了解他而已。我看,他正经的很!”杨慧林说。 “哎呀,你年龄还小,以读书为重。” “这个理由还过得去,我们又不是马上同居结婚,只是跟他正常交往下去,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要是以往,敬小凤会毫不留情的抽条子。可是娃像着了魔一样,整天考虑的都是苏家那男娃,看得出来,就是让她去死也会毫不犹豫的。 “你说,你都跟他干啥了,那是正常交往吗?不是我及时出现,恐怕你们都……天啦,我怎么生出了你这样一个女儿呀?”那下面的话敬小凤替她羞的无法说出口。一把鼻涕一把泪。整个人,整个家庭都被娃带进了她的世界里,乱糟糟的,生活都快不正常了。 看样子,敬小凤对杨慧林不抱什么希望了。紫林!她突然念起了小的。二女子紫林回来恐怕要好些,至少会分散自己的忧愁。大女子已经管不了。由她去吧,活着总比死了好。她总有那么一天,同时但愿她好! 杨慧林说不出来了,即使有话说,但毕竟在妈妈面前是说不得的。今天已经算是冒犯了,可不这样对答,恐怕那条路是走不成了。可妈妈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这么说来还真不让人放心。她想来想去,觉得苏童不去读书,在家里当个农民对自己是有利的。最好是结婚之前一直窝在苏家弯,将来自己有本事了再把他接到自己身边。好好过,让别人去眼红! 的确,杨慧林的天真依然不变,什么事也预想的出来。究竟他们的感情有没有那一天,这已经不像是缘分的问题了。他们同桌,一起走过,牵过手,也拥抱过。 第30章 第二天上午,杨明清领着二女子拢屋了。敬小凤一坨哭起,她太想念这二孩子啦。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杨明清在外头跑生意,那地里的重活路虽是雇人,细活路全靠敬小凤,还有做不完的家务事。有时候杨慧林虽然会帮着做一些,但当母亲的总要顾她那学业。一天到晚都说学习要紧,学习要紧。一来二去的索性也不要大女子参加劳动,连家务事自己也干脆全包了。 杨紫林长高了很多,肤色白的像剥了壳的蒜。面相同她姐姐有点不同,椭圆椭圆的,装着一双丹凤眼,眉毛很细长,青杠杠的特别醒目。每一次从她那小翘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都很轻柔,细小的非让人去仔细的聆听,不然,你还得问她一次。 这二女子很害羞,基本上不主动跟人讲话,却不是内向的那种,遇见热闹的最爱去瞧,爱看书,更喜欢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穿着打扮不土不洋,做起事来干净利落。 杨慧林看见妹妹回来了,从她妈怀里去拉,姐妹情深,杨紫林跟她妈认生,躲进了姐姐的房间半天都不想出来。 最高兴的当数杨明清了,他觉得这辈子娶敬小凤这样的媳妇是自己的造化,不仅这婆娘田间地头一把抓,还给自己生了一对金凤凰。虽然因生老二在外头东躲西藏很多年,那时间过的不是人的日子,现在看来千值万值。还得感谢大舅子,因他的脸面自己才搞到了钱。这林林总总的好事情都是敬小凤带来的,她不仅是老婆更是自己一生的贵人。跟她相亲时就扯了二尺布,却换来了一生的福! 今天中午他主动去烧火,这是敬小凤没有预料的事,看见他那满脸的笑容,杨慧林的事也干脆暂时不说,以免影响那情绪。 敬小凤做那灶头上的事,按她此刻的心非要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老二做出来吃。 杨明清把火烧得旺旺的。 “大女子这两天忙些啥?”他问。 “还不是一天到处疯跑。”敬小凤说。 “我昨天在你妈家里头碰到了你哥哥以前是铁哥们,跟他儿子两个。” “给我说这些干啥?” “人家在省里头工作,过两天会来我们家里。我是邀请他们来的,方便我以后跑生意。县里的生意跑通了,往后我要去省里跑。” 敬小凤也记得哥哥年轻时有那么几个铁哥们,他们经常还耐在家里不走,连粮食都吃光了。还一起打土匪斗地主。敬小凤认为这是件好事情,是哥哥的朋友准没错,见了面兴许还认识。如今都是省里头的人了,这平常人哪里巴结的到啊? “我们连啥都没准备,你就请了?” “哎呀,我不正给你说这事么。” “那,那他们怎么不去县里头找哥哥?” “哎呀,人家就是从你哥哥那里来的,专程去探望你爹妈。” 敬小凤冒出了一个心眼,女人嘛对细事有些敏感。 “你说他跟他儿子在一起,他儿子有好大?” “看样子跟我们慧林要大几岁,有本事的很,听说是记者,挎个照相机,一天到处拍相片。”杨明清说到这儿记起了,扯起牙巴一笑,“还给我拍了一张,说是要上报纸。” “上报纸?就你那个戳相还上报纸?” 敬小凤半说半笑的把杨明清数落的很想发火,把烧火棍一撂,不逑烧了。 “那男娃是搞农村调研的,具他说,跟我拍在一起的还有庄稼。” 敬小凤笑的不活了。 “你啥时候种过庄稼?地里头的活路都是老子在经营,你球经不懂还上报纸。” “疯婆娘,老子不给你烧了!” 杨明清骂完起身走了,去哪儿呢?杨慧林的那些事还没有过去,没弄清楚总觉得这大女子要飞。离开学的时间已经很近了,秋收马上也要马上开始了。趁现在手里没事,有些事要理一理,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对娃打不得,骂不得,总得问个明白。 “杨慧林!” 杨明清在外头喊了一声。 二女子也跟着她姐姐出来了。 “你进去。”杨明清对二女子说完又对大女子说,“你过来。” 二女子刚进她姐的房间杨明清就对杨慧林说“这次我去你外婆家里很受感触,你学习要抓紧哩,人家有文化的都挎着照相机,连你爹也跟着沾光。” “跟我有啥关系?” “怎么就跟你没关系,这个暑假你一天到处疯跑,你的事还没交待哩!” “你们又来了,那些事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这是当老子的责任。” “那你干脆打死我算了,我没啥说的。” 杨慧林说完走了,进屋把门反锁了。 杨明清吼了起来,见老大的态度瞬间冒起了陡火。 “你回来!” 他吼了又去找棍棒,凶暴暴的又要打人了。 敬小凤连忙过来把他推了个老远。 “你要把老二吓死呀!” 杨明清停歇了,火气也压了下去。 “我看,给你妈说,干脆把老二接回来算了。跟她姐姐一起都去县里读,让她姐姐负责。一起去一起回来,看她还有时间跑不?” 敬小凤听了眼睛一亮。 “嘿,你别说,这主意还不错。” “那,我明天去县里找你哥。顺便办些招待回来,你也收拾收拾,别让人家看了觉得我们太土气了。还有慧林,也给她说道说道。” 敬小凤一听心里来了气。 “你别把慧林给老子扯进去,我晓得你的心思黑着哩。娃还小,我也舍不得她跑那么远。二娃子的事找我哥干啥,要找我们嫂嫂才管用。” 杨明清恨了敬小凤一眼,意思是我的心思你别管。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但要往那方面去创造机会。 “明天,让慧林跟我一块去,人家帮了忙,这死女子也不过去谢一下。” 他们的对话虽然很轻,杨慧林在房间里也听了个明白。家里像是要来重要的客人了,他们要招待人家。自己要去敬静家里,她不想看见敬静这个表哥,认为已经和他翻脸了。就因为这个小人,苏童连书也不念了。 她心事重重眺望着窗外的那些金黄色的庄稼地,快秋收了,一个不读书的小农民将会出现在地里头。他整天都有忙不完的农活,循环往复的会把他累死。她心疼的流泪了,连搽眼泪也顾不上。 杨紫林看见了,姐姐伤心的事她还是看得出来。 “姐,你怎么哭啦?”她说,拿出一块手帕赶紧给姐姐搽眼泪。 “紫林,你年龄还小,有些事你不懂,往后也不要问。” 杨紫林十四岁了,大道理对她而言可能是不懂。可有些事情就不同了,这些娃爱看书,书籍里的事大多和现实中都差不多! 第31章 我们没有忘记一个人,刘小杏听到苏童连书也不读了时为他感到可惜。也许这个偏可生要上好一点的大学似乎差一些成绩,但是去考大专应该没有问题。现在惨了,跟杨慧林那个妖精在一起混的连学业也丢了。怎么办呢?她从来就没不喜欢苏童过,眼前的对象只是填补心里的空虚而已。她承认祥林这人老实忠厚,力气也不差,可这样的男子根本不是她心里想要的那种。文化太少了,往后自己读了大学更没有共同的语言。跟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生活?怎么出的了门呢?城市里的人都是站在水中央的,巴不得把人的心看穿。要是知道自己找了这么一个人还不把人笑死才怪。 可很奇怪,假如眼前的这个对象换作是苏童,偏偏就没有那种考虑。所以一切都是思想在作祟。人啦,望着好看的鸟儿都是稀罕的。 她跟祥林相亲的事她后悔了,有几次都有退了这门亲的想法。又见人家活路做的欢,还无怨无悔的尽是两个家庭去两头跑,不忍心把那话说出口。再说,马上秋收了,厚厚的庄稼还等他收回来装在仓里哩。她爸越来越不行了,走路比以往更瘸了。经常咳嗽,一吐一大盆。这家庭靠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是盘不动的。自己上学去了,母亲没有了帮手,靠她一个人怎么也熬不出来。 别看祥林文化少,那心头的事还是丰富的。他晓得眼前的这个媳妇有些看不起人,而这个人每天只有忙活路,用这种方式把她的家搞的巴巴适适的。让她老爹闲着,活路松了就跟他学编筐。有时候也让她妈闲着,灶房里的活路也学着做。刘小杏基本上空耍,同她说说话就是最幸福的事了。他想,将来结婚了,女人一生娃就会巴家的。仿佛除了自己有这个条件做好她家的上门女婿,其他的人还不够格,还根本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和力气。 刘小杏的脾气不好,那只是对祥林一个人。对外人却意外的温和,因为她心里有人。而这个人曾经追求过自己,因为杨慧林的出现自己比不过才放的手。即使苏童做不了她家的上门女婿,哪怕是偷偷摸摸爱一场,也不会有遗憾。人嘛,成长一天就成熟一天,想到的事自然也就多了。 现在,苏童不读书了,看到他的机会自然就少了。她从来没有跟任何男生主动交往过,这一次她想跟苏童碰个面。劝他返回学校,还来的及,考个专科生也比在家里劳动强。 刘小杏知道杨慧林的眼光高,还知道她去过苏童家里两次。苏童既然成了小农民,杨慧林恐怕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沾着人家不放。时间长了,像长成她那样的女人怎么会嫁给一个农民?她爸妈也不会同意的,多多少少还是听人说过她父母的眼光的。到时候,追杨慧林的男生多的排成排。在县城里像有钱的,有权的,慢慢也会把她勾了去。 她想同苏童碰面,她做这事可不像杨慧林那样风风火火往人家屋头跑。山坡上有苏童家的一块地,以前常看见他在那儿望周围的房子,也包括自家的房子,有时候也在那儿放牛。最近很少在那儿出现,晓得他在参加义务劳动。 我们在说,时间在过。两个公社修公路已经大告一个段落,因准备秋收,剩下的事,还有些收尾的活路在秋忙过后召集大家完成。目前已经散了,有的人已经走了。 苏童找到他堂哥同路,背包拖散的回到家里,尤其是苏童像一个出远门回来的工人那样把苏家弯从头到尾串了个遍。 苏传林一回到屋头就关起门来摸林小端的肚子。 “端,我看鼓起来没有?” 林小端没有逃脱,却又不敢挣脱逃了去,她开了一个不该开的玩笑。她说,害羞的样子 “怕是没有,恐怕还得再来一次。” 以前的苏传林连林小端看一眼其他男人也会吃醋发酸,还动手打人。那天晚上的事看表面是他操作而起的,那是因为他想把林小端一辈子留在身边。他知道林小端如果没有孩子在身边是养不家的,最终是会跑的。一举两得,还给自己留了一个后。 现在不同了,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是一辈子的自卑和伤疤。听林小端这么一说苏传林猛的发了火,一巴掌过去差点把林小端扇晕了,脸上霎那间出现几条血红的印。 “贱货,你搞上瘾了是不是?”苏传林想吼着说却又吼不起来。 林小端吓的动也不敢动,连脸上的血印也不敢抚摸一下。头发乱了不敢撩,连个眼泪都不敢流。她从没见过苏传林如此疯狂,打人的劲比以前重多了。她不敢惹了,如果多言会被打死。 她站在那里,深埋着头,发稍已经遮住了整张脸。她此刻感谢那长发,帮她遮住了羞耻。 苏传林打了人家一巴掌后长吐了一口气。拉个凳子坐下来,恶恨的眼睛把林小端死盯着瞅。 他有一段时间没打林小端了,这一次像是心头的怒火积压了很久,力量是以前的几倍。 可怜的林小端连哭也不敢,只能把泪水往肚子里吞。 苏传林记起了一件事,他去把林小端拉过来,用手把头按在登子上。他说“我记起他前几天回来过,你还给他帮我捎来了东西。” 苏传林的力气很大,林小端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说了出来。她弱弱的说“你个没天良的。” 苏传林听了这话,疯狂的抡起拳头使劲砸,一面小声又是一种恶恨的腔调吼着问“老子前脚走你就跟他就野上了,老子马上把你宰了,信不?” 林小端的头上,脸上全是红的血黑的灰,嘴里吐着泡子,这泡子是口水,是她对苏传林的反抗。 苏传林恶在胆边生,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觉得这事像天天都在发生,也肯定是天天都在发生,自己一走一离开这个家就在发生。疯的眼睛都生绿了,脸色也铁青了,打得不解气,心一横,就要去另一间屋拿那把尖刀。 刚要开门,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这个暴徒一问,来的不是别人,是苏童找他有事。 林小端的模样不敢见人,她是一个爱美,也讲整洁的人。自己此时那张脸太丑陋了,慌忙拖着身子跑到床铺头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 第32章 大家以为是苏童的敲门声间接性的救了林小端的命,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苏传林去拿刀不一定真敢杀人,这是个搭命的活,法律也不允许他这么干。他极有可能是吓唬吓唬,这暴徒东想西想的十分诡异。自己打了人,而且这种打人要比以前厉害的多。他猜测这女人可能会逃跑,即使逃不掉也会生乱子出来。他不是一颗大洋钉,把人家整天钉在屋头不准走动。他要出门,要生活,要吃饭。去拿刀就是用一种极端恐怖的方式去威胁她老实点,如果心生异端,被捉住了是会要性命的。 苏传林出门就把门关了过来,苏童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苏童很想瞧,他刚才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咚咚咚的,一种沉闷可怕的声音。极像乡下人用鞋底追打耗子,更像是用木锤打地上的沙包。 苏童是路过他家,去后山坡,那儿有他们家的一块地。有些轻活路,他爸让他收尾,顺便把那地里头的镰刀和锄头拾回来。那一小块地就是我们前面说的曾经是他和刘小杏的瞭望地。 苏传林神色很是慌乱,但又很快的镇定了下来。因不是第一次打林小端,所以习以为常了。这种镇定对他来说就是习以为常! 不过苏童还是问了一下,也是出自心里的好奇。 “刚才,”他说,和平常是一样的语气,“你家闹啥了?” “没啥,屋头有耗子,关上门打,结果跑了。”苏传林说。 “确实有点像。”苏童附和,还真信了。 假如苏童看见林小端了,以他这个年龄段的人又能怎样呢?在那个年代,乡下的法治还不健全,男人打老婆是经常的事情。上头曾经有人来过,却并不是来给苏传林带铐子的,而是调解,吃了好饭,喝了好酒后一抹嘴就走了。正因为如此,苏传林打人的胆子才会越来越大,这造势已经没人管了。 苏传林也没有再说话,苏童也没有再去问他。各忙各的,可是苏童一走到他家房后的那条路上听见了哭声,还有啪啪啪的响。像用木板拍在石板上,声音明响又干脆。瞬间明白了,林小端在挨揍,而且揍的还不轻。他终于忍不住,又原来跑了回来。那门还闭着,他用脚踹开,看到了一切。 “住手,你这样会闹出人命的!” 苏童吼了起来,出于本能冲进屋头把苏传林拉到一边,一面瞧着扑倒在地上的林小端。精疲力竭的,动也不能动。打人的充满了精力,觉得还有理由。被挨打的却没有力气了,仿佛觉得理亏。 关键的环节是林小端怕,偏执的认为她是一个外乡人,自己没被拐卖,没被活埋就算幸运了。不还手,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苏童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喊了她一声堂嫂。 林小端的心像针刺一样,此时此刻她好冷,好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苏童的声音像温柔的海水一般地把她托起才没有沉沦下去。在这个场面中她是孤单的,无助的,甚至还考虑自暴自弃的让这个暴徒打死算了。眼下,这个心里的人来了,正在自己的面前,看到的不再是往日美丽的容颜,而是从未有过的丑陋。脸也肿了,到处是污秽。头发也乱了,像个疯婆子。这一切都是苏传林眷顾她的,她要反抗,出走才是唯一活下去的希望,若有不能就除掉他! 都到这时候了林小端都还在顾着自己的脸面和羞耻。衣服也破了,一些肉露在外面,虽有些昏厥,可知道进来的人是苏童。裤子也撕拉烂了,也同样有外露的地方。头发散开的像把蒲扇,刚好盖住那张贴在地上的脸。 其实,林小端早就该走,苏童是让她存在着一种留下来的希望!不得不说她真是个情痴,比杨慧林还过于。 苏童看见林小端太惨了,忍不住对苏传林发了火。 “你干啥呢,她是你的女人,不是你的牲口!” 我们在前面已经交待过了,苏童是一个非常同情弱者的人,尽管他本身也是弱者。 苏传林一下子变得老实了,堂弟的口气很大,挽着袖子,仿佛要跟自己动手似的。这都不怕,怕的是还有更虚火的,若把林小端憋急了,当着苏童的面把那事抖了出来,再闹了出去,他苏传林会被整个苏家弯的人揍死。 明明刚才苏童已经走了,林小端已被揍了,为什么苏传林还没有解恨又去接着揍?这个凶徒是个神经质,现在对这两个人非常敏感。 苏童顾不了那么多,也不在乎苏传林怎么看待他,把林小端抱了起来,因为年少力气不大,他们几乎是贴着的。他要往床铺那边去,也只有那个鬼地方才是一个安置点。 他踉踉跄跄,步履蹒跚的才刚走了几步,苏传林从旁边一下子冲过来把林小端抢了过去。苏童尴尬的立在那儿,后头一想又觉得好笑。他笑的是自己和林小端的接触已让苏传林吃了醋。 苏传林他爸,他妈也下来了,有这两个人在林小端暂时安全了。苏童趁此离开了,留下来也是多余的。接下来都是他们的家务事,有些话可以听,可人家又不方便当着一个旁人说。 要是以前,如果出现了这样的事,苏传林家的周围都会明里暗处的有很多像瞧热闹的,劝慰的,说酸话的……而今,处境破落的只有一个年轻小伙子来管他家的这件闲事了。可以想想苏传林的人品在苏家弯里头已经不如一条狗了。 年轻人是有妙想的,虽然有些思想消失的快,却不免去从头想起。苏童认为苏传林这样对待人家一个远方的女人,林小端怪可怜的,还是走了的好。 他一直想到地里头,做着细活时,也为堂嫂感到可怜。所谓的细活,在乡下就是妇女们的手里活,尽是地勾田角落里那些男人们很少去注意到的活路。他这个活路是去给高粱扎头,高粱红的像胭脂,要两个两个,三个三个的一笼一笼用蔑条捆起来,方便过两天收割。 那件事情他也放心了,他站在地里头看见苏传林和他爸抬着一顶自制的,两根竹子中间绑着一把椅子往县城去了。椅子用毯子包围了起来,里面应该是林小端。 他们刚消失在视线里,一转头,视线里又猛地出现了新人。这是苏童没有想到的,还为此吓的不轻,以为遇见鬼差点逃跑。他们都还为这个从来很少看见的举动笑了老半天。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刘小杏的笑,与林小端的第一次笑却有些不同。一个是青春的,一个是狐媚的。跟她在一起,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杨慧林。 这个进入苏童视线里的人是刘小杏,她为了碰这个面,这几天一直期盼苏童会出现在这儿。有事没事,只要她能看见尽量望这块地里,往这个方向,用眼睛去搜找。 刘小杏的出现苏童是没料到的,他们两个事是属于还没有发生就结束了。况且她已经有了对象,给三岔五的都能看见那对象在她家里进去了又出来,出来了又进去。 肯定有事,要么就是闲谈,心这么想那血脉却跳的快,刘小杏是一个从来都不占主动的人,这个女娃的特点正是她当初的那种神秘感。苏童现在非常痛恨她。 一个半藏在高粱林里,却又把半个身子露在地边;一个手拿着镰刀,站在对着他的那棵树下。除了刚才那会那个视线对冲之外,苏童一直把头扎进高粱林里,装着很忙,是不敢还是不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事出有因,苏童当初追求刘小杏没有成功,这是一件丢人的事,对他的打击很大,那份自尊心让人抬不起头。 “嘿!”刘小杏先开口,她说,“你还是去念书吧!” “不去了。”他连头也不回的说。 “你真的愿意当农民?” 苏童生气了,听她那话是轻蔑的。 “很惭愧,你爹不也是个农民嘛。” 苏童一想到人家已经处了对象时心里就发酸,那语气也来的猛。还有,今天可不是我主动的。来可怜我,假惺惺的这套别来,其实就是来看我的笑话。和杨慧林的事她能不知道?才怪! 刘小杏有些受委屈,以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参加几天体力劳动难道就把人变得粗鲁了? “我是为了你好,你这人咋这样?” 苏童一下子把头转过来,刘小杏吓的一哆嗦。他不是为这句话生气,而是心里有积压,仅不住瞬间的爆发。昏黄的阳光洒下来,照在脸上像生活里的钟,成熟的快了些。他的脸庞不再是奶白,变得俊朗多了,身上一股青草味。这都是劳动,体力活锻炼出来的印象。 “你为了我好,那你……”那后面的话不能说,说出口了更丢人。苏童丢不起这个人,人家对象就在她家里,这是一种单恋的表示。苏童也不是就真单恋她,只是记得她那时候的绝情,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同人家相了亲。自己算个啥?算根木头,算一股子空气,算一个塑料人。 “我知道你想说啥,”刘小杏激动里面含着伤心,她说,“你不就是想翻旧账吗?要说我和祥林的事吗,那是我自找的,人家那副身板天生就是农民的料。就你,半年下来准会被累死。” “那又怎么样?我们都彼此吧,你也别劝我,我也没那个资格去说你。恋爱是自由的,你喜欢谁,谁就大过天。现在我是小农民了,都不配同你站在一起。也不知道你的那位祥林是怎么想的,怎么受得了你这样的人。要是我,哼哼,给我十万八千都不去你家做上门女婿。” 刘小杏已经被他带进去了,她今天可不是来同他说情话的。目标是劝归他回学校去,哪有像他这样的?见面就提起那过去的事,还喋喋不休的没完没了。 她说“我们今天不说那些,是说你学业的事,难道我来劝你这也有错吗?” 他们越说越激动,两个人已经在高粱地里吵起来了。 “算了吧!”苏童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是打探杨慧林的事,对吗?不是看在这高粱的情分上,我还懒得搭理你哩。” 看看吧,苏童都说了些什么话?故意提起杨慧林来刺激刘小杏。 “天啦,我仿佛看错了人!” 刘小杏惊讶的说,同学几年时间,谁也没看见她冒这么大的火。今天苏童算是一饱眼福了,心里暗自好笑。 “这个人就是我,对吗?” “算了吧,我是自找的,算我白来。” “不用你可怜,你还是回去,别在外耽搁久了,那位祥林大哥可是会担心的。” “哼,走了,你是个粗苯的人。” “不送!” 刘小杏受不了了,在来之前以为自己有把握劝服他归校,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希望了,这人已经堕落的不像样子了。满嘴酸话,惹得人很不高兴。在回去的时候她突然反过来想,他就是故意的要气我,其实他的心里不好过哩! 苏童望着她跑下去时心里又失落,就像夕阳坠落山涧,大地一片暗淡。和杨慧林,他从来就没有认真的想过要和她在一起,总觉得和她,同这个才华横溢,打扮时髦的女子存在着一点差距。又认为刘小杏才是他一直的目标,这个女娃适合给他这样的农民当老婆!现在,人家已经有了对象,是不可能再去爱她了,不能同她藕断丝连。否则,她要辜负那位祥林大哥。 第33章 没有爱情的爱情算不算一种暗恋,这个很难定义。说实话,刘小杏的长相并不是很讨人喜欢,这么说吧,我们转个方向来看。假使她和苏童走在一起,人们肯定是会嚼舌根子的。她唯一出众的就是有些文化,这文化在那个年代确实也还能值些钱。再加上她又是一个女娃,像这样的人在附近,在周围,即使在整个公社也是为数不多的。 她同样是个偏执的人,跟祥林处对象这件事,从这件事里我们不难看出她是一个守不住寂寞的人。当初看见苏童和杨慧走在一起时,觉得自己落了单,这种孤单她是不能忍受的。所以祥林可以看作是她随便抓的的对象,并不是从爱情里谈出来的。想她这样一个有知识的人又怎么能甘心呢? 她又想插回来,假如苏童要重新开始的话,那个叫祥林的人只能算是一个备胎了。 在高粱地里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吵了起来,两个已经看来没有关系的人居然为了感情上的事在吵架,由此说来,刘小杏所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苏童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的。 刘小杏回到家里裹着被子哭,祥林被挡在她睡房的那道门外,心疼的只能干着急。关心的话多问了几句,刘小杏还嚷着叫他滚。她那瘸子爸最后来叫开门,不知道在里头说了啥,哭声才渐渐止住。 祥林在外面一点也不在乎,他喜欢刘小杏,还认为有脾气的女人没有心机。自己男子汉,连这一点骂声都不能忍受还算是一个男人吗? 刘小杏为什么哭,她从苏童说的那些酸话里已明确的认识到苏童是一直喜欢她的。是她的自卑放弃了他,哪晓得如今他掉了身价成了农民。如今身边有了一个祥林,在爱情的路上,他仿佛已经成了一块绊脚石。她和苏童的感情算是完了,越走越远了。 都怪自己太封建,非得要招个上门女婿,她恨死自己了! 一天,将近中午的时候,杨明清家里来了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一个看样子二十出头,年轻人背后挎着一个鼓囊囊的包。年龄大的正是杨明清给敬小凤说的是她哥哥的铁哥们,年轻的是他的儿子。 这两个人一进杨家坝便引起了两种猜测,第一种是杨明清在跑生意时认识的搭档,另外一种是那位年轻人极可能是杨慧林的对象。尤其是第二种,坝子里的人认为更贴切些,年轻人打扮时髦,和杨慧林刚好配个对。 年轻人个儿一般高,身板偏瘦。穿着一件灰白色的中长风衣,白色裤子,一双新皮鞋上沾了泥。就算这些泥也不能让它掉价,因为他随身带着鞋刷。最出色的是这年轻人的头发,发稍有些卷,又卷的刚到好处。看上去自然,飘洒。据说能做出这种头发的理发师很稀少,能卷这种头发的工具在那个时代里还没有这种科技。是一把火钳在炉里烧红后在发尾处烫着往上卷。动作要快,技术不行烫慢了头发要烧焦。烫快了又不成型,水一冲就会还原。估计这年轻人的发型花钱不少,对付他那张长脸这钱花得还不算冤枉。风衣里面穿着一件黑色圆领衫,裤腰上的皮带黑的发亮。一只手揣在衣兜里,一只手托着吊在胸前的相机。 年龄大穿的较朴素,只是比乡下人干净,整洁些。看上去人很随和,微胖,也是长脸。他到了院坝那儿,扶着围墙的门就朝屋里喊“里面有人吗?杨明清是住这儿吗?” 杨明清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出去观望过几次了,还考虑准备去半道上接人,怕人家问不到路。他刚一回来正准备说要出去时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喊,一听声音,正是那个人。 他忙着出来迎接,领着敬小凤,两口子乐呵呵的把人请进了屋。 杨慧林按照他爸的命令,今天穿上了一套时髦的衣服。那会儿他爸说这二人将来是他去省里头跑生意的贵人,贵人是得罪不得的,要求全家都要尊敬说话,礼貌待人,以干净整洁的仪式跟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那些时髦一点儿的衣服杨慧林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它们了,像是被冷落了,是一个个断了关系的朋友。今天穿上一套,还有一点儿小激动,像跟一个阔别很久的朋友相遇,总会这儿那儿的瞄来瞄去的看。 这套衣服很别致,是秋装。浅蓝色的中长呢子大衣敞开着,里面一件红色的体恤衫,把人显得干净整洁,还多了两分成熟。黑色的直筒裤,从前面看,把腿显得更加修长。也套上了皮鞋,这鞋是去年赶过年在县城买的,那时候俏卖的仅剩下一双。因价格不菲,杨明清舍不得花钱,杨慧林央求了好几次才得手。 杨明清和敬小凤也都穿着平时里舍不得的衣裳。 要论打扮,今天打扮的最洋气的要数杨紫林了。 这是她姐给她搭配出来的装束。她的衣服大多都留在了外婆家,因个儿跟她姐矮不了多少,杨慧林以前的那些衣服都不是很旧,还能穿。经选一选,搭配出来再一瞧,俏丽的就算城里孩子也会输给她。 咖啡色的外套也同样的敞开着,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在前胸处绣着几朵小花的体恤衫。外套短,体恤长,这是一种故意的搭配。灰色的裤子的中间段,在膝盖那儿均有一个像灯笼的小裤兜,用两个大黑纽扣锁着。踩着一双板鞋,走起来路来温柔的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高马尾,用一根带花的头绳系着,鲜嫩嫩的脸蛋故意给人挑毛病,既青春又漂亮。 她很认生,在他们刚才进门时已经躲进了姐姐的房里。 互相介绍自己已经过去了,杨明清早已经说过了。只是这年轻人和杨慧林还不认识,在落坐时年轻人看见从灶房里专出来一个女生,把自己瞄了一眼后又正要专回去。 “慧林!”杨明清把她叫了过来。 年轻人在慧林还没走过来就马上迎上前去主动跟她打招呼。 “你好!”他说,把手一伸,“我叫陈凯成。” 人家伸出手来要同她握手,这是城里人的礼貌。杨慧林是个读书人,这些礼貌是知道,看过的书里有很多这种描写。可她还是腼腆的不好意思,别看她在学校是怎么怎么一套,可眼前的人从省来的,跟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握手还没经历过。所以那手怎么也伸不出来。人家望着她,尴尬的要命。她心里也慌,脸色红的发亮。 她最终还是憋出了几个字,也不看人家,脸偏在一旁。她说“我们这里不讲这一套,我叫杨慧林。” 陈凯成看见她说完就走,自己晾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杨慧林的美丽一下子把他吸引住了。不是屋头光线不足他会抓起相机给她拍到底片用光。接下来杨慧林来来回回,进进出出时,陈凯成的眼睛已经贴在人家身上了。 杨慧林被他瞧的怪不好意思,有种要出门去苏家弯的冲动了! 第34章 那位四十多的人人叫陈雪斌,是省农机局的干部,本县人。年轻的时候同杨慧林的舅舅是高中同学。他们毕业后一直在县农机局一起工作。知识青年下乡时,杨慧林她舅被留在了本县,陈雪斌则去了成都郊外的乡下。多年以后陈雪斌因不想回县城老家,被就近安排在成都的一家机械厂里上班。因聪明能干又有吃苦耐劳的精神,从一名普通员工做起,经一路提拔才到了省农机局。 他儿子陈凯成是个大专生,目前在省报工作,是一名负责农业方面的记者。目前正处在热恋期,对象是成都本地人,跟陈凯成是一个单位的。分工却又不同,陈凯成大部分时间在外,属于外派;他对象在内部工作。 陈雪斌这次同儿子一起下来有几个原因,回家探亲是第一,还要跟多年不曾见面的铁哥们,老伙计叙叙旧,顺便在工作方面的事情还要同他谈谈。这工作谈的是农业机械要在农村推广下去,他一路看见目前农村的耕种主力还是靠一双手,靠力气。用蛮力解决问题是原始的,不仅使人劳累还耽搁时间。他想,若是教会了农民们使用机械,地里活轻松自然不说,劳动的时间也短,收成还高,剩下的闲时间还可以建设人的精神文明,丰富他们的文化生活。 他是带着资料来的,同那位老伙计一见面就读了文件的精神。老伙计连想没想就跟他说不行,根本推广不了。其原因是一出了县城那些乡下都是高山,土地的构造形状是以丘陵为主。很多地方,连公路也不通。赶集靠步行,照明用油灯。老伙计还笑着说“你是本县人,怎么连本地的地理环境也忘了呢?” 陈雪斌一直是个聪明人,怎么会糊涂呢?老伙计想错了,他推广的是小型的播种机和施肥机,小到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扛走,且田边地角都能用上,手上操作,省力缩时。怕老伙计不信,忙让儿子把实物图拿出来看。老伙计认真研究后笑着说“这还差不多!” …… 工作谈好以后陈雪斌说要去探望老伙计的父母们,那时候年轻因诸多原因连个饭也吃不饱,感谢他们在自己年轻时连年的关照。在临走时,老伙计给他说机械推广这件事可以去找自己的妹夫。这人没有任何官职,精明能干,跑生意是行家,机械方面的推广或许可以帮上忙。 杨明清去丈母娘家接孩子,陈雪斌去探望老伙计的父母亲,所以他们在那儿撞上了。 陈雪斌很念旧,经杨明清说起敬小凤时决定要去他家里,这个老妹子曾经给他端过无数次饭,打过多少次水都在心里装着的,一直也没忘记。 杨明清先走一步,自己家里啥也没有准备,乱糟糟的也没收拾。他要提前回来把一切弄个整洁,收拾干净,大摆筵席款待这个贵人。 农业机械推广的事陈雪斌已经跟他谈过了,杨明清很高兴,差点要疯了,能把生意做到省上去,整个公社里恐怕只有他一人了。 杨明清左右逢源,接下来的几天里把陈雪斌父子俩当成了座上宾,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杨雪斌开始还客气,渐渐也不客气了。转过头来一合计,他也算没白吃白喝,处于人情,给杨明清信誓坦坦的保证这农机的事情就是他了。要他秋收后去县里头找间大的库房,再让小凤的哥哥签个字,作个担保人,不用预付款就把五百部农机拨给他。每一部机械从农民的手里抽取十元的利润,让他以这个利润去付仓库费和运输费。为了让他放心,邀请他这次和自己一起去成都的工厂里瞧瞧产品。 杨明清算了好几次账,抛开成本可以尽赚三千块左右。这些钱在那个年代里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能买好几套像样的房产。他兴奋的差点把陈雪斌叫爹了,敬小凤也觉得不久自己会穿上钱衣裳。 陈雪斌是认真的,这两天通过和杨明清的交往,足够的认识到这个人办事很圆滑,也更会说话。人家说他脾气不好,那得看是哪些人了。如果是关于在生意上和钱有关系的的事,那火爆子脾气是看不见的。跑生意,他遇事则办,办了马上见效果,从不拖沓。 大人们的事哪怕是说金山银山也不能引起年轻人的兴趣。陈凯成的心思全在杨慧林的身上。他整日里像瞧不够似的围着人家转,帮人家一起做事,或则是撵在屁股后头闲逛。杨慧林想甩也甩不掉,这个人像有病似的,相机不离手。东也能看见他西也能瞧见他,既不帅气也不幽默。处于她爸的那笔生意又不想去得罪,在躲不掉的情况下只能勉强同他暂时交往。 陈凯成围绕在杨慧林的身边,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做着何等的事都觉得她魅力无边。他已经有了对象,可这种魅力感是对象身上散发不出来的,也从未从她身上找到过。他是一个文化人,是一个有教养的人,同时也知书达礼。那天一进门就主动打招呼,把这一家人挨个儿喊。最后才看见了杨慧林,同她握手时还被她风一般的拒绝了。这事要是发生在城里人身上,他可是要开那种玩笑的,足让人受不了的玩笑,说你没教养不懂礼貌。这是乡下,偏偏又发生在杨慧林的身上,所以不同他握手的这件小事根本没去计较。她的美丽和魅力可以使人很快地忘了过去,但她的印象会让人浮想联翩的刻在心里。 杨慧林真的就那么好么?对于陈凯成来说真是这样。他的职业具有一定的审美艺术,从他所认识的和看见过的女生里杨慧林已经是独一无二了,这才使他渐渐地动了春心。 他在职业道德上,对工作同样一丝不苟,实事求是,才进单位一年不到已经评为先进工作者。他不是个真神经病,成天都抱着相机不放手,那里头有宝贵的照片资料,而它们,这些照片有一部分是会挑选出来登报的。这个人有时候容易冲动,但同时克制能力又很强。到现在还没有给杨慧林拍一张照片,其一还没有争取到杨慧林的同意,第二这是工作相机,只对工作服务。 他很会说话,只要一张嘴就会讨女生们的欢心。他喝了第一杯同时代的人不敢喝的咖啡。也跳出了同时代的人不会的迪斯科。会弹琴,会打鼓,拿手的是写文章上报。才华横溢,家庭富裕,仿佛他和杨慧林才是天生的一对。可惜,在苏童面前他偏偏输了长相。他的脸太长了点,嘴巴生的还怪怪的,小的像棵樱桃,不男不女的相貌。而这一点,在杨慧林的生命里是不允许的。 所以他苦口婆心,用尽了斯文,对别的女人那一套用在杨慧林身上已经不灵验了,算是白费了殷勤。 他一直想不通,她为何这样? 陈雪斌和杨明清已经商量好了,过两天就一起下成都,再过两天就回来,刚好可以赶上开学。杨明清原本计划带上敬小凤,让她逛逛大城市。因紫林在家需要照看,再说两个大人走了,杨慧林又不晓得会疯跑到哪里去。最终决定干脆把杨慧林带去,跟自己学跑生意,长长她的见识! 第35章 一个高贵的城里人被一个乡下女子挡在了门外,撒出去的诱饵失败了,陈凯成是何等的伤心呢?正觉无望时听说杨慧林和她爸也会去成都,这是天赐良机,更像是一种缘分!失落的心又涌起来了,巴不得早点走,最好是现在就走。 杨慧林却在她爸面前说不想去,怎么也不想去成都。理由就是还有很多暑假作业要补,其实她更想去见另外一个人。要开学了,同苏童见面的日子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娃却不愿一同去,杨明清觉得这很反常。盯着她,向她说“你这女娃怪怪的,人家娃做梦还想不到呢。就这么决定了,这由不得你,搞不好全家都去。” 陈凯成听的一惊一乍的,血脉跳动又平息,平息又跳动,起起伏伏的经历了很多次。 杨慧林最终没有倔过她爸,在收拾东西时无意看见陈凯成在朝她笑,瞬间感到烦死了,这人的心思她全明白了。 “哼!”她想,“那也没你的份!” 陈凯成说,笑起张脸“杨慧林,我想同你说句,”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慧林抢过去说了,“我们不可能!”她连想都不去想,一点儿也没有经过考虑,直接把话说的死死的。 陈凯成不以为然,他的对象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后面还不是投降了。 陈凯成见她一脸的不高兴,忙止住了笑。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他觉得已把杨慧林摸了个透。这女娃生的美,年龄不大还是个学生,应该还不曾处过对象。就是说话很少,不善言谈。有些偏执,单纯的就像一根透明的丝线。从开始,第一眼看见她时,从害羞到平淡,再到如今的冷漠,接着是烦躁。现在连笑都是错!种种迹象表明他没戏了。可她越是这样越激发陈凯成的欲望,在车上偏偏要和她一同坐。 他想用一种渗透却又看不见底的新方式,去开启新的领域,试着去打开她的心扉,当然这也是提前预谋好了的。他说“你读过哲学书吗?” “读过。”她说,眼睛莞尔一瞄。 陈凯成说,身子趁势往前一靠,他那样做无非就是要同她靠的更近一点,非得捞点便宜才肯罢休。 “那你说说哲学的含义。” 杨慧林见他越来越近犯,挨着的也太近了,忍不住了,眼见车上的人几乎都把他们瞧着,索性也毫不客气了。 她说“死皮!” 她不是不知道,懒得跟他这样的人费口舌,是要堵住他的嘴。 哲学怎么会是死皮呢?陈凯成听的很懵,这生僻的词还是头一次听见,埋头几场苦思也没弄个明白。他知道杨慧林很有知识,那房间里贴着一墙的奖状和堆满了屋子的书籍,已经证明她是个很有才气的人。还想再问一次时看见杨慧林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假装的,即使这样绝情他也算捞了个便宜。坐在这样一个漂亮绝伦的青春女子身旁,一路下去都是她的气息。靠的越近越爱。她的头发,那手、脖、,身段,没有一样不是他的最爱。一张永远看不够的脸,还有幻想不完的幸福。他已经知道他完了,从此会苦下去,为这个不喜欢他的女娃而痛苦下去。 他甘愿是个泥瓦匠,是个种田人,只为守候在她的身旁。 他原本是多么正经的一个人啊,还算得上是一个开创时代的人。来到乡下碰到了杨慧林,鬼使神差的一下子转变的不像个样子了。忘了知识,忘了工作。神光也猥琐了,举着还有点像个小流氓。 美丽的容颜像是能够操控一个人的命运,它能使前进的人后退,让健康的人去死亡。容颜是操控的手,是娇嫩的花。它迎面而来,是天空中扑面而来的雪花,美丽却很短暂。 他们的事早已被陈雪斌和杨明清看在眼里。杨明清想攀这门亲,父从子贵的道理是人都懂,他为的是一条大路,就是将来住在省里,成为一个cd市民。以前不敢想,眼下可以想了。陈凯成整天沾在女子身旁,目标清晰的很,这位大记者已经看上女子了。 杨明清放逐女子跟陈凯成好,女子却把自己关起来把人家挡在外面,这让他很不高兴。一车子的人都不是瞎子,他们原本以为他们是情侣,却又不是,有的在笑话呢。想到此处,那副高傲的样子要是在屋头,少不了又要挨顿揍。 陈雪斌是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却又不好当面干涉,恋爱是自由的,他喜欢谁是他的事。可做事情有个先来后到,儿子已经有了对象。这才几天的时间,又开始对杨慧林进攻了。不叫话,见人长的好看就想,天下长的好看的多了。见一个喜欢一个,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个家?人家还是个读书的小姑娘,看把人家惹得连话都不想同他说。陈国斌有点儿焦急,儿子的表现说明和他的对象在感情上已经松松垮垮了,已经不牢固了,随时都能决堤。这是丢脸,回去得跟他说道说道,如果敢把他对象吹了,他可是不饶人的。他和儿子虽住在大城市里,可又是土地的根。传统思想没有忘,索性一想趁他和杨慧林的火热没打上,干脆让儿子早点同他对象结婚算了。 班车到了成都时天色已经黑了,宽敞繁华的街道在车窗外一一像幻灯片似的播放着。车子路过的一些广场上,都是高楼大厦,统统直到云霄。车灯,路灯,霓虹灯闪烁不停,交替辉映。人流,车流一浪一浪的像江水似的退了又回来。车子在立交桥上绕着开,跟小时候坐的过山车没有什么不同,随便站个身都能看见像森林一样的城市。 这就是成都?杨慧林热血沸腾了,她被大城市拥抱着,不高兴的事已经暂时忘记了。 陈凯成见她兴奋的要命,趁火打劫的说了一句“这些还不算,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书上才有的东西。” 杨慧林此刻最不想和他说话了,觉得扫了兴趣,跟他反着干。窗外的夜景不去张望了,一屁股坐下来等。又不晓得车子终点在哪里?今晚到底要去哪儿?最好不要去身边这个人的家里,如果那样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真是在他们家里过夜。陈凯成一个人睡沙发,杨明清跟陈国斌挤在一起,杨慧林则同陈凯成的妈睡。因认生她很久都睡不着,同一个陌生人挤在一起,连脚都不好意思动一下。迷迷糊糊的刚想睡一会又听见门响,一开眼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了,陈凯成的妈正推门进来。 “真对不起,门声把吵醒了。” “不是,是我自己贪睡了,耽搁了你。” “凯成说让你多睡会,可自行车的钥匙我又必须得拿。” “真不好意思,都是我让你觉得自己不方便了。” 陈凯成的妈是农机公司的出纳员,高中生,算得上是一个中级知识分子。身板偏瘦,脸却圆肥。乡下人,乡下户口。刚到成都来时无事可做,80年以前清闲了几年,最近几年才在省农机公司找到了一份差事。她在外为人不错,跟谁都显得和蔼可亲。喜欢保养,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像才三十多岁。杨慧林这女娃的模样讨人喜欢,昨晚一看见她就有种想法在心头一过。 她们继续说 “你叫什么名字?” “杨慧林。” “几岁了?” “十七岁。” “读书吗?” “在读书,县里念高中。” 在说话的时间段里杨慧林以最快的速度起床了,事情一码归一码。同陈凯成的妈谈的欢,问什么就说什么。一边收拾床铺,叠的整整齐齐,然后又来打扫房间。 凯成他妈不让她做,把她牵到客厅去吃早饭。为她准备了煎饼,还有烤肉,外加一杯牛奶。 “吃吧,凯成说要给你最好的!” “给你们添麻烦了!” 凯成妈把杨慧林盯着看,这让杨慧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肚皮确实有些饿,就是第一口很难的去吃。一个人吃另外一个人看着吃,而且还是专注着看。这让人怎么下口呢? “吃吧,煎饼是凯成出去买的,烤肉是昨天晚上专门为你做的,早上又重新烤了一次,已经烤的熟透了。牛奶是昨天晚上的储存货,我们经常这样准备,一家人都吃它。” 凯成妈说完望了一下钟,像是该去上班了。 “等你吃完我就走,祝你们今天玩得愉快!” 准备的这么精美的早餐,不吃还真盛情难却,他妈又在身旁催个不停。尽管杨慧林不想接受陈凯成献上的殷勤,可又不想伤了眼前这位说话好听的人。这是在人家的屋头,自己是客人。客随主便,做什么都不比在自己家里自由,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触。 杨慧林吃早餐的时候东张西望的,就是没有看见她爸。左边的那个房间里有响声,她猜应该是陈凯成在这儿那儿的做什么。 他爸和陈国斌早都走了,他们已经去了农机公司,可能天黑才会回来。凯成已经跟报社请了假,正在他的房间里收拾一些今天必要的东西,吃过早饭就带她出去到处转转。 杨慧林气晕了,猜测她爸是故意溜走的,急的想哭,昨天还是爸爸妈妈,还有妹妹。今天突然就在陌生的城市里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人。 杨明清还真放心,把自家的女子留在人家屋头。他们两家人不是亲戚关系,朋友关系也算不上,只是最近几天才混熟了而已。为了金钱和前途,他还真就豁出去了。没有机会就给他们制造机会,让凯成和慧林单独处处,女娃嘛,从陌生到熟悉都是这个过程。 第36章 陈凯成的妈已经走出门外了,她的那种想法在昨晚有一次,现在推自行车时又跳出来了一次。这姑娘长的俊,模样是少有的标致。如果是自己的儿媳,将来凯成的孩子的模样随他们的妈妈生,那必然是一窝子俊人。无论任何人的妈妈们,在给自己的孩子挑对象时第一是看长相。不是说非得过于的要求长相,而是第一次见面时一个人的面孔直接暴露在人的眼前。若是生的俊,其他条件差点也可以将就,容颜就是资本。反过来,长相差点的,其他条件富裕,也可以谈成,但这成功的因素就窄了一点。年轻人追求的生活中就是一种美,这是天病,任何人的身上都会发生这种病,逃也逃不掉。不过,这个妇女的想法又再一次被儿子当前的对象淹没了。 儿子的对象是城市户口,论长相是比这个姓杨的女娃差了些,但与看见过的女子相比凯成的对象也还算是漂亮的那一个了。家里头父母都是双职工,她也是有文化的人,有一个光鲜的职业,这些条件是那个杨姑娘不能比的。儿子现在的心思她全知道,一心都在姓杨的姑娘身上。她本想站出来说他两句,可一看见那女子的模样时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什么意思呢?假如他们成了,日子也不会苦难,同样能过! 杨慧林哪里还有心思吃早饭,凯成还猫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在那儿鼓捣着啥连看也懒得看,她还得防备着这个不怀好意的人。她草草地吃了几口煎饼,烤肉一块也没有动过,更没胃口去碰装牛奶的杯子。这房子里的摆设倒是不错,是从来没见过的。她这才发现吃饭的这间屋子里,与脸的正对面,在靠墙那儿的一个高脚柜子上摆着一台电视机,比自己学校里的那台大。沙发上铺着白色的软垫子,那台长的可以供三个坐。两张短沙发面前摆着一张雕了花的茶几。沙发的表面是朱红色的漆,餐桌也是,桌子宽到十个人坐下都不会碰头。有一个大鱼缸在门那儿横放着,几条红色的鱼儿水藻里游来游去,一个小乌龟张着眼把鱼儿们盯着看。梦娜丽莎的画像他们家居然也有,用玻璃框裱着挂在墙上,一开门就能看见。有钢琴,有吉他,还有一个架子鼓。 门声又响了,肯定是那个不怀好意的人出来了。杨慧林没有地方躲,不得不端起那杯牛奶掩饰自己的慌张。 陈凯成在房间里换了一身新。他原本是把自己打扮的像个绅士样,可一想到同杨慧林在一起走会显得格格不入。索性把领带也解了,帽子也挂了回去。即使这样也同样显得不落伍。不说别的,今天穿在身上的这件外套一定价值不菲。米白色的中长大衣,左胸上是那个牌子的标志。这是一件外国货,刚流行起来就被他抢到手了。与往日相比,他精神多了,显得干净利落。在房间里鼓捣了大半天,就为了身后拖着的那个包。看他那副行头怕是要出远门了,舟游世界,至少要离开成都了。他朝杨慧林笑着,反倒显得不好意思起来了。 杨慧林怕了,这个不怀好意的人像是要走了,也不想问他去哪里,只是人家一走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这是个陌生的家庭,一会主人都不在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呀?出门都找不到东西南北,自己已经被抛弃了。她忍不住了,还晓得关心自己了。 “你,你这是要出远门了?” “不,就在成都附近。” “我想去我爸那里。” “那公司门口写着闲人免进呢。” 她一筹莫展。 一杯牛奶还被她紧紧地抱在手里,委屈极了,那些忧愁都写在脸上了,陈凯成都全看见了。是啊,为什么要去为难她这么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子呢?她不愿意的事情为啥要去强迫呢?陈凯成在这一刻醒悟了,瞧,她是多么的伤心害怕呀!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说不定会留下不知未来的遗憾。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我还是想去我爸那里。” “你在我心里就是妹妹,我已经有了对象。” 杨慧林那紧绷绷的心终于开始松懈一点了。一切开始缓和了,像板结的泥土开始松软。牛奶真甜,她尝了一口。 他又开始说 “我想过,我和你,我没那个命。况且我刚才说过了,我已经有了对象。” “妹妹?”她嘟囔了一句,这声音细小的只能自己才能听见。望着窗外那一处陌生的不知道名字的美丽,她把它叫着绿藤下的花。一股股小清新的空气正从那儿串了进来。 她一直瞅着那花,就是不说;他一直等,同样也一筹莫展。 杨慧林觉得这个新问题要重新考虑一次了,要严肃对待。她看过很多书,一些情事刚开始都这样开始的,到最后都转成了情人。说真话,他不想同陈凯成有任何瓜葛。她爸的事和他爸的事,是生意场上的事,不应该和她本人联系在一起。否则自己就成了一种交易中的筹码,让人听见了笑话。她的生命里只有一个人,这一辈子也不会改变那个决定。晓得陈凯成这个人很优秀,但这方面不属于自己,只属于崇拜他的人,也跟自己无关。 陈凯成说这句话的时候满以为她会爽快的答应,没想到静默了。他提心吊胆的等,如果连这个也闹黄了,接下来就莫法收场了。说老实话,他并不是真想有这么一个妹妹,还真如杨慧林猜到的那样,要从那方面入手。他一会这么想一会又那么考虑,始终放不下。说一套做一套,又觉得日久生情像是最有效的方式! 这个改了的方式既然奏效了,奇迹般的收获了一个妹妹,杨慧林突然同意了这个要求。 在她的面前不能说是要求,其他人根本做不到,连想像都不可以。敬静就是一个例子,还是亲戚呢。她可以斩断任何关系,永不来往。只要她看上的,即使不要命也要去追求。若是看不起,你把脑壳跑疯了也不会理你,除非有了奇迹。她同意了这个要求,这是另有打算,只跟他做两天的妹妹,离开成都后这层浮云似的关系就断了。 我们前面说过了,杨慧林很单纯,也有点小计谋。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凯成邀请多次同她一起出去,让她开开眼界,同她说去都江堰,去青城山,还有杜莆草堂。她置若罔闻一般,一直瞅着窗外那绿藤下的花。 一个小时过去了新的一个小时又来了。 陈凯成这时候觉得已经没有出去的必要了,太阳已经撒野了,干脆在家给她弹琴打鼓,总不能让她枯坐,同时还能显出自己的那点才华。他是个酷爱音乐的年轻人,也有这方面的学习。为了彰显,他要弹琴打鼓,伸手要去取挂在墙上的吉他时突然听见她说话了。 “凯成哥,你算得上是一个好人,可是你让我不自由!” 陈凯成终于什么事也没做成,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杨慧林油盐不进,什么事也没有看见,那些即将要出现的事她急时止住,不让它去发生。他痛苦的像要快失去生命了,溜进自己的房间,一个大男人悄悄地流下了眼泪。过了一会,出来跟她说“慧林妹,我们去找你爸!” 杨慧林马上起来去开门! 第37章 杨明清在农机公司转来转去的瞅,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行家,工人们都不认识这么一个人,瞧他干净还提个手包,以为是那儿冒出来的那么一个考察者。他对工人们微笑,也很仔细,把每一个生产环节都记在心里。看他们制作安装,检验、再到包装出厂。这些农机工具对他来说这是一笔大生意,若是搞砸了,会直接间接的对不起两个人。不用他出垫底的钱,像是空手套白狼。可要租库房,跑腿,花费的时间等等这些也是同金钱对等的。本意是来赚钱的,不是来赔钱的。以前贩粮食,卖猪仔,兑粮票都是尽赚未曾亏过。 杨明清多了个心眼,一进农机公司就玩了个消失。干什么呢?他要去打听,要去看,不通过高层,自己亲自到基层去了解具体情况。农机的质量,价格,实际用途,仿佛只有他们这些一线的工人,从他们的嘴里才能了解到真实的情况。 车间很大,工人却很少,问过几个面相老实的人,人家说公司的情况属于保密制度,最好是去销售部打听,他们只负责生产。每一个车间他都去过,从第一到第四车间,返回的途中还迷了路。 陈雪斌和公司经理经一个小组长带路很快找到了他。在第三车间的储物车间里与他撞上了,一面走,开始谈了起来。因车间里太吵,他们一面走,到了第四车间里的时候,这个车间是包装组,谈话的声音才清晰的彼此能听见。 “老杨,刚才那边太吵,你最好考虑一下,觉得,”陈雪斌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杨明清抢过去说了,他连想也没想,“不用考虑,我干!” “那好,你跟我来仓库。”公司经理说,腿已经迈了出去。 这位经理因公司面临倒闭已经快调走了,会去一个他不喜欢的地方,往西北去种土地。如果公司能起死回生,他还是经理,仍旧留在成都不走。他同陈雪斌的交情还是不错的,像职位调动跟交情没有关系。什么地方需要你,说明那个地方合适你,得听从安排。还有,陈雪斌的手伸不到那么长,也管不到人事上去。 这生意就算谈妥了,这是天泼来的财富。舅子哥真是个好人,他得两面感谢才是。兜里揣着不少的钱,这是专门为陈雪斌准备的。前面没有出手,怕上当受骗后钱也拿不回来。眼面前的一切正如人家所说的那样,所以钱也就揣不住了。杨明清欢心的像个猴仔捞到了月亮似的,屁颠屁颠的跟在人家的后面。摸着兜里的钱,要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拿出来。 陈雪斌突然说,他们已经进了仓库。 “回去好生经营,争取公司信任,到时候给你开专线。再弄几家分部,你来当这个总部长!” 杨明清扯起牙巴一笑。 “嘿嘿!” 这个部长的属性不论是公还是私,管它值不值钱,只要能管人,杨明清认为这就是升官了。在那个公社和那个县里,和那个乡下,这就是面子。 仓库的机械已经堆满了,有的还是半年前生产的。因销路不好,工人们的工资都差点发不下来。公司经理每个月都派出去了几个推销员,东南西北的到处跑,再风尘仆仆的回来时,一听报告没有戏就跑到农机局里去诉苦。作为干部的陈雪斌也是急在心头,并答应帮忙想法子。那天以后无论去哪里,陈雪斌都要带上资料亲自推荐。有的碍于情面答应了,后头又没有音讯了;有的呢,拿了几个样品,钱也付就再也没来过了。 现在他想明白了,这里面的根本原因是农民们拿不出钱来,上面憋没有用。还有,这工具坏了没地方维修,况且维修的费用还得他们去承担。像这样没有保险的生意谁来做?划不来,坏了就是废铁。不如自己出劳力,累了就睡个觉,第二天力气重生,简单方便不花钱。 当然也不是全是,有那么几个零零散散的人想尝试,有购买的意思,可那样算起来还不够运费和开支。干脆送人,各人去公司拿,其实也是想要个宣传。可到头来依旧没有了消息。 陈雪斌一直在考虑,要怎么办才能把这些货甩出去?去说服农民,去帮助农民解决实际问题。在没有出路时想到了自己的老家,而且县里的二把手还是自己的老伙计。他决定亲自出马,以回家探亲的名义跟老伙计接触一下。路过的地方对农民劳动的情景深有感触,可就是不明白一些科学的东西,好比农业机械这种省时省力的工具,在他们的眼里为什么就到不了手里?关系不错,运气也不错,老伙计把他妹夫推了出来。开始认为杨明清一个乡下人,文化又少,并不想把这门死生意交给他来盘。可是大半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也没人敢来接这个烫手山芋。这个烂摊子已经奄奄一息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关于杨明清,看他各人的本领和运气了。 不然,天下哪有这么好的生意做,拿人家的货还不需要底钱。其实,再销售不出去,那些都是废铁。这还不可怕,工人们在盼望什么,大家都知道,不仅发不出工资,恐怕连公司也要散伙。 所以,当杨明清拿出那些钱,要当面酬谢他,想起前面的事他能收吗?如果这生意他盘不活,会亏的连渣都不剩。而且纪律也不许他这么干,况且也不会违反纪律! 他们签了字,盖了红章,各揣一张条子,这合同从今日起就算生效了。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刚出仓库就看到陈凯成和杨慧林。 杨明清大恰一步,走近了看,女子很怪,那样子有些恨他。眼角有些红,湿润的正憋着泪。站在那儿,也是门口,在公司的那块牌子的下面。 “你怎么来了?”他问,一面把陈凯成瞄了一下。 杨明清算了一下时间,这过去没几个小时。还有,他们从家里出发再到这儿的消耗,说明他们没有去陈凯成说过的那些地方。两个人的颜色,一瞧就知道准泡汤了。 陈雪斌正在仓库的门口站着,他全看见了。他一面同杨慧林笑,表示歉意;一面跟儿子神色严厉,越来越突出,表示瞧你那副野心。性格温和的他突然目露凶光了,脾气要爆发了,把儿子紧盯着看。陈凯成被盯的心里发毛,深垂着头,像个认识到错误的孩子一般。平常的骄傲和两个小时以前的形象,统统丢光了! 那个人,我们把他比喻成一个伤心的人,像是再也恰当不过了。他不仅难过而且还被内外夹击。不必同情,和可怜他这样的人,即便如此,也不去反思悔过。他的心还没有死,总有那么一天,他把希望寄托在未来上,尽管那很渺茫。 他们的事,杨明清急了,陈雪斌也急了。 杨明清以为他们两个的事情有那种希望了,凯成是个文化青年,是个记者,以自己的才气追求女子应该不难,可以说是一件轻松的事。自己估计高了,期望成了失望。看得出凯成失败了,像个浑球一样立在那儿一脸失落相,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的本质。还失了魂,见了他爸的严肃相就像老鼠见了猫。 陈雪斌的家教很严厉,儿子都二十好几了也当小的教。他以为是凯成欺负了杨慧林,见人家生的好看,像只苍蝇似的围着人家转着不放。真不要脸,连班也懒得去上了。或许是人家不意愿,就把人家欺负得要哭,若是在家里,两个耳光是少不了的。 空气是紧张的,两个孩子的尴尬难免不把两个大人牵连进去。杨明清是个狡猾的人,一些不明原因的问题不能立马去问女子。两个小时以前和两个小时之内的事谈都不能谈,他马上请客吃饭,去跟杨慧林说下午亲自带她去买衣裳。 杨慧林带着不少的私房钱,早就准备好了。她计划要给苏童买一件陈凯成在乡下穿着的那款风衣。那衣服好看,他一定很喜欢。若是穿上了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至少比这个人好看一百倍。她爸说要去商厦,正好自己要去做这件事,最好陈凯成一同去。 陈凯成并没有把她怎么样,连碰一下都没有机会,只是陪同而已。杨慧林偏偏不愿意同他在一起,这种陪同让她很不愉快。 这下遭了!这款风衣的卖处必须要问陈凯成。刚才,他因她而遭了罪,说不定这种恨会延续很久呢。总有一种理由驱使人前行,让人家高兴了,这理由就充实的任何人也看不出破绽来。 吃了饭后,陈雪斌回了单位。陈凯成也想去报社,最主要原因,他的钱放在家里的包里了,身上带的不多,刚才已经付了饭钱。离家远离报社近,要去对象那儿想办法。他妈在单位,他爸刚才也回了单位。如果一同前往,有些必要的花销如果付不出钱来是件很丢脸的事。晓得他们对成都不熟,但杨慧林是个精明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带路。给他们招个计程车可以直接到那儿,说好时间,一会再回来,去商厦门口接他们。 他正计划一面随想,一辆计程车过来了。 “你们这是要走吗?”车子停了下来,司机伸出个脑袋随便问了一句。 “他们去百货商厦。”陈凯成上前去开车门,一面说。 杨慧林以为他会去,这个场面无论怎么样他都该去,一点也不假,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一起去吧!”她说,就在他的背后。 杨明清也说“对,我们一起去。” 温柔动听的声音刺激了他,自从到了成都,这么久以来,这还是杨慧林主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复活了,激动的要命,糟糕的是钱被放在家里了。她在主动邀请,不管是什么样的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办?怎么回复呢? 计程车在那儿等,司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猛地从脑海里跳出来一个办法,在商厦门口,那儿有公用电话机,让他们先进去,再打电话通知朋友送钱来。 他们一起上了车,到了商厦门口陈凯成摸了一下口袋,那计程表上的钱还可以付出来。不过,杨明清坐在前排,已经提前付了。 “你们先进去,我去趟洗手间。” …… 一切正如他计划的那样,那位送钱的朋友走后他马上在商厦里的服装类找到了他们。 杨慧林正在等着他,那心思全在那件风衣上。这儿那儿的全找了,没有那种风衣。 杨明清觉得奇怪,一个女娃要那件风衣干什么? 陈凯成出现了,像是救了她的命一样看到了希望。她说“凯成哥,你在乡下穿的那件风衣挺好看的,这儿怎么没有?” 她一面说话,已经溜进了隔壁一家卖男装的铺子里。他爸在隔壁,在卖女装的铺子里为杨紫林挑选衣服。 “那是俏货,这儿没有。” “哪儿才有呢?” “北门上,荷花池,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找到。” 杨慧林一听,为了时间,这儿没必要再逛下去了。 他们继续说 “那你带我去荷花池。” “我通知你爸。” “不,你想办法让他回去。” 陈凯成高兴坏了,杨慧林的转变太快了。他没有过多的去想风衣的事,只要她去哪里做着何等的事,他都会陪着。 第38章 说的那件风衣找到了,在荷花池的风衣大世界里,在那儿静静的等着他们。专场里面的服装都比较贵,两个年轻人又没有讨价的经验,标价一分不少。杨慧林带的钱根本不够那数,差一大截。陈凯成给补上了,毫不犹豫的全掏了出来。这件衣服好比是杨慧林的宝贝,也不客气,只说往后凑够数了兑票来成都。衣服的款式和颜色跟陈凯成穿的那件一模一样,杨慧林把它抱在怀抱中,洋洋洒洒的同凯成从步行街走到计程车站。刚才陈凯成还算一个有钱人,现在又成了穷光蛋,转眼间被杨慧林和苏童给瓜分了。来去的计程车费是他支付的。在那附近有间咖啡厅,杨慧林第一次品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差点吐了,又憋着咽回去了,这消费他的出。一起加上支付衣服的钱,所剩没有几个毛钱了。 陈凯成一点儿也不心痛那些钱,还真怕花不出去,太高兴了,一路和她说了很多的话。这样的日子巴不得天天有,没有钱就去借,借不到就抢。此情若在,回忆永远!金钱是买不来的,是上天开眼赐给的,这一辈子能同她走一段路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她成了他的宠儿,是生命里的宝贝,他发誓永不伤害她!不去伤害就有见面的机会,不奢求别的,只求望见她的容颜! 杨慧林有些责怪自己,没想到陈凯成那么大方,出手那么阔气,已经把他折磨成那样了,居然没有一点儿记恨。原原本本的一个人,没有变成两个陈凯成,自己多心了。 他们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她爸和凯成爸在说酒话,一桌子菜动也没动,像是在等他们回来。电视机开着,凯成的妈从厨房出来换了一个频道。陈凯成进了他的房间又马上出来了,杨慧林刚在沙发上坐下来,陈凯成又出门去了。他妈喊也没喊住,转过头来邀杨慧林坐席。 杨慧林说“我们已经吃过了。” 杨慧林的话凯成妈决对相信,所以没有问第二次,儿子很仗义,何况这个人是还是她。杨明清和陈雪斌已经喝蒙了,凯成妈一面望电视,有时听那些醉话,又一面笑。凯成妈说,笑着 “他们喝醉了!” “等他们醉!”杨慧林说,也一起撵着笑。 陈凯成刚才去把包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揣在身上就往时代商厦跑。这个时间段的交通是很拥堵的,他算好了,一去一来,加上在那儿的耽搁,至少要花两个小时。商厦是国营企业,八点半关门,现在是七点。他要在关门之前赶到那儿,否则身上的钱就不值钱了。 他是何等的良苦,要在时代商厦为杨慧林买些贵重的礼物。明天早上他们要走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或许那时已嫁他人,或许那时容颜已老。目前能做到的就是表示自己的情义,证明自己爱过她。 她还小,到时候她会懂的,懂的那一天,希望她回忆起和在一起他时为他哭一场!他的用心,苦心和爱心已经感染了自己,坐在计程车里望着车窗外,一路的夜景已经朦胧的看不清了。 他的计划和他想的一样,离关门还有半个小时已经到了那儿。他飞快的爬到了顶楼,在第五层楼的中间,有一种东西正在那儿等他。他对象曾对那种东西十分眼馋,好几次都眼巴巴的盯着舍不得走,每一次他都有理由快速的走过。为此,他们还吵过几次小架,对象说他是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他回答说“谁有钱你就跟谁过去,跟我熬到头也休想!” “老板,这东西我要了。” 这是一朵光彩夺目的花,花片是用金子做的。有特俗材料制作出来的绿色的叶片,每一片叶子上都镶嵌着五颜六色的颗粒珍珠。它的杆很细长,银白色,是条特殊的藤线,躺在那儿时硬梆梆的,摸着时又特别柔软。你可以用手把这朵花变成几种不同形状的东西。可以使它成为戴在手上的手链,可以使它成为佩戴在脖子上的项链,还可以成为别在头上的花,也可以成为胸花。它很神奇,也精美,因此价格不菲。老板专门这物件放在显眼处来兜揽顾客。 “先生,你确定要吗?” “当然。” “一千三百元,价格可不能少。” “我就是冲着它而来的!” 这东西他不需在验了,已经看过很多次了。老板娘在一旁包装,老板在一边数钱。 “像你这种阔气的年青人可真不多,对象一定很漂亮吧?”老板一面说。 “比它还美!”陈凯成笑着说,“我没有开玩笑。” 老板和老板娘彼此冲着一笑。 包装好了,其实就是把那个精美的小盒子用两根红色的丝带绑起来,在中间打了一个同心结。 “祝贺你!” “谢谢!” 关门的广播已经响了,在五楼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接过盒子转身就走。因为他还有别的事要做,仿佛时间不够似的,显得非常忙碌。 他出了商厦又专进了隔壁子的一家商场,在那儿挑选了一支英雄钢笔和一些零散的食品。回到家里时杨慧林和他妈已经睡了。他妈知道他去外面要买什么,回来肯定要一阵收拾和忙碌,让杨明清和他爸去了外面住旅社,把房间留给了他。 他在房间里站着,盯着眼前的这些礼物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些礼物不能直接暴露在人的眼皮子底下,要重新用其他的塑料纸打包,否则是送不出去的。他又马上出去买塑料纸,还买了一个有两个内包的帆布包。随后又回来鼓捣,当一切收拾好时已经半夜了。 他累了一天也无法入睡,心里头有事情,迷迷糊糊的熬着时间等他们起来。眼睛干涩,脑壳胀痛,浑浑噩噩的已经不像个健康的人了。 五点刚到,他妈起来了,他也跟着起来,杨慧林后面起来,杨明清和陈雪斌也回来了。宁静的环境一下子打破了,各忙各的…… 他们是六点的早班车,送亲友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年青人身上,这个年青人提着一个大包先走了。他走的轻悄悄的,没有人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他也没同任何人打招呼。 他家门前的不远处,在一家超市门前有一个计程车站,他在那儿等。一家人出来时也能够看见,随便喊一声,那门口的人也能听见。 大约十多分钟,他们一个一个,两个两个的出来了。一辆车子刚好经过他的身旁,那司机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后停下来把包放在车厢里。 “妈!”他喊了一声。 他们几个正找他呢,东张西望的才看见他已站在车旁。 “你送他们去车站,早点回来!” 他妈的这句话帮了他的忙,至少他认为回去时该感谢母亲。在家里,他爸基本不和他妈唠叨,只要不是关于工作上的事情一般不去反对。女人嘛,总有自己的想法和安排,如果掺和进去就把男人家显得婆婆妈妈。 计程车在昏黄的街灯下起步了,他跟杨慧林坐在后排,即使有千言万语也因杨明清在场说不出来。但那个帆布包的事必须要说,这是关键。 “慧林!”他说,“车厢里有个包。” “包?”杨慧林听得有些诧异,嘟囔了一声,随后同她爸说,“爸,车厢里有个包。” “谁的?”他爸问。 司机不明原因,他接过来说明了“是那个小伙子的。” “我妈让我装些东西给你们,都是些路上吃的。”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有空,你就来乡下。” “有空,我一定会来。” 杨明清把头转过来,故意朝他们微笑了一下。又说“到时让慧林陪你到乡下转转,城里虽好,空气却没有我们那儿的新鲜。” 杨慧林一直在听,也在望车窗外的风景,很讨厌他爸的这番话。一天请这个去屋头,请那个去乡下,还要人家陪别人去转转。这不是要人的命吗?乡下的人都互相认识,嘴皮子像喇叭一样,要不了几天全公社的人准知道。 他们又说 “我上次去乡下感触很深,其实我经常下乡去采访,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喜欢你们那些地方。” “哟,你这个大记者说话像写书,听了特别舒服。”说到这儿又跟他女子说,“慧林,你哑巴了?” “我在看风景,第一次来成都像看不够似的。不知道你们说些什么?如果非要我插嘴,你们还得把刚才说过的话重新说一次。”杨慧林又问陈凯成,“对吗?” “叔,”他说,“是这样的,她一直在看风景,像她这样专心致志的人可不多了。” 杨慧林想笑,陈凯成说这话的本意就是惹她笑的,可没有笑出来,凡是他想的她都不会去做。 杨明清当真了,他说“一切都不是你说的那样,你是不了解她。” 是呀!杨明清为陈凯成感到叹息。陈凯成为自己感到叹息,他确实不了解杨慧林,只认识她的美。他晓得他爸的心思是巴不得他们往后能够在一起,怪自己没那个命。 到了车站,他把那包拿出来,专给杨慧林。 杨明清给他们留点时间和空间,去了车站的门口,在那儿可以看见那辆去他们县城的早班车。 杨慧林的那副铁石心肠不免有些软和了,埋着头不去看他。知道他难过,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不喜欢他。自从看见苏童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上了他,心里一直装着他。对陈凯成她很惭愧,直接间接地伤害了他的心。人家对她那么好,给她全面关照。她不是不懂,她不是个傻子。她很残酷,是为双方考虑,也是怕他陷得更深了会更痛苦。 那个帆布包沉甸甸的,陈凯成抓在手里都已经很久了。焦急而又痛苦! 杨慧林处于无奈,逼的已经实在没办法了,终于抬起头,苦笑着接了那个帆布包。 他胆子壮了一些,冲动的想去拥抱她一次。或是卑鄙,或是坐牢,或用生命去换。 杨慧林却转身走了,他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 班车走了,杨慧林消失了,一些晨雾飘来遮没了他的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猛地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已经八十岁了。他摸摸索索的,颤颤巍巍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第39章 陈凯成在床上连衣服也没脱,连身滚了两天,直愣愣的,或则是四仰八叉,眼睛睁着睡。饿了,没有一点食欲,渴死也不找水喝。他妈来问,他说是可能染了风寒。 这个伤心的人,那颗心随杨慧林的离开,已经被掏空了。他一厢情愿的把自己陷了进去,在暗淡无光的那条感情路上挣扎了很久,终于跌倒了,此外,他原本是一个富有的人,从认识了杨慧林,穷了两次。最后一次,还花掉了差不多三年的薪水,其中,还有他妈给的一部分。穷困潦倒是他现在的真实情况,而且还差朋友一笔账没还。花钱是他自愿的,他出手阔气的让人吃惊,花这些钱没有人知道,杨慧林更不知道。 他的存折已经取光了,另外一个女人是知道他有这本账的,那就是他现在的对象——顾秋仪。三年的薪水在短短的两天时间被他挥霍一空,到头来还落的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下场。他蠢就蠢在把一件很值钱的东西送给一个不知道价钱的女子。这不怪杨慧林,她是无辜的,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他给的情感。 这两天躺在床上不是为了钱的事,是给自己疗伤。白日望空,夜里望星,呆的像根木头。无论怎么样,他就是忘不了那张美丽的脸,和那青春的模样。他痴迷着杨慧林,跟杨慧林痴迷着苏童一个样。这就是所谓的红颜祸水,不知道这样去比喻对不对? 到了第三天,他拖着身子上班了,他要还账。去的很早,报社的门卫给他开了门,进去坐下,还没收拾好心情,所以那工作上的事一点头绪都没有。拿起一张报纸把脸埋在里面,裹了起来,后脑勺用一只手压着。冥思苦想,依旧是那个人。 这时,一个时尚的女人也进报社的大门了,跟门卫说了几句,原本那张还很温和的脸瞬间变得严肃了。她往这边来,走的很快,一进门工作室的门,再往前一步时差点吓坏了她。她就是顾秋仪,陈凯成的对象。这女人长的不算差,皮肤白嫩有光,眉毛是经过修饰了的,眼睛自然很惹眼。扎成马尾的头发上绑着一根蓝白色的细丝绸。走路时,那丝巾会飘动,非常现眼而且让人看上去很俏丽可爱。一条深蓝色的喇叭裤子把一双红色的皮鞋遮去了一半。紫色的汗衫因里面太大把纽扣也蹦开了一颗,白花花的中长衣虽然很厚实,也没压平胸前那两个鼓起来的包。她的身形很好,前凸后翘,穿流行的都显得时尚。 她在报社的印刷车间工作,却不是印刷工,是一名技术指导检查员。最近一段时间她没有收到陈凯成的任何消息,本想去他家里一趟,却总是下班很晚,白天他爸妈又不在家。以往凯成出去采访会隔三差五地往她这儿打电话,这几天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今天来的早,本想请个假去他妈单位一趟,却没想到在这儿撞上了,装死卖活的居然把脸藏了起来。 她敲了敲桌子,确定是他,尽管那张脸被报纸裹了起来。 陈凯成没有理她,继续趴在那儿。 “喂!”她说,接着敲,“我还以为你死了,怎么又冒了出来?”同样的话她说了两遍。 “你别烦我。”他闷声说,声音拖的老长了,依然趴在那儿。 她认识到他有些不开心,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是些什么事在为难他。 “你怎么啦?”她说,不再调侃,一本正经的说。 他终于把报纸撒开了,抬起头来望着顾秋仪。 顾秋仪吓坏了,才过去几天的功夫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脸色焦黄的像烟叶,眼圈黢黑的像墨印。更可怕的是眼珠子,血丝布满了瞳孔。也没有收拾收拾就跑来上班了。头发也没打理,像狮子狗头。邋遢的要命,身上还有一股怪味,一点儿神光都没有,像半条命的病猫。 她有点不舒服了,尽管他们是将就的过。当初追求她的时候,人家毕竟还是吃了一些苦头。那时候她父母不干,自己也不怎么喜欢。认为他是个二杆子,去喝咖啡,跳迪斯科,留一头长长的卷发。为了表示真心,他天天往人家屋头跑。十天半月,坚持不断。最后下了跪,半个钟头过去了,顾秋仪看不过了才出来见的他。 “天啦,你还让人活不活,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顾秋仪哭丧着脸,把他摇来摇去的问。 “生了一场病!”他说。 “那你为啥不告诉我?” “你不是工作忙嘛。” “啥病?” “说不清楚。” “医生说的?” “医生说的。” “会死人不?” “大概会!” 顾秋仪心态崩溃了,见他说的那么认真,硬要拉他去上海,去bj那些大医院里检查。 她拉拉扯扯的,烦躁的要命,他索性离开她走了。 “你要到哪里去?”顾秋仪问,跟着撵。 “找钱。”他说。 “你的那些钱呢?” “看病花了。” “要多少?” “两千块。” “这些钱可不少,拿来做啥?” “看病!” “我有一些,其他的我去给你想办法。” 他走到报社的大门那里不走了,五味杂陈是他现在的思绪。望着公路上,街道对面那些过往的行人,都像一个个似曾相识的人,紧盯着瞧,直到人家从眼面前走过。又看第二个,第三个……像个疯子一样。 顾秋仪觉得不对,他像是病的很重。 “你继续休息吧,我帮你去请假,我们一起回去。帮你收拾收拾,看你都邋遢成啥样了。”顾秋仪说,一面拽着他的衣袖。 他突然把身子转了过来,紧盯着那些行人单一的瞧而不去转换视线,眼睛也会疼的。他想,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这假更不能请。得马上投入在工作中去,很多事情都急需用钱。 “我该工作了。” 他说完就走,把顾秋仪一个人撂在那儿了。 “我帮你收拾一下,像个疯子一样。” 顾秋仪连忙撵了上去。得去给他找件像样的衣服,那裤子也不像样,都是皱巴巴的。顾秋仪要给他打扮一下,否则同事们会笑话他,也笑话她自己。 事后,顾秋仪总觉得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只是生了一场病而已。至于发生了什么,在报社里面是问不出来的。得去趟他家里,得去他问他们家挨着住的那些邻居们。对了,还有他们家楼下那些做生意的散摊子们。 第二天,她给自己请了个假,像上面说的那样开始行动了。陈凯成的家门户紧闭着,父母不在家,这是很正常的事,都去上班了。连着去跟一些邻居们打听,从他们那儿听到了一些消息。还在一些散摊子上再一次听到了同样的话。 她回到报社就去采访部找陈凯成,刚要对他发火,那位主管采访的小干部忽然闯了进来。不过,认为气氛不好又马上出去了,在门外嚷“凯成,你出来一下。” 陈凯成看了一眼顾秋仪,那副面孔让人惊讶,紧盯着他恨,咬牙切齿的像要吃人似的。 那位小干部让他准备下,去石瓦那边采访,跟着一起去的还有主管农业工作的同志。要把最准确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发回报社。要在第二天,最迟在第三天要刊登出来。 他马上执行,返回工作室一面收拾一面跟顾秋仪说“在我离开这儿之前你最好把话说完,你也看见了我很忙。” “你的确很忙,”顾秋仪冷冷的说,“忙着跟一个乡下妹子在家里窝了两天。” 陈凯成震住了,慌得忘了收拾。脸憋得通红,正在找理由辩解。不过,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的,只是现在不是应付的时候,一些同事都开始一个两个的开始来上班了。 “那是亲戚!”他冒了一句,随后推门而出。 顾秋仪撵了出来。 “亲戚,你的脸红什么?” “你知道的,我病了一场。” 顾秋仪忍不住嚷了起来“你还在骗我!” 陈凯成再一次被震住了,很快又醒悟了过来,工作上的事很紧张,他没有时间同她拌嘴。 “回来同你说。” 他说完走了,往二楼去,她不依不饶的又撵了上去,快走几步,把他拦在一个通道处的口子上。一下把他拉了进去,这儿堆满了杂物,被他们踩的叮铃哐啷一阵乱响。 “陈凯成!”她的语气很重,这是因为震惊和难过引起的,她说,“你必须交待,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凯成不想理她,看着通道口那些过往的同事,脸色更难看了。有的同事跟他点头,有的冲他摇头,这些人都爱以此方式打招呼或开个玩笑。但又匆匆而过,不会停留,人家跟对象的事,像这样的事也不能掺和。 “你回答我!”顾秋仪说。 陈凯成瞄了她一眼,想不到顾秋仪是一个不给他脸面的女人,当着这么的同事要他下不了台。不说是不行的,根本不让她走,今天的工作看样子要完蛋了。那些话三两句是说不清楚的,而且越描越黑。 “你回答我!”顾秋仪还是这句话,语气比前面更重了。 陈凯成陈思了很久,他的心里不能同时装着两个女人。顾秋仪是一个能和他走进婚姻殿堂的人,杨慧林跟他“八”字都没有一撇,遥遥无期。然而,杨慧林已经塞满了心房,永远忘不了,抹不掉了。顾秋仪已经从心房里面搬出来了,即使往后结婚了,他觉得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回答我!”顾秋仪急的像要疯了,面对这样一个木纳的人,一个敢做不敢当的男人她已经感到绝望了。不说就是默认事实。那自己算啥了?她想知道自己被欺骗有多久了? 陈凯成要走,她死死拽着不放。陈凯成急了,冒出一句“我们分手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顾秋仪说的急切,泪水猛的流了出来。 “跟一个分了手的女人已经无话可说!” 陈凯成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都是认真的,口气很重,像是对她已经很烦了。 顾秋仪还能怎么做,她总要保留自己的脸面,他们只是恋爱,而这种情感是自由的。像纠缠人家这种事仿佛在她认识的女人堆里还没有发生过,自己也不可能去做第一个。她爱的不算深,也是一个比较传统思想的女人,能过就将就的过。后悔自己看错了人,当作一个满满的教训! 陈凯成掰开她的手走了,跟以往不同的是他走的步伐不再是那么从容,后背已经不是青春。一切都很沉重,晃晃悠悠的消失在顾秋仪的视线里。 顾秋仪还有什么理由去阻挡?他说的那么绝情,从现在起他们已经不再是那种关系了。无论是欺骗还是其他原因,这些都跟自己无关,一切都过去了。在一起关系不同,不在一起了关系又不同! 第40章 那时候,在所有的乡下,像黄金这样的稀罕货是出现的极少的。别说亲自去拥有它,就连看一眼的机会也是极少的。陈凯成买的那朵金花一直躺在帆布包里,连盒子也没打开过,同心结倒是被压的走了样。杨慧林根本不想打开那个包,所有的东西想原路给邮寄回去,还回给那个可怜的人。因为没有记住他们家地址,连他爸也没有。只因为里面有食物,怕腐烂才在第二天打开那个包。 一件一一件往外拿,上面是些袋装的食物,接着在食物的下面是一个红花塑料袋,里面装一支钢笔和几本书。紧接着在最下面,把那个塑料袋拿开来看,有一个用红丝带系成一个同心结的小盒子。白色的,上面有一朵玫瑰花。杨慧林只拿了食物,其他的原封不动的让它们继续躺在包里。她可能知道那个盒子是个有价值的东西,但绝不可能想到盒子里是一朵黄金做成的花。因为玫瑰象征的很明显,她曾一直抗拒,那印有玫瑰花的盒子就失去了意义。食物尝了一点,全部给了紫林,她吃不完要去外面炫耀,最后被敬小凤全部缴光了。 那个帆布包被放在床架上面的一个角落里,即使被放的久了,包布退色了,里面的东西腐烂了,那才是活该! 这个包对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她要做的事要把那件风衣送出去,后天,外天就开学了。今天是礼拜五,最迟下个礼拜一准时开课。从成都回来,他爸一拢屋一天到晚都在骂她这个死女子错过了一个好姻缘。她妈也被杨明清吹神了,有时也说她一两句。 她理也不理,由随他们说。 当天被爸妈盯得紧,根本没有机会溜出门。到了晚上,吃饭时他爸说那门生意耽搁不得,时间就是金钱。明天要去县城找库房,让敬小凤一起跟着去,早点起来做饭,要在天黑之前返回来。还计划在那库房附近租房住下来,到时全家都去帮忙经营生意。 杨明清有些精灵,计划明天把杨慧林带去县城一起找房,怕女子耍花招也就没有说出来。 杨慧林被他更精灵,当晚半夜就装肚痛,让紫林去给她爸妈打报告,说自己恼火了。为了驱寒,两口子半夜忙着起酒烧水刮寒。 第二天,两口子因心里有赚钱的兴奋和欲望,折腾的一晚睡不着,天刚蒙亮就起来了。 吃了早饭,杨明清收拾了一下,敬小凤正在里面收拾。他过来敲了一下杨慧林这间屋子的门,轻声问“林娃子,走得了不?” 杨慧林听见了,却没有答应。 杨明清又敲了一下。 “林娃子,林娃子。” 他连喊两声房间里也没有动静,竖起耳朵朝里面仔细听,只有她们的鼾声和呼吸声。他当时也没多想,跟敬小凤一起出门走了。 他们走后没过十分钟,杨慧林起床开始收拾了。 “紫林怎么办呢?”她突然想到。 如果让紫林跟着一起去,又怕日后闹了出来。小孩子的嘴是管不住的,大人们一哄,她准要说出来。不让她去,日后问起来,也是要追责任的。因为她还小,留在家里没个大人经管很不安全。她也不会同意留下来,一个人守家没有撵路跟着去好玩。 她哄紫林起床,连着给她收拾干净。 “妹妹,”她说,“姐要出去。” “那我呢?”紫林问。 杨慧林想了老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奏效的办法。 “你也去!” “要出门啰!”紫林高兴的嚷了起来,她跟姐姐在一起玩是令她最高兴的事。她妈那个唠叨嘴,总是让她不自由,就算有翅膀也飞不起来。 她们又说 “不过,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 “你看到了什么要是说了出去,”这话还没说完,紫林抢过去说了,“烂嘴巴!” “好妹妹!” 在出门之前她们还拉了勾,这算是一种合同了,一种没有文字却又对小孩子很有效的合同。 她们出了们就开始飞跑,像两只彩蝶飞绕在乡间的大路小路上。认识的知道那是杨明清的两个女子,不认识的要盯老半天,总想认出她们是谁? 在乡下,凡是在那些僻静荒野,平常又是很少人去的地方,猛地冒出来一些人的时候,说明农忙的季节已经到了,春天早就过去,他们正在秋收。 苏童他爸已经病了好几天了,躺在床上不停地咳着老嗽。前一天,他妈忙的地里家里两头跑,一面忙活路一面经管他爸的病。见今天老头子病的更沉重了,眼泪汪汪的闹着要去死。他妈只好去外面借钱请了一名乡下的赤脚医生。诊断后,那医生说“这病拖了后腿,不好治疗。” 苏童妈问“啥叫拖后腿?” “就是没有及时治疗而形成了一种后遗症。” “后遗症?”她文化极少,对医学的专业知识,像这样的语言根本不懂。 “哦,”医生说,“就是形成了一种老毛病。” “能治不?” “治不了根,也不能及时止咳。” “那怎么办呢?” 医生开了一张单,让她马上去公社医院照单抓药。吃了有效才去找他,若没效果要及时送县医院。 他妈送医生走了,返回来时又在半路上转了一个弯,往秦家弯的方向走,她要去那弯里头找人借钱。 秦家弯离苏家弯大概七八里路,是她的娘家地。父母已经不在了,还有一个哥哥在那里生存,没结婚,是一个老光棍。 经过暑假时段的磨练,苏童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小伙子子了。如今是田里地里一把抓,活路虽然做的不细,但在附近,像他这样勤快的年青人还真不多了。 大姑娘小媳妇们都听说苏城卿的儿子已经被学校退学了,都一个心思的朝他身上想。见他在田里头就跑去偷看人家卷起裤管的腿;要是在地头,就去瞄人家那光溜溜的膀子。然后回去,结了婚的就和自家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在屋头吵一架;没结婚的,有点文化的就写纸条,若是没文化的就只能干着急。 麦子熟了,苏童昨天收割了高粱,今天要对付这金灿灿的一片。像收割麦子这样的活他还是第一次,往年是学生,父母心疼,只让他在家里做些轻松的活,像做个饭,晒麦穗,这样的手上活。因此啥经验也没有,还是照旧光着个膀子。一阵下来,麦穗上的长须扰的人奇痒无比。他一边抓痒一面割,又一面骂。最后实在受不了,痒痛到已经不能坚持了,才把镰刀掷了出去,疯跑到河头用水冲。 清凉的河水猛地让他暂时性的得到了缓解,舒服多了,可皮肤上到处已经鼓起了泡。 “这农民不好当!”他自言自语。 现在比较起来,他愿意去挖地,去犁田,去背石头,也比这活路强。无论怎么埋怨,麦子在等他收割。他又返回到地头来,望着这一片麦穗像望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刀枪。他又转过身来望其他地里头的老乡们,无意中看见距自己大概一里路的小路上。在那儿,正从一片麦地旁经过,跑来一个女子,后面还跟了一个女子。 他再熟悉不过了,跑在前头的女子是杨慧林。后面那个小的不认识,他想,大概是她妹妹。 他发毛了,正如他猜的那样,杨慧林是专门来找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涨得鼓囊囊的。紫林站在一旁紧盯着苏童看,像偶遇一个让人迷恋的童话中的王子,好比那种梦想中的玩具,在现实中突然出现了。 紫林十三岁了,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年龄段。很多东西她已是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现在,她没想其他的,就觉得眼前这个“王子”好看。 身旁多了一个紫林,苏童光着膀子觉的自身不雅观,连忙把衣服穿上。杨慧林看见他手臂上的泡了,心疼要哭,若是妹妹不在身旁,她才不管这儿那儿的眼睛,定会抱住哭一场,亲个够。 “童童,”杨慧林说,“你还是去读书的好,地里的活辛苦的要命,你又不会。你看,身上到处都是麦穗割的伤。” 苏童笑了一下,脑壳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还是那句老话“不读了。” 紫林怪怪的问“你怎么不念书啦?” 杨慧林给杨紫林说“这是我们表哥干的坏事,往后你见了他要躲着走,不要跟他说话,他若问起你,你就是我说的。” 杨慧林突然说漏了嘴,不小心把敬静带了出来。她本来一直藏着,很怕看见两个男人的战争。现在,漏嘴了,心里扑扑的跳。 “表哥?他不念书跟表哥有啥关系?”紫林追着问。 “哎呀!”杨慧林见妹妹还在提这事,心里烦躁的不得了,“你还小,这些事情不要问,反正记住我刚才的话。” 苏童现在明白了,这个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坏种,是经常在校门口接杨慧林的敬静。可是自己同杨慧林的事,这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亲戚,是属于表子表妹,连这也要多管?有朝一日碰着了定会让他小子好看! 她是来送衣服的,不经意把敬静说出来了,看得出苏童有点不高兴了,眼睛里的仇恨明显着哩。 “苏童,你怎么了?”杨慧林问,心里忐忑不安。 苏童转而一笑“没事,他不就是仗着有个当官的爹吗?” 杨慧林望着他,很后悔刚才的漏嘴事件,仿佛已经看见了他们之间的战争。苏童是斗不过敬静的,他在县里混的有一帮子人。想想往后,真替苏童担心,害怕的连汗也冒了出来。 “姐,衣服!” 太阳晒的要命,紫林提醒姐姐,这儿不能耽搁的太长了,远的近的好多人都在朝这儿看。她像是已经明白了姐姐给这个好看的“王子”送衣服,他们的关系一定不浅。要是爸妈知道了,不打死才怪,自己还要跟着遭殃! 杨慧林把手里的塑料袋往苏童面前一伸,心想,你穿出来给我看看,一定是我心中的模样。事先,在买衣服之前,苏童的身高已经默算了。在教室里天天坐在一起,苏童高自己一个头,自然也是量体裁衣。风衣这种款式属于宽松型,身形相差不大都能穿。 “看,我给你带衣服来了,当今世界上最流行的风衣。” “给我的?”苏童问,其实他已经知道她大老远跑来的目的。 “嗯!”杨慧林点了点头。 苏童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不要。” 杨慧林不高兴了,嚷着说“我专门给你买的,跑了几百里路。” “哪儿买的?你有这些钱吗?” “成都,花光了我全部的私房钱。” 苏童很受感动,这衣服在县城是没有的,在脸上却又看不出来感动的气氛,还是挂着先前的那种笑,耍赖似的笑。 “你去成都了?” “和我爸一起去的。” “去干嘛?” “嘿,我说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突然提起成都,她爸的生意突然在脑海里跳了出来,她眼睛一亮,已经给心爱的人找到了一门不出力的活路。 “嘿,”她说,压低了嗓门,“过几天我爸那里肯定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帮手,我回去负责把他吹神,聘请你给他当个销售员或则是推广员。” 苏童见她说的那么认真,一切像真的似的。 “你们家做啥了,又是销售员又是推广员的?” “……” 杨慧林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了他,只是没有提陈凯成的事。 苏童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啥?”杨慧林问,莫名其妙。 苏童大笑着说“你让我去你们家当销售员,你爸不把我整死才怪。” “苏童,你是个滚蛋!”杨慧林气的吼了起来。那种吼人的模样已胜过了天秀,咬牙切齿中含着温情的半笑。 骂得好!苏童突然发现非常喜欢她这种模样,在俏丽中有一半温柔一半凶。 杨慧林想的很好,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工作。她很单纯,只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去想那些好事情。她心疼苏童,不忍心那些沉重的体力活搁在他的身上。他就是她自己,为他着想和考虑已经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主要部分了。 第41章 说了那么多,有一个人的名字我们没有提起过,他就是敬静的父亲。我们只能尊称他为敬先生,往后也一直用这个称呼来代替他的名字。不是碍于权威,他也没耍过任何权威。相反,他是一个及其低调又和蔼可亲的人,往里说是一个让人可敬的人。他当干部以来只做错了两件事,为此,无数次谴责自己在工作中的失职。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他上交了材料,请求处罚,同时上交的还有一封辞职信。 我们来说第一件事。 敬静在学校时本来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所以成绩很差,即使努力,大学的门也不会对他敞开。从小被母亲溺爱,惯坏了他的品质。他的学业母亲寄予厚望,想通过他爸利用关系走后门,无论怎么样也要上个大学。她处处总是以孩子是敬家的独苗,全家的香火来威胁敬先生必须照此而办。 敬先生严肃的说“你们最好死了这条心!” 敬静的妈在县城里还是混得开,去哪里,无论什么地方都有人请客吃饭。跟她拉拢关系的人其实都是冲着敬先生,他们是夫妻,夫唱妇随,孝敬好了女人也等于孝敬好了男人。敬静妈见孩子的学业问题靠他爸无望,就利用身边的关系户悄悄活动。 两口子的性格和为人都彼此了解,自从敬先生的爱人央求敬静学业这件事的时候,从那时起,敬先生就给县里有关的人打招呼,谁插手谁下台,谁帮办谁判刑。 敬静大学没上成,他妈和敬先生的夫妻关系从此僵硬了,敬先生因此也很少回家了。晚上困了在单位睡寝室,白天饿了吃食堂,出远差就付钱吃人家那里的公家饭。 敬静走进社会,没有工作,整日到处游荡,交上了不少的地痞流氓。打架斗殴是常发生的事,甚至还调戏县中学的女学生。很多次别人看他爸的面子,通知他妈简约处理。有一次,他因争风吃醋,同另外一个干部的儿子大打出手,事情严重到被关进了教管所,连他妈也无法处理。 他妈去找敬先生,望他看在是他儿子的情分上,跟别人通融一下,把敬静放出来。 敬先生说“活该!这样的事情我无法处理,没有本事去通融,我的工作也不允许我那样去做。” 三个月后敬静刑满被放了出来,也许是思想改造的成功,去县委大院找他爸主动要一份工作。 敬先生想过了,这样也好,免得他到处惹事生非,不仅把自己的脸面丢光还把其他人牵连了进去。 “你想要份什么样的工作?”敬先生问。 敬静说“越轻松越好。” 敬先生轻轻的点了点头,儿子就这么点能耐。看着那副德行,不惹祸就行,全都是他妈造化出来的次品。突然想起前两天公交公司还差个人,本来有个计划名额了,可那人又不来了。他不是去打听,也不是人家给他报告。这些小事情,像什么公司企业招工的事也不用他管。而是坐公交车时那位司机认识他,老熟人了,随便聊出来的。 儿子来要工作,他突然想到就挂了个电话顺便问了一声。人家听见是他在找工作,礼请过去上班,如果允许,职位随便挑。 他给电话里头的人说“这个人是个废物,什么也不会。” 最后经过短时间的培训,敬静成了一名调度员。 事后,令他惶恐不安,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吃不得,睡不好。这个孽畜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污点。他于是写信给上面请求处罚,谴责自己动了私心,违背了工作相关定义。而且,已经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 他的事情上面是了解的,关于那封检具自己的信,已经石沉大海了,他仍旧在这个职位上工作。 下面一件事就是最近的事。 帮陈雪斌推销农机,他又犯了一个糊涂。连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妹夫杨明清推了出来,在别人看来又是动用了私心。他身处的县城是个穷县,财政紧张的有时候连工资都发不下来,要需求当地农业机械部门去解决陈雪斌说的那件事是很冒风险的。一是没钱,二来,得抽出人去做,这些做事情的人也是要工资的。连陈雪斌都推销不出的农机,想在本县盘活,打开销路,这样的道理实在是行不通,也不能让县里的财政火上浇油。解决企业困难,工人们要生存,甚至那位公司都面临要去西北种土豆了。陈雪斌跑那么远来找他,滔滔不绝,像是这忙不帮他不走。他想了老半天,这件事得让私人,那些想赚钱而又有跑生意经验的人来做。若是赚了是那个人的本事,若是亏了跟县里没关。像这样的私人别人不认识,只认识自己的妹夫杨明清。还有,其他人若是亏了,自然会想到他这个牵线人。他又是县里的第二张名片,到时候人家找到县委大院是有苦也说不出,有理也说不清,弄不好还得违反纪律。杨明清则不会,他想好了,若敢来找麻烦,可以把他轰出去。 较为明显的一件事,也是最要人命的一件事,假使杨明清有这个运气,还是真这个本领把这门死生意盘活了,赚了钱发了财,这矛头又准是指着敬先生的。逃脱不了一场非议,像这样的议论往往能打败一个勇士。 最近,敬先生还听人说杨明清在外跑生意,遇人就说某人是他舅子哥,以这种方式与人交易。还有糟糕的事,听人说他爱人在杨明清的生意上偶有投资。大到粮食,小到蔬菜牲畜,也捞了不少的钱。 以上的事让人想起就是让人头皮发麻的事,他名誉尽毁,清廉全无,仿佛已经看见一间小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凳子的小屋子在等着他进去。 他在办公室里坐着,连窗帘也没心思拉上,靠在椅子上凭阳光暴晒。屋子里太沉闷了,他已事先打好招呼,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搅他。以前从未这样,今天是个另外。他对任何人都显得格外的亲近,与农民们一起干活,吃他们锅里的饭菜。他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那件呢子大衣只在重要的场合里穿。在办公室,在外头或者下乡,都是老一套蓝色的衣服,乡下人穿的那种。有人生活困难了,财政上拿不出来,就从他私人兜里掏。农忙帮人做事,空闲与人沟通交往。他呆在机关上的时间很少,若是有事找他不如去乡下来的快,否则得等到天黑。那辆工作车也是从二手市场买来的旧货,很多地方已经破旧不堪了,他说“能开就行,办事又不是娶亲。”不是公事就骑着一辆自行车,不用公家一滴石油。原来那位固定的司机也被他撵走了,兼并其他工作。临时需要,又去三楼再把司机叫下来。林林总总,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才五十出头,看上去已接近六十多了。头发白的很快,清瘦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红润。身体也不如从前了,偶尔走的过快时,要是有人从他身旁路过,会听到明显的踹气声,像病人的那种。 他已经决定好了,跟上面老实交待自己所犯的“罪行”。并一起奉上的还有一封辞职信。如果走不了,就去那间小屋过完余生,去忏悔犯下的错。 他这样做,已经是第二次了。 他打开抽屉,把那两种书信,一种是交待书,另外一张是辞职书捏在手里,这时门响了,他只好暂时接待这个敲门人。 “请进!”他说。 门一开,一个人猫着腰进来了。 “是你。” “哥,我等很久了,这才闯了进来。” 进来的人是杨明清,开门后又把门关了过去。 敬先生招呼他坐下,一面给他倒了一杯水。 “哦,那件事情怎么样了?”他问。 “已经谈成了,刚才和小凤已经找好了库房,货一到就开始干。” 敬先生轻笑了一下,心里很不安,胸膛起伏,轻叹了一口气。 “你确定没问题?” “我已经看准了,没问题,稳赚不赔。” “你们既然都谈成了,又是稳赚不赔的生意,那还来找我干什么?” “哥,”杨明清说,“我是一个有良心的人,我来谢你的恩。” 说完,从里面的衣服里摸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恭恭敬敬的放在敬先生的办公桌上。 “那是什么?”敬先生问,这时候表情不同了,突然严肃了起来。 “钱!” 敬先生猛的冒火了,这副神态是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站起来指着杨明清。 “你给我走,”他说,“以后没事少往我这儿跑。”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已经记起了什么,马上又说,“还有,别在外面打我的名号。” 杨明清不死心,非得要把钱给了他才舒服,仍旧立在那儿不走。 “你不走,我走!”敬先生喊着说。 杨明清从没看见过舅子哥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把钱收了回来,开了门,灰溜溜的走了。 第42章 川北地区的秋天,高阳依旧聚热,早晨的残霜已经化成了水雾,这些水雾凝聚了又飞散,变成了这儿那儿的云朵,像一块块抹帕似的把天空洗的湛蓝蓝的。大地更亮了,早晨间还是蒙黄的一片,瞬间成了金黄的河山。乡下人早上出发,黄昏回来,一天的秋忙在年青人的口哨中就是一首快歌。小路上的叶子们被人们踩得稀巴粉碎,这就是万物成泥的定理。它们不能比拟星空,日月,不比白天和黑夜。浅薄的生命只有一次,如同人类一样,终极化作泥土,就是这个道理。 农活再忙也有人不忙,他们有万多的理由不去田地,林小端就是其中一个。她刚从医院回来,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还穿着一件病号衣。这不奇怪,她的思想是再也不想给这个家出力了,这件衣服证明她还是个病人,像这样的人什么活也干不了。不要人专门伺候,已经算不错了,这就是她不去劳动的理由。身上这儿那儿的伤痕,挨的轻的,它们已经愈合了,即使这样也可以看见逐渐在消失的痕迹;挨的较重的,正在愈合,即使愈合了也消不出那种痕迹。 “这就是证据!”她常在心里怒吼。 她在医院的时间只有两天,苏传林只给了她两天的治疗时间。第二天天色刚黑就和他爸往回抬,把她丢在床上,生怕有人知道了去告发他这个暴徒。此外,麦子高粱已经熟透了,分不出一个人来去医院照顾她这个闲人。放在家里少花钱,还能做个饭。他给他爸说这是皮外伤,不是绝症。 她有点小聪明,苏传林在家时就闷在铺头睡。前脚刚走又挣扎着爬了起来,这种坚强也是为了一个人。她身上疼痛,但如果看见那个人,那种疼痛就会莫名其妙的减轻和消失,转成一种舒服感。那天他抱她,已经感触到了这个男人的力量,是差了一些,还不够壮实。可那种肌肤的细腻和火热的胸膛让人心馋,永远巴在心头想。他的一切都看见过,她想,她就是他初次的女人。 每每想到了这种程度就会害羞的偷着笑,禁不住还要抬起头来偷望还不算很远的背影。看他那副忙碌样,还真想跑去帮他,一辈子也不离开。 苏童爸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因为家里没钱,又加上秋忙,一直拖病在床上。原来,在几天以前只咳嗽,昨天和今天偶尔吐血。地里和田里的活只能靠苏童毛毛躁躁的乱忙一通。他妈一直在家侯着他爸落气,好埋了后抽身去帮娃,不然得把娃累死。 她娘家哥哥,就是那个老光棍来过一次,前天来的,一看这人不行了,昨天又走了。留下了仅有的一百元钱,忙着回去秋收,走时说忙完了就过来抬尸。 苏童也出去借过很多次钱,因人太年轻,嘴上没毛,先前借的没有还,再借已更难了。那位老来的赤脚医生倒是看上了那件风衣,愿意出个半价,苏童暂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在考虑中。救父亲的命他比谁都急,即使那件风衣卖出去了也管不了事,连医院的门槛也进不了。那是杨慧林赠送的,是她跑几百路专门给他买的,如果卖出去了,往后怎么面对?他没有穿不等于不喜欢,这种场合是乡下,而又正农忙。大热的天穿件时髦的风衣出去秋收,这就是一个十足显摆的疯子,谁还不知道他的家底呢? 他一面割着麦子一面流着眼泪,急的哇哇叫。自己还是个男子汉,已经这么高的人了,眼睁睁看着父亲落气,却束手无策,窝囊废。 “我就是个窝囊废……”这话已经在麦地里嚷了很多次,像头牛一样在地里头跑来跑去的割。麦粒干蹦了,落下的比他收的多。 苏童所做的一切,那种焦急,那种吼叫和出去借钱的事,都一一被林小端看在眼里了。她没有钱却有值钱的货,我们以前说过苏传林跑她逃跑,一直困着,几乎没有给她拿过什么钱,用的东西都是苏传林买回来。但是别忘了,在云南老家,那时候苏传林为了讨人家的欢心,买了两件首饰,项链和戒指。到了苏家,因经常挨揍,那值钱的东西也不方便戴身了。装在盒子里,藏在一个红漆箱子的下面。苏传林曾看见过两次,后来再也没去理了。 现在看见苏童急成那样,她决定要拿出了,让苏童去县城卖了救他爸。如果还不够,干脆,把自己也卖了。如其死在苏传林家不如把自己卖几个钱,或许还能救活他爸。当时她是那样想的,而且认为一点也不荒诞。白白跟苏传林这个暴徒同床睡觉,不如给喜欢的人卖春救父。反正她要破罐子破摔了,即使去做娼也不跟他过下去了。 可是,在时间上是不允许的,按照苏城卿目前的病状,怕是等不到她付出去做娼的那个地步。 看见苏童背着一筐麦穗回来,还光着膀子把她瞄了一眼,林小端心花怒放的转身进了屋。苏童已经知道她回来了。夜里根本没心思睡觉,他爸的咳嗽声也让人睡不了,和他妈换着时间经管父亲,生怕突然过去了。窗户正对着苏传林的家,看到那两爷子抬着林小端进的门。 “怎么回来了?”他当时也嘀咕了一句。 林小端现在不敢跟苏童接触,要把那些东西送出去很困难。项链和戒指已经拿了出来,虽然值钱她却觉得可恶,正是这些东西让人轻浮上当。当初说什么代表永恒,代表爱,全是些哄人的鬼话。现在要把这些恶心的玩意统统处理,重新做人。 她终于还是迈出去了,那种紧张的气氛连空气也跟着凝聚了。若是看见或逮住了,就不是住院那么简单,搞不好把命也送了出去,那个暴徒的尖刀真是让人无比惊恐。她想把那些东西丢下就走,如果有话说,最多一两句。 “童童!”她喊了一声。 苏童刚一抬头,眼前一个女人就把一种凉冰冰的东西已塞进了手中。 他的视线当时是模糊的,那个女人来的快,差点与他身贴着脸。这种距离确实一时难辨,让人不止后退一步。 林小端还看见了他赤裸的胳膊上有好多麦穗划出来的血印,这一幕让她回去心疼的咒骂苏传林。 “把它们卖了救你爸!” 苏童才刚把人看清楚又马上要跑,是堂嫂,居然跑来的这个女人是堂嫂。曾经被揍的奄奄一息的,伤痕累累的女人。连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眼见那背影正拐了过去时苏童像是已看见了她的心。 苏童目瞪口呆了,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她的善良会害了她自己,苏传林发起疯来会打死人的,一种惊骇认识到这东西不能要。他正要还回去时看见苏传林回来了,正在他们家的屋背后。 “先保管起来再说吧!”他自言自语地一头扎进了屋里。 “刚才屋外嚷嚷是谁?”她妈问,正往外走,母子俩一进一出。 “一个问路的。”苏童说,“妈,爸怎么样了?” 他妈摇了摇头,说“看样子已经不行了,我去找你舅舅,让他过来帮着收拾。” 他妈的表情十分悲痛,即使在孩子面前也坚强不了装出来的刚硬。前段时间还劝娃放开些,真正到了这一天,那种装出来的刚硬猛地垮塌了。男人走了,这个家庭不是缺一个人的事那么简单。很多种原因混合在一起,譬如少了劳动力,那份土地会被集体收回去。家里没了顶梁柱,重活路丢给一个不满二十的孩子;那么多账哪个还得起,孩子没有父亲,连娶媳妇的事也不好保证了,杨明清的大女子恐怕再也不会来了。 母亲走了,苏童看着这个家庭,除了一口锅和两把锄头,它们还能当碎铁卖以外,没有一件是值钱的了。那件时髦风衣是杨慧林送的,手里的黄金首饰是林小端送的,如果处理它们就会签下合同似的人情。 他来到他爸的卧室里,房间里尽管收拾的干净,但仍旧有一股刺鼻的腥味。 盆子里那些因温度而凝成团的血块被草木灰掩盖着,父亲一动不动的仰着身子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只有无力的咳嗽声。当时的那副样子是很吓人的。因连日不能进食,瘦的只剩下一副空皮囊了。眼睛成空洞似的从面孔上也凹了进去,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抹了一层冷灰。 “爸!”他喊了一声。 苏城卿知道自己不行了,快要死的人大多数都知道要走的大期,时间也就在这一两天了。听见娃在喊他,像英雄似的振作起来也失败了。没有了力气,没有了精神,老是咳死人。丢人,恨自己拖垮了家庭。他有心里话,让母子俩不要管他,让儿子趁早把粮食收回来。有饭吃才有往后的日子! 可是,苏城卿说不出来了,那双空洞的眼睛把儿子看了一眼,嘴皮子动了一下就昏过去了。 苏童抱住他爸,闹了半天,这才醒了过来。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但昨天和今天与前段时间相比,昏厥的次数又增加了一次。 风衣和黄金首饰就在身旁,这两件值钱货经让苏童动心了,在典当或则是卖出去之前,他必须要去一个地方。那是一个新的希望,是突然间从脑海里跳出来的希望。以前没想过,是把所有的地方想遍了才跳了出来。 他小时候看见有些穷人去找那座房子里头的人,并在那儿领到了救济,包括粮食和钱。现在那些穷人有的还活着,房子里的人也换了一批。 他如法炮制,去敲那座房子的门。那两扇门原本是敞开着的,也一直对外敞开着。中午阵阳光的暴晒,才不得不暂时性虚掩着。 里面的人说“进来!” 苏童走了进去,一个中年男人接待了他。 “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帮到你?”那人说。 “我爸病了,快要死了。家里能换成钱的只有一口锅和两把锄头,我不得已又不忍心才来找到你们。” “你说吧!”那人说。 “我想跟大队借钱。” 苏童是光着膀子去的,从麦地里回来连件衣服也顾上穿。像他这样不穿上衣的的年青人在乡下到处都是。 那人犹豫了一下,起身跟他说“你等一下。” 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整座房子是经原来的保管室改造的。现在成了大队办公室,所谓的改造只不过是搬了一些凳子和几张桌子,而后在门楣上挂了一个醒目的牌子。 那个人进了左边的一间小屋,很快就出来了。跟他一起出来的是一个面容显瘦的人,大约五十出头。 “你刚才说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人说,“大队上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想办法凑凑,在天黑之前一定派人去你的家里。” 苏童回去了,他们说的很认真,像是一颗定心丸。无论怎么样?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正如他们说的那样,在天黑之前那两个人来了。从一个黑色的皮夹子里拿出了一打票子,苏童也没数,像长了飞毛腿一样,背起他爸就往县医院跑。 第43章 苏城卿还是死了,而且是死在儿子的背上的,吐了苏童一后背的黑血。苏童疯叫着一路飞跑,进了县城直奔医院,像一头横冲直闯的牛,准确来说像一匹脱了缰绳的野马。进了医院像个高音喇叭似的见穿着白大褂就嚷“医生!医生!”。 一名医生走了过来,用最专业的方法检查了一遍。 “很明显他已经死亡了!”他说。 不管是休克死亡还是已经死亡,该走的流程还是要的。最后,经检查,正式宣布苏城卿已经死亡了。 苏童又同先前那个老样子把父亲的遗体背了回来。天已经黑摸了,他妈一坨哭起,那位老光棍舅舅帮着把苏城卿的遗体从苏童背上顺了下来。 胆子稍微大点的乡下人喜欢看这种热闹,大多数都是瞄一眼,说几句安慰人心的话就走;胆子小的,尤其是胆小如鼠的人,关门上门,闷在床铺了,一家人挤在一起不出门。 苏城卿死亡时五十岁不到,不在甲子中,属于短命而死,这种死是最让人忌讳的,也是最让人惊脚的,乡下人叫做它为“煞气重”。 遗体在一块门板上放到天亮,三个人都没有合眼。苏童没吃早饭就出去了,又去敲那座房子的门。 “谁呀?”里面的人问。 苏童说“我爸死了。” “那又怎样?” “连个棺材也没有!” 那人开了门,一面整理衣服一面瞄着苏童。 这个人苏童不认识,不是昨天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因时间太早,大队办公室还没有上班,他,这个说话的人只是来守夜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利的乡下人。 “管我屁事!” 那人走了出来,一脸的不高兴。应该是吵醒了他睡觉,骂骂咧咧的走了,连门也懒得去关。 那人刚走有人来了,是昨天接待他的那个人。这个人看见了苏童,和颜悦色的问“你爸他怎么样了?” “他已经死了,我正是为这事来找你们的。” “死了?”那人惊讶的问。 “连副棺材也没有。” 那人显得又点儿激动,刚要说什么厉害的话,却又憋回去了。 他们又说 “你想怎么样呢?大队里已经拿不出钱了。” “我是给你们打招呼的,要用山坡上的树木做口棺材。” 那人连忙摇头。 “那不行,这是违反森林法。给你们家开了先例,往后这些山都秃了。我们是要负责的,这个责任也是承担不起的。” 苏童连忙回去,把床和柜子拆了,喊苏传林做了一口薄木棺材,就这个办法才把苏城卿的遗体装了进去。一个人活着当了一辈子农民,死了连口像样的棺材也没有。 葬礼很简单,四个人抬着那口薄棺材在前头跑,苏童披着孝衣和他妈跟在后头撵。另外,那座房子里的两个人合起来送了一个花圈,这是唯一的厚礼,挽联上写着大队部。他们参加了送葬的队伍,一个拿着盆在最前面敲,一个在末尾放炮烧纸钱。队伍在两里以外的山坡上停下了,在那儿的自留地里头,在靠着两棵树的地方落了棺。 苏城卿的死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像他这样的人只能算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在社会上连个角色人物也算不上,只是苏童的父亲,是她爱人的丈夫。过了今天,社会明天就把他忘了! 坟墓是用泥土夯起来的,围了一堆乱石头,一块竖着的木板插在前面,端写几个大字故慈父苏城卿。立墓人儿子苏童。 苏城卿原名苏城清,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上过一段时间的私塾。这个地主的儿子在年龄大些的时候,由于接受了新思念的教育,跟着一伙人斗地主。与他哥哥不同的是不做他那样的地主户的儿子,跟父亲脱离了父子关系,跑到外头入了一伙人的队伍。打土匪,打敌军,负过伤。在松花岭的战斗中,一颗不长眼的子弹打穿了屁股肉。不能走了,眼睁睁的看着队伍离去。 队伍刚走,新的一股敌人就来了,他们见人就杀,见房就烧,一个村庄转眼间在他们的手里变成了一片废墟。 苏城卿有幸逃脱了,一拐一拐的跑了三天,在一百多里以外,一个叫杨子沟地方收留了他。 他在这儿住了一个月,伤好以后参加了劳动,与当地的女子悄悄好上了,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没想到,那女子患了一种天然病,难产死了,大人和孩子双双不保。不久,解放了。二十多岁出去,快满三十才回来,他又跑回苏家弯。父母亲已经不在了,在哥哥苏城明家住了下来。 为了跟父亲的地主身份撇清关系,祖上的房子都给了他哥哥,写了文书,签字画押作为证据。苏城明也不是一个不讲弟兄感情的人,拿出钱来给他讨媳妇,经人介绍,秦家弯的秦梁华,这个穷人家的姑娘愿意和他过。 苏城明又拿出钱来,在眼面前的一块地上给兄弟修了房子。他想,从兄弟回来到安家立户,这前前后后的钱花的已经不少了。父母亲留下来的房产归自己也心安理得了。 苏城卿虽是老实人,可有了儿子以后心里又有点不同了。经常望着那些祖业鼻子就发酸,索性名字也改成苏城卿了。眼馋了,想要回来一部分,无奈有签字画押的文书在那儿作证据。也因此,兄弟二人心照不宣很少来往。 苏城明很精明,断了兄弟的念想,干脆把祖业卖了,免得夜长梦多,往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现在,兄弟得了暴病死了。按道理他该拿出钱来办一场至少是乡下人能看得起眼的葬礼。乡下人爱看戏,就请个戏班子唱两天;他们爱听锣鼓,再请个吹鼓队敲上一天。办一场流水席,买一口涂了漆的厚木棺材。这些花销下来,虽然不少,但毕竟亲兄弟一场,和那些祖业相比,算不了什么。 可是苏城明选择沉默了,他的钱不在自己手上,苏传林败了一部分,其他也被儿子拿去存了起来。他提出来过,可存折找死人也不见踪影。苏传林装聋作哑,在钱这件事上,这个暴徒只想自己有,别人看不见。 一场简单的丧事下来,苏童的家庭更穷了,连那点儿底粮也被吃了个精光。吃闹热饭的多,随礼的人少,就这些毛毛钱跟本抵不上开支。最后一清算,大队借的那些钱只剩下十多块了。 苏童,他还是一个少年,承担了同年龄人没有承担的事。在大事小事中应急着去处理,去面对。不管处理的好与坏,说明他正在成长,也正在成熟。同时,思想也在转变!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苏童爸去世的事才传到了杨慧林的耳朵里。现在,她妹妹也在县城读初中。高中与初中都属县中学,在同一个校园。两姐妹去时一对回来一双,杨慧林负责接送。杨明清的农机库房离学校不远,在农贸大市场附近,距离学校一公里不到。吃住在库房的二楼,这儿算是一个新家庭,一套租来的房子。 正如前面说的那样,那些农业机械从省城拉来了两大车。那种播种机不是燃油大型机械,是手动的,人推着或拉着向前行。手动施肥机也是同样的道理,是一个用厚铁皮围成一个长方形的槽,里面用几块铁皮做成四或许五个漏斗形状。安装在一根横着的粗铁棍上,上面有齿轮,两头有轮子。左右都有一根长长的,弯度刚好的把手,跟拖拉机的扶手相同。把手光滑无比,用手抓着往前走,漏斗里的种子或则肥料就下来了。一路从地箱上过去,身后会出现均匀的,数目相对等的种子或肥料。机械上喷着油漆,红色或绿色的。有商标绿光牌。也有公司名称四川某某农业机械厂。 库房很大,堆着几百台这种那种的机械。前面是门面,正对着大市场,只要进了市场,不用抬头就能看见横着的广告牌上有几个红色的醒目的大字明清农业机械。 杨慧林只要放学回家就会出现在门口的那张条桌旁。她有文化,会把这种机械介绍的溜圆。人又长的青春漂亮,开张的头一天就销售了三台,全是出自她的手。 星期天她不干了,苏童爸去世了她很想去安慰一番,并且要去那坟上磕头。 他爸说“回去干啥?这儿就是家,临时的,也是个家。” 她们家的庄稼甩出去了,连收带种全承包了出去。没有理由回去,也找不到理由回去,这是她最困难的事,那条往苏童家的路像是断了。她脱不了身,回来就在门面上,他爸和她妈像故意似的躲进库房敲敲打打,叮铃哐啷的响个不停。 她有自己的办法,礼拜一在学校请了一天假,骑着自行车悄悄的溜了。快到苏家弯时,在路上远远看见了一座挂了花圈的新坟。 苏城卿她是见过面的,那个老人家走的太快了,连一声爹也没认真的喊过。她跑去哭,跪下来磕头。 “苏伯伯,”她哭着说,“我是杨慧林,是苏童未过门的媳妇。这事定了,我是你苏家的人,我会经常来看你……” 杨慧林,一个美丽时髦的女子,什么也不怕了。一个人在这阴气很重的地方哭着跪了老半天,她声泪俱下,后头已经说不出来了。 第44章 也许,在别人的眼里,杨慧林的这种行为显得过于卑微。这种哭孝的方式并不能让使人赞成,甚至还可能引出来一番笑话。年青人在感情上是冲动的,坟墓里死去的人她曾看见过,那时是一个精神矍铄的人。这人突然走的这么快,让活着的人对死亡,对人生的路是有影响的。 此外,她对苏童有浓厚的感情,家庭本来就贫穷,这苏老汉一走,使原本的贫穷再雪上加霜。以至于一时控制不住,那哭声中包含有苍天对苏童,对这个家庭的不公。 她哭累了,眼泪也干了,至少耽搁了一个多小时才推着车子进了苏家弯。苏童不在家,他妈坐在院坝头像个活菩萨,见她来了显得非常和蔼。外头阳光暴晒,杨慧林一身灰土,便拉她进屋,收拾了个干净。本来刚才好好的,秦大娘突然眼泪出来了,说“杨姑娘,童儿说了,喊你往后不要往我们家里跑。” 杨慧林忙问“为啥?” “不为啥,就是喊你不要来了。” 苏童妈说完进苏童房间去把那件风衣拿出来又说“这个你拿回去,他说他不要你的东西。” 杨慧林接了过来,又给放了回去,她都看见这个家里已经过不活了,苏童连张床铺都没有,地上搭着地铺。堂屋的粮食堆在角落里,柜子也没有了。灶房屋头锅里的稀饭一搅一个荡,半碗干辣椒在撒上些盐巴,这就是他们的下饭菜。 再出来瞧他妈,这位原本不算老的妇女,脸上只剩下皮包骨了,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头发梳的整齐,却冒出了不少的白发。一副病态,全是沧桑。手臂上的青筋完全暴露出来,双眼布满了血丝。不笑都吓人,一笑更吓人。 杨慧林不忍再看下去了,秦大娘也被她看的很不好意思,刚想躲开却被她拦在了面前。 “秦妈,”她说,“童去哪儿了?” “出远门了。” 秦大娘一辈子没说过谎,这话一出口总觉得对不起这个年青女娃,用手去揉眼皮,不好意思面对。 “哼,我不信!”杨慧林说,已经有了打算出去找的意思。 苏童算准了杨慧林可能会来,极有可能是周末这一两天的事。他很忙,地里的粮食再不弄回来就完蛋了,一场秋雨就会让它们全部生芽。每天早上出门之前已给他妈办了招呼,要是杨慧林来了就照着这么说。 他妈舍不得杨慧林,巴不得儿子能娶到这么一个俊媳妇。老人家不顾眼前,只想未来的事。当时不答应儿子的话,心里一难过,眼泪汪汪的埋头尽是哭。 苏童说“会害了人家,我们这个家穷的只剩下两个人了。” 从他爸去世以后,这几天苏童不让母亲下地。心情好就煮点饭,心情不好就闲坐着,想着办法让母亲休息好。为了改善生活,下田里捉鱼,上树掏鸟窝。母亲受了打击,身体可千万不能出半点问题。哪怕在外累死累活,回到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都是冲着一脸笑。 在杨慧林的问题上,在母亲面前他不敢过于多提。可以这么说,假使母亲命令他现在娶,杨慧林若敢嫁,苏童是不敢违背的。以前,双亲在时他不觉得珍惜。而今,父亲走了。没有钱,也没有人,只有一个妈了。那种孝心从灵魂里面生长出来了,母亲在,一切都在。让母亲幸福的活着是他唯一的动力! 他耐心地给母亲说道理,说人不能自私,不能把自己的贫穷和痛苦建立在别人的身上。自己是个农民,有机会就应该找个农民媳妇。杨慧林是未来的大学生,是个不可以劳动的俊女子。人家有美好的生活,更有在城市里工作的前途。或许往后是教师,是医生,是出名的工作者,科学家……娶了人家是耽搁人家,这样的事做不得,娶谁不是娶?反正都是生娃的事。 秦大娘考虑的远,家里这个样子,要娶个媳妇比登天还难,更别说像杨慧林这种占主动的女子了。 刚才看见杨慧林时她终于动了菩萨心肠,不忍心她进这个家门受苦,到时不穷跑了才怪。白白净净的,斯文又弱软,不像个劳动力,倒像儿子说的教师和城里的工作者。这样的女子就是注定闲耍的命,此外,杨明清的眼光比天高,又没见他本人来过。说明两个孩子是悄悄耍好的,要是她家大人知道了,大闹一场,把儿子名声闹坏了怎么办?儿子要找媳妇,就该找一个能分担劳力,身体强壮,能下地抓活的女子,干活生娃两头不误。自己在家带孙子,在帮忙做些家务事,仿佛这日子才有盼头。 秦大娘又不好意思撵人家走,不嫌弃这穷环境说明这女娃接地气,还专进屋头去收拾。才死了人,也不忌讳。长的招人喜欢,做事也干净利落。秦大娘巴不得苏童马上就回来和人家见上一面,免得让杨姑娘白跑一趟。 杨慧林心里有数,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这个家越这样对付她,说明这个家庭是善良的,偏要闯进来。贫穷只是暂时性的现状,可以用时间去改变,而人心就难测了。 快到中午的时间了,她立马专进灶房里去做饭。除了几颗米样啥都莫得,后悔走的匆忙了,该买一些肉菜回来。这时,听见屋外头有人说话。 苏童妈本来去拉杨慧林出来,在往屋头走时目光与人撞上了,是林小端来串门子。她极少来,就连苏童爸过世也没下来过。苏传林怕她在人多的地方招一些光棍们的眼睛,下了一道死命令,说“你要出去惹骚,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今天苏传林去了县城,把盯人的这事教给了他妈。这娘母俩又没深仇大恨,林小端说了几句好听话,老婆婆才放她下来放风。 她刚才在屋头坐着看见来的像是杨慧林,又没真正瞧过这个女子的模样。倒是听人说起过那人是与众不同的俊,一时好奇就想跑下来看个仔细。 “二娘,”林小端说,一面伸着脖子往屋头看,“你们家来客了?” 苏童妈眼睛笑眯了,一面说一面往灶房里走。 “可不,从天上掉下个客,我这就去喊她出来。” 这饭根本做不下去,就是一瓢清水几粒米。杨慧林没有这样做过,也没有这样吃过。“真是所谓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 “那锅里还有稀饭,让你见笑了,还是童儿煮的,你若不嫌弃倒也能解渴!”秦大娘说。 杨慧林忙又转身进去,舀了半碗,端起来就喝的呼啦响,连块辣椒也不要。说实话,心里是不好受的,苏童的生活她得体验一把。 她端起碗往外走,一面喝,看见一个身材丰满,光彩艳人的大辫子女人冒了出来。那副身姿在乡下是很少见的,更像是一个不参加劳动的富家女人。穿着色彩鲜艳的花衣服,那衣服能值不少钱,一般人家是舍不得这种花销的。 “你这亲戚我还真没见过,是头一次来吧?”林小端问,点着头跟她打招呼。 “已经来过两三次了,我们是同学。” “那,”林小端卡了一下,又说,装着蒙了一下日子,“今天不念书吗?” “念书,我偷跑了出来。” 杨慧林就站在对面,长相确实让林小端折服,青春漂亮,像画报里的明星,却又比明星生的天然。牙齿比米粒还白,眼睛比星星还亮。 她们又说 “像你们这样的同学还真少见。” “我们的关系不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 “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林小端脑袋瓜子猛的响了,脸色涨得通红。秦大娘也跟着吃惊,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插什么嘴才好。要说她没文化,人家是县里头的高中生。 杨慧林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今天收拾的这么鲜艳肯定有她的目的。这个目的想必跟苏童有关,最开始同苏童妈说什么她没听见,怀疑她是一个第三者,不知道实情的第三者,是来搞自己的破坏才把话说的猛,证明苏童已经有人了,而且就站在你的面前,趁早死了这条心。 林小端心里冒着酸,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本想走了,又觉得那样反倒显得小家子气。要是苏童知道了,面子上的事是过不去的。 “我是童的堂嫂,就住在背后。” “堂嫂?” 两个人都红着脸,不过,杨慧林突然想到林小端的脸红虽然更好看了,按理来说红的不应该。她读过很多书,这是内心活动的暴露。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就是极力证明自己,把一个跟场面无人无关的人显得特别尴尬。 林小端为了掩护刚才的暴露,只有把童说了出来。 “童童就在石河子的高粱地里。” “怎么走?”杨慧林忙放下碗,稀饭已经喝光了,还故意舔了一下碗边。 秦大娘越看越喜欢,后悔刚才对她说了谎。一把年纪了还胡言乱语,往后可不能这样了。 “我领你去!”林小端说,一边来拉杨慧林的手。 “你从哪里嫁过来的?” 她们拉着手,一前一后,又开始说上了。 “云南那边。” “你还真有心,是个赶时代的人。” “不说那些,还是说别的吧。”林小端尽量回避她跟苏传林的事。 杨慧林一笑。 “呵,感觉不好?” “因为……”林小端真不好说,心情无比的沉痛,也说不出口。 这段距离不远,没几步路就可以看见石河子那片高粱地了。她忙岔开话题指着一片高粱地说“你看,他就在那儿!” 她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片火红的高粱地里有一个人正忙碌。那人太熟悉了,就是他。 “谢谢你,堂嫂!” 杨慧林喜出望外,像风一般地朝那儿疯跑了去。 林小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直看着杨慧林在路上奔跑,跨过河沟,再爬上山坡,直到专进那片高粱地为止。此时,她心里无比的懊悔。羡慕他们爱的自由,同时在心里祈祷那些属于自己。 苏童怎么也想不到杨慧林会跑到高粱地头来,甚至有些埋怨母亲,这个年青人是个很好面子的人,一旦有人看见再说了出去,他怎么也无法证明自己的青白。更厉害的,也是让人没预料的是杨慧林专进高粱地抱住他就啃。他没注意,突然间被扑了一个后仰,高粱被压倒了一大片。杨慧林嘻嘻哈哈的笑,不嫌弃他脏,也不嫌弃他一身的汗。 他们抱成了一团,远远望去是一个不知名状的东西在滚来滚去的。苏童想分也没分开,被杨慧林抱的紧紧的,憋的一脸通红。 “嘿,”苏童说,“你放开。” “我不。”杨慧林仍旧抱着他。 “有人看见了。” “我都不怕,你还怕个啥?” 时间正是正午,太阳晒得厉害。杨慧林在路上奔跑的时候已经把周围看得很清楚了,这附近基本上没人。林小端已经走了,这个堂嫂还真有点意思,总觉得她有很多心事,更有一些故事。 苏童突然想起她来的日子不对,这也太不像话了。 他们压低了声音。 “嘿,”他说,“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 “我要你看?”苏童不屑的一说。 “怎么?”杨慧林翘着张小嘴,她在想刚才啃他的事,“你不愿意?” “我是问你怎么没上课?” 杨慧林摇了摇头。 “不读了。”她说。 苏童仿佛被气晕了,刚才那极低的声音猛然间变大了,收拾不住已经快要崩溃的心。 “你就是个混蛋,比我还浑的混蛋。” 杨慧林看他那么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我哄你的,我请假了。” 苏童摸了摸头,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快回去!” “我不。” “你走不走?” 苏童显得很认真,冒火的样子是这儿那儿的糟蹋高粱,瞬间垮了一大片。 杨慧林一下子过去从后背抱住了他。 “除非,除非你亲我一下。”她哽咽着说,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苏童还能怎么想?虽然撵她走,其实是为了她返回学校念书。这些天劳累的日子,父亲过世的日子,让他活得不像个人样。杨慧林的心已让他的很清楚了,她对自己的感情是认真的。三番五次的跑来跑去,这可不是为了表演一场戏。 他被感动到了,转过身来第一次主动亲了她。 (第二卷)第45章 秋忙刚过就下起了一场秋雨,一些开的较早的菊花在大路小路的两旁伸展着枝头。有的一朵两朵,被踩踏而又溅落的淤泥压弯了腰。一次两次,循环往复,那一朵两朵最终被淤泥压了下去。久盼天雨的泥土迎来了愿望,一张张渴的裂开的嘴巴一次性灌了个够。 苏童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光着腿杆在学犁田,教他的人是他大爸苏城明。几天下来已经学会了方式,只是人太年青差把力气,握不住犁把。苏城明看一看,又想一想“就这个样子吧,差不多就行了。” 从苏城卿死后苏家弯的人对苏城明有了新的看法,说他是个六亲不认的人,得了那么大的家产,兄弟死了连副棺材本也舍不得出。他心里过意不去,为了挽回面子,这才占了主动教侄儿耕田犁地,还隔三差五地给他们家送些蔬菜和油盐。 苏城明家里的田地土壤好,两口子做活路又细致,有吃不完的粮食。一场秋收下来,几个大柜子已经装不下了,陈粮只有卖了,吃的都是新谷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条件,在优越的生活中依然过不踏实。 下雨人们不能出工,就三个三个,两个两个坐在一起说闲话。苏城明最近听了从苏家弯传出来的闲言,他儿媳妇下来大半年都过去了也没见肚子鼓起来,连蛋都没有给他家下一个。肯定是他这个半老头子做了缺德事遭到了报应。面对别人的流言碎语,他无言以对,只能装聋作哑。 这件事情很重要,不方便管的也必须要管管了。 第一次不好问,第二次不方便问,第三次实在是憋不住了,把苏传林拉到自己住的老房子屋头来,他妈也在一旁。 苏城明问“传林啦,有些话我和你妈不好问。人家说你婆娘不能生,你老实交代,到底能不能生?” 苏家弯那些闲话苏传林比他爸听见的早,听见的多,可是干着急也没办法,死婆娘的肚子就是鼓不起来。他怀疑林小端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要么就是苏童也患了跟自己相同的病。 父亲的话被他立马否认了。 “人家的话你也信?”苏传林说。 “可时间上这是事实。” “我们那是准备晚生。” 苏城明根本不信儿子这句话,这个年龄段的人,已经老小子一个了居然提倡晚生。这是骗人,这是嚯鬼!这葫芦里的药不用去猜了,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肯定有问题。 苏城明想起就冒火,这样下去家业在好没人继承,钱再多没人用,坟头再高却没人去烧纸磕头。 “放你妈的屁,你以为老子不晓得?” 苏传林默不吭声了,有一些委屈,还有一些埋怨。他爸是正常的,轮到自己却不正常了。男人不能生育是种天病,更是无法轻易说出口的事。只有一条,要想堵住别人的嘴,只有让林小端的肚子今年鼓起来。 “你说说,”苏城明往前一步,湊近了又说,“是你婆娘不想生,还是生不出来?” 苏传林的脸色一片惨白。 “我看,”他回答说,“你们管的也太多了。” 苏传林撂下这句话就走了,步子走的很急,像逃跑似的。苏城明看着儿子,百思不得其解。眼睛睁的滴溜圆,想撒气都找不到一个地方。 苏传林回去就跟林小端说,把几扇门和那些不沾边窗户通通关上,把人拉进睡房里,扑通一声,莫名其妙的在林小端跟前跪了下来。 “小端!”他说,“你给我个实话,你同那小子的事,你们究竟做没有?” 苏传林给她下跪,这是头一次,这让人感到怪异。他这是要套实话,装出一副可怜相来让人同情他这个病人。用下跪的方式来引发出林小端帮他分担痛苦,继而完成那个目标。别看眼前很可怜,林小端同样是害怕,这个暴徒翻了脸又是另一种种残酷。 她懒得跟他说话,就像只花猫懒在床上,过一会瞄他一眼,看他今天到底唱的什么戏? 果然这个暴徒跪不下去了,爬起来用手卡住林小端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抡起锤来就要往下打。 林小端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拉,暴徒的手落空了,整个人都趴在床铺头,刚好压在林小端身子上。 “去你妈的!” 林小端用力一掀,一脚踢在苏传林的脑袋上,紧接着再翻下床来用双腿把人压住,再一分开,苏传林的脑袋瓜子已被林小端死死骑在胯下了。动也不能动,手也使不上力,两个脚杆只能空弹。 “你这个疯婆娘,老子要杀了你!” 苏传林在胯下嚷着骂,林小端在上面抓那张脸,撕扯那张嘴。她指甲长,苏传林已经面目全非了,到处都是血。 “你要杀我,我就先让你死!” 林小端刚才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疯子今天要动手打人。若不还击,会被卡死在床上。反正都是死,搏一搏,也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确实如此,正如她想的那样。苏传林知道在苏家弯已经没有脸面了,刚才又受父亲的气,他觉得被这个婆娘耍了。下跪的目的就是给她最后一个说话的机会,老实交代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苏童真是和自己一样,他有其他安排,让他父亲来做这件事,再也不会轮到外人。相反,若果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做,林小端的命活不过今天。 万万没想到林小端今天还手了,而且自己还输了。林小端像疯了,跑去灶屋拿把菜刀,骂骂咧咧的,直闯闯的朝他来。 苏传林跑了,他看见林小端今天像头母兽,从认识这个女人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领教这女人的歹毒。而本人的惨状令人作呕。脸上的血流的直达脖子,嘴也撕裂了,眼皮上的眉毛也扯光了,正火辣辣的痛。跌跌撞撞的闯进了他爸的那套老房子。 苏城明吓了一跳,连忙把儿子扶了进去。一面让老婆子烧水,一面手忙脚乱的一阵收拾。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苏传林撒了一个谎,怕传出去了被人笑话。 “我搭来福的拖拉机,摔的。” “来福这个龟儿也开的太快了嘛!” 苏城明给他收拾干净了,又请了赤脚医生给了包扎,在上面吃了晚饭后又亲自把人送了下来。 房子的两扇门敞开着,煤油灯燃的很旺,林小端坐在门口吃夜饭。看见他们下来了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还站起来打招呼。 苏传林的脑袋包扎的像个白布团,以为林小端会慌,还真服气了,真能装。过去和现在,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以前的那个人不在了,现在是一个泼辣又有心机的毒女人。 林小端始终是个外地女人,依然怕苏传林报复,那将是一场死人的事。待他爸走后自己专进了屋头,以防不测把那把刀藏在身边保卫自己。其实她想逃跑,有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可是没有路费,天已经黑了,大山的冷风呼呼的吹。她只能回云南老家,想到过去的事,更让人抬不起腿来。 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两双鞋就放在明显处,在堂屋门口的桌子上。当时如果她要走,就从那儿迈出第一步。 “怎么,你要走?”苏传林进来问。 林小端把藏着的刀亮了出来,冷森森的,在灯光下很晃眼。 苏传林又退了出去,站在门楣下,那儿的距离方便同她说话,也好逃跑。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林小端说。 “这个好说,你只要给我留下个根,我送你回云南,而且还要给你一笔钱。” “你这是枉费心机。” “怎么说?” “你没有种子,怎么生?” “这个好办。” “你又想去害人家,他还是少年。” “轮不到他了,跟我一样,是个没用的废物。” 林小端冷笑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废物?” “你的肚子没有鼓起来。” “我们就没做过。” 苏传林那张包扎的脸抽搐了一下,可以想象的到那张脸的表情,绝对可以用疯狂的扭曲来形容。因包扎的过紧,那种扭曲表现不出来了。心里是恐怖的,如果林小端不露出极端来,在说这番真相时至少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或许,控制不住,也许直接要了她的生命。 苏传林不会轻易相信,那种春药是厉害的,动物都控制不住,何况苏童是一个青春正茂的小伙子。按道理,用在他的身上会更猛烈一些。如果不发泄,药物攻心会直接让人死亡。 “可是他并没有死去。”他说。 “你不懂女人,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 苏传林突然想到了,她是可以找到其他的方式让那小子活过来。她每个月来生理时,不能照旧,都是用别的方法帮自己解决的。 苏传林突然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 “你这个骗子!” 要是往日他会走过去对林小端一阵毒打,目前他不敢了,碍于那把刀,也许会直接要了他的命。他想活着,因为他还没有根。如果未来没有孩子,所有的家产和钱粮,和他拥有的一切都将属于天空下的陌生人。 “我是骗子,可是你更卑鄙!” 林小端也吼了起来,跟他争辩着。 苏传林此时此刻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同她吵下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新的希望才是当务之急。他心里是黑暗无边的,又诡计多端,立刻装着出一副极为正经的态度出来。他接下来要同她谈判,要编造出一套条件来使这个女人动心。 “对,”他继续说,“你说的对。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去计较呢?我们何不坐下谈谈将来。” “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林小端说。 “我可不像你那么绝情!”他说,“不看在夫妻的情分上,看在我们认识一场的情分上,我们谈笔交易。” “交易?” “是的,我会给你很大一笔钱,那是你一辈子赚不到的钱。可以先给你一半,我们立个字据,以它为证,而后彼此两清。” “你说的交易指的是什么?” “给我留个孩子。” “这一次又是谁?” “还是那小子。” “你这个畜牲!” 林小端脸都气绿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拿起刀就对冲了过来,那副凶态看似是认真的,像是任何人控制不住的,连控制她的人恐怕也会跟着遭殃。 苏传林又跑了,出了门,立在院坝头说“告诉你,你不答应,会被困死在苏家弯。” …… 那件事情他们最终谈判成功了,并立了字据,林小端假装哭了好几天,原来的那张当众撕毁。 这场戏重新上演,跟原来那场演的一模一样样。苏童上当吃了那春药,被抬进了林小端的房间里…… 两个月以后,林小端突然冒酸,她已经怀孕了,娃的亲生父亲,这个秘密只有她和苏传林知道。交易达成了,按先前说的那样,苏传林也守信用,给了她一部分钱。 第46章 如果一个人经常被欺负,一再过于忍让,这是一种软弱和麻木的表象,并不能引起任何人的同情。我们还击出去,对方才可怕。善良和软弱是两种概念,软弱是是惧怕,善良是给以适当的攻击,是对自己和对别人的一种保护。 林小端即如此,不得已,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变成了一个“硬汉”。她不仅保护了自己,令对方感到可怕,从而改变了对苏传林对她的态度。 她也是个复杂的人,从单一的内心到丰富多彩的世界。刚开始苏童只是一个堂弟,没有多想。是苏传林把他带进了自己的生活,打破了那颗宁静的心。好比一件精致的珠宝来到你的掌心,你是想拥有还是把它丢弃呢?更何况她当时的处境那么艰难。后来,她重塑了思想,观念也跟着转变了,欲望也随之而来。当看见杨慧林专进那片高粱地的时候,她祈祷,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她跟苏传林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她是被骗下来的,到现在连个证也没有扯,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女青,给苏传林当老婆是逼不得已。从看见杨慧林起就想学她那样的人,就幻想降临一场伟大的爱恋,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去跳涯,一起去死! 现在苏传林帮她实现了这个愿望,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比起青春美丽的杨慧林,一个有着卓越情感的女子,如果失败了,就是矫揉造作,那些辛苦和付出只能算是白搭,自己却成了幸运儿。就算他们往后在一起,苏童已不再是过去那个青春小伙子了。与他相遇的第一个女人夺取了他人生的头彩,并且怀了他的种。 第一次,她纠结了很久,耻辱和道德像一把枷锁,使她不敢越过雷池,才有了后来的痛苦。而给她痛苦的人最初是苏传林,第二个是杨慧林。如果继续为了所谓的脸面而活,她已经做不到了,除非让她去死。她已决心不再同苏传林再共同过下去,那是糟蹋生活,只是逃不出去才苟活了下来。 苏童是她的希望,是苟延残喘的一丝命脉! 出乎意外的是林小端怀孕后苏传林也全部变好了,之前的那些坏脾气突然消失了。对林小端开始无微不至的关心,仿佛和她刚认识一般,谈起了一场平水起波的爱恋。林小端应付着这场戏,他的别有用心是冲着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同样是为了这个孩子。 林小端的肚子一天天的顶了起来,这就是苏传林的骄傲,在苏家弯比他小的又开始尊称他为传林哥。因此,消失的神光在现,走哪儿都受人招呼。那些说闲话的像是早已经藏起来了,他觉得,那些人才是可耻的,该打嘴巴。 一天,在苏传林脑海里跳出来一种想法,要想和林小端在苏家弯安安心心过日子,苏童必须消失,离开苏家弯,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如果怎么都不行,那就干脆把他除掉。他想,第一个计划已经实现了,第二个计划也终将实现。 我们要说另外的一件事是苏童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农民,还是大队上的农业技术员兼蚕桑,种植技术养职员。 在两个月以前,秋忙刚过,大队的办公室在讨论一件事,而讨论这种事不是天天有。我们在说这件事情以前,首先该介绍办公室里的人员组成部分。 在门口坐着的,经常喊“进来”的那位是大队主任邱山清。跟他在一起的那位年龄较长的是兼并大队长何国昌。还有一位经常缺席的,是这儿的会计,他的名字叫做顾国明。还有像妇女主任和其他人员,他们这种干部均不在座,不用正式上班。因此,这儿没有他们的席位。以上三人是大队办公室的主要人员,哪怕再忙,必须有一个人守在这儿。无论什么时候,那座房子的门,你若上去敲,准会有人喊进去。 那天正下着雨。大队长打着一把油纸伞从公社回来,一进屋就把两纸张递给邱山清,让他先看看,等顾国民回来一起研究研究。 纸张上的字是手写的,是何国昌在公社开会时作的笔录。内容总纲要求队伍年轻化,要实现科学生产,为建设四个现代化加快速度。为了农业建设,并要求每个大队必须配备一个农业技术推广员,一个蚕桑,种植技术指导员。两种工作兼并一个人,要尽快落实。 邱山清看了后说“这是好事!” “是呀,这是好事!”何国昌回答说。 全公社十六个大队,能拿起笔杆子的年青人不下三百人。他们统计出来的结果是18至40岁的高中生三十八人;18至40岁的初中生二百多人。照此来看小学生不在计划内。 第二天,他们三人讨论的结果是要通过明主选举,先在大会上海选,以各个社员投票的方式来定这个结果。还有政治基础必须透明,没有不良前科。工作经验不不限,去县上统一培训。 “我看有个年青人就不错。”邱山清突然说。 “你指的是?”何国昌问。 “苏城卿的儿子,那天来借钱的那个年青人。” 话说到这里,在一边旁听的顾国民突然记起了一件事。他说“嘿,那个借款上的字还没有签。” “是多少?”何国昌问。 当时他亲自点好了数目的,时间一过或许就忘了,所以又问了一次。但他的表情有些陈思,是短暂的性那种考虑。 “数过了,一百五十元。”邱山清说。 顾国民又说“我还等着入账呢。” “账是要入的,”何国昌本是坐着的,他站起来说,一面走到大门口望着天空中的雨,“他们家的情况怎么样了?” “听说秦大姐也生病了,家里也拿不出钱来,还拖在床上。”邱山清回答。 “这人不能再死了!”何国昌说。 “那这账?”顾国民问。 何国昌转过身来,去拉着顾国民的手说“老伙计,拖一拖吧!” 苏童未满十八岁,不符合选举的年龄条件,但他们三人也把他计划在名单之内了。 雨继续下,何国昌打着那把油纸伞走出大队办公室来到苏童的家里。 秦大娘正躺在床上,一看突然来了干部,也无力撑着起来,唤苏童赶快从他屋里出来迎接。 这是何等的场景呢?前面我们已经叙述了,家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把锄头一口锅,再加上秦大娘躺的这张床。坨坨散散的旧衣服都挂在墙上,一个针线篮子在桌子上摆着。一双胶鞋,一双布鞋分别放在墙角里,全都淋了水。原本有两个半新旧的木桶,也给棺材做了抵脚板。其余渣渣拉撒的就是送出去也没人要。粮食用塑料纸盖着,有的已经生了芽。 何国昌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他只有这么多了。 苏童在一旁站着,低着眼睛像在思考深远的问题。灶房头进了水,柴禾打的浇湿。此外,他还是个少年,对家里的安排也不怎么精通。母亲说啥他就做啥。年青人的面子思想重,也不愿意把穷相露出来让人家看见。秦大娘知道儿子很累,又过早地承担了重活。很多细活路也不说出来教他做,只觉得他闲时一会就长大一会。 “你去烧点开水。”秦大娘对苏童说。 “不不不。”何国昌说,一面摆手,把二十块钱递给苏童,跟他说,“这些钱给你妈请个医生,我没带很多。”说完把钱塞进苏童的衣服兜里,接着又说,“你明天跟我去下乡,每天五毛钱的补助。” 秦大娘再三推辞不要那钱,刚想起床时何国昌出门走了,他走的很快,这种关照和慰籍不想被人猜疑,背影正逐渐消失在雨中。 苏童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他是来要账的。 第47章 八十年代初期,在农村,种养殖业极少。因为政策开放的不够普遍,尤其在偏远地区,对这门副业更加陌生,但也有胆大的农户悄悄种。在几年以后,政策广开了,这门副业才渐渐亮了起来。有人成功赚到了小钱,有人失败亏了钱,主讲的就是个运气和勤快。 其实种植业最主要是讲科学,其次是勤快。这两年由公社搭线布置,大队带头引领农民致富,从县城买回来一些新的品种,像蘑菇,药材、甲鱼等,并分配给一些愿意尝试的农户。 何国昌带苏童下乡,一是对一些种养殖户亲临指导,其实他也不怎么懂。二是让苏童尽快熟悉这些行业,另一层意思是让他露露脸,让社员们熟悉,好在大会的选举上投他一票。 大队分为七个生产队,种养殖的有十七户,大多数是胆子大而文化少,有的甚至连字也不认识。像这样的农户怎么让他这个大队长放心呢?如果赚到钱了还好,要是那些农户亏了,大队办公室里还怎么办公,往后的政策怎么下达? 秋忙后的庄稼地都空闲着,泥土沉睡在空气里。小路上,沟渠里,黄的是叶绿的是草。从小溪里流出来的水更白了,正弯弯曲曲的顺着河道向着一个远方。 凡是他们到过的那些农民的家里,苏童都作一一好笔记。何国昌一面教他,一面说“年青人要不懂就问,光靠书本里的知识是不够的。” 开先苏童并不怎么说话,一问一个答复。他一直在担心,害怕,那一件从未提到过的事情,要是何国昌突然找他还账该怎么办? 的确,他想的过于了。然而事实也是如此,跟一个债主走在一起,心里正是那种考虑头。 何国昌一次,两次带着苏童下乡,遇人就说“这是苏城卿的儿子,高中生,有文化。”以这种介绍的方式把小伙子间接性的推荐了出去。 第三次何国昌不参与了。那些不熟悉的路已经走过了两遍,一些农民的名字和住的地方也都做好了笔录。出门在外,嘴巴就是路。还有,年青人总要独立起来的那一天。此外,跟这个小伙子在一起总是那么别扭。在办公室,他才突然想到是账的问题。 每天五毛钱的补助,粮食才卖九分钱一斤,算下来已经不少了。苏童很珍惜这种没有名分的工作。在大会选举之前,在没有正式任命之前,他是以待业青年学农业方面的技术,虚心求教的方式,以这种身份来进行这份工作。 这天,他来的这家是留下印象最深的一家农户。这家的主人叫陈朝中,单家独户的小院。不同的是,房子的前后左右都种上了青草。一些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兔子正这儿那儿,东南西北的乱窜。 这是家养兔专业户,在经营这门副业之前,贫穷的程度和其他人也都大抵上相同。养兔子的专业人不是房主陈朝中而是他的女儿陈红绸,一个非常漂亮又很朴实的女子。爱干净,眼睛大而长,乌黑的头发上扎着一块白色的头巾。跟人招呼一说一笑,嘴角边的小酒窝也跟着窝进去又平起来。收拾打扮是典型的农民,倒又整洁的瞧不出一丝凌乱。 这女子别看是小学文化程度,对养殖业却是异常的热爱,特别是小动物们。她的主要任务是养兔子,其他时间都泡在有关养殖业的书里了。她对象是半年前经人介绍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目前在县城开拖拉机。 她听人说起过苏童,是一个为数不多的考上高中的了不起的人。陈红绸不喜欢外出,所以,这两个人一直没有见过面。 何国昌带苏童来的头两次,陈红绸去nc市了。在那儿去跟市里来的经销商们洽谈业务,顺便以专业户的身份开了几个有关养殖技术方面的观察培训会。耗去的时间是一个礼拜,昨天才回来。 陈红绸有个哥哥,小伙子长得帅,也潇洒,叫陈见心,在公社开了一家铁器铺子。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对象。他爸曾请媒人介绍过,这年青人眼光高,五六个下来,硬是没有一个使他合适的。他开出的条件是文化第一,必须初高中生,漂亮要过关。八十年代初期对文化是崇拜的,尤其农村里,一个初中生都可以叫板是个文化人。他本人文化不高,小学毕业,但家里这两年搞种养殖业发了点小财。整个大队来说,除了杨明清就数他家里第二有钱了。 陈红绸却并没有因为家里有钱就过于的打扮,包装自己。常年中,走亲上街都穿的很普通,但看上去又特别顺眼。穿戴上看不见一丝皱褶,洗干净了就马上叠起来,整整齐齐的,衣服裤子各码一边,从不马虎。此外,她还有一门值得让其他人感到惊讶的的厨房技术。她的外婆原来是地主家的女厨师,这门技术也就毫不保留的教给了她。 苏童到了这儿也不喊人,跟头两次一样蹲下身子瞅那些青草里的兔儿们,这个动作是模仿,很专业,是从何国昌那里学来的。按何国昌的话说,兔子是一种紧张性的,小心翼翼的动物。要养殖它们就要了解它们,包括进食,还有活动,以及身体状况。 突然,一条花狗窜了出来,对他一阵狂吠。这是他没料到,忘了这户人家还有条狗。他措手不及,慌不择路,逃到了深水田里。一直站着,挎着个黄书包,把花狗盯着看。突然冒出来的这副德行使陈红绸笑了老半天。 她就立在那条花狗的旁边,手里拿条细木棍。穿着一件枣红色,又绣了一些花儿的薄绒衣服。一边训斥花狗一面朝着苏童笑,以为田里的人是来偷兔子的。心里想,这可是全大队长的最俊的小偷了。 不过,以上的猜测很快就过去了,她看见苏童的手里拿着一个红本本,还有一支笔。 “你是干啥的?”她问,很直接。 苏童说“我上次来的时候那狗可是关起来的。” “我问你是干啥的?” “你先把狗关起来。” 那条狗被关上了,苏童也上来了。裤管也湿了,卷起老高。鞋子不能穿了,光着脚。 陈红绸才知道这个人就是苏童,是何国昌大队长安排下乡,与各个养殖户们沟通,学习,并在这两者之间发现和创造新的技术。她翻了那个红本本,密密麻麻的字证明确实如此。 陈红绸对他很感兴趣,问了很多,苏童也说了很多。从兔子到学校,再到他的家庭生活和来这儿的具体情况。他是来混补贴那五毛钱的,没有一官半职,大队安排的工作,虽然不知道出入,只管照着去做。 我们忘记了交代,陈红绸十九岁了。 这个十九岁的女子对苏童的家底还是听说了一些,因此一种怜悯之心由心头升起。此外,他跟杨明清大女子的事也听说了一些。现在看来,那个风风火火的时髦女子眼光真不错。不过,以自己的年龄来看,就是嫩气了一点。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在那个家庭里熬出来的?一个人对付庄稼地,还有一个母亲需要孝敬。 苏童在这儿也不打算逗留,做完该做的事就准备离开。笔录已经做好了,在整理的时候跟陈红绸请教了一些情况。快到中午阵了,他准备去下一家。 “你还是吃了饭再走吧!”陈红绸说。 苏童说“不了,我带的有。” 书包里有两个煮熟的土豆,这是他妈给他安排的。头两次下乡,何国昌到了哪儿就在哪家吃,然后掏钱结算。不管人家要与不要,钱总算要拿出来亮个相。苏童觉得把家里的土豆换成钱,还不让自己饿肚子,也多了一些补贴。 苏童走了,陈红绸替他忧伤,知道他会再来的。 第48章 长长的夜晚,总是会让孤独的人心事重重,人生的阴暗也会随之而来。在胡思乱想中,常常不能自已。原本那些,一些好的,正常的事会因为某个偶遇,自乱阵脚。像黄昏里的雨,让走在路上的人无法防备! 在短短的十天中,他们经过一次两次的接触,从陌生到熟悉,陈红绸觉得苏童不仅长得俊,还是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然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悲情和贫穷。一个少年挑起一个家庭,闲了还要出去挣补贴;忙过了还要回去孝敬在床的母亲。 有一件事出现了反常,第三次,他再去陈红绸的家里时,他已成了那个家庭的贵宾。陈朝中是个石匠,农忙后基本在外开石建房,一跑就是几十里路远,要晚上才回来。所以白天,陈红绸看护着这个家庭和饲养那些兔子。 这一次,他们不再显得那么拘谨了! 她这个家庭也不是万事俱备的,水缸里要是缺水了,苏童就主动去挑;若是没柴禾烧,就去帮着劈柴。一来二去的,忙过去闲过来的,陈红绸的心里慢慢有了情素,想认他做个弟弟。在隐隐约约中,巴不得他有空就来坐坐,有时又恨不得他快点走。这个关键的因素在于她是个有对象的人,如果被人误会,他的那位对象是会吃醋的。 她说“你家里没有姐姐,就做我的弟弟吧!” 苏童第四次再去时,陈红绸的对象正好在她的家里。这人块头大,也许是长期开拖拉机被油烟熏的,皮肤黑亮,脸盘大的像个盆。他在县城听到了传言,未婚妻的家里有个进进出出的小伙子,像是他们已经打上了火热。 苏童刚一露面,这个大块头走上来揪住他就是一拳。 “滚!”大块头咬牙切齿的说,“你这个穷种!” 那一拳的力量是很重的,苏童被打趴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苏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想还击,可是爬不起来。在那儿趴着,根本不明白被揍的原因。 陈红绸从屋头出来了,手里提着一根粗木棍,她走的很快,但步子很轻,大块头被打趴下时还以为是天降劈雷了。 “你个杂皮,”陈红绸说,站在大块头的面前,把手里的粗木棍一指,“你骂谁是穷种?” 大块头灰溜溜的走了,其实他刚才看见这个小伙子太嫩气了,而且还是个背着书包的学生。并且陈红绸已经给他说的很清楚,苏童是大队派来记录种养殖的技术员。而且,不是只到她这一家。现在,他逃的有些狼狈,陈红绸这个家庭还是不敢惹的。 大块头听不进去,还是给了苏童重重的一拳。这一拳是教训,是让他记着拳头的厉害。好像打倒一个穷小子,是他的本领。并且,他自己也不是一个富人。 陈红绸感到十分对不起苏童,也没想到平常看上去老实本分的未婚夫居然是个野蛮,心狠手辣的人。她估计,他们的事情该结束了。 苏童并没有立即答应做她的弟弟,也不好直接拒绝。当时低着眼,装着在考虑另外一件事。他像是清楚这种姐弟意味着什么,在将来会有一种难说分明的厉害关系,极有可能惹出来一场风波。现在,这风波已经出现了,而且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过。 接下来,苏童尽量少去陈红绸家,为了应付工作,有时把以前的记录照着抄一遍。 然而,大块头听到的那些传言,这个散播者正是苏传林。 苏童天天往公社跑,苏传林觉得很奇怪,他去那儿做什么?于是,他抽时间去跟踪,了解信息后才想到公社的事,何国昌在故意照顾这小子。因为按政策,苏传林也在这个条件内,并且也收到了去开选举大会的通知。他可不稀罕这份跑腿费力的工作,压根也没瞧上那点补贴。只是让那小伙子得逞了,整天跑来跑去的,显得太招眼。如果将来在大队办公有了一个座位还不得把人羡慕死。当苏童在陈红绸家里进进出出时,苏传林想起这个女子有个对象在城里开拖拉机。那人曾见过面,偶尔也打招呼,是个大块头。这事不能直接说,找到另外一名跟大块头一起共事的拖拉机司机,把这事渲染一番。他说“你听人说了吗?那个人的未婚妻有了另外一个人,就在她的家里。已经打上火热了,那个人真可怜!” 苏传林为什么要别出心裁?苏家弯不能有苏童存在,否则,对他来说早晚是一个雷。 陈红绸的家,一次两次不去还说的过去,在工作上长期作假可是不行的,苏童想到这一点,不得不硬起头皮走那条路。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再次见面时有一种别开生面的场景,她家里的事是她各人的事,不再是上次的样子。苏童一心只做工作,害怕那个大块头再次冒出来,只想做完就走。 “你最近怎么不来了?”陈红绸问。 苏童说“我有其他的事。” “可是你去了别的家里。” “那是必须去的。” “像今天一样?” “可不?”苏童说,脸红了,“像今天一样。” “是我害了你。”陈红绸说。 “不,是我害了你。” 苏童说话时已经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翻开那个红本本,准备在小桌子上记录今天的工作。 陈红绸来到他的背后,伸出手在他裸露的脖子上轻轻掸了一下,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你看,哪里来的扬灰?” “是吗?” 她又转到他的前面来,把一点黑乎乎的东西给他看。 苏童笑了,正是这不经意的一笑勾了陈红绸的魂。 “这人真好看!”陈红绸的心里的波澜瞬间涌动了起来。 万物是美妙的,只愿他这一生! 她兴致勃勃的,大喜在望了,又接着说“我跟你说,我同那个人的关系已经完蛋了。”她说。 苏童问“是因为我吗?” 陈红绸若有所思的说,趁势点了一下头“是有那么一点。” “那往后我还是不要来的好。” 她激动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我都跟你说了,我跟他的关系已经完蛋了。” “怎么会这样?” “可不就这样了!”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心眼极小的人,以为我们存在着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鬼晓得,反正他是不会要我了。” “真对不起,给你带来伤害!”苏童显得有点发慌,想逃走,这已经是他的专长。 “不!”陈红绸说,“这不怪你,是缘分的问题。” “缘分?”苏童把眼睛睁的老大了,清澈透明的眼睛的目光把人盯着看,陈红绸已经痴痴的醉了。 “我得走了。”他说。 苏童忽然想到了杨慧林,说完起身走了,陈红绸从屋头撵了出来,几个快步就把人拦在了前头。他抬头看了一眼,一个侧身溜了过去,似乎有些绝情,但除此之外像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陈红绸忽然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苏童的心里被震住了,把脚步停了下来,他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会给工作带来负面影响。另一边,那儿已经有了一个杨慧林。 “是因为你有了杨慧林?还是因为我有过大块头?”陈红绸又问。 “红绸姐,”苏童说,转移了话题,“我们不妨研究工作,我还得为那补贴的五毛钱操心。” “工作?靠你每天五毛的工作,你妈妈的病……” “我知道,可是我该走了。” “我等你的消息!” 他走了,拖重沉重的步伐,那是一副可怜相。在那一身旧衣服的装束下,像一个刚从远方回来的游民。 因为没钱,他母亲的病已经拖成了慢性病,不是大队帮助早已经归天了。每天苦药水不离嘴,每天五毛的补贴等于杯水车薪。陈红绸说的是实际话,也恰好是苏童的痛处。 苏童知道陈红绸了不起,别人养兔基本上失败,而她却年年赚钱,生意已经走到了市里面。谁娶了她,谁的家里就翻了天。不过,来得太突然,也太快了些,自己还不适应。 第49章 在半个月以来,苏童对种养殖业还是了解到了一些皮毛,就差亲自实验了。加上翻阅了有关这方面的书籍,在理论上完全能够应付一个专业养殖户提问,这正是他要的收获。不过,他本人对养殖业并不感兴趣,完全冲着那补贴而去的。此外,好像照着何国昌的安排去做,帐的问题才不会受憋。 开学的头一个月,杨慧林是隔三差五地往苏家弯跑,次数多了,经常在学校请假的事被曝光了以后,这个痴情的女子已经失去了自由。杨明清早上送,敬小凤下午接,回到家里只有思念不能外出。苏童为这事不止一次的提心吊胆,正如他猜到的那样,杨慧林再也来不了啦。为了证实那种猜测,他亲自去县上找到她说的那家门店,藏在那附近,摸清楚了情况才放心地回到苏家弯。 杨慧林为了他这个家庭,为了他母亲的病,自己的零用钱和生活费也全部搭了进去。曾经吃盒饭加炒菜的女子,沦落到只能啃馒头过日子了。买的肉菜米粮不计外,甚至连灯油也要亲自给苏童送来。 而苏童认为她不来似乎更好些,不是不喜欢这个人,因为她有自己的世界和自由;有学习和校园的生活。尽管他们的感情已经敞开了,知道的人也默认了,他觉得离那一天的到来却很遥远。 听说苏童会参加大会选举,可能会成为一名农业技术员,杨慧林是第一个替他高兴的人。她经常说“你只要努力朝着一个方向走出去,你的面前就不是庄稼地。” 苏童知道她的鼓励不是没有道理,附近的,知道的和听说的,有那么几个人已经进了城。土地包转了出去,干个体,开公司。话说回来,若是白手起家是何等的困难?若没有天时地利人和,若祖上没有厚产,面对的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人人不是杨明清,而且杨明清也不是任何生意都做的一帆风顺。好比现在经营的农业机械,大女子生气不帮忙了,两口子只能整日在档口枯坐,一片惨淡。亏钱的日子不好过,敬小凤说“这生意还得靠林娃子来经营,有文化,能说出一些花来。” “你有本事去请出来?”杨明清说。 在这之前,杨慧林开出来的条件是要么被打死算了,要么马上恢复她的人身自由。否则,一切免谈! “林娃子像是早熟的人,我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敬小凤说。 杨明清动了雷霆,吼起来说,转了个身,朝着杨慧林被困的那间屋子说“即使考虑,也不考虑姓苏的。” 杨慧林每天回来就被关了进去,重新过着笼子生活。那间屋子还不错,本来就是她的睡房,是所有房间中布置最好的一间。杨紫林住在那间屋子的旁边,在隔壁子。尽管她有想帮助姐姐的想法,可无能为力。只是偶尔帮姐姐说句话,她说“我觉得他们两个很般配,是我见过的配的最好的两个。” 杨明清用嘲讽的语气对敬小凤说“你瞧瞧,都是你生的好东西,一个对付不了又出来一个。” 杨慧林已经被关了十多天,放学回来就关,精神状态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干脆这书不读了。 早上杨明清来开门,杨紫林已背好书包在门口那儿站着,只等姐姐了。可是她爸请不出来,大女子在睡觉,连昨天晚上端来的饭也没吃。敬小凤把杨明清扯了出去,用棍棒伺候也同样不见效果。 “我不读了!”杨慧林只说了这一句话。 敬小凤说“你这是威胁。” 她不屑的说“管它什么胁。” “走走走。”杨明清一催着敬小凤,把她拉了出来。随后把门一锁,又说,“你不读才好,我还少花一笔钱。” 杨慧林已经两天没来了,班主任老师决定去了解一下情况。他因此化了个简单的装,用一顶圆帽压住了眉心。循着一条街往前走,进了大市场,在那块很醒目的牌子下面找到了杨明清,他正在档口那儿坐着等生意。 县中学里,尤其是高中生,这些青春生们交朋友的事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只是瞒得紧,又抓不住证据。那些偷偷摸摸的爱恋,在新的时代中谁也控制不住。今天开一个,明天开一个,人渐渐少了,这学校怎么办?而且有的学生成绩相当好,犯了这样的错只能以思想教育为主,哪里有把人死关起来的? “把人给我放了!”他说,脸色严峻。 苏童被学校开了,这位班主任非常自责。听说在家当了小农民,过早的承担起重体力劳动,连他爸也撒手人寰了。当初如果以思想教育为主,多劝劝为辅,或许不会出现这种人间悲剧。 杨慧林是个尖子生,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再也不能失去了。其实她的那些事已经透明了,只是没人举报,敬静只是作坏在苏童的身上,对于表妹他可不敢。 杨明清和敬小凤只是心里赌气,见老师亲自登门,忙出来恭维的迎接,又聚精会神坐在那儿听老师讲的一番道理。仿佛是金句,是有效果的灵丹妙药,教育孩子老师们仿佛都有一套。 “只要不被公开,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铁了心的要谈,是谁也管不住的。”老师又说。 “先生的意思是?”杨明清问,眼睛睁的滴圆。 “你还能怎么样呢?”老师古怪的说。 杨明清说“关起来,使她改邪归正。” “你们这是蛮干,是要出事的。” “可是学生处对象是你们明令禁止的。” 老师毫不客气的说“那好,干脆把她开了!” 两口子为之一惊,都沉寂了,也泄了气,这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姓苏的男娃实在是太穷了,奈何那穷相让人无法说出口。对老师讲的金句有些失望,但除此之外像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杨慧林也从房间走了出来。 老师也给她作了很多思想教育。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天天跑去探望,去守候,这是一种蒙昧怪异的行动。尤其像苏童这样的人,贫穷让他产生了自卑的心里。同时,看你这样耽搁下去,他感到内疚和不安,就成了心里的羁绊。放不下,时常紧绷着,会干扰正常的工作;有什么心里话可以通过写信的方式,有什么东西可以找人捎过去。放假就去看看,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他不是一个幼童,是一个正在成熟的男子汉,不会不明白人的处境和环境。哪有这样天天沾着不放,生怕人家飞跑了似的。这是阻碍一个人的思想前进和发展前途,反而显得自己不金贵,时间长了也会让人生厌。见面的次数少了,对方才知道珍惜一个人,去思念一个人,这才是爱情真正的品质! 老师的哲理实际告诉了,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后来也不属于你。 老师走后,杨慧林思考了很久,觉得还是有一定的道理。推翻了固守,打开了恋爱的方程式。虽然有些不放心,决定还是应该着手去试试。 杨慧林虽然爱的很恼火,但是对爱情是生疏朦胧的。老师只管负责把她哄回学校,回到校园生活中。爱海无尽,感情是复杂的,他自己也不能透彻的理解,一时就那么蒙吧! 从这以后,她的信件像雪花似的飞个不停。同样,有去必回,也收到了苏童的来信。正如老师说的一样,收到的信里说的都是俏皮话,还有这儿那儿的小事,倒也其乐融融。 两口子已经管不住那匹小野马了,也只好默认了,让她星期天去疯。但见她放学回来就帮忙经营生意,又暗自高兴,她像神仙似的,总会卖出去这件,那件。有时还从中捞点油水,藏点私房钱,一段时间过去差不多都该去进货了! 多少日子的熬煎,杨慧林才换来了父母亲的默认,使人整日喜笑颜开! 另一边,大家期待已久的那场大会已经开始了! 这天真是个好天气,碧空万里,秋阳无边。会场上挤满了来自各个生产队的男女老少们。有的特地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有的则还是老一套,拖泥带水的抗着锄头或带着镰刀。 几张桌子拼成的前台用一块红布盖了起来,摆在大队办公室的门口,何国昌坐在中间,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超大的公投箱,最前面是一个高出前台的站台。所有的村民都站着,手里都捏着自己的票。前几天广播已经通知了备选人的名单,凡参加大会的投票人员,为了节省时间和保持大会的秩序,需提前在家里备好纸条,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被选人。 何国昌说,站了起来“同志们,社员们。这是一场公平公正的选举,请大家投上宝贵的一票。到底花“落谁家”?我们现场统计后立马公布。” 大队主任邱山清站起来说“我宣布,现在开始投票!” 在投票时间之前,开了一个农业发展读报会。苏童站在广播机前跟大家宣读了几张有关农业方面的新闻和报纸摘要。政策已经完全开放了,农业产品可以大大方方的走进市场。土地里想种什么,是农民的自由,农业发展要多样化,地方上不再干涉。要与各个县,市达成多边贸易。 其后又说到种养殖方面的问题。 种养殖不同其他副业,这是一门担风险的致富路,是技术和劳动相结合的新型门路。来钱快,做不好亏钱也快,大队为了降低农民的损失,必须配备一位懂技术的专业人员,这位未来的技术员将在大会的选举中产生。 此外,像这样的大场合怎么也少不了一个人。杨慧林也参加了本次大会,按照规令,她的年龄不在参选的名单中,是来凑热闹的,更多的是为了瞧苏童。 苏童站在那儿,对着广播机,青年女子们的眼睛时不时都朝着那个方向,有的女子已经忘了移动,都眼馋着他的俊。杨慧林恨不得马上与他站在一起,把她们眼红死。 投票开始了,一个两个的往那个大木箱子里投票。三个四个年青人成堆似的议论着这儿那儿的年青女子们,有喜欢的就盯着人家不放。一伙人过去,一坨人又过来,人越来越多,会场挤的水泄不通。 正如你猜测的那样,苏童占了一个俊的优势,年青的女子们在苏童下乡时有过接触,都投了他一票。顾国民统计出来的结果是苏童获得的票数最多,比第二名多了15票。 杨慧林满眶都是眼泪,有一种疯狂的激动使人摇摆。若这里没人,她要把苏童啃个够。 何国昌把他拉到了站台上,先前已经办好招呼了,如果获胜要发表感言。小伙子腼腆,脸已经红到了脖子上,啥话也没说。有个年青的女子突然嚷了起来“饶了他吧,我们相信他!” 另一个女子也跟着嚷了起来“她说的对极了,我们相信他!” “对呀,我们相信他!” …… 有一个人也到了会场,她也投了苏童一票,当看见时髦又美丽的杨慧林时就悄悄的躲开了。 第50章 一个人的生活被打乱了,这个人就是陈红绸。这个平常在家养兔子的姑娘,又是因为苏童,她那颗平静的心变得不平静了。 “实在是比不过杨慧林。” 她暗自嘲讽自己,文化没她高,身材没她好,长相就更不提了,她的肤色生的像瓜子仁似的。她爸杨明清更是这村里面出了名的大款,还有一个亲舅舅在县城里坐大堂。 她昨天去会场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去年买的那套中长小米色的大衣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布料毛绒绒的,完全可以跟肌肤亲昵,平常也舍不得穿。保管的也好,一丝皱褶也没有,跟新买的一样。一双低跟红色皮鞋,再配条刚刚流行起来的牛仔喇叭裤。完全是模仿画报上某个女明星的穿搭。 她信心满满的走进会场,小伙子们沸腾了,她满以为是自己而聚焦了他们的目光,没料到是杨慧林,几乎与她是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会场上。小伙子们的沸腾声是冲着杨慧林去的,她后悔自己不该穿成这样,还是该老一套。 她瞧着杨慧林,她可真会收拾! 她那衣服的颜色跟自己的相同,但人家那是一件风衣,最关键的是后面多了一根走路带飘的丝带。脖子上系着一条雪白色的丝绸围巾,上面还有两朵绿色的小花朵。那张脸太精致了,是任何人都比不过的与众不同。 会场的小伙子们没有一个人敢去搭讪她,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学生,而是因为在这会场上,比来比去,只有苏童和她才能匹配。何况,他们的关系,天下人早已经知道了。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陈红绸投完票就走了,杨慧林的表现太明显了,像是已经在注意着她。回到家里突然想起不该离开会场,觉得有些不应该害怕杨慧林。 还有一个人也去了,不错,这个人就是林小端。她最近和苏传林过的不错,吃的好,休息的也好。为了保胎,万事都由着她。 苏传林在备选的名单之内,林小端是去凑热闹的,表面上是这样,真正意义上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要吃公家饭了,娘儿子母总要来祝贺一番。她满面春光,笑容烂漫,这会场上只有她的心是沉醉的! 这书写到现在,我们已经清楚这三个女人同时喜欢苏童。都在自己的心里默默祈祷,有那么一天,这个俊小伙只属于自己。 林小端的爱是深藏着的,不敢在苏童面前暴露,实际情况她已经在阴暗里得到了。生也好,死也罢,不用去争夺了,此生对她来说已经满足了。毕竟她是个破了身的女人,是一个惹人嫌的女人。比不过陈红绸,更比不得杨慧林。 我们在这儿只是描述,可她不是这样的,最终的目的,她和孩子的爸,那个站台上的小伙子名正言顺成为一个三口之家的家庭。无论去哪里?去哪里干什么?她和孩子都愿意跟这个小伙子走,这已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可,简略的说,这是犯罪! 苏童的这份工作,农业技术员是零时工种,是零时工。若表现的优秀,工作出色,对社会有贡献,也不是没有转正的可能。若以上都没有,也可以通过关系,慢慢往上爬。 杨慧林正在往这方面想,只要有一线机会,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他吃上正式的公家饭。 苏童在县城参加培训时,和杨慧林两个私会了几次,说的都是上面的道。杨慧林沉浸在脑海里,去找她的舅舅,那个正直的人。 她舅舅说“都想往城里拱,那地里的泥巴哪个来翻?” 杨慧林立马陈述了苏童的家庭条件。 他爸死了,因家里头拿不出钱来,把床和柜子拆了做棺材。母亲没钱抓药也拖成了慢性病,至今下不了床。为了还公社跑账,屋头的粮食卖了大部分,剩下的几粒也拖不到明年秋天。苏童筋骨又嫩,又过早的承担重体力劳动,再这样下去会整死人的。 杨慧林来为苏童说情,他们两个的事情敬先生还是听说了一些。本想以舅舅的身份给她作作思想工作,又想到既然敢来找他,说明她已经豁出去了。外侄女脾气不好像她爸,何必让她哭哭啼啼的下不了台呢? “会有这样的事?”她舅舅惊讶的问。 杨慧林回答“是呀,可不就是这样的事。” 敬先生沉默了,这是一个带有悲惨颜色的家庭。灾难和贫穷同时降临在一个年青人身上,多少会让人迷茫。不过,他想贫穷不属于年青人,以前的旧时代,像这样的家庭数也数不过来。而那些青年们也照样生活着,有的还锻炼成了干部。又想到这是新时代,是和平的年代。在这样的时代里是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凡是都有个另外,如果一个人是块金子,无论到哪里都会发光。 “让他先工作一段时间再说吧!”她舅舅说。 舅舅的回答是一个未知数,那里面包含着一种似乎看得见又摸不着的东西。 杨慧林走出了县委大院,怀着一颗失落的心又去见书童。她的心愿没有立即实现,是何等的伤心啊!那个最伟大的愿望是苏童在县里来工作,天天跟他在一起! 她做的那些事苏童根本不知道,苏童从楼上下来看见她一脸的不高兴,那是一种落寞,沉寂的神色。像极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委屈极了!若是旁人瞧了是绝会引起怜悯的。 从苏童来到县上培训,在这段时间里杨慧林天天去找他。明知下课的时间还早也要提前去等,就是站的腿发酸也毫无怨言。去学校上课,回家里卖农机,跟苏童会面,两条路三头跑。风尘仆仆的这儿那儿的忙个不停,她妈说她像打仗一样,一会东一会西。突然又看不见人影,过一阵又猛的冒了出来。她妈经常说她两句。她说“我的事你们不要管!” 杨明清气的摆脑壳,按照他的脾气就是揍,可这是县城,并且是在大市场做生意。经营生意要讲品行,家庭不和睦就会很糟糕,弄不好会垮台。为了这门生意他忍了,随她去,反正也翻不了天。 他们出了培训大楼径直去了公园。在这儿的附近,有一片茂密的不是很宽敞的树林,几排用汉白玉石头做成的长椅在树林中呈东西方向对放着。地上到处都是浅绒绒的青草,这里那里的,还有些不知名的花儿们。阳光透过树林照下来,洒在石头长椅上,宛如夜空中的几块小星图。 他们坐在一张长椅上,杨慧林把头靠在苏童的肩膀上,神情专注地把他的脸庞痴望着。 “我是真不想你辛苦。”她说,“看,你都瘦了。” 苏童笑着说“我是个农民,哪有农民不辛苦的。” 杨慧林从身上摸出一些钱出来说“你明天回去时给你妈买些好吃的。”说完就塞进苏童的衣兜里。 “你哪儿来的钱?”苏童问。 杨慧林回答“在我妈那儿偷的。” “嘿,”苏童说,“这可不行啊,你妈晓得了不把你打死才怪。” “他们有的是钱,少这一点也不会被发现的。” “下次可不许了。” “嗯!” “你回去好好干,”杨慧林说,“争取转正。” 苏童用手把头发一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行,我听你的。” 杨慧林的脸忽然间红了,她想到了什么。她说“那你亲我一下!” …… 妒忌别人的人最见不得别人的好。 一天,陈红绸曾经的对象,那位拖拉机司机在一条大街上遇见了敬静。他们是认识的,不是天生就认识,这司机所工作的单位叫“大物流清理公司”。 公司的性质属于民营企业,承包了县委大院和县中学的垃圾,和建筑渣子的清运。有时候也往乡下跑运输,拉肥料,装粮食,空了也拉人。那时候会开拖拉机的人并不多,算的上是一份抢手的工作。一个经常开着拖拉机在路上跑的人,像这样的人最能给人印象。一次两次的认识,见面了打个招呼,三次四次下来也能算是个普通朋友。敬静交朋友不看人品,交的二流子最多,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他们在一家茶馆里坐下来聊着天下的新闻,社会上的怪事,也有男人们和女人们的情事。聊到情事,司机把自己和陈红绸的事抛了出来,自然而然的也把苏童牵扯了出来。 敬静暗恋着杨慧林,司机爱深着陈红绸,而这两个女人都是他们这两个人的心头肉。真正的真相跟苏童无关,而他们两个不要这个真相,要的是苏童必须离开这两个女人。 司机蒙骗了敬静,陈红绸把他甩了的事全部赖在苏童身上。游说苏童摸进了陈红绸家的门,贪婪他对象长的好看,坐在她屋头赖着不走。看不过去了,还专门教训了那个杂种一顿,打的满脸是血。 “哈哈哈……”拖拉机司机怪笑着。 敬静说“真他妈讨人嫌,都当农民了还不老实。” “老弟,”司机问,“你有啥高招?” “找个机会整死他!” “行,听你的,整死他!” 第51章 苏童在县城接受培训后去大队拿了一块自制的胸牌,白底红字,上面写着某某大队农业技术员。第二天正是下乡,把每个种养殖户的家庭走一遍,并帮助解决实际问题。每个礼拜必须两次,时间不定,自由安排。剩下五天的时间归自己。这五天的时间他除了学习知识就是一头扎进土地里劳动。有人不仅会怀疑,一个有这方面知识的人怎么不自己也干呢?呵呵,没那么简单,一个清寒的家庭怎么拿得出那些钱出来?做生意这得投资,得有钱才铺得开摊子。 他刚上工作十多天,就在大队申请了两间闲置的空房。这两间房原本是一个老光棍的,人死后房间里有用的的东西被大队分给了乡邻,最后又堆了些柴禾,偶尔也栓两头牛。现在有了新的用途,一些种养殖方面的试验品被搬了进来,苏童又把养殖户们请到现场来接受培训。不认识字的就画图介绍,如果连图也看不懂的就打比方比较。这工作不是坐办公室,谁家饲养的小动物们要是生病了,得像一个赤脚医生救人那么重要,背个药箱风里来雨里去。 实验室已经成了苏童的第二个家,也就是说,他几乎对种养殖业的学术问题有了一定的沉迷! 在工作中他是活跃的,跟各个生产队的养殖户们已经从熟悉转成了朋友。因此女子们都喜欢这个小伙子,贪图长相的正蠢蠢欲动,芳心暗许的姑娘还害起了相思病。 苏童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了整个大队的标志的青年,名声已经远传了。苏传林并不亦然,对他的标志表示愤慨,巴不得他马上消失,最好埋在泥土里永不起来。他恨透了那间实验室,因为苏童成天就泡在那里。林小端的肚子顶高了许多,在孩子出生以前,苏传林一心想把苏童搞的狼狈不堪,最好是在苏家弯呆不下去,然后滚的远远的。可他说了不算,农业技术员是大队任命的,以他的能力是搬不动的。他恨的要进县城,去县委大院告发何国昌动了私心,提拔了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参加了被选举的权利,而且还安排了工作。 他一鼓作气还真进了县城,刚到县委大院的门口时却犹豫不定了,原来的雄心壮志变得畏缩不前了。原来,他也有顾虑的时候。如果自己直接去县委大院告发何国昌和苏童,身份就等于暴露了,就成了他们两个人的仇人。将来,在苏家弯是呆不下去的。就是说,他可以得罪苏童这个小农民,而大队的大势力,他苏传林是惹不起的。到底是进去还是回去?他一直在考虑,在县委大院门口那儿立着,有时也来来回回走两步。 正踌躇时,一个人在叫他,这个人正是那位看上去极为粗犷的拖拉机司机。 他们两个认识,一个经常开着拖拉机在路上跑的人,最能给人印象。何况这拖拉机司机还给他家拉过粮食和肥料,像这种交往自然话没少聊。苏传林开始并没有想到利用他,他们不是一个大队。整件事情的性质跟这个人没有一丝伦理,弄不好还把自己捅了出来。 苏传林是苏童的堂哥,司机是很清楚这种关系的。 司机是个粗人,文化也较少,脑门不是很灵转。想起陈红绸和他过去的春光时恨不得立马把苏童活埋在烂泥里。他想利用苏传林把自己的狠话捎给苏童,让人家听了会吓得发抖,到那时,或许陈红绸会回心转意。 他气粗粗的把苏传林拉到一边,县委大院门口的一家商店的小门旁,这儿有几张小凳子,是专供顾客休息用的。还特意买了两瓶汽水,随后请苏传林坐了下来。 “你没开拖拉机了?”苏传林问。 司机回答,高嚷着“开个卵拉机。” 那种汽水现在很少见了,他们在喝之前碰了一下瓶子,撞的声音清脆响,像是在庆祝一场未来的胜利。 “你堂弟不是人!”司机突然又说。 “噢?”苏传林问,“他跟你?”苏传林一边说一面用手指划着,那意义为这是一件稀奇的事,不明白的事。 “他挖了我墙角。” 苏传林有些不相信,眼睛惊讶的滴溜圆。 “啥?” “陈红绸你认识吧?”司机说。 “那是你对象,”苏传林说,“这跟我堂兄有啥关联?” “你堂弟挖了我的墙角。” 司机重复着强调这一句,表示事件的真实性。此外,流露出心里的不服或则是想不通,正好你是他堂哥,想听听你的意见。 “胡言乱语!”苏传林说。 司机突然沉寂无语了,紧盯着苏传林看,神色鬼青,看上去有些吓人。他真想给苏传林一拳,像当初揍苏童那样。 苏传林根本不怕他的暴戾气,这个人不怕个人只怕权贵。为了了解事情的真实性,苏传林必须要探个水从石渠来,或许对自己有点帮助。 “挖你的墙角?”苏传林不信,说,“人家对象是杨慧林。”为了强调这一点,为了突出事情的重要性,又说,“杨慧林你听说了吗?她老汉杨明清,是个有钱人,是整个公社的第一朵金花。” “可那小畜牲仗着有张脸面,硬是拆散了我和陈红绸,要不,我同你闲扯什么。” “你和陈红绸分了?” “分了!”司机说。 “噢?”苏传林问,“怎么分的?” …… 苏传林听的莫名其妙,把嘴巴拱的老长了,不过心里也暗自窃喜。这个粗人正好可以利用,干脆让他去闹。只负责给他点个水,于是趁火打劫的说“勾引人家未婚妻,确实太过分了。” “可不?连敬静都要整死他狗日的。”司机说。 “哪个敬静?”苏传林连忙问。 “我们县城大干部的儿子。” 苏传林心里有底了,有个大干部的儿子掺合进来,这场戏就有看头了。苏童的工作保不住了,准保不住了!如果人要脸的话,他在苏家弯恐怕是呆不下去啰。 “嘿,”苏传林说,“给你说件事,那小伙子最近得意了。” “啥得意?” “我们大队唯一一个农业技术员的指标被他霸占了。” “他有这能耐?” “是大队长,他巴结着大队长。” “这事同我们有关系?” “当然有啦。” “你说说。” “另有原因……” 苏传林压低了声音,一面瞅着马路上过往的行人,把司机的耳朵牵了过来,靠近自己的嘴巴。 “按照相关规定,他还不够年龄参加那场选举,那份金贵的工作原本属于别人。” 为了把事情说的更明白,苏传林把选举的事情和被选举的有关规定给拖拉机司机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为了晓以厉害,让他去找敬静商家办事,像干部的儿子活动范围都广,结交的都是权利。说话份量也大,告诉这位司机,区区小老百姓是搬不动的。分开时,再三叮嘱司机,不要把自己带出来了。 司机被说得激动了,巴不得苏童马上就惨死在自己的面前。同苏传林分开就去找到敬静,粗人原本就不细,原原本本把苏传林带出来了,把所有事情给敬静说了一遍。 “连苏传林都整他,”敬静说,冷冷的一笑,“那小子没救了。” “可是我们该去怎么做?”司机问。 “你不要管,我自家去处理!” 敬静差不多快到半年时间没有去过县委大院了,所以他的出现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仗着他爸的光环,更多的人问他在干什么?需不需要帮忙?敬静是瞅准了时机才进来的,他爸出差下乡了。他在这儿大大咧咧的走来走去,显得像个正直的男子汉。 他招摇显摆的差不多了就去了二楼的第一间房,敲开了这间办公室的门。 “请进!”房里的人说。 屋里坐着一个人,年龄五十出头,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抬头一看,进来的人他认识,是敬先生的儿子。 “哟!”他说,惊讶的说,“敬静?”连忙招呼人坐,起身去倒水,随后又问,“差不多有半年没见你了,最近忙些啥?” “还是老样子,在公交公司混日子。” 这位工作人员是管纪律的,敬静从小长大从没有进过这间房,第一次来找他肯定有事,不论大事小事,猜它还不是一般的事。 这位工作人员正这么想。 “袁叔叔,”这人姓袁,敬静先称呼而后说,一本正经的说,“我要举报一个乡下农民。” “噢?”姓袁的把眼睛睁的老大,显得认真了,盯了敬静老半天。那副样子,仿佛今天正是为这事而来的。 “你说说看?”姓袁的温和的说。 …… 姓袁的听完了后觉得奇怪,一个人在县城是工人,而一个人在乡下是农民,居然这两个人也扯上了关系。这位袁先生沉默了,思考后第一想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报复,定有其他原因。处理是要的,毕竟已经举报了。但这些窜子们,像苏传林这样的人,连自家的堂弟也不放过。还有那位司机,不专心开拖拉机,既然去关心一场选举大会的事。 这事不简单。敬静和苏传林,还有那位拖拉机司机,联合起来告发一个种地的小农民。袁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仿佛看见了一个过去的时代。 桌子上有一部电话机,他本想打电话去公社问一问。又想到不能草率行事,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事得亲自下乡去调查。 第52章 这位姓袁的工作人员经过调查,情况基本属实,公社的户籍档案中苏童未满十八岁。他又去了大队部,迎接他的正是何国昌本人。还未说明来意时何国昌有点坐不住了。在大队工作已有些年头了,公社的干部们都跟少来,更别说是县里头的干部了。而且还是纪律检查的,代表大队部有问题。 “我接到举报,你们这里举行的选举大会违背了宪法。”袁工作人员说。 何国昌,邱山清,顾国民都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头埋着,只听说话,连头也没有抬起来过。他们不是后悔,也不是害怕,是猜测这个举报的人。他们只是做了善事,不是贪污犯,更不是政治犯,用不上害怕。是人尽其才,是帮助一个特困的家庭有点收入,让人能够活下来,仅此而已! 他们三个人在选举大会之前就已经商量过了,预测过这种纪律问题,假使上头知道了,要追责任,如果事发,何国昌来承担一切后果。他想退休了,有一种风湿病时不时的缠着他,办不好公,走不得长路。下乡这样的事,都是邱山清和顾国民两个换着在外头跑。 何国昌是这件事的发起者,也是带头人。他不是知法犯法,而是要冒这个风险把苏童这个高中生推上去。他的眼睛看的很准,这个小伙子有才华,更可贵的精神是能吃苦。还有,那个家庭已经垮了,母亲拖病在床,已经快要死人了。 “袁检查,”何国昌说,“整件事情都是我一个人,跟他们无关。” “不!”袁工作人员把手一摆,说,“我要是换着你也会这样。” 袁工作人员在来这儿之前,已经摸清楚了一切。在乡下人的口里何国昌是一个正直的干部,家里也是贫困户。儿子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家种地,二十好几了也没处对象。苏童当了农业技术员,为这事,他儿子已经跟他吵了好几回。 另外,他也去了苏童的家里,没有去惊动那位躺在床上的妇女。摸出了身上所有的钱,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悄悄的走了。 接着,他又去了那些种养殖户的家里了解情况。一个心地正直的人最容易同情一个可怜的人。他所了解到的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在生活面前保持着乐观,在工作面前保持着热情。这个少年并没有放弃去堕落,去贪玩好耍。另一边,也许他对宪法还不了解,否则他也不愿参加那场大会。 一切正如袁工作所想的,苏童根本不知道年龄未满十八岁是禁止参加那场大会的。我们也看见了,大会的投票是公正透明的。他以为公投是致胜的关键,却疏忽了法律。 举报者们正在等着公开的消息,不久县城的人都知道。袁工作人员一面这样想一面又那样想,然而,法不容情!经过协商,最终的意见不能达成一致,一切走流程。 又到了一个年青人该脸的时候了,苏童被唤到了大队办公室,以为是参加小会议,他挨个儿去打招呼,随后找了小板凳坐了下来。把随身挎着的那个书包也解了下来放在一边,里面装着书和笔。这是像是他的宝贝,只要是工作,无论去哪儿也带着它们。从他参加工作,从那时起,在这间屋子里参加了三次会议。他笔录做的漂亮,会议过后,在工作之后又会翻开重看一遍。的确,看样子他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书不读了,是因为和杨慧林的事被学校开除过。工作也要丢了,是因为林小端和陈红绸,被她们的情人和丈夫嫉妒而产生的报复。而他呢?完全不知情,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年少不知愁,加上人本单纯,像这样的人,谁欺负都容易上手。 开始,四个人谁也不忍心说出口,沉默,一直在沉默里为苏童这个少年考虑未来。我们看得出来这四个人当中谁也不是坏种,只是证据和法律,还有举报者,而这些是面面俱到的。不是说我不干了,豁出命也要保护这个弱者。法律的条款写在大书上,这不是江湖,这是对社会的文明管辖。 苏童慢慢看出来了,屋子里的气氛不对,以为是自己在工作中出现了不可挽救的错误。这个不认识的人特怀疑是公社派来主持会议的人员。像这样的事情在以前的会议中,有某个上面人进来说几句,是有个例子的。 他依然是那么乖,白润的脸上还是那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微露着光芒,把四个人都盯着看。 “童娃子!”何国昌开了口,“你先回去吧!” “回去?”苏童问,一脸的怅然。 “给你放假!”何国昌说。 何国昌是个很聪明的人,帮苏童留了一手,这件事不能是眼前的袁工作人员说了算,他要去县上,为苏童的工作,也为自己的脸面。 这时候,苏童才明白屋子里这个陌生人不是一般的人。从何国昌的态度和其他两个人的脸色已能猜到了几成。那个人站在那里,丝毫不动,面容冷峻,像一本书里的判官。 袁工作人员并不是一个两面人,刚才都很温和,也内疚自己的无能。变脸是猛然想起敬静这个年青人实在有些不应该去做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此外,苏传林和开拖拉机的司机勾在一起,他们三个人连起手,把一个无辜的少年推回到一个重新为零基础上。善良的人对凶坏的人历来都是痛恨的,因此,一种本能的严肃和冷峻自然流了出来。 苏童迷迷糊糊的,迷蒙难辩,莫非自己在工作中出了某个方面的问题。他们要在这儿商量解决,喊走那就走吧。趁这个时间,回去好好陪着母亲,给她煮一碗跟一个女子才学会的热汤面。 第二天何国昌就来到了县委大院,如一头雾水般对环境又不熟,往这儿拱那儿穿的。问到了袁工作人员的房间,两人在谈话中袁工作人员给他推荐一个人,就是那位敬先生。向他透露这件事情可以酌情处理,需敬先生朝上面打申请,以苏童是一个学徒的身份继续留在岗位上,补贴不变。明年满十八岁再来一次选举,加上跟各个生产队的人已经混熟透了,这个农业技术员明年非他莫属。 敬先生刚好在,接待了这个乡村里的老干部。何国昌年龄其实并不老,只是脸面显得沧桑,皮肤粗糙的要命,头发前面少了些。又穿的很土气,是很多年前的旧衣服。就这副外相,外人看上去很容易把人当成一个老头子。 何国昌不扯闲谈,知道干部们的时间宝贵,直接把苏童的事情摆上了台面。 噢!又来一个给苏童说情的,前面一个杨慧林,后面还跟着一个大队长。这个叫做苏童年青人就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优秀? 敬先生一面用心倾听,一边琢磨这件事情。大队长是代表乡下的一个片区,对实际情况是亲身感触到的。要是别人,知法犯法早就躲了,他还专程跑到县委来说情。他本想敷衍过去,找个理由喊何国昌走了,突然那位袁工作人员也走了进来。 他们是算是老同事了,楼上楼下的经常见面招呼。敬先生真没想到,他也同何国昌一样,说的都是苏童的事,也为他说情。 袁工作人员可不是一般的干部,人缘好,正直,对工作负责,而且对人对事及其公正。敬先生也考虑到对一个年青人的帮助就是对社会的帮助,网开一面,答应试试往上面申请。成与不成,大概三两天时间就有结果。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何国昌天天往县城跑,问了结果又马上返回来。天天起早床,起的早回来的也早,不知道情况的以为这个半老头子闯了煞,疯逑了。 终于等来了结果,上面披了,同意苏童留职工作,并且保持原来工作人员的身份——古山大队农业技术员。 第53章 太阳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红彤彤的照亮了全球。何国昌吃了早饭就兴致勃勃地跑去苏童的家里,拿出了那张盖了红章的纸,往桌子上一摊,说“童娃子,你吃了饭就去上班。” 苏童连那张纸也没看一眼,说“国昌叔,班我不上了,那份工作我不要了。” 何国昌的兴致一下被扫了个精光,愣在那里,神情像被雷击懵了,一动不动的把苏童死盯着看。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愣小子耍了两天下来,居然敢攻击他这个大队长的心。这两天跑来跑去的忙疯了,图的啥,这里面有自己的一份面子。这面子争回来了,他却反而不去了,弄得自己下不了台。 何国昌老半天才从那种懵相中回过神来,问“为啥?” “我还是当个农民好,种地单纯些,我妈的病也离不开个人。”苏童回答。 没等何国昌说话,苏童已经把那本笔录本交了出来,那上头是他工作以来,每次下乡的所有记录。 他妈在床上已经听见了他们说话,气的直踹大气,半吊嗓子半吊气的骂他是个短命儿。 何国昌问他原因,问不出来。做思想工作,也不接受。一直熬到晌午,千言万语最后换来的还是那一句话,那工作他不要了。 何国昌气冲冲的走了,回到大队办公室把那本笔录本往桌上一甩,大骂那些举报者。 邱山清忙过来劝慰,像是被这件事情渲染了,后头也跟着骂。两个人商量接下来这工作又该怎么做? 邱山清建议的说“是不是再来一次选举,重新产生一名技术员?” 何国昌把头一抬,摆着手,说“不,名额暂时空着。明年开选举大会,还得让那小子上。” “嗯!”邱山清点着头说,“明年满十八岁了。” 苏童就是这种傲骨,跟那场学校的风波一样,见不得人说闲话。这两天在家里一边琢磨,一面想这件事。期间,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这份工作是走后门,是何国昌提拔上去的。让他提前下乡实习,等于给他铺一条路出来,好在选举大会中获胜。 确实,他违反了选举大会法定年龄的规律,这一点,他还找到了有关于这方面的条文。 他想,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像这样的丑事,即使是像搬金子般的好事也不能去做。在人家面前,在社会中混不下去,挺不起腰杆,也抬不起头。哪怕饿死都比这个强!再者,他不信这个邪,不要那份工作就真的会饿死? 嘴巴说了不算,他在说明了不要这份工作的第二天,就开始为明年的春忙作准备了。空闲时间里,其实也没有空闲,我们说的空闲是照顾他妈的时间。其余的时间,都耗在上山挖药,夜里摸螺丝虫,掏黄鳝,再把它们拿去零散叫卖来增加一点收入。虽然微薄的可怜,但总比以前好了些,汤里,面里能闻上一些油腥味。 他有一块心病,就是他爸死时在大队借了台账,至今还没有还完。口粮不能再卖了,母亲还指望着能喝上一口粥。十一月的空气渐渐冷了起来,时不时的还夹着冻风。整夜整夜的睡在地铺上,身子骨也凉的要命,是该有这方面的考虑,动手做一张简易的床出来。此外,离过年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无论如何要给母亲扯上几尺好布料。好多年了,也没见过她穿上一身新。 苏童能想到这些,说明他正在往成熟的方向迈步上进。 一个亲临事件的人凭着一股豪迈,一腔热血,抱着一种永不后悔的态度重新选择新的道路。我们说亲临事件的这个人是当局者,本身感觉不到有过什么伤害。但是旁人,特别是注意他,关心他的人去到处传说,引来其他人共同的愤慨,这种说法叫做共鸣! 一个生的俊秀的人,若是生在一个苦穷的家庭中。如果这个人不正直,是个疯烂的人,是很容易改变困境的。如果烂到无止境,摇身一变,成一个富翁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样的人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人人都知道很烂!一个人的烂跟接受的家庭教养有很大的因素,也跟接受的文化知识的深度有很大的关联。若以上两点都占了,家庭教育好,文化层次高,这个人一定是个品性优质而又有作为的人。 人再穷也不能烂,这是傲骨! 苏童当初如果回到学校念书,可能后来不是个农民;如果再回到大队上继续工作,可能后来也不是个农民。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那个方向,那条路应该走下去。可他偏偏放弃了,翻越了一些人看来是正常的思维,再次回到土地里翻泥巴。苏童就是这样的人,人穷骨头硬,虽然受了劳动的苦,可心里敞亮,快乐。 有的人看上去过得很好,可是很少看见笑;有的人过的贫穷,却很开心。就是这个道理 他的心敞亮了,可有的人受不了。 杨慧林为这事因伤心过度,在床上挺了好几天尸。她真没见过这世界上会有这么一个笨蛋,好好的工作不要,又回到地里翻泥巴。能下床了,想不通,又悄悄跑去苏家弯对着苏童发疯。 “姓苏的,”她说,虚着眼睛,“我真的是佩服你呀,好好的工作不要,偏要当农民。” 苏童一言不发,只听她说,自己一面埋着脑壳做床。他不是木匠,只是用一些木树条做成一个简单的框架,晚上能睡就行。身上穿着一件破了窟窿的秋衣,脏的要命,脚上踩着一双卷了跟的半胶鞋,前面的脚趾头已经露了出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杨慧林就喜欢他这样的人。 杨慧林又说“我像是眼睛瞎了,遇到你这样的人!” 做成的那张床他试了一下,躺在上面正好,还可以将就着睡。正得意时,因先头没有量尺寸,比门超宽了许多,根本进不了屋。 “人家都往上面走,”杨慧林又说,“你倒好,偏偏要从上面走下来。” 麻烦了,开先的功夫白费了,好像还得重来一次。他瞄了一眼杨慧林,她正在那儿低着眼,满眼心思瞧着床,应该是再给他想主意。苏童笑了一下,接下来,用手量了尺寸,把所有的木树条都拆了,又开始这儿那儿的忙碌起来。 “其实当农民也无所谓,反正你有的是力气。”杨慧林又冒了两句,“我可就跟着遭殃啰!” 她说她的,发她的牢骚。苏童干自己的,当然也听那牢骚。注意!他们现在还不是夫妻,杨慧林的那些话已把他当成了自家的男人。我们不能说她这是肤浅,卑微,而是她爱的太过于深沉。她说的那些酸话是自由的,他们俩在学校同桌时偶尔也这样。 苏童不理人,杨慧林生气的走了。不过,过了些时候,这个时间是很短的,她又跑了回来。瞄了一眼苏童,人家尽在那儿专注那张床的事。她想不过,一头专进秦大娘的屋子里,喊了两声妈就趴在床上低吟吟的哭了起来。 秦大娘不明原因,以为是苏童欺负了她。一面安慰,一面心疼,一边撑着起来了。最近,因为生活的改善,吃了些黄鳝鱼类,还有山上的野鸟,她身体恢复的不错。有点体力了,脸上也隐隐有了一些红润。 苏童真没想到,妈的病好了些,居然可以下床了。见她颤颤巍巍的过来,手里拿了个小木棍子,往日的那种慈祥又端正的旧模样已经不见了踪影,瘦长的身子像个鬼。苏童感到一阵心疼,干脆走过去让她出气给她打。杨慧林怕这个半老婆子才刚起来站不住脚,赶快过来扶着。苏童正要挨揍时又一边慌忙过来来挡,她是两头皆顾。结果,那根木棍不偏不差地正抽在了她的身上。 秦大娘一慌,连忙丢了木棍。 “哎哟!”她叫了起来,歉意的说,“杨姑娘,苏童他配不上你。” 杨慧林不好意思的,又富有感情地喊了一声“妈!”接着,拉着秦大娘害羞的说“你别这样说,我考虑了,要当农民就当农民,我也愿意跟你们过。等高中毕业了我就来你们家里住下来。这两天只是为那份工作感到可惜,再怎么说也比他下地劳动好些。” 秦大娘笑着回答“你说的是好,可好话不入他的耳。他从小遭孽惯了,遇见好事反而不顺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童一听猛然觉得跟杨慧林这样下去非得出事不可,会毁了她的前程。 第54章 另外两个人,林小端和陈红绸,她们一个比一个心痛。仿佛刚才望见了一座最高的山峰,那顶上还闪着耀眼的光芒。在瞬间里,那座山峰突然倒塌了,闪光也随之不见。脑海里的圣往也从金色转成了一片暗黑,曾经充实的心头瞬间一片荒凉! 在深夜里,林小端抚摸着肚子里的胎儿,思绪源源不绝。她不能哭,心里只有悲伤,因此,那眼泪已经跟肚子里的宝贝汇合成一块儿了。 这两天,她看苏传林总是不顺眼,其实一直都不顺眼。他老是朝苏童的背影时不时的做着一种不出声的鬼笑的样子。这副样子是令人猥琐的,变态的,使人作呕的,像跳高舞,疯唱高歌,像个疯子一样的以为天生就是一个神经病。侧面看,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笑呵呵的站在井边望着里面的人是怎样死去的。 她想找出苏传林这副样子的原因。 过了几天,苏传林去了庄稼地,以往林小端是不会去,至少在怀胎以后没有去过,这一次她跟着去了。地里的小麦苗儿绿旺旺的,风儿扰的像绿色的波浪。苏传林锄草,她跟着锄。肚子顶着腰,令她很不舒服。干脆帮着拾他屁股后面锄下来的青草,一面轻声的说“你堂弟也是,大队长为他跑下来的工作,他不要了,哪有这样的人。” “人家屋头的事你少操心。”苏传林说。 “怎么是人家屋头呢?”林小端说,“他可是你的堂弟呀。” “堂弟?哼!早晚……”后面的话苏传林突然嘎住了,没有说出来。 苏传林开先说话是埋着头的,一面锄着草。后面的话是抬起头说来的,眼里冒着凶光,可惜林小端看不见,是仇恨里包含着杀气的那种眼光。 “听说被人举报了。”林小端偏没听他的,又说。 苏传林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把锄头往泥土里一戳,转过头来说,这个转身是突然性的,还专门盯了一眼林小端那鼓起来的肚子。 “给你说了,人家屋头的事你少操心!” 他这个极端的动作把林小端的脸都吓成绿色了。 要是以往,苏传林的这副凶相林小端必然会躲着的。但今天,她觉得有护身符在身,就是肚子里的胎儿。加上这段时间苏传林对她也好的不能再好了,所以胆子稍微大了些,话口无遮拦的话,她不信苏传林敢动她。 “你怕了?”林小端说,“也不瞧你那副德性。” 这位苏传林正是一位变脸大师,强挤出来一丝儿笑,又变温和了,蹲下身子故意跟林小端碰了一个额头。 “你听说了吗?”她又说,“何国昌正在调查那位举报者。” “噢?那么应该有些眉目了吧?”苏传林问。 “好像已经有眉目了,就是我们生产队的人。” “哦,”苏传林慌忙的问,“那这个人是谁呀?” 林小端没有回答,苏传林也没继续问下去。各有各的心思,林小端是真说不出来,她是来套话的。苏传林以为她知道了就没敢再问。怕问出来个子丑寅卯,那人正是自己时,收不了场。 苏传林心里有些害怕了,他不害怕个人只害怕权利。权利掌着舵,可以使方向变化。他现在想起那位拖拉机司机,如果是个大嘴巴,把自己拱了出来,一切都完了。还有那个神秘的敬静,一位县干部的儿子。他们离得远,都好脱身。自己天天跟苏家弯的人见面,可就惨了。 事情到了这儿,何国昌这个人我们还是应该要简单的介绍一下。 这个人是一个同情弱者仇恨强恶的大队长。在这个职位上已经干了十多年,他为什么能够长在这个职位上?因为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此外,有更厉害的,要是谁不给他脸面,故意让他下不了台,你这个人也不要想顺畅着过下去。在工作中他听取意见,并虚心求教,找出原因,帮人解决。大小的政策,在实施中尽量温和从不武断。耐心的讲,举例子说。像这样一个从不给自己谋私利而又正直的人,其他人能把他怎么样? 早些年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闹饥荒的年代里,血气方刚地领着一伙人硬从土匪的手里抢回了粮食,救活了不少人的性命。在几年大斗中,别人在保命。他不怕死,跟一伙人硬拼硬斗,因此还蹲了几年笼子。 威望高,资历老,更关键的是一身没有任何污点。如果不是这些厚底子,他有那个骨头,一个大队长敢去县委大院找那位敬先生?就是公社那帮一身花花绿绿的厮混的二杆子们,不怕搞治安的,如果看见了他也得绕道走。 十多天已经过去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苏传林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了。看着林小端,又盯着那顶起来的肚子,猛然发现这个女人当初是在套话。要说怀疑自己的,没有别人,第一个就是她。 现在,苏传林忍住变态般的心情,在那孩子出生以后,把这女人带出去卖了或者杀了她。 而另外一个陈红绸,在大家的眼里仿佛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子。原本有一个对象,可苏童出现时又转移了目标。这个定义下的有点早,也是我在书中没有交代清楚。 那位拖拉机司机叫李铁民,跟陈红绸的哥哥陈见心曾经是小学同学,两个人小时候的交情还算过得去。因多年未见面了又突然见面了,便重新有了你来我往的关系。李铁民经常去陈红绸的家里,一眼就喜欢上了漂亮的女子。可是没有进攻的方法,陈红绸根本看不上他。 陈红绸听了她哥的鼓吹,说李铁民个子大,有力气,人老实,其实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又吹,最重要的是有一门吃香的手艺,将来是不用种地的,目前正赚钱买拖拉机准备自己干。其他都不错,就是文化少了点,劝她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自己的哥哥,还有什么不可信的?陈红绸就答应了。 陈见心说通了妹妹,给李铁民点了个水,去请个媒人介绍一下。然而,在交往中,陈红绸才发现这个人是个没有主见的草包。其次,说话嗓门大。有一种看似正常却又不正常的行为,经常用糖和瓜子去逗耍一些小姑娘。干活不细致,经常返工重来。更要命的,在县城经常跟一些二流子混在一起;还有,一些简单的字也写不出来,比她的文化还少。这些都是暴露一个人的缺点。像这样一个满身都是毛病的人,陈红绸不把他甩了才怪。 至于陈红绸对苏童的感情,可以看作是一种另寻的选择,尽管是负重前行,但她深知还是有一定的希望。她同她哥哥曾说起过这方面的话。她说“苏城卿的儿子你知道吗?” “苏城卿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哥回答。 “我说的是他的儿子。” “噢!”陈见心若有所思的回答,“那个小伙子我看见过,”说到这儿抿嘴一笑,接着说,“真心话,他长的还真不错。” “他把工作给丢了,就是那个农业技术员的工作。” “是什么时候的事?”陈见心问,略感惊讶。 “就在你不在乡下的时候。” “噢,”陈见心耸了一下肩,说,“那怪可惜的。” “唉!”陈红绸叹气的说,“也不知道是哪个遭天杀的把他告发了,说他年龄不够选举权。” 陈见心看出来了,妹妹好像不对头。 “看样子,你对这事挺着急的,对吗?” “可不?”陈红绸说,“可是我这个乡下姑娘无能为力呀。” “你是一个已经有人的人了,可不能那样想。” 不说还好,一提到这事陈红绸就来了气。 “有人的人了?”她问,反问着,“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呀?” “李铁民呀。” “他?” “他怎么了?” “我们已经吹了。” 陈见心有些诧异,目光逼人,妹妹仿佛不是闲谈,不是玩笑,说的极为认真。 他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不在乡下的时候。” “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陈红绸老大的不高兴,翻着嘴皮子说,“你给我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呀,狂妄自大,还动手打人,一点也不合我的意。” 陈见心仿佛妹妹的心,苏家弯那个小伙子在家里来了几趟。定是妹妹看见人家长的标致,动了心,在几天的交往中就移情别恋了。 他说“我像是明白了,你喜欢上那个小伙子了,对吗?” 陈红绸脸色微红,颇不好意思。但这不是丢人的事,不是虚荣的事,而是对爱情的选择,苏童又不是高不可攀。面对心仪的人就该那样,胆子,勇气还有专心。 “也不全是,还在观察中。”她说。 “额!”陈见心说,一本正经的说,“这可不行啊,别丢了你的体面,那小伙子已经有对象了。” “你说的是杨慧林吧?” “除了她还有谁?” “哼!”陈红绸轻蔑的说,“我看他们的事成不了。” “你咋知道就成不了?” 陈红绸盯着她哥,信心十足的说“不信就走着瞧!” 陈见心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也不是一个很坏的人,是个随波逐流的人。见妹妹同李铁民分手了也没有过多的说什么,连劝慰的话也没有多说一句。李铁民的坏习惯,那些让人受不了的习惯,他通过陈红绸才知道那是一个变态,脾气暴躁,爱交往流氓的人。 他和李铁民是小学同学,固然人长大了,跟小时候是有所不同的。因多年没在一起,很多复杂的变化更谈不上了解。但愿这个人往后不要再来了,听见就觉得恶心。 陈见心还是有点担心妹妹真的喜欢上了苏童,怕她驾驭不了,到时候受伤的是她自己。更何况还有个杨慧林竖在苏童的旁边,人家各方面比她优秀的多。 第55章 陈红绸对苏童的痴情程度不亚于杨慧林,她的脚步有些紧固,根本迈不开。思想有些不敢,怕遭来谴责。因为,有个人比她先前一步在那儿竖着的。而且,看来这个人确实比她优秀。此外,她也没有这个人的直率,想做什么,只要想到了就去什么。这个人当初不计一切后果,譬如装心脏病引人同情,租间小屋共度时光。进医院两次也不死心,与父母吵吵闹闹已成了家常便饭。继而偷偷摸摸,闹的满校风雨,再到坦坦荡荡暴露于众。这一切,人家是经过很多风风雨雨一路走过来的。并且,杨慧林所做的一切,不是一个平常女子能做到的。 正如她哥说的那样,人家正在那儿谈着,他们的事,整个大队的人全知道,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自己跳进去再啃那块硬骨头,连她哥都不看好。可明明不好做的事却偏偏想去做。因为她的感情目前是空窗期,寂寞难耐,想捞个现成的苏童,而且对他迷恋的程度又那么专注而痴心。她的专注是有道理的,这个道理在前面已经给她哥哥说起过了。每每想到那渺渺的希望时,就会哼出一连串忧忧的歌声。 她记得苏童第二次来到家里,与她见面时脸还红了一下。因不知道名字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两声“嘿”后就开始问这问那的。你若紧盯着他看,那张脸儿一阵红一阵粉的,像翻飞的桃花朵儿特别耐看;晌午时也没少遇到过这样的怪人,端给他的饭不吃,却掏出一个黑的发亮的馒头来泡着凉水填肚子。目光亮晶晶的,想故意与他对目时他却一闪而过了。那条花狗就是他克星,一到了院坝头就对着人狂吠。那时候人家是唯一求自己帮他的忙,那副求人的模样真与他不符,有趣的很,真想贪图再多来几次;写字既专心又漂亮,笔录排的整齐,问过的话很少有第二遍;讲清洁,爱卫生,身上穿的旧衣服总是洗干干净净的,头发里飘出一股清香味,使人迷乱又沉醉……那是一张完美的脸,还是一副运动员的骨架子。真可惜,被杨慧林抢先了! 陈红绸每当回忆起来,痴情病就会发作,就会痛心不已! 第三次来时,那话多了些,胆子也大了点。端给他的饭敢吃了,凉水也换成了开水。更俏的是,也是没有想到的事,人家既然还帮忙干起了家务。挑水劈柴,捡草烧灶,偶尔还帮着炒个菜。与花狗耍熟了,经常去摸那狗儿的头,来也是,走也是,狗儿跳起来欢,每次都送他半里多路又才回来。 第四次来时,显得大方多了,彼此一笑后进屋就自己找水喝。累了困了,偶尔还去哥哥的房间躺一会,再出来时,头发蓬松松的,有种俊朗中的硬美;手臂上的肌肤就露在外面,因与草席的摩擦印出来几条暗红的好看的条痕。睫毛长的像个女孩,嘴唇上却有一些像绒毛一样的,男子汉的胡须;他的微笑是美丽的,像是能够治一个人的病。跟他在一起能使人心情舒畅,干活不累。说话也没有原来那么拘谨了,而且还放肆。书本里的故事,那些难以启齿的情景居然也敢说。你若怕羞躲也躲不开了,他还要故意追着你来问。 她碰过他的手,是一种滑腻又有温度的手。想再碰已不可能了,那个臭小子看起来开放,却把尺度捏得紧的很,又是那么的固守。问他为什么,他从不开口告诉你。 说实话,真想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去体验一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听他说一辈子长长的,那些难以启齿的,那些让人脸红的故事。 …… 陈红绸就那样一遍一遍想着他,有时候淡淡的,有时候又是浓浓的。无论怎么想都是一种愉快,而后,又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忧伤。 现在,小伙子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了,到底怎么样了呢?想起来真是要了她的命!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儿还原以上的事情呢?第一,补述陈红绸这个女子对苏童情感逐步变化的过程。第二,苏童在两个女子的面前所表现的也不同。苏童在杨慧林面前是谨慎,是放不开。因为她的长相才华已经过人了,在气势方面已经压倒了一切。而陈红绸不同的是文化较少,气质单薄,又是简朴的农家女子。面对一个低于自己的人,苏童的那种自卑感自然就不存在了。 如果一个人不是那种到处去招摇撞骗的坏种,贫穷决定能限制这个人的眼界。 杨慧林和陈红绸,一前一后都喜欢上了苏童,苏童却并没有想过去爱任何一个人。 第二年春天,年刚过乡下人就准备春忙了。苏童抗着一把锄头坐在一个山顶上把一座座青山望了个遍。夕阳红彤彤的照在他的脸上,暖暖的让人舒坦极了。他挖了一天的地,手上已经被锄头的木把子磨起血泡子,正专心的疼。袅袅炊烟在苏家弯里东溜西窜的,慢慢地汇成了一起。他的母亲正从屋头走出来,抬起头来把他干活的这个山顶望着。 他抖了抖屁股上的土灰,一溜子跑了回来。 原来是杨慧林来了,正在灶屋头忙着煮饭。苏童也专了进去,看了一眼堆成小山似的肉和菜,冲着她笑了一下。每当看见他的笑,杨慧林就会起梦幻,陶醉的要死,脸儿一片娇红。他妈坐在院坝头,对这里看不见,杨慧林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苏童就啃个不停,苏童躲不过,又顾着手上的伤,想推也没推开。 亲热了好一阵,杨慧林才发现她手上的血泡子,心疼的哭了。过了好一阵,才一个炒菜一个烧柴禾,像一对像刚结了婚的小夫妻似的生活。 她说“我想好了,把我爸的农机拿两部来给你用。” “我可买不起。”苏童笑着说。 “不要钱。” “你爸大方那是对别人,对我,”苏童摆了摆头说,还是那样笑着,“还是算了吧。” “我偷出来给你用,不然春忙下来会把你累死,我也舍不得。” “这可不行啊。”苏童着急的说,“你爸把你打死了,我可担待不起。” “不用你担待。”杨慧林说,“我已经考虑好了,趁他们不在,喊来福开拖拉机去拉。” “这个真不行。” 苏童的话音刚落,杨慧林火了,用手指着,严肃了起来。 “老不死的,你再说一次!” 他妈在外面听见了,乐的哈哈大笑。 杨慧林猛地害羞极了,好半天都不好意思说话。 她就这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苏童最心疼就是她的这副模样,也最喜欢看这蛮横中带来一种冷的美丽。看来她是铁了心的,只要她想办的事谁也阻挡不了。 苏童也想了一遍,用一下也可以,洗干净了再还回去,也不差个零件,体验一下新科技带来的稀奇感。 第56章 当天晚上,吃过了夜饭,杨慧林想把自己交出来,打算在这儿过夜。这个决定不是现在才有的,在来之前就想好了。在县城的家里,在学校里她考虑了很多,要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必须要胆子更大一些。所以,她坐在屋头根本不想走,深埋着头,脸儿红扑扑的,心跳也同样狂热。 苏童在找电筒,也不看她的脸色。天已经黑透了,路上这时候根本看不见一个人影,农民们早已收工在家歇着了。苏童想,无论如何也要把杨慧林送回县城,否则明天会发生天大的事出来。明天,或者是后天以后,杨慧林可能就不是未来的大学生了,而是跟自己一样,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农民。 他妈早已经睡下了,堂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杨慧林坐了一会就悄悄跑苏童的房间里去了。那张床是新做出来的最简单的床,铺上了厚厚的稻草,坐上去充实也软弹。她脱了鞋子,像是很累的样子,侧着身子躺了下了。 苏童突然专了进来,手里逮着一截竹筒,一头用棉花做成了一个火把,竹筒里面灌满了煤油,身上还带了一些,可以照到县城。 “嘿,”他问,在门口那儿站着,“你躺在那儿干什么?” 杨慧林背对着他,雪白的小腿正露在外面。在灯光的照耀下,那皮肤像涂了一层羊脂膏一般的光亮。她一脸的娇羞,用手捂住双眼,在等待,也害怕那一刻的到来。 “没干什么。”她说,懒懒的,“我有些累,走不动了。” “那可不行啊,你不可以在这儿过夜。” 杨慧林听他那口气很重,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杨慧林问,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伤心又惊讶。 “什么什么意思,我送你回县城。” 杨慧林的泪水夺眶而出,不跟他说废话了,一下子跑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苏童一面举着火把,沿着那条小路一直寻找。心里如火燎,嘴里在呼唤,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夜色。到了那个垭口上,他在这儿坐了下来,六神无主,同样的眼睛也潮湿了。他知道杨慧林的心,所做的一切太不容易了。可是他没有办法跟她走到那一步,那是对她的不公平,是对她私有的侵犯。 “慧林!”他呼唤着说,“我对不起你,你在哪儿?” 接着,他又继续往前走,一路喃喃自语的说的都是自己的不应该。都过去大半个小时了,依然没有看见人影。他痛恨自己,给了自己两个响亮耳光。做出了一个常人不能理解的动作出来,在黑夜里仰望天空,面部狰狞的痛苦了好久。 他也许不是最爱她的,却是最担心她的,同时也有一种失去了她的失落感。这么些日子里,若不是杨慧林陪着,他是一个孤独又可怜的家伙。人家为他驱散了寂寞,带来了欢乐,在精神和物质上都有很大的帮助。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糟糕透了,被她误解成真了,人也消失不见了,一切像是只在梦里遇见过这样一个人似的。看不见了,也抓不住了。天空瞬亮吧,我想看见她! 他正这样悲观,正这样痛情绝情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噗嗤噗嗤的笑声。 “慧林!是慧林吗?”他呼唤了一声,试着忐忑的问,眼睛紧跟着那个传来声音的方向凝望过去。眼前一片黑暗,一点儿希望也像是没有。 一个人突然冒了出来,还没有看清那人是谁?那人就抱住自己啃个不停。那种熟悉的进攻方式,只有杨慧林才有,还有那熟悉的味道。愁浓的夜色使人孤忧,他再也不敢那样了,只好任她疯狂的去疯。 一会过后他问“你去哪儿了?” 她笑嘻嘻的回答“我就在你的身后。” “你可不能这样,刚才把我吓死了。” “原来你也知道担心啊。” 那火把原本已经熄灭了,苏童想点上它,可杨慧林不干。她需要这片漆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有人,人家也看不见。 他们又说,在那儿双双站着,依靠在一起。 “刚才那话我没有说明白。”苏童说。 “那你重新说,如果没有理,今晚你就要了我。” 杨慧林的这句话依然使苏童胆颤心惊的。 “你知道吗,咱们苏家弯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看。” “那又怎么样?” “明天,咱们的事,他们全知道。” “知道又怎样?” “他们知道了,学校也就知道了,那你的书还怎么读下去?” 杨慧林沉默了,流泪了,把苏童紧紧地搂着,一刻也不愿分开。 “你知道吗?”她哭诉着说,“我有多爱你,有多舍不得你。只要一天不看到你心里就发慌,生怕你跟别的人一起过了。” 苏童感动了,他说“你放心,现在,除了你,跟我一起过的只有石头跟泥巴。” “嗯!”杨慧林点了一下头,把头又仰望着,像看头顶上的星星那般,“我要你你好好亲我一回。” …… 其实她根本不舍得就此离开,也更不会以这种方式,小气又显得极端。而是出门藏了起来,在墙的后头悄悄盯着看。苏童出来找她,目睹了整个过程中的那片惨淡。她呢,躲在暗处像一个复仇者一般的高兴。继而又悔恨为啥要去捉弄最心爱的人。本想早一点跳出来暴露给苏童看,又见他喃喃自语,便一直悄悄跟在后头,只想听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苏童把杨慧林送回了县城,返回来刚到家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今天像是公社逢场,几个赶早集的人已经开始走在路上了。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一辆拖拉机轰隆隆沿着一条泥巴公路的来到了苏家弯的垭口上,有两个人各自扛着一件东西往苏童家里去了。轰鸣声吵醒了熟睡的人们,谁也没有在意这辆拖拉机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只当它跟往常一样,拉肥料或装粮食的。翻一个身后照例睡觉,因为天亮了又是一天的劳累。 不过,林小端趁苏传林出去的功夫倒是起身从窗户那儿瞅了一阵热闹。 苏传林因闹肚子正提起裤腰带往茅房跑,他看见拖拉机的车灯雪亮,正端端照在通往苏童家的那条小路上。隐隐约约中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正从车箱上跳了下来。接着,一人扛起一个长东西,沿着那条小路正往苏童家里走。 苏传林来了兴致,连拉稀这样憋人的事也不管了。他悄悄的摸了过去,在那条小路的一侧,那儿有一块大石头,他藏在石头的后面往近了一瞅,路上走来的两个人只认识一个,一个陌生人,另外一个是开拖拉机的来福。 他们扛着的两件东西正是杨明清的农机,一件是播种机,一件是施肥机。那种农机不是很重,因此那两个人走的轻巧也快性。到了苏童的家门口,一个人上去敲了门。门开了,他们没有逗留,放下东西转身就走。苏传林看见,开门的人正是苏童,离的很近,连钱也没看见他付过。不过,他也没有那些钱。这一定是些昂贵的东西,苏传林一面考虑,一面往自家茅房那儿走。 临晨天还没有亮起来,苏传林就出门了,出门之前跟林小端交代今天若有人找他,就请那个人去县城复合肥厂,因为自己需要肥料,最好是找他的那个人能够尽快与他在县城会面。 其实他并没有去县城,而是在中途转道去了公社。他买了一顶可以遮住眉心的帽子,再要了一条黑色的围巾把嘴也捂了起来。接下来,他去派出所,要把昨天晚上看的一切告诉里面的民警。他要报案,他们生产队昨晚出现了一伙窃贼,里外勾结,打的火热。苏童的家就是贼窝。他要告诉民警同志们生产队已经不安全了,说不定哪天自己的小命也丢了。 那道大门敞开着,他走了进去。两位民警同志正坐着,一个在低着头在想着什么,另一个低着头正在小本上写着什么。 写字的那位民警听见了脚步声,抬头一瞄,一个头戴圆帽,脸上捂住围巾的人正把他盯着看。很快,苏传林客气的笑了一下,彬彬有礼的说“民警同志,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位民警强调着说。 “我是来报案的。”他说。 这时候,想问题的那位民警已经注意到了他。 “是一件什么样的案子?”这个民警问。 “昨天晚上……”苏传林说。 两位民警讨论了一下,觉得很有必要出警。他们让苏传林稍微等一下,他们要去请示,并且极有可能要带上一些必要的工具。 “不,”苏传林说,“民警同志,我得马上走。你们的保密制度我是相信的,并且那也是你们制度里面的一条。” 苏传林说完就走了,出了那条街把帽子和围巾一甩,马上搭车去了县城,还故意在复合肥厂开了半吨肥料。一点时间也不敢耽搁,找了一辆拖拉机连同那些肥料很快就回到了苏家弯。 他回来就问林小端“今天有人来找我吗?” “没有。”林小端回答。 “活见鬼!” “你怎么买那么多肥料?”林小端问。 “跟一个人合伙的。” “谁?” “就是今天要找我那个人。” “喔,他没来。” 令苏传林感到很遗憾的事,苏童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已经被那两个民警同志抓走了。而是刚从地头回来,肩膀上扛着的那件长东西,居然是一块铁疙瘩做成的机器。 第57章 苏传林想让苏童去坐牢,却化成了泡影。最后了其原因,情况是,那两个民警通过调查与他怀疑的不符合,案件因此而撤销。 可是这件事情因此牵扯出了两件其他的事。 两位民警直接去了县城,杨明清得知这一消息后心如地震。杨慧林再一次被她爸揍的满身伤痕,骂她是个败家玩意。当即要去苏家弯把那两件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杨慧林是勇敢的也是聪明的,央求她爸过一段时间再去,理由是家里的农机预测会很快脱销。一来是她得想法设法让苏童轻松的过完春忙;二来,那两件农机到了苏童的手里,经过他一使用也起到了一定的宣传作用。 杨明清是个精灵的生意人,通过仔细分析,这件事情已经出现了,如果当即去要回来,确实显得自己小气。人家只是使用,又不是要占有。闹大了,女子的脸面也要丢尽。家丑不可外扬,只有吃个哑巴亏,同时也希望出现大女子说出来的那种效果。 而事情发展的恰恰如此,正如杨慧林说的那样。乡下人对农业机械,对这样的科学当初是很陌生的,对实用性会半信半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苏童在春种上没有以前那么忙碌了,那两件农机成了他得力的帮手。很多乡民去凑那份热闹,去看那种稀奇。他们看见,苏童通过那种简单的农机,在人的操作下,均匀好看。又轻松,又快性。像施肥播种,原本一天的活路,现在只需两个小时,而且活路还做的漂亮。 乡下人开始动心了,热情高涨,有钱的拿出钱来单独买,没钱的呢?两家三家凑分子钱合伙买。几天以后,那消息传遍了几个大队,杨明清库存的农机根本不够卖。两口子脸上乐的跟花似的,夸大女子是家里的摇钱树,是个有功劳的人,结果那农机也没要苏童还回去。 苏传林干的那些事逃不脱林小端的眼睛,也不想同他胡扯。那天晚上她亲眼看见苏传林鬼鬼索索的,往那条小路摸去蹲在一个暗处偷着瞅。第二天就来了两位民警,人家也说明了是听人举报。这个举报者是谁?林小端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苏传林。在者,家里也用不上半吨肥料,他说会有一个人来找他。这是用的诡计,耍的障眼法。她终于明白了,这个狠毒的男人是想到苏童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是想为往后扫清障碍,让人家坐牢,好当个清静的爹。 “好你个苏传林!” 林小端越往前想越觉得清晰,上一次的告密者也跟苏传林有关,尽管这一点得不到证实,但总觉得苏传林对苏童的态度与从前大不相同。有一次苏童上来同他开了个玩笑,若是以前都是玩笑以对,他却冷言冷语的,说人家的痛处。老是问人家屋头的死人账有没有还清,那好好的工作怎么被搞下台了?还有一次,苏童上来借锄头,那东西明明空闲着,他偏说自己一会要出工,结果耍到天黑也没见用上。 为了知道根底,林小端偷偷去了几次大队,在何国昌的口里了解到举报苏童的有三个人。林小端不认识敬静,也不可能去找这位大干部的儿子,但那位拖拉机司机李铁民,可以试探性的问一下。 她只要有这个心,自然就会找到这个机会。一天,李铁民拉着一拖拉机肥料来到了垭口上。载的满满的,这车老乡们合伙从肥料厂批发的。林小端趁这个时机也去了那儿,明里像是看热闹,挺起个大肚子,跟一些背肥料的人一说一笑。人走的差不多了,但车箱中的肥料还有一大半。 李铁民蹲在拖拉机的车头那儿,摸来摸去的,他像是在仔细检查因刚才在路上跑时,发出来的一些异常的响声。林小端靠了过去,一面看那不懂的稀奇,小声的喊了一声“李师傅!” “嗯?” 李铁民正专心哩,听人喊他,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偏头一看,认识,是苏传林的老婆。挺起个大肚子,身上冒着一股好闻的香味。正埋着腰,盯着自己检查拖拉机的机头。 “你跟传林的交情像是很不错?”林小端说。 “还算可以吧,”李铁民说,一副嬉皮笑脸的,“给你们家拉东西我都少收钱。” “你们两个在县城干的那些事人家已经知道了。” 李铁民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子,神色慌张,显得极不自然。他不怕普通的农民,就怕大队长何国昌。大队有很多的运输业务都是这个半老头子在安排,找谁的拖拉机都是他说了算。这下惨了,他想,这个大队的运输业务要泡汤了。 “不能怪我,”他说,很激动,“是苏传林主动找到我,我就是传了一句话。” “你想推给我们家传林?” “不,”李铁民慌张的说,“那天,我从县委大院门口路过……” 林小端终于明白了,这两件事情的告密者都是苏传林,她因此而迷乱,回去抱头痛哭。亲爱的苏童,孩子的爸,被人暗算,不知道往后还要经历多少危险?又不会每一次都那么幸运。她在悲痛中决定了一件大事情,这件事情以前也想到过,那只是在欺负自己的时候,但是偶尔想到了却偏偏又提不起勇气,就过去了。现在不同了,那只黑手已经伸向了苏童,他可是不是一般的人,是孩子的爸,也是全天下里最牵挂的那个男人。她藏好了刀,准备好了绳索,还有厚毛巾,还特地放好了一把铁锤。 然而,她的准备是多余的。 在一个天色昏黄的下午,苏传林和她还有他爸同在一块地里打理庄稼。因前两天才下过雨,土地未干,松软又潮湿,那块地的边缘下面是一个很深的山涧,谷底倒也能看见,全是些乱石头。林小端在那边缘处朝下望了一下,顿觉头昏,这儿的活留给苏传林去做。她喊了一声“传林!” “啥?”苏传林抬起头来回答,他爸也顺着声音瞄了一眼。 “我头晕。”她说。 苏传林正往她那儿走。 在离她脚不远的地方,地的边缘处有一条扁担长的细缝,裂缝深黑,松软的快要垮塌了。上面被禾苗儿掩盖了一些,若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或者是马虎的话也肯定会遭殃。林小端并没有发现这个危险的地方,她是真的头晕了,只是给苏传林说了一下,其实她是想借故回去了,仅此而已! 苏传林以为她需要自己过去,总有些大小的事情才会喊他,只顾往前走,连路也没看。 那块危险的地方被他踩了个正中,他惊呼了一声,连人带着那块泥土跌下了山涧。他本不该死,在惊呼的那一刻,林小端如果伸出手去拉上一把,完全可以借着那股传递的力量活下来,从那块刚刚倾斜还没有掉落的泥块上跳上来。其实那是一件简单的事,一步之遥,前题是必须需要一股力量传递过去,而林小端偏偏就没有伸出手去搭救。 林小端惊呼了,他爸也惊呼了,连附近地里的老乡们,那些看见的人都同时惊呼了。所有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苏传林从土地的边缘处和那块泥土一块儿直落了下去,随后听到的是一声闷哼。 苏传林被摔死了,全身稀巴烂,面目全非。 第58章 苏传林的尸体被拉回来了,因不是老人不能进屋,只能摆在院坝头。用一张草席垫在下面,面上盖着黄纸。生前那些好友和曾经认识的人,无论多远都来参加这一场葬礼。在乡下,像死人的事有很特别的风俗文化。不论老少都得把遗体放上几天,随后请上一位风水先生再看个发丧的好日子,吃上几天流水席,以表示留恋遗颜。埋葬以后,全家出去住三天,要给亡魂让路,这种风俗叫做“回煞”。 突发一场家庭的灾难,老两口子一下子就老了,腿上没有力气了,已经走不动了。儿子突然短命死亡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目光呆痴,迷影乱真,刚开始的一两天里瞧谁都像苏传林。 现在,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林小端在操办。她虽然刚死了丈夫,但同两位老人相比,她必须承担起来。像迎接客人,安排住宿,打扫房间等,在这些忙碌的事情面前使人看不见一个人的悲伤。因此,有人悄悄说“她男人死了,也没见她有多难过。” 她怎么会难过?即使有点儿悲伤那也是装出来的。本来就想杀了他,可是老天帮了这个忙,用不着亲自出手,苏传林就一命呜呼了。 回煞日子的这一天她偏不走,端了把椅子,坐在堂屋的门口,在这儿等那个王魂回来。她心里有话说,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现在才来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吆喝起来,要让整个苏家弯的人必须听见生活的苦痛。大骂苏传林是个骗子,从云南下来,至今也没给过一分钱。而今,怀有身孕时人偏偏又不在了,往后的生活不敢想。今天,要跟这个死了的人讲道理。 她连回煞这样一种大忌讳的日子也不怕了,只想从苏家捞一笔钱出来,要以这种方式引来人们的同情。趁这个机会闹出去,证明自己连鬼魂,连死也不怕。她预测自己可能会被扫地出门,或则给他们苏家再招一个上门的老光棍。像这样的事不会干,心里的梦想是走出去,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扶养成人。这孩子不是苏传林的,不然,她会让这个孩子夭亡在肚子里的。那么,要改变眼前的一切,必须要有一笔钱。 她那样地哭闹着,挺起个大肚子在院坝头走来走去的哭吼着说“苏传林啦!你们苏家要让我和孩子穷饿到死呀!我身上是一分钱也没有。老乡们,你们过来瞧瞧吧!我和孩子一枚硬币也没捞到。十八年啦,不,是十九年啦!乡亲们,往后的十九年里我林小端和孩子该怎么活下去呀?”那现场确实显得悲惨极了,哭声动容!苏家弯的人,凡是看见过的,有同情心的都在背地里帮她说话,为这样一个女子感到不平。 回煞三天,林小端在家闹了三天。 三天以后,苏传林的父母终于被她闹得坐不住了,儿子死了,肚子里的孙子够可怜的。事情终归要得到解决,不是想要钱吗,可以!那孩子最好留在苏家。这是老两口活下去的希望,他们计划找一些人来同儿媳谈判。 突然,那院坝头的哭闹声停止了! 林小端尊重了他们,给了两位老人最起码的尊重,先叫爹后喊妈,两口子坐下来没有说话。一会,来了两个苏家弯里年龄最高的长辈,他们合围在一起,先小声商量了一下。 林小端给他们倒上茶水,自己没有坐的份,端立在一旁,听他们今天要说些什么?不过,她猜到了,是决定她后路的问题。 “小端,”苏传林爸说,生音极为轻巧地,可以看得出他的眼睛有些潮湿,“我们想听听你个人的意见?” “啥意见?”林小端回答,装着不明白。 “传林已经过世了,你有什么打算?”他问。 “你们说呢?” “嗯……”苏传林爸想了一下才说,“这样说吧,关键在于你,你是想走还是愿意留下来?” “嗯……”林小端也想了一下才回答,“走又怎样?不走又怎样?” 苏传林爸把在坐的两位高辈分老人看了一下,碰了碰一个人的手臂,自己在回答之前想听听他们的高论。 这两位老人并不是很老,也就六十出头的样子。只是辈分很高,苏传林的爸都管他们叫父亲辈。在苏家弯里算是德高位重的人,某人过生或则是某人的喜事,又或则是修房造屋的大事,他们两个都得被请来坐上席。其实他们文化少,也说不出啥话来,只是作个旁证,也是这地方上必不可少的大规矩。 一个人转过脸去说,这个人的身板清瘦,精神却很矍铄。口气很轻,像老人对着一个孩童那般地“小端,如果你有走的打算,希望把孩子生下来再走,那毕竟是苏家的后代,苏家的人。我们苏家不会亏待你的,将会给你付上一笔可观的钱!” 另外一个身材有点矮胖的,是一个大脑壳,他说“如果你没有走的打算,趁年青就再招一个上门人,为你们分担劳力和家务。我补充一下,苏家的财产全部归你所有!” 苏传林爸也趁这个机会说“我们可以当着面立个契约,这也是我今天把两位长辈请来的原因,由他们作个死证。” 林小端连考虑都没有,直接说“爸,妈,还有两位长辈。孩子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你们有探望孩子的权利,但是我得走,但又不是现在就走。关于什么时候走还没有考虑好。也许孩子生下来以后才走。另外,我这段时间需要开销,孩子以后成长也同样需要开销。你们也知道,抚养一个孩子有多困难,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处境。” 几个人沉默不语了,也找不出话来回驳,他们没有充分的理由强势这个女人留下来。她还要钱,在给自己找退路。走与不走都是她的权利,而且说的那笔钱必须得付,现在就要付出来。否则,像她说那意思,挺起个大肚子怎么生活下去呢?两位老人又想到苏传林生前对人家横眉冷目的,两天骂,三天揍。而今报应来了,该是人家绝情的时候了。况且,她已经是个快要做母亲的人了,说的那些操心不是没有道理。 苏传林和他爸妈比较,对林小端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在对待这个外来媳,他们心地柔和,对她充满了同情和可怜。只是儿子在世时因脾气暴躁而自己又不能对付。苏传林他爸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再这样下去,林小端怕是要跑。 其实在这场对话之前,苏传林爸已经去过很多相关部门,打听到的情况正是林小端说的那样,一切都是她的权利,孩子是她的。抚养费苏家必须得付,财产的归属权也是那未出生的孩子,是她要不要的问题。两口子已经老了,那些家产不留给孙子留给谁呢?他们这是在挽留,编造出一种方法把人套住,诱惑她把孙子留下来继承所有,别的任凭她。 可是他们安排的不够巧妙,被这个女人戳穿了,两三个来回就打回了原形。 林小端也同样有所准备,跟他们一样去了相关部门打听,不然,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么有底气又硬气的话。关于他们提出来的再找一个上门人来圆婚,像这样的事林小端根本不会考虑,直接拒绝。她的心里只装着一个人,就是孩子的生身父亲,宁愿一辈子单身守寡,再也不会跟了别人。同时,也决定好了,苏童在什么地方,她和孩子就会在那附近生存。关于那个秘密可以永远保密不说,但心里上的依赖必须要有。此外,孩子出生以后姓什么呢?她早考虑好了,跟自己姓林! 第二天,苏传林他爸无奈的把一本崭新的存折交到了林小端的手中。里面的钱已经不少了,但那也只是从另外一本老存折里面抠下来的一部分。 苏传林这个恶人是悲惨的,林小端看似同样是悲惨的,两个无辜的老人也是悲惨的! 林小端看着存折上的新日期,有一部分算一部分。突然已经有钱了,而且再也没人打她了。她喜出望外,像一个囚徒获得了自由。空气新鲜多了,像一只鸟儿一样可以自由飞翔。她反复思考,比较,节约、经常望着苏童的身影幻想,常去他家里久坐。有一天,突然有点冲动了,觉得那本存折要交给苏童才好,自己再去找那本旧存折。 可是,她和苏童在表面上存在着什么关系呢?她只是想想罢了,像做了一个美丽的梦而又突然惊醒了。 第59章 苏传林死了,林小端有一种松懈了的自由,这种自由在心里,别人是看不见又摸不着的。其中有的人,光棍们还想为这个女人分担悲伤。身边少了一个男人,尽管这个男人是可恨的,但这终归会给人带来立场上的空位。在精神上是富有而快乐的,整日都心存幻想着另一个闯进人的心扉。可是道德的束缚,和思想上的羁绊使她再一次进入一个困笼般的世界。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行动上也不利索了,干活拖拖沓沓的,圆润丰满的身姿,使林小端看上去不再是一个农家少女了。 苏传林的父母,从儿子死去后也连着一起病了,双双卧床不起,已经到了垂危一息的地步,只等归天了。家道由兴旺而末落,地里的庄稼因无人管理已经开始逐步荒凉。不久,在下一个季节来临的时候将是颗粒无收的惨状。吃什么呢?尽管有些钱,像这样也拖不了很久。乡亲们仿佛看见是死神来了,已经少了生命之光。曾经那个辉煌的家庭用不了多少时光,会很快的变成一片废墟。 可笑的是,苏童不止一次想去拯救那个家庭。 他是有所顾忌的,惊脚不前。听了老娘的话。她妈说“林小端是个寡妇,你少同她来往的好。” “寡妇怎么了?”他问。 “寡妇门前是非多。” “我是想帮她,我们是一大家人啊!” “你去帮她?”她妈说,反过来问,“周围的人会怎么看待呢?还有,人家杨慧林会怎么想呢?” 几天以后他确实看不下去了,林小端为了生活,缸里没水,用瓢去井里舀水煮饭。家里没有柴禾烧了,老式的家具已被她劈了两三件。有时候,这个或那个老光棍因贪想人家那副润美的身子去闯过那片禁地,刚拿起活路就被她无情的骂着轰跑了。 林小端晓得苏童不上来的原因,同样是一种束缚,有些人的嘴像刀子一样会要了人的命。他是个小青年,又长的美,最可畏的是那个风火型的杨慧林。自己是一个寡妇,在男女之间,寡妇在人们的眼里就该避嫌。否则,就成了一些人嘴里的娼妇。 她坚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服侍两位老人,照顾自己的肚子,做不完的家里的细活路。小家伙尽管还没有出生,那也得提前准备。她是云南人,仿佛是做针线活的高手。以前人们没看见,而现在看见她做出来的东西是多么的精美。小娃娃的鞋子,衣服、裤子、帽子,做出来了又通通都绣上了花儿。红绿相间,绕着来伸着去的,别样的好看。一套,两套,一共做了七八套。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 附近的一些老光棍和小光棍们开始为这个女人眼红了。动了春心,贼心,拿出钱来找人说媒,点了名字要找林小端这样的寡妇。她依然保持那种和先前一样的恶劣的态度。而且,来串门的媒人也要跟着一起遭殃,表现的像个泼妇。大家却说这个泼妇是非常可爱的,是一个忠贞不渝的好女人,是苏传林的福气。 但是有一个人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就是苏童去她家里从没被她骂过,却又被一个人绕开了这个好奇,这个人就是大队长何国昌,他说“人家是苏传林的堂弟,本来就是一家人!” 何国昌这句话像是天伺的封嘴条,一下子就堵住了那些人的嘴。苏童正犯愁找不到理由,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了。偶尔帮林小端干点重活,已经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了。 在田间地头,他们看上去宛如一对夫妻,无论何时何地,林小端一定会出现在苏童的身边。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对他羞笑,做他的帮手,好吃的也留给他。在他的背后时会抚摸着挺起的肚子,像是把心里的话传递给宝贝,眼前这个人才是你的生身父亲。这段时间以来,从那时起,人也不累了,也不喊困了。遇谁,她的那张脸儿都红的透亮。 经过苏童的辛苦劳动,林小端家里的地种上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实在舍不得苏童过于劳累,直接下话不种了。苏童再三要求,林小端也不种了。何国昌看不下去,在广播里头发了通知,每家每户去她家里参加一天义务劳动。散工时,连口水也不准喝。那号召是强有力的,是正义的,即使心存私心的人,或则是懒惰无比的人,也不能在这个功夫上暴露自己。人人都去,就你不去,这样的人谁还跟他相处呢?更多的,更厉害的,是怕大队长何国昌下来悄悄收拾人。 他们一直那样相处,苏童以堂弟的身份给林小端以照顾。林小端以苏童是孩子爸的身份显尽了温柔。有时候像姐弟,有时候像夫妻,有时候也像朋友。说不清楚的关系让林小端的心头无尽的矛盾,时间久了,她就把苏童当成了自家的男人。一会不见人就像失去了魂魄,东张西望的找个不停。人多嘴杂,什么样的话也有。有人拿他们开起了玩笑干脆组合成一对暴露在阳光下的正式夫妻,反正都是一大家人。苏童还直接捡个便宜,省去了造人的劳累。 林小端每当听到了这样的话,心里会一阵狂欢,为了苏童的脸面,嘴上还是不会饶人,直接给人骂了回去。过后脸上一阵潮红,晚上睡在床上偏偏又会发春似的念想。 一天,杨慧来了,她并没有吃这样的酸醋。同样地,心里也是充满了同情。她和苏童一起去帮她,又一起回来,再让苏童送她一起去学校。来来回回地,一连几个月时间,他们一直这样相处,生活上一切照旧。林小端是苏童的堂嫂,杨慧林是苏童的对象,分的清楚,大家都明白。可是,从那之后,杨慧林来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多,使林小端的心里感到阵阵酸痛。 纵有,她知道在感情上不能在延伸下去了,梦想不能再扩散开了,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那才是苏童的幸福人生。不能去破坏,否则,连想也不敢想苏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她猜,可能会逃跑,会消失,到那时怕是永远也看不见了。她只能把痛苦隐藏着去祝福,并期盼他们早些结婚。一个人的思想要是转过来了,心结也会随之打开,对人对事一切都正常了。 她说“慧林妹妹,我那堂兄弟是个好人,你可不能把人给弄丢了。” 杨慧林回答“放心,他就是想逃也逃不掉的我的手掌。他是孙猴子,我就是如来佛祖。” “干脆!”林小端说,直接了当的,“你们早点结婚,也马上给他生一个。” “我倒是想,看他那副样子,根本没有这个计划。” “他是想着你那书哩!” “就是,上次我提过,他像疯了一样。” 杨慧林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也不遮拦。 “端嫂子,”她又问,“你往后有啥打算没,是要回云南老家吗?” “不了!”林小端摇着头说,“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带,这几年不会回云南。” “为啥不会老家一趟?” “没那个脸!” “那你不想父母?” “想,”她说,眼睛望着远方,“做梦都想。可是我犯了罪,他们不会原谅我的。” “这样吧,”杨慧林说,“往后有时间我同你一起上你老家去,我去跟他们说,一定会原谅你的。” 苏童在一旁听着,憋不住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啥?”杨慧林问。 苏童回答“你现在不得了啦,无论什么事在你面前都不算是一个事。” 杨慧林气的一跺脚,拿起扫把去撵着打。一个跑,一个追,你来我往的,兜兜转转了老半天。这是一种情调,是一种打情骂俏的爱情生活。真是羡慕死了,林小端孤独的忘了自已,思想猛地溃烂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能消除痛苦! 第60章 一个人的苦日子若是过惯了,再苦也不觉得苦,都习以为常了。逆来顺受,在风雨里生活。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女人,未来的路一片迷茫。拖着一个非丈夫所生的孩子在人间面对所有的人,对此,除了保密确实找不到更妥帖的办法了。可是,对一个人的渴求,那种未知数的爱又不想死心。她想表白,想公布,可道德会说她是个死不要脸的女人。同时,苏童身上的美丽的圣光会退的一干二净。杨慧林因此而离开他,所有的女人,那些喜欢他的女子们再也不会暗慕这个人了。若果他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孩子是借种而生。一定会咆哮,一定会骂着说,你这个烂女人害了我一辈子!走,我们去上法庭!如果这些冒了出来而又被摊在面前,可爱的孩子就成了一个野种,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不仅如此,未来将是三个孤独的人。 林小端思考,从前往后,有时也从后往前。苏童是星空,是大海,是世界上最的那座山峰,高不可攀!自己被苏传林从云南诱拐到了四川,挨毒打,过着非人般的生活,还怀上一个不是丈夫的种,像这样的理找谁说去?即使说了,这不是一个病人只需要针药救济,这种过去的事像雷劈电闪,谁能帮上这样的忙? 她的命运,我们说过,是悲苦的。只是她人还年青,青春的日子是在赏花望月中度过的。没到那种行走不便的时候,没到那种悲哭怜天的时候。当然,若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跟谁过都是过,只要有一口饭吃,那也是一种生活。人都是积极向上的,都巴不得一辈子美好!有人为名气而活,有人为利益而活,有的呢,为一生肮脏而活。有的人活不下去了,一切生活都被打乱了,这样的人往往爱说,过一天算一天 林小端犯下的错只能自己扛了,当初虚荣受骗,悄悄离开那个喜欢她的赤脚医生,跟一个才相处几天的男人神头鬼脑的同居了,以为那就是爱。有人说一切都是天注定,那是胡扯。一个不规矩的人无论到了哪里都像是天注定,一个忠贞不渝的寡妇,若是在家枯守一辈子难道也是天注定?所以,一切好事,坏事都是人做出来的。若是坏事,没办法了,过不好了,就说是天注定。 没过多久,苏传林的父母也都相继过世了。那本旧存折自然也落到了林小端的手里。她现在是个有钱的女人了,有住不完的房子,有种不完的土地。雇佣工人是常有的事。她给苏童开两倍,甚至三倍的工钱。 苏童说“我不是冲钱来的,若那样我早不来了。” “既然这样说,那我就留着吧!”林小端说。 她每次都给,他每次都不要。其他工人的钱是一定要付的,一个季节下来,粮食和工钱互算,结果亏了票子,装满了粮食。她说“土地不种了,干脆往后学做生意。” 第二季,她真不种了,把土地包给了别人,收到了几个尽钱。光这个钱就已经够她花销的了。在生活上的支出上,她花钱很节约。自从怀了孩子,很少赶集,即使有需要的东西,就死等,要撞上苏童带回来。在陌生的异乡里,她唯一的依靠和最信任的人只有苏童这个小伙子了。 这一天,苏童刚满十八岁,何国昌就来到了他的家里。大队的选举大会又提上了议程,苏童再一次被大队部提名去当农业技术员。 “我不去!”苏童说。 何国昌说“由不得你。” “为啥?”苏童问,“这还有强制的?” “没有强制你去。” “那,我们还是谈别的,比如土地和粮食。” 何国昌一笑,他心里早有主意了。 “我不跟你谈那些,”他说,一本正经的以大队长的身份,“我看,我们该谈一下账的问题。” 苏童爸过世的死人账,已经快满一年了也没有还上。其间,苏童卖粮食还上了一小部分。这一小部分只是个零头,他母亲生病又去大队借了一些。这一还进去再一借出来,这账比原来还多一些。 “怎么样?”何国昌问。 苏童啥也说不出来,埋着脑壳觉得脸都丢光了。一个人理亏了,又想不出办法的时候,这个人是最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 我们前面已经说了,何国昌不是一个坏人。为了这一天,为了苏童的年龄,那种等待比亲生儿子还煎熬。那名额还保留着,在苏童离开的时候,在长达好几个月的时间里,都是他亲自下乡,去代替着工作。今年,那娃的年龄够了,他喜出望外地走进他的家门。年青人爱面子,但他有一套对付面子的东西,抓住人的软胁,使人投降。 “行!”苏童说,点了一下头,“我听你的。” 何国昌用心良苦,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姓苏的家庭同时落末下去。苏传林是罪有应得,他那是报应。而这个就不同了,有文化,能吃苦,是个有作为的好青年。就是个性倔强了一些,转头一想,年青人都有这个时节。就是这个大队长不当了,也要把这个娃推上来,把丢了的面子捡起来。 “可是,”苏童又说,“我堂嫂就快要生了,你看到的,也没有一个人去照顾。” 何国昌说“这个问题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林小端的问题是个复杂的问题。再说了,你一个男人家,怎么去照顾一个像她那样的产妇?” “可是怎么办呢?除了我这个堂弟,她已经没有别的人了。” 这的确很重要,不过,何国昌早已经想到了。 “不用你操心!我向公社报,等他们去解决。” 这个政策是历来就有的,一个孤苦无靠的人可以得到当地部门的支助,由附近的部门向上申请,而且,情况若属实,当即就可以得到解决。 苏童又工作了,穿着一身新制的工作服越发显得潇洒英俊。一路走过,那些姑娘们的眼睛又开始馋了起来,她们好些天都没看见过这个小伙子了。巴不得他走累了,跑到自家屋头来坐坐。 夏季的太阳红的像火,把泥土烤的一碰就碎。这鬼一样的天气,即使最勤劳的乡下人也吓的不敢出门。广漠的大地一片静默,天空瓦蓝深邃,空气里没有风,只有被蒸发出来的植物的味道。 陈红绸一个人在家,她最近除了养兔子之外还研究起了攻心术。那是一本关于心里学的书籍,在公社的地摊上买的,作者不祥。书里的内容其实就是勾引,教一个人怎么去使坏。她孜孜不倦的品读,当苏童已经到了人的身边时,也没抬头看一眼,以为那是门外的一股风。 她们家的那条花狗,我们前面已经说过了,已经跟他熟悉透了,摇头摆尾的也没有吭一声。 书里有的字她还比较陌生,还要借用字典的帮助。她正要用那本字典去解析一个生字时,苏童给她念了出来“这个字念蠢。” 她吓了一跳,这是本能的,像丢了魂似的大叫一声。她原本是坐着的,现在惊叫着跑了。不过,那声音很熟悉,在意念里回头一看,脚步马上停了下来,像是久绵的雨中看见了晴天,阴暗的心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怎么是你呀?”她说,一面朝他走来。 “对呀,”苏童说,冲她一笑,“我也没想到,又回来了。” 陈红绸是激动的,多日的思念变成了现实,这个人又来到了面前,她该怎么办呢? “你是帮忙还是正式?”陈红绸问。 “临时的,是国昌叔叫来的,还得经过大会选举。” “哼哼!”陈红绸一笑,“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去过你家里。” “去过我家里?” “嗯!” “啥时候的事?” “我不告诉你。” 陈红绸确实去过,不止一次,是悄悄去的。不同的是去了望一眼就走,连苏童妈也没有去招呼过。这方式很特别,苏童走了,她就立马去望一眼,随后,又马上回来。旁人问起,她回答是临时请教兔子的问题。 苏童貌似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对他已经产生了感情。他呆在那儿静想,说不话来了。这不是他想要的这儿那儿的感情生活。不是看不起这个比他大了两岁的女子,他还不是个封建的人。因为,一个杨慧林已经够他麻烦的了。 “怎么?”陈红绸问,“怎么不说话了?” 苏童显得无奈又无力,像干活累困了的一个汉子,软绵绵的说“红绸姐,我们不可以。” 陈红绸说“我知道,因为我比不过杨慧林。” “不!”苏童说,“我老实告诉你,我跟她是没有结果的。” “为啥?” “因为我不想害她。” “是为她学业。” “有这方面的因素。” “那你同我呢?” “我们不谈这个问题。” “我偏要听!” “你真要听?”苏童问。 “嗯!” “我知道你们都是冲着我的脸面,其实我是一个无能的人。家头又穷,连个地也种不好。你也知道,我父亲死了,因没有钱办丧事,在大队借的台账,连现在都没有还。” “那些都不是问题,我有钱,我去帮你还。” 苏童正要继续回答,他的心情是激昂的,最听不得一个女人去帮他这儿那儿的解决问题。可是,还没等话说出来陈红绸就已经抱住了他。 第61章 但是,陈红绸的拥抱是空虚的,无论紧与松,她都那样把两只手扣着,一刻也不让人松开。因此,苏童的后背正抵在她的胸口上。夏季里衣服穿的少,薄薄的一层纱里尽是她的傲人的春光。苏童已经十八岁了,异性那种滑腻和柔软正从背后穿到心里来。她的头紧贴在他的脖子上,脸庞在肌肤上不断的磨蹭。因而,他紧闭的那扇门打开了,转过身来,用一双装满了火一样的眼睛盯住她。两张脸靠得越来越近,踹气声越来越粗犷。苏童的气息已经把陈红绸迷惑的像飞一样的酥化了。闭着双眼,把头仰着,准备迎接一场渴求已久的吻。 “不行!” 他的心呯呯跳动,对不起,令大家失望了! 看似心照不宣,那件事情却并没有发生下去,立刻被他终止了。因为他醒悟了过来,提醒自己,这样下去岂不是像一个男娼了?见谁跟谁好,这是一个低等动物才干的事。他伸出手去抚摸着她那光滑平展的额头,端详着那张脸看。弯弯的眉毛又黑又亮,睫毛又细又长,像被水浸泡过一样湿答答的。眼窝深处,像梨花窝儿里滴了几滴水,正往外冒着,那双眼眸干净的像刚洗过的玻璃珠儿,亮晶晶的。 这种美丽是一种诱惑,他告诫自己一定少瞧,要端正自己的思想,否则,会过的很窝囊。 “你怎么了。”陈红绸轻柔的问。 他挪动了两步,尽量装的很深沉,像个满是心思的男人。否则,会被误会成是一个人的高傲和冷漠。 “不可以!”苏童回答,摇着头,“我是一个没有能耐的人,也娶不起像你这样一个漂亮的人。” “我可以倒贴!”陈红绸说。 她的心开始要化脓了,阵阵猛痛。这句话是一根救赎爱情的稻草,如果连这也不能,剩下的就只有绝望了。 “你知道吗?”他说,“我已经满了十八岁了。像倒贴这样的事,如果被人传了出去,我岂不是成了一个吃软饭的人了?” 陈红绸泪水流了出来,她已经看到一个人绝情时候的样子。 “这是你的借口,你看不起人啦。” “我只是一个农民,没有看不起谁,我只是负不起那场责任。” “我不要你负责,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你指的是什么?” “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私奔!” 陈红绸想用实际行动打败杨慧林,她空闲时间多的是,趁火打劫,用一种最快的速度确立感情关系。而一边呢?那个杨慧林现在正忙在备考,只要她的脚一胯进大学的门,从那时起,苏童就已经不属于她了。这个空位是金贵的,可不能给了别人。而且,从一段时间的交往中,她看的出来,苏童还是有点儿喜欢她,至少没有讨厌过她。 有一次,她看见苏童口渴了,端起她用过的口杯就喝。还有一次,吃过的橘子瓣,剩下的一半,也没有遭嫌弃,被他直接塞进了嘴里。男女有别吧,他还躺过她的床,用过她的被子,穿过她的凉拖鞋。 私奔?苏童像是被这句话吓坏了,眼睛睁的老大,他故意问“假使私奔,我们能去哪儿?” “天上,地下,山里、树林。”她回答。 “陈大小姐!”苏童风趣的说,也不客气了,“你别忘了,爱情要给一个能和你长久的人,而不是见谁就给,不然,就是糟蹋自己。” 陈红绸面目嗔了一下,她说“这都是你的借口,你心里还是装着杨慧林。” 在这个问题上苏童本来不想同她说什么,既然已经把话说了出来,觉得有必要陪上一句。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那后面的话他不能说,是一句戳心的话。 陈红绸以前分析的确实不错,曾给她哥哥说起过,他们不会成功。但现在她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一心向前冲,后果啥也不管了。一个不懂对方的人,一个不按实际情况出发的人,做出来的事往往是破烂不堪的。本来很清晰的结果,她却故意视而不见。像遇到一件美丽可爱的珠宝那般,买不起或别人不给,又想占有,就只剩下去抢了。结果怎样?这不得不让人很害怕,让一个小伙子毛骨悚然。幸好,刚才那件事情没有发生,否则,就成了布与胶水的关系了。 这也不怪陈红绸,她太急了,怕人家把人抢了去。这么多天以来,她思念的是谁?现在这个人仿佛是从思念中走来,再也不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她要抢这个机会。因此,本来是个很不错的女子,懂礼貌,也贤惠,爱看书,也接受了不少的新知识。挨邻附近,五马六道的人,对她的夸赞也是普遍的,除了文化以外,每一样都像闪光的美。然而,今天却犯了错,把自私的心无意之中暴露了出来。 爱情自私,这本无罪。但是不要忽略了环境和处境,这是附加的,有时也是主要的。要多考虑一个人,看对方是不是很欣赏?如果什么都还没有确立,只凭直觉就让故事发生,就成了自作多情的那个人了。 苏童走了,这以后再也没和她谈过感情上的事。在工作上,签字就走。陈红绸眼见无望,表面也不招呼他,暗地里却又偷偷抹泪。 她哥哥呢?那位陈见心,一个经营铁器铺子的男人。虽然很少回来,一到家就看穿了妹妹的心思。 “你知道吗?”他说,嗓门扯的老高,故意撒了个谎,“昨天我碰到了李铁民。” 她说“休提他了,我到死也不会嫁给那样的人!” “喔!”陈见心像是记起了,他问,“那位姓苏的小伙子,你们怎么样了?” “别提他了,高傲的要死。” “意思是一切化为乌有了?”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陈红绸说,“你连八字都没有一个,还来笑话我。” “老实告诉你,我已经想到了一个。” “谁?” “苏家弯的那个小寡妇。” 陈红绸真想发笑,说话但是又是严肃的。感情本来就是一件严肃的事,只是哥哥的想法太可笑了。 “你是说林小端?” “是呀!” “天啦!”陈红绸惊讶的嚷了起来,“你居然去喜欢一个寡妇。” “她不是寡妇,只是你给她扣上了一顶这样的帽子。”陈见心把心亮了出来,不像是逗人的笑话,态度很认真,随之也严肃了起来。 她不敢说什么了,为他鼓掌,其实暗地里是嘲讽! 她说“我一点也不反对,并祝你们成功!” 她没有资格去反对,就像她吹了李铁民跟苏童交往,那时候,她哥哥也没有反对。 陈见心是个不错的男人,这些年经营铁器铺子也赚到了一些小钱。爱打扮,也因此花销了不少。他们的母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父亲长年在外做石头手艺。他跟妹妹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养兔子的钱他从不沾。最大的心愿就是给妹妹找一个疼爱她,又不让自己操心的男子。说句心里话,他现在瞧不起苏童。认为这个人书生气太重,嫩弱无力,年龄也比陈红绸小两岁。唯一让人信服的就是天生了一张美丽的脸蛋,还以此为傲!这是农村,那种美丽没有那个必要,要想家庭好起来,还得有把子天生的好力气。可是,妹妹就偏偏喜欢上了他,也只得顺从了。而今,她两头都滑坡了,想到这些心里有些着急。哪天若是遇见了,定要收拾一番。 在爱情的方向上他是高傲的,尽管还没有发生过。一般人他瞧不起,不是嫌弃人家瘦了,就是说人家土气。也有长得的漂亮的,又说人家个儿矮。也有长相极为普通的,那偏是个子又太高了。林小端他看见过,身姿丰润,不高不矮,长相也漂亮。可是,那时候是苏传林的人。现在那个人死了,死的痛快,一场惦记又拉开了序幕。 他并不嫌弃她有孩子,更不在意人家怎么看。即使有什么鬼话,他也决不会含糊,那些人都是耗子眼睛。他已经对上眼了,并且,跟道德无关。今天回来的目的,要等晚上,那时候在桌子上跟他爸谈这个问题。他想的很简单,以自己一个未婚青年的条件,同林小端的好事料定会成功。只要他爸那道关口过了,哪里管陈红绸的意见,当她不懂。明天或后天请个媒人给她本人表态说一番,不是生孩子没人照顾么,他愿意接那门差事,当那个陪护人。 第62章 林小端的针线活漂亮,这消息像阵风一样的刮了出去。五马六道的大姑娘小媳妇,三个四个的隔三差五地,抽空就往她屋里跑。你也拜,我也拜,都以大肚婆为师,争着学做针线。 做针线,像缝缝补补,做鞋钉扣这样的事,在那时候的农村是家常便饭,女子们个个都必须会。但是从来有见过像她做的那么精美的,比县城专卖柜里的都还漂亮十倍,百倍。林小端是云南人,她们那儿的女子在穿衣打扮上,衣服裤子,鞋子帽子基本都是自制。为了装束好看,大多会绣上各自喜欢的图案。也有素衣,那是男人们的事。所以,一双灵巧的手从小便得到了练习。加上本人天资聪颖,对美的欣赏又是别有的一种风度。在闲心充足的时间下,慢条斯理的制作。因此,作出来的东西特有一番灵魂。龙像在飞,虎像在跃、花儿像正在盛开! 三个女子围坐在一起,嘴皮碰嘴皮说的都是男女之间的事。前前后后来的女子们,有几个林小端不认识。另一面,有的女子也只是听说,也不认识林小端。她们这些年青的女子都是当代的时代青年。有中学文化生,有小学毕业生。平常以务农为主,生的来个个俊秀。只听说苏传林带回来一个云南女人,有一手了不得的针线活。几番详细看了,才佩服她是这方面的天才! 最近,有一对夫妻离婚了。离婚!像这样的事,在那个年代里算得上是一件稀奇的事,尤其在农村更是了不得的事。现在,几个女子们一面做针线,一面把这件事拿出来谈。而且,这件事情是她们以前摆谈过的,但不知道究竟。这两天传出来新的消息,趁此,又来研究一番。 姓张的女子先说,说话的这个女子刚满二十岁。刚处了对象,可她对目前的对象并不满意,嫌弃人家常年不洗澡。她穿着一件像纱而又不是纱布的衣裳。脸蛋生的溜圆,肤色白中透红,眉毛乌黑。本来生的漂亮,就是身板偏薄,个儿特高。 她说“那个张媳妇又有新闻了吗?” “你问的是闹离婚的那个张婆娘吗?” 回答她的这个女子姓苏,个儿不高,二十一岁了还没有处对象。她的身姿很曼妙,因此穿什么都合身。一件碎花衣裳有些松散,却并没有因这种宽松把身板显得瘦小。当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该丰满的地方一下子就凸现了出来,高而挺。经微风一吹衣裳,那种洋洒飘逸就显出来了。雪白的皮肤因那碎花衣服的颜色而显得更加柔嫩。一脸都是温柔相,说话却又偏偏粗糙的要命。 “那个男的离家出走已经三年了,渺无音讯。” 插嘴的这个女子姓李,中等个子,肤色有一种健康的红润。或许是体质过于偏好,说话中气十足,特别清晰。一件白色的体恤衫把人显得特有精神,十九岁的人了,看上去像个爱打羽毛球的中学生。面容棱角分明,搭配感很强,一双手特别的长。 “活该!”姓苏的女子说,“都是结过婚的人了,还在外面勾三搭四。” “不对!”姓张的女子说,“我得加上一句,是一个有孩子的妇女了。” “她同那个学生怎么了?”李女子问。 姓苏的女子回答“还能怎么?睡在一起聊骚呗。” “哈哈哈……”三个女子同时笑了,在旁的林小端也笑了。 她们笑谈的这件事原本是五生产队的一对夫妻。在婚后的第四年里,这个不守本分的女人跟一个正读书的中学生偷偷的好上了。这时候,这个家庭已有一个三岁的孩子了,却发生了这样一件十分丢脸的事。家庭的男主自然是不留情的,甩了女人两个耳光后消失了。留下一对母女,孤苦伶仃的悲惨生活着,却还招来了无数人的嘲笑。社会的同情和关照呢?那是留给正直的人,没有她的份。孩子自然是无辜的,母亲却又是非常可恨的。她同那位学生的苟且之事呢?也像不了了之了。一个好好的,完整的家庭从此因一个女人的发骚而四分五裂了。在外人看来,那女的唱着独角戏,空守了三年,其实是隐瞒着去四处鬼混。 “真不要脸!那么大的人了,都当母亲了,居然跟一个学生偷骚。”苏女子说。 “这婚肯定得离了,我要是那男的恐怕得跳河了。”李女子说。 “这种人,哼!”张女子说,拖了一个长音,“跟谁都好不起来的!” 苏女子笑着说“是狗,终究改不了吃屎,是这个意思吗?” “可惜了那个正直的男人,他怎么不去看看一个女人的历史问题。”那位张女子追加着说。 “因为有的女人喜欢装。”苏女子迎合着说。 “而且这样的人往后是照例的坏。”李女子也迎合着说。 “她只有配那种不正直的男人,像杀人放火,四处利用,这种男人的特点就是有钱用就行。不管你过去有多荒缪,也不管你将来的死活。”李女子说。 张女子说“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林小端不认识那对夫妻,也不知道这样的新闻。她只是在一边听她们闲谈,一直专心,现在才插上了一句嘴“这是对婚姻的不忠,也是对父母的不孝,更是对儿女的毒。” 她们一阵轰笑。 “哎呀!我们不谈她,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我们去谈。只是可惜了那个乖孩子……”张女子说。 “有点可怜,我估计那孩子往后是四处流浪的命!”李女子说。 苏女子说“不是估计,“说到这儿重重点了一个头,说,”而是确切!” “听说她已经没办法了,起诉了,离婚这事。”苏女子说。 “那男的已经躲了几年了,就等她这一天了。”苏女子说。 “只是那小娃娃,哎!那男人心肠也够毒的,都不想想那孩子的未来。一个孤独的小生命,少了父亲的照顾是很糟糕的。” “那她可以和那个学生光明正大了。”李女子说。 苏女子说“那是低等动物的头脑,全大队,全县城的人都会唾骂的。而且,像这样的一个学生,从小就是坏种,长大了就是强盗。” “一个女人连脸都不要了,还会怕人唾骂吗?再说了,人家口味重,就喜欢这样的强盗!”苏女子说。 “强盗进门,全家丢命!”林小端又冒了一句。 又是一场轰笑。 突然,一个脑袋从门外伸了进来。她们几个一瞅,立马一轰而散了。嘻嘻哈哈的一路跑了出去,空气里传来一连串的笑声。 进来一个人,一个穿着青布衣服的半老婆婆,梳的油光光的头上戴着一朵红色的塑料花,这是一种特殊的标志。这个婆婆姓魏,是个出了名的媒人。逃跑的那几个女子,都曾经经过她的调教,不过,都没有成功。她的出名之处,在于有一张厉害的嘴,母猪都能说上树。这是受了陈见心的委托,收了喜钱,往林小端这儿说媒来了。 林小端不认识她,又想到这把年龄也不可能是瞧针线活的。连忙招呼她坐,并问她“婆婆,你找哪一个?” “呵!”魏老婆子一笑。 “哼!”林小端也一笑。 “呵呵!” “哼哼!” “我姓魏,来找林小端的。”魏老婆子说,把林小端端详着看。云南女子确实生的俊美。就是挺起个大肚子,少了一副好看的身材。 “我就是。” “哦,你就是!” “嗯!” “你认识我不?”魏老婆子问。 “不认识。” “听说过没?” “也没有!” “今天我们认识了,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林小端半信半疑,以她的年龄也不会哄人。 “好消息?”林小端不明白,问了有问,“啥好消息?” 魏老婆子没有先给她说那好消息,而是在她面前罗列出来一大堆难处。像她这样的女子,一个人生产是及其困难的。身边没人照顾,老小都会出很大的问题。她举例子说明,产妇假使难产,孩子如果生病。大风大雨自然灾害,半夜三更夜汉进门,这些都是厉害要死人的凶事,若是发生了,连续问林小端几个怎么办? 林小端从没想到过魏老婆子提出来的一连串的问题。她没有回答,因为这是个实际性的问题。 魏老婆子趁火打劫,追加着说“夜鬼菩萨,光棍进门都是凶事。你一个女人就是被拨光了,被糟蹋了又死在这里又何妨呢?都是没人知道的。” 林小端的果敢一下子就没了。回想起来确实如此,从苏传林死后,窗户和门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时常响起过。有时候是黑影晃动,当初以为是过路的人。经魏老婆子这么一说,沉思确认,认定那些晃动的黑影就是人影,可能是光棍,是来打她主意的光棍! 光棍是偷人的天才!白天,他们盯着她的身子看;夜里,那些光棍则又盯着这套房子看。 “你知道吗?”魏老婆子说,“我说的一点儿也不冒失,那些砍脑壳的人……危险正在逼近你!” “那我该怎么办呀?” “这正是我今天来的原因。” 第63章 魏老婆子拿出来一张照片,陈见心的模样就在那上面。长的不错,穿着一件在当时很流行的牛仔服,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加上摄影师的加工,再把照片经过一番美化,因此,在年龄上显得也特别青春。这不是伪造,是摄影师们偏偏要弄出来的一种效果,是让人相信他们在这方面的手艺,是一门绝活,是招揽生意的一种方式。林小端仔细地瞧了瞧,目光下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既时髦又英俊的少年。 “这?” 她觉得有些可笑,还有点不可思议。 “很年青,是吗?”魏老婆子笑着问。 “是谁呀?” “陈见心!” 林小端把照片还了回去,这才想到这个婆婆来这儿的目的,是要把照片上的这个少年介绍给自己当男人。她是专程到这儿说媒的,给人介绍对象的。难怪那张嘴那么厉害,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才这儿那儿的比划,又是光棍又是鬼神,把人惊的失魂。照片上的人长的不错,就是年龄小了些。这哪里配呀?何况她根本没安心再嫁。不过,陪这个老婆子唠嗑,了解一下情况,这个糊涂的陈见心为啥就相中她这个过婚的妇女呢? “嗯!”林小端点了一下头,说,“人是可以,就是太嫩了点。” 魏老婆子忙说,自己也差点笑了“不嫩,比你还大了些。” “我已经二十来岁了。” “他都二十好几了。” “他为啥相中我?我的田地已经被人耕过了。而且,你也知道,我很快就会当妈妈了!” “他如果在乎这些,今儿我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我的时间是金贵的,你考虑一下自身的条件。其实不说你也清楚,也确实具体了点。人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那他是干啥的?” “开铺子的。” “啥子铺?” “铁器铺。” “他爹妈都在?” “他妈死了,爹还在,膝下还有一个妹妹。” 继续下来,魏老婆子把对方的家庭条件,和他本人的意思拉通了给林小端说了一遍。随后,又转达了陈见心的志气和爱慕她的程度。此外,老婆子也代表乡亲们夸赞这个男子在社会上的修养,敬业,和待人的礼貌。处事也干净利索,一点儿不拖沓,并说大家对他的评价都高;不是自身太差才找不到对象,只因没遇见那个合适的人;今日专程到了这儿,是受了小伙子的特别委托。如果同意,要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话,他即日就来登门拜访! “不了!”林小端说,“我已无心再嫁人了。他都那么优秀,我哪里配得起。低配高攀,又是遭罪的事。” “呵!”魏老婆子一笑,说,“那苏传林能同陈见心相比么?一个不是人一个却是神。我看这样,你先打听一下陈见心的为人,到时候我再跑一趟。” “谢谢!我,我已无心再嫁!” 魏老婆子的笑容全消失了,因为令她很诧异。 林小端的口气很硬,魏老婆子见好就收。像一个女人刚死了男人,心情是极端的,推诿,拒绝是很正常的,觉得再说下去似乎就要停摆了,这块硬骨头怕是更加的啃不动。那是一颗防备的心,苏传林是个武辣的人,使她受了皮肉之苦,又怕陈见心也是同样的心肠。魏老婆子一想,干脆!让她了解清楚了再跑一趟。下次,把陈见心本人也叫来现个原形。给她瞧瞧一个标致的,诚实的男人,免得怀疑自己是一张虚张声势的油嘴。 魏老婆子走了。 林小端望着她背影,才知道一个破落不堪的女人,居然还有个标致的男子惦记着。 无心不代表没有心!魏老婆子垂头丧气里却没有灰心。她真是没想到,一个过婚都有这么一颗骄傲的心,连陈见心这样标致的小伙子居然还高攀不上一个破身女人,看来,这世界已经改变了方向。 “奶奶的!” 魏老婆子低声的嘟囔着,一面埋着头赶路。她那样专心的走,在一点儿也没有分神的情况下,正沿着一块玉米地往前走时,额头前面撞不开了,有种厚厚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头。一望,才是自己的脑壳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了。 这个人是苏童,刚才他看见这个老婆婆进了林小端的屋。本以为这老婆子是冲那几个女子去的,是给她们其中的一个说对象。没想到那几个女子跑了,老婆婆也没有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苏童还有点儿舍不得这个堂嫂,也许是想给他叔家留下一个后人吧。这不是固执和偏执,他也是个读书人。堂嫂真要走,或则改嫁,抛家另行选择,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也是支持的。只是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所以,他有点讨厌这个魏老婆子。 “噢,是魏婆婆。” “耶,是苏家娃娃。” “你干啥去了?”苏童问,跟她瞄了一眼林小端住的地方。 “介绍对象。” “谁呀?” “陈红绸的哥哥。” “陈见心?” 魏老婆子见苏童的脸色不对,咬着牙巴,黑起个脸,这是从来没看见的。苏童是个本分的人,认识他的人,在同他们的交往中,给人的印象是个脾气温柔的小伙子。但是这种人要是冒了火,就是爆发式的可怕。她一把年纪了,惹不起,对自己的职业也不利。倒不是怕挨打,而是怕挨骂。 “有些忙。”魏老婆子说,一面侧着身子过去了,“不跟你两个说,我先走了。” 苏童苦笑了一下就让她过去了。他苦笑的原因是心里的酸楚,就为了这个,去报一种莫名其妙的仇,即使是冲动的不能控制,赢了也是输的道理。 苏童只是怕林小端中了这个媒婆的邪说,使人崩溃。不过,人的自由和心的自由都是属于这个单身堂嫂的,自己操心的过多了。有一点,出于好奇,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对于这个媒婆的鬼话又相信了多少呢?他向林小端的住处走去,那座房子已经有些时间没去过了。 林小端还没有进屋,已经远远望见苏童走来了。她一直站在那儿,在一块磨石旁冲着他笑。穿一身的白,肚子已经老大了,这让她上下台阶很不方便。但是她还是走下来迎接,苏童已经离她很近了,在院坝下面的那条小路上正迈着步子。 “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林小端说。 “哦,”苏童回答,“我下队去了。” “我早上去过你家里。” “听我妈说起过,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的照顾!” 林小端尽管行动不便,但照顾苏童母亲的事却一直没有耽搁过。有些轻巧的活路秦大娘其实可以做,像煎药,烧水,煮饭、打扫卫生等。可林小端非得让她闲着耍,同她聊天,帮着揉骨。一天下来,经几番照料,确实舒心不少。秦大娘心里有欠,苏童下午刚一回来,就让他上去做林小端拿不起的重活路。他们的事情被一些喉咙吼的厉害,苏童为了避嫌,几天去一次。今天不得不去了,是为了那件好奇的事,也是心里不安的事。 “哪里是照顾嘛?”林小端说,“是我闲的慌,顺个手而已。” 他们都在院坝头站着,大概三到五步的距离。其实,这种场景更让人拘束,其他人看见了,也会乱猜隐情。 “我想上去坐坐。”苏童说。 无论如何也要坐坐,哪有去了就走的道理? “我又没有不要你坐。”林小端笑着说。 灾难和欢乐同时拥有!林小端越来越好看了,苏童禁不住多瞄了几眼。林小端被瞄的心猿意马,回忆起某件事情时,那场景在脑海里跳出来时,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 苏童去了门口,那儿有一张凳子,还没坐下时顺便瞄一眼那屋头。屋子里幽黑的有些吓人,或许是苏传林死了不久的缘故,使人惊脚又畏惧。苏童突然佩服眼前这个堂嫂,她的勇敢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女人在孤独的夜晚里居然没被这种空洞里的恐惧吓坏,既然看不出那种表象。若是自己,或则是别人,是肯定要逃跑的。 林小端是被逼的,她能去哪里呢? 他忽然说“我看见魏老婆婆来过。” “她是来过,”林小端回答,“是来给我介绍对象的。” “你同意了吗?那人是谁?” “没同意,是一个叫陈见心的人。” 苏童轻呼了一声“真是他!” 苏童的方向变了,那种酸楚感也跟着消失了。因为陈见心的为人使人放心,是一个正直的人,并且有一定的收入。是一个幽默又心软的男人,有好多女子都盼望着他。真是没想到,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的双目中包含的这个人居然是堂嫂,一个怀孕在身的过婚女人。 “你怎么不同意呢?”苏童好奇的问,又给她说,“那个人我了解,是一个好人,一个正直的人。” “管他谁,我不同意!”林小端说。她的态度尖刻而决裂,代表一个人的决心。 “为啥?” 苏童问不出,林小端就愣在那里不回答。那件事,那天夜里的事,他不知道她知道。因此,主要话题显得格格不入。他问不出不嫁人的原因,陈见心这样的人都不愿嫁,那么,这世界上就没有第二个男子使她心动了。 两家人合起来就只有苏童这一个男人了,这个家在必要时,他完全有必要作出一番建议。孤独的守在这里是蒙昧的,就等同于扼制自己的命运。心死了而人还活着,更重要的是,有一种责任,把她引向一个有幸福的未来。 陈见心这个人,跟他在一起,完全可以让人放心。苏童想把这件好事,尽量把他们促使一双。因为他更不愿看见堂嫂有回云南的那一天,领着一个孩子消失在眼前。 第64章 黑夜过去了,大地迎来了曙光。第二天天刚亮魏老婆子又来敲门了。林小端吓得不敢出来,这个敲门人是否是人言里的一个恶棍呢?屋子里的光线还很暗淡,她看了一下钟,才刚刚五点过。 “林小端!”魏老婆子在门外叫了一声。 听声音是魏老婆子。 “喔!”林小端答应了,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那门开了,还没等林小端请她进去,魏老婆子就带着一身的雾气,弓着背拱了进去。身上穿的还是那身青布衣裳,头上戴的依然是那朵红色的花。今天有个另外,她那张大脸盘子上还特意抹了一层薄薄的粉,黄中夹白的,看上去有些笑人。 魏老婆子本来不是一个习惯早起的老婆婆,只因昨天晚上陈见心去找过她。一来是问她这方面的消息,二来又多加了些钱。陈见心为了得到林小端这个女人,也是豁出去了,一层一层往上垒着加钱。他说“如果办成了这桩好事,媒钱从四十元加到五十元,一分不少。” 那话才刚过唇边,随后又说“再加十元!” 因此,为了那六十元钱,魏老婆子兴奋的一夜都没睡好觉。所以,天还没亮就起来收拾,又怕林小端出早门,连早饭也没吃就来了。 “魏婆婆,你来这么早,啥事?”林小端问。 “呵”,魏老婆子一笑,说,“还是昨天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小端有些不耐烦了,天才麻麻亮就来说媒,附近的人看见了再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自己有多贪图男人。她想直接把这个婆婆撵出去,可又觉得做不出来。媒婆们天生就是这样的人,脸厚又嘴滑,必须不顾一个人的心里和脸面。一心只想把事情办下来,把钱拿到手,随后又找另外的主。 “昨天不是已经说了吗?”林小端说,一面往睡房走,“我不同意这门亲!” 魏老婆子一脸儿的微笑,也跟着进了那间睡房。林小端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打扮自己。那儿点了一盏灯,火苗把玻璃映照着,椭圆形的镜片中一片昏红,把她显得特别柔嫩。 “我看,”魏老婆子说,“你们还是见上一次的好?” “没这个必要,真的!” “你就这么决定?” “嗯!”林小端说,点了一下头,“我就这么决定!” “不后悔?” 林小端摇了一下头,回答“不后悔!” “咳!”魏老婆子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外地女子是要吃大亏的!” 魏老婆子走了,甩手而出。这门生意做不成了,到手的银子化成了水。她一路暗骂林小端不是一个好东西,一定会难产死掉,走路也死掉,喝水也会被呛死掉。 然而,这件算是已经过去了的事,在几天以后却迎来了奇迹般的变化! 一天下午,林小端害了口,去较远的一块地里摘一种刚长出来的嫩番茄。那是新品种,像指头那么大,没成熟时酸的要命。她喜欢那种口感,和猪肉和在一起炒了吃。从家里出发,走到那儿,因她现在的轻步小走,需半个小时的路程。天色本来就是一片灰暗,她出门却忘记了带把雨伞。 那新品种只不过是她随便撒了几粒种子而已,并不成规模。也许是土壤极好的缘故,小番茄一笼一笼的挂着,长的特别茂盛。颜色像青色的葡萄,她叫它们是葡萄番茄。 她馋的要命,也不嫌酸,尝个鲜,先生吃了几颗。这儿选着,那儿瞧着,一颗一颗摘下来往篮子里放。突然,一阵风过去就下起了暴雨。雨越来越大,雨点声越来越激奏,让人睁不开眼,已看不清附近的一切了。雨水像水银般的豆子,落在地上啪啪啪的响。她穿着一双软布鞋,一步一坨泥,根本不能行走。这时,她朝着一个方向喊了一声苏童,可是苏童已经下队去了,早就走了。小伙子即使在家,这样的距离又在这样的雨声中也同样听不见呼喊的声音。她要回去,她抚摸着肚子,开始一步一步往前走,朝家的那个方向,坚强又努力的前行。 暴雨越来越狂,还兼并着飓风。霎时间,土田里已灌满了水,连路面也淹没了一半。 她小心翼翼护着胎儿,如果要死,也是自己。孩子必须安然无恙,这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一辈子的快乐。不然,她活起来干什么呢?不然,她拒绝那个媒婆干什么呢? 可是,苍天是无情的,在回去的那条路上又爆发了山洪和泥石流。一些石头和泥土还有被连根拔起来的树枝像猛兽一样拦住了她的去路。左右都是一层一层的梯田,一些水像瀑布般地正在朝下猛冲。前面的路很快看不见了,洪水已经掩没了一切。 她绝望了,抚摸着肚子又长长地呼喊一声苏童的名字。 突然,一个人鬼使神差的从一条小山路上疯跑了下来。 这个人正是陈见心,他刚好从公社回来路过这儿。原本不是走这条路,因突然下起了暴雨,就抄了一条高位的小路,并且小山上偶尔能遇见一个藏身的石洞,那时候的乡下,农民挖石洞堆肥料是常有的事。他若没有这个提前的计划,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在自然灾害面前,即使是英勇的人也是无奈的,也是束手无策的。人类那么渺小,自然那么广漠,如同一颗小星球挂在苍穹无比的宇宙中那样,是微乎其微的。 他一路疯跑,一路高声叫嚷,几次摔倒了就立马爬起来。身上的皮肤被硬石头仔刮伤了,自身的疼痛在救一个危难之中的人的面前显得不存在了。林小端也在叫嚷,看见大雨中冒出来一个男人时,又惊喜又害怕,同时还有种猛来的呼吸声。她的心情非常复杂,这人或许是个流氓,是个趁火打劫的光棍。因为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她在那儿乱跑。 陈见心认出是林小端了,林小端却不认识他。两个人在暴雨中你追我赶,耽搁了一些宝贵的时间。 林小端比陈见心矮了一个头,洪水淹到她下巴骨的时候,那水的深度正与陈见心平肩。在这儿,在这么时间是不允许他们再继续望下去的,得马上走,去一个很高的位置,那座小山顶是附近唯一一处安全的地方。 陈见心想了一下,这个时间是允许他可以在短时间考虑问题的。因为她是个大肚子,是不方便背的。此外,她的身体很重,是抱不动的。唯有的方法,只有一个了,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既安全还省力。 “来!”陈见心把身子往下一蹲,大声的说,“你骑在我的脖子上。” 林小端没有理他,依旧是一副逃跑的姿势,同时,还防备着他的某种进攻。 “没时间了!”陈见心朝她吼了起来。 “这,这能行吗?”她吞吞吐吐的,还在那儿望着人家。 “行与不行都只能这样了。” 陈见心说完把头扎进了洪水中,林小端望着冒出来的头发,既害羞又感动。无可赖何的,毫无办法的骑了上去。陈见心在水里吐了一个大泡。随后,抓住她的双腿,把身子往上一蹭,猛地一声高吼,把林小端从水里顶了起来。 开始有些摇晃,陈见心让她用手抱住自己的头。自己摸索着,像在水里摸一种石头那样,小心翼翼地朝那座小山的方向走去。林小端的肚子就顶在他的头上,为了使她舒服些,他尽量埋着头。 他们越往前走水越深,已经漫到了陈见心的下眼皮。他心想,完了,今天把脸丢大了。现在怎么办呢?返回去是不可能了,那儿的水已经更深了。还是继续往前搏一搏吧,水还没有盖过自己的头。他会游泳,有一些潜水的基本功。可以把整个头淹在水中,像鸭子一样的在水里往前拱着走。刚才的考虑是糟糕的,目前的现实里是幸运的,他们已经走过了水的最深处了。再继续往前走,所处的位置越来越高了。再往前走,终于安全了,陈见心抱住了一块大石头。林小端越过他的头,爬了上去,再抓住一棵小树稍,爬到了那座小山下的高坡上。 陈见心还泡在水里,他望着她,像看不够似的一直在盯着看。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雪白的肌肤正若隐若现的显现了出来。 林小端为了逃命也没有管他,直接爬到了山顶。在坐下休息时,在张望那一刹那时,才猛然想到救她的这个人还没有上来。 陈见心在水里回味,因为他摸到了林小端的肌肤,是那样的光滑柔嫩,面容又是那么的娇艳,像一个才刚刚淋浴过的美人。他沉醉了,暴雨打在脸上已经算不了啥了。就眼前这个女人,魏老婆子两次都请不动她。感谢苍天,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 当他爬上去时暴雨嘎然而止,来的猛走得也快。金色的阳光突然洒了下来,丝丝乌云被瞬间火化。天空干净透明,碧空深远。眼前的大地上是一片水的世界。他像个泥猴子一样坐在她的旁边,静静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她深埋着头,看着自己衣不遮体的狼狈样,深羞的说不话来。他们还不能走,暴雨虽然停了,洪水却还没有退去。 世界的人都大同,无论怎么样都得感谢人家救命之恩!哪怕赤身露体,哪怕流血割肉。害羞只是暂时的,生命可是一辈子的,何况还是两个人的生命。 “谢谢你救了我们!”林小端说。 她的这个我们,是包括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连着孩子,代替孩子一起感恩。 “要论感谢,”他说,“我差点把你救不上来,还得感谢那块石头,是它救了我们的命。” “你叫啥名字?”林小端问。 “唉!”陈见心叹气的说,“你还是不问的好,会让你失望的。” 她不知道那个失望是什么意思,指的又是什么? “我偏想知道。”她说,鼓起勇气。 “好吧!”他说,“我就是陈见心。” 第65章 现在麻烦了,陈见心救了林小端的生命,此时,如果向对方表白心里话有一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他们就在那儿,在山顶上,因不能回去,谈的却是另外的跟感情不沾边的话。陈见心口不对心,慢慢着急了,可是又找不到其他方法来处理自己的心情。他已经痴心了,对所爱的人就是那么好,越瞧越爱,她被瞧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你怎么能这样?”她问。 “什么这样?”他也问。 “怎么那样看着人家?” 幸好,林小端开了头,陈见心终于可以顺路而谈了。 “是我喊魏婆婆来找你的。”陈见心说。 “我知道。” “她说你不同意。” “我不想连累你。” “我甘心情愿!” 林小端笑了,这一次她笑的比任何时候都美丽,是一种“女为悦己者容”的感觉! “你不怕人家吐你口水,笑话你娶个过婚?” “我说过了,”陈见心回答,继续用一种痴情的目光看着她,“我甘心情愿!” “我以前不懂,你就是我当初的样子。” “你指的是什么?”陈见心问。 “那是候我看见苏传林,就马上想跟他在一起。结果如何,你也已经看见了。” “我不是苏传林,我是陈见心,人与人是不同的。” “我还是不想嫁。” “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我们并没有开始。” “在我这儿已经开始了。” “你怎么能这样?” “我天生就这样,就这副德性。” “对所有人?” “不!”陈见心肯定的说,“只对你!” 那座小山所处的位置是苏家弯附近最高的,从远处望,他们两个更像是一对情侣。因此,已经被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看见了。有人还专此叫嚷了起来“天啦,你们快来瞧,他们在那儿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接着说。 “我已经怀了孩子。” “这正是你担心的,对吗?”陈见心问。 “这孩子生下来面对的是一个继父,而继父们又不是全好。” “你把我当成了那样的人,一个欺负孩子的继父?” “不是欺负,是爆打,要是女娃就更遭殃了!” “你要我发誓吗?当着洪水和苍天?” “没这个必要。” “那究竟要怎样你才嫁呢?” “如果要让我嫁人的那一天,除非孩子成人了。” “十八年?” “跟你闹笑的,这是我的决心而已!” “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我就等你十八年!” “天啦!”林小端惊呼了起来,“你可不能这样,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天生就这样,因为,”陈见心心思满满的说,“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一个人。” …… 他们后面说了很多,我们不能一一呈上来。陈见心最后在山顶上高呼了,等于向全世界宣言,他喜欢上了林小端,并且是终生制的。 林小端是非常为难的,对方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肚子里的孩子,这段从天而降的爱情将是她一辈子的幸福。陈见心的长相并不差,是任何一个女人都能接受的那种,而且她还是一个过口货,在一些不知道情况的人的眼里,她显得骄傲的过头了。 我们看见林小端的善良了,她如果将孩子悄悄拿掉,走出苏家弯,再离开这座县城,混迹于社会中,她在这儿的历史谁知道呢?等同于一个未婚女青年有过一段非法同居的历史而已。在她同苏传林的那段婚姻里,还没有办理那个有效的结婚证件,即使有人调查,那也是一片空白。 可是她偏偏不,一心要做那个伟大的母亲! 她固执的把个人的问题抛在一边,面对陈见心的进攻,开始有些不忍心,表现是木纳的,后来还是无情的拒绝了。望着陈见心拖着长长的背影离去时,心里疼痛的又不能控制。为此,还闭上房门大哭了一场。 在这个月发生了两件事。 何国昌向公社打了报告,反映了林小端的实际问题。上面反馈了意见,答复何国昌林小端的户口在云南,属于流动人口。大队可以提供必要的帮助,同时要务必通知她的家人。何国昌于心不忍,没有照此执行,公社就给林小端的父母发了一封电报。 十天以后,林小端的父母,还有她的兄弟,三人同时出现在了苏家弯。 林小端害怕极了,无颜面对,躲着不敢出门。冒出来两个爱管闲事,又爱生热闹的人领着他们进了那座房子的门。她老汉一进屋就吼了一声,林小端连忙跑了出来,满脸通红的给父母亲跪下。 “爸!”她先喊了父亲,再叫了一声妈,还有那位十多岁的弟弟,都面面俱到,喊了一个遍。 这天,苏童刚好在家里劳动,他听见消息也去了,很多人都去了。目的只有一个,是去瞧那儿的热闹。苏家弯的人都知道林小端和苏传林在一起,是没有经过她的父母的,是悄悄跟着跑下来的。他们料定,今天在那座房子里有一场好戏上演。 林小端的父母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本来要收拾她一场。可是一面见了女儿,那种久别又重逢的亲情把那些都冲散了。一家四口抱团落泪,至于她目前的近况,那个骗她的男人也死了,又怀孕在身,父母虽有怨恨,但也不得不认了。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已经过去了。向反,还招呼了到来的各位乡亲们,给他们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 他非常客气的说“我女子在这儿给各位添麻烦了,承蒙大家的照顾。往后凡是有人往个就那个方向路过的,只有打个招呼,我包来请各位去家里做客。”随后,还留下了几位年龄较长的人吃夜饭。 他们是来带林小端走的,离开这儿回云南老家。 苏童担心事情终于出现了,使她离开这儿的不是流氓,也不是光棍,是她的亲生父母。他无能为力了,任何人也没有权利阻拦,任何忙也帮不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叔叔的家庭绝迹了人烟。 在离开的头一个晚上,林小端想把那个秘密告诉苏童,并让他放心,肚子里的孩子,她会好生扶养。然而,她父母怕她逃走,三人轮流的死守着,比坐牢还管的严实。 第二天早上,苏童早早就在路口那儿等着,想送送这个堂嫂。林小端从他身边经过,那双眼睛全是爱情的爱。她摸着肚子里的孩子,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惊讶了,她要干什么,大家都拭目以待。她父亲把她拉扯了起来,一家人簇拥着走,一步一步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这天早上很多人都去送别,也有看闹热的。陈见心也去了,最惨的就是陈见心了。除了林小端,他从未真正爱过一个女人。现在,这个最爱的女人走了,再也看不见了。他一个大男人,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是一种像刀砍般的狂痛,那哭相,比他妈死了还惨! 林小端的那一跪确实让苏童感到很诧异,即使是平常里对她的照顾,这礼节也脱离了轨道。这是一种乱礼,是一个糊涂人才做的事。 其实呢,林小端是代表肚子里的孩子给亲生的父亲下个跪。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转回来?这一生,他们父子或者是父女之间究竟能不能见上一面,都是个未知数。她和孩子的心在流血,而这种红色的东西,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东西。在孩子没有出生之前,只有她这个作母亲的知道。 他们走后,人们也散了,苏家弯也恢复了平静。 第66章 林小端走了,苏家弯消失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开始,人们为了少这么一个人还不习惯,茶余饭后,山上田间摆谈的都是关于她的事。有人说这个女人好,也有说这个女人太野,更多人说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回到云南老家,她父母就要把她送上手术台,把那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拿掉。说这番话的人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她还年青,拉扯着一个孩子怎么去过活自己呢?她即使有这个决心,她父母为了女儿的前途,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依惯着她。究竟那后面的事会怎么样了呢?我们后面再谈吧! 眼前是杨慧林考上了四川大学,这是所有的学子们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代表一个人的理想已经基本实现了。对于身份来讲也高人一等,去田里翻泥巴的活已经轮不到这个天才了。杨明清疯了,敬小凤也跟着一起疯了,为此请了几天客。在老家大摆宴席,几个生产队的人轮流去吃大餐。他们家为此,礼金也收了不少。公社也送来了牌匾,还加一份奖金。并在一条横幅上写上杨慧林的名字,高高地挂在公社的大门口。 确实如此,这样的人才百年难遇,是整个公社的脸面,是光辉的号召力。让那些舍不得钱让孩子读书的家庭看看,让他们羞愧,并重塑他们那些陈旧又封建的思想。教育是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基础,优秀教育就是再也不用当农民了,而是进城拥有一份好的工作。有了这个基础,未来已经无限了! 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位久未露面的刘小杏,她也考上了理想的师范大学。虽然不及杨慧林,对于一个农村女子而言,也是一种骄傲了。 一个大队突然出现了两个大学生,大队办公室已是忙碌的一片。连续开了几个大会,何国昌号召大家帮助这两个娃,有钱出钱,无钱出粮,特别需要帮助的对象是刘小杏。为了学费,他们家的粮食已经卖光了,只靠那位未来的上门女婿打短工过日子了。 乡亲们都表示愿意帮这个忙,但是出粮食的较多,票子没有几张。这已经差不多了,他们的家庭也紧张的要命! 苏童是激动的,是为此高兴的,把两头未出栏的小猪仔换成钱,全部捐给了刘小杏。并且主动找到了她,在人家屋里坐着不想走。祥林知道他们是同学,尽管这小子长的好看,也不认为这张脸面就是来勾引人的。他自己也忙的要死,到处都需要钱,没那个功夫陪他们一起闲谈。苏童在那儿,在堂屋的那张凳子上呆呆的坐了一会,祥林走远了他才开口说话。 “说老实话,”苏童说,“考上那样的大学我真替你高兴!” “没她的那个好!”刘小杏回答,“真正厉害的人是杨慧林。” 苏童扯起牙巴一笑,心想,怎么一下扯到她身上去了?她也笑,看着他的微笑时自己也对他微笑。彼此都在笑,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这种笑是难过的。 “你们都厉害!终于脱去了农民的那层皮。” “可惜了你。” “咳!”苏童说,“你提我干嘛?我就是读下去也不行,考不上还会丢脸,还会灰溜溜的回到农村来。” 刘小杏现在的心情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替自己高兴,另外一个是替苏童感到难过。苏童主动来找她,说明这个人无论是从同学方面或是感情方面都还过得去,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按理来说,他第一个该见的人是杨慧林而不是她。今天,他的出现是违反常理的,也让自己有点儿措手不及了。他用的是哪种心呢?是同学之间还是感情之间呢?她那样猜测着,一面同他说话。 “农村其实也不错,我呆惯了还舍不得走呢!”刘小杏笑着说。 “那祥林呢?” 苏童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是一个刘小杏连想也没想的问题。 苏童也发现自己问的太唐突了,可是后悔已来不及。 “你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她说。 是啊,现在身份不同了。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文盲,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专在一起呢?这是个严峻的问题,仿佛所有的人都盯着杨慧林和刘小杏,他们的对象都是农民,看她们两个女子接下来会怎么处理?有人说“直接吹了!”更也有人讨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吹根本过不活。” “小杏,”苏童说,“不管是农民还是知识分子,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你想说什么?”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看得出她的胸脯上下的起伏着,脸上已经布了几丝愁绪,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紧张感,这些表示跟祥林的未来已经有了不妙的关系。她猛然觉得只要没结婚,无论怎么样都有权利,都可以重新选择。大不了,对他付出的劳动付出相等的酬金,给钱也要把人摆平!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苏童说。 思绪就像海洋,无穷无尽延伸着,她正在想那天际以外的事情。想象自己正走在大城市的正中央,走在一间大教室的正中央,全部的学生都礼貌地尊称她一声“老师好!” 她淡淡的问,心不在焉的“那你同杨慧林的事?” “我已经想好了,明天就去同她说。” “说什么?”她突然古怪了,惊讶的问。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苏童安心的说。 “你想跟她……”她试探性的问。 “想跟她散伙。” “你可真够狠的!” “不狠没办法啊!” 两个人都尴尬的笑了,刘小杏笑着笑着突然间又沉默了。 在苏童说这些话的时候,刘小杏其实正学习了他的这套本领,本来同祥林的事想拖一段时间再说,但不管早晚终究还是会分开。现在,她要急切的效仿苏童的这种狠招,来个快刀斩乱麻。在自己上大学之前,要跟祥林尽早散伙。这种效仿是苏童没料到的,在后来他还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他在人家的家里坐了很久,话匣子一打开了就没完没了。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谈到了黄昏,祥林回来时他才记起了时间该回去了。因为第二天,就是明天,不得不去见那位杨慧林。 他起身走了,拖着长长的身影,像一个没有力气的老人,迈着艰难的步伐,在那条小路上摇摇晃晃的消失了。 刘小杏为他感到难过,知道他心里很疼痛。曾经同一个教室念书,他曾经也有相同的理想。而这个理想在一年前就已经跟他说再见已不可能了! 对于感情的问题,刘小杏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一个寂寞! 第67章 前面,刘小杏没有领悟到苏童谈话的真正意义。等同于告诉她,感情一直都存在着,并没有因为那一场不愉快的相聚而夭折了。现在和当初,虽然已过去有些时间了,相似度却是一样的。否则,就不会提到杨慧林的名字,并且还故意说出一番绝情的话出来。现在更加虚无缥缈了,地位不同了,他们是两个层面上的人了。一个是大学生,是未来的高级工人。而另外一个则是农民,连个泥巴都翻不好的乡下人。苏童是间接的,绕着弯的告诉她,那意义都存在着;今天,必须把心里话同她说一遍。他跟杨慧林的事,并不安静,那是迫不得已。她说自己是一个患有心脏病的女娃,其实,是出于私心,是一个浪漫的谎言。他们是在一起,并且也经常在一起过,但感情已经山穷水尽了。她的确很美丽,也富有才华。但这样的女子,超越的太多,自己根本配不起。她的那种漂亮形象和天才的光辉,都是属于跟她等同的那个人! 同时,苏童还有另外一种,一会来一会去的痛! 念书时,他虽然是个偏科生,可以通过努力,今年上个大专还是有希望的,也同样能走出农村。虽然,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可是眼前的两个大学生又引发了心里的疼痛。看见别人上了大学,自己又有些后悔。他当初自卑,家里穷,和杨慧林的那些事又闹得满县风雨。所有的事情都冲着他,困着他,排不开,也没有能力去解决。最后,来了个响亮的干脆,直接不读了。逃避现实,在苏家弯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农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土地上。 杨慧林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发生了这件天大的喜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一遇到好事,第一个就会跑到苏家弯来告诉苏童。这次她没有,心情反而沉重。这种举动连她父母亲也看不懂。杨紫林又长高了些,她把姐姐的心思研究了一遍,认为和苏童有关。 “姐,”她问她,“你是不是在考虑和他的事情?” “哪个他?”杨慧林问,也是明知故问。 “还有哪个他呀?你这是不是明知故问么?” “姐姐现在是个大学生了,”她随后又说,“而且还是个重点大学生。” “所以,你想同他分了?” “我现在心情复杂的很,你不要烦我!” 杨紫林被姐姐说的底下了头。 “看得出来,你舍不得他。”杨紫林又大起胆子的问。 “跟你说了,不要烦我!” 杨慧林心情很不好,不想跟妹妹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大白天的,直接上床躺下了。但因睡不好,心里烦躁,又跑了出来。 他们从老家返回到县城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苏童是走着来的。今天有个意外,苏童格外的把自己收拾了一番。穿上杨慧林给他买的那件风衣,脚上的皮鞋是他父亲的,是个便宜货,没舍得丢,他现在套上刚合适。这样的年青人一走进县城,在那张阳光俊美的外表下,吸引了千百双目光。有个牵狗的女人突然惊呼了起来“我的天啦!大伙快来看看,那位走来的是谁?在我们的县城里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他一路走过去,显得风度翩翩,洋气十足。时髦又潇洒,俊美又青春。大街上所有的人都呆了,不分男女,都在望着这个穿着风衣的年青人。 他迎来了掌声,迎来了赞赏,可是他的心里却悲苦连天。这一身行头都不是他的,衣服是杨慧林送的,皮鞋是父亲死后留下来的。屁股后面有几个补丁,是风衣把它们盖住了。真后悔,他想,真不该穿成这样出门。 他过了那条街,穿过一条小巷子就是大市场了。那铺子的门开着,坐着那个女子正是杨慧林,正瞄着时又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定盯一瞧是杨紫林,比原来长高了许多。放暑假了,同她姐姐一起在铺子上经营生意。 他从从容容穿过人群,上了一个小台阶,也不出声,在那一旁站着。太阳金闪闪的,因此,他显得也特别的阳光。白嫩的脸已经被晒成了紫红色,那正是另一种少有的漂亮。像个女生,头发长长的遮着额头,因此,又多了一些温柔。要不是嘴唇上有一层黑黑的绒毛,人们一定会称呼他“美女,你好!” 过了几分钟,杨紫林转过身来,一歪头,正对着苏童的脸。她呆了一下,随后大叫了起来“姐!”。 随后,她跑的飞快,满脸通红的躲进屋去了。但是,她并没有跑的很远,而是在里屋的门缝那儿,找了个适当的位置悄悄的瞅。 “姐姐的对象真漂亮,就像童话里的王子!”她喃喃自语,同时,另一种萌芽从内心深处拱了出来。她羡慕,更崇拜,更在想那将来的事。 他微笑着朝杨慧林走去,同她坐在一起。他们的关系其他人早就知道了,因此也没有什么稀奇好看。大市场的人走的都是流水路,熙熙囔囔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货物已经让人目不暇接了,谁会注意到这儿呢? “你来了!”杨慧林说,“你终于还是来了!” 回答,“我来了!” 她第一次看见苏童穿风衣,曾经几次要求都失败了,苏童都以是个农民,以这个而托词拒绝了。今儿,这个人却大方的要命,还特意的穿上了一双翘头皮鞋。真好看!像一个广告里的男模特。不!比广告里的男模特俊多了。他是天然的,而他们,那些广告里的模特们是经过修饰,经过化妆了的。并且,那种效果还没有他的强! “紫林。”杨慧林朝屋里喊了一声后说,“你出来一下。”随后又同苏童说“我们还是出去坐的好,这地方吵死了。” “好吧!”苏童回答。 “还是那个老地方?” “随便!”苏童点了一下头。 一个人的年龄在长大,心里也会跟着成熟,说话做事也会随之改变。要是回到以前,苏童是不敢或则是不好意思来这儿的。这地方的人太多了,稍不注意就传了出去,他可没有这张厚脸。现在,他放开了,男女之间,像这些事,在社会上是属于正常的。此外,他是专门来同杨慧林分手的,而不是来同她结婚的。就是说,过了今天,他们或许连朋友,连同学都没得做了。哪里还有心肠在乎人家,那些过往的人呢?随便他们怎么说,因为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 那个老地方的景色有些不同了,原本茂密的树叶被修剪了枝头,青草也被拔了个精光。土壤已经被翻过,里面有些黑黝黝的小种子。那条河里的水泛着浑波,水边处多了不少的青苔。座椅没变,公园还是这个公园,只因过去的时间太久了,今天显得有点儿陌生,有一种游子漫步的感觉! 他们在那儿坐下来,在那张汉白玉石头靠椅上靠着坐,那种姿势跟原来相逢时保持着一样。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杨慧林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反而问起了她,“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去省城报到呢?” “我要你一起和我去成都!”她说。 “我?”苏童惊讶的嚷了起来。 “我想过了,”她又说,“在那么大的城市里,不会没有你的立身之处。” “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我去当你的陪读?” “去工作!” “别开玩笑了,我对那儿,对成都人生地不熟的。” “你知道吗?”她说,“我们家的农机就是从成都批发的,在那儿有我们家的一个熟人。” “熟人?”苏童问,“我可从来没听你谈起过?” “是我舅舅的一个老伙计,是个什么之类干部的。他儿子我们接触过,名字叫陈凯成,对人很不错,或许他可以帮到你的忙。” 苏童淡淡一笑,不屑的说“还是算了吧,我同他不熟,也不需要这样一个城里人的帮助。” “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又怎么能在一起呢?”杨慧林说。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苏童说。 第68章 有没有发现?像有些话是在计划之中的,是要跟一些人说出口的。可是,在正面谈的时候却又提不上来。那些提前准备的说词,被现场中某种情绪而支配,就不得不临时取消了。但是,不同的是,有些特殊的话,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必须得说。像那些关于未来和现在,关于安全和生命的话。 我想说的是在杨慧林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在第二天,苏童就在大队的广播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当时,他有个重要的决定。要去趟县医院,在那儿找到杨慧林的健康情况,作一个简单的调查。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是不同的,无论是肌肤的颜色,还是行路做事,这些跟一个健康的人都是大不相同的。杨慧林在这方面就显得格格不入,跑路像风一样,说话做事干净利索,违背了一个病状人的原则。当然,他更希望那个所谓的真的就是假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后面的事,他就大可以放心了。 事实就是如此,同他预料中的完全一样。他找到了那位曾经给杨慧林治疗的主治医生,并以她舅舅的名义,说自己是那位敬先生的另外的一个侄儿,以这个身份问清楚了她病历。结果什么都没有,一个很健康的正常人。他出医院的时候感到莫名的笑,想起以前的事情却又涌上一种荒凉,仿佛自己是一个蒙童,被欺骗了。因此,他荒废了学业,回到苏家弯当了一个农民。 她的谎言是浪漫的,是为了爱,可是也因此葬送了一个人的前程,怎么令人不荒凉呢? 他极度客气,保持着一颗正常心。因为过去了的事情已经回不来了,时光不能倒流。不是你说过了,做过了,打击报复了就能再来一次,就可以重新来过。更何况,要面对的是杨慧林这样一个可爱漂亮的人儿。一个善良的人,即使是谁也硬不起那样的心肠。 他们开始继续谈。 “前几天我去了趟县医院。”他说。 “噢?”她问,“你病了吗?怎么样了?” “不!”他回答,“我去看了一个人过去的病历。” “谁?” “杨慧林!” “你……” 杨慧林的脸色绯红,惊讶的因此而站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像苏童这样的人居然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更显得有点儿另类,私自去调查一个人的病历,而这些看上去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一个大男子的作为相比,已经失去了风度。 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一片土壤。 “我骗了你,跟你撒了一个谎。” “我不是来追究这些的。” “你是想……” “我们还是分手吧!”他说,仰望天空,去掩盖心里的痛。 她的怀疑连她自身都弄不明白,是因为欺骗,谎言,而分手呢?还是因一个人的健康而分手呢? “你恨我骗了你?”她试探性的问。 “那些都不算!”他说,“因为我们不合适,高低都不合适。” “你指的是什么?” “两个人的未来是不同的,而且也因为这个,我们在将来也过不好。我的人生是泥土,一辈子扎在泥土里,那里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事业,是我的全部。而你不一样,如果摊上了我这样的人,你的大学生活将无法度过,未来的工作少了很多选择,将是一条无法延伸出去的路。我也无法陪你去,像bj,上海、广州,或则像国外。因为我是农民,那些土地需要我去种……” “好了!”杨慧林打断了他,怒气冲冲的说,“原来爱情,在你的眼里还分阶层,这是肤浅。这是一个极度文盲的表现,把一个农民的本色显得玲离尽致,亏你还是一个读书人!” 她生气了,并且怒气冲天,停了一下又说“你可真够狠心的,完全不把一个人的爱放在眼中。我又没得罪你,就因为考上了大学,你就突然不要人家了。人家的上进,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低配的动物,仿佛不该似的。人家就该下流一辈子,仿佛那样你才有光。我晓得,这是你的大男子主义而已,你怕人家说你,你的老婆比你有本领!” 两个人闹僵住了,说的都有道理。 大家也看见了,从开头到现在,他们这是第一次吵嘴。不同的是,都在向着对方。 他难过的深埋着头!另一个难过的哭红了眼! 在现实的痛苦中,他们又在回忆那过去的事。那些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有多年的不容易。特别是杨慧林,身体力行,排除了万难。为了爱情,跟自己父母的关系已经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后来,她的父母熬不过,也认了。可是现在,在自身的问题上,在两个层面上,才看见,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两个人的感情即使再好,再浓烈,那分手的话只有说过一遍,一切都会慢慢起变化的,就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样子了。杨慧林在当天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也从那时候起,心里就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个总路线是大的,小的路线是舍不得,怕离开之后再也遇不到这么标致的对象了。总而言之,是一种虚荣在作祟,两个方面都难处理。 现在,苏童帮她把这个话说出来,那个绝情的人就不是自己了,而自己就成了那个一丝不苟的人。同时,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样子了。她虽然舍不得苏童那副模样,可她终究还是脱离了心的守恒。到底,他是一个农民! 他们那样呆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这时候的爱情已经不纯了,复杂的有些可怕。稍不注意,再来一句火星子就会谈崩。 过了一会,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了。苏童想到,还是分手的好,那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也没有收回来的意义。两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她说那种跟着一起去成都,那是不可能的,家里还有个老母亲。 “慧林!”他说,“我其实是一个没有用的人,除了一张脸像个人样子,其他一无是处。” “这样的话你当初也说过,对吗?” “事实就是如此!”他说,“我们如果还继续,将来会越陷越深。不如趁早……” “分了?”她接着他的话问,眼睛全是泪水。 “嗯!”苏童的声音低的像蚊虫似的,但态度是认真的,眼睛冒一种着光,像是一个人的凶狠。 杨慧林站了起来,拥抱着苏童,眼睛望着他,沉溺在一种怀想中。接着,又把漂亮的脸蛋靠了上去,跟他的脸庞紧紧贴在一起。 “我要你再亲我一次!”她说。 然而,她的这个要求没有得逞,苏童跟她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尴尬又无情的拒绝了。 他说“我们不应该藕断丝连,而是要阳光些,坦然面对。往后是同学,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杨慧林觉得想笑,而心里却酸的要命。因为她看的那些小说上,在分手时都说过这样相似的话。可是后来呢?都成了陌生的路人。就像现在,连亲吻一次也不可能了。一秒前和一秒钟后,那关系就成为另外一种了。 “哦!”苏童突然说,像记起了什么似的,“就这样吧,祝贺你学业有成,我该走了!” 苏童说完就挣脱了杨慧林的拥抱,毫不留情的样子,走的时候连一丝儿笑容都没有,表情刚硬的可怕。 “你去哪里?”她歇斯底里的大声的问。 他头也不回的说“回苏家弯!” 杨慧林望着他的背影,泪水淌湿了整个脸庞。那乖乖的样子使人慌乱,那魅力的身影就像一把杀人的刀! 第69章 大概过了多久呢?一个月以后吧,陈红绸得知了他们分手的消息。正是活见鬼了,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来,大家都在说苏童和杨慧林已经分手了。曾经在那些乡道上,他们留下的身影仿佛还在昨天,那是多么的美丽,又让多少人羡慕。因此还有人厉害的说“杨慧林是个大学生,他们分手是正确的。” 苏童那天跟杨慧林分手以后,回到家里照例跟以前一样的生活。谁也没看见他为某种事伤心过,跟往常一样,劳动后就去下乡工作。脚步轻盈盈的,有时还跑的飞快。难过是有的,即使会发生那也是在晚上的时候。不过,他很有一套,白天把自己干的很疲惫,倒了晚上倒头就睡。这方法开始还行,后来,慢慢也失效了。那段感情毕竟经历过,一起走过。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怎么能轻易地忘记呢?那是杨慧林,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子。当初,人家是那么爱他,喜欢他,追求他。而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后再也没有了,也就是说,在永生里,再也不会有一个杨慧林了。 同样的道理,杨慧林的永生里,苏童似的男子貌似也不会有了。也许,有一个比他文化层次高,家庭条件好的,但像那副乖样子,要找到这样的人还真要靠天帮她寻觅。她辗转反侧终不能寐,大半个月都睡不了觉。人越来越憔悴,也没有心肠打扮自己了。她几次都想悄悄去苏家弯瞧一瞧,在起步时又止步了,那种犹豫里还是因为那个层面关系。 那个曾经风风火火的杨慧林像是已经不在了,的确已经不在了。那个胆大妄为的女子也已经消失了,看见过的人也看不见了。现在的这个女子,因文化层次的上升而变成了另外一个视野很宽,事业心很强的女子。寂寞难耐时,受不了时,她又想到,大学校园里男生多的是,即使一般般,也是个大学生。如果相貌出众,就是所谓的郎才女貌。并且自己也有是个才华的人,漂亮也胜过其他人,不信就找不到一个既帅气又有才华的男子。她不信这个邪,往后的那个他,相信,一定会胜过苏童。否则,她的心会输的很惨! 一个月以后,杨慧林就去了成都,走时也没透露消息,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杨慧林悄悄的走了,林小端也被父母裹挟着回了老家,再随着一个刘小杏的离去,苏童看似已经清闲了。其实不然,感情上的事却没有完,朝思暮想的陈红绸又冒了出来。 苏童的母亲,那位秦大娘为失去一个杨慧林这样的姑娘,为此伤心了很久。时常里念着,骂苏童不是一个好东西。老人家想的很简单,如果当时,那时候儿子跟她同床,孙子差不多都快到怀里了。可愚蠢的不孝之子,不为自己考虑,却非的怂恿人家上大学。这下好了,屋子里空荡荡的。从林小端走了以后,从杨慧林走了以后,再也没有来过女娃陪她闲聊了。 常年生病的人都很孤独,因此,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咳!”她叹气的说,“多可惜呀!” 不过,没过几天,就来了一个认识的的女子。 她,正是陈红绸。 她是厚着脸皮,状着胆子来的。在这个大队里,在整个公社里,除了苏童她是看不起别的男子。她的预言也成真了,苏童和杨慧林果然没成事。而且,分手那么快,对自己太有利了,一个天大的威胁已经不存在了。要知道,她曾经和苏童闹的很僵,这次,是受她哥哥怂恿而来的。这不是一个人的下贱,她有钱,有富裕的收入,还有父亲和哥哥。这是一种信念,非要找一个喜欢的人,就那副乖乖的样子的人。是谁让他们见面了呢?是老天,是缘分,所以,她较了真! 陈见心已经看不下去了,这个妹妹整日躺尸在床上,不吃不喝,在憔悴中已包含了病态。他问“苏童和杨慧林已经分手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她还不知道哥哥是怎么闯进来的?一个大男人突然坐在床边,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本意又没有别的,是专程来解开心结。她的事,上下都着急,父亲和哥哥轮流的侍候。她确实已经立不起了,整个人都脱了形。陈见心要是再不为她出出主意,不尽快找到一个很有效的方法,恐怕是要出人命的。由此可见,相思病是一种很厉害的病,要人命的大病! 陈见心把这件事说出来时,陈红绸像吃了一种神秘的药,精神好多了,眼神也亮了起来。 “他们都活该!”她回答。 “那么,”他又问,“那分手的话到底是谁提出来的呢?” “我想,”她说,毫不犹豫地,“一定是苏童!” “为什么?” “因为他要给杨慧林找个台阶下!” “人心不古啊!” 以为这事就谈到为止了,还没有,他又说,这才是重点的。 “你不是念着那小子吗?” “又能怎样?” “这正是你最好的机会!” “可是我做不出来。” “这个时候,你只需帮点小忙,那小子定能上钩!” 陈红绸被哥哥说的害羞死了,脸上红霞一片。哥哥不像哥哥,话说一点也不害臊,倒像一个治疗心里病的大夫。那场相思病,经这么一治,奇迹般的好多了。 世上的事千万种,这些都不算奇特。 她想,真是因为那个杨慧林,一个人才不能移情别恋。现在,可以和他正传的谈了。此外,她懂一个道理,一个刚分手的人,像这样的人往往是空虚的,正希望另外一个人疗养心里的痛。趁虚而入,在这个时候是最佳时机,会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她在做家务方面是个能手,并且井井有条,能把一切都做到极致,让人挑不出毛病。前面已经说了,她是个典型的农家女子,缺少知识的洗礼,没有那种文邹邹的,是农村人看上去那的酸相。一进屋就和农村的生活融合在一起了。不怕脏,不叉生,也没有瞧不起这样的家庭。虽然破烂不堪,凌乱邋遢,一经过她的收拾,家的样子立马就显出来了。 秦大娘认识她,是隔壁队的女子。叫什么来着?她敲着额头。哦,记起了,是陈朝中的女子,叫陈红绸,一个在家养兔儿的俊姑娘。她爸是个石匠,哥哥在公社开铁器铺子。追着问下去,陈红绸只说是苏童的朋友。老人家的话自然啰嗦些,问过不停,还尽往人家脸上瞅,陈红绸也是用尽了心思去讨好她。 “你是第三个了。”秦大娘突然说。 陈红绸有些不明白,有点儿惊讶。 她问“哪第三个?” “头个是林小端,苏童的堂嫂。第二个是慧林,他的旧对象。你是第三一个,是一个新朋友。”秦大娘一面说,一面笑,撵前撵后的,一步也不离开。 “我可比不上她们。” “你瞒不过我,家里的事,你比她们都做的好。” “哼嗯!”陈红绸喜出望外的说,“都是我妈教的。” “唉!”秦大娘叹气的说,“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呀。” 秦大娘认识陈红绸的母亲,在世时经常见面。偶尔赶集领着陈红绸,她们同路去又一路回来。没想到,一场疾病要了她的命。不过泉下有福,女子已经长这么高了,而且还生的漂漂亮亮的。秦大娘既然喜欢,看的上,自然会往儿子身上想“慧林已经分了就由她去吧,这个陈姑娘倒也不错!” 第70章 陈红绸走了以后,苏童回来了,这时间真不凑巧。苏童随着年龄的渐长,为人处世也越来越谨慎,外表和穿衣也渐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年青人。不再是过去的年华里那样,出门之前要这儿那儿的得装束一番,尽管也拿不出一件像样的货,像打扮一下自己,却是每天必修的课程。母亲穿上了新衣裳,看上去精神多了。她已经休息了大半年,在这个时间段连家务事也少做。因此,身体恢复的很快,差不多和正常人水平了。看样子也可以下地了,但苏童怕母亲旧病重来,坚持让她休息,修养,不参加任何劳动! 苏童下乡的工资几乎全花在母亲身上了,大队的账却从不谈,何国昌也假装不理,只要工作做的好,就是整个大队的脸面。几次评选,何国昌都是背着锦旗从公社回来,被评为先进基层干部。为此,他工作的年限,从三年增加到了五年。他不是稀奇这位置,目的只有一个,要让整个大队的人过上好日子。跟着政策走,打个擦边球,在农村打造多元化。苏童是个高中生,有一定的文化,这样的年青人如果进了大队部,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是一个好帮手。 那些种养殖户们,去年是多少,今年进账又是多少?进进出出的票子,都是有本账的。赚了钱,一切都在改变。老实本分的人存银行,给子女留着,将来用。精明一点的,一些赶潮流的人,还拿出钱来买了一时半会用不上的家用电器,像录音机,电视机等。他们这是专门做给何国昌看,让大队长想办法早些通电。整个公社就剩本大队了,以前大家不同意,现在改变了思想。几个生产队长一碰头,大家没有不同意的,谁也不想过那黑灯瞎火的日子了。 通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光靠一个公社加一个大队是负担不出来的。就算农民集资自费,也要通过县里同意,再制定出一个计划出来。首先解决的就是农民思想的问题,要统一,做那些工作是劳民伤财的事。对于集资问题,也不是个个都有小财,个个又会举手同意。何国昌让苏童去摸查,结果有三分之一的人,除了填饱肚子以外,根本拿不出那笔钱来。即便如此,他们也愿意贷款安电,给子孙后代造福。 人们对电的渴求是何种程度呢?他们去买大型号的蓄电池,用那玩意来解决用电的问题。到了晚上,休息时,把电视机摆了出来。院坝里围了一圈人,盯着那些画面,看上一遍些大城市的高楼大厦,柏油马路。再到了白天,年青人开始追着流行,录音机的音量开到最大,跟着一些听不懂的歌曲吼个不停。这就是乡下人的生活,在疲劳中以这种方式消遣时间,简单而又快乐!他们没有咖啡和可乐,盐巴水也能解渴;这里没有剧院和歌厅,时间久了去请县里的班子唱台锣鼓戏;这里没有赛道和球场,山路弯弯和大块的土地就是他们较量的地方。不同的是,不能比的是没有干净漂亮的衣裳。没有高楼大厦,只是低矮的瓦房。因此,他们的那双手也粗糙些,脸,也没有城里人的白。但总有一个令人骄傲的地方,纯朴而勤劳,善良又执着! 人们的热情高涨,盼望着那个光明的日子,大队部因此也提上了议程。以何国昌带头,把苏童带了进去,还专门成了一个小组。把农民的心声层层往上反映,何国昌口诉,苏童执笔,往公社,往县里一遍一遍打报告。 经过那件事,从大队部走出来的那一天,从那时候起,人们开始称呼苏童为小干部。何国昌口头也承认了,但目前只是个编制外的人员。因为没有名额可用,主要工作还是农业技术指导,依然是那个临时工。 这已经算很不错了,一下子有了两个补助。当然也更忙了些,而苏童需要的就是这种忙碌感,空时间多了,一些情感上的旧事总是闹心,让人不好过。 他同陈红绸的事,经过母亲再三的命令和委求,感情也算是开始了。却不知为什么?丢下杨慧林很难,想起来又是那么容易。总觉得和这个大他两岁的陈红绸在一起时,偶尔有一种别扭感,在思想上放不开。母亲整天在身边笑呵呵的走过来又晃过去,心里高兴,已经认定了这个儿媳妇了。 在饭桌上,他妈说“你叔的一家已经没人了,这个大家庭只有一个年青人,这个人就是你。我看,陈家女子不错,合我的心意。” 他回答“我一定遵从母亲的意见。” “就这么定了!”他妈又说,“除了陈家女子,谁也别想踏进这个门!” “我一定遵照母亲的话去办!”他回答。 苏童在个人问题方面,他必须遵从母亲的话,因为这个家庭穷的只剩下一个母亲了!因为杨慧林的事,秦大娘在床上又躺了一个星期。 秦大娘心里像开了花似的,一下子就把这消息透露了出来,陈红绸转过来就告诉了她哥和爸。 很快,结婚的事也被两家子提上了议程。陈红绸一点儿要求也没有,她早就说过,跟苏童在一起愿意倒贴。可是一个人有了意见,这个人就是陈红绸的父亲陈朝中。他开始也是没意见的,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听人说苏童跟杨明清的大女子好过一段时间,人家女子考上了大学,嫌弃人没指望,把他甩了。因此,他说那婚期得往后拖,以观后效。要苏童修房造屋,把大队的账还上了再论两个人的婚事。这样的要求对苏童而言,是个天大的困难,其意义,还是嫌弃家庭贫穷,也量他没有这样的本事。要知道,他们的事情已经公开了,你来我往的,走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这时候,已经接近了十一月了。本来计划在过年前,冬月或腊月,找个好日子举行婚礼。突然,一下子又泡汤了,婚期被耽搁了下来。 陈红绸找到苏童,跟他说“我看,我们私奔算了。”这句话她是第二次说了,看来,她对爱情还是有所准备的,也有这方面的决心。 苏童妈也支持陈红绸的主意,一面劝着儿子,一分钱不花,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生了娃再回来,看他陈朝中的脸面往哪儿放。家里添人进口,是一个做母亲的最大的心愿。延续香火,在他们眼里是个伟大的事业,这份事业就寄托在儿子身上了。 苏童沉默不语,这样的事情,跟人私奔,整个大队也没有一起,怎么可以轮到自己呢?工作怎么办?悄悄跑了,何国昌那里怎么交待?一天两头跑,连个接手的人也没有。更何况,把母亲丢下,自己去远方,这样的事情做不到。 陈红绸的草率,是对那种的渴望,已经深入骨髓。母亲跟着一起草率,是受了这个女子的影响,怕苏家绝种! 其实,在那些背后,秦大娘只听陈红绸的话。她也孝顺苏童的母亲,比亲生女儿还显得贴身。走哪儿去都拉着她,去哪儿都簇拥着。要是走累了就背,站累了就抱。就这样,秦大娘和陈红绸已经站到了一条战线上。女子说什么,秦大娘就听什么。百说不厌,从不心烦,生怕有一天这个女子离开她。如果有这一天,秦大娘会很寂寞,会因为失去而伤心。她已经把陈红绸当成了一种依靠,一种不能失去的依靠。 陈红绸的这种表现只有一个目的,用母亲去压制儿子,使儿子根本没有反弹的机会。一个人,你可以不要事业,可以不谈爱情,难道还不要母亲吗?她只要抓住了一个人弱点,往后的事,自己也用不作操那么多的心了。 她还没有那么厉害,这招都是她哥哥出的。一个原本很单纯的女子,为了爱的私心,突然变得可怕了。 就是在现实生活中,大可以说,很多人的婚姻问题,像分与合这样的事,也是执行了父母亲的命令。 该提一点的是像私奔这样的事,是两个人爱的死去活来才发生的事,苏童和陈红绸,他们两个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再则,如果不是母亲,他和陈红绸根本不能走在一起。所以,这件事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说分,毕竟母命不敢违抗。也不说同意,根本就没那方面的打算。跟陈朝中学习,以一切都没准备好为理由,把日子往后拖。已经快过年了,翻了春,大队开始忙着装电线了。到那时,像私奔的事,他想,陈红绸大概也忘了吧? 第71章 大队通电的事提前了。县里和公社同时答复,同意他们的申请,并要求马上行动,争取在大年三十,要在除夕之夜看见灯泡亮起来。 何国昌马上在大队部召开了会议,提出各家各户抽出劳动力,一部分软劳力人给技术人员打帮手。一部分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则负责重体力劳动,去大马路上抬水泥杆子。 第三天就开工了,几辆大卡车装着长长的水泥杆子和其他电力设备从县里一路开了过来。年青的小伙子们已经早在那儿等着了,互相配合,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一路吆喝着,抬着水泥杆子上山下沟。妇女们呢,把地里,家里的活路全包了。谁也没有怨言,因为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通了电,男子们好结婚,女子们好出嫁。再则,有电多好呀,眼睛敞亮。冬天的夜里够冷的,买部电视一家人窝在床上看。若是起夜,去茅房,只需把一根细绳轻轻一拉,整个地方一片雪亮。孩子们写作业也方便多了,再也不用担心灯火会燎掉额头前面的那一缕头发。 对于物品的保管,何国昌听了苏童的建议,为了保险起见,把养殖实验室腾出一间来,把它们放在那儿。到了晚上,苏童就去那儿睡觉,负责看守。 各个生产队负责自己的水泥杆子,没到五天时间,已经全部按照施工人员的要求,照他们说的那样,全部到了指定的位置。休息了一天,从第六天开始,一档档高压线,像大桥的拉索一样,一根一根地在空中横跨了起来。人们喜出望外,因为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工程,有的人活一辈子也没有看见过。有人问“电,就从那里面来的?”回答的人说“多半是!” 一件好事正在发生,一件坏事也正在来临! 李铁民在县城里得到了消息,他以前的对象,陈红绸马上要同苏童结婚了。这可不行,他暴跳如雷,心里受不了。自己毫无主见,只有把那位崇拜的敬静约出来商量。 好久不见的敬静冒出来了,他们偷偷在一家小饭店,一个经常很少有人光顾地方见了面。以前干的那件事情,在苏传林死了以后,何国昌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再则,何大队长也没有那个本领去动他。其二,也没有一种条约和法律去追究一个举报者,因为情况属实。虽然口头是那样地说,要把这几个举报者揪出来,但实际行动起来是很不利的。而且,即便那样去做了也无法挽救当时的局面。 苏童突然和表妹分手了,这令他感到疯狂。那种高兴的程度,不低于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度过一个狂欢的节日。也佩服杨慧林,终于给那小子难堪,把那个乡下的小农民给甩了。为这事,县城里已经沸扬了很久,杨慧林不好意思露面,才因此悄悄的去了省城。敬静也知道,即使他们分开了,和表妹的事也轮不到自己。只是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一个乡下小子突然截了他的道,把表妹从身边抢走了。不然,以他的计划能把杨慧林哄上床。现在,他们已不来往,成了陌生人。对于苏童,他要把这人整死,方才去了心头之恨。 李铁民说“我心头不好过,找你出来散散心。” “闹了你妈半天,你是找我出现来消遣的撒。”敬静说,心里很不痛快。 “咳!李铁民说,叹了一口气,“我哪儿敢呀。” “量你也不敢!” “这不,我以前的对象,她很快就要和那个小子结婚了。” “哪个小子?” “姓苏的那个。” “他还活着?” “活的正鲜,兼并着两份职业,一面是农业技术员,一面还进了大队部,帮助何国昌跑腿。” “这个何国昌应该早下台了,怎么还在职位上?” 敬静非常讨厌何国昌这个人,不是他这个大队长帮助苏童,那小子早也活不出来了。现在李铁民找他出来,他想,又是一个机会。这一次,来厉害的,最好让那小子生不如死,臭名远扬。 “这哪清楚呀?” “他最近在干嘛?”敬静问。 “白天老本行,还是下乡,晚上在实验室,那儿已经成了一个临时的仓库。” 李铁民把通电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抱怨最多的还是苏童和陈红绸的事。他们虽然分手了,可心里不甘,加上时常想起那张俊脸时,在一起的日子时,李铁民总希望和陈红绸复来一次。最近心情不好,从分手以后隔三差五酗酒,工作也懒散的对付着。经常无事请假,混迹在一些小巷子里,干的是帮娼妓们拉皮条的勾当。被治安管理逮过两次,曝光以后,公司也不要他了。失去了对象,还丢了工作,钱也不够花了。而他把这些,所有的一切都归罪于苏童,不是这个人的出现,一切都是原来的那种美。 “仓库?”敬静问,一种坏主意在心里冒了出来。 “是的!”李铁民回答,“原先是一个老光棍的房子,现在成了他们的仓库。” 敬静的眼珠子转了几圈,阴森的脸突然冷笑了,随后,他给李铁民出了一个损招。并唆使他要胆大心细,要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往那个仓库,在那儿给苏童致命的一击。 李铁民决定执行,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狗,也不管后果如何。还感谢敬静这样的人,在帮他出恶气,在帮他把喜欢的女人找回来。让那小子洋相百出,让那小子绳捆索绑。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李铁民把自己化装了一番,穿着一身夜行衣,踩着一辆自行车来到了实验室附近。那座房子的灯还亮着,说明那小子还没有睡下。他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尽管很黑,但轮廓和记忆连起来总能找到一些映像。房子的左右都是地,门前是一条延伸出去的小路,路的两边都是水田。屋后是一个高坎,翻过去是一片林子,穿出去,出了林子往前走二三里路,就是苏童的家。 一座几乎废弃的老房子,像这样的房子小偷们是不会光顾的,也正是这个原因才没有修缮。即使被当作了实验室,可那些东西是一文不值的,也同样没有得到修缮。窗户没有窗门,是一个大洞。门还可以将就着用,里面用两根长条登抵着,用力一推也会敞开。电缆和一些设备就在屋子里堆着,翻进窗户或推开门,就唾手可得了。 李铁民就潜伏在附近,看到灯光熄灭了,一种紧张感也随之而来。他不是一个老贼,因此心里是慌的。但为了报仇,连呼吸声也屏住了。要等一个时机,一个绝佳的时机。今夜失败了就明晚再来,总要等到苏童起夜床,出去上茅房,或则是临时有事出去,像这样的一个时机。这就是致命的一击。 当天夜里失败了,第二天晚上又原路重复。 这一夜,苏童也许是白天吃了什么坏东西,因肚子不舒服,一连去了几趟稍远点的地里。这座房子的茅房已经不能使用了,老粪已经堆出了界面,连个脚也不能站。因此,夜里大解只能去地里。要是白天,就翻过屋后的高坎去林子里。 李铁民要干什么呢?到这儿来不是要杀人,而是要栽赃! 他趁苏童出门去了就翻窗而入,把两圈电缆或则是铜线挎在身上,直接从大门那儿溜了出来。他是慌乱的,因此,出门就这儿那儿的乱跑一通。在精疲力竭时才想到,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他又摸到苏童家的附近,在那儿潜伏了一会。接着照老样子,和先前一样,在苏童的睡房外面,从一扇窗户那儿溜了进去,把脏物藏在那张简易的床下面。 第72章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两名安装工人像昨天一样,去那座房子里拿工具,设备和线缆。苏童已经走了,走时也没去那个房间看一眼。被偷走的有一圈电缆是昨天用过的,一名工人现在却找它不到了。一个连锁反应出来了,发现另外一圈也没了踪影。一名工人先走了,另外一名立即去找到了何国昌。 苏童已经下乡去了,何国昌派人把人找了回来。一问,苏童一头雾水,同时脸面都吓成绿色的了。这是属于盗窃国家财物,虽然不值太多钱,但那些是入了库册的。现在又没有多余的备用品,工期也要因此耽搁。关于丢失的问题,要往上面写说明,打报告,重新申请。这有一个时间上的过程,要得到审批同意后,才重新补上来。同时,这件事情还要调查,属于一起盗窃案件。苏童是仓库的看守人,附有一定的连带责任。在盗窃分子没有查出来之前,他是第一嫌疑人,一个暂时没有自由的人,一个被带往公社配合调查的人。 公事公办,在这件事情上是没有特权的。何国昌也帮不上苏童的忙了,含着眼泪,含着一股痛把他送走了。全大队的人都盯着这件事,并且,公社,县里头很快也会知道这件事。为了尽快澄清一个人的青白,何国昌马上领着两个人挨家挨户搜查。赃物搜出来了,正是出现在苏童的那张床下。 何国昌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他瘫软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眼朝着天,直呼苏城卿的名字。一种无能为力的心,用语言表达了出来。 在公社,审查苏童的那位治安人员名字叫黄东平。三十多岁,是个在社会上非常严格的人。对工作一丝不苟,对犯罪分子毫不留情。对付人的手段不仅残酷,而且还有自己的一套。无论是谁,只要落到了他的手里,几乎都只剩下半条命。平时里对人是笑嘻嘻的,像一个和事佬。在审查某个嫌疑人时,一种令人惊骇的凶相立马显了出来。个子长的五大三粗的,手里拿着一根带刺的黑色的警棒。时常用一种正义的,一种执法的态度竖在一个人的面前,的确,这时候是很吓人的。 在审查还没进行时,有人已经将那些赃物送了过来,并把整个搜查事情还原了一遍。 询问室的空间很小,只有一扇极小的窗户。里面光线暗淡,阴暗潮湿,一张条桌上放着一盏没有打开的台灯。桌子的对面是一张椅子,苏童坐在那儿,他深埋着头。 不一会,黄东平走了进来。坐在条桌前,随手把台灯的开关一扭,问询室雪亮一片。 “抬起头来!”黄东平嚷了一句。 苏童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跟一个治安人员面对面的坐着,对方威风十足,神色森严,已令人紧张和恐惧。 “你叫啥名字?”黄东平问。 “苏童。” “地址?”黄东平又问,加了一句,“就是你住哪里?” “十一大队六小队,苏家弯。” “年龄?” “十八岁。” “职业?” “大队农业技术员,主要成分是农民。” 黄东平一面问,一面在册子上做作记录。 继续审查! “你为什么要行盗?” “我没有行盗。” “你为什么要盗窃?” “我没有盗窃。” “嘴硬!”黄东平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朝苏童走了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把人从地面上提了起来。 “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黄东平嚷着,给了他一个耳光。随着那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苏童又被丢在了一旁,那张椅子也没他坐的份了。 “警官!”苏童叫了一声,心里想说,你可不能这样。 “我不是警官,”黄东平说,“我是侩子手,是专门对付你这种人的侩子手。” “那件事情真的不是我,我只是一个看守人。” “由不得你,像你这种人,撒谎,狡辩,不老实,全在你们身上。” “真的不是我。” “你再说,”黄东平嚷着说,“老子给你一棒。” 黄东平把那根黑色的棒子从抽屉里摸了出来,在苏童的面前晃动着,那些黑色的刺头像极了狼的牙齿,阴森骇人,苏童不敢出声了。 正气与法治,牢笼与棍棒,确实能使人驯服。因此,任何人面对这些都是软弱无力的。何况,像苏童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人,一直在苏家弯混着长大的小伙子,在权利面前,几乎就是一条小虫子。 一个人走了进来,在黄东平的耳旁低语了几句,这个人手里拿着一圈铜线,脖子上挎了一部照相机。身材有些虚胖,眼袋很重,年龄大约四十多岁。他是专程从县里赶来的,是宣传部的一名记者,到这儿来是抢新闻的。 黄东平接过那名记者手里的铜线,走过去让苏童拿在手里,并且命令让他端端站着。苏童照办了,手里拿着赃物,配合记者拍照。随着相机咔嚓一声响,一个人的污点被永远留在底片里面。随后,那个记者走了。 “老实交待清楚!”黄东平又开始了,非得要把那过程问个明白,否则,那记录本就是摆设。 “我交待什么?”苏童问。 “行盗的过程?” “我,我真没有干那事。” “可是他们在你家里搜到了赃物,是两圈电缆线,正是被盗走的两圈铜线。” “什么?”苏童问,惊讶的一张脸成了煞白色,“这,这怎么可能?” “哼!”黄东平冷笑了一声,以一种高姿态的身份说,“装,继续装,有你好看的。” “警官!”苏童又说,可怜兮兮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放我回去吧,我家里还有母亲。” “放你回去是可以的,可是你什么也不交待,怎么放你走呢?” “交待什么?” “老子让你不交待!” 黄东平被激怒了,此时此刻认为这小子是故意耍自己,逗着圈子装糊涂,没把他这个治安管理者放在眼里。走上去就开始教训,随后,把苏童关在另外一间小黑屋子里。这儿没有一丝光线,门外的过道上面有一盏小灯,但要等到晚上九点才会亮起来,而十点钟又会准时熄灭。 在这间像是与世隔绝的屋子里,他被强迫,被引诱,但仍旧徒劳无功。在两个人的威胁下,在强有力的打击下,他屈服了,终于在一张白纸上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他在那里度过了一夜,第二天还没亮被一辆小车拉走了。从车里出来时才发现已经到了县里的一家看守所。这地方他认识,曾经站在县高中的顶楼处,看见过这儿,能清晰的看见大门横幅上的一些红色的字。他被两个人推着朝前走,拐了几个弯,莫名其妙的走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有三个年青人,都清一色的剃着光头,都把他盯着看。等那推他的人走了以后,随着那道铁门一关,几个人马上围了过来。 他们搜光了他身上的零花钱,脱了他的鞋子,腰带也抢走了,还顺走了一条破秋裤。他本能的反抗了一下,但是挨了几拳。随他们吧,他想,只要不死在这儿就行。他要在这儿度过五天,五天以后,将在法庭上听那宣判的结果。不明不白的站在被告席上,面对一个大厅的人。他朦朦胧胧的,极不清楚,为何自己被人推到了这儿?而且,要在这鬼地方度过五天的时间。五天以后会怎么样呢?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拭目以待! 第73章 苏童被人暗算了,这一点他是不知道的。这个在苏家弯长大的孩子,这十几年来,也没同谁有过私仇和过节。他几度怀疑,几度猜测,肯定是他们搞错了。是在某一个环节出现了差错,把自己误当成了那个盗窃分子。不过,他没有因此担惊害怕,他相信法律,相信公正,会还原自身的清白。关于母亲的近况,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自己不在家里,有个陈红绸,她会照顾一切。 然而,就在事发的当天,陈红绸已经改变了态度,心里震动了,像海水一样的翻滚。从心里上讲已经跟他这个盗窃分子散伙了。第一天,第二天,接连三天也没去过他家里。秦大娘孤苦无援,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何国昌身上。她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清白的。苏家弯的人,和认识苏童的人,他们也不信苏童会做贼。这明明是被陷害,随便一个人都能想得到,一个盗贼是不会蠢到那种程度饿,居然把赃物藏在自己的家里,像是好让人家故意搜出来似的。而从基本原理上看,盗窃的人会逃的远远的,把赃物放在一个让人找不到,又搜不出来的地方。谁会蠢的像他那样,盗走了东西居然还身在其中,在库房里睡大觉。 何国昌说“说实话,我也不相信,可是,在盗窃分子没查出来之前,就会以一个嫌疑分子来对待。还有,对工作没尽到责任,贪图睡觉,像这样的事也是要受处罚的。” 秦大娘思儿心切,因伤心过度,才两三天的时间,这位久病刚愈的半老婆子旧病又复发了。时时凄凉,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也没有。躺在床上,急火攻心,快要奄奄一息了。 何国昌尽到最后的责任,找人把她送到医院。在路上,秦大娘紧抓住何国昌的手不放,央求他帮个忙,苏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子,看在乡亲的份上,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 何国昌无能为力,让秦大娘安心等消息。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审判他的人也是正直的。不要担心医疗费的问题,一切都由大队暂时垫付。 在医院里,有人捎来了消息,说苏童已经签字伏法了。盗窃集体财务属实,电缆属于金属铜器,违反法律的某一条重要规定,可能要判刑八年。 秦大娘一听那话,连最后的希望也消逝了。呼哭了一阵,当场晕死了过去。经抢救无效,当天夜里就死了。 就在昨天,那是一个下雨天,也是苏童在看守所度过的第五天。他被推上了法庭,大厅上坐了一些人。有记者,有旁听者,有威严的法官先生们。唯独没有他的亲人。苏童心里莫名的感到一种害怕,不是怕宣判的结果,他清楚,他不是那个盗窃分子,法律是公正的。他是看见母亲没有来,作为这种现场来说,母亲是唯一的亲属,是应该出现在法庭上的。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何国昌也没有来,作为原告的大队部,也没有派人来到现场。 他站在被告席上,原告席上却空荡荡的。 审判长站了起来,开始宣读一些规定和法庭上的情况。 他说“现在,因原告有紧急事情需要处理,脱不了身,委托公社社会管理部门代替原告出席。” 没有原告出席,苏童要求证实委托书的有效性,并不同现在意开庭,最后只能改期宣判。 其实,何国昌是不当那个原告,一切都还没搞清楚。稀里糊涂的把苏童,把自己培养的人推上法庭,又稀里糊涂的安上一种罪名。这伤天害理的事,作为一个大队长,他做不出来。倒希望,马上撤销对苏童的审查,丢失的电缆线,自己贴钱去买。 真是一件稀奇事,公社社会管理还可以代替原告?也就是说这件案子即使没有原告出席,也同样可以开庭。 陈红绸的心像长了翅膀一样,飞的很快,一听到那丢人的消息出来时,没去经过确认是否属实,就飞到彼岸与苏童隔山不相望了。害怕人家戳她的后背,居然选了一个盗窃分子为对象。她后悔了,为了撇清关系,如梦初醒般的发誓,从此不再和那个盗窃分子来往了,并且马上取消了那门婚事。 陈见心没有陈红绸那么蠢,他总觉得那件事里有蹊跷,想劝妹妹一番,意思是在等等。但看她决心已定,加上自己的猜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的父亲也在一旁一个劲的大骂苏童,说那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他想,即使是说出来也得不到认同。干脆把劝慰的话压在心头,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是关于妹妹一辈子的事,还是她自己作决定的好。自己建议,如果出了差错,他可承担不起。 我们先前说到的那位敬先生,经几次辞呈,上面已经同意他的意见,答应不在原来的岗位上任职。因县法院的高院长身体有病,在省城疗养。因此,在这段时间里敬先生临时补了这个缺,代理县法院院长一职。他刚从市里开会回来,进了办公室按往常的习惯一样,准备翻阅最近几天因自己不在的工作情况。一叠厚厚的文件袋是今天放进来的,透过外面一层的塑料薄膜,最上面的一张纸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一个年青人的身份像片就在纸的上方贴着,像是在哪儿见过。他抽出一看,那种相识度又一时回忆不起来。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后坐下来一字一行,慢慢地,仔细的,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刚看完资料,有人在外面敲门。 “请进!”他说。 进来的是审判长,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 “老李?”敬先生笑了一下,起身给审判长倒了一杯水。 审判长理会的一笑,站在门内,他朝办公桌上喵了一眼,敬先生看的正是苏童的资料。 “请坐嘛!”敬先生见他还站在那儿,又说。 “如果你忙的话……”审判长说,把手里的资料给他放在了桌子上,想转身离去。 “我正找你有事。”敬先生说。 审判长坐了下来,心里想到,他肯定要谈那件事。 “这孩子,”敬先生显的很严肃,指着面前的资料说,“判了吗?” “改期到后天开庭。”审判长回答。 “我说一下我的意见。”他说,“整个过程是草率的,是没有证据性的。就凭在人家屋头搜出来赃物就定了人家的罪,这是糊涂的。” “可是他自己认罪了,而且还签了字。” 敬先生听完了这句话,一下陷入了思考中。几分钟后,从思考的状态里醒悟了过来。 “这样吧,”他说,“你安排一下,我们去跟他见过面。” “嗯!”审判长说,点了一下头,“我马上去安排。”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在看守所见到了苏童,并从他那儿了解到了整个事件的一切过程。 在返回县法院的路上,在一辆吉普车里面,他们继续谈下去。 他说“你看见了吗?这里面有问题。” 审判长回答“的确有些敷衍,他们办事也太马虎了。”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是一个人一生的事情。像这样的事怎么可以马虎呢?这样吧,我们调头去一趟公安局。” 吉普车在半路调头往西走,十多分钟就到了公安局的大门口。门卫查看了他们的证件,挂了一个内部电话后还不到五分钟,王长龙局长亲自出来迎接,三人一路谈,一面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刚才,他们三人已经谈了一些,现在接着谈。 “刚才,”敬先生说,“我同老李探讨了一下,这娃的案子有问题。我们到这儿来的原因,当然,也争取你的意见。是不是把现场重新调查,勘察一次。如果确实是他做的案子,我们决不姑息。不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能放走一个坏人,是我们的一贯作风。” 审判长这时也点了头,同意敬先生的意见。 “好吧!”王长龙局长说,“这次我派最有实力的,经验最丰富的刘黎明队长去一趟。” “真是谢谢你了!”敬先生说。 “咳!”王局长自嘲了一声,微笑着说,“公事嘛!” 这时,审判长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他马上说“那孩子的母亲昨晚上在医院去世了。” 敬先生又一下陷入沉思中,是在沉思中含着某种悲痛,刚才那种严肃的表情又立马露了出来。接下来,他们三人商量了一下,让苏童先回去办理母亲的丧事,安排两个民警,穿上便衣监督。这边立即行动起来,把这件案子重新调查一遍。把开庭的时间延长一天,要在后天,要在开庭以前,调查的结果必须要准确的,没有丝毫错误的报告上来。 第74章 刑警队长刘黎明一接到了命令,带着队伍马上就出发了。另一边,两个便衣人员也陪着苏童从看守所一路往苏家弯赶。 秦大娘死了,遗体是何国昌找人拉回来的,还花钱买了一套寿衣。尸体就放在堂屋头,身体用一张草席垫着,脸上盖着黄纸。一个火盆放在脚前,里面有些被燃烧过的灰烬。大门敞开着,何国昌和苏家弯的两个老人在院坝里坐着。一个老人在说话,何国在听,另外一老人偶尔也插个嘴。讨论的,都是关于这两家子的事。才短短的一年时间,苏城卿和他的哥哥,这两个家庭死的几乎快绝种了。他们说,孩子还是要多生几个才好。那时候多生育孩子是一件及其冒险的事,计划生育是一项基本政策,何谈多生呢?。 因为有便衣一路跟着,苏童只能一路憋着,只能坐在吉普车里干着急。母亲的死,发生的太突然了,那天走的时候还很健康,音容面貌活鲜鲜的。母亲的死,他最埋怨的是陈红绸,回去一定要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刘黎明领着队伍先到,这个经验丰富的刑警队长,在刑侦这方面跟公社人员是天壤之别的。他用实际行动,和一些科学的方法,分别在实验室和附近的周围搜找到了,像一些极不显眼的痕迹。不像那些公社的人员,只是以那个赃物,那个及其简单的证据就去给一个人定罪。随后,刘黎明又去了苏童的家里,进了他的那间睡房,并在那儿也找到了痕迹。花去的时间大概也就两三个小时,得出来的结果虽然暂时还不知道究竟是谁?但就像那位敬先生说的,这才是真正的坏人,是一个决不能姑息的坏人。样品被送回了县里,这里的工作像是已经结束了。 他们的工作刚结束,苏童坐的那辆车就回来了,停在垭口上,他也不顾两位便衣人员的警告,下车就往家里飞跑。一到院坝头,从来没有过的悲痛使他抬不起来脚步。不敢面对死去的母亲,那唯一存在亲人啊!一直计划都要陪在母亲身边,哪儿也不去,直到看见她慢慢幸福,慢慢变老。眼前,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叫也不应,喊也不醒的尸体。站在堂屋门前,苏童扑通一声跪下来之后又爬了过去。 “我的妈,我的母亲呐!” 他大叫了一声,止不住的泪水再一次飚了出来。情绪激昂,像个疯子一样的歇斯底里的大闹。几个人都拉不住,趴在母亲的身上,像磁铁与钉子一样的沾着分不开。 直到哭累了,没有一点儿力气了,才想到该找陈红绸问个清楚。可是哪里还有一个陈红绸呢?面前只有三个人,两个苏家弯的长辈,一个何国昌。 他问“你们看见过陈红绸吗?” “咳!”何国昌说,嘲了他一声,“别提那个陈红绸了,那女子根本就没来过。” “没来过?”苏童问,有些不信。 “你不知道吗?”何国昌说,“人家早就放出消息,在你去公社的那一天,就跟你一刀两断了!” 是啊,都这种关系了,还有什么理由去找人家?以一种什么身份去问人家?分手了,当时就分了,跟他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了。他已经不是她的对象,她也不是他的未婚妻。现在的关系,他们只是曾经认识而已。她也没有那个义务,一个专门照顾他母亲的义务。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真的,从现在起,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判断了。那些看似人样子的人,心里是何种的狼毒呢?那些人追求的是一种现实,根本没有一颗恒久的心,只有虚荣和肤浅。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贪的就是自己在社会上的存在感! 这个年青人不仅是只有悲痛,埋葬母亲那一摊子的事,让他这个身无分文的人必须承担起来。以前,父亲死了,拆床,拆门才勉强做了一口薄棺材。现在,连做口薄棺材的木料也没有了。母亲曾经睡过的那张床不能动,是家里唯一的家具,也是一种纪念品。自己的那一张,是一些树木丫条子拼起来的,根本不行。看来,还得厚着脸皮找何国昌这个大队长,跟大队继续借钱。 苏童在大队的借款已经不少了,何国昌虽然没有催还款的事,再则,他这个家也还不出来。就这样拖着,大队部已经吃不消了,都是集体的钱,而且,集体也要开支。怎么办?人是要埋葬的,一个简单的葬礼还是要举行的。硬着头皮,拿出那点积蓄,只有这么多了,一共一百二十元块钱。随后,大队开了一个会,把一个募捐箱摆在门口,写上几个醒目大红字。乡亲们都是自发的,这个一块两块,那个一毛两毛,勉强凑够了一份寒酸的举行葬礼的资金。 秦大娘的死比苏城卿幸运多了,在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这跟苏童平时下乡有关,小伙子懂礼貌,对人也热情,也爱帮忙。一来二去的,各个生产队的人几乎都混熟了。尽管现在是一个偷电缆的嫌疑分子,但人们根本不相信那个名分,依然把他当做那个好看,又苦命的娃。秦大娘的墓地跟苏城卿紧挨着,随着那口棺材的下坑,苏家弯从此又少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第二天,县公安局在案发现场勘察的结果出来了。实验室附近的脚印,和实验室房间里的脚印有同一个人的,巧合的是在苏童的睡房里,和墙外面的脚印,这几个脚印都是同一个人的。黎明队长拿去跟苏童的那脚印一对比,码子和样式根本合不上。此外,在电缆线上和苏童家的窗户上提取的指纹,经鉴定是同一个人的,也不是苏童的。很明显的问题,苏童是被栽赃,大意是一个跟他有私仇,或则是有过节的人。 经黎明队长这么一提,何国昌突然想到那三个举报者,在去年,那位县里管纪律的同志,还有那位敬先生,他们三人曾在一起讨论过这个问题。只因为有敬先生的儿子参与,何国昌才没有拱出来。苏传林已经死了,而另外两个还在。一个是开拖拉机李铁民,另外一个就是敬静。为了查清案子,为了苏童的清白,何国昌没有对黎明队长说那两个人,而是亲自往县里跑了一趟。 他先是去了县委大院,听人说敬先生已经转职了,被调去了法院。他又忙着去了法院,可是到了那儿却在大门口那儿徘徊了起来。他有些犹豫,摸不清楚敬先生会怎么样看待这件事,毕竟敬静是他的儿子。搞不好,弄的自己下不了台。为了正义,他把心一横,这个大队长大不了不当了。 敬先生接待了他。 他开始只埋着头,准备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何同志!”敬先生说,“你有啥就直接说嘛,这儿没有外人。” “那,那,”何国昌支支吾吾的,老半天才吐了出来,他说,“黎明队长说,‘苏童的案子是有人故意栽赃’。我突然想到三个人,去年我们曾经在一起谈过他们,当时,还有那位纪律检查的同志,叫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哦!”敬先生给了一个提醒,说,“袁同志。” “对!”何国昌说,“当时还有那位袁同志!那是关于苏童的一场选举,那三个人不服,因此才有了后来的举报。” “哪三个人?” “有一个人已经死了,叫苏传林。另外两个有一个是你的儿子,还有一个是开拖拉机的李铁民。” “那就马上派人把这两个人抓起来!”敬先生毫不犹豫的说。真没想到,他这么无情,抓起电话往县公安局打了过去。 王长龙局长接到电话后,马上通知黎明队长前去抓捕,在临走时提醒了一下黎明队长,先核实,在抓捕。如果核实是敬静,先不要走漏风声,要悄悄送来。如果是李铁民,要立即把人拘留起来,要毫不留情的给他铐上。 何国昌走了,那扇办公室的门也关了过去。敬先生坐在那张椅子上许久都没有动过,一直盯着那道关上的门。此时,眼睛都是红的。他那样保持着坐了一会,喵了一眼桌子上的电话机,拿起电话打给他的家里。请他的爱人今晚务必准备一桌好一点的饭菜,这儿下了班就马上回去,并吩咐,敬静哪里也不能走,要等着自己回来。 他设置了一个障眼法,让他的爱人知道,整件事情他是毫不知情的,也根本没有参与过。在公正,公平面前,他曾经是慷慨激昂的,也是大公无私的。那件事如果真是儿子干的,蹲牢房是一定的了。爱人会因此失去一个儿子会暂时的疯狂。他要赶回去,控制一个局面,没有儿子还有他这个丈夫存在着。 第75章 李铁民被逮捕了,给他出主意的敬静也同样没有逃脱法网,分别被判处三年和一年不等的有期徒刑。李铁民属于盗窃分子,栽赃陷害分子;敬静虽不是直接参与者,是属于帮凶,唆使犯。他们最终被自己的聪明能干买了单。 真相大白了,苏童是无辜的,何国在在大会上还原了整个过程。接下来,让大家积极投入劳动,尽力而为的使出全身力气,争取在过年前,要赶在大年三十全村通电。 那位陈红绸肠子都悔青了,当得知那一消息后,又是一副愁容满面的姿态。这一次,那个有能力的,能说会道的哥哥也像是懒得理她了。在后来,有几次跟苏童遇见了连招呼也不好意思打,更多的是绕道而行。已经不可能了,苏童自己也说他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备胎,想起了就可以拿来用,不需要时就扔在一旁。何况,他现在一心扑在工作上,跟着大伙一起参加义务劳动。何国昌见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天到晚拼了命的干。其实苏童,是在为这个大队长拼命干活。从县中学回来,从那时候起,这个大队长对他的帮助已经超过了所有人,要不是何国昌,他根本不能度过一切。换句话说,苏童不是何国昌的帮助,根本无能正常生活下去。对一个人知恩图报,是人的美德,也是一个民族的能量的传承,何况他还读那么多的书。 何国昌越见苏童这样,在心里头越有一种考虑和安排,在自己退休前,要力排众议,把这个年青人,这个有才华的人推上去,进大队部工作。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因为这娃是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在全大队有美名的人。像这样人在将来当上了干部,一切事情,在工作上的事情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绝不能拱进来一个坏分子,一个贪钱图利的小人。如果真是那样,全大队的人都跟着遭殃!何国昌这样考虑,也在往这方面打算,要从哪些方面入手呢?第一关必须要通过公社,公社同意任命,同意自己提前退休。接下来就是极个别有意见的群众,群众好说,做几个思想工作,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此外,有没有这样不服苏童的群众,他也是只是猜测而已。 一个月以后,在那个电力输送站,随着那把像闸刀的总开关推上去的时候,就在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各家各户一片雪亮了。人们开始欢腾,那种激动的心情是无法比喻的,那种久违的等待,像是在某个时候突然跟老朋友相逢了。喜不自尽,欢乐无限延伸。有的家庭,通宵达旦的亮起灯。那些早就备起了家用电器的,拿出来使用了一个遍。电视一天滚动播出,即使是雪花一片,也照样过瘾。最厉害的要数年青人了,一部录音机从早吼到晚上,不厌其烦的翻来覆去的唱着音乐。不像以前的干电池那么昂贵,这一天下来才一毛钱不到的电费,所以,这点钱,他们消费的起! 新年过后,苏童望着这个不是家的家庭,心中无限惆怅。空荡荡的,父母亲已经过世了,土地在随着他们的离去,他们的那一部分也已划分了出去。自己那点土地也不值得珍惜了。还有,公社的台账靠翻泥巴是赚不出来的。太久不还,何国昌也不好交待,自己脸上也无光。失去了人们对他的信任,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一个老赖。出门去吧!他想,干脆出门去,到远点的地方闯一闯。有了这种想法,他还得着何国昌商量一下,农业技术员,这个听上去挺光鲜的职业,尽管也还是不错,此时此刻也满足不了他的心了! 在没有找何国昌之前,这天下乡,他不得不去陈红绸家里一趟。那条路有几次没有走过了,说老实话,他有些痛恨陈红绸。时间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母亲的死却是跟她有间接的关系。我们看来虽然没有任何关联,他们当初可是恋人一对,苏童对她放心,正是因为这种心态才走的洒脱一点。否则,他就是拼了命,也会以某种方式,譬如托付某一个人去照顾母亲。而后,又回来感谢。如果这样,母亲至少不会死的难么快。因此,他心里仇恨这个旧对象,连那条路也不想走。后来想到,工作不该带上私人情绪,否则,就是一种公报私仇,这是不允许的。并且,各有各的想法,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他去的时候陈红绸在家,那条花狗对他也熟悉,摇头摆尾的跑来迎接。走进院坝,看见陈见心也在家。只是陈红绸是在外面,坐在门那儿看书。他哥哥正在捣鼓那台新买的电视机,接收信号差,屏幕上很多雪花。 陈红绸站了起来,脸一红,转过头跟她哥哥说“有人来了,农业技术员同志。” “哦!”陈见心答应了一声,马上跑了出来。 “呵!”苏童朝他一笑,问,“你没去公社?” “嗯哼!”陈见心笑着说,“这不,新买的电视机,总弄不好,又想瞧个新鲜。” 陈红绸这时离开了,已经去了她的房间里。她无颜面对,也怪自己当时那么混球,不然的话,按时间来算都已经和苏童结婚了。现在,两个人见了面,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昔日的对象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仇人。她还是舍不得,心里化了脓一般的疼痛。今天,有一种希望冒出来,就看哥哥怎么跟苏童说,倒希望哥哥有起死回生的本领。如果那样,她再也不会犯那样的错,马上结婚,一分彩礼不要,自己倒贴出去,还拿出来钱来给他修房子,给他父母的坟墓加高加宽,再雕刻一些走兽花草。她躺在床上等着结果,一面仔细的聆听。 陈见心把苏童领到了屋头,跟他一起捣鼓电视机。苏童判断信号不好,是外面天线接受的方向不对。陈见心半信半疑的去外面摇摆天线。那是一根长树枝,末端用铁丝把几个铝条捆起来,再扎紧。再用一根扁扁的专用接受线连接到电视机的一端,以这个简单的设备作为电视机的信号接受器。效果出现了,苏童在家里吼,陈见心按他的话摆动方向。确实如此,像苏童说的那样,经这么一简单的操作,画面清晰了,再也没有刚才那种模糊还满屏幕的雪花点了。 “你真厉害!”陈见心返回来,望着电视机高兴的说,“啥都懂!” “你太过奖了!”苏童说,“哦,我给兔子作个记录就走,这一次过后,恐怕往后不会来了。” “为啥?”陈见心问,突然想到可能是妹妹的原因,让这个苏童伤心了。确实有几次他看见苏童只是路过,几次工作都没有到这儿来做过记录。 “我想出门去了。” “出门去?” “嗯!”苏童说,“出门去。” “去哪儿?” “不确定!” “你都没考虑好,怎么走呢?” “先去县城,如果那儿不行就往前走。” 陈红绸在自己的那间小屋子里听的很清楚,苏童要出远门了,不想在苏童呆下去了。她听的心里不好过,怎么听都觉得是冲着她而来的。他母亲死了,他成了一个大孤儿了。想起来真不应该,当时的那份私心真该死,自己也是活见鬼了,怎么就想出来那么一个馊主意?像她这样的人是属于一个见死不救的人,这样的人在市面上谁都唾弃。所以,她不敢出去,也没脸面出去。她焦急的满头大汗,那个懊悔劲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他哥又说“出远门不一定就会比家里好,人生地不熟的,有了困难连个指望也没有。” “你说的很有道理!”苏童说,“可是我已经决定了,而且这是无法改变的。你也知道我目前的情况,就是在家里也算是一个孤独汉。” “那可不一定!”陈见心笑着说,朝他耸耸肩,“有个人做错事了,一直都在责怪自己,每天都在忏悔里度过。你也知道,那人文化不高,容易被人蛊惑。她就是上了人家的当,你的母亲才……” “嘘!”苏童立即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他的话,说,“我们今天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而且,过去发生的事,我和那个人的事还是不提为好!” “为什么?” “因为我十分想念我的母亲!” 陈见心也无能为力了,苏童已经绝情了。人家今天来是为了工作,而不是挽回那种局面。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呢?我是说你要出远门的事。” “找个人代替这份工作,如果有这个人就马上出发。” “找到了吗?” “这真是我到你这儿来的原因。” “你是说我?”陈见心指着自己,把眼睛睁的老大。 “对!”苏童说,“除了我,你也很适合这份工作,如果你脱不开身,陈红绸也可以。” “陈红绸也可以?” “她当然可以!” “这……” “没什么犹豫的,也没什么考虑的,这不是一份神奇的工作。你们都很聪明,这些做起来也不是难事。” “这……我们不会。” “那这样吧!”苏童说,“你们其中的一个,明天跟我下乡学习,几天就会了。” “真的?” “真的!” “我觉得你还是不走的好。” “我必须要走,我的心已经没在苏家弯了。” “咳!”陈见心叹道,“真替你可惜。” “没啥可惜的,就这样吧!” 苏童的话让俩兄妹动心了,如果这份工作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对家庭和个人算是名利双收的事情。但觉得苏童说了不算数,还得要何国昌答应,因为他有个儿子也很出色。 第76章 苏童在下乡返途中见天色还早,就顺道去了大队部,想去那儿碰碰运气。那座房子的门还开着,何国昌的身影他最熟悉了,侧着身子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在安排春忙的事,上面来了一个政策,今年有些变动,不能全部都种粮食,必须要让出部分土地出来种其他农作物,每家每户都有相关的任务。看上去的确像件好事,粮食收的过多,价格也就相对的便宜。种其他稀少的东西出来,物以稀为贵嘛,却又能卖个好价钱。这叫互补,既有粮食吃又能赚到一部分钱。其他两个,他们出去办公事了,这儿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正在一个本上面做预算。 苏童敲了一下门,何国昌转头看见是苏童,笑着说“下乡回来了?” “嗯!”苏童回答,“回来了。” 何国昌又觉得自己的问话有问题,苏童回答的也有问题,大队部不是一个人的家,是一个工作的地方。那句“回来了”已成了口头禅了。 他们彼此一笑。 “啊!”何国昌风趣的说,“应该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有个事同你商量。” 何国昌丢下手头的工作。 “啥事?”他问。 “我想出远门。” “出远门?”何国昌问,心里有一种不踏实,“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苏童回答,“就是想出去看看,走一步算一步。” 何国昌站起来了,这个速度很快,反应了他的心里,是不愿意的,也是要反对的。 “你这不是胡闹吗?眼下就要春忙了。” “我不想种地了。” “噢!”何国昌点点头说,一种暗讽的口气,“你看不起农民了?” “没有看不起,就是想出去闯闯,争取早些把帐还上。” “我可没有逼你啊!” “可是我的心里发慌。” 何国昌说不出来了,这的确说的像一个年青人的心里话。他该大队的账已经不少了,只呆在苏家弯,靠那点补助和几颗粮食是还不上的,长时间下去也是还不上的。这钱是属于集体的,大伙儿心里也知道,谁也抹不去。帐就是帐,借钱要还是硬道理,不还就是老赖,长期不还公社追究下来还要强制执行。可是他不愿意苏童出去,那个计划正在安排着,要培养自己的接班人。是啊!怎么就忽略了帐的问题呢? 另外,苏童还准备了一个理由,这个理由也是提前想好了的。何国昌不是一般的人,要把他说服,必须要有充足的,让人信服的理由,否则,苏童就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知恩不报的人了。不是说苏童是一个不讲情面的人,而是觉得继续呆在苏家弯会继续穷下去,这是毫无出路的。自己还年青,应该去社会上闯一闯。 他又说“何叔,你也看见了,我曾经处过两次对象,后来她们都跟我吹了。虽然她们不说我也清楚,还不是嫌弃我家贫穷。” 何国昌一面听他说,他自己也是有感触的,苏童并没有撒谎。杨慧林成了大学生,分手的事还说的过去,可是陈红绸跟苏童吹了,却是现实的。开始爱的死去活来的,后来,莫名其妙的不来往了。虽然是因为电缆事件,总的来说还是,更多的还是关于家庭条件的问题。 苏童又说“如果我不出去闯闯,找点钱,继续呆在苏家弯,恐怕将来连个媳妇也娶不上。在苏家弯,我们苏家就只剩下我这个独苗了。” 苏童说这一句话正戳到何国昌的心窝子里了。思前想后的考虑,仿佛苏童也只有如此,去外面碰碰运气,也许要混的好一点。即使,让这个娃当个大队长,就那点工资,还账至少要两三年,更别说脱贫了。而且,因年龄太年青,公社那边也难得批下来。 因为这件事,把苏童推上大队长的这件事,何国昌曾在公社以某种方式试探过了。公社的干部们,几个人市部的人都是一致的意见。大队干部不能太年青化,那样群众不服,年青人的脾气暴躁,在处理事情方面容易以义气出发。二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与人交往耐心也缺乏,面皮子薄,像这种的年龄段的人是不适合当一个大队的一把手的。应该从基层做起,从一个生产队长做起。在众多的实践中累积经验,有了一定的口碑,在事业上有了建树,到那时候,年龄也起来了,如果在选举中获胜,公社自然没有意见。所以,何国昌认识到事情难办了。当干部,不是他那个时代,某个人说了就算的。尤其,像大队的一把手,得通过大会的选举,要得到大家的认可,才有这方面的资格。而苏童,年龄段不合适,并且,连一点儿资历也没有。 何国昌在沉默思考,一面听苏童说。 苏童接着又说“现在,政策已经开放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也敞开了,有才有艺的应该出去看看,而不是整天躲在农村翻泥巴。你也知道,我爸妈死后,土地也划走了。就我那一亩三分地,能靠它们创造出奇迹来?” “你别说了。”何国昌说,“我同意你的意见。你是自由的,有自己的权利,原来我有些封建。何叔支持你,你有这种打算是正确的。我虽然舍不得你离去,但不能耽误你的将来,只是,你手头的工作谁来接手呢?” “有两个人合适。” “哪两个?” “陈见心和他妹妹。” “他们?” “对!”苏童说,“尤其是陈红绸,她懂饲养业。文化低点可以培养,重要的是女娃工作起来细致,勤快。不像我,早上起不来。” 何国昌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听出来了一番道理。其实,农业技术员,像这样的工作并不要求要很高的文化,更重要的是要有专业的技术。让苏童参加这样的工作,有一个隐形的好处就是装饰大队部的门面,代表这个班子里有一个高中生。陈红绸这个女娃也不错,搞副业是行家,生意已经做到了市里面,还同一些这方面专家成了生意上的朋友。往后,如果真进了这个班子,说不定把其他副业也能带进市里去,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情呢? “嗯!”何国昌说,“这个陈红绸倒是可以,既然你决心要走,一心要出去,我只能考虑她了。” 他们谈妥了,那件工作,苏童终于甩了出去,如释重负的回到家里。心已经飞到外面去了,恨不得马上走,只是路费盘缠使他困难。为了多凑一些钱,那外面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有一点是必然的,没有钱寸步难行。他开始卖粮食了,还卖锅碗瓢盆,不是何国昌阻拦,差点连那座老房子也卖了。 在走那一天,何国昌和大队部几个干部有凑了几十块,交给他是一种期盼,意义是出去不要忘了本,苏家弯才是他的家乡,这儿有他的父老乡亲,还有他父母的墓冢。 苏童走时拿把镰刀在门旁的砖墙上还专门刻了几个打字此人已走! 第77章 苏童走了,离开故土了。背着一床棉被,还有一个黄色的挎包,这是他所有的家当。迎着朝阳,沐浴着晨露,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走的时候有一些迷茫,走的时候也充满着希望! 到了县城已经中午了,为了节约钱他是走路来的。这座小城他非常熟悉,念书时已经走过每一条街道。他首先解决是住宿问题。不是去住旅馆,而是要租一间廉价房,把那里当成一个落脚点。找工作的事不是一两天的事,今天明天不行,还可以回到廉价房里睡一觉。哪儿才有呢?他突然想到以前和杨慧林住过的那地方,在那复合肥厂附近,那地方不错,主要是安静。走过几条街,再行一段路,连车费也省下来了。到了那儿一敲门,一个男人出来招呼了他。 他说明了来意,并告诉那个男人,以前在这儿住过,这儿也适合像自己这样的人暂时居住。那男人正是以前那位老婆婆的儿子,他从外地回来了,不是因为工作不顺,而是他母亲,那位老婆婆已经去世了。 “哦!”那男人说,“你进来吧!” 他们讲好了房钱,因为是熟客,是回头客,租金也自然少了些,但是住下来的房子没以前的好。是楼顶的一间,雨大会漏水,热天像蒸笼,即使这样苏童也满足了。出门求财,又不是享受,目前这个条件有个住的地方已经不错了,像是老天眷顾他似的,一切都还顺当。他特意看了一下,以前和杨慧林住过那间还在那儿,门也是老样子,不过,现在已经租出去了。是母女两个,女子年龄不是很大,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长的极为俊俏,皮肤白中透红,脸蛋圆的像苹果似的,给人特别的甜美。看样子,她们应该有了工作,那位四十岁左右的母亲穿的是一件某某工厂的工衣。 在中午阵,有个四十七八岁的男人回来了,专进了那间屋子。身材精瘦,皮肤焦黄。后背稍微有点驼背,脸型像个猪腰子,嘴唇干瘪起来时又像个老太婆。他们是一家人,是三口之家。 其他还有三四家租户,有一家是躲超生孩子的,其他两家都找到了工作。一切都在随着时间变化,原来这个地方空荡荡的,突然之间住满了人。让这个原本是安静的地方也变得不安静了。既然来了也就将就着住吧,苏童反正住在顶楼,那儿只有他一个,其他两间堆满了杂物,像是不会租出去了。 苏童放下行李,没有收拾房间就想出去碰碰运气。他去了三桥坝,那儿有个民工集中地。以前读书往那儿去过几次,那附近的桥墩子上时常都张贴着招工的广告纸,可以通过那些信息了解到整个县城用工情况。他去的时候,其他人也去了,他们围在一起,一面看信息一面讨论。有的人是按广告纸上的地址去了又回来,不满意,不符合,又重新选择。有的则是跟苏童一样,没熟人带领,只能靠各人。 他看见有个工作适合他,给一家矿厂打风炮,并且也注明,不会可以学,操作简单,待遇丰厚。这家矿厂远在gz州的泸定县,还不是县里,是距离泸定县好几十里路远的一个镇子的大山里。厂子在三桥坝设有招工处,每天早上八点多会到这儿来招聘,十点钟就会走人。苏童铁了心选这一家,记好了时间,在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了两个馒头。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吃上一顿饭,心里面总是担心工作,因此忘记了肚饿。 这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他在路过县中学的那条路上时,为了怀念,他专此而行,也正是如此,他突然撞上放学回家的杨紫林了。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杨紫林已经看见了他,满脸通红的,笑盈盈的正走过来。长高了很多,比她姐姐还生的美丽,文静,又婷婷玉立,踏着小步子轻迎走来。 “苏童哥!”她喊着,同时也笑着,含羞的半遮着脸。 “紫林!”苏童说,“你放学了?” “嗯!” 说些什么呢?也找不到特有的,像其他有意义的话说,连闲谈也扯不上。她年龄还小,16岁不到。此外,苏童已经跟她姐姐分手了,那条路已经断了。曾经的未来的姐夫,现在只是认识而已。如果是换作别人,尽量埋头而过。苏童开始是这样想的。可杨紫林却不是这样,她是她,姐姐是姐姐,她们是两个世界。认为,姐姐就是一个花心女。曾经跟姐姐谈过,试探出来在考上大学的那一瞬间,一个人的心潮起伏变化的瞬间。从那一刻起,姐姐还是嫌弃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王子了。可杨紫林不同,别看年龄小,心里却装着一种大人们的那种成熟。替姐姐感到可惜,为了一个文凭,丢下最喜欢的人不要。现在偶遇了,曾经意念里的那个王子。虽然穿着普通,一身旧衣服,但也丝毫不影响那张俊美的面庞。她很紧张,心里却怒放的像开花似的。 “我姐姐给我来过信。”她说。 “是吗!”苏童问,“那,她还好吧!” “她没说好不好的事,只是问我看见过你没有?” “呵呵!”苏童不好意思的笑着说,“看见了又怎样?没看见又怎样?我们都已经那样了。” 他们边走边说,馒头正揣在衣服的兜里,杨紫林已经看见了,两个馒头贴在一起,用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装着,已经挤在一块了。 “说明我姐姐心里装着你。” “想不到你还懂情感的事。” 苏童说的杨紫林一张脸绯红,此时看上去更美了。 “你还在乡下当那个农业技术员吗?” “不当了!” “那你只种地?” “地也不种了。” “那你吃啥?” “我到县城来找工作,不想翻一辈子泥巴,因为我要还账!” “找到了吗?” “差不多了。” “啥叫差不多了?” “明天如果应聘成功了,去gz州,去泸定那边。” “你从哪儿看到的消息?” “三桥坝。” “那儿?”杨紫林莫名其妙的惊讶了。 “怎么?” “那些全是老骗子。” “怎么说?” 苏童心里不踏实了,那种充满着希望的心一下子空虚了,干瘪瘪的,豪情万丈转成毫无生机了。 “你可要当心,有多少钱都会被他们掏空。我没有胡编乱造,不少人为此已经上当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 “就是说,那些信息基本是虚假的。你见过一家工厂,一年四季招的都是同样的工种吗?” 苏童沉默了,思考着,值得思考。的确有些问题,这里面像是有学问。并且觉得很惭愧,分辨能力不如一个小小的杨紫林。其实他是因着急,焦虑,像是遇见疾病就乱投医的那种。社会知识浅薄,以为个个都像是苏家弯的人,那样耿直,那样纯洁。 尽管杨紫林那样说,那样告诫,但苏童也不全信,觉得明天还是要去试试,不带一分钱。如果情况属实在返回来,找个理由回来取行李。如果虚假,是骗子,也没什么损失,因为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工作机会。 他们那样说着,杨紫林只看着路,并排而行。在一个路口分开了,杨紫林这才望着苏童的背影,有些迷而不舍。 第78章 第二天早上,苏童起了个大早,为了给人有个好印象,还特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刚开始,把杨慧林送的那件风衣套在外面。出了门,在下楼梯时,在那个转口处与那位圆脸的姑娘撞了个满怀。刚走到大门那儿突然停止不前了,回想起杨紫林的告诫时,突然觉得这身打扮实在有些不妥。于是,又返回来穿上那身蓝色的旧衣服。这有何关系呢?劳动人就要劳动人民的本色,他想,穿衣打扮也是如此。过于太显眼,反而是一种招摇,不利于自生的情况。出去是找工作的,而不是出去显风采! 他俊俏的外貌和帅气姿态已被那个姑娘目睹过了,也侵犯于心。那套风衣足已展示最佳的风采,那是迷人的,一个男子的阳刚和飘洒,活脱脱的在眼前展现了出来。时间很短暂,从出去再到返回来,大概只是经过了几分钟而已。她心灵被震撼了,从未见过如此卓绝超凡,长相标致的男娃。 这个圆脸姑娘叫梁锦秋。那个有些驼背的男人是她的继父,是她在六岁时,母亲重新找的一个男人。她的亲生父亲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听人说是死在一个没有名字的荒漠中。与她父亲一起远行的人说亲眼看见从一列火车上跳了下去。至于究竟是怎么死的?因她年龄还小,母亲又是个文盲,只当别人的言论是个真。没有见过遗体,没有具切为准的消息。几年以后言论有了反转,说她的父亲是被同伙陷害而死。在梁锦秋十五六岁时,还有人说她父亲还活着,在外面跟另外的女人组成了新的家庭。无论哪种消息为准,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没有这个能力去寻找,她读书到九岁就截止了,孙和平只供她念到了小学第七册。至于亲生父亲,在难过时,在孤单时,只能去偶尔想想,随后,还得面对现实的生活。 追溯源头,她的故事不仅悲惨还是可恨的,而且是真实性的。她原本还有一个长相乖巧的妹妹。偏偏又背了天时,在她六岁那年,也是在父亲死去的那年里,乖巧的妹妹也死于一场疾病中。这只是可惨的,那可恨的在后头,只能在合适的场合中叙述。 梁锦秋到底有多漂亮呢?是少有的那种长相,给人以甜美,端庄的印象。因为个儿生的小,嘴巴说话也俏,凡认识她的人都暗叫她“小乖乖”。 他继父叫孙和平,是个泥瓦匠,是个表面为家,背地里为私的家伙。不仅好吃懒做,而且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梁锦秋的母亲当初选择了他,居然是因为是个老光棍,是一个独人,就为了这个单纯的家庭而跟他结合在一起。开先两年,这个男人还算老实。随着梁锦秋一天天长大,继父的歹毒心肠也暴露了出来。有天夜里趁苗贵芳不在,用一种能威胁人死的手段,在一把斧头的高举下……。 这个畜牲做绝了坏事后,马上换了副面孔,对梁锦秋是格外的好。在外是他们父女两人,在母亲外出时,前面的事又在发生…… 梁锦秋害怕死,害怕那把高举着的斧头。在这长达五六年的时间里,她的母亲能不知道吗?那又能怎样?她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又不通娘家人,一切生活来源都得靠泥瓦匠。这是没有文化的悲哀,一个女孩如果失去了亲生父亲,的确是一种悲哀! 梁锦秋习以为常了,母亲也慢慢适应了,泥瓦匠也经常出门挣钱,专门拿钱给梁锦秋用。在外穿的规规矩矩的,端庄中看不见一丝儿污秽。在家里,在这个牲口面前却穿的什么呢?大家想想也是能知道的。她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遭受这样的不幸,她母亲是有责任的。可是这个母亲一点也不称职,为了掩盖丑事,既然选择沉默。 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叫苗贵芳,泥瓦匠娶了这个女人也只能暖被窝。也许是心里不平衡,也许是天生的坏种,一个美丽可爱的姑娘,从小,从那时候起,过着一种非正常人的生活。这种阴影一直伴随着人成长,以至于后来,跟任何人生活一起都变得不正常了。 现在,她是有对象的。是一个瞄着她的美貌而又愿意来这个家里当上门女婿的小蔑匠。他们的感情,迄今为止,已经走动了三四年,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连手也没牵过。泥瓦匠故意让他们两地分开,一个南走,一个北行。还别说,小蔑匠还真有耐心,以为是她的家风严格,当成了一个传统又保守的未婚妻。 她与苏童在这儿相识却并不相知,在时间的长河里,可不知为什么他们这两个本不认识的人,毫无相关的人,偏偏会在这儿相遇?彼此留下的印象都算不错,面相也般配,家庭环境也像门当户对。如果抛开那些阴暗面,梁锦秋是值得任何一个男子珍惜的。另外方面,他们的故事暂时还没发生,因此,目前的情况只是认识而已,曾经共处在一个院子里,属于见过面的房客。 他说“真是对不起,我撞着你了!” “没事!”她回答,“看得出来你很忙。” 苏童出了大门就往那儿跑,为了赶时间,不得不花钱雇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九点过一刻,在他赶到时,那家矿厂招工的人也刚好出现在那儿。 他们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年龄都四十岁左右,听口音不像本地人。男人先喊话“招工了!招工了!” 女人手里逮个小手包,她先是环视一下四周才跟着那男的嚷了起来“招工了,收报名费5元,包吃包住,免费坐车,高薪招聘!” 苏童是第一个举手,喊着说“算我一个!” “那你过来!”那男人说。 也许是现在时间尚早,今天到这儿来找活的人不是很多,也就七八人而已。苏童第一个过来面试,后面跟着来了一个瘦小的中年人,他也举了手,跟着嚷“也算我一个!” “那你也过来!”那男人又说。 那小个子站到苏童的前面来了,按照规定,像刚才说的那样,他给了五元钱的报名费。接着,从那个女人手里拿过来一张纸,写上名字,按了手印。这样,这儿的入职程序就算简单的完成了。小个子很快站在了另一边,与那儿不远,在那个女人的身后不知道什么开过来一辆面包车。那司机与他交谈几句,随后,小个子专了进去。 “你去不去?”那女的问苏童。 苏童正犹豫着,一直在回忆杨紫林昨天说的那些话。眼前的情况还真不好辨别出来,人家收五块钱的报名费,还免费坐车。路程很远,他还真有点儿担心,但小个子已经冲锋在前了,看上去也是个一本正经的老实人。干脆,去吧!苏童把带来的五块钱交了上去。跟那位小个子一样走完了入职程序,在催他上车时,又有些犹豫了。所有的行李还在出租屋里,一卷现金藏在那件风衣里。门是锁好了的,但房钱却只交了一个月。下个月,房租到期,房东不见人是会撞门的,因此,那些行李也像是保不住。他有些后悔了,刚才真该一起带来。可又想到,跟一伙不认识的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如果工作发生变化怎么办呢? “嘿!”那男人也问,“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苏童把心一横,决定冒一会险。 “去!”他回答,“我得回去拿行李!” 第三卷)第79章 在云南的个就市,在距离市中心四十公里远的一个寨子里,一位女人正抱着一个婴儿在一道双扇门前晒太阳。这位女人年龄不大,二十来岁,身姿丰润,有着一张白皙水亮的脸。今天天气不错,在多日绵绵的春雨里,终于盼到了一场久违的阳光。浅春中,黄绿里到处艳阳一片,人的心情也随之舒畅。孩子出生才两个多月时间,是个男孩,在女人的怀抱里不停的蹭着,非常可爱。看得出来这位女人特别喜欢这个小家伙,那是她的宝贝,是新来的天使,一种稀奇的爱在这儿寄托,那是爱的秘密。特别的爱要给特别的人,她时不时的低下头去亲吻那孩子的额头。这孩子长的胖嘟嘟又粉嫩嫩的,因婴儿的雏形还是一个小肉团,那五官模样还看不出来像某一个人。至于孩子未来像谁,这位年青的女人心里是有数的。在这儿,在云南的老家里呆的发腻。她考虑了很久,过一段时间去四川,带着孩子一起去,让那位神秘的父亲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他的亲骨肉。此外,有一件事必须要处理,苏家弯那儿还有两套大房子。要么转给孩子的父亲,要么找人卖出去。最巴望的是,能在那儿生活下去,带孩子慢慢长大,直到有一天,他们父子相认。 她就是林小端,从四川回到云南老家已经大半年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有着怎样的经历呢?回想当初,从这个寨子里出发,偷偷地跑了出去,跟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男人跑的无影无踪。至今,林小端跟着跑的男人是谁?模样如何?大家依旧还是不知道,也没见她领回来过。但是,几个月前,从四川发来的电报让这个寨子里的人沸腾了。林小端的男人出了事故,突然死了。不久,男人的父母也相继过世。她远在四川,一个大肚子婆娘呆在那个男人的家里成了一个光杆司令,又面临马上生孩子。这个当初跟人跑了的野女子是何等的可怜,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也没有。为此,一些外姓人在看笑话,本姓的人在遮掩羞耻,在帮忙出主意。 她的父母是非常气愤的,但无论怎么样人还是要弄回来的,但决心有一个,两口子商量,小端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没有父亲的种要拿掉。不然,后面的事情就不好办了。一方一俗,如果林小端大起肚子嫁出去是很麻烦的,像这样的破妇是没人接手的。就算林家人倒贴一大笔,那未来的女婿也是个未知数。说不定将会是寨子里的,像聋子,瞎子般的半残人。林家也从此挺不起腰杆,女子也从此遭罪。这是一个人的短处,是整个家庭的伤疤。可以任人随意的嘲笑,可以任人举着例子的给人以耻笑。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在从四川返回云南的途中,两口子吵着林小端在回到家之前,在四川之内找家规模小,收费便宜的医院或则是诊所,把那个小种拿掉,可是林小端只坚持着一条原则。回云南就不拿掉肚子里的孩子,否则,自己返回去一个人生活。 她说“孩子就是我的生命,不是孩子我早就死了。你们休想,任何人休想在孩子身上打主意!” 这种态度和口气是崭新的,以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她父母震惊了,既失望也不理解。想到,怕在路上出事,这桩丑事全寨子人也知道,暂时随她吧,把人弄回去再说! 回到家里,那些附近的相邻们早早的就来了。来的都是姓林的,他们一直都担心林小端,一直以来也想知道她远在四川的消息。林小端也没有躲着,而是坐在那里,在院坝头的一张椅子上让他们看,给他们瞧,同时,也想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自己好对付。她不是以前的女子了,已经变成了一个女人,是一个准妈妈。以母爱保护幼崽,以这个身份面对大家。再则,人也感到累了,赶那么远的路程,精神上显得猥弥补堪,人也显得憔悴多了。 父母亲在忙着招待大家,母亲去屋头烧水,一会又拿壶出来。老父亲在给一些男人们打烟,一会又进屋找这样那样的东西。这是他们家里的丑事,因此,那一进一出的两张老脸,时而红时而白的,差不多都想找个地洞专进去藏起来。 一个老头子最先开口,他是林姓里最高的长辈,是寨子里的尊者。穿的极为怪异,是一件过去的,一个不同年代里的那种罩袍。像雪一样白的胡子老长了,是故意留下来的撑年龄的,是为了彰显一个人的资历和威望。他走过了长长的岁月,从旧社会活到现在,那一辈人中只有他一个了,是一个有历史性的老头。他的话年青人不得不听,否则就是对老不尊,是会被所有人唾弃的,严重的,甚至会被驱逐出寨。 他唤林小端的父亲为小林子,其实全名叫林木春。因辈分较低,林小端在那老头面前已经是重孙辈了。老头子的威望到底如何呢?这儿的生产队长说话不算,有什么事得先请教他,他举手通过了,一些规矩才能下达。当然,寨子里的人也崇尚科学,也遵守政策纪律。唯独红白喜事这方面,任何规令也得绕着走,没有老头子的签署根本算不了数。 他说“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呢?” “我们家女子给林姓丢了脸,这人已经接回来了。打算,在路上本想把那件事情办了,可娃不依,说那种就是她命,她威胁我,要死给我看。” “嗯……”老头子想了一下,又说“她将来是要嫁人的,像这个样子谁敢要她?我看,趁早拿掉的好,再赶紧找户破点的人家把人嫁出去算了。” 林木春俯首弓背的听着,一个劲儿的点头。 “一切都听您的!”林木春说,“就按你说的办!” 这时,谁也没注意到林小端进屋去干什么。时间不长,她又出来了,手里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刀。 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原来那个温柔美丽的寨花,突然变成了一个凶婆娘,像小说里的孙二娘似的,站在那里,挺起个肚子,横眉冷对的把所有人都盯着。 她说,声音及其高亮“哪个要是敢打我孩子的主意,我就先把他拼死,然后就去跳井上吊。” 那个老头原来是坐着的,现在被吓得站了起来。两腿发抖,满脸通红,想走两步也显得困难了。一个人过去扶着,才勉强撑着往后退了两步。他不是真害怕那把刀,而是,在这儿丢了脸,那个德高望重的身份在这个女子面前跌到了低谷,说话不灵了。这怎么得了,有了开头,往后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效仿。像这样下去,这个寨子岂不乱套了。坏了规矩,破坏了多年的王法。 人群骚动了,接二连三的,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都冲林小端去,有的已经骂上了,难听极了,一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也嚷了出来。 林小端站在那里,门楣下面,以高对低,像一个孤独的女战士。手里抓着一把刀,显得威风凛凛,视死如归,同归于尽的样子。 “去!”老头喊着说,朝人群里胡乱指一通,“去把那个伤风败俗的恶妇捆起来打死。” 老头看上去并不聪明,像这样的差事谁去干哪?林小端的那副样子已经表现的十分决心,不是自己死就是其他人亡。没有人敢上前,老头的发号施令再一次失灵了。他气的晕了过去,用这种方式掩盖脸面上的羞耻。被人送走了,抬了出去。林木春跪在那儿像鸡啄米似的磕着头,在老头原来坐的地方深深自愧,还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在人群中,林小端原来的对象,那位赤脚医生也隐藏在其中。她没有忘记这个美丽的女子,至今怀念那份感情,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读过初中,是个有基础文化的年青人。随着时代的前进,青年们对爱情看法也不一样了。不再是那种封建思想,不再是父母指婚而定,现在是敞开了的自由恋爱。他虽然有些痛恨林小端,认为是一个在感情上很不负责的人,此时此刻,见她孤身战斗时,可怜兮兮的,又对她充满了同情。 也许是长途跋涉太累了,也许是在伤心,激动,担心害怕中过于焦虑,林小端脑子突然白热化,朝后倒了下去。她昏死了,她母亲连忙跑过去扶着大哭,长叫也不醒。 人群中有人趁势嚷了起来“快把那个恶妇捆了!” 一声吆喝,冲出来三四个人,绳子像是事先准备好了似的,已在他们手中亮了出来。他们推开了林小端的母亲,把人捆起来,抬到一棵大树下,又用绳子连着树杆绑了起来。 林小端深垂着头,依旧还在昏迷中。 “快去请老祖宗!”有人嚷了起来,得意洋洋在那儿高吼。 不一会,那老头又被抬了回来。 第80章 这个寨子叫午古寨,其他寨大多数是以其他部落居多,唯独这个寨子全都是汉人。有人说,原本午古寨里也住其他部落人,在几十年前的一场对敌战争中,他们产生了分歧。由于意见不一致,那时候的文化尚未普及,因此在语言的沟通上也很困难。往往一场会议中,开会的负责人会带着几名或是多名不同的翻译。在时间上耽搁了,会议的内容也显得不纯粹了。战斗是争分夺秒的事,错综复杂的语言障碍使他们在战斗中吃了大亏。有人专此提出了意见,各部落要专人管理,而且混居也是一连麻烦的事。因为他们不交流,不沟通,也因为这些而逐渐显得生疏起来。最后意见达成一致,各个部落与自己的人群居住在一起。分寨成立各自的一支战斗小队,由镇统一管理。那场对敌斗争胜利以后,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居住的方式,一直保留到现在。 各个部落中都有一种古老的风俗,其他不谈,最有意思的一种风俗是像印第安人的那种巫师。由于午古寨的历史源远流长,已有上百年的建寨史,在早些年的民族混居生活中受了影响,这样的巫师也同样存在。 人们对巫师是忌惮的,除了那个胡须雪白的老头,在这个寨子里,他同样也是有特权的。他绝对能掌握一个人的生死和去留的问题。因此,巫师有一个专门的名字生杀大师! 现在这个巫师被请了出来。 四个人用一种可以坐着的担架把他抬到了这儿,在那大棵下落了脚。年龄多大看不准,看身板是个壮年。头上插着几根花翎羽,脸上画着白的,红的怪样子的图案。赤裸着胸膛,披着一件没有纽扣,那种敞开似的红风衣。左手抓着一根骷髅头的长木棍,右手则是握着一面深红色的八卦盘。神色怪相,鬼使神差一样的把林小端东瞧瞧,西瞅瞅,前前后后看了一个细致。 那老头走过来了,像是要报仇似的充满了恨。眼睛冒出来一种凶光,在场的人看着那双眼睛就知道要出事了,林小端要遭殃了。两条人命今天要摆在这儿,如果大命不死,也同样会被驱逐出寨。她的父母,还有那个家庭也因此会受牵连,成为一个最低等的待遇。用他们的话说,会被神圣惩罚,在这个寨子里,连一句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了。土地会被没收,粮食会被分摊。 老头说,对着那位巫师“要用最严厉的神法制裁这个恶妇,如果有什么事我不会怪你,这儿的人都不会怪你。并且,这是神赐给你的职责,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巫师对老头唯命是尊,弓身伏地,俯首称臣似的答应了。在治理“人病”这方面他很有自己一套,叫做死去还魂。意义为人死了,在场的人可以清晰的看见游荡在眼前的魂。其实哪儿有什么鬼神,是学的一门邪术,一种化学反应的障眼法而已。无知的人们信服了,也因此,才好吃好耍的把他高高的供着。所以,巫师什么劳动也不参加。住着大房子,吃着比他们好几倍的伙食,而且,每个月还能拿到高额的工资。 这来自于一个古老的传说,巫师是驱散人的邪恶,杀死某个人被邪魔缠身的戾气。与天斗,与地杀,与邪魔妖道们正面交锋。封建时代的人都信服,并把他们当成了一个可以救赎人的灵魂的神仙。巫师们奇装异服,手拿法器,在烟雾中来,又在风雨中去,来来去去,神神秘秘的给人以恐惧的幻觉。人们当了真,像天神一般的供在神台上。谁要违背了巫师的话,等同于跟神作对,跟所有的崇拜者为敌。现在,林小端就是他们的敌人。按那个白胡子老头的话,她今天的遭罪可不小,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 有人抬来法台,并在台子上摆了一些贡品。巫师跟以前一样,围绕人群开始跳起了鬼步舞。圈子越来越小,最后,小到只绕着林小端跳了。有人烧起了黄纸,有人端来了红的鸡血,场面中充斥着一种鬼神的世界。烟雾缭绕,腥味刺鼻。巫师又戴上一种面具,像牛头,又像神庙里某个面目狰狞的怪神。如果不是经常看见这种场面,突然冒出来,怪吓人的。 巫师开始唱,唱些什么,听不懂。又开始跳,跳些什么,也看不懂。他手拿一根自制的火炬,喝了一口火水,喷出来时正从那火苗上过。一团火焰出来了,正扑中林小端的肚子上。火里面有水,那火又瞬间熄灭了。他这是胡闹,装腔作势的要给林小端做法。要借着这种花里胡哨的方式,给人们障眼法,让肚子里的孩子像一个怪物般的掉下来。 林小端终于醒了过来,瞬间被这场面吓坏了。她挣扎,用一种强有力的动作想把绳子挣断,可是徒劳无功,只能歇斯底里的在那儿尖叫和高骂。也不顾辈分的高低了,因为他们就是凶手,是饿鬼一样的侩子手。 “呯”的一声,突然枪声响了起来。 一刹那间就把这危机的关头化为乌有了。人群不由自主的一路分开,几个人带着枪走了进来。他们也不同谁解释什么理由,直接把林小端解下来带走了。有几个跟着去,其他人在场上傻了眼。 “查!”那个老头高喊起来,“是谁走漏了消息,当了那个告密者?” 这个告密者正是那位赤脚医生,因不忍林小端遭此大难,骑上快马去公社,公社的人不在,又马不停蹄的去了镇上。幸好是镇上的人,因为公社的人根本摸不出来枪。那响声是震撼人心的,连那位巫师也吓得打哆嗦了。谁也不敢去问,更不敢去阻拦,任由他们把人带走。 林小端被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镇子里的卫生院。他们善于观察,发现这个孕妇像已经不行了,大腿内侧以及外面已经出了血。通过医生们检查,医生宣告的是通知家属,这女人要生孩子了。那跟去的几个人,并不是坏人,不是跟老头子和巫师一伙的。他们是寨民,都姓林,都是老实本分的农业。他们马上返回来,把这消息捅开了。林木春还在那儿跪着,向那位尊者和巫师忏悔。还是赤脚医生找到林小端的母亲,讲通了道理,才陪着过去的丈母娘来到了卫生院。 这时,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因包孕时间不够,属于一个早产儿。一位女医生正抱在手里这儿那儿的忙着,林小端绵软的躺在病床上。当看见母亲时,眼泪流了下来。 有人悄悄跟白胡子老头报告,告密的人正是那位赤脚医生。他违反神法,私通恶妇,帮助林小端生下了孽种。这样的人与全寨的人为敌,该驱逐出寨,并该遭受严厉的惩罚。 “把他抓回来打死!”老头子说。 “他正在镇上的医院里面,那儿有人警戒。”那报告者说。 “那就等他回来!” 不过,赤脚医生马上想到了自生的危险性,在医院也没有逗留多长时间,又骑马去了县里。找到了公安局,并把发生的事上诉了一遍。 赤脚医生做的那件好事林小端后来是知道的,她感恩万谢,惭愧的是终究还是不能与他再次相恋。人的心已经改变,不在一个方向了,就不能并排的走。她想用钱表示,想赠送一半,但被赤脚医生拒绝了。他不是个贪心鬼,只是不想看见美丽的容颜就此哀亡!后来,很多年再也没有见过面。他去哪里?没有人知道,只是这个地方少了一个医生。 第81章 生下的孩子虽然是个早产儿,但是得到了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在成长中又出奇的健康,经几次对身体的检查,小家伙一切正常。林木春两口子也不得不在现实中妥协,从刚开始的那种禁锢感,慢慢变开朗了,林小端也开始有了自由。他们商量,女子总不能在屋头跟父母呆一辈子,终究还是有嫁出去的那一天。趁现在人的年龄不算很大,在长相上还有优势,早些找个有人要她的男人过日子,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免得越到后头,年龄大了时那身边的孩子也大了。如果那样,还真挺麻烦的,还真成了人们说的那种烫手的山芋。 可林小端不愿意,死活不同意。曾经来过几个男人,其中有退休的老头,中年的教师,年青的穷农;还有补鞋匠,烧锅客,屠夫等,这些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她说“我要去四川!” 她身上有很多钱,揣着苏传林家的所有存款。此外,孩子已经生下来了,苏家弯那两套大房产也是属于她的,如果卖出去又将是一笔大钱。在这儿,没有人知道她藏钱的事。这个精明的女子在规划未来的事,也知道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生活是很艰难的事。钱再多也觉得很少,在老家,在云南这儿一分钱舍不得花。父母为她挤干了家里的油水,即使成了这样,她还是装穷。 过了一段时间,林木春已经找不出钱来应付开支了,同意林小端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免得在屋头借钱过日子。再这么继续下去,自己的那个儿子恐怕也难得养出来了。 父亲的话正正她的胸怀,而且已经等待很久了,像在漫长的黑夜中看到了一丝儿光,顺着那光亮行走,她会感到喜出望外。要走了,又要出发了,去那一个曾经给过她粗暴的地方。临别时是难过的,答应回去处理苏家的事后就马上返回来。也终于大方了一次,抠出来一百元钱悄悄塞到弟弟的衣兜里。 午古寨的人没有再关心她的事,什么时候走的,没有人去过问。但是她有一种预感,恐怕最近两年也难得回来了。她的心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在这儿就是度日如年,气息奄奄。 原来就一直准备着,要在孩子父亲的周围,在那附近生活。所以,这是她不敢花钱的真正原因。她现在是个女人,是一个孩子的妈妈,得有后期的准备。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不再相信那些花里胡哨的语言。现实只有一个目标,并且要墨守成规。就是她跟孩子,还有孩子的父亲。她必须要处理好这件事,要让苏童接受这个可怜的孩子,这是骨肉。 当初的事她是直接人,算的上是一个主犯,但不是她的错,是被强迫的,是在那把刀的迫使下发生的。可是,那个唯一的证明人,那个唆使犯,那个强迫犯已经化成灰了。所有的事情都化成了大海,茫茫无边了。人们将会打击她这个不贞的女子,所有的钱财都会吐出来。这样的人竖在那儿没有尊严,没有脸面的,是会被千夫所指的。在列车上,她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 进了四川,来到了苏家弯。苏童已经走了,出远门了,这是她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不然,她也许会在云南老家多呆一段时间。她的计划全乱了,看着墙上苏童留下的那几个字,心里一种刺痛。回到那个家里,尽管原本已经不属于她的家,那些产业和金钱也不属于,但名义上,那小孩子已是合法的继承人。一转手,都变成了她的一切。除了土地回归集体,几天时间把这儿已经卖了精光。于是,她手里的钱更多了。她打算去找苏童,不公开的,悄悄的找。县城不是很大,她曾经也去过一次,挨家挨户的问,也像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几天以后正打算走时,可那位陈见心偏偏又出现了。正从公社赶回来,火急火燎的不让人走,那种痴情度差点都给她下跪了。有人告诉他,说林小端回来了,不过马上又要走!他恨这消息来的迟到,他当时就对那人疯狂了,还无理取闹的对那人说“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早干嘛去了?” 那人自讨个没趣,站在那儿一脸的茫然! 他的心没死,当初说那个等她十八年也是认真的。目前,在这段时间里根本没有考虑过,要同任何一个让人心仪的女子处对象的问题。他喜欢林小端,思念的程度已经大过天了。她的美貌和丰满的风姿一直让他不能忘记。他经常默念,这世界再也遇不到那么美的人了。现在,这个原本已经离去的人又从天而降了。少了一个高耸的肚子,看上去更美丽了,像一朵开繁了的花。他不断央求着,不要她再次离开,承诺都会给她最好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母子就是他的全部。他生意虽然不大,但也能够养活一家人。此外,陈红绸已经走马上任,已经有自己的工作了,接替了苏童的工作。她正两头的忙碌,一边养兔子,一面工作。他的美梦似乎转成了现实,和林小端在一起,那养兔子的活儿归她所有了。这样,一家人不愁吃喝,几年就可以大富起来。 这些道理我们也懂,生活其实也应该这样顺道的过下去。可有些事情是反着进行的,林小端就是这样的人,她也知道是件好事。同时,也相信陈见心的为人,是一个正直的男人。但唯一搬不动的,是对一个人的情感,心里只有苏童,这个是谁也代替不了的。何况,有个天大的秘密阻扰着她接受新爱,就是身边的孩子。要是某一天,这个秘密突然公开天下,陈见心怎么接受的了?那时候,新的灾难就会重来。她想,这一生要么跟苏童在一起,要么终身不嫁。才是唯一的出路,孩子和她才不会受伤。 她走了,陈见心没能留住这个绝情的女人。他站在那儿,在一条小路上看着她走。在那背影快要消失时,他发疯的又撵了上去。 “小端!”他疯了的大叫,面部表情像个魔鬼一样,声音响彻了整个山川。 林小端没有回头,心里却是十分的疼痛。但她勇敢,快刀斩乱麻的好处就是不留一点余地,让人痛快的忘记,甚至仇恨她这个没有深度和恩度的女人。陈见心突然跌倒了,在奔跑时因伤心过度而失去了重心,摔了个四脚朝天。即使已经这样子了,林小端也没有回过头看一眼。她要去找苏童,一定要找到他。就像一个有信仰的追随者一样,为了心中的那种信仰,鬼迷心窍的去追随! 她到了县城,仍旧对此是那么感到陌生。只来过一次,望着所有的街道都大抵相同,但走上去又不一样。在靠着县广播站的地方,经好心人的帮忙,在那儿找到一间民房,交了一个月租金,买了些简单又必须用的日用品,收拾一下就算住下来了。期间,到处打听苏童的事,可是几天下来,令她失望了。苏家弯有人倒是去过那儿,这个人可没见过。一天,她突然遇见了杨紫林。她们原本不认识,也是通过问询,像跟一个路人打招呼那样,通过了解后,这个美丽的小女子正是杨慧林的妹妹。她只知道苏童到县城来过,并把遇见的事情兜出来给林小端听,告诉她,去三桥坝那儿找找。前段时间,听苏童说要去那儿应聘工作。最近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人的影子,大概通过那里去了外面,有可能是更远的地方。 在三桥坝那儿也没问出来,那家矿业单位的人依旧每天都来,但是不承认有这么一个人。表示没见过,不知道,人太多了,记不起来。幸好,这家矿业单位对林小端撒了谎,林小端才没有找着去,否则她一个女人即使去了那儿,不仅见不上苏童本人,自己也凶多吉少。 第82章 林小端并没有因找不到苏童而就此选择离开,或者是去了某个地方。她要在这儿继续等待下去,她曾是他的堂嫂,还没嫁人之前,在亲属关系上是能够勉强沾上这层关系的。况且,苏家就他们两个似亲非亲的大人了。她相信,只要苏童回到苏家弯定能来探望她。此外,她每天都注意从车站进去和出来的那些人。苏家弯那些进城和出城的人,若是看见了,她就走上去打听。顺便也把自己在这儿的事,故意把这种消息放出去。 从那以后,人们经常看见一个女人领着个孩子,东走西顾的在打听一件事;从那以后,人们经常看见一个领着孩子的女人,不辞辛劳的在简易的出租房里干着一件事,在一些布块上绣上好看的图案,再拿到大街上去叫卖。 她的那些存款,尽量不花,除了必要的开支,一分硬币也像是个救命钱。现在做起了手工活,在每天的忙碌下,收入可以勉强维持她和孩子的花销了。 苏家弯有一个该死的人,知道这件事以后,在公社逢场的那天,遇到陈见心时又把林小端说了出去。在闲谈中,说在县城的建南路,在一个卖布料的市场上揽活干。林小端的确经常出现在那儿,去那市场上买一些小块布料,在往上面绣上不同的图案。很多女人不会绣制,就从她手上买回去,在做鞋缝衣时镶在其中。是一种装饰,大加一种美丽。甚至,有些女人跟她定制,像是一些画报上的图案。林小端也不畏惧,照样接单,交出来时,却比画报上的还好看。一个月的时间不到,林小端已经赚上了一笔。 为此,林小端学以致用,在县城里已经小有名头了,人们还送上一个名字,叫她绣花姑娘! 陈见心已经和先前的,原来的那种激情,热情上倾斜了下去。他对自己说那是一个无情的女人,提醒自己,可千万不能再去招惹她了。可是心里的暗浪不由自主的汹涌澎湃了,克制不了,在感情上他已空虚寂寞很久了。像干旱的土地,需要一场持久性的雨水滋润。他依旧不算话,又悄悄跑去了县城,并且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她。 林小端正在市场上门口的一个小摊子上,在那儿专心致志的忙着生意,顾客很多,看得出进账也自然不少。孩子呢,正趴在她背上睡过去了。用一个柔软的布兜兜背着睡,四根布绳系在胸前。因此,厚厚的布衣也遮掩不住那丰满的胸姿。孩子的模样已经渐渐显了出来,非常乖巧,跟一个人有些相似,这人究竟是谁呢?大家像是已经猜到了。 陈见心在一旁默默的站着,他真想为她分担一点辛苦,想把那孩子接下来,减轻她背上的负担,正要那样做时,林小端却说“你莫管他,你没事干,就去找一下市场的摊位,只要人那么大的摊位。当然了,里面,外面,都可以,最好是越近越好。” “你说的很对!”陈见心说,冲着她一阵肉麻的笑,“我很乐意为你效劳!”随后像脚板抹了油一样的溜进了市场,在人群中几拱几拱就不见了。 门口是不能摆摊的,占道经营,在这儿她已经遭了好几次罚款。可是里面已经问过多次了,没有像她说的那种。只有大的,和带铺子的。只因价格高,她认为划不来。现在,陈见心突然出现了。他是本县人,又是个男人,正需要那种帮助,跑腿找关系,像这样的事,仿佛都是男人们干的事。她跟陈见心已经很熟了,这只是忙里出口,随便一句,跟感情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件事情上,本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陈见心还真有那个耐心,从市场管理再到各个摊子上去问。到黄昏时,在感觉没有希望的时候,恰恰在大门口,那个离的最近的,最显眼地方找到了。一个卖散茶叶的人正好过了今天,因生意不好,想去外地了。这个茶商要转让费,表示别人愿意出一百元,如果谈成了,并且连两张木头台子也送出去。 “那就再加二十块!”陈见心说。 林小端已经走了,陈见心自己掏了腰包。出了大门口,他正想,明天还得来一趟。突然有个笑声传了出来,抬头盯眼一看,林小端又来了,抱着孩子,一口雪牙亮晶晶的。与刚才不同的是,显得腼腆又害羞了。 “你都劳累半天了,我该请你吃顿饭!” “哦!”陈见心说,“我们先不说吃饭的事,你说的那件事,我已经找好了。” “离这儿,我是说离门口这儿远吗?” “祝贺你!正是大门口那儿,是你最期盼的地方!” “真是谢谢你!”林小端感激的说,“你真有办法!” 陈见心把她带去看了,林小端非常满意。因为她带着个孩子,在市场里面,中间或则是最里头,挤过来拥过去的,进进出出,很不方便。现在好了,有个人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尽管这个人的目的是冲着她而来,那也不能代表能够融化一颗恒久的心。 他们在饭桌上又谈了一次,林小端闭口不答,竖耳听着,让他说,不厌其烦的让他唠叨个没完。大半个小时差不多已经过去了,陈见心才注意到了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游说家。 “真是对不起!”他说,“刚才我的话太多了。” “也不全是。”她回答,“我理解你的心情!” 他又说“你非得见苏童吗?一定要在这儿等他回来吗?” “嗯!”她点着头说,“他们苏家只剩下他和这个孩子了,曾经一个祖上下来的根脉,除了我,他算得上这孩子的第二个亲人。” “可是他来去不祥,归期不定。” “没关系!我有自己的生活门路,再说了,我也喜欢这座县城,把自己融入这里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一个人?” “不!”她说,“还有孩子!” “你不打算结婚?” “结婚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尤其像我这种拖着一个孩子的女人,会给人家带来麻烦的。” “不麻烦!”陈见心说,“我愿意做那个人。” 她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再同他继续谈下去了,陈见心总是旧话重提,非得要把感情上的事摆在桌面上来说。她理解他,这种心情就像她对苏童的思念那般,明明知道不可能,却又偏偏不想放弃。可是,她不想陈见心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这是对他好的基础。 她笑了一下。 “那些事情我们不谈的好!” “可是我的心你也看见了,非你不娶!” “我真的那么重要?” “我打算打一辈子光棍!” “你这是威胁!” “就算是吧!” “怎么让我遇见你这样的人!” “我也正是那样想的。” 他们一直谈到晚上,县城的街灯已经亮了。他想死皮赖脸的去借住一晚,去那个简易的出租房里睡上一觉。像一对情侣那样拥抱着心里的亲爱,把这件事情干脆的,勇敢的做出来。当晚,他喝了酒,她也喝了酒,但酒没能真正的引发一种想要的效果。第二天醒来,出租房里只有孤单的自己。林小端出去住了一晚上旅馆,正在门口那儿站着,清晨的阳光正金闪闪的照在她的脸上。她在看他,他也谦卑的望着她,那种尴尬和失望也都有影响。他出门走了,看上去一点儿精神也没有,像一个饿的失了魂的乞丐。她差点儿控制不情感,曾经是她的恩人,救过她的生命,想叫住他,并且有同意那方面的意思。可孩子最终让她再一次铁了心,残酷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他摸不透她的隐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最后他难过的对自己说“这操蛋的爱情,已经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小丑,死了也罢!” 老家的人,那些不懂情感的人还把这件事,故意拿出来摆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当成了一个人的笑柄。他们在冲击陈见心,在污蔑一段感情,也开始研究林小端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有人猜测,那女人想同苏童转房,正式成为苏家第二次媳妇。将着那孩子的血脉,引发苏童对她的同情,从而达到一种目的。他们在谬论里找真理,在猜测中寻找蛛丝马迹。直到有一天,有个进城的人回来说,那孩子的模样不像苏传林的种,倒是跟苏童有几分相似。 林小端是聪明的,第二天就从县城里悄悄的溜走了。她领着孩子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不过,几年以后有人曾在成都的一个街口看见过她。那时候,那孩子都已经好几岁了! 第83章 我前面说,即使林小端去找苏童不仅见不上人,自身也会凶多吉少。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那家在三桥坝设有招工处的矿业公司其实是一家没有任何资质证书的单位,是个三无的用工企业。令人不解的是,这种烂企业居然可以明目张胆的挂牌招工。因此,不明真相的苏童,头一次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敌人。 当天,苏童返回去取来行李,跟那个小个子一起坐上那车就出发了。没有别的人了,除了一个黑脸司机就他们两个。出了县城,在去雅安的途中,没想到那位小个子临时有事,谎称忘了带上一件重要的东西。因证件落在了旅馆,在一个小卖部那儿下车走了。其实他和招工单位是一伙的,小个子就是一个诱饵,一个托儿。现在,他要返回去继续表演,引诱更多的人上当。 苏童的心呯呯直跳,他也想在前面下车。不过,头一次出门的缺少了经验,最主要的要尽快赚到钱,那些台账正等着他去还。 “嘿!”他嚷了一句,对司机说,“怎么,就我一个人了吗?” “怎么可能就你一个人,前面还有。”司机回答。 “那家单位如何?”苏童又问,“情况属实吗?” “呵!”司机回答,笑着,“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没去过那儿,我只是个开车的司机。” “这车是他们的?” “不!”司机说,“是公司的,是运输公司的。” “你每天都在这条路上跑?” “偶尔一次,他们也是临时租车,打电话就来的那种。” 面包车开的很快,在路上又上了一个人,是个少年。年龄大概十六七岁,身板细长,面黄肌瘦的像个猴子。提着一个重重的包,看样子也是头一次出门,即使坐在那儿也怕那包飞了似的,紧紧的搂在怀里,一刻也不愿松开。 一路上,从县城到雅安,几百里路上少年和苏童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各想各的心事,各睡各的觉。那位开车的司机像个寡公子似的,也没和他们交谈。只是休息时,偶尔对着人诡异的一笑。从这儿到那儿,期间,进了雅安城,也只有他们两个乘客。在郊区又换了一辆车,像是早就在那儿等的不耐烦了似的,连一点儿东西也不让人吃。上车就走,又一路跑进了荥经县。这时,天色幕黑,已经进入半夜了。 出了荥经县,在国道318线又走了一段路程,到了一个小村庄时,这车子的司机在一块大木牌坊那儿突然慢了下来,坊牌上有三个大字三和镇。 “一会才走,”司机突然说,“你们在车上躺一会吧。” 司机停下车,自己开门走了,在夜色中不见人踪影。苏童想出去转转,想找点东西充饥,因为饿的实在不行了,饥肠辘辘的,已经使人眼花缭乱,头昏脑胀的简直受不了。可是发现车门锁着,他们两个开不了门,出不去了。不久,又来了一辆车,下来三个人,跟他们挤在了一起。继续向前,出了三和过了天泉,在一个小镇上又停了下来,这儿仿佛是车子的尽头似的,再也没换乘了。 天光已经大亮了,这地方是他们从没见到过的那种,一边,左面是水面很宽的大渡河;一边,右边则是望不到顶端的高山。马路从它们的中间穿了出去,一直延伸到一个拐弯处,看上去与河水混为一体的地方。一块指示牌上显示两行字距冷机镇11公里,距泸定县55公里。 这个小镇也太小了点,只有几家商店和必要的镇部门办公点。十来间房子一字排开,从大渡河畔修建了起来,门口,马路对面就是大山的脚。开门是大山,背后是河流。单独的一条公路是镇上唯一的一条街道。这小地方常年很少阳光映照,多是风雨缥缈。这怎么让人受的了?即使这里的藏人也受不了。他们白天在这儿经营生意,到了晚上就去山的那边了,回家歇息了。 五个都彼此陌生的人面面相觑,各自主意难定,在那种陌生的环境下强逼着团结了起来。他们开始商量,想要团结一致的离开这个鬼地方。有个年龄大的,说了自己的意见。 他说“大家都已经来了,还是看看再说吧。” 确实,返回去也很困难,送他们的那辆车已经走了,逃的无影无踪了。所有到这儿来的人都一样,经过几次转车,换来换去的让人已经迷失了方向。苏童去买了些吃的,尽管这儿的商品死贵,但他也毫不犹豫的分了一些出去。 半小时后,到这儿来接他们的人是一个大汉,穿着一身厚厚的白花藏袍,皮肤黑亮,眼珠焦黄。令人生畏的是在粗壮的腰上别了一把特别醒目的短刀。 这人是怎么来的,从哪里来?谁也不知道,像是从旁边的岩石里蹦出来的,给人以神秘。他下了马,敞开着的怀抱像是要去抱着一个人似的,咧嘴笑着朝他们走来。 “小伙子们,欢迎你们的到来,非常欢迎!”他高兴的嚷了起来,一面兴奋的朝这儿走,继续保持着刚才那种姿势,敞开了双手,露出了怀抱。看上去很热情,但显得很过于,也很难适应。他是谁?谁也不认识他,他也同样如此,不认识这其中的哪一个。 “你是来接我们去工作的吗?”问话的是个年龄小的,一个不怎么长个儿的少年。 “不!”他说,朝那少年一笑,“你们叫我扎西好了,我是这儿的向导,我这就领着你们上山去。我跟那儿无关,跟你们的工作无关,只是你们老板临时雇的一个向导。” “离这儿远吗?”那少年又问。 “不是很远,但山路异常难走,从那条路去却要从另外一条路返回来。我看,我们还是早些出发的好,争取在吃晚饭以前赶到那儿。听说你们今天到,老板们已经为你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有你们爱喝的啤酒和可乐。” “这儿怪冷的,死冷死冷的。”苏童说。 “的确有些像你说的那种冷,我也很讨厌这个鬼地方,可是,我们出来,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一种宝贝,金钱是个好东西,能改变我们的生活。”大汉一面说,望着苏童,做了一个偏头的动作接着说,“难道不是吗?” 苏童笑了一下,露出一种不知名状的笑,有尴尬,有希望,有冷热并兼。大汉却哈哈大笑,咧开大嘴,吞吐着冰冷的空气。 这五个人当中,苏童皮肤最白嫩,又天生一副文柔相。大汉像是在心里耻笑苏童,居然到这个鬼地方来找钱。大汉算不上是一个好人,但也不是坏的很彻底。他没去过那家单位,连那儿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他只是这儿附近的一个向导,只负责把人领到半路上的一个点上就回来。半路上有一个中转站,在由其他人负责带他们去目的地。当然,这活不会白干,那些老板们会因此付上一笔向导费。 扎西的话激励大家的热情,五个人跟着他。他开始是骑马,一路往上,没出去多久,眼前的路连马也骑不上了。一个一个的,一边走,一面手拉着手,靠着山壁前行。幸好,他们都是来自农村,有走山路的基础。即使如此,越往上面走,越觉得心惊胆寒。大渡河离他们很远了,昏黄的河水畅悠悠的向东流去。那个小镇也看不见了,一切都更加的奇怪了,仿佛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群山环绕,悬崖峭壁下像把人投身到了一片仙界之中。再往上爬,越过了一座高峰时,一片原始森林突然出现在眼前了,一望无边,尽是一片古绿。半空中,白云,雾里,以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云还是雨雾。茫茫天际,尽是一片云海。现在,即使你再有本领,恐怕也难找到出去的路了。 他们开始绕着往下走,大概两个小时以后进入那片原始森林,没走多久,在几棵古树下面,他们看见那儿有几顶绿色的旧帐篷。两个人在那儿把他们盯着看,一个人在帐篷的门口处,一面跟他们招手示意。 “到了!”扎西说。 扎西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不过,他要马上走,在天黑之前要从另外一条路赶回去。因此,呆在这儿的时间很短,只逗留了几分钟。 我们现在回头看看,那几个开车的司机对整件事是不知情的,只是负责收取运费。领路的扎西汉子也是不知情的,只是收取领路费。那些老板们这样计划,无非是让人无从查起,或则是让调查起来非常困难。一切罪恶的源头,都得从这儿,从这个隐蔽性很强的中转站为起点。因为在今天,这个临时的站点将会被拆除,留下的只是野草和古老的大树。他们就像一窝经验老道的土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如果有需要的话,会有那么一个跟这件事毫不相干的人再次去联系扎西。说的更明白一些,这家所谓的矿业公司实际就是一个黑窝,用强壮的劳动力免费为他们赚取黑心钱。 第84章 好人与坏人都在一起了,喝稀饭的和吃干饭的也混在一起了。他们在森林里拐了一个弯,朝一个水潭的边沿走,在一片茂密的红叶树林里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了!”一个人说。 这个人的声音刚落下,从树林里走出来几个人,青一色的打扮,穿着厚厚的绿色的棉衣,腰间都别着短刀。有一个特别怪样子的人,脸上长着像疮一样的大小不等的疙瘩。他动作格外迟缓,懒洋洋的走来,应该是这儿的领头人。同样,他也很特别,居然有一把吓人的枪。 “小伙子们跟我走!”怪面人说。 原来,这儿同样是一个中转点。过了这儿,再往前几十里,在人筋疲力竭,走不动的时候,快要走死的时候,他们才看见了那个目的地。有三四间草房,还有两个超大的工棚。屋后是几座小山,一些人在山洞那儿进去了又出来,他们应该是这儿的工人。出来时背着一个沉重的框,里面装满了石头。洞口有一个顺坡而下的槽子,框里的石头正是从这儿,从这个槽子里滑下去的。槽子的尽头是什么,又延伸到了哪里?上面的工人是没人知道的,也是没有权利知道的。但是他们有另外一种权利干活! 苏童他们被人带进了一个工棚,工棚里什么也没有,像一些简单的家具,和必要生活用品,这些都没有。一些枯草铺在潮湿的泥土上,几床破烂的毯子是这儿唯一在晚上能用上的东西。他们已经走进了狼窝,连饭也没有吃,就被一个拿刀的胖子催着去干活。 “我们还没谈工钱呐!”其中一个人突然说,把头一仰,老实说,看上去他有点儿不想干了。 那胖子走过来给那人打了一个嘴巴。 “去你妈的工钱!”他说,接着又打了那人一个嘴巴,“到这儿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你他娘的居然还谈工钱!”? 那人满脸是血,只有默默忍受,不敢出声了! “快给老子去上工!”胖子吼了起来,凶相毕露,接着,那把随时要人命的刀子也亮了出来。再调皮的人也是想保命的,他们去了,跑的很快,去洞口那儿排队等候安排。 一人一个框,拿好了就下矿洞去。里面黑漆漆的,像是掉进了地狱,因为不熟悉,有人一走一个跟头,跌倒了,爬起来继续前行。要是动作慢了,一个催命鬼在后面给你一脚。搞不好,挨骂是轻的,丢命才是可怕的。可笑的是,所有的人都在抢着干活,像抢宝一样,一片乌烟瘴气! 老板是谁?谁也不知道,连这些帮凶们也没有看见过。他们原本也是工人,也是从某些地方骗来的,只因怕苦,怕死在这儿,最后才成了帮凶。他们挣表现是有一定报酬的,出产量多,会从里面得到微薄的奖金。为此,为了钱,他们已经不把人当人了。不停的催命,不停压迫,不断的加大工作量。从原来的十二小时已经加到现在的十五个小时了。饭菜是有的,每人三个土豆一瓢菜汤。没有假日,连休息日也没有。这儿是森林,这片腹地上的丑恶谁也看不见。他们借住茂盛的树林,借这儿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大张旗鼓的干着非人类的事。若是有人因劳累过度而丧命了,他们也照样不怕,森林里有虎豹,有饿极了的狼。它们可以消耗一切可以消耗的东西! 他们干了一个下午,吃了一顿所谓特别丰盛的晚餐,随后接着干,到半夜收工时,这该死的工作已经把人累瘫了。有人立不起了,有人倒下去起不来了。监工们有解决的方法,有一种特别的药,用一瓢冰冷刺骨的水,给病人猛攻,从头上淋下去。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病人马上立竿见影,那股劲起来了,猛地让人激灵了,像打了鸡血似的跳的老高,跑得飞快。这就是他们对病人的医治方式,名副其实的死马当活马医! 珍惜生命的人,崇尚自由的人,这类人是不会安分守己的。暂时的沉默是为了在机会中寻找爆发,麻木和忍让是为了保全生命。但往往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需要一个领路人,一个能够带动全场的人。这人必须有胆量,而且使人信服。以前的老工人都来自偏远的农村,在文化上,他们大多数连孔乙己都不认识,更别说在真理上有一种向上的突破了。新来的工人里除了苏童,另外,那个像瘦猴的少年也是个鼎鼎的初中生。他们对此能看见未来,如果不想办法跑出去,这儿将是埋葬人的坟场。 他们除了埋头苦干,在言论上也没有自由。在劳作时,帮凶们迫使他们保持距离,以一种低头的工作方式来衡量吃饭的标准。若违反了,在某个时候抬头了,即使是忘记也不可以,那顿饭只有菜汤而缺少应有的土豆。休息时,即使睡大铺也得悄然无息,违反了规定,谁要是说上几句话,处罚也是同上。此外,还得加上四个小时的班。 帮凶们处处提防,轮流值班,若在谁的值日下,在一个时段内发生了像聚众,逃跑,像这种违反规章制度的事,他们也同样会倒大霉的。管理方面层层往上,一环紧扣一环,到了老板那儿才是一个人的自由天堂。 为了使工人不团结,不和睦相处,他们会定期举办一场攻击大会,单打独斗到小组赛。半个熟猪头就是战利品,胜利者可以独享。这招是最毒辣的,在大会之前得把工人们饿上一天。因此,当看见食物时,平日里的相互怜悯消失了。为了抢夺食物,他们瞬间成了眼红的仇人。一场比赛下来,个个独立,看谁都是会场上的那个敌人。他们也因此而私下较量,帮凶们这时是不管的,让他们互斗,这正是他们需要的那种效果。让他们彼此成仇,都成为那个穷凶极恶的人。胜利者不会存在很久,会得到提升,成为一个新的帮凶。前提是这个人必须要心狠手辣,而且要有一副奴隶相。 苏童想起义,想引发一场暴动,因为他想活着。横竖都是死,若像蛆虫一样的软弱会死的更快。他同那个初中生,就是那位少年会意了一下。他们读过书,这层会意是懂的。要想活命,要想逃离这个鬼地方,除了靠自己,神仙也不会到这儿来帮忙。四处都有岗哨,四处都监视,四处都有刀枪。 但是,要想引发一场暴动是非常危险的。大家就算在一个巢穴里工作,却又是很陌生的。接触不上,也不能说话,个个像哑巴似的,从日升到日落,循环往复的重复着同一种工作。没有武器,只有空空的双手。如果爆发不成功,他们已经找到了一条退路,跳进那个大坟坑里,隐蔽在里面,像潜水那样顺着粪沟拱进一条有数不清的鳄鱼的那条河里。生死有命,但那至少有一点儿活下去的希望。 让人能够活下去的希望就在那条长长的矿洞里,那里光线灰暗,响声隆隆。有铁锹,有石头,还有风炮机。即使里面发生了任何一种惨叫,外面是听不到的。得从那儿下手,把离洞底最近的一个帮凶先干掉。在洞里的帮凶一共是三个人,最里面的人别着枪,中间的人用刀,洞口的人刀和枪都有。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苏童在大铺里撕下毯子的一条边,绑在最里面的腰上。那位少年也照样如此,跟他学作做,随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矿洞里。照老样子,把那个框挎在一副肩上。往里走,从中间过去,越过那位帮凶。这个人很自然,跟往常一样,嘴里总是不停的催工,还骂骂咧咧的,威风十足的样子。 走到最里面,风炮机响了起来,随即垮下一大片矿石。其他人在忙碌,苏童站在那儿没动,在等那位帮凶过来。那根布条早已捏在手里,少年站在一旁,那个位置是为了防止那人溜出去,会趁机从背后把人扳倒。 那个人果然走来了,刚到苏童身旁正要发怒,那个少年猛扑了上来,抱住脖子往后一扳,那人朝后倒了下去。苏童用那个布条堵住他的嘴,那人想挣扎着翻身爬起来,却被那个打风炮的工人死死的威胁着。 他说,抱着那部正在快速旋转的风炮机,往那个人的脸上靠,锋利的转子已经快到眼珠子了。 “你要不老实,嚷了出去,风炮机能把你眼里的砖石搅的稀碎!” 那人的嘴被布条堵着,只能摇着头默认了。 他们把框上的铁丝取下来,把那人捆成了一个包子,丢在一大堆矿石渣子的旁边。在那儿有一个小水沟,以高低的方法掩盖了这儿已经发生过的事。 想不到大家居然能团结一致,看来这儿的每个人都想活下来。风炮机的隆隆声掩盖了一切,那个倒霉鬼已经完蛋了。几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往中间走,背着满满的一框石头,他们要收拾第二个了。尽管这个人还不想遭殃,但人们对财狼和虎豹是不会留情的。结果,他的下场更惨,一个经常被他毒打的人,一个半老爷子当场就要了他的小命。现在,他们状着胆子解决了两个恶人,手里面多了一把短刀和两把枪。那把枪虽然不会使用,却能起到震慑的作用。洞口的那一位,就是趁他不备,用枪抵着脑袋,缴了他的家伙。 这家伙怕死,立马下跪,表示愿意跟他们一起造反。他发誓在这儿的一切都是被逼的,也想做个自由人,早就想回老家孝顺父母,抚养孩子。他的老婆早就跟人跑了,他说,可怜可怜我吧,愿意跟着你们一起干。 这人是认真的,领着他们往出逃的方向走。下手也狠,一路上悄悄干掉了几个倒霉鬼。走的还是计划的那条路,从那个粪坑跳下去。潜在那条沟里,再拱着身子来到那条河里。手里有枪,鳄鱼们在子弹下逃跑了。为了赶时间,趁那些帮凶们还没有赶来,他们一下子专进了茂密的林子里。 他们做的事成功了,从狼窝里逃了出来。 第85章 他们逃跑了,不是所有人,是矿洞里的人。但是,其他作业的人也随之迎来了暴动。那些帮凶们,还有一些监工们已经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上层的人立即发号施令,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逃跑的人追回来。这一下子就变了天,帮凶们没有工人的数量多,控制不住整个局面。工人们用石头,用棍棒,甚至把水也拿来当武器使用。开始,已经占了上风。可是,工人们并没有趁机离去。他们要报仇,要抢了帮凶们的枪,要夺了他们的刀。要算那本过去的旧账,要和他们死拼到底,要把这儿全部毁掉。他们最想要的,是拿到应该有的工钱。在第二次战斗中工人们输了,他们缺少头目,少了一个领导者。几声炸药响就乱了套,闹得最厉害的被捕了,成了一个崭新的倒霉鬼。 甩炸药的是这儿的总头目,用现代话说叫经理。他有一把长枪,是半自动的步枪。炸药也有,还藏有几枚手雷,在关键的时候,用上那些武器是不需要向他的上级请示的。他有这个特权,老板是他的亲戚,把这儿的权利赋予了他。他们来自外地,原本就是罪人。在监牢的几年里,却没有因那种教育而唤醒自己,出来又干上了老本行。他们的财团很广,但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有走私,有偷矿,有倒卖汽车和家电…… 他们用黑钱买通了人脉,而这些人脉正是那些贪赃枉法者们。他们私下串通一气,彼此分摊工人们的劳动果实。他们有豪车,有洋楼,他们的工作就是闲在大椅子上喝茶! 工人们惨了,全部被抓了起来,排成排的逐个审查。他们要找出那个人,那个引发暴动的头目。要这个人当场好看,要立即处死他。 审查的结果,都说这个头目,这个引发暴动的人是苏童。此时已经领着一些逃远了,他们是受了蛊惑,在他的指使和唆使下,成了无数个无辜的垫背者。现在看来,他们是在乱闹中助他逃跑,上了那小子的当! 审查的人把这个结果交给了上层,回复下来是,穷鬼们说的都是废话,是推卸责任,是撒谎。所有的参与者都是主要暴动者,要处罚,全部吃连罪。 这是一场规模很小的暴动,但同样是为了自由而斗争。其意义不压于世界上任何一次大规模的,以及工人运动,和农民运动。都是一个伟大的理想,为了那种自由! 可是逃出去的人把苏童当成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反之,没逃脱的,被抓了的恨他是个闹事者。因为他们受了牵连,接下来会受到各种严厉的惩罚。挨毒打,没饭吃,被关押,有的可能会被处死。 苏童他们逃走了,表示这里的一切将不复存在,只有一些遗骸,工人们会被转到新的地方。这儿将是历史,是凡是参与过这场斗争的人的一场惊险的回忆。几天以后,这里会是静悄悄的一片,在后来的日子里,森林将会腐蚀它们,把一切还给大自然。 苏童他们进了丛林就胡乱一阵跑,虽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但几种新的困难摆开了。没有道路可走,没有方向可辨,气候恶劣,连吃的也没有。他们不怕野兽和狼群,有刀和枪。在一起随行的有十几个人,走了两天,有个人率先倒了下去。他死了,得不到任何救治。随行的人里没有医生,也没有医药,眼睁睁的看着那条生命消失。他们就地埋了那具尸体,不知道他的名字,来自何方,留下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土堆。 “得想个办法!”苏童说,“照此下去我们都会完蛋的。” “是呀!”一个人也说,“这片森林太大了,大的像是走不出去了。不如……”看得出,这个人明显已经受不了了,想原路返回了。 事情必须要解决,不能再这样盲目下去,否则,还不如呆在原来的鬼地方,至少那儿能够多活几天。丛林里的情况太糟糕了,阴阳不定,一会太阳一会雨,一会高温一会冰冷。不停的变化,已经让人受不了,有个人在歇息时,一边抱怨一面还给自己刨起了墓坑。 “我实在不想走了,”那人说,哭声动容,“已经走不动了,趁有点余力,给自己刨个坟墓,立个名字。埋葬在这儿,在这片森林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看来只能这样了,我们就是那些倒霉的人!” 那个人在哭着唠叨,其他人在仔细的聆听。有人在偷偷的笑,有人在则在暗地难过!看不到希望的人认为他的所作有点儿道理;斗志顽强的,喜欢拼搏的人却在看作他的那场笑话。 苏童在困境中想到了一个办法,让那个瘦猴般的少年,去爬一棵最高的树,并把看到的一切告诉自己。并提醒他,要注意太阳。现在不是早晨,虽然看不见阳光东升,但是它会移动,朝那个方向移动的是属于西方。 少年会爬树,他照话执行,像是知道苏童是个读书人,是一个有本领的人。前面的事情不正是他引发而换来了现在的自由吗? 那棵树很高,枝头已经伸向云层,因此,在那顶端能够俯视一切,尤其是能瞭望以外的东西。在找奇迹,去发现另外一种能够挽救生命的新环境。这是人类在死亡中求生,在绝境中逢生的老办法。他们没有科技,连一颗指南针也没有。一切靠眼睛,靠耳朵,靠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去执行办法。 那个少年在上面嚷了起来,下面虽然听不清在那儿叫嚷什么,但那狂欢的动作已经证明他在那儿已有了收获。他看见了一座塔,一座高耸入云的瞭望塔。开始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是一栋奇怪的高建筑。他从树上下来,领着大家走,到了那儿,那座高塔里面除了一部电话机再也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了。苏童拿起电话在耳边听了一下,没有电音,证明这部电话机已经没有使用了。大家都一下子泄了气,都互相盯着看,只有那少年又爬上了塔顶。这一次他又有了新发现,这发现是让人兴奋的,逃出来的那座矿山离这儿不算很远。那个神秘的,下石头的槽子一直延伸到一条河边。高兴的是,河面上还有一条小船。此外,那儿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那条河流最终流向什么地方?是大海吗?他们不知道。但那条船是稀有的,是救人命的交通工具,能把他们载到任何一个地方。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通南北也可,往东西也行。是大海,是湖泊都允许,都比这儿好,只要能走出这片森林就是胜利。 糟糕!就在大伙儿正往那儿去时出事了,苏童的腿被毒蛛咬了一口,疼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铺再脸上,嘴唇马上消失了血色。他已经不能行走了,这儿是丛林里,得不到任何救治。即使死了他们也认为正常,前面已经走了一个,那时也没见有谁伤心过。但是,苏童并没有死,有脉搏,也还有心跳。他们背着,或则是抬着,最后拉着走。用一根结实的树藤,把他绑在两根圆木棍上,像拖着一快石头往船那里去。所有的人都没有力气了,这种帮助的方式看似很残酷,也算是竭尽全力了。无论是谁都想轻松,因为连走路都没有力气了;救苏童,全靠那位少年,因为他们的关系建立在矿山那儿,在患难上有过几次心照不宣的交流。并且,他按苏童的话执行过几次任务。在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个帅气的大哥。打算,如果走出这鬼地方,继续跟他混社会。他也是个苦难的孩子,其实大家都苦难,否则,他们也不会闯入这片糟糕的林子里。 那个地方看上去很近,走过去时却又那么遥远。他们哪里知道,敌人正在那儿设好了陷进,埋伏在暗处,等着他们进入口袋。 第86章 他们体能的消耗,实际上已经达到了极限,精神和斗志也同样疲惫不堪。一走进那片伏击圈,表现的软弱无能,很多人当时就被抓了。有幸的是,还是逃跑了几个机灵鬼。那位少年跑的最快,同其他三个又逃进了林子。苏童因腿病疼痛,不能走路,趁大乱时,偷偷跃进了河里。身体潜在水里,河水冰冷刺骨,顺水而流,倒也觉得轻松。不久,轻飘飘的从一个瀑布坎那儿掉了下来,重重的一甩,被冲进了一个深水潭中。他冒出了头,深呼吸,差点儿要了他的命,在水里憋得已经快缺氧了。环视周围,这里,身处的地方已像是森林的边缘处,连着一片碧绿的草原。能清晰的看见牛和羊群,更有意思的,还听见了一阵悦耳的歌声。 他忽然懵了,像是别有洞天! 他老半天才从水潭里爬了出来,腿疼痛的要命,仿佛已经连着心了。歌声给人震撼,代表出现了人类,羊群和牛说明这附近有牧民。尽管这儿的一片看上去人迹罕至,不管好坏,不管善恶,把活下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那个唱歌者的身上。他需要马上得到救治,身体的虚弱告诉他,生命已经快不行了。腿不能走了,也立不起来,只有爬行。用一双手抓着那些草,有时也抓着那些泥土,当力气筋疲力尽的时候,那顽强的意志也消失了,在望着天边的那一抹云时,视线模糊,昏死了过去。 救他的姑娘叫海力梅,就是那位唱歌者,是这附近的牧民。父亲叫海力布,是个汉人。跟她母亲是藏汉通婚,因此,她属于藏汉血统。她把苏童背到家里,平放在一块羊毛毡上。她个儿高低正端,今年十七岁,是个懂医术的姑娘。住在森林附近的人们,都有一套简单又有效果的土医术。现在,她拿出一些草药把它们熬成了汤。可是,苏童久病已深,昏迷不醒,张不了嘴,汤药吃不进。用小勺子灌过,但是会外溢。家里没有别的人了,父母都外出了。为了救这个陌生的生命,只有出卖自己的嘴唇,把汤药吃在嘴里,嘴对嘴的给他漫了进去。腿上有伤口,那乌黑的一块正是毒蛛下口的地方。这个得下决心和狠心,把一根烧红了的铁棍靠上去烫,冒着烟,滋滋的响。敷上些草药,随后,用一块浸透了的湿药布绑扎起来。 苏童醒了,那种铁棍的烧烫简直就是一种野蛮的痛。他一面嚎叫,一个本能反应把海力梅用脚揣出了门外。 他对女人向来都是客气的,都是手软的,可今天,成了一个变态的野兽,以至于海力梅吓得不敢动了。立在门那儿,只把他盯着看。那是一张无辜而又受伤害的脸,两只小手不知放哪儿才好,只有拽在一起,相互的揉搓。她并不在乎,又过来检查包扎过的伤口。她的长相和举止完全不一致,精致的五官里隐隐透出一种野性的美。可行为和做事却又是相反的那种温柔。她没有正经的上过学堂,但能认识一些简单的汉字,但邪恶与善良她分的比谁都清楚。 他如梦初醒,是她救了他,即使揣了那一脚,也还在努力的救治。可他恩将仇报,把人家提出老远! “对不起!”他说,“我太野蛮了!” “如果不那样做,那条腿就会废掉。”海力梅说。 “所以,”苏童说,“这才是我该抱歉的地方!” 海力梅穿着一身藏服,因为在这片草原上都流行这种的打扮,是必须的,是地方上的传统。但她也有自己的汉服,那要在特别的日子才能穿。她有爱好。喜欢唱歌跳舞,根本不挑日子,父母要看,跟她打个招呼,立马即兴一场。头发全扎成了无数根小辫子,既野性又美丽!样子青春活泼,为人善良温柔。她深居简出,除了家的附近,除了这片草原,从来没去过别的地方。苏童的出现,是她第一次跟一个陌生的男孩单独在一起。这些事是以前没有过的,往常都是见人就躲,以至于那些想见她一面的人都说她性格内向,不善交往。因此,她在这儿除了牛羊,没有一个朋友! “请问,”苏童又说,“你们家有多的衣服吗?能穿就行!” “有我父亲的。” “帮我找一件吧,我冷的厉害!” “不知道合适不?” 海力梅进屋去了,很快就出来了,给苏童拿了一套藏衣。厚厚的,像是没有穿过的一件大花绿色棉衣。 “请问。”苏童又说,“有吃的吗?” “有奶酪和面包。” “我想要一些。” “这就去给你拿。” 身体得到了能量的补充,苏童看上去神色比刚才那会要好多了。脸色也因此慢慢红润了起来,嘴唇的那种灰白色也正在褪去。目光楚楚,帅气逼人,让人见了不免得心里要发慌。 他早已从那张毡毯子上爬了起来,坐在一张已经少了靠背的柏木椅子上。他开始环视这里,是木头小屋,房间很小,三四个人如果在一起生活,也只能挤在一块儿过。屋内一片奶香,也有一股牛羊身上特有的臊味。他不习惯这里的味道,想出去走走,去草原上仰望蓝天。释放在内心里压抑已久的情绪。不动还好,一动,麻木的腿瞬间苏醒了,使他疼痛的不能站起来。那块染毒的肉影响了整只腿,全部都肿胀了。黑黑的,油光发亮,似乎已经废掉了。 海力梅一直没有离开过,本来有很多的事情做,即使如此也没有离开过苏童的视线。他要什么东西,她就去拿。有什么话要问,她马上回答。她把他看成一个严重的病人,一个需要特殊照顾的病人。而自己就是那个照顾病人的人。她受了父母的影响,把乐于助人和帮助别人当成了首要的事情。能理解一个病人的心情,知道那种疼痛是几乎要人命的。她一面细心看护,一面安慰,把他当成小孩哄,而她就像是小孩的母亲。 她天真烂漫,心里单纯,有善良和美德。直到她父亲回来时,她把这儿的一切交了出去,自己又躲起来害羞。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牧牛或者看羊群,也是她生活的全部。海力布已经老了,他原来是一个猎人,有一套极准的枪术,换句话说叫百步穿杨。他们原本在嘎啦山的北面居住,那一年大雪崩,他的儿子死了,连尸体也没找到。那个地方环境恶劣,使人伤心,才搬到了这儿。四十多岁才生下海力梅,并教会这个美丽的女儿要学会深居简出,以善良和勤劳为人生的准则和基础。妻子是藏民,在小镇上卖织布,他经常去那儿帮忙。海力梅在孤独方面已经习惯了,这是件好事,是她的父亲锻炼她学习独立,并把那套本领也教会了她。 他们家里头有把精致的猎枪,是祖上留下来的。现在,按颁布的规定,海力布已经不常打猎了。但猎枪还保管着,这地方偏僻,又连着一片森林。有熊出没,偶尔也会出现狼群。他办了持枪证,是为了保卫自己,保护家人,保卫这片美丽的草原,和他的家。 在医术上也同样很精湛,尤其对毒学方面有过较劲的研究。他曾经是个出色的猎人,最有效的防守是要学会自医。经常在外打猎,在那些丛林里行走,像遇见毒蛇猛兽是常发生的事,实践与研究再相结合,慢慢地摸索出了一套自生的医术。 海力梅从父亲那儿学到了一些,但不全部精通,因缺少那种在丛林里行走的实践,就算这样,也已经很不错了。 苏童在那儿呆了三天,经海力布的医治,腿上的毒肿已消了一半,他可以柱着一根木棍行走了。 一天,苏童把森林的那些事,在同海力布一起薅羊毛的时候告诉了他。这是好心,是提醒,认为他们居住在这儿有些危险。此外,海力梅经常一人在家,左右考虑都是不安全的。 海力布说“你说的那些人,他们曾经来过这儿。” “天啦!”苏童惊讶的说,“那你们怎么应付,海力梅难道不怕吗?” “呵呵!”海力布冲他一笑,站起来朝草原上大喊,“海力梅……,快回来……” 一会,喝口水的功夫,海力梅骑着一匹马回来了。她英姿飒爽,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一种辉煌。苏童看呆了,因为今天她穿了一双深筒靴子,穿了一件敞开式的披风衣。气质格外的好,正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女下山,飞奔而来。 第87章 海力布唤女儿回来的目的,让她用家里的猎枪,去把天上飞翔盘旋的小鸟打下来。海力梅照父亲的话执行,并且做到了弹无虚发。一枪一个,掉了下来时苏童连眼睛也没有眨。他看的很清楚,海力梅端着猎枪举枪就打,连一个瞄准的时间,像这个必须少不了的动作也没有做过。苏童感到神了,从出世以来,没见过的,正是海力梅的存在感。 海力布在一旁又让海力梅耍马术,下来又耍刀术。快马急昂,扬头就跑,绕着一个大圈子,如光影般的从眼前多次一掠而过。时而站起来,在马背上做个绝美的动作;时而趴下去,再一个侧翻又去了马的一边。刀术也绝,两把小刀从她的手中以快速的,像子弹一般快的飞了出去。在几十步开外,在那儿有一棵小树,两把小刀正中树杆,而且还是同时击中一个点。 除了美丽和漂亮,这身绝技更让苏童对她刮目相看了。一种敬慕和崇拜之心由此而发。在现实的生活中,武术像是并不能维持和平,却能自卫。多数的爱好者是以强身健体为本。有些只是一个偏好,接触到了一点皮毛,但没有真正练过。吃不了那番苦,没有结果。海力梅不同,受了父亲的教育,再则身处的环境迫使她强身苦练。以此来保护家园,保护父母,还有自己的未来。另外交待,她的母亲虽然以卖织布为主,在这方面也同样有远距离伤人的招数。在这片人迹罕至,却又经常出现虎狼毒兽的地方生活,要想宁静,不被伤害,除了防守,主动攻击就是保卫。所以,他们能够在这儿安宁的生存,正是离不开那一身的过硬的本领。 草原的夜太安静了,一眼无揽,除开那片森林,往其他三方面看,是一片灰色的幕布。没有灯火,亮起来的那只是狼的眼睛。今晚是个特别的日子,海力布明天要过生了,海力梅没有特别的礼物献给父亲。今晚她要狩猎,一张完整的狼皮可以给父亲做件冬衣。苏童听到这个消息,也悄悄跟着来了。海力梅刚藏好,苏童就在她身边冒了出来。 这段时间,在苏童疗养的一个月时间里,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像兄妹,也像一对浓密的情人。海力布为此暗欢,他的妻子也巴不得苏童永远留在这儿。全家人都喜欢上了这个英俊无比的小伙子。按他的身世,就那副家庭的光景而言,留下来和海力梅在一起生活,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同时,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苏童喜欢海力梅。海力梅的情素就更别提了,早就流露出来了。他们早上相邀一起出去牧牛羊,晚上,黄昏时又一起回来。若是别的男子,是海力梅瞧不上的那种,死也不会跟他出去又回来,回来再出去。他们的那种甜蜜,已经在草原上飞扬起来,欢乐与否都写在那张脸上。 一只红着眼睛的狼走了过来,海力梅把一只小羊丢在一棵小树旁,以它作为一个诱饵。但是狼不像别的那些,粗鲁又少智慧的动物。它们有高度的警戒感,有天然聪慧的大脑,外加两只明锐的耳朵和嗅觉灵敏的鼻子。但它输在本质属性的贪婪和饥饿中,几番较量,一声枪下,它倒了下去,随着生命的结束,一张狼皮也得到了。 “你真厉害,海力梅!”苏童说。 “这算是轻的。”海力梅说,“重的,我同大狗熊较量过。” “那结果如何?”苏童问。 “还能怎么样,肯定是我赢了!” 苏童的心里爆发了,早就想说了,并且,那样的话早已安排上了。 “我想跟你学枪术,”他说,“当然,还有刀术,你肯教会我吗?愿意成为我的那个老师吗?” “不是不可以,得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同我结婚!” 苏童此时如果答应,海力梅会高兴的飞扬起来。如果拒绝或则沉默不语,他们全家都会因此而伤心和失落。如果救的是一个女子或则是老人,他们会一如既往的待人以真,直到痊愈。现在的情况,苏童到这儿来,仿佛就是那神的安排,同海力梅成婚的。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天生一对。 “怎么?”海力梅问,“你有意见?” 苏童深深的爱着海力梅,如果马上结婚确实有些过早。他的人生传奇还没有开始,这草原,这儿只有明朗的天空和深绿色的大地。美丽的姑娘,善良的老人们和吃草的牛羊,而这些,只能让人静悄悄的到老。他不愿这样做,他有野心,不想就此在这儿结束人生,过上那种无所事事可做,又非常安逸的生活! 在出现过的那些情感上,苏童已学会了控制。喜欢一个人虽是爱情的初衷和起点,但不是全部。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在朦胧的时候人是迷茫的,难辩证唯物。如果一下挑明了,却突然下不了决心,在踌躇中不敢前进。他是一个外乡人,有自己的故乡,有一个已经烂透了的家。他想,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带海力梅回去的,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去的,哪怕是万年之久。只是目前情况不允许,实力感太差了,而这种是任何女人都经不起的。如果见好就结婚,如果这样,是不会长久的,也会有离开的那一天。那样对不起海力梅,对不起那个家庭。但又不能极力否认,怕对自己不利,会马上失去这个女子。要知道,海力梅,是所有出现过的女子中,属于最喜欢的一个。 “我没有意见!”苏童说,“可是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什么样的使命?”海力梅问,“你可以带上我,我们一起去完成!” 苏童有点儿想笑,但控制不住,用微笑代替是最好的选择。既散开心又不失情面。海力梅太简单了,把整个世界都当成了眼前的一片草原,附近的森林,和那些动物们。她没有出过远门,最多走三十里水里,去母亲卖织布的青门镇上。与其说那是个镇,不如说那镇子其实就是一个垭口。七八座房子围着一棵黄角树,像一个四合院。一条简易的公路,已经成了专用的马拉车道,根本看不见一辆汽车从那里经过。 不该撒这个谎,可是该怎么回答呢?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原本就没有什么使命,只是出门做工,挣钱还账而已。说的出来吗?这是一个让人发笑的问题。你需要钱,送你几头牛,这总该要不完吧。能帮你还账,而且还会剩下一些。可苏童不是那样的人,从来不需要受人之物,不愿低头享受别人给的生活。他有傲骨,这也许在别人眼里根本就不值钱,可他除了这个东西还有其他吗? “海力梅!” “嗯!” 苏童说“在这件事情上,我想,还是改日说的好。” “因为你想走,”海力梅说,“身体复原了就走,对吗?” 海力梅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一个敢面对豺狼虎豹的女子,在感情问题上柔弱的不堪一击。看起来,她非常喜欢苏童,而且已经献上爱情了。人的第一次动情,特别是对喜欢的人,是很难忘记的,也对人影响至深。所谓的初恋,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发生,即使很坏,当事人也觉得是美丽的。 海力梅情窦初开了,在成长上又迈进了一步。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财狼虎豹还可怕,向人表诉却被拒绝,是推心置腹的,把对一个人的好,魔化成了一种想念时的痛。这是悄静的草原,如果在城市还好点,喧闹能瓦解心里的痛。不高兴了就去看场电影,烦躁了就约上朋友去喝杯咖啡。这儿没有上面的东西,苍茫的广漠压抑一颗少女的心,这就是一种绝对。 “啊!”苏童恍然大悟,他说,“不,我其实不想走。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你不仅是救我生命的人,还是我最喜欢的女子,她叫海力梅!” 苏童并没有撒谎,前面是曾经交往了几个。跟杨慧林的感情,当时在那种情况下有一种被逼感。她们除了亲吻和搂抱没有做过其他什么。林小端的事,那件肉麻的事就别谈了,是在迷幻中,在药物下进行的,本身也不知道,即使是现在也不知道。其他人,那两位,刘小杏只是觉得门当户对而已。陈红绸,他同这个女子的事只是一个随便,只当作一个命运的安排。 以上,他同这些人的关系,已经通通撇干净了。 海力梅是他最喜欢的类型,从年龄和外形上。苏童从学校,从那时候起,从大队再到这儿。海力梅的出现,唤醒了他的一颗真心。他搂住她,看不够。那种草花的野香,海力梅身体里一直都存在着,使人沉醉。他轻抚她的脸,把她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她的眼神告诉了他,除了他,谁也别想得到她;她的语言告诉他,去了哪里都要回来,这儿就是他的家。她会是他的妻子,而且,后来,还会有他们的孩子;她的眼泪告诉他,不要把人忘记,那时,她也许会死的! 他们互订终身,对日月盟誓,彼此守约,守护。海力梅还把自制的一件精致的小礼物,一件狼牙项链当作爱的信物,并亲手给他带上。太神奇了,一种苍美立即出现了,项链使他成了一种新标相,那种文柔消失了,看上去像一个难以驯服的野小子。 第88章 苏童为了学到一身功夫,勤学苦练了半年。多亏那位海力梅手把手的教他,毫无保留的,把最好的技术部分也传授了出来。在身体方面,也好的差不多了,快要恢复如初。这天,他突然觉得胸闷,蹲在那儿不能立起。海力梅正跑过去时,那副样子已经昏迷不醒了。海力梅对他做人工呼吸,这昏迷病,他是故意装出来的,是为了验证一颗心。海力梅脸红的厉害,想逃走,没得逞。她爱他,他也爱着她,他们在一起,做了那件事,私下里偷偷成了一对夫妻。海力梅没有犹豫,连一点儿考虑也没有,就把自己交了出去。 海力梅不能走,在这儿有父母,他们正在老去。不像别的人,感情上头了就去私奔。;苏童不会留下来,他的理想不在这儿。寄居在此,几月半载里也是为了学习那种厉害术。他是个有些文化的人,要在这儿长住,像这种事,他是不会同意的,连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但是,他和海力梅的爱情在空气里弥漫着,是香甜的味道。像蜜蜂和鲜艳的花儿一样,恋恋不舍。干脆,都把宝贵的东西交出去吧!她相信他,他也相信她。至于将来,假使会发生某种变化,就请随便吧! 半个月以后,苏童终于把离开这儿的日子提上了议程。看的出来,海力布一家人都为此失望了。在临走时,他告诉海力梅,要去完成一种理想,随后就来接她。 这只是一句骗人的话,也只有单纯的海力梅才信这鬼话,却又是一句给人充满期盼的话! 这家人,尤其是对海力梅,对她是应该感恩不尽的。她是恩人,也是爱人。他来回的发誓,若果自己还是人类,决不能辜负了海力梅,一定要回来带她走,带上他们全家离开这儿。现在可不行,出来好些日子了,连一个目标都没有实现过,而且还是躲着过日子。并且,海力梅也会笑话他的,会把他当成一个吹牛又毫无能力的人。 他们的事,和海力梅做的那件事,海力布和他的妻子是不知道的。为此,苏童走后,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海力布从女儿的神色中察觉了一些异样。海力布身材高大,一头卷发,赤红的面庞在发怒时很吓人,像一头狮子。这时候,海力梅在父亲的逼问下,在母亲催促下,才把那件事情说了出来。 “荒唐!”海力布怒了,举起巴掌说。 一家人突然杂乱无章,猛地陷入痛苦中。特别是海力布,他要拉着海力梅去县医院,去检查一遍,是否有了身孕。如果有,那么,就趁早把那种拿掉。海力布仇恨苏童,因为海力梅年龄不大。那个没有天良的,把海力梅骗了,到手就跑了,还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这片草原。 “我不去!”海力梅说,摇着头,“苏童会回来的,而且,他说过一定要回来。” “可是他走了,为什么要走?”海力布问。 “去完成一种理想。” “是什么样的理想?” “是你我都不知道的事。” “胡扯!” 海力梅沉默不语了。 “是撒谎!“海力布又说,”是专门对付你这种好骗的。” “不是。” “是” “不是!” “是!” …… 海力梅和父亲据理力争,母亲的劝慰在这儿也失效了。像这种情况以前是没有过的,海力梅为了爱情已经变了,敢和父亲顶嘴了,母亲的伤心也被她甩在一旁。 在苏童离开后,海力梅白日夜里的痛苦,已经够伤心的了。才情窦初开的少女猛地中了爱情的毒药,她后悔,当初该跟他一起走。以前,呆在这儿一切都是美丽的。现在不同了,开始讨厌一切。每天都是期盼的日子,只要远方出现一个人影,她立即快马加鞭,随后又失落的返回来。 她开始沉默寡言,开始莫名其妙,父母亲已经不懂她的心思了。海力布为了解除孩子的心病,出门一趟,带回来一个优秀的小伙子。这事交给她的妻子,在海力梅的面前游说,给她定亲。海力梅根本不留情面,像疯了,把那小伙子撵走了,撵出草原。后来,又来了几个,而且一个比一个长的优秀。她照例如此,对人家从不客气,还放出风去,她已经有对象了,肚子里还有小种。至那以后,那些小伙子再也不来了,年老的海力布只有打算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不久,她的肚子就鼓了起来,海力梅怀上了。 海力布和妻子束手无策,只有去神庙里烧高香,祈祷苏童不要变心,早日回到草原上来。在这儿,家里的人和海力梅都在等他。 事情哪有那么快?苏童出了草原,过了三十里水路,从青门镇那儿坐上一辆马拉车到了石门铺。那儿有班车,他先去青江镇再到培湖镇。打算从这儿直接回县城里,从那儿重新再启程。但是他突然看见了发往省城的班车,他想,可以从那儿转车回县城,顺道也去看看大城市。如果能遇见杨慧林,当然也是一件好事。撇开感情关系,他们曾经也是同学。不确定的因素让人踌躇不安,突然去见她,是否脸厚了一些?考虑到海力梅才是他定义中的最爱,杨慧林和他那些复杂的东西一下就不存在了。都过去那么久了,像她那么漂亮的人,身边怎么会缺少仰慕她的男生呢?何况,大学校园里,个个都属于才子。随便走出一个,表里的品质都是普通人的好几倍。 苏童到了省城,并没有立即去找杨慧林。他来不及,大城市的繁华程度远远超出大脑的想象力。没有目的地,不知道往哪儿走?最好的方式,去找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下来。他带足了钱,海力梅为了给他凑路费,卖了好几头牛羊,已经够他花上好一阵子的了。而且,他本生也不是一个浪费的人。苦惯了日子,也知道赚钱的难度。而这些,在农村里生活的人是深有感触的。 夜晚,站在旅馆的窗前,欣赏大城市的夜景。心里由衷而发,从这儿开始,决定不回县城了。不过,首先要做的事,应该立即给海力梅写信。如果在这儿的情况好了,他会去接她,要在这儿生活,让她看看什么叫不同的世界。 但是那封信件走了很久,没有具体的寄信地址,海力梅收到后不能回信。信里已经说的详细了,他初到了大城市,并把那里作为人生的新起点。深信在不久的将来,等有了立足之地,那时候会去草原接她。住的是临时旅馆,不必回信了。刚住下来就迫不及待的给她写信,体现了他对海力梅的爱,已是占据了整个心灵。 海力梅啊!苏童在信中写到,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你! 这封信件让海力梅失眠了好几天,因地址问题,不能说明这儿的一切她已经怀孩子了。想起苏童,她脸上的泪水没有干过,像个宝贝似的,把那封信一直揣在怀抱里。 第89章 苏童打听杨慧林是件很容易的事,她已经是高校里的一个有名的主角。她已经有了新欢,是一个大厂长的儿子,名字叫李明泽。目前跟杨慧林是同班同学,但是就这个风度翩翩的男生,除了学识学位以外,有一种永远代替不了苏童的地位,那就是颜值。李明泽长相也不差,在整个校园里的男生中,他算是出众的一个。举止儒雅,谈吐风趣。此外,那张黝黑的国字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舒服的笑。身形高大挺拔,步路如风。为人谦虚,有人看见他经常跟一些清洁工握手,在食堂里打扫卫生,还去厕所里洒香水。女生们喜欢他,都喜欢和他交谈,一直把他竖成那个梦中的情人。 杨慧林刚来学校报道的那一年,也就是去年的那个时候,陈凯成曾来找过她好几次。处于往日的情分,杨慧林还是走出校园同他见了一次面。 陈凯成说“想见你一次真难!” “你可真有心!”杨慧林说。 的确,陈凯成每次来都得等上好几个钟头。往这儿问,去那儿打听,托人捎信进去,花了很大的功夫,可杨慧林终究没有出来。他几度想到,或则是那些捎信的人不诚实,为此,他化装成学生,闯过一次大学的门。倒霉的是,看门的把他拆穿了,经检查学生证件是伪造的,当即就把他轰了出来。一连几次都没门,都没有成功。只有一个办法了,不分白日夜里的死等。 杨慧林出来了,只是不想他在这儿毁坏自己的名声。那些过去了的事,念起来倒有一些情分。再则,不同这人见上一面像是不会走的。天天在大门那儿唠叨,重复着找一个人。不知道的,以为同他的关系不一般。真倒霉,她想,怎么当初碰到这样一个人? 她不想,也不能同他在这儿,在大众化的学校门口啰嗦。去了另一个地方,在一个广场上,在椅子上坐着谈,但是没坐在一起,而是各在一边。杨慧林早已抛掉了朴素的打扮,已前那样做,都是给苏童看的。现在,又回到了名牌时代,骨子里对时髦的那种追求又回来了。她不再为谁而拘束自己。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中长呢子外套,红色的靴子压的柏油路起了响,脖子围着一条彩色的丝巾。再加一条黑色的紧绷裤。这一身都是外国货,是临近开学时,为了迎接开学的日子而特意去专柜选购的。一连好几套,有意大利的,有美国的,还有英国的。眼前的穿的,只是其中的一套,是日本过来的。看上去显得小巧伊人,特别纯洁。 他们开始谈话。 “我天天在期盼,在祈祷,只是为了见上你一面。”陈凯成说。 “你不工作吗?”杨慧林问,“就一直在那儿等着,门口那儿进出的可有我的同学们。” “请原谅我。我确实有点儿冒失了,没有想过你的感受。我想,他们,你的同学们会理解我的。实际上,他们暗地里也在做一件跟我相同的事!” 杨慧林真的对他刮目相看了,这样的话也说的出来。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遮掩的说。那副表情,是一只猴子望见了好果子,是一颗想上树的心。杨慧林讨厌极了,往后再也不见这个人。实际上从上次离开后,在心里,在感情上从来就没有过他。连在脑海里出现的一次机会也没有,是他自己,整天都在做着一种白日的痴情梦。 “即使有那些事,也是发生在他们的身上。而我,不是他们,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杨慧林说。 “我不会打搅你很多,只是偶尔会来一次。你不理解我,为了你,我的心好痛!”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杨慧林说,照着原话说,“我们只是友谊,当作一对兄妹。现在,你出尔反尔违背了良心,你让我往后怎么再见你的面呢?” “可是,”陈凯成说,“我做不到,在我的生命里并不需要那样的妹妹!” “那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的是一个对象,像你一样,让我朝思暮想的那个对象!” “呵呵!”杨慧林一笑,说,“我可没时间谈对象,我正攻学业。至少,在大学期间是不会谈的,跟任何人也不会谈。” “那我等你,一直等到毕业。” “不需要,我不适合你。” “那要怎样?” “我该回去了!” 杨慧林说完就走,一个回头都没有。 陈凯成相信了她,在极度伤心的日子里像一个患了绝症的病人那样,拖着日子生活。可是,没过多久,发现杨慧林骗了他。先是听人说,后头并且也亲自看见了那个新欢,他们从一个公园的门口冒了出来。随后,走过一条街,手牵着手去了一个公交站台。再从那儿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是巴士排气管里的烟雾。 回想种种,历历在目,曾经用黄金相赠,转眼成了别人的了。这本不算什么异常,喜欢谁是人家的权利,错的是她说的是圣人的话,用的却是小人的心。欺骗了他,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从那以后,他们双方都绝情了,不再来往。因这因素,陈雪斌在杨明清的生意上耍了手段,以次充好,导致杨明清在县城里亏了大钱,已经到了吃不起饭的地步了。接连几次在质量上栽了跟头,卖出去的农机,有的不能使用,又不能及时得到维修。口碑一落千丈,退回来的已经堆成了小山。敬小凤为了过日子,已经返回乡下重操旧业。杨紫林也不住在那儿了,从县城搬到乡下,上学跟姐姐以前一样,单车来回。每天作业以后,忙着帮母亲做家务事。 杨明清找过舅子,可敬先生已经不在原来的职位上。此外,也对这个妹夫很反感。多次劝告无效,总是打着他的名号到处拉生意。陈雪斌因为儿子的事,跟这位老伙计的关系也不在那么铁了。几层意思下来,杨明清无望了,根本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只有赔钱,去找陈雪斌,人已经去大西北了,因为那家厂倒闭了,而他付责了这个主要原因。在这之前,在去大西北之前,把所有的库存货都按原价清给了那个倒霉鬼。陈雪斌因为儿子同杨慧林的关系让杨明清瞬间就垮了台,这是杨明清没有想到的。 一两个月的时间,从一个富翁亏成了穷人。 杨明清一家子人过着艰难的日子。四处是债务缠身,家中又无米粮和副业。想另外起家,连那个本,连那个起底子的钱也借不出来了。两口子曾在一起商量,杨慧林的大学生活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杨紫林最多读个高中,或则是读完本期。实在是周济不下去了,为了活命,姐妹俩个得去参加工作。所以,人在贫穷面前,首先想到的是怎么顺利活下去。以前是笑话别人,现在是别人笑话自己。三穷三富不到老,就是这个道理! 第90章 那位大厂长的公子,李明泽在大学里所有的表现,那些外表上的优秀其实都是冲一个人去的。之前,这位青年在上大学前,在念初高中的时候,声名远播,臭气熏天! 杨慧林的外貌撼动了他的心,他原本是有对像的,而且不只一个。为了攀上新枝,其他几个女子们都被他吹了,一一靠边而站。这个人的脾气非常暴躁,与外表的儒雅和风度完全相反。平日里所表现的都是君子风度,而且,最突出的就是在心仪的女子面前表现自己。他花钱大方,只要是女子们喜欢的,哪怕是贵的出奇的东西,像服装,化妆品,或则是其他高档的奢侈品。二话不说,掏钱照付。但是,所有的消费不是就此过去了,他都会详细的记录在一册小本上,并且熟记于心。假使某天,天色不好了,对人的态度变了,他会站在某个女子的面前大声公布,长长的账单,密密麻麻的消费记录,会猛的让人震惊,而又退还不出来。他专挑长相好而家里又非常一般的女子们下手。谈腻了就换,接着,耍的还是同样的伎俩。 刚进大学时,在头几天里,这只狐狸就开始到处寻觅绝色佳人。以前的,那些俏丽们,在他来到这儿时,瞬间觉得文化层次太低了,与他这个大学生不配。现在换了新环境,是在高等学府里生活,追求的档次自然也不同,得跟自己相等。对女子们而言,这个家伙不乱找,他耐得住寂寞。杨慧林的出现已让他走了神,品头论足,比以前谈过的,比那些女子们出奇的多,漂亮又时髦。佯装自己,我们已经说了是他高超的本领。对每个人热情,做事干净利落,几乎不与人搭讪。沉稳而又深重,一切都很正经,看上去朴实无华。他很快成为班长,他的制度是自由的,慢慢地把女生们带向一些有色的世界。悄悄去私人们开的酒吧,地下跳舞厅。而他,始终是那个默默买单的人。谁也没看见他说过什么关于钱的事,而他照例买单,不厌其烦的朝大家所喜欢的地方去花钱。 杨慧林掉入了他的圈套,正是同那些同学们在一起的时候。那天,他们一起去参加了一个私人舞会。驱车十多公里,远离市区来到了郊外。这家舞厅的老板是个年青人,留着披头士,穿着也是爵士或则摇滚派们喜欢的那一套。舞厅装修的也很特别,在市内算得上是独树一帜的。跳厅很宽敞,旋转的五彩灯,现场的乐队,还有一些像雾般的烟冒出来。舞厅晚八点开始营业,因此,他们去的早了一点。一起去共有六个人,四个女生。除了杨慧林和一个姓关的,其他两个是市区本地人。是私人舞会,因此无需购票。邀请者正是李明泽的一个朋友,年龄相仿,都是二十来岁。目前在经营一家木料厂,所以,那面庞早已没有书生气质了。这场舞会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他们两个谋划的一个阴谋而已。这朋友帮李明泽,来达到把一个人弄到手的目的。 在校园的献媚,李明泽的方法已穷尽了。杨慧林不是一般的人,虽然和苏童已经分手了,但印象已经深入骨髓,尤其是舍不得那张英俊的脸。她曾几次给杨紫林写信打听苏童的情况,说实在的,想回头重来,否则,她永远也不好过。苏童出远门了,杨紫林在写给她的信中把一切都告诉了她。随后,她浮浮沉沉,满个校园也找不出来一个跟苏童相仿的人。正是这时候,李明泽出现了。然而,经验老道的李明泽,自以为是的用的还是原来的,对其他女人的那一套。他本生长相也不差,可是两次下来都失败了。杨慧林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副对他冷眉是平时里很少见到的。 那天,杨慧林在一家商超里,从一楼去了五楼,提着重重的一个袋子。她显得有些累,她天生就喜欢闲逛,因此不想早些回去。李明泽早就跟住了她,从走出校园的那一刻,也没有放过她的影子。他也同时出现在五楼,看上去像极了一场不经意的偶遇。在一个过道上,他们在那儿相遇了。 “真巧!”他说,“想不到在这儿碰上了你。” “是呀!”杨慧林说。 “喔!”他又说,“你手里提的什么,好像很沉,需要帮助吗?” “你没有别的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呢?无非就是闷的慌。” 他们现在是同学,在班里已经很熟悉了。而且,李明泽在校园里口碑也好,也经常听起大家谈起这个人。即使在眼前也没失去那种风度,对人礼貌,显得文质彬彬。看上去确实不错,至少可以当一个同学那样正常的交往。杨慧林在校园里很少说话,终日闷闷不乐,和以前的那个她已经大不相同了。她的心病和痛苦就是失去了恋情,心灵空虚,而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替代。冷漠的态度无论对谁都不客气,正是因为这些才使李明泽才对她小心翼翼的下手。 杨慧林还没说下去,那个沉重的袋子已经到他手里了。他抢了过去,杨慧林尽管推辞,可是他的动作很快,因为他想表现这个机会。决不能让机会溜走,因为他等不下去了。他的感情在空窗期,驱跑了一切旧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这令他已经吃不消了。一个不甘于寂寞的人,就像一个老嫖客,即使兜里没有一分钱,也同样在想女人的事。 令人想不到的,他居然大方的去柜台那儿,连着他的那些无聊的东西,和杨慧林的那些,悄悄的把所有的钱都付了。 “真不好意思,还要破费你的钱!”杨慧林说。 他说“我走在你的前面,让你付钱是一件麻烦的事。我不是显摆,而是一种说不出口的规矩。像是去喝咖啡一样,女人们手里端着的都是男人们帮他们买的,一个道理!” “呵呵!”杨慧林一笑,“你真幽默,可我不习惯那样,还是要分个彼此才好!” 杨慧林悉数把钱付给了他。 回来时他们搭了一辆计程车,在路过人民路时,那儿有一个新开的咖啡馆,招牌很醒目,特别引人注意。是某个地方的土著人,以他们的头像作为广告代言。意义为原始,代表咖啡豆,是一种原始的象征主义。他邀请她下车,极为礼貌的请她去品尝这儿的咖啡。这玩意杨慧林在县城已经喝过了,敬静带她去消费的只是一些勾兑品。标价很贵,一杯手磨的原始豆需十五元人民币。咖啡馆里没什么人,非常安静。为了一丝儿情调,李明泽要了一首轻悠而缓慢的曲子。他们靠窗而坐,一面欣赏外面的街景。 不一会儿,那位服务生过来了,端着两杯浓香的咖啡。李明泽大方的拿出十元人民币,递了过去,丢在那个托盘里,作为打赏他的小费。服务生惊呆了,看的出来,他在这儿拿的钱不多,好一阵都不敢收起来。 “别客气,”李明泽说,“我在这儿不是显摆,只是你太辛苦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小费。” “先生!”服务生说,“我还是头一次得到小费,看来你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且你的对象也是美丽以极!” “你去吧!”李明泽说。 “谢谢!” 服务生走了,看来,今晚他定会做个美梦。 杨慧林尴尬极了,那位服务生都说了些什么,连个问话都没有,一瞬间就成了李明泽的对象。她本想解释,还没来得及开口,可李明泽来的很快,已经让那位服务生走了。 第91章 咖啡味道太浓,杨慧林还是头一遭经受这种焦枯的味道。曾记得,那时候在县城里的咖啡味是一种微甜感。她不适应这种原汁的味道,与其说是很反感。她向服务生示意,要求加点糖。 走过来的还是刚才那位服务生,他端着一个托盘,一面把李明泽盯着看,像是欣赏一种花似的,并没有立即给杨慧林加上糖。糖很特别,是一张黄纸包着的,在托盘里端正的放着。此外,旁边放着一把精致的小刀。它是有用处的,别的刀像是再锋利也不行,这是一种定制的特别的刀制工具。 “那就给她加点吧!”李明泽说。 服务生说“是的,先生!” 那张黄纸被缓散打开了,一块黄灿灿的像奶酪似的糖显现了出来。托盘放在桌子上,服务生把糖切了一块下来。他的动作很熟练,整整齐齐的一小块,用一把小镊子夹起来,非常礼貌地放在杨慧林的杯中。 杨慧林品尝了一小口。 “还是不够甜!”杨慧林说。 服务生又把李明泽盯着看,还是在等他说话。 “那就再加点吧!”李明泽又说。 可是第二次的糖还没加上,杨慧林起身要走了。她不辞而别,在大门那儿拐了个弯,朝背后那条巷子里走了。 李明泽望着那位服务生,铁青着一张脸。说实在话,他真想给他一个耳光,并且,想找出他们的经理,今天的咖啡必须免单。不过,这些都不是很快的事,有些耽搁时间。杨慧林已经走了,他得尽快撵上去。但是,刚才打赏出去的那十块钱得要回来。 “刚才那十块钱呢?”他问。 服务生回答“在这儿呢,先生!” 服务生从口袋里把钱摸了出来,把李明泽盯着看,弄的一头雾水,还真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 “拿来吧,你,”李明泽从服务生手里像是把钱抢过来似的,毫不客气的说,“这钱留在你的手里,真是有些冤枉了,没有一点儿实质性的用处!” 李明泽的表情也是同样的多,也是一个内心很丰富的人,不过,都用在女人身上了。有时候,当女人不在场时,他所表现出来的往往会让人不解,甚至会让人发笑。 杨慧林第一次感受到了资本在社会上对人的威胁,金钱随时可以颠覆一切。一场跟李明泽毫不相干的事,只是加点糖的小事,而那位受了好处的服务生,还要接二连三的看他的脸色。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还是在她的身上,简直让人受不了。 回到学校,李明泽去了课桌那儿,趁她不在场时,亲手把一张写好的便条放在书包里。 他写道真是对不起!想不到那位服务生扰了当时的兴致。我原本是让你高兴的,却意外的让你伤心了。我的心情糟糕透了,真想揍那个家伙一顿。你像是也知道,我这个人特温柔,举起的拳头是放不下去的。如果还有机会,我会表达我真诚的歉意! 杨慧林简略的看了一下,她的心情很烦躁,当着李明泽的面把便条撕了。她心事重重,因家里的事,父亲经营的那场生意正在滑向低谷,给她的钱正在一次一次减少。她无心跟任何一个人交往下去,父亲在信中说,家里的生意开始赔本了。从她走后,就没好过。因此,那张便条就成了一个自作多情的笑话。何况,正是因为那个男人的一次邀请,咖啡馆的事,让她在心灵上有了一层阴影。怎么看,都是李明泽的故意的一场作弄。 只要一想起苏童,她就觉得那张便条和那次邀请很好笑。她伤心极了,苏童已经不见了,那个旧爱只要一走出社会,就会被女人抢了去。她沉闷,抑郁,每时每刻都盼望和苏童在一起。在这儿读出来有什么用呢?公文已经下发,大学毕业生不再包分配工作了。到时候,拿个证还得回到县城去。年龄已经过去了,而美丽正在流失,未来会怎样?在感情上,可千万不要遇上一个倒霉鬼。如果那样,这世界真是白来一场了! 她的心有多高,感情就有多遭! 一连几天,她思前想后,除了苏童别的男人进不了她的脑海。从李明泽身上已经认清现实,这个人在这方面是代替不了的。文化不等于人品,需要的是心里上的舒畅。是一种自然,是一种感情上的无缝链接。她可以拥抱苏童,那是一种舒服的感觉,像拥抱大自然一般。而这个人,那个晃来晃去的李明泽总是那么让人感到别扭。即使人们把他捧上了天,在杨慧林的心里依然没有任何份量,更别提跟他能产生感情! 李明泽没有放弃,不言不语,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如果没有想要的机会,他会去创造的。本身就是个富公子,有人愿意为他效劳。他常把一些钱给那些愿意帮他的人花,因此,那些人欠了人情,自然会倒向他的一面。这时候,他往往会给那些人另外的奖赏。再次借钱给他们花,使他们再次陷进去,做他的奴才。而且,这笔账是不用记录在册的。不久,他在大学里就有了一伙自己的人。而他,就是这伙人的头目。 没过多久,杨慧林的一些必须用品丢失了,不见了。校务处给了最终解释,被校外的人偷去了。其中一个巡察员,去了围墙外面,在那儿,在一隐蔽处拾到了落下来的东西。是一件女人用的,过了期的护肤品。已经摔的稀碎了,只是半个空瓶子。 “里面还有一些,”那巡察员笑嘻嘻的问,“你还要吗?” “真是无聊!”杨慧林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给家里写信,嫌时间慢,马上又打电报。 杨明清在电报上回了几个字无钱可寄! 几天以后她收到了父亲的兑票,只有五十元,而这些钱只够她一周的花销。她拿不出钱了,连租金也付不出来了,从单身宿舍搬到了免费的公寓里,在那儿睡排铺。 又过了几天,她又收到了父亲打来的兑票,是一百元整。第二次来的电报上特别注明杨紫林已准备辍学,那场生意已经把家底赔了个精光。 杨慧林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家里已经被榨的焦干了,供不起她在这儿的开支。照此下去,跟妹妹一样,只有辍学的那条路了。 李明泽的行动又开始了,他认为火候刚好。在及其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而这个受帮助的人往往是感激不尽的。他走向那张课桌,把五百元钱悄悄放进了她的书包。不留姓名,连便条也没有留一张。他早已安排好一个人,在需要的时候把风声美其名曰的放出去。目的,就是让杨慧林重新认识自己,接纳自己,投入自己的怀抱里! 可是他估计过高,小看了这位乡下妹子! 杨慧林没有要那笔钱,一点儿也没有稀罕。而是去了教务处,把钱充了公。为此,李明泽白白损失了五百元。而杨慧林的态度,特别是针对他,已经像一个多年不见的仇人。亲口跟他说“那些事请你收起来,我不是一个可怜虫!你应该找一个需要的人去施舍!” “那不是我干的!”李明泽说。 “狡辩!”她说,“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此话怎讲?” “你知道我以前的对象吗?” “不知道!” “你最好不知道,跟你站在一起,你会羞愧而死!” 她越这样说,越想念苏童。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是混着过下去的。有几天的日子里,她想辍学了,有一种想忽然离开这里的冲动。因为她无法生活下去,就更谈不上还有那番心思去把大学的事情完成。她要回家,去化解那场危机。那件事她很清楚,因为陈凯成的事,原本那个富有的家才瞬间而破落。 可是有一天,她的舅舅,那位敬先生突然来信了。后面不久,又打来了一张兑票。钱已经不少了,那是敬先生一个月的工资。她立即给舅舅去信致谢,随后又回归到了正常的学业中。她为此改变了,不像以前那样大手花钱,一分钱尽量当作两分花,像极了一个因生活拮据而精打细算的家庭妇女。下课也很少出去了,尽往阅览室跑,尽量去躲避贫困上给她带来的尴尬。 就在李明泽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的那位朋友出现了,就是那位经营木料厂的年青老板。他们是高中时期的同学,在交往中有点臭味相投。他要为李明泽这位同学举办一场舞会,赞扬青春时期的美丽。李明泽跟他商量,买通一个人,让那位姓关的女子作为杨慧林的邀请者。她们的关系看上去不错,时常一起出入。花钱收买她灵魂,把杨慧林哄进舞厅。把咖啡,香槟和红酒混着喝,时间一到,这位美丽又时髦的校花自然有她的一番醉相。 第92章 八点钟的舞会开始了,随着音乐的响起,青年们缓缓走进舞池。一曲过后又再一曲。旋转的彩灯,白色的烟雾,如梦幻般的走进了星河。谁是谁,已经让人分不清了。 在舞池的二楼设有几处酒吧,感觉跳累了的人可以去那儿休息。只要掏出钱来就会有服务生即刻为你端上一杯香滨,或则是红酒。在这儿的人不会对陌生产生那种距离,在同一张桌子上往往坐着几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他们只是喝酒,一个单独的人来到这儿,要么是享受孤独,要么是寻找另外一半。酒精的发酵会让人精神焕发,在这儿喝酒不在是男人们的事,女人也身在其中。而她们,若在这儿出现,往往都是有故事的人。随着资本的过境,一些另类的东西,人们把它们当作流行,正悄悄摸进这个社会。痛苦的人用酒麻痹自己,春风得意的人在酒精的催发下尽情的狂欢。群魔乱舞,又或则是独醉街头!他们在咖啡里体验浪漫,又在酒杯中寻找激情! 杨慧林和那些同学们在最里面,临街的那一间。都是年青人,青春扬意都在那一张张脸上。姓关的那个女子成了这儿的掌酒司令,今晚,她对杨慧林像是格外的关照。暗地里是李明泽出钱,要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红酒。 姓关的女子给杨慧林斟了小半杯,酒色殷红,酒浓飘香。顿时,整个屋子被塞的满满的,都是这种世界闻名的法国酒香味。 “品尝一下!”姓关的说。 “谢谢!” 杨慧林端起来轻轻抿了一下,甘甜醇厚。 “是葡萄的味道!”她说。 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了。 “再给你加点冰!”姓关的一面说,示意服务生照着做。 杨慧林再次品尝,跟先头一样,饮了一小口。 “哇!”她说,“真不错,很特别!” 李明泽显得非常高兴,跟着他们一起举杯开怀畅饮。红酒,香槟,口味重的还加点威士忌,或则是人头马。 杨慧林本来只是来逛逛,而不是来品酒的。她也不会喝,连一杯原汁的咖啡都感觉涩的要命。但是,今晚的香槟和红酒除外。她觉得很不错,味道里的那种风味很特别。因此,贪了几杯。不久,她已显出了醉态。 时间已经很晚了,十一点过后的夜风正在袭扰这座城市。此时,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一些人开始从舞池里出来了,一个两个的,都相继搭车而去。杨慧林正软搭搭的趴在李明泽的背上,她喝多了,根本不知道背她的这个男人是谁?但她有眼泪,嘴里在说些什么,听不清,像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姓关的那个女子是最后离开的。现在,门口那儿只剩下李明泽和他背上背着的杨慧林了。他步履蹒跚,一面心里暗骂! 他要她甘心情愿,敞开怀抱,而不是图一时之欢乐。他像是也知道杨慧林非同一般,即使某种事情去做了,第二天这个女子不会放过他,会把他告上法庭。他超强力的隐忍着,做着一件违背自己品质的事,把杨慧林送回了那间单身宿舍。临走时,禁不住那种美丽,偷吻了一下。他要的是那种情人,在大学里陪他一起度过的情人。他料到,她醒来就会上手。 第二天清晨,杨慧林酒醒了,周身软绵绵的。同时,也为目前身处的环境吓了一跳。这儿太熟悉了,是她以前租住的单身宿舍。她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事,这时候门突然响了起来。 “谁呀?”她惊讶的问。 “是我!”那声音回答。 到这儿敲门的是姓关的那位女子,她们是同学,并且,关系相处的不错,她是为李明泽而来的。 杨慧林为她开了门。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杨慧林说,“你是知道的,这地方我已经退租了,早就搬到公寓里,去那儿睡大铺了。” 那女子说“是李明泽,都是李明泽。” “李明泽?”杨慧林问,“昨天晚上的事也是他?” “都是他!” “哦,天啦!我可别遭什么罪,怎么会是他?” “怎么?”那女子问,“他欺负你了,趁人之危的那种。” “那倒是没有,量他也不敢!” 姓关的女子是专程来打听消息的,其次,为昨晚的事情,李明泽所做的那些人事,来加以说明。 她说“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男人,送你到这儿来,居然没有揩你身上一点儿油水。要是换作别人,早上醒来的应该是两个人。你我都是读书的,男人的那种荷尔蒙在某些时候,看见春光是不顾一切的。” 杨慧林听她说,自己也在想,同时也检查自己。里里外外,一丝不苟。的确如她所说,自己一样没丢,鲜如处子。 “他可真大方!”那女子又说,“知道你喜欢这间小屋子,花了大价钱从别人的手里转了过来。像这样的人,对你又是这么真诚,你还在犹豫什么呢?要是我,立刻接受他的爱!” “那你去接受好了!”杨慧林笑着说。 “可惜!”那女子说,“他的心不在我身上。” 杨慧林的确喜欢这间小屋子,里面的布置没有变动,都是她以前的杰作。一切都是仿照西式的,那种法国式的浪漫的布置。窗台前的那珠紫薇花儿开的正艳,可以闻到一种淡香。书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花瓶,里面的插花正鲜着哩,应该是有人经常照顾它,才有了今天的这副样子。灯光是暗紫色的,一些法国的墙画因此而呈现的更美。五彩斑斓,像走进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窗外就是一座小桥,河水潺潺而流的声音,总能在心烦的时候给人以安魂的度过。她能在这儿静心下来学习,全靠它们了。 公寓里不一样,那儿嘈杂,不能使人安静,而且五味杂陈。她多次想逃离,想搬出去,可是经济不允许。她也知道,舅舅为了帮她完成学业,顶起头皮,跟家里对着干。 现在,终于又回到这儿来了。仔细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李明泽还算是一个正人君子。没有趁人之危,在她的处境正在弥留之际时,以一种下流的方式冒犯她。于是,她改变了以往的看法。把偏执的态度调的柔和一些,开始试着接受李明泽对她的追求。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的关系发展的很正常。杨慧林也觉得以前是否把人看得太过偏执了。她想,也许是李明泽不够苏童的好吧?他毕竟是自己第一个相爱的人。 李明泽按部就班,开始大把投资,同时,一本小册子上也开始记录着每一笔花销。 他们交往一个月时间不到,这间小屋子里已装满了李明泽为她购买的,这儿那儿的各种高档奢侈品。没有国产,全是海外进口,有的连名字也没有听见过。 李明泽偷偷算了一本帐,为杨慧林已经花销了近万元。现在,他觉得可以向她提出那种要求了。并且,那种要求必须达到,而且,跟那些花出去的钱相比,并没有觉得有多过分。 他选了一个凉风习习的夜晚,穿上一套非常漂亮的礼服,显得很出众,打扮的像个绅士。还故意洒了一些香水,正是杨慧林喜欢的那一种。他出发了,并希望有一个满意的收获。像有只小羊羔正在等着他去,并且,他已想到了那幕幕的春色。 到了那儿,他轻轻的敲门,便又很快的闪在一边。露出微笑,要让那开门的人看见他这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是一种亲切感,是拉近距离的好印象,要让人防不胜防! 门开了,杨慧林探出个头来。开先她在屋里面招呼了一句,但门外的人没有回答。发现门后是李明泽,今晚收拾的很特别,笑的也怪怪的。出于礼貌,但还是把他让进了屋子里。 “怎么?”李明泽笑着问,一面把门关上,“今晚没有出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杨慧林说,反倒问他,“你还过来干什么?” 李明泽开始耍赖了,往杨慧林的床上一趟,懒懒的说“你是我的女朋友,这件事全校都知道。在时间上,甜蜜的时候是不分早晚的。” “你说的有点过了,我困了,我想休息了!” “咱们一起吧!”李明泽说,“我也不想回去了。” 杨慧林很聪明,马上把门打开,以防紧要关头。如果他冲过来,就立即从这儿溜出去。 “明泽!”她说,“我们还需要进一步了解!” “怎么?”他问,瞄了一眼敞开着的门,“你想赶我走?” “如果你不走,那么,我走!” 杨慧林说完就走。 “杨慧林!”李明泽猛地叫住了她,恼羞成怒的说“你原来在耍我?” “明泽,请原谅我,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女子,观念很传统。不到那一天,我们绝不能做出一些在将来,可能会让两个人都后悔的事。” 李明泽冷笑了一下,像她说的这个时间他根本等不住。等的太长久了,他的色相也完全失去了味道。在外面,陪他的女子多的是,招手即来。他换女人如换衣服那样随便,在杨慧林身上花去的时间已经太多了。现在,不仅得不到,而且还遥遥无期。跟一个女人结婚的事,像这种重要的事情他从来没考虑过。玩弄女人!是他的天性,随后抛弃不顾,又是他的本质。 李明泽露出了本性,显得有些疯狂。 “可是你不理解一个男人的荷尔蒙!” 杨慧林害怕极了,出门就跑了,去了大排铺,在那儿跟女生们挤了一晚上。 第二天,李明泽悄悄从门缝里塞进了一封分手信。其中,信封里面还特意夹了一张纸,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给杨慧林花销的账单,足有万元之多。 第93章 杨慧林将那封可笑又可恼的信撕得粉碎,同时,也暗自庆幸,幸亏这个伪君子暴露的早,否则,把自己交出去就彻底的完了。她找到李明泽,让他把那些高档货拿走,自己不稀罕,并且自己又从单身宿舍搬了出来。去一个该她去的地方,公寓里的大排铺。 她一天来回的搬家,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美丽的校花,搬出去又住进来,进来又出去,来来回回的在那儿折腾,表示看不懂,到底要干什么?然而,她怎么躲的过去呢?那个美丽的圈套已经下上了,半个班集体都倒向李明泽,都骂她是个虚荣的拜金女。曾经,所有的人都看见李明泽从她那儿进出过,为爱不断奉献自己。为她购买的那些高档货,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潮水般的攻击,正是李明泽的培养的奴才们带起来的。一伙一伙的人跟着她撵,去那儿都跟着嘲讽,甚至有的混子们要她趁早滚蛋,离开这所大学。那些人骂她“羞耻的人,不该来这所光荣的大学!” 追债还钱的风波还在继续,单身宿舍的高档货已不见了,在她搬走的几天里被人全部拿走,一件没留。李明泽又写便条告诉她,这世界上只有情人和爱人才不需要还那笔钱,他还不想动用教务处,不想动用法律。如果这件事请敞开了,她的大学生活将不保。会被开除,回到农村去种地。 刚开始,杨慧林还不怎么在意,有一天收到了一封律师函。看了才知道事件的重要性,上面的意思是两个热恋的人,在分手后,若有大额的金钱来往关系,在没有同居的情况下,是要完全归还给另外一方的。 其实,这封莫名其妙律师函也是李明泽动用的关系,他用尽了一切可一动用的关系。他在这座城市里混了那么久,狐朋狗友多不胜数。在威胁方面,也同时出现了。 杨慧林几次在校门口,刚走到那儿就有一些骑小摩托的人,他们早就在那儿候着,往她身上泼墨水,丟鸡蛋。还有亮晃晃的刀,一个胖子拿在手里举着,故意让人看见。 李明泽又加码了,把还钱的日子留了一个日期。十天半个月不还,一切程序就会展开,开始追究杨慧林的相关责任。并要求,她的父母,及所有的亲戚们到场参加那场“盛会”! 她的处境糟糕透了,根本拿不出那些钱来。班里的人,一些曾经跳得高的人也害怕得罪李明泽,没有任何人帮她说句公道话。甚有,她的江湖义气也害惨了她自己。那些高档货不见了,单身宿舍不归教务处管。她报警了,可是得等,即使归还回来一部分,那也糟糕的不成样子了。她门也不敢出,请了一连几天的假,躲在大宿舍里失去了主张。更担心的一面,这消息若真是去了老家,她的父母可是要为此疯掉的。给家里雪上加霜,不仅完不成学业,还得背上一身债务。 她毫无出路可言,一点儿办法也想不出来了。她索性的想,把心一横,眼泪一抹,认命了。 “干脆,把自己卖了!” 她拿定了这个主义,并且也只有这个龌蹉才是唯一脱身的出路。没有人可以帮她,因为这是钱的事,是一笔巨款。时庄稼人很多年的总收入,是教师们几年的工资。 她躺在床上,眼泪已经流干了。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她挣扎着起来,想去喝口冷水。她已经邋遢的不成样子了,头发散乱,面目憔悴。这时候,门响了,突然有人叫她,进来一个管理宿舍的阿姨。 “有人在校门口找你,”阿姨说,“是一个叫苏童的小伙子!” “苏童!” 杨慧林惊呼了起来,眼泪猛的止不住了。她连忙洗漱,把自己打扮的跟原来一样。强打着精神,心里呼唤童啊!我心爱的苏童!她高兴的飞扬了起来,几乎是从公寓里飞出来的。 那件漂亮的风衣,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苏童穿出来。逼人的帅气能秒杀整个校园的男生。他变了,看上去成熟了一些,冲她笑。站在那里,招花引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童是到成都五天以后才到这儿来找她的。在这五天的日子里,他在努力的找工作。为了图个方便,在旅馆里租了短期房。十天以后,如果没有安顿的地方,再打算离开这里。住在他隔壁的是个跑江湖的人,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药的郎中,以此来维持生活。他们谈话投机,并从郎中饿嘴里听到了一些新鲜的玩意。 在社会上不要只看上面,下面,地下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来钱更快,但危险系数高,比如地下拳击,地下搏击以及赛车和拼刀打枪等,其他类似的比赛。有富豪下赌注,参赛者们会在出场前会签生死状。证明只是为了金钱,一切后果跟举办者无关。出场费高的吓人,赢了,瞬间就翻了身。输了,或许就会当场死亡。场面血腥,极度残忍,一般人发不了那财。 当时,苏童只是当个故事听。他只求过一种正常的生活,有了海力梅,得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找个像样点的工作,安顿好了去接那个心爱的人。不过,杨慧林就在这座城市的大学里,无论如何也是要见上一面的。不凭其他关系,仅同学这一层也是要维持的。 找她很容易,只过了一会,美丽时髦的她就出来了。不过,苏童觉得杨慧林的脸上藏着一丝忧伤。眼角红红的,有些潮湿。他想,大概是久违又重逢带来的那种激动心情吧!不过,他很快想到,决定另有原因。 “我真不敢相信你会来这儿看我!”杨慧林说。 “噢!”苏童说,“我已经来几天了,怕工作后没时间,我们的关系,同学和友谊总得温暖吧。” “岂止是同学?” “慧林!”苏童说,连忙止住杨慧林要说的话,“我们今天不谈那些,只是来看看你嘛!” 他们一边走,一面谈,往一些人少的地方去。 “你再晚来,就见不着我了!” 瞧她那副伤心的样子,苏童知道她肯定有事情了。 “瞧你说的,你不正好着吗?” 杨慧林觉得刚一见面,就把自己的遭遇谈出来,显得过于急切了,想起来有些不应该。可她着急,而且,在这城里面再也没有别的人了。首先她是个女人,是个学生,是一个没有经济基础的人。在天性上是弱者,想寻求一个人的帮助,这个也很正常。她也知道,即使说了,苏童的情况也是知道的,也拿不出那些钱来。但说出来是畅听,总比不说的好。在这儿,他可以当作唯一一个见证人。再则,那后面的事有多复杂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即使有天突然被暗算了,假使死了,苏童或许可以替她申冤。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苏童,他的秉性是一个可靠的,值得托付的人。 于是,那件事情她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一万元?”苏童惊讶的问,“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啊!拿什么去还呢?” “这正是我的心病,可是,我已经被人暗算了,而且也没人可以帮我。即使有人想帮,那么多钱,谁拿的出来,谁又愿意拿出来呢?” “你可以选择报警处理!”苏童说。 “可他们说,这是经济纠纷,让我们直接上法庭!” “那我们去法庭质询一下!” 苏童的到来对杨慧林来说,在那件事情上等于有了依靠。他是个男人,会有主张的一面。第一步就是去法庭咨询,这是她以前没有想到的。 他们没进法院之前,在法院附近的私人律师事务所了解了一下,一位律师接待了他们。跟他们解释,商品就是经济,经济就是钱。如果没同居,花的那些钱,按道德上而言,应该归还。如果要走法律程序,也是会归还的,至少要归还一部分。 “我天大的冤枉!”杨慧林说,“我并要求他为我花钱,都是他自己的主见,是一种讨人好的献殷勤。” “可是你接受了,”那律师说,“难道不是吗?” 他们无奈的离开了那儿,都感到很失落。苏童也明白了,李明泽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专了法律的空子,以金钱把杨慧林牢牢的套住,而又让人找不出反击他的理由。解困只有一个,照单还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而此时,他们两个人的钱加起来,总共不到五百块。 “慧林!”苏童突然说,“我想见见那个人。” 杨慧林不敢说,为此有点害怕,男人们的事,解决的方法就是武力,斗争,和血拼。苏童的口气很硬朗,这和以前的苏童是有些不同的。此刻,正是一种血气方刚,是一种英雄气概! 其实本身也不同了,在森林中,在草原上,苏童又成熟了一些。这个社会上有坏人,就像森林里的人一样。不让他们老实了,这世界不会安宁。杨慧林的忙他帮定了,无论怎么样,也要领教一回那个李明泽。 第94章 要归还万元巨款,像这样的事在那个年代里可不是一件小事。何况杨慧林当时还在上学,是一个学生。的确无法承担和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经济纠纷。苏童比她好点,已经出生社会。虽也拿不出钱来,是个穷小子,但他是个男人。杨慧林是他的同学,是曾经的对象。现在,除了这个现成的他,出此之外,再也没有谁能帮上这个忙了。 他朝杨慧林那儿了解到,李明泽家里是开大厂的,很有钱。起初,一直防备这个人,尽管他表现的很优秀,从来也没有想过和他有感情存在。现在,上了人家的当,要她去做那几年情人,以此种方式来还清债务。 “你绝不能答应他,他这是敲诈!”苏童说。 杨慧林问“可是,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交给我吧,把一切!” “你去和他拼斗?”杨慧林问。 “不!”苏童说,“我去跟他讲道理!” “跟他这种人居然有道理可讲?” “你别管了,过好你自己!” 苏童从杨慧林那儿要了地址,随后把杨慧林送回了学校。在他离开那儿时,杨慧林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永远都是心中的神。她伤心的哭了,大学的生活不想继续下去了,想和苏童重新回到从前的时代里,一块儿离开这个糟糕的地方。回农村,去工厂,那都是一种幸福,在平淡的生活中相对的互爱。这段时间她过的太苦恼了,眼前的那些文化人,虽然个个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可心眼都不纯洁,毫无公益可言。个个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将来的利益出发,去打算。她出了这一件事,这么大的一个校园,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讲那一句公道话。想起来,是何其的冷漠! 李明泽同样没有住在校园里,在外面租了一套大房子,很豪华,离大学校园三里多路。风景优雅,在这儿居住的都是一些富人们。这地方杨慧林没有来过,只是听李明泽说过而已。苏童找到那个地址正是第二天早上,他很忙,起的早,走的也快。要在李明泽从这儿出发前,要赶在他去学校之前,要在这个时间段找到他。苏童没有时间耗下去,不必要等到那个星期天,因为目前还没有工作。海力梅给的钱已经剩下的不多了,要尽快处理好这件事情,在回到自己的事情中去。 他到了那儿,在大门口那儿问了一名门卫,称自己是李明泽的同学。门卫见他们年龄相仿,并且,到这儿来找李明泽的人很多。 “从这儿进去,一直朝前走,79座!” 苏童进了大门,这是个不小的花园式开发体。一座座豪华的房子建的像欧洲式的并排而立。环境不错,鸟语花香,像走进郁郁葱葱的森林里。他按着门卫给他指的道,一直朝前走,没多久就顺利地找到了79座。 这是套别墅,四周都是花砖砌成的围墙,围墙的上面都盖着一致的小青瓦。正前面是一道红色的双扇小门,推开是一个小花园。中间是一条小路,走过去,那头是一个小台阶。往上像是一个供人休息的地方,几把旋转椅显得很荒凉,有的漆色已经被磨的精光了。一张茶几上摆着几个大烟灰缸,里面全是没有抽完而浪费的半截烟头。 苏童在那儿悄悄的坐了下来。这是栋三层小楼的别墅,上面有轻微的响声,李明泽应该是在这儿那儿的忙什么。离上课的时间像是不早了,他极有可能多贪睡了一会。他从二楼下来,看见一个人坐在一楼的门外。那张椅子正朝着外面,看那背影并不认识。有钱的人胆子都比较小,他也不例外。不敢下楼,不敢从楼梯处走下来。 “请问,”他说,小声地,“那位坐着的年青先生,你是否走错地方了。” “没错!”苏童头也不回的说,“就是这儿,而且,我已经等你老半天了!” “你是谁?” “一个跟杨慧林有关系的人。” 李明泽更不敢过来了,想到这人是来找麻烦的。马上返回到了二楼,在房间里偷偷的打了几个电话。苏童也察觉了,去了花园里,那儿有不少小石头,是一种装饰,成圆型的饼状。苏童把它们一个一个捣散,有很多,要不完。拾了一些,大概几十粒。把它们装在衣兜里,再回到那儿去。跟先前一样,坐在那儿,准备应付要发生的一切。 李明泽的块头比苏童稍大一些,以这个优势他还是下来了。因为他打电话叫人了。而且,那些人很快就到,心里自然宽慰了些。但他要弄清楚,这个跟杨慧林有关系的人,这个不速之客,突然就闯到了家里。不请自来,既然来了,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请问你姓什么?”李明泽问。 苏童回答“这个没必要告诉你!” “你是来帮他还钱的吗?”李明泽说,把手一伸,“那么请你拿出来,那笔帐也就勾销了。” “你这是敲诈!” “敲诈?”李明泽冷笑着说,“每一笔花销我有记录在册的,是有账本的。” 苏童从那张椅子上站了起来,回头看着李明泽。从外表上,这个人的身上看不出一点儿坏处,文质彬彬的。穿的也很笔挺,身上也很干净,难怪杨慧林会上他的当。 他也同样如此,李明泽看着苏童,这座城市已经不小了。就那副长相,还真找不出那个标致的外貌。实在是太俊了,那风衣也是,穿在他的身上,如菩萨渡了金身,把风度已经显得淋漓尽致了,如广告里的夸大效果,而在现实中,这个人却比广告里的还要好。李明泽看得发呆了,突然记起了一句话,杨慧林说他“最好别知道”的那句话。这个人是她的旧爱,定是她的旧爱。连旧爱都搬来了,看来杨慧林是黔驴技穷了,是穷疯了。 他们接着说。 “你说的那笔钱,我们不打算还。” “你们想赖账?” “你想把她哄上床,做你几年情人。人家不干,你就以此为要挟,来达到那种目的。” “男女恋爱不就是上床的事吗?如若不是,谁还去恋爱?追女人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更是一件丢脸的事。何况,我的脸为了她已经丢光了。我已经不值钱了,整个校园都知道,有一个青年大学生被女人耍了,杨慧林干的就是这样的事。” “你说的这些都不算,你的敲诈才是最丢脸的事。而且,也不符合你的人面。” “随便你怎么说,”李明泽说,“我想知道你上这儿来的目的?此外,你私闯民宅已经触犯法律了。你赶紧道歉,也许还来得及,我或许可以放你一码。” “如若不然呢?” “如若不然,你是要吃大亏的。” “我看未必吧!” 这时候,大门那儿已经出现了五六个人。他们过了大门,正朝这儿走。有一个大汉,光着个膀子,手里抓着一根黑漆漆的钢铁棍。他们一伙,气势汹汹而来。跑的最快的正是那个大汉,到了双扇门那儿就风风火火的嚷了起来“人呢?去哪儿了?出来给老子跪着吃土!” 李明泽此时已经溜了,去二楼,在自己的睡房里藏了起来。他预料到,这个来找麻烦的人会被打残。在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暴力中,他不想成于一个参与者。在警察厅,他有很多过去的案底。现在,不想被牵连的太多。那打死人的事,是他们干的,闹大了,自己最多是个唆使犯。 可是,当一切停下来的时候,他出来看到的是另一副景象。那六个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奇怪的是,没想到的是,那个不速之客站在那儿却稳如泰山。 是怎么回事呢?我们已经知道苏童在草原上,在那儿学到枪术和刀数。在练这些绝术之前,首先要经过严格的,过关的体能训练。并且,在过程中要达到身心合一。包括眼睛,耳朵和速度。目前,苏童还不算一个高人,但对付这几个蛮力还是轻松的。刚才,在李明泽上楼的时候,那个大汉就动手了。举起那根钢铁棍朝苏童砸了过去,以他使出的蛮劲,非得把苏童的脑袋砸碎。 苏童往旁边一个迈步,躲过了那根钢铁棍。随后,他从兜里摸出一粒石头,毫不客气的打了出去。大汉倒下去了,额头上起了一个吊睛似的乌疙瘩。他正想爬起来,手刚摸到地面,苏童马上又打去一粒石头。这下惨了,肥硕的大脑袋被打了一个窟窿洞。 其他人也开始动手了,一窝蜂似的把苏童包围了起来。 苏童一下跳到了花园里,从人围成的圈子里逃了出来。并以那儿为退路,在花园里一面退,一边朝他们打石头仔。几个人全都遭了殃,眼睛,嘴巴,尽是弱处遭了重伤。个个红血满面,鬼哭狼嚎的偏来倒去的在那儿吆喝着!苏童又去拣石头仔时,那些人吓的魂飞天外,不顾命的往大门那儿逃跑。一个两个的往外挤,最后一个连鞋子也不要了。 刹那间,李明泽叫来的人跑光了,只等他下来收拾残局。 第95章 李明泽从楼上冒了出来,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地上的血迹已经告诉了他,在他去楼上之后,这儿已经发生了什么。奴才们为了活命,把他抛下不管了。这位不速之客是个不简单的人,是有备而来,能轻松的以一敌六。令人敬佩的,也是让人害怕的是,他站在那儿,和刚开始见到的一样,毫无伤痕。但是,他还不想把自己跟这件事牵连进去。心里怕死,又不得不装出绅士风度。 “我刚才听见响声了。”他说。 苏童说“我也听见响声了。” 此时,他故意指着那些血迹,露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同时,有狼狈,有求生的欲望。这个人很狡猾,像一只狐狸,开始在猎人面前表演一场精彩的戏。 “刚才,”他说,“他们,好像来了几个人,地上的血迹?还有,在我不在场的时候,突然一下子乱了,乱七八糟了。” “我不想跟你绕圈子,其实你心里清楚的很。现在,我们开始谈那笔钱的事。” “不!”李明泽说,“年青的先生,你错了。我是一个不在乎钱的人,很惊讶你在这儿的表现。如果我们成为朋友,那笔帐是可以勾销的。当然,如果我们不能成为朋友,那笔帐也同样不存在。” “这可是是你亲口说的!” “我这就将那该死的账本消失!” 李明泽去了楼上,他打了个电话,跟学校请个假,今天的课已经不能上了。此外,他想把苏童拉进来,进入自己的圈子里。用一万元的损失换来几倍,甚至若干倍的利益。随后,拿出那本小册子,来到楼下,当作苏童的面,烧了它。 苏童笑了,一颗悬了好久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的朋友!”李明泽突然说,“请原谅我对杨慧林的冒犯。比起那些,你比金钱更可贵。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攀上你的尊荣。在这儿,走对天发誓,我比任何人都崇拜你!” 李明泽都那样了,而且,那账本也销毁了,杨慧林已经脱离了困难的处境。苏童想到,跟自己一场无关的事情,还打伤了几个人。看得出来了,李明泽跟那几个人的关系很铁。现在,对方妥协了,还把自己当成了朋友。在武力中使人屈服,一种成就感瞬间使人上头,像站在巅峰上的巨人! 他们开始攀上了,一起喝茶,一起聊天。说现在,也说那过去的事。李明泽是个狡猾的人,一直想知道苏童的绝活是从哪儿学来的?在这个年代里,像这样的人是绝无仅有的。为了一饱眼福,请苏童当场演示了一番。 苏童以一棵梧桐树为目标,在树稍的顶端,有一只鸟儿闹的正欢。是喜鹊还是乌鸦,因距离尚远看不清楚。苏童把一粒石头朝那儿一甩,那鸟儿落下来了。李明泽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并在那儿惊呼了起来“好手法,是喜鹊。我的朋友,是喜鹊!” “没死吧?”苏童问。 “还活着,就是翅膀有伤。” “那任务交给你了。” “什么任务?” “给它治疗,放回自然。” “立即照办。”李明泽高兴的说,“我的朋友!” 他们在这儿成了一对朋友,在后来的几天里,那六个人也来了,接着又来了一些人。男人,女人,加起来共有十几个之多。这些人,都是看在李明泽的金钱上为之效力的。其中,姓关女子也在其中。他们聚众在一起,把苏童奉为上宾,给以崇拜和夸赞。 杨慧林很快就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曾几次阻拦苏童,说李明泽这样的人不可交往。并且,她也从其他地方了解到这个人的名声很臭。玩弄女人,陷害朋友,与朋友不顾。以金钱为诱饵,招纳一些社会人上的混子。让他们为其卖命,成其所好! 苏童说“被他利用的都是些没脑子的人。” 杨慧林不出声了,突然想到了自己。 苏童很快成了李明泽的朋友,在打算离开这儿之前,为了杨慧林的事,决定再去拜访一次。他不放心,怕走后,这个伪君子秋后算账。如果那样,杨慧林是孤独无助的。想的厉害点,这所大学恐怕也容不下她了。 此外,他刚刚知道,远在老家县城的杨明清身背巨债。据杨慧林说,杨紫林因为家里拿不出钱来,读完本期就会出生社会。现在,杨慧林全靠她舅舅承担这儿的一切。她们的忙是一定要帮的,特别是杨紫林。年龄还小,在社会上能干什么?他对她们同情,不忍看见两姊妹就此耽误人生。有何方法呢?目前他的处境也同样很艰难,连个工作都还没有。他一面心急如焚,一边奔走相告。 很快,李明泽似的集团里就传开了。 一天,苏童和李明泽在一起,在别墅里谈起了一件事。李明泽知道苏童的家庭情况,实属的一个穷小子。父母已经穷死了,在草原上有个他深爱着的女人。旁的就是杨慧林的事,他们原来是一对,曾经也是同桌同学。 李明泽说“这,你放心。杨慧林的事已经过去了。开始,我也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家庭的情况。并且,找一个还不出钱的人来还钱,是一种苦苦相逼,是一件坏事。并且,也逼不钱来。” 苏童很高兴,他们并排而坐,显得像对老朋友。也相信他所说的,和所做的都是认真的。是呀,那么大的一笔钱突然被勾销了,不用还一分钱。像这样的人,无论以前是何种用心,算起来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此刻,人家不当回事了,闭口不谈了。也就是说,苏童看见了一个恶人变好的过程。随后,他重新看待李明泽,把那件事情也说了出来。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靠工作去挣钱,目前显得不现实了。另外,现在有很多事情要解决,杨慧林,杨紫林、海力梅,也确实需要一笔钱。 他说“在二环那里有间旅馆,隔壁的朋友,他是个跑江湖的膏药医生。他曾言道地下的事,有比赛,打黑拳等。你常年住在这儿,对这儿熟,有听到过这样的消息吗?” 李明泽不会白白损失那笔钱,也许钱对他而言是小事,最关键的是没有得到杨慧林。到手的鸭子飞了,而且再也没有机会了。一个美丽的女人,梦寐以求的宝贝顷刻间就不存在了。他要报复,猛地如梦初醒,而搅了这个局的正是这位姓苏的新朋友。说老实话,讲心里话,巴不得让苏童死,看见他跪下给自己求饶。李明泽对地下的东西非常熟悉,正想利用,用一种投资的方法使他为自己赚钱。同时,能让苏童死在地下是最好的。因为那儿,是人性的阴暗面,任何的死亡都是跟地面无关的。他们有书面证明,表示心甘情愿,在比赛中用生命去豪赌。是一场生与死的游戏,都按游戏的规则进行。谁违反了,不遵守规则,会被处罚,被乱枪打死。他们私藏着枪支,野蛮的维持着那儿的秩序。 警方曾经捣毁过几次,然而,那些比赛者门总有办法,让它们依旧存在。今天这儿,明日那儿,不停的转换地方。参加的人有富豪先生们,也有黑哥混子们。国内的,也有国外的。而这些人不是单纯的为了金钱,而是去欣赏死人的刺激。每一次都有冠军,也有一个对立的失败者。而往往一个失败者尸骨未寒,新的失败者又倒了下去。为了金钱和名利,宝贵的生命在他们手里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苏童问起的,李明泽笑笑,表示并不知情。这是非正义的事,他是个学生,表面上,必须跟黑道划清界限。但有一件事很清楚,苏童正想往那条路上迈步。同时也说明一个道理,这个人需要钱,而且很迫切。 “这个……”李明泽回答,“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的那些朋友们,他们是社会人,应该知道一点。” “怎么?”他又问,“你想去那儿瞧瞧?” “如果属实,我想参加一次!” “你是需要钱吗?” 苏童从来没考虑过要从李明泽手里借钱,他们虽是朋友身份,从时间上,但也只是刚认识。他需要李明泽帮忙,但无需要他的钱。反过来说,这对杨慧林以后的处境很不利。 “不!”苏童说,“想去那儿瞧瞧!” 李明泽思考了一下,这个动作也同样是装出来的。暗地里其实欣喜若狂,仿佛已经看见了,在一个站台上摆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样吧!”李明泽说,“我去问问,如果属实,我跟你去。也叫上他们,那六个朋友。” 第96章 苏童走了之后,李明泽马上往外打了一个电话,并和电话那头的人见了个面。 见面的地点选在市中心的一家烤肉馆里。跟他见面的是地下比赛的一名操控人员,实际上是寻找一些有价值的选手。三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工作上属于一个跑腿的人,李明泽经常在地下跟他碰头招呼,并且,他们从那儿就彼此熟悉了。 李明泽以前没有真正的去赌过,和其他变态的人一样,爱那种刺激,喜欢看一个人倒下的那种惨淡。直到骨肉分离,化尸成烟。 李明泽把苏童推荐了出去,并加以详细的描述了,那次在别墅那儿跟六个人相斗的事。他绘声绘色,夸大其词,把苏童比喻成一个大侠。扬言自己要下一次大的赌注,买苏童赢,底注是他的全部。为了达到目的,还特给这位先生送上一千元的好处费。前提是,让这个人去物色一个最厉害的选手。表示想亲自看上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先生!”那人问,“你都下赌注买你的人赢,为何让我找个最厉害的人来对付你的人呢?” “哈哈!”李明泽大笑着说,“你不知道我的心呐!” 那人虽是捉摸不透,但看在金钱的份上,心想,就按对方说的去做吧。当即给李明泽推荐出来一个菲律宾人,这个选手是重量级人物。人早就过来了,在一个地方养尊处优,有人曾看见他用拳头打死过一头牛。脾气暴躁,是一个光头大汉,纹着五彩的身。参赛记录多,很多老板在他身上都发了财。即使现在,他还没有走上赛台,已有大量的老板们往他身上压注投资了。 另一边,杨慧林很快就知道苏童的事了。她找到那家旅馆,赖在那儿不走,抱着苏童。不让他去参加死亡比赛。自己马上办理退学手续,跟他一起回县城,回老家过日子。她这儿那儿的说了一大堆,大学已经不包分配了,只是多个无用的毕业证。舅舅也有困难,家里的债务就是一个无底洞。还有,接下来的几年里,学校里的窟窿谁也填不起来。甚至,抱住苏童就啃,要马上同居,为他生孩子。杨慧林的心已经铁了,她受够了,再也不想离开苏童了。世界男人真不算少,还是觉得他最好! 苏童推开了她,虽是不忍,可他已经有海力梅了。他心急如焚,来到这儿已经有些日子了。为她只去过一封信,而且还没有寄信地址。何曾不想天天跟她在一起呢?关于杨慧林,曾经也喜欢过,心里的余火还没有熄灭。看见是有一种冲动,可是命运已经变化了。他们只有感情,爱情或则是激情,将会对海力梅带来悲伤。以前,苏童和杨慧林接触时。还年少,男女之间的事情没有碰触过。现在,他已经历过了,也知道那种欢乐。更何况,眼前还是美如天仙的杨慧林。他何曾不想?但是海力梅对他的爱,似乎更纯美一些。接下来他却没有做到,面前的杨慧林,是何等的娇美! 他说“慧林,我已经有海力梅了。” “海力梅是谁?”杨慧林问。 “草原上的爱情。” 杨慧林的眼睛睁的老大,他们分开才没多长时间,这才一年不到,他既然就有了爱情。她心乱如麻,眼睛也红红的,望着苏童,突然失去了主张。身边有个敞开的窗台,她打算从那儿跳下去,以此来结束失败的爱情。苏童拉住了她,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出此之外,他已经毫无办法了。她趁式抱住他,往床上掀,管他什么海力梅,不管了。她要他,要他成为她的男人。不等时间,也不需要理由,就是现在。 …… 她得到了苏童,接连几天,下了课就往这儿跑。旅馆的客人们,南来北往的外地人都为此羡慕。因为他们实在是很般配的一对。海力梅和杨慧林,一前一后都名乎其实的成了苏童的爱人。苏童左右为难了,讨两个老婆,像这样的事,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而且,对苏童本人而言,想起来也觉得好笑。杨慧林太疯狂了,不计后果,不嫌他跟海力梅的事。接受文化多了,思想也随之开放,更多的,要把苏童从海力梅身上夺过来。认为,苏童本来就是她的,一直就是她的。她的霸道不仅仅是得到苏童这个人,接下来,更着急的是要尽快为他怀上孩子,并且,阻止他去打黑拳 缺钱是很快的事,打黑拳的日子也离的更近了。苏童去了一个地方,在一个市场上找到了一个五金铺子。在那儿买了几十粒钢珠,是从几个轱辘上拽下来的。这玩意有用,对他来说有防身的效果。远距离伤人是他的长处,在逃跑的路上可以对付一切。 李明泽打电话给那位戴眼镜的人,要求菲律宾的选手同苏童先会个面,地点选在龙泉山高尔夫球场的一个聚乐部。以此来探双方的实力,因为他从银行里拿出了一笔钱,准备全部下注。无论去压谁的宝输赢都是个未知数,菲律宾人目前是热门人,可狡猾的李明泽却热衷于冷门。但他同时也害怕因此而输个精光,他的父亲也不会饶恕他,极有可能把他扫除家门。 戴眼镜的人直言不讳的说“我只为钱服务,而且那位菲律宾先生,他走哪儿都是用钱铺路。跟人见面的事,只能在赛场上。” 李明泽放下电话,沉思很久,叫人把苏童找来。二人商量了一下,前去亲自拜访,在龙泉山庄的一处豪华别墅里,在那儿见到了黑的像鬼一样的菲律宾人。这个人的颜色确有些黑,只有牙齿和眼珠是白的。像寺庙的一口钟,坐在那里,对客人的到来毫无礼貌可言。同时,这个人很骄横,已经拿过几次冠军了,自以为是。块头大,个头也高,手臂特长。懂些基本武术,主要杰作就是猛的把人抱住,使出蛮力往地上甩。曾经,一些高山武术家就遭了他的毒手。苏童个子不高,因此,菲律宾人并没有把他放在眼中。翘起一只二郎腿,喝着香槟,不宵一顾。 那位戴眼镜的是他的助理,也照顾他在这儿的生活。有点儿像个佣人,偶尔会得到一笔小费。 “先生!”戴眼镜的人说,“与你切磋的人已经来了。” 菲律宾人开始并不想理睬,眼镜先生过来提醒了,才装着像是从梦中醒来的那副样子似的。 “哦!”他说,“是吗?” “是的。”戴眼镜的说,用手指了一下苏童,“就是他!” “那么,”菲律宾人说,“你问他,他有什么特别的?” 菲律宾人说完突然站了起来,伸了一下腰,随后走向一棵碗口粗的树。他朝天吼了一声,两手抓住,往上一提,大家都亲眼看见了,他笑嘻嘻的把那棵树连根拔了出来。 苏童的心被震撼住了,如果跟这个蛮力比赛,一定会把人打死。其次,菲律宾人是个有经验的人,是一个老手,只凭躲闪很难逃出他的抓捕。手那么长,像根扁担似的,更利于发挥特长。跟他实战,只会输,接下来会被甩死在擂台上。 老天帮了苏童,一只红色的蜻蜓正从菲律宾人的额头前,刚刚窜了过去,正往脑后飞。 苏童从兜里摸出一粒钢珠,根本不用细瞧就一下子打了出去。蜻蜓一下子就被打中了,从腰那儿开始,断成了两截。 菲律宾人同样也被震撼住了,在场的人也是如此。这个人私藏的有枪枝,平时也练习。在他们那儿,在菲律宾,他算是射击高手。每一次比赛都是第一,十有八中,都是中心环。现在,他把枪拿出来显摆,眯着一只眼,打中了两百米远的一棵小树。 结果,菲律宾人输的很惨,苏童根本没看就朝天打死了几只苍蝇。弹无虚发,与其说是打死,不如说苍蝇是被子弹头的温度烫死的。它们的尸体一个一个的粘在那儿,在弹头上作最后的挣扎! 苏童回到旅馆,杨慧林正在等他,满脸怒气,这儿那儿的一阵疯。然而,她是失败的,无论怎样的行动也阻挡不了苏童打黑拳的事。这是他的劲头,是解决困难人的希望。谈不上他是个大义的好人,唯独不忍心,一些生活困难的人在他的面前出现。 晚上,杨慧林依在他身边哭泣,怕他出事,怕他被打死。如果真是那样,后果又会怎么办?她还不想成为一个年青的寡妇。 苏童是无奈,是形式所逼,较真下来也不想去。今天的情形已经看见了,那个菲律宾人很勇猛。跟他较量,不出几个回合就会趴下。受伤算是轻的,打黑拳不讲良心,打死对方才算真的胜利者。打那六个人的事,那是远距离,是把飞刀术用在石头仔上。近距离搏击,像这样的打击要靠力量。同别人交手,根本不是菲律宾人的菜。 此外,必须依靠李明泽,因为他没有底钱。对任何人也不熟悉,在经济上得让他垫底,在人脉上需要他引路。其二,他非常清楚李明泽的为人,同他并不能成为一个真正要好的朋友。只是要依靠他去赢那一场毫无胜算的比赛,去得到那笔解决问题的钱,而后,再背道而驰。 第97章 时间过得很快,那个打黑拳的日子已经到来了。苏童硬着头皮上,在出发之前心中感概万千。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去那儿就是死亡。但是他很坚强,看不出一丝懦弱感。他准备好了一切,同时,也在回忆那过去的事。回想已经死去的父母,还有海力梅。想起了林小端,还有那位久不给人消息的刘小杏。杨慧林在一旁这儿那儿的啰嗦,这跟她这个大学生显得很不符合。她现在是他的爱人,首先想到的是安全问题。替爱的人作想,此时,也正是她的本分。 “童!”杨慧林说,“我心跳的厉害,我想你还是不要去了。如果你怎么样了我怎么办?” 苏童微笑着,柔和的说“慧林,不会有事的,老天会保佑我们这些穷人。” “我是在替你的海力梅着想。” “也正是你的心情,你们都一样。你知道吗?慧林,我很幸福,同时拥有两个美丽的女人,你和海力梅。” “你就是臭美!”杨慧林一面说,一面深情地望着他,“如果海力梅在这儿,她是不会让你去的。而且,你一定很爱她!” “我也爱你!” “比我多。” “都一样!” 苏童看了一下时间,此时,一辆计程车的喇叭响了起来。在旅馆的楼下,在门口停了下来。跟着一同来的,是李明泽的那位胖奴才。 “我该走了!”苏童说,随后跟杨慧林在拥抱中分别。 场面是伤感的,引人动情。 杨慧林本来是要一同去的,开始安排自己是一定要去的。可是苏童否定了,不想她迈进黑道中去。她是个女大学生,又长的漂亮,李明泽又会在场。诸多因素对她是不利的,于是他反对,在坚决中反对她一同前往。 他说“那种血腥是暴力的傀儡,见了使人噩梦不断。”又说“那是一个男人的世界,女人连门也进不去。” 他骗了她,并以这种方式成功的阻止了杨慧林。 赛场在机九路附近,那儿有一个被废弃了的地下停车场,离市区约七八公里路程。在深夜开始,具体时间是晚上十二点以后。擂台早就搭妥当了,实际就是一个临时的像篮球场一样的地方。到这儿来的人很多,如约而至。博赌的富豪和老板们有临时的高台座位,是一种可以高升起来的靠背椅子。这部分人是主宰者,带着保镖,也有防身武器。到这儿来的也有女人们,年青的基本都是他们的孩子。臃肿的是富婆,浓妆艳抹的,是他们这部分人的情妇。 在停车场的另一边,出了这儿是一条简易的公路。车灯荟萃,光影异常,早就挤满了人。这儿的比赛先进行,是一场死亡摩托车赛。公路的两头,从东到西的距离是20公里。路况复杂,并在沿途设置了很多障碍。谁的速度最快,最先抵达终点的人,可以得到一笔赏金,是两万元人民币。所有安全事故自己承担,治途没有任何安全救治,像医生,或则是救护似的车辆。 参赛者们有暴徒,也有穷疯了的人。 这儿的看客们很少,最惹看客们的感观系统的当数搏击赛。一对一,对号死亡搏击。虽然是地下比赛,该有的,像拉拉队,热身舞、裁判者,音乐等都不少。灯光一片雪亮,参赛者们都站在各自的老板身前,只等一声发令枪。 苏童的对手是那个菲律宾人,今晚很奇怪,其他参赛者们已经打了好几场了,其中,也拖走了几具尸体。赌徒们在刺激中体验快感,赢了就狂狼,输了就大骂。情况有点儿不正常,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位菲律宾人却还没有到场。那位助理,戴眼镜的那个人,此刻也还没有出现。投资菲律宾人的那些老板们开始着急了,命令各自的傀儡们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该苏童上场了,他穿的还是风衣,与比赛显得格格不入。实际上,他已经没钱可用了。比赛衣非常昂贵,即使和杨慧林的钱加在一起,也是望尘莫及。只有这一套衣服还穿的出世,也正是这原因,帅气的英姿才在雪亮的灯光下显现了出来。男人们看了有些不信,女人们瞧了但愿回去做个好梦。 “天啦!”一个女人嚷了起来,“让他打拳太可惜了。如果缺钱用,老娘倒可以包养他。” 说话的是个胖女人,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是香港人,经营着几家大厂,浓妆艳抹的,望着苏童尽显妖艳。不顾一切,也不管规定,只往赛场这儿走。在离赛场最近的地方,在边缘处,站在那儿把苏童紧盯着看。 不仅仅是她,其他在场的老女人也是如此,都在做着下九流的梦。年青的女子们,因留恋一个人红颜,都在为苏童祈祷安全,是那个冠军,是那个胜利者!似乎这样,人还活着,她们就多了一个机会。 时间已经到了,比赛的锣声已经敲响了。人们都在望着,提心吊胆的等一个人进场,可是很奇怪,那个菲律宾人却没有来。彻头彻尾的没有来,苏童成了一个孤独的胜利者! 弃赛算输!那些投资的老板们大骂那个菲律宾人。同时,给手下的人下了死命令,全城去找,一定要拔了他的皮,使他们的赌资化成了灰。顺利成章,苏童拿到了两万元的赏金。李明泽在两边投资,不亏不赢。其他赌徒们,喜欢赌冷门的人算是大发了,成捆似的钞票装进了他们的口袋。 其实,菲律宾人早就逃跑了! 这个菲律宾人以前很穷,为了金钱去拼命。打了几场比赛,从中拿到了不少的钱,成了一个富人,反倒怕死了。跟苏童那天的较量,使人害怕,认定是专门找来收拾他的,是来要人命的。能用子弹打死苍蝇,这是什么人,他没见过,更没听说过。他不想死,有很多钱没有花出去,在另一个国度里,他美丽的情人和老婆正在等他。所以他跑了,乔装打扮,化妆成一个高个子老头,用一张灰布蒙着面去了飞机场。 那位助理,戴眼镜的先生也是一个浑球。把他唆使出去,去为他选购一套新的比赛服。现在,这位助理欲哭无泪,趴在老板们的面前,等着被折磨,满头大汗的磕头求饶。 输了钱的老板们开始后悔了,有的已经开始反水。闹着嚷着,他们说这场比赛不算数。苏童没有出手,没有真正跟人较量,这是一场无效的比赛。那些狗腿子们开始围场,有的开始走进场子,一面骂一面心里不服,准备动手打人。 李明泽躲了,带着那六个人离开了那儿。苏童一个人被围了起来,场面非常危险,在这儿,在这个临时的赛场上打死一个人不算稀奇。这是非正义的比赛,性质上涉黑,是没人主持公道的。来到这儿下赌注的,这些赌徒们,他们在社会上都是王八蛋。不可怜弱者,正义与非正义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口袋,只关心金钱。 苏童事先已有准备,那些钢珠正好派上用场。这一次,他可不像是对付那六个人,留了一手。他们,眼前的人是穷凶极恶的打手们。使出了力气,直到一个个被钢珠伤的头破血流。对准了才打出去,攻击敌人的薄弱处,像眼睛,鼻梁等。 最后,老板们见手下的人跑光了,无人护驾。随后,自己也连忙逃跑了。 第98章 李明泽领着人悄悄跑了,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同时,苏童孤身战斗,因事先作好准备,也顺利的离开了那儿。他也因此名声大作,从此,一个穿着风衣的年青人进入了人们的视线。并且,两万元赏金也安全的拿了回来。 这笔钱是有安排的,是拿来解决燃眉之急的。给杨慧林一万五,有一部分寄回老家,杨紫林上学的事已经不愁了。另外五千,拿出一百出来自己犒劳,剩下的全部去了草原。第一次给海力梅邮钱,那种激动的心是难免的,一种成就感在心头油然升起。杨慧林理解他的心情,并且也做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事。还特地拿出钱来给海力梅买了很多东西,并向她说明了这儿的一切。邮寄地址是大学,是杨慧林的名字,连着苏童的钱一起去了草原。 那么,她心里难过吗?作为一个女人而言,酸溜溜的滋味还是有的,这也是女人们的天病。可是,也认识到是自己理亏了。夺了海力梅的爱,是一种无理,是违背了伦理。然而,又如何呢?她想过,即使苏童不能明媒正娶,做个情人也是健康的。总比遇上李明泽那样的伪君子,相比之下要强的多。 几天以后,他们离开了旅馆,去了万柳路8号是个大号,里面都是幢幢别墅,环境也不错,一排排高大的梧桐树的旁边,总有这样那样的花儿和常绿色的植物们。这儿离市区和大学较远。但比较安全,更好的是,总有个详细的地址。租金便宜,对于收入较少的人而言,也可以将就的负担。 目前,最丧气的当数李明泽了,不仅计划失败,在行动上也同样失败。懊悔在心头,脸面上也过不去。在大学里,几次看见杨慧林他都绕着道走。以前,他纠缠这个女子。现在,尽量远离,更她划清界限。在学校,以同学之称,出了校园尽量不碰面。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寄予厚望的菲律宾人跑了。更莫名其妙的是,那个戴眼镜的助理,现在也人间蒸发了。在赌钱上,这次不输不赢,因此,那六个奴才们也没有捞到一分钱的好处。各有牢骚和意见,也都一一显得生疏了。他成了孤家寡人,叫谁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使了。林林总总,总体而言,李明泽在大学的校园里名誉扫地,曾经的风度也不在了,他也不装了,也装不下去。慢慢地成了一个名不见外的人了。 有一天,苏童从82号大门内出来,在那条街上,一个正在啃红薯的小孩,因身材枯瘦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跟小孩交谈,并记住了一个名字——小红罗。 小孩今年六岁,穿的很破烂,一件碎花衣服大概是他姐姐的,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光着脚,裤子偏小,却还故意往上卷了起来。脸上有两道不很明显的伤痕,留着两条小辫子。让人看了不仅回想起旧社会里的那些死去了父母,又无人领养的孤儿们。 “小红罗,你妈妈呢?”苏童问。 小红萝抬手一指。 “你看,”他说,“我妈妈在那儿。” 顺着小红罗手指的方向,大概在一百远的地方,在那儿有一个弯着身子煎油条的女人。她开始往这边看了一下,但没在意小红罗跟陌生人交谈。在这条街上她们仿佛就是这儿的主人,能熟悉报出每个门牌号,还能知道里面在干些什么,经营着何种生意。母子俩不是本地人,谁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来?女人三十多岁,一直靠卖油条为生。孩子也没上学,跟着母亲在这条街上整日的游荡。饿了就吃油条,胃口腻了就改其他的。今天改吃红薯,津津有味,吃得特别欢。 “你爸爸呢?”苏童又问。 小红罗说“我没有爸爸,我是从地洞里专出来的。” 苏童心头一震。 “谁说的?”他问。 “我妈说的。” 苏童后来才打听出来,小红罗的父亲原本附近铁料厂的工人,后来变成了贪心鬼,一心想赚大钱,跟人跑去了缅甸。三四年都没回来,连一封书信也没有。母子俩住在大桥下,他们在那儿有一个简易的棚。在那儿生活,同时,也不接受任何方面的帮助。郑条街的人,开始有些可怜他们母子。时间一长,慢慢就习惯了,只能以买东西的方式,花小钱买油条,给以间接性的帮助。那女人手艺不好,买来的油条基本都是甩了的。个性不错,对这儿的人都温柔。奇怪的是,偏偏对小红罗,对亲生的孩子不怎么照顾。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连居委会也问不出来。在铁料厂查过她男人的登记,只是负责人事的部门太糊涂了,只留下来几个谁也不认识的字。 这件事好像已经过去了,苏童也经常去那儿买那种并不喜欢的油条。可是有一天,正准备出门时,刚一开门,一个陌生的人不经招呼就径直的走了进来。显得很严肃,穿的也周正。年龄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很精神,方脸,身材魁梧,高苏童一个头。 苏童刚要开口,问明原因,他却先开了口。 “我叫刘长林,是本市的警长。” 苏童还是首次跟一个自称是警长的人打交道,一面犹豫,一边朝打黑拳的方向去捉摸。在停车场,他用钢珠打伤了不少的人,他想,极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会因某种伤害罪逮捕他。于是,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情况,好像来的只有警长一个人,有点儿不符合推断。 “那么警长先生!”苏童说,“请说明你到这儿来的原因。” “你打黑拳的事,用钢珠伤人的事,两件事算在一起,可以把你推上法庭。”警长说。 “那么,”苏童说,“请你逮捕我!” 苏童显得极为认真,同时,心里也在担忧。为杨慧林,为海力梅,以及所有的人,跟他有过关联的人。 刘长林改变了态度,在严肃中突然变得活泼了起来。他突然笑了,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随后,为了证明身份,跟苏童亮了证件。 “怎么?”苏童又说,“你还不准备抓捕我吗?要是我逃走了你怎么办?” “这是在中国,你能逃到哪儿去?” “你不像是来逮捕我的,对吗?” “有点对,可是我有理由逮捕你。” “随你的便!” 刘长林觉得没有必要绕圈子了,他到这儿来是有更重要的事。在叙述这件事以前,我们先说说那场经过和一些离奇的事件。 刘长林是一位高级警长,地下打黑拳的事,像那些非正义的事怎么能逃脱他的眼睛。那天晚上他也去了,他不是一个赌徒,而是一个秘密调查者。一些跨海分子们,正是以这种名义,远道而来,目的是窃取科技机密,真实身份是间谍。他们有一个团伙,其中从掌握的情况来看,团伙的头目是个缅甸人。他们与国内的坏分子们相互勾结,从植物园盗取了科技机密图纸。情况十分紧急,目前判断,图纸仍在国内。省厅,市局已下达了命令,要尽快破案。刘长林作为高级警长,领到了这份光荣而又艰巨的事业。 在地下停车场,他看见了苏童,以经验而言,这个年青人刚出生社会。人性纯洁,又会刀枪术,这样的人做个卧底,是安全的,是合适的。于是,在没来这儿以前,他向上级推荐,并主动承担了这个招兵买马的任务。 第99章 刘长林示意苏童坐下,自己去把房门关上,一面轻声的说“今天,你必须跟我走一趟,去局里,去我工作的单位。在那儿,有一个年龄比我大点的人,你会得到洗面。” “你想抓捕我。”苏童说,“是威胁?” “不是抓捕你,你做的那些事还用不上我亲自到这儿来。” “那,我可不想奉陪,而且,我也没有时间陪你闲聊。” “闲聊?”刘长林盯着苏童说,严肃了起来,“不过,在去之前,得给你说清楚一件事。” “洗耳恭听!” 苏童一副桀骜不驯的态度,仿佛对他这个高级警长,神秘的来访显得并不是很欢迎。苏童刚才正想出去,到一个工厂去面试,这是事先约好了的,而且,时间迫在眉睫。他不想再打黑拳了,也知道不是一条健康的路。要到正常的工作中去,恢复到平淡的生活中去。当他把那些钱花出去以后,才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大队的账还没有还上。心里急,像是看见何国昌正在骂一个赖账的人。想起来很荒唐,可又无法跟杨慧林说出口。这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得尽快还上那笔钱。 杨慧林是绝对支持的,也是她坚持的结果。那笔钱就按苏童安排的那样,给父亲邮寄回去一部分。在杨紫林的信中也说明了一切,她能继续念书,是苏童,是姐夫在战斗中,用生命换来的。几天以后杨紫林也回信了,表示很欣慰,但是却多了一条关于林小端的消息。关于这事,杨慧林没有说出去,信也藏了起来。想过段时间再说,让苏童安心的工作,回到正常中去。否则,按一个人的性格,准又是这儿那儿的着急。闹心的事多了,一切都显得碌碌无为。弄不好,苏童为了找林小端还得回趟县城。 刘长林和苏童接着往下谈。 “我们的东西被偷了。”刘长林说。 苏童说“你们的东西,关我什么事?” “是我们,包括我和你。” “你能详细点吗警长先生?”苏童不耐烦的说,“作为警长,你可不能这样,总是绕圈子。” “植物园的图纸被偷了!” 苏童突然忍不住笑了。 “哈哈,植物园!” “请你放严肃点,年青人!”刘长林一本正经的说。 植物园代表什么?那种挂牌的大字只是对外。里面可不一样,以为是植物学家们在那儿研究植物。可真实情况,是国级重要的科研单位。一般人不能进去,里面的人也不能随便出来。离市区大约十五公里,建在郊外的一座大山下。有专门的岗哨值班,社会车辆都得绕道行驶。 “那是一家顶级单位,负责高科技的研究。所有项目都是绝密的,限量的。而现在,一伙人捣鬼,里外配合,把绝密图纸盗走了。” 苏童来劲了,瞬间从麻木中清醒了过来。看得出来,书没有白读,也是非常喜欢科学的人。读书时,那些科技在图片中是看见过的。是新奇,是崇拜,更是一种向往。现在虽是老百姓了,可依旧没有忘记那一张张图片,和老师们精彩的演讲。 “为什么给我说这些?我,”苏童说,把双手一摊,“我可是个无能为力的人,最高做个农业技术员。” “在大事情面前,我们责无旁贷。” “我可是个小老百姓。” “我也是老百姓。” “你说了一大堆,目的要我做什么?”苏童问。 “加入我们!” 这句话震住了苏童,眼睛被惊的滴溜圆,这可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想过的理想问题。 苏童沉默不语了,实际上他的心情很激动。可眼前的处境,他更愿意做一个普通人。而且,和杨慧林已经谈好了,已经对天发誓了。找个工作,一起走完平淡又浪漫的人生。刘长林来这儿的目的,是加入他们,一起去做大事情。这样一来,平淡的生活又起了波澜。此外,去接海力梅的日子,又成了遥遥无期了。其实,在感情上他有所顾忌。不是杨慧林的插入,海力梅或许早已到了成都。 刘长林是有耐心的,一直在那儿等着回话。显得不温不火,但是苏童如果否定了,他是有第二套方案的。立即抓捕,带回局里,交给老领导对付。丁老局长看上去极为严肃,从不与人笑脸。在来这儿之前,和刘长林已有过接头,对苏童已有过相关的研究。如果不行,不答应,讲这儿那儿的理由。直接带回局里,由他亲自调教,并且也指定了,在这次任务中要这么一个年青人。有容貌,来自农村,心里单纯,这样的人不会背叛。更重要的,有一套不得了的刀枪术。 过了一会,苏童觉得任务艰巨,让他们另找他人。自己适合做个百姓,过段时间要去草原,去那儿接海力梅。其主要原因,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怕失败,让他们失去希望。在大事情面前,不像打黑拳那么简单,死了埋了就是。这可不行,不是死人那么简单的事,比死人更艰难。交给的任务没有完成,是一种羞耻,是无能的表现,是给组织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苏童说“警长先生,这事,你还是另谋高就的好。挺麻烦的,恕我不能参加。” “你确定!”刘长林声音如铁。随后,他站了起来,朝窗户那儿走去。望着外面,同时也在仔细聆听。他像要开始做什么动作出来。不过,在行动前必须等待再一次确认。 “确定!”苏童回答,态度坚决。 “那么,请你跟我走一趟,去交待你曾做过的那些事。”刘长林说。 “你刚才……” 苏童的话还没说完,刘长林已经抢过去说了。 “别说那么多,请配合。” “好吧!”苏童说,显得很无奈,“你真有意思,不过得让我写张便条,向一个人说明我离开这儿的情况。不然她会疯的。” 刘长林把手一招,几个人像从天而降似的冒了出来。他们是一起来的,也同样穿着便衣,一直潜伏在梧桐树的背后,在那儿等警长的消息。现在,他们看到了警长,那种手势就是命令。开始一个两个的朝那儿走,进了屋子,苏童把那张便条刚写完,两个人过去架着,像请客似的,也像扶一个醉汉,把人带离了那儿。出了82号的大门,一辆绿色的吉普车早已停在那儿了。小红罗正在附近,他亲自看见苏童被人带上了车,并且,还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的妈妈。 奇怪的是,吉普车刚到了警局里大院的门口,丁老局长已在另外一俩车上,跟刘长林示意,不用进去,跟他一路去植物园。 车子走的极为缓慢,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中途时,还在半道上停了一会。以检查车子故障为理由,到天黑时分,才进了植物园。 丁局长和其他人先进去,大门早已紧闭,过了那道小门就消失不见了。蒙着黑面罩的苏童和刘长林,他们两个之中因苏童是陌生人,得走程序。一人在里面拿了担保手续,才进入那神秘的大院。送他们的车辆马上就离开了,并且交待两个小时后,再改其他车辆来接。路上一定不要开灯,要避开社会车辆,若有人问起,马上原路返回。 植物园里黑沉沉,也静悄悄的。因丢了重要的东西,所有人都暂时性的逃脱不了嫌疑。案件没查出来之前,无论是谁也不能从大门走出去。现在已经全部停下了工作,都呆在各自的房间里,等候一个一个的审查。园里的紧张感四处弥漫,人们的心情也是如此,紧绷绷的连大气也不敢出。园长在办公室,面前开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微亮的灯光下,此时,园长先生面容憔悴,头发已经全白了。 第100章 这位园长叫林向志,跟那位丁局长在早年间是战友,抗过枪,打过仗。是一位不过问研究的人,只是负责这儿的政治管理工作。图纸被丢以后,他感觉自己的前途渺茫。那种责任是付不起的,因此时常有一种负罪感。刚才听见了响声,心里惊觉了一下,整个神经也随之紧张了起来。 办公室的们是敞开着的,走进来的正是那位丁局长。神色凝聚,眉宇间的焦虑明显可见。按照多年的老习惯,两个人握了一个手。 “老丁!”园长焦急的说,“那件事怎么样了?” 老丁回答“我是不是老了,依旧束手无策。你说的那件事,我们目前只能拉网布控。你也知道,我派出去的都是最得力的干将。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你也一样,希望你马上振作起来。” 林向志刚才看见了丁局长,心头瞬间一亮,像是遇见了救星,以为是来交答案的。毕竟这位丁局长是个为数不多的聪明者。多年以前,从那时起就在边区干保卫工作。无论是什么样的大案,要案,他准能交出满意的答卷。这次不同了,离案件发生已经过去十多天,连一点儿眉目也没有。 “那么,”园长泄气的说,“你是来请我去一个地方,要对我开始审查了,对吗?” “不,我带来了一个年青人。” “那个窃匪?” 老丁冲他笑了一下。 “与本案无关的人。” “那!”园长奇怪的问,“一个无关人士进了植物园,你也知道,怎么可以随便进来,怎么可以到这儿来?这儿可是秘密单位。” “我从副园长那儿拿了手续,签的是我的名字,担保人是我。一切事情都与园里无关。而且这个地方就快要废弃了,已经显得不秘密了。” “是呀!”园长丧气的说,“我也随之退休!” 老丁打趣的说“这个问题,我还尚不清楚,我是请你去见一个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见谁?” “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年青人!” “你都说了,他跟本案无关。” “可是我想他与本案有关!” 两人对视一笑。随后,园长说“这定是你的鬼注意。” “咳!”老丁说,叹了一口气,“为了那张图纸,只能这样了。” 丁局长的名字叫丁戴,比这位园长小两岁,他们一起走出办公室,朝园里的一角走去,一面细声交谈。 苏童被带到了一片隔离区,周围有专人把守。刘长林陪着他,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坐着等。屋子里很简陋,办公桌上的小台灯一直亮着。桌前有两把椅子,加上他们坐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物品了。不久,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两位正是林园长和丁局长。 随着门一关,苏童的头套也被取了下来。他目光花乱,模糊不清,一时间难辨这是什么地方?如果是监狱,也应该有个审讯的程序。他正想发牢骚,在视线清晰时,有两个老头般的人坐在对面,一直盯着他看。同时,他还看了一下,刘长林也在一旁。 丁局长先说。 “我叫丁戴。”丁局长说,抬手一指刘长林,又说,“是他的直接上级。” “我叫林向志。”园长接过来说,“是这儿的园长,负责这儿的主要工作。” 神秘莫测,难免使人心里发慌。苏童看了一下环境,一扇小窗外黑漆漆的,鸦雀无声。 “这是什么地方?”苏童问。 “这是植物园。” “你们要干什么?凭什么抓我,而且还是到了植物园?” 丁局长站了起来,对于这些问话他早已准备好了。现在问到点子上了,凭多年的办案经验,就知道苏童会这么说,而且其他惯犯也是如此,都是这么说。 “凭什么?”丁戴说,“你打黑拳,还故意伤人。还有,你未婚同居,而且还是两个。另外,你赖账不还。数罪并罚,你可以坐上十年了。” 丁戴说的严肃,而且配同那张天生就严肃的脸,苏童不敢争论了。说的一点也不假,在那个年代里,这些都是犯罪,而且都是事实。 “不过,”丁戴又说,“你倒可以拿功来抵罪。” “我早说过了。”苏童说,“我完成不了那些任务,我是一个乡下人,只会那点刀枪术。” “你会强大起来的。”丁戴走过来,抚摸着苏童的肩膀说,“会有专门的人带你强化训练。” 丁局长说到这里偏头暗示了一下林园长。 林园长也说“年青人,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看看我们这些人吧。整个园区的工人们,你跟我去瞧瞧吧。他们已经没有了自由,丢失了图纸,个个都被牵连,等候审查。他们的家里有孩子,也有母亲。你是个有勃发能力的人,只是你不想,一直要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已。如果人人都像你,那过去的人抗枪又是为了什么?” 林园长的神色早已憔悴了,加上新生的白发,语气说的也悲伤,看上去,那副样子的确很不一样。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述说自己的悲伤。 苏童就怕有人来这一套,同时,林园长一面说,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丁戴不是一般的人,正是考虑到林园长目前的处境,他的母亲正患病在床。因不能回去看望,正利用这些伤心事,禁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苏童还能坚持吗?他本生是一个有大爱的人,于是,抛开了所有顾虑,终于点了头。 有些必要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像是怕错过一种机会似的,马上展开了一面鲜红的旗帜,苏童站起来宣誓永不叛逆,永不违背组织……! 苏童是一个什么职位呢?是卧底,也就是说,在警局里是没有编制的。即使名字也不能用,用代号替换。保密度是最高级别,连最亲的人也不能告诉。回去正常生活,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切听指令,往哪儿去,去干什么?对任何人都不能实情相告,否则就是违背纪律,那种处分是及其严厉的,甚至让人看见了就心寒! 随后,丁局长领路,林园长解说,他们一起植物园里在走了一遍。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像是空气也跟着清新了起来。园子很大,也名副其实的种养了很多植物。不同的是,研究室和设计室不在地上,而是从一间房子的地洞下去,所有的工作室在那儿。按理来说,一切都很安全,这是内外勾结,园里出了叛徒。这个人是谁,在审查没结束之前,无论是谁,都是被怀疑的对象。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苏童问。 丁局长说“还是从打黑拳开始,后面的事,你不用问也会给你指令。此外,你会认识一名武术名师,用最短的时间教你一套擒拿格斗术。还有,像驾驶,谍报等技术。” “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童又问。 “会给你指令,你先回去,装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我们不讲理,对你做了冤枉事。”丁局长说到这儿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接着又说,“那位小红罗的母亲,经我们的侦查人员说,有可能来自国外。怀疑是个缅甸人,你多注意一下。” 苏童一面听丁局长说,自己也想了一遍。 “我看不像,尤其那个小红罗,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丁局长听得笑了,拍着苏童的肩膀。 “无论什么事,你记住,不要被表面所诱惑!” 苏童点了一下头,想一想,这是个哲理的问题。无论何事?都不要去下简单的结论,要剥开表面去想到内层的东西。以前是百姓,是小农民。现在不同了,不是种地和简单的工作,而是跟狡猾的敌人打交道! 第101章 三天以后,苏童被招到了强化队,领他去的依然是刘长林。随后,他们又驱车去了峨眉山。在那儿找到一个叫李长青的老人,不过,刘长林临时有事很快就离开了那儿。临走时还不忘鼓励一番,让苏童忍着点,时间一过也就成了。 这是在乡下,是一个三户人家的小村落。环境与像世界脱离,被野草和高树覆盖。苏童过了两天才知道,那三户人家都是李长青的后代。两个儿子,一个上门女婿。他们都习武,主要事业是教擒拿格斗术。不教旁人,他们受特殊部门补贴,教给部门指定的人。 李长青约六十多岁,留着旧社会的那种长胡子。老头虽瘦,但很精神,是一个退伍老兵,也曾在警局工作很多年。退休以后,闲不下来,研究格斗术。门下的弟子,把苏童算上只有三个。前两个,一个在执行使命,而另外一个是最高级别里的保镖。 对于这个年青人的到来,他们是倍感新奇的,像如获至宝般的接待。从享受补贴的时间开始,老单位总共才推荐过来两个人,让李长青有些怀疑自己的能力,创下的格斗术是否已经不行了。又或者是过于残忍,一招制敌,有时要了人命,老单位不推行了。 其实,好钢用在刀刃上,若果遇人就有那身功夫,岂不是社会灾难了? 苏童是非常幸运的,从地方到最高级别部门,层层开了绿灯,才享受到了这个特权。到这儿来不是享受的,吃的不是人间的苦。开始,他自以为是,要跟老头过两招。其结果,几次下来都是如此,自己尚未出手,已成了手下的一只缚茧。速度很快,输的尽在眨眼之间。 他在这儿来的时间,丁局长只批了半个月。速学擒拿格斗术,是在最强的体质上,把最快的动作发挥出来,学的是技巧和力度。专攻各个要害处,瞬间使人不能动弹。速度与技巧,和最大的力气,在瞬间加以爆发出来,这就是李长青自创的格斗术。 刚来的第一天就开始了,由儿子们和女婿教基本功,在演练时,李长青亲自指点。在这儿,受侮辱是激发;受批评,是教育;挨揍,是练体质。七天过去了,苏童全部学会了招数。后七天,练接、化、发的速度。强学苦练了半月,本以为不得了了。跟一个人过招,他还是那只手下的缚茧。 李长青说“差速度和力度,而这不是一日之成。回去强学苦练,时间一到,自然就成。” 这半个月,苏童对杨慧林谎称出了趟远门。现在回来了,又黑又瘦,像个缺食物的猴子一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杨慧林瞬间就扑了上去。又想念,又心疼的哭了起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苏童说。 “你又黑又瘦,都干啥了嘛?连个消息也没有。” “去找工作,”苏童说,“结果那工作不尽人意,挣不了钱。那老板,连饭钱也开销不出来。我跑回来了,我要吃饭。” 杨慧林马上做饭,连眼睛也潮湿了起来。 “我要出去打黑拳。” “你敢!”杨慧林说,是发怒。可是,漂亮的女人们,发怒也是一种美丽,缺少一种天生的怒态。而且,苏童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苏童又说,走过去抱着她,含情脉脉地,“我们的钱从哪里来?往后的开销从何处来呢?” 杨慧林被融化了,全身软绵绵的。 “我担心,那毕竟是要人命的比赛,而且是非正义的事,我不稀罕那种钱。” “你放心,我有把握!” “比你厉害的人多了,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 杨慧林说的正确,这是焦点问题。但是苏童已经接到指令,去地下打黑拳,从那儿把名分打出去。目的,去认识,结交一些跨海分子,从他们那儿搜集一些可用的信息。现在,离打黑拳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苏童目前的工作,除了注意小红罗母子俩,就是呆在家里,强身苦练擒拿格斗术。 小红罗的母亲,真实身份是一个缅甸人,孩子的父亲也是。他们偷渡过来,先是到了云南,后又来到了成都。在万柳路82号附近,那家铁料厂刚好要工人。因工作强度大,是力气活,几天下来也无人应聘。小红罗的父亲进去了,那男人身材不高却体格胖圆,手上有股子力气。因岗位特殊,对证件的要求不是很大。会说中国话,却又带着云南的口音。基本上,工人们都说他是云南人。他自己也说是,并且在闲下来时,云南的故事和一些著名的地方,像其他人不知道的,他都能讲的一清二楚。遇人就说文化少,没念什么书。所以入职的档案里,在头一行的空格里,是他留下的唯一的痕迹。 两个月以后,这个男人突然辞工不干了,并请求,在这儿的工资由小红罗的母亲代领。从那一天起,整条街的人和工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至于这个人去了哪儿,在什么地方?大凡的人都不会过于关心一个跟自己无关的人,只当他有事离开了,想的就是这么简单。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个人很久都没回来,于是看见他留下的母子俩,又觉奇怪,才议论开了。有好心人问过小红罗的母亲,但这个女人很深沉,在不停的回谢中就是不提她本人的事。时间一长,即使想帮助她的人也显得麻木了,最后,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一个人的可怜,都已经变成了习惯。 而她呢,默默无闻,一如既往的做着老本行的生意。整天都煎着一些并不好吃的油条,天一黑,就领着小红罗回到那桥下面,那顶旧棚子便是母子俩临时的家。 对她的怀疑是从一个下雨天开始的。 在一天深夜,有一个从远方来的流浪汉,因找不到一个满意的地方睡觉,有人朝他指了那个地方。那人说“你去那座桥下,或许那女人能给你一口吃的,如果她有多余的被子,你还可以暖和一个晚上。” 流浪汉谢过那位好心人,跌跌撞撞的往桥下走。到了跟前,一盏灯火突然亮了起来。一个小孩从棚子里拱了出来,给了他一块面包,另外,还有一碗冷飕飕的菜汤。 流浪汉身上有一些不多余的钱,想付账,但被那个女人拒绝了。随后,给了一床破棉被,让小红罗带路,请他去一处较远的地方,在另外一个桥墩下睡觉。半夜时分,流浪汉心里燥热,想去看那女人一眼。如果对方愿意,也许能捞点便宜。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偷偷摸摸去了,胆颤心惊的又回来了。他吓坏了,那女人在往远方发谍报。滴滴答答的声音,从棚子里传了出来。声音很轻微,因桥面上的车辆干扰,靠近才能听清楚。他听的很仔细,那时间很短。流浪汉不是个情报员,不知道发出去了什么内容。可是类似的电影,相似的小说,他是看见过的。当即判断,这女人定是一个特务。 流浪汉连觉也不敢睡,跑出去几公里以外。沿途看见了一个警局,那扇门敞开着。他去那儿报了警,一个年青的警官接待了他,了解情况以后,很快就展开了对那女人的搜查。 结果什么也没搜出来。 那女人是有发报机的,刚才正在往远方发报。可是她很狡猾,小红罗就是她的另外的眼睛。流浪汉的一举一动,小红罗也是紧盯着的。这是他的任务,否则,明天就没有饭吃。 流浪汉胆子小,趁乱离开了那儿。警官们无法对峙,只当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来警局撒了一个谎,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们一致认为,仅此而已! 刘长林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亲自去接触,以买油条的方式。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女人值得怀疑。此外,植物园里的图纸发现丢失以后,在第二天,她男人就离开了铁料厂。再也没有出现过,谁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 第102章 刘长林要找到那个流浪汉,其主要目的,一是摸清这个人的神经,是否是一个正常的人。还有,需要那天晚上的具体情况。流浪汉并没有逃远,在另外一个辖区里,刘长林在那儿找到了他。通过一番接触下来,这是个正常的人,对那天晚上所见的事情,他能够清晰的叙述出来。 那图纸被盗以后,警方正摸不出一点儿头绪出来。植物园所有的工人都是怀疑的对象,是不科学的,也是无奈之举。同样是毫无根据的,而且耽误了工作。其实审查没有任何实质性用处。现在,那根线索被刘长林牵了出来。回到局里,跟丁戴局长分析了整件事情。认为,卖油条的女人,极有可能是境外过来的间谍。那个男人,她丈夫有可能跟图纸有关。 丁戴相信刘长林,顺手就把这个案子交给了他,其他人员配合。一天夜里,刘长林去了机九路的停车场,希望能在那儿发现一些痕迹。他化装成了一个参与打黑拳的赌徒,在看台上发现了苏童,这让他心里一亮。随后,回到局里就展开了对苏童的调查。一直需要这么一个人,仅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要有一个人进入他们的心脏,里外配合,才能把间谍们一网打尽。 苏童以买油条的方式,以这种方法去找突破口。而且,当面那女人夸那油条做的好,还时不时的多给一毛两毛钱。女人爱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裙子,胸前挎着一件红色的围裙。皮肤微黑,最特别的,就是那张圆脸上长着一双滴溜圆的眼睛。普通话很别扭,夹着浓浓的地方音。由于苏童经常在那儿逗留,他们的闲话自然就多了些。 一天早上,苏童刚到那儿,小红罗就出来了。这孩子以前贪睡,今天被母亲喊了个早。穿的还是那一套,仿佛并没有换洗的衣服。苏童把油条刚拿到手中,在付钱的时候,小红罗突然窜到了跟前。因为没注意,出现的及时,还差点撞翻了那口大油锅。 小红罗问“那天你被人带上了车,对吗?” “是呀,”苏童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了,当时就在那儿。” “他们为什么带你走?为什么你又回来了呢?”小红罗又问。 这明显不是一个孩子就能想到的,因为这是个连续的无聊问题。除了朋友,或则是相知,刨根问底,像是谁也做不出来的。这是孩子的母亲教着做的,或许她想知道些什么。 “他们冤枉了我。”苏童回答,“因为我是个好人。” “你怎么成天都不工作?”小红罗接着问。 “因为我找不到工作。” “那个大姐姐,是你的对象吗?” “嗯!”苏童点头说,“是我对象,也是一名大学生。” “她真漂亮!” “也确实如此!” 苏童给了他一块钱,没想到的是,小红罗接了过去,出其外的放在他妈妈的口袋里了。 那女人冲着苏童一笑,第一次跟苏童开口说话,也是第一次在这条街上跟一个外人说话。因为,她占了主动,这是以前没有见到过的。因此,为了不使别的人看见,女人的声音压的很低,一面说,那张脸盯着煎油条的大锅。 女人说“大兄弟,我看得出,你不是找不到工做,而是想赚大钱。” “是呀。”苏童说,“我们开销很大,一般工作,就那点钱是养不起的。” “赚大钱得走出去。” 苏童立马把热情奉上,像是遇见了一个好心人那样,要那女人帮他,物色一个好的工作。回头感谢,并邀请她有空去家里坐坐。那女人知道他住在82号,对苏童的认识不是从现在起。苏童打黑拳,在地下停车场的事,这个女人早就知道了。他们是一个团伙,那些跨海分子们经常在地下活动。无论什么事?什么情况,像奇怪的,离奇的,国内国外的事,都会知道。 苏童有功夫,他们需要这么一个人去为他们服务。那女人离得最近,这个策划任务,把苏童拉进团伙中去的任务,只有她合适。 苏童问“大姐,你像是有赚大钱的门路。” 但那女人是狡猾的,刚才的话认为自己多嘴了,突然闭口不谈了。仍旧埋头做那件事,一声不吭的煎油条。她的谨慎提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她的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 在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几天下来苏童也探不出来消息。随后,他把这里的情况,那个女人的一切,跟刘长林报告了一遍。 刘长林回复继续监视! 后来,他们一致认为,要想从那女人身上找到突破口,苏童必须尽快参加一次黑拳比赛。可那样的比赛日子不是天天都有,以前来的太快,现在怎么期盼,都迟迟不来。 除了做好准备工作,其余时间,苏童只有练功了。 近期,大学里来了一位外籍老师,澳大利亚人。主教外语,这人很出众,精通五个国家的语言。是个三十岁不到的青年男子,戴着一副眼镜。一头金色的卷发总是朝后梳着。个子很高,走路时步子也迈得大,总是把同行的人甩在后头。每当这时又折回来,一说一笑的道歉。他的名字叫乔恩,住在校园外,跟李明泽同在一个大别墅群里。一个住79号,一个住80号。 很快,他们因是邻居,没过几天就专在一起了。白天有时一起散步,晚上尽量在一起喝酒。乔恩是一个人过来的,他没有女人,连个对象也没有。两个寡男人在一起,聊的离奇。不分师生关系,既然有一个共同的爱好讨论女人! 一天晚上,把那种话题聊到大学里去了。而且,他们也找到了一个共同点,校园里的女子们,论容貌当数杨慧林第一。 “噢!”乔恩惋惜的说,“可惜,那么美丽的女人,既然不是属于你。” 李明泽说“她已经有了爱人,那家伙是个厉害的人。否则,此时此刻已在我的家中。” “怎么个厉害?”乔恩问,“莫非他会飞着走路?” “他会as功夫!” “喔!”乔恩惊讶了,眼睛睁的老大,几乎是嚷了起来,“天啦,功夫!” “是的。”李明泽说,“正是如此,那女子才跟了他,而且,他们以前就是恋人。” 乔恩像是望着一湖面的水,眼珠上有一层像水一样的东西。这个人的眼睛是蓝色的,因此而显得深邃。 “怎么?”李明泽问,“老师对那女子有兴趣?” 乔恩做了个怪样子,随后朝李明泽耸了一下肩。 从此以后,这位外籍老师似乎特别注意杨慧林。他风趣,经常逗人大笑。也讲过去的事,因此而显得有哲学。他爱历史文化,像是一个走遍世界的旅行家。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所做的一切,有的女生已经为此而疯狂了。他还说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国家,不久后,就会移民到此。这儿的女生们很美丽,往后定会娶一个本地女子当老婆。 他那样说,甚至还带点承诺,可是却一直没有行动起来。回到80号,和李明泽专在一起喝闲酒,同时,和往常一样,照例聊着女人们的事。乔恩到底是怎么混过来的,我们不得而知,但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间谍,是意大利人。是小红罗的母亲传递的情报,大学里需要聘请一名外语老师。而这家伙已经游手好闲很久了,正闷的慌,才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通过层层筛选,很轻松的当上了一名大学老师,每月有不少的薪水。而且,还能享受其他老师们享受不到的福利。他要单独住宿,就给他租了套别墅。吃饭不用付钱,有免费的月票。工作的时间也少,一周只上三节课。 他到这儿来不久,就接到了命令,不久,会有人给他图纸。要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安全的方式,带着东西离开学校。图纸的原件其实已经不知去向,图上的内容被他们编成了一个个符号。狡猾的人,连睡觉也不老实,一直都在做狡猾的事。回到他们那儿,会有那方面的专家,把一切再还原出来。 第103章 在市区以南,在郊外的一座小山下有一座年龄已久的教堂。主教的名字叫比安迪奥,是位意大利人。一头白发,年龄大约六十多一点。住在这儿一共两个人,还有一个是他的妹妹,叫比安鲁丽,看样子小他三到四岁。教堂不大,因最近几年修缮了一次,所以显得有些富丽堂皇。平常到这儿的有不少的异国人,其中居他们本国人的最多。市区的年青人,有个别的也去那儿。这是受了西洋神学的影响,其中感受最深的是耶稣基督。他们丢掉了国内的寺庙,认为那是封建迷信。反倒来这儿了,以为耶稣是位存在的人。到底存在与否?年青人是相信这个人的存在的。 比安迪奥身材不是很高,体型有点儿圆胖。在教堂的生活深居简出,偶尔揣着一本经书,坐在一棵最喜欢的树下,翻过来,又翻过去的重复的念着。脖子上戴着一窜十字架项链。他的妹妹,那位比安鲁丽也戴,但看上去比他的项链精致一些。 她负责教主的起居饮食,也拿着丰厚的工资。这个老女人原本是有爱人的,有人看见曾跨海来过这儿一次。但是,相会的时间很短,只呆了两天就匆匆回去了。 他们在这儿呆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十年。他们在这儿毫无贡献,打着传教的幌子,成立了私党。教堂是隐藏在地上的一个情报站,为“长手党”服务。比安迪奥倍受很多人的尊崇,除了他国人,也有市区的本地人。这个老头平日里对人显得极为和蔼,并不显示主教的身份。但做经时却又是严肃的一丝不苟。主持婚礼,乔迁之喜,替人祝寿,像这样的事,他从不收钱。也主持葬礼,替死者超度亡魂,经常一个人依附在某一个遗体旁,在那儿呆上老半天。为此,认识的他的人,都相互而言,他是一个最值得尊敬的主教。 此外,他还有神通广大的一面,去办理一些常人办不了的事。各种证件,像护照和过境证,只要他出马走一趟,准会出现在他的衣兜里。为此,过后,那些得到好处的人,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个傀儡,尊行他的话,替他办事。小红罗的父亲,那个铁料厂的男人,神秘的消失,跟他是有关系的。他们是一伙的,都是隐藏在阳光下的地洞里。但他不是头目,连一个小领导也算不上。只是一个成员,负责出入境的管理者。 比安鲁丽有点儿不同,表面上是一个替他打杂的人,真实身份是他的上级,是一个保镖。是上级保护下级安全的人,这可笑的安排,理解透了,其实一点儿也不可笑。因为比安鲁丽不崇拜耶稣,对经文一窍不通。吃了这方面的亏,暗地里恨透了这个主教哥哥。但是,这个哥哥的人脉广,她的上级需要这么一个人,于是,她还要负责人的安全。由此可以想到,比安鲁丽是一个厉害的老女人,在拼斗方面不会让人失望。她有枪,就藏在穿的那件袍子里,而且枪法极准。教堂的地下厅,在那儿有专门的射击场。别小看她是个胖女人,动作迅猛时,跳出来像一头跑下山的花豹。 白天,一切事,是那位主教作主。到了晚上,没人的时候,比安鲁丽比哥哥显得堂而皇之。这对亲兄妹,在党里就不亲密,私下里感情也不深厚。他们是同父异母,为了金钱替人卖命,凑合一起勉强度过。 那天,小红罗的父亲突然来了,带着那本图纸,猛地出现在教堂的门口。神色慌张,与正出门的比安迪奥刚好撞了一个满怀。 他不认识他,小红罗的父亲也不认识比安迪奥。是根据情报的指示而来的,这是一条路,是通往境外的路。这儿的主教可以通过人脉,顺利的把人送出去。坐飞机,又或则是乘轮船。他们用一种暗号接头,用算数相加的方式,在标准答案后面多一个。譬如2加2等于4,暗号里必须等于5。必须两次,用不同的算数相加,以这种奇特的暗号确认身份。 他们彼此对上了,随后去了教主的书房。房间里有一个旁人不知道的暗墙,从那儿穿出去,下了地下室,再转到一个小房间里,里面亮着灯。比安鲁丽在上面防范,在教堂的大门那儿假装翻着一本从来也不看的书。 地下的事正在发生。 “我叫刀。” 小红罗的父亲说的是他的代号,真实名字叫桑布洛。他一面说,露出肩膀上的一处一小暗记。那是一种像手掌一样的极小的图腾,是长手党的标志。帮会里所有人都有,并以此作为行走的标记,进一步确认身份的有效印记。这种图腾含点儿科学,非同一般。能在黑暗中,或则是光线极暗的地方,用嘴对着一吹,马上显示一种因热能而出来的光亮。 比安迪奥也是如此,照着做一遍。 “你不是意大利人。”比安迪奥说。 桑布洛说“我为意大利人服务。” “你有什么事?” “那件东西我带来了。” “什么东西?” “那本图纸!” “我得看看真假。” “当然可以!” 桑布洛一面说,那本图纸也随之拿了出来。 比安迪奥翻了翻,有些不放心,又从一个木柜里摸出来一个放大镜。继续一面看,瞳孔也随之放大了。那是一种激动的心情,连拿放大镜的那只手也跟着在颤抖了。 “那么,”他说,“你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以你的能力来说,我们虽未蒙面,我料你没有那种本领,像中国电影里的那种神偷。” “这个问题,以你的职位不应该问。” “哈哈。”比安迪奥轻轻一笑,一面放下放大镜,一面说,“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的知道,没有我你是出不了境的。” “你在威胁我?” “就算是吧。” “请你解释,我的主教先生。” 比安迪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双白手套带上,这时候才一面说“送你离开,我这儿的工作也随之结束了。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我很喜欢这儿的生活,还不想那么快就走。以前的那些人,他们比你聪明的多,总是拿不到图纸。而且,他们以这种为理由才安全处境了。” “你要杀了我,独吞这份功劳?” “除非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比安迪奥已经把刀亮了出来,凶相毕露了。 桑布洛想逃,转身刚一迈步,那道门已经关上了。 “怎么?”比安迪奥在他身后问,“你还想逃?” “好吧!我要我的命。是植物园里的副园长,他的家属都在国外,就在你们意大利。他很需要钱,是帮会花五十根金条从他那儿买来的。” “你们怎么联系?” “三长两短。” “嗯?” “用手电筒。” 桑布洛刚把这句话说完,比安迪奥的动作很快,没想到那把刀子已经插进了他的心脏。 桑布洛死了。 比安迪奥开始在这儿忙碌,拿出一个本子,照着图纸用符号详细代替上面的内容。杀死了桑布洛,把原件留下来,可以得到大笔赏金,同时,再把原件以某种方式还回植物园,再把那五十根金条从那位副园长手里拿回来。可是,他没想到,桑布洛拿到的是一个复印品。 第104章 桑布洛死亡这件事,小红罗的母亲一点儿也不知道,还在眼巴巴的期盼男人早些回来。但是,比安迪奥还不能杀她,至少还没到那个时候。因为那部电台,那个女人成了重要的耳目。要在胜利以后,赚到足够的钱以后,在让她走她丈夫的那条老路。至于那小红罗,比安迪奥已经想过了,找个人贩子卖了,又或者是丢进山中喂狼。现在有生意要做,他要用图纸换回来那五十根金条。这个任务旁人不行,便交给了比安鲁丽去做。顺便,再把那位副园长清理掉,给他们留具无头尸。随后再把符号图当作任务交出去,一切都要天衣无缝,而且,他们已经谋划好了逃出去的时间。一把大火,让教堂和桑布洛的尸体都焚化在此。但是,还需要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同样,这个任务也是比安鲁丽去完成。 “这可不行!”比安鲁丽说,“凭什么都是我去干?我可是你的上级。” 为这事,因为不公,他们在地下室商量开了。 “老妹,比安鲁丽。”他说,“你知道我是个读书人,一直都温文儒雅。我胆小如鼠,请你看在钱的份上。为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过的富丽堂皇,为了我们已经死去的父母们。还是你去吧,我缺少你那迅猛的斗术。对付桑布洛,我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 “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必须六四分成,我占多的那一份。往后,你我各自选择,各奔前程。远离这儿,我要去厮守我的爱情,你也离开那个该死的长手党。” 比安迪奥和蔼的说“我答应,你说的那些正是我所想的。” “此外,”比安鲁丽又说,“如果我失败了,就像玩一场小时候的游戏,可不许在背后说我坏话。” 比安迪奥柔和的说“我答应,你说的这些,我已经提前想到了。我深信,那件事一定能成功。” “图纸的事,你是怎么安排的?” “听你的,你是这儿的上级,一定遵从你高贵的意见。” 比安鲁丽本生不是很聪明,与这个哥哥比起来,她这个上级多半都要听他的安排。比安迪奥呢,也知道妹妹并无真才实学,并且毫无主见。刚才只是对上级的尊重,满足一颗虚荣的心而已。过后她还得来问,还得自己拿主意,成为那个最终的决策者。 果然,比安鲁丽说不出来了。即使能想到一些,也表达不出来。譬如完成长手党交给的任务,换去自由和财富,光靠自己是不行的,还得指望哥哥,他一直老谋深算。此外,处理不好,必会遭央,将会人财两空。 “在我的意见没有说出来之前,想听听你的意见。”比安鲁丽说。 “什么意见?”比安迪奥问。 “你知道,你可是这儿的名人,意味着什么?” “什么?” “你明知故问,名人的效应就是引来众多人的目光。那图纸在你身上,放在教堂本身是不安全的。如果搜查出来,暴露出来,你我都得完蛋。” “喔!”比安迪奥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人。” “谁?” “一个在地下厅打黑拳的年青人,大卫先生需要他,需要这么一个人为他服务。” “那个人可靠吗?我是问他的良心?” “良心!”比安迪奥轻蔑的说,显得有点儿像坐久了而感到周身不适的样子,站了起来,“他定会为我们服务的,至少要为金钱服务的。” “可他是个中国人。” “金钱是不分国界的,全世界的人都会为它服务。” “祝愿你成功!” 比安鲁丽说完就离开了那里,她要去准备,要在枪里装上足够用的子弹。只要那位副园长出来,出了植物园的门,他的死亡定会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 比安鲁丽刚离开,比安迪奥就托一个小特务,让他必须尽快把图纸交到乔恩的手中。并嘱咐,想尽一切办法,在短时间内离开这儿。时间一长,通常是会憋出病来的。 乔恩费尽了心思,在李明泽的帮助下才接触到杨慧林。以一种辅学的方式,在校外的调研活动中,他们谈得很开心。杨慧林佩服这位外教老师,他的风度是其他外国人里为数不多的。学识渊博,以理服人。看上去,他的身上像是有说不完的故事。因此而显得神秘,也让人总想去了解那些异国的故事。 乔恩常说自己的恋情,是一个受伤极深的人。美丽的太太抛弃了他,孩子现在随着继父姓。他爱她们,时常因思念而睡不好觉。而且,为了把戏演得真实,他当众吃上了安眠药。 他说“没有它,我跟死亡的人没有区别。” 他这么年青就有了太太,还有一个女儿。她们都离开了他,这故事确实有点儿悲伤,也引起了女学生们的怜悯之心。杨慧林动了恻隐之心,被乔恩请去调研一场活动,用五国语言展示自己的风采,在这儿已经令人刮目相看了,成了一个非常耀眼的主角。 以后,杨慧林和乔恩成了朋友,也是师生。他约她,她就去,再约她,她也照例去。她为学到外语知识,乔恩为了一种目的。他身上的东西,那张图纸,必须找一个人带出去。所有的边境线上都封锁的严严实实的,随着时间的紧迫,间谍们已经熬不下去了,都坐不住了,仿佛已经看见了末日的来临。 为了尽快实施计划,乔恩在一个夜里去了万柳路。找到小红罗的母亲,让她马上发信号,要上面立即开始进行一场地下比赛。只要比赛发生了,苏童就无暇顾及杨慧林了。而他,狡猾的乔恩,就可以马上行动,让杨慧林带着图纸出境。 回到住处,乔恩就把符号图纸拿了出来,用两张大小相同的,全是英文字的英国旅游图进行包装。外面呢,用一个硬壳的书本外壳,里面也是旅游图。再把图纸装混在里面,经几次来回翻动,便又了皱褶。这样一来,就成了一本名乎其实的英国旅游图册了。 可是第二天,突然发生的情况对他很不利。植物园里的副园长死了,连头颅也不见了。所有的人限制出境,若有特殊情况,必要特殊证明。该死!他诅咒这儿的一切。他的那些同党就是草包,坏了他的大事。但是,乔恩没有绝路,只是不方便而已。他早想到了,有一个人可以帮他出境,就是教堂的主教先生——比安迪奥。 他们不认识,从未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他是去寻求帮助,以一个信徒的方式,去那儿朝拜的同时,用足够的金钱去收买,利用比安迪奥的人脉关系办理一张特殊证明。必须装出一副可怜相出来,以为神父们,即使在枪炮面前也是无所畏惧的。因为枪炮永远不会对准神父,他们不问政治,只信天主和神。他们犯了错,监牢是毫无用处的,而且逮捕他们的人为此还会引起人们的公愤。他们只是救赎,其他的事情一概不问。这就是理由,比天还大的理由! 他们在教堂的那棵树下见了面,比安迪奥正在看一本书,念着重复的经。比安鲁丽在花园里赏花,有时也捉弄两只飞舞的花蝴蝶。他们彼此距离很近,大约十几步路,同时也在注意这个白头高个子的到来。他们进了教堂,她也尾随进去。比安鲁丽的眼睛亮了,好久都没有瞧见过那么标致的男人了,这个老女人正在发一场春梦。 乔恩开始行礼,标准的站在那儿。一副虔诚的样子,朝耶稣基督的大十字架神像,给自己划了一个十字。示信徒,示庇佑,示耶稣基督的保佑。比安迪奥站在高处,在十字架旁颂着经文。比安鲁丽躲在门那儿,神态正在发呆,她已经被乔恩迷住了。 功课做完了,比安迪奥正要送这位信徒离开。他们一边走,朝门那儿去,一边谈话。老女人因为害羞,发现乔恩在注意她时已经躲着不见人了。 “尊敬的神父大人,高尚的主教先生!”乔恩说。 “比安迪奥说“你用不上那么客气,叫我比安迪奥好了。高贵的朋友,耶稣的孩子,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助你吗?” “我想回家,回到我的国家。” “想你夫人了?”比安迪奥问,“请问有孩子吗?” “他们正需要我,想念我的心情跟我想念他们一样。” “那你就回吧,家,才是灵魂的固舍。” “可是,”乔恩说,显得很着急,“我少了一种证件,是刚刚才流行起来的特殊通行证。” “噢!”比安迪奥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是来找我的,去帮你办那种证,送你离开。” “主教大人!以你的神通广大,办那种东西,只能算是一种小事。” “朋友!”比安迪奥说,“我还有功课没做,我帮不了你,把你的家产送上,我也无能为力。” 说完,比安迪奥走了。开始的那种待人和蔼的态度呢,一下子就消失了,乔恩白跑了一趟。 第105章 我们在前头突然提到了一个人,叫大卫。他是一个中东人,曾是个有双重国籍的人。一个是埃及籍,三年以后又增加一个意大利籍。大卫五十多岁,是长手党的头目。曾经服役三年,与政府武装参加过第三次中东战争。因战争的残酷远超出人的想象,当了叛徒,出卖了他的组织。与当地反政府武装分子们勾结一起,倒卖军火,贩卖人口。埃及人开始捉拿这这个叛徒,他便逃往意大利,并在那儿成立了长手党。因倒卖情报,策划恐怖事件,现阶段是个国际通缉犯。现在藏在缅甸,并在那儿有他的私人别墅。此外,还在当地创办兵工厂,军火库。 大卫冷库无情,嗜杀成性,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身边有三个保镖,其中有两个来自中国。最红的,也深受大卫最信任的是那位女保镖。叫温妮,是一个年青的姑娘,法国人,有一头非常漂亮的金发。当然,欧洲姑娘们的眼睛才是最美的,像蓝色的海面。她不像别的女子那么高大,反而有些较小。擅长枪法,又快又神准。今年十九岁,其他两个保镖对她的姿色垂涎欲滴,她却不肖一顾。大卫头子跟她只谈钱的事,若论感情,就是说强迫作他的情妇,但那不符合签署。大卫头子,他能使人信服,有人追随,正是有了自己铁定的原择。况且,他也不差一个绝色女子为他服务,更重要的是保证生命的安全。 大卫是个瘦人,脸上一点儿肉也看不见。空洞的双眼像个猿猴,精神方面得依赖于某种药品,准是出奇的矍铄。那栋别墅就在缅甸的外租区,受那儿的非政府武装的保护。因此,国际警察也拿他毫无办法了。明明知道那个地方,知道他的藏身处,却又不能前往缉拿,甚至连毙了他的机会也没有。同样,大卫头子呆在那儿也毫无自由可言。不过,像该有的,世界的上的玩物,他所喜欢的一切,在那儿都尽量满足有。有花不完的钱,外租区就是他一个人的世界。他说了算,如此看来,仿佛成了那儿的一个国王。 有人已把成都发生的事,和苏童的事都告诉了他。大卫头目正需要一个保镖来组成四大金刚。凡是世界上的高手,他都尽力收买,其膨胀的野心像要统治整个世界。为了考验一个人的实力,这次他们找到日本空手道高手小野拼郎,以五万美元的酬金请他出战。因为是地下黑拳,不必在乎一个人生死。这位空手道高手为了一种目的,那就是征服别人,展示自己。他远离了日本,来到了中国的成都,住在郊外的一家小旅馆里。小野拼郎是有真功夫的,在日本,乃至全世界都享有盛名。大卫头目曾几次请他作保镖,无论开出多少钱,都不曾动心。本次,他信心十足,不提钱的事,自愿前往。重要的是跟一个中国人交手,对方还是一个小青年。要在成都扬名立万,要从地下打到地上去。为了曾经消失的荣光,而不是为那几万美金。 他有四十来岁,体格健壮,可以看得出是个经常练习的人。长脸上那排浓黑的大胡子最显眼,与一双翻白眼配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副凶相。他这是模仿,因信仰他们曾经的国王。还有,那种武士道精神还有残留,要在本次比赛中,以打败苏童为例,让所有人都为之折服,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另外一件事。 植物园的副园长死了以后,警方也找到了一个最有利的证据。因子弹头的标号而言,跟我国的大不同,经查询不是本国生产。说明这个凶手就藏在市区,极有可能是名外籍人。还有,也顺理成章的想到了,副园长定和丢失的图纸有关。在他家里搜查了老半天,一无所获。副园长的太太是个睁眼瞎,一辈子也没见过警察的模样。因此,刘长林的问话,根本没起到作用,这个女人不知道,也确实不知道。他们的父母呢?离这儿有五里路,住在郊外的一个乡下。并且,派出去的人跟这儿一样,什么也没捞出来。 那天,比安鲁丽去了三次,头两次都扑空了。最后,她找到了一个在附近玩的小男孩,用一块黄油点心为代价,作为一个传递者。植物园就快废弃了,已不在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以前的那种紧张感也随之涣散了,工人们恢复了自由。大门的岗哨只是正常登记检查,谁也不会去过于注意一个小孩子。孩子破衣烂衫的,常往里面窜,以前就经常去食堂找吃的。岗哨值班的可怜那孩子,谁也不忍心去为难一个穷苦的人。 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因营养不良而显得枯瘦。因此,那块金灿灿的点心是诱人的。于是,小男孩做了特务们们做不了的事。按照比安鲁丽教他的去做,一面品尝着点心,顺便也偷偷的逛了起来。 小男孩对里面很熟悉,除了地下的那些,故意不被人发现以外的地方,这个孩子对上面的环境都很清楚。他走向副园长的办公室,在二楼的一个拐弯处,刚好看见那人走出来。 他跑上前去说“副园长先生,我可没有偷吃食堂里的东西,我已吃过黄油点心了。是为一个人而来的,那个人正在外面你。” 副园长赶紧捂住孩子的嘴。 他们的对话声音很小,即使控制不住脾气的爆发,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 “谁让你到这儿来的?那个人是谁?”副园长压低了声音,同时,一只大手差点把小家伙捂断了气。 小男孩用力掰,可是徒劳无功,根本不是副园长的对手。 “快说!”副园长吼着说,“不然我就掐死你个兔崽子。” “一个胖女人,跟我们长的不一样的胖女人。” “给老子滚!”副园长说,放开了那孩子,“别在让我看到你!” 副园长朝外走,照例是一副平常的样子。出了大门,绕着围墙走,在一棵花树下,那儿有个胖女人朝着他笑。包着一块黑头巾,穿着一件黑色的厚裙子。因看上去像个外国人,对此印象感到奇怪,就想离开。 “副园长先生。”胖女人叫住了他,她自己也站了起来,一面走了过来。 “你是谁?”副园长问。 “来跟你做交易的人。” “我们不认识。”副园长说,一面想离开了,“我是这儿的园长,只有工作,没有交易。” “那么,”胖女人说,停顿了一下,走近了才说,“图纸和金条的事,它们算不算交易?” 副园长被问出了一身大汗,怕被人看见,便躬身请胖女人,要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谈。这儿不行,植物园就在眼前,随便出来一个人,如果往这儿路过,自己是会遭殃的。 “不用了。”胖女人说,一边摸出了像一本薄书一样的图纸,“这图纸归你,那金条归我。” “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 “难道你不怕曝光吗?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就像今天能找到你,就是那么简单。” 副园长看她是个女人,就动了杀人之心,想把图纸抢回来。一会,再去找那个孩子,要了他的小命。这事出现的太急切了,心里非常的紧张。脚下有块石头,只要举起来,这儿就平息了。否则,他脱不了身,也休想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他想逃往国外,植物园以前戒严,已经把时间耽搁了。这两天想走,正在准备中。现在倒霉,出来一个外国胖女人,要做图纸和金条的交易。不是强人所难吗?明明就是活抢人。 “真不知道铁料厂的那个男人都做了些什么?图纸怎么会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副园长越想越心慌,也暗骂桑布洛不得好死。 “我答应。”副院长说,“不过,你得去我的家里,那东西不在这儿。另外,我本人藏了一点儿私货,那是一瓶法国的葡萄酒,我一直不舍得喝。” “多谢副园长先生!” 比安鲁丽请他先走,往前走,自己在后面跟着,她得提防,知道这是个狡猾的家伙。 果然,副园长往一条小路上走,前面不远就是一片树林。那儿离植物园不是很远,但很隐蔽,路面上全是杂草,说明很少有人往这儿来过。如果一个人死了,再埋在那片林子里,暂时,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副园长正是安的这副心肠,他想,等警察们发现这儿,自己已在国外逍遥了。 比安鲁丽假装那个上当的人,跟着进了那片树林。在树林的中间,副园长捡起一块石头,准备开始动手了。但是,那石头刚举了起来,比安鲁丽的无声手枪就对准了他的胸口,毫不客气的扣动了扳机。 那笔交易失败了,原本就不聪明的比安鲁丽割下倒霉鬼的头颅,很失望的回到了教堂里。 第106章 地下比赛比以前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段时间,这是他们定的,他们是整个赛场的主宰者,自己代表官方。一些不务正业的人开始投资,来自世界各国,赌资源源不断的涌进了这座城市。 其他场次和项目我们没空描述,搏击比赛才是我们感兴趣的。苏童和小野拼郎唱主角,很遗憾的是,他们这次比赛是生死场。那种惨状我们似乎已经看见了,一个人正在死亡,会很快的离开我们,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为此,小野拼郎每天都在准备着,曾有人看见,这个日本武士一有空就练功。清晨,黄昏,甚至有时候是晚上。旅馆已经被他糟蹋的不像样子了,一些常客因为愤怒,不得不走,几个几个的离开了那儿。小野是包住,店老板不能违背契约,只能忍气吞声。找过警察,说过这种实情,但因为是个外国人,打过照面就走了。之后,小野倒也遵守,便跑去河边,或则是离郊外很远的山上。在这儿的日子,对着太阳,对着月亮,不停的练空手道。 苏童心里没有底,觉得自己会输,可还不想惨死。他决定,在大赛之前,得问老师的意见。在峨眉呆了两天,出远门的老师才回来。 李长青去了峨眉山,正是为苏童参加搏击比赛而去的。小野拼郎的名气,同样不亚于本身的功夫。擒拿格斗术只适合短打,却从未与空手道交过手。他问了寺庙主持慧星,并请教他赐给一套少林功夫。 慧星说“所谓功夫都是虚言,少林瑰宝早已失传了。要想赢得比赛,得体魄强壮再加以智慧。我这儿只有一套关于逃跑术的书,你觉得有用就拿去吧,也许还来得及。” 他们去了藏经阁,李长青在阁楼下等着,过了老半天,慧星才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慧星手里拿着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用一块黄布包着。翻开是一本颜色已经发黄的书,很陈旧,像是有些岁月了。因保存的好,上面的文字能辨认,配图也很全面。此书有些不同,在书的最后一页才有它的名字,是三个竖着篆写的大字《滑脱经》。 这本书是唐朝时代所著,是一个叫林远迟的人所写,他是当时一个名叫“快手党”里的厨房小厮。在武林纷争中,党内的人包括党主在内,都遭于血洗,只有林远迟活了下来。不是别人饶恕了他,也不是侥幸逃脱,而是以功夫打败了所有人。在老死之前,把毕生绝学编纂成册,就是我们看见的这本滑脱经。内容有些诡异,叙述也深奥,像文化简浅的人是很难理解透彻的。但画图简单,通俗易懂,能对着比划练习。 李长青翻了翻,看上去有用又或者是无用。抱着试试的态度,练上几招也无关紧要,总比没有的好。他离开寺庙回到家里,刚好,苏童正来找他。他们把那古书一面研究,也照着练习。因时间紧迫,离比赛的日子已经很近了,苏童还要回到成都去。李长青干脆让苏童先回去,把经书带走。日后,练习全面了,那时候再还回来也不迟。 即使在路上,苏童也在翻那本书,一面死记硬背,一边摸索里面的道理。不是靠它去赢得比赛,而是一种新奇,出自于某种吸引。古书的价值如何呢,他想,可以媲美一件古董。好在,临死之前,目睹了一件古董,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礼物。 回到家里,幸好有杨慧林这个天才帮忙,同他讲解,成了一个真正的老师。几天下来,随着照章练习,一招一式连起来看,居然成了一连串的套路。再把擒拿格斗融合进去,在演练时,看上去已是眼花缭乱的幻影。躲躲闪闪,进退自如,让人扑捉不定。 说明滑脱经是一本好书,里面的功夫是有用处的。如果,本次得到验证,用书上的功夫把空手道击败,它会因此而名声大噪。而苏童,用这种功夫的人,又会跃上新的一个台阶,会成为一个名满天下的人。 为了把滑脱经练到气候,苏童是下了苦功夫的。毕竟,谁的生命也不是风刮来的,何况对方,跟他交手的是个空手道的高手。不下苦功就是白送性命,而且,更重要的是丢了大众的脸面,也完不成组织交给的任务。 再无任何把握中去搏击,是最要人命的,因为苏童还是个新手,无任何经验可言。他从未想过有现在的事,只是想出门赚钱,早一点把账还上。过清闲的日子,找个对象成个家。可是现在,将用生命去搏击,硬着头皮也得上。组织上也毫无偏颇,更希望他打出名堂来,潜伏在他们内部,去缅甸,去大卫头目的身边。国际警察干不了的事,他们束手无策的事,我们去做。再找回图纸的同时,最好把那个大头目也连着一起逮捕回来。上新闻,印报刊,再向全世界公布。 谈何容易!这只是安全部门的无奈之举。 苏童成了一个主要的行动者!得归于草原,在那儿学到了要人命的刀枪术,让他们亮眼了。把一个平凡人逼迫成了一个拯救者。然而,他自己的事情一件也没做成。有烂账没还,有爱情没谈,连心里想的工作也没找到。不知道,远在草原上的海力梅是怎么想的?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卧底的职业,苏童清楚,是没名分的努力者。是人皮分离,表面和灵魂完全相反的人。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可是已经答应了,后悔也没有用,反悔就是违背当初的誓言。那面小红旗象征着什么,他也同样清楚。 在去赛台之前,他非常难过,抱着杨慧林痛哭一场。是生与死的离别,不断轻抚美丽的脸。还不忘记嘱托,要杨慧林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去草原,一定找到海力梅。跟她说这儿的情况,他是爱她的,跟爱杨慧林一样。 杨慧林的心都碎了,一面撕心裂肺的哭,咒骂苏童是一个鬼迷心窍,贪财如命的人。她以为,苏童还是原来的样子,是农村里的一块石头。一个庄稼人,会了一点儿刀枪术,就把自己当成了侠客。以这样的土身手,去打搏击赛,而且还是跟一个凶残的日本人,一个空手道的高手打对击。杨慧林认为苏童就是白痴,定是上了某个人的当。为了博眼球,故意去送命罢了。 她吵了起来。 “定是有去无回了,”她说,“老子这么年青就开始守寡了!” 苏童只是看着她发脾气,一点儿也不讲嘴。 他笑着说“看你哭这么伤心,说明你是爱我的。为了你的爱我,我一定要打好这场比赛。管他空手道还是地手道,我把他当成一匹狼,一只虎那样的攻击。” 杨慧林又摔盘子又丢碗,把房间糟蹋的不像个样子。苏童理解她的心情,可到死都不能说,这次去比赛,如果死了也算是离开她。即使赢了,也同样暂时不能回来,也算是离开她。瞧!她哭的多么伤心啊,那副样子又是多么漂亮。真不想干那样的事,可是已经不行了,身负使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他心里暗誓,只做这一次卧底,也是唯一的一次,图纸到手就不干了。去过平淡的生活,和所爱的人一起早出晚归,一起享受人生! 无论怎样,杨慧林也改变不了这种现实。大量的赌徒们已经下了注,目前看来买日本人赢的人更多一些。刘长林也作好了准备,安排了几个便衣警察,带上必要的武器。苏童一旦不敌对方,在危急的关头时,他们会举枪明警的,会把苏童抢回来的。以保证生命的安全,这是最起码的人道主义。 赌徒们期盼的日子已经到了,都漂洋过海聚在一起,喝洋酒,抽雪茄,一面等着铜锣的声响。 这次搏击赛的地址选在了郊外,最早是一个杀牛场。现在被废弃了,到了那儿仍旧可以嗅到一种恶臭的血腥味。他们不在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因为看着人稀碎和赚钱,这种刺激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些。但是,他们还是简单的用水冲洗了一遍,中间搭好擂台,四周挂上大灯。红的彩花绿的叶子一样不少,投机的商人们举着广告牌,正这儿那儿窜,运气好时,在人群里还能捞个客户;这儿的人也喜欢交朋友,大多数都是臭味相投。大佬们坐在高椅上,身旁站着保镖,有的还带着妖艳的情妇。嘻嘻哈哈的一面私论着笑,这儿几个,那儿一堆,用的都是他们自己的语言;但是所有的眼睛都一致,都以擂台为目标,一直紧盯着看。一些选手已经上台了,已经开启了搏击的开关。苏童和日本人被列在最后,赌徒们似乎对前面的几场并不感兴趣,一直期待着最后一场。吼着嚷着,让他们早点儿结束。有人死了,抬出去就丢了,擂台上遍处都是血迹斑斑,谁都不会在乎一条生命的离开,只在乎那种刺激和手里的金钱。 第107章 在一个击剑手的生命才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铜锣的第三声就响了起来。前面的击剑和拳击已经结束了,看样子该他们搏击赛上场了。 苏童望了一下周围的人群,把眼光锁在了刘长林的身上。但停留的时间不是很长,似乎这投去的眼光流露出的是一种无奈。同时,代表着什么,此时此刻,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刘长林怕暴露身份,马上把头转向一旁,躲开了苏童的视线。 苏童先爬了上去,站在台子的中央。 小野拼郎紧随其后,穿着一身黢黑的空手道服。耀武扬威,又横眉冷目的紧盯着苏童瞧。他以为对方是个大个,至少也是个有点儿年龄的人,没想到是一个毛小子。看上去不大,貌似才二十来岁,皮肤嫩白,不像个练家子。他轻蔑的把沙包大的拳头扬了扬,还故意把周围的看客们扫了一眼。 几年前,小野拼郎在德国,在那儿已经同中国人交过手了。他打败了对方,并且赢得也很轻松。对方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自称是武林人士。从那儿开始,就蔑视中国人,称他们都是吹牛的家伙。 现在,眼前的对手,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实在是有辱自己的名分,年青人除了俊俏以外,一块像样的肌肤,往哪儿瞧,也找不出来。小野拼郎显得很晦气,暗骂这个举办者,安排这样一个人跟他对手,赢了也是一场笑话。传回了日本国,是对人的耻辱,因此,小野拼郎显得非常生气。 那台子上有个手摇铃铛,是一种简单的警醒器。选手在需要的时候,在特别情况下可以使用,但不能逃脱生命,可以宣传临终的遗言。这,就是那铃铛的一个用处。小野拼郎摇响了它,一面叽叽哇哇的嚷,挥着一只大手,把那位还未上台的裁判吼了上来。 裁判上来了,是一位穿着西服的英国人。嘴里叼着一只雪茄,仔细聆听小野拼郎所说的一切,一边瞧着那只大手比划的手势。 裁判显得有些害怕,知道这类人的野蛮,有时候是会要人命的。 “对不起,先生!”裁判说,“这是主场的安排,而且是早就定好了的。像你说的那种,换选手的事,在这种台子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且也不会发生。” 小野拼郎让那裁判滚下去,恨不得给他一拳。随后,他看了一眼苏童,走了过来。扬起一排浓黑的胡须,用非常生硬的中国话,劝苏童自尽,把自己杀死。不想用自己的拳头,因为那是很残忍又伤自己体面的事。 “你!”小野拼郎说,指着苏童,“赶快找个地方死啦死啦的,以免玷污了我的拳头。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对我而言也不失荣光。” 苏童说“啰嗦,你就是狗眼看人低。” 苏童把外面的风衣脱了,瞬间把眼里的杀气露了出来。其实,他从来就没有那种杀气,即使如此也吓不了任何人,本身是一副文静相。这样的目的,是激发日本人,免得在那儿没完没了。看不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宣扬的尽是武士道精神。这仿佛就是他们国内的传统,而得已流传。 小野拼郎停止了啰嗦,怒气冲天,恨不得两三拳就把苏童打死。免得耽误他喝咖啡,抽雪茄,接下去,还要挑战全中国的高手,像少林和武当。要横扫中国,乃至世界武林,把空手道的美誉竖在世界的巅峰。 苏童仔细盯着跟前的小野拼郎。一张黝黑的大脸,眉骨耸的老高,眼睛跟一条没有生命的鱼有点儿相似。鼻子长的很有意思,大鼻头下面带着一个小勾儿。手掌摊开时很大,像个土巴大碗口。就是腿有些病态,站直了似罗圈。现在,他也脱光了上衣,一片黑的发亮的胸毛也随之露了出来。 裁判还没发令,小野拼郎就一重拳打了过来,苏童没注意,躲闪不及,正击在肩膀上。这一击太厉害了,苏童被打了一个踉跄。刚站住脚,对方又一个左手拳打了过来。刚才是右手,现在狡猾的小野调了一个方向,跟刚才一样,打在苏童的胸膛上。 全场轰动了起来,在苏童身上压注的赌徒们开始大骂了起来。 “谁他妈找来这么一个废品玩意,老子眼睛瞎了。那杂碎,你会不会玩,会不会打拳?” 这嚷声是一个大佬吼出来的,以前都是大赚,今天他有些冒火,他想,定会亏得血本无归了。连雪茄烟也不抽了,拧成了一个疙瘩。跑到台子前,朝苏童大骂了起来。 “杂碎!你的拳头呢?杂碎,我可是花了血本的!” 苏童被对方打得发昏,貌似眼睛也模糊了。幸好听见有人大骂,这吼声使人精神为之一振。他看见小野又出拳了,一个直拳朝他打来,正朝他的脸面而来。如果这一拳被打中,定会头破血流,至少眼睛会被击爆。 苏童终于还击了第一招,瞅准对方的腋下,把右手一伸,速度比对方不知快了多少倍。手指猛地扣住了对方的腋窝,使劲往外翻。小野拼郎疼的哇哇叫,他那打直拳的手也缩了回去。苏童抬起左手,一个重拳打在对方肩膀的关节上。再顺势朝背后一扭,用力过大,咯吱一声,小野的一胳膊已脱臼了。失去了力气,朝下垂吊着,远了看,像一截猪大肠。但他必定是一个有经验的人,瞬间就把脱臼链接了起来。 然而,情况已经不同了,苏童破了胆子,跟刚才已经不一样了。已经把他当作了一头凶狼,一只恶虎,而自己,就是对付它们的猎人。接下来,小野拼郎无论用何招式,连苏童的皮毛也碰不上。只见苏童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明明可以逮住,却怎么也抓不着。小野不动了,连头都给他转晕了。 苏童的爆发力出来了,对准那厮,两拳同时打了出去。十分的准,就像他的刀枪术一样,一拳击在对方的额头上,额头骨瞬间就碎了。另外一拳朝中路去,打人的心窝。 小野拼郎有些站不稳脚了,也确实如此,显得踉跄无力。鲜血流了下来,已经淌满了整个面庞。视线也模糊不清了,紧跟着,心窝子里有种翻江倒海的痛。他坚持不住,朝后倒了下去,同时,一口殷红的血从口里猛飙了出来。他想挣扎着爬起来,赌客们正在大骂。可是,一切都徒劳无功了。随后,他动也不动了。但还没有死亡,呼吸还在,命若悬丝,皮肤还没有转成死灰色。 在苏童身上下注的人,一面狂欢,一边催促,高叫了起来,一个劲的叫唤,让苏童打死他。那位裁判呢,在一旁默不作声,一面观望着,盯着小野的生命,看他还能坚持多久? 苏童不忍心,站在那儿不动,已经忘记这儿的规矩,必须把对方打死才算胜利者。嘈杂的声音已经毫无用处,头脑里面一空白。这就是人的生命,为了荣誉和金钱,转眼间就失去了。如果不是他,就会是别人! 小野拼郎终究还是死了,他咬断了舌根,羞愧而死。他怎么也没想到,苏童仅仅打了几拳,自己魁梧的身躯却没有扛过去。那拳头几乎不是肉骨相连,而是像钢铁般的坚硬。 一个人的死亡随之也诞生了一个新的搏击王。当时,所有的人都那样称呼苏童为搏击王。他们狂欢,把他举的老高,让记者拍照。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让新的人参加搏击,吸引更多的人跟这位新搏击王比赛。以前也是这样子,现在也没有改变。苏童有些受宠若惊了,一根金腰带也属于了他。他本不想这样,但刘长林也像是默许了,因为他点了头。看的出来他很高兴,随后,领着几个便衣警察离开了这儿。他知道一件事正在往成功的方向去发展,若留下来目睹那种成功,苏童会对人对事而留恋,那样可能会暴露,一切计划也随着泡汤。 一个人走了过来,让苏童去后面,那儿有属于他的赏金。苏童信以为真,跟着去了。那人走在前面,往北面带路,一面指着一块黑色的布帘子,笑着说“就在那儿!” 他们刚一进去,黑色布帘子就落了下来。接着,出现了几个外国大汉,手里都拿着短枪。想逃是没有机会了,那些人已经围了过来。用枪指着苏童,黑洞洞的枪口使人害怕,恐怖,让人软弱无力。带路的人已经跑了,不见了踪影,应该是他们一伙的。苏童束手就擒,被他们塞进了一辆车。一个人在他手臂上注射了一针,也许是催眠的药物,苏童因此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108章 苏童被坏分子们带走了,远离了这座城市。而杨慧林还在等他回来,久不见人已经使她坐立不安了。从楼上下去,又焦急的返回来。循环往复的,上上下下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附近的人,住在这儿的人不知道实情,误以为是杨慧林精神失常了。 整整一夜,杨慧林都盯着窗户,盼望着那个人的影子的出现。到了早晨,曙光初露时,她猛的猜测到,苏童是不是已经死了?接下来,随着而来的那种心情怎么控制的住呢?跑去大街上问,跟一些陌生人打听昨晚打黑拳的事。拉拉扯扯,已经失去体统了。 “你知道打黑拳的事吗?那个被打死的人是谁?”她试着问,“是不是那个漂亮的小伙子?” 那个陌生男人人摇着头,他说“什么是打黑拳?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 “那么你呢?”她又拉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问,“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这个女人同样不知道。 一个两个,问过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嘴里说的事。 “什么?”一个人回答,“打黑拳,那可是不允许的,那是要人命的事,谁还在干那事?” …… 她问的都是老实本分的市民们,是正常的工作者,早出晚归都是操自己家里的心。如果碰上一个赌徒,或许能打听出一点儿消息。可是赌徒们是不爱早起的,赢钱的人在享受,输了的人因酒醉而正在床上迷糊着。 一连几天过去了,杨慧林已经憔悴极了。哭着嚷着,像个疯子一样。因情绪不稳定,这儿那儿的疯跑。对此,时常引来居民们的投诉,告她扰民。82号的管理者们,对她亲自摸牌后,已对她下了最后的通知,让她马上搬出去住,另找地方,否则,有她好看的! 她不能走,不能离开82号,苏童对这儿熟悉,是他找的家。一走,去了新的地方,苏童若是回来,怎么办?她思考,觉得自己患了失心疯,而且,她在给管理者的答复也是这样解释的。 她说“前两天我患了病,现在已经好了,我喜欢82号,我的爱人也喜欢。” “那么,”一个管理员说,“请你以后老实点,按这儿的《居民管理办法》居住。” “我遵章你们的意见!” 其实她是怎样的难过呢?关起门来闭着声的哭,泪流满面,用一种自残的方式折磨自己。她一直就喜欢苏童,爱得不得了。从高中,从他们俩同桌起,已成为了一个的影子。现在,这个人消失了,有可能已经死亡了,连个尸体都看不见,她能不痛吗?她释放心里,马上给妹妹写去了封信件。 信上是这样说的 杨紫林,我最爱的家妹,我可能就要死了。我心里的疼痛你不用知道,其实也已经告诉了你。本不该对你提起,这是爱情方面的私事。你还小,是一个不懂大事情的学生。我要说的是,你的苏童哥哥不见了,已经消失了好几天。我们没有不欢而散,一点儿不愉快的事也没有发生过。 他去打黑拳,去赚大钱,用自己的肉体,去换来血淋淋的金钱。你现在能坐在教室读书,家里面能过上日子,都是他打黑拳换来的。那是一件不被认可的事,不受法律保护的运动。他却去了,执拗的去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姐姐提心吊胆的,一直也不好过。现在怀他,可能在黑拳运动中死了,被某个人打死了,我连个尸首都没捞着。 那个黑暗的场所,有一个严肃的,可笑的规定,女人们不能参加,除非是大佬们的情妇们,否则,即使做个看客也不可以。我干嘛要在这儿对你说这些呢?我要去找他,最好弄回他的尸体,然后再随他而去。姐姐已经是他的人了,我们也光明正大的同居。你要安心读书,照顾父母和家庭,这是我的托付! 信写完了,她准备出去一趟,顺便给紫林邮寄一些钱。正当出去的时候,门响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乔恩。 他的精神状态不错,手里拿着一张今天的报纸。 不请自来,82号这个地方没告诉过乔恩。杨慧林觉得奇怪,刚要问,他却说起了报纸上的事。 “这座城里出现了一个通缉犯。”他说,一面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顺便把那张报纸递给杨慧林看。 头版上有几个大字,在一些小字的旁边配着一张清晰的图片。上面的是一个年青人,穿着她给他买的那件风衣。那张脸太熟悉了,能唤起任何女人们的心。是苏童,已经成了一个罪犯,正被通缉,罪名则是打死人的枪犯。 杨慧林为此很震惊,头脑里面全是雾热血,同时,为苏童还活着而高兴。女人们的通病犯了,瞬间毫无主张了。即使是活着,那么,像他那样的罪犯是不能自由的。她想,随即决定,去警局问,要打听那方面的详情。其实,她不相信,肯定是他们的人搞错了。她要去证明,苏童是出去打黑拳了,都过去好几天了,至今也没有回来。报纸上的事,那张通缉令毫无根据,她就是活着的证明! 她没空跟乔恩闲聊,即使是有事来找她,对于杨慧林而言,也没有手头的事紧要。 她说“对不起,我要出去一趟,我很忙,没空在这儿呆着。” “我想,”乔恩说,“你定是为了苏童的事,对吗?”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你可能也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其实我们,我和他就是一个人。” “我也正是为这件事而来。” “噢?”杨慧林说,很惊讶,“你有他的消息。” “不是消息,而是非常准确的事。” “那么,他在哪里?” 乔恩站了起来,朝窗台那里走去,望着外面。 “这地方不是很安全,隔墙有耳,我怕连累自己。当然,也是为了你们考虑。” 杨慧林很着急。 “那么,”她问,“他安全吗?” “你准备好一切,明天跟我去见他。” “怎么准备?” “离开这儿,去一个你们该去的地方。” 乔恩说完就走了,杨慧林把他送到82号的大门口。在返回来时,突然想起了另外的事,那封信还没有寄出,又去了邮政大街。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在一个十字路口,在那儿犹豫了一会。随后。拐了个弯,决定去警察局一趟。 刘长林接见了她,桌子上也摆着乔恩给她的那种报纸。共有三份,一个人正那儿细看。很专心,对杨慧林的到来,那人如梦般的惊醒。随着眼睛一亮,一个时髦的俊女子正站在面前。刘长林盯的也发呆了,杨慧林的容貌,可能是见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了。而且,气质出众,穿着也得体。朝他尴尬的一笑,在面前坐了下来。 刘长林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如果是困难方面,或许我们可以尽量帮到你。” “我是杨慧林,是川大的一名学生。” “喔!你是学习上有困难了?还是备受欺负了?”刘长林风趣的说。 “我是苏童的未婚妻,报纸上刊登的新闻。我专程而来,是想告诉你们,与现实严重不符。那是谬论,没有证据的谬论。” 刘长林突然有种内疚感,是为苏童而内疚。看上去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此时应该还热恋着。突然使他们分开,想起来是一种残忍。面对着杨慧林,想起刚才的那一句风趣话就责备自己。该尊敬这个女人,而且还要加以照顾。在负责她安全的同时,更应该兼顾生活和学习。 “那么,你发现了什么?怎么不符?”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他是一个热血青年,是一个好人,定是你们搞错了。” “到底我们有没有错?我想,等一切真想出来了,到那时候,你会明白的。” “他只是出去打黑拳,挣点钱补贴家用而已。” “打黑拳也是违法的,现在,他又多了一条罪名。” “他究竟枪杀了谁?” “无可奉告!” “你们怎么能这样?” 刘长林站了起来,不敢直面杨慧林。 “我还有公事。”他说,细声地,“杨同学,或许我们可以送你回去,用我们这儿的车子。” 这是在撵人走了,杨慧林能不明白? “不用!”杨慧林生气了,转身走了,几乎是吼了起来,“你们乱下通缉令,这样做等于害了他的一生!” 是呀!这句话很震心。 警察们一直研究,为了保证苏童的安全,他们策划了一个计谋,给苏童加上一条罪名。目的呢,让那些乱世分子们信以为真。融入他们的团伙,再打入他们的内部,接近大卫头子。干一件国际警察也干不了的事,让我们的人去创造那种奇迹! 然而,在苏童潜伏之前,一些国际警察也曾这样,乔装打扮成恶棍,混进他们的内部。可是,什么也没干成,还白白送上一条性命。因此,可想而知,那些乱世分子们,他们的狡猾,和对人的洞察是非同一般的。尤其大卫头目,那双眼睛,不寒而栗,仿佛能看穿人的心。 因为国界关系,和政治关系,大卫头目才如此逍遥法外。有那儿的地方武装分子们撑腰,又才那么嚣张。令国际警察们头痛,也令缅甸政府部门头痛。他们试着想交火,可因资费紧张,便不愿为一个犯罪分子填窟窿,去打那场战争,耗费那笔不必要的钱。大卫瞅准了,便抓住了,天时,地里,和人和。未来,极有可能在那儿建国。自己呢,就是国王,手下的人便是臣子。这是他的疯想,他已积累了很多的财富,正在为这件事去奔走,创造。不断给地方武装罐迷魂汤,给富人们钱,给穷人们土地。美化自己,好在将来,让他们投上宝贵的一票。 刘长林目送着杨慧林的离开,随后来到局长办公室,跟上面的人说起了刚才的事。 丁戴说“为了正义,我们正在做着一件违心的事!” 第109章 关于在这座城里的乱世分子,警方其实早已掌握他们的一切行动。像新来的乔恩,教堂里的比安迪奥以及他的妹妹,那位臃胖的比安鲁丽。还有一位,就是那位身份低下,显得又可怜的煎油条的女人。 关于那位死亡的副园长,连叛徒也说不上,只是贪图钱财,只是一心想去国外享受生活,才盗出图纸。不过,这个人挺聪明的,真正的原图并没有拿出来,卖出去的都是复制件。警方在第一次搜查失败后,随后又去了第二次。后面的搜查很成功,从屋子的一处墙角下,从那儿挖出来一个柏木箱子。里面有大量金条,原图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此外,有一些零散的美币,和一部相机。其实,这张原图已经不重要了,已经在被盗的当天,经过研究决定,既然图纸已经流出,一切都没有秘密可言了。那么,就让它作废吧!只不过是一张实验题而已。 但是,复制图依然要追回来,决不能让乱世分子们逍遥法外。并以他们为一条线索,顺着去,顺藤摸瓜,捣毁他们的老窝,抓住大卫头目,把这个罪犯送上国际法庭。当然,要想抓住大卫,在这儿的乱世分子是不能抓的,否则,他们在成都的线索就断了。可能,那位被他们派出去的卧底,想知道任何消息,也像是及其困难的了。为此,这件案子显得碌碌无为,并没有什么收获。正是如此,情报部门便插手了。他们没有和警方商量,连个招呼也没打,开了个简单的会议后,就开始行动了。 他们的工作进展的很快,经验也很丰富,一个礼拜左右,锁定的人,跟警方掌握的完全相同。当然,这并不是他们的天资,而是警方的内部,有一个知情的人跟他们的关系走的很近。这个人早就想调去情报局,利用了这个机会。并且,在交换的条件下,悄悄和他们一起行动。 他们商量,最后决定,最先逮捕那个女人。那天,他们去了那儿,当时,那个女人正在忙碌。情报局的人动作很快,把她塞进了车里。小红罗不在,但是,这孩子离开的时间是短暂的。回来就找他的母亲,这儿那儿的到处问,有人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他就跟着那条路撵。直到深夜也没有回来,第二天,第三天,一直过去了很多天,这条街上的人,再也没有看见过这个孩子。 那个女人的消失,让比安迪奥和乔恩同时嗅到了危险,彼此都坐不住了。比安迪奥手里的复制图,和他送给乔恩手里的符号图,这两张图就是罪证。狡猾的比安迪奥清楚教堂被监视了;他想到了一个安全之策,把手里的图纸给乔恩,并加以说明,那张符号图是没有价值的。大卫头目根本不会认可,甚至因为恼羞成怒,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自己那么做,是有点儿不够朋友,但都是为了长手党服务。比安迪奥相信,在那张图纸甩出去以后,他在这儿的神父工作是干净的。紧接着,他会去举报。曾经有一个铁料厂的男人,在教堂放了一件东西,并指定一个叫乔恩的人来拿。他会以他们来往的不正常,以这个为依据,以怀疑他们偷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以这种猜疑去报案,而且,这正是一个神父该做的事。 比安迪奥本想把图纸烧了,但是想到那个被抓的女人不会放过他。桑布洛到教堂的事,她是知道的,那个女人很快就会招,把桑布洛到教堂的事说出去。理所当然,那些人会想到图纸就藏在教堂里。随后,他们会大肆搜查,自己会因此而遭嫌疑,会请去配合调查。被请去的时间是很久的,比安迪奥怕熬不过去,怕暴露了真实身份,成为那个被永久的关押者。 然而,比安迪奥的多疑,加速了他们的覆灭! 比安迪奥安排好了一切,不慌不忙的把妹妹找来商议,要她去做这件事,把乔恩找来。 比安鲁丽非常高兴,她对乔恩的痴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那天起,一看见那男人就动了春心,比远在家乡的丈夫有风度多了。因此,这个胖女人,很愿意为情事而效劳。出发之前,还特意地打扮了一番。 她坐着计程车,在别墅群那儿停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是比安迪奥给的详细地址。到了大门口,很礼貌地跟岗哨的人打听,一面把纸条递上去,要找住在这儿的乔恩男士。是她的朋友,是受他的邀请,专程到这儿来拜访的。 那个人说“你来的不巧,这儿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已经走了,今天早上的事。” “去哪儿了?”比安鲁丽问。 “不知道。”那人说,一面给她看一样东西。 是一张离房手续,上面有乔恩的亲笔签字,时间是昨天。也就是说,时间有些不符,乔恩在这儿多住了一夜。 “可是这是昨天的签字。” “喔!”那人说,“李明泽跟他的关系不错,并且经常在那儿过夜。他们曾一起喝酒,也聊些女人们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光在这儿工作,去里面巡逻比这儿更重要。那不是偷听,是路过时撞上而已。刚好合适,要不?我怎能知道他们的事。” 比安鲁丽显得有些失落,但也没忘记打赏,临走时,她给了那人一张美钞,作为那种辛苦费。 在返回来的路上,冒出来几个人跟住了她,因为搜出来枪,她被关进了一间重牢室。 这个胖女人很快就把哥哥吐了出来。 一个小时不到,正在教堂里念经的比安迪奥,也是同样的下场。 抓捕乔恩的人也正在行动。 乔恩看来比他的同伙老练些,这个家伙嗅到危险时,马上就在别墅群里办了离房手续。那天晚上,根本没去李明泽那儿借住,而是躲在一个垃圾房,在那儿提心吊胆的过了一整夜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他揣着符号图就去了万柳路,82号的大门正好敞开着,岗哨值班的正粗心的做着其他事,他摸了进去。他早已交待,让杨慧林做好准备,跟他去见苏童。情况怎么样呢?本来是在计划的第二天开始出走,让杨慧林带着那本图,先通过关卡,安全以后再尾随过去。可是情况变坏了,杨慧林突然不同意了。她不急着走,还想再等等,一面在继续打听那个打黑拳的地方。她有些不信乔恩的话,认为他们之间,他和苏童没有来往过。可是她终究竭尽全力也无能为力,始终找不到一点儿线索。 见人心切,一天焦急不安。那么,这儿没有,那儿也没有,只剩乔恩的线索可用了。她打算离开这儿,并主动去找到乔恩。商量好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出发。所以,她起了个大早。 门铃响了,冒出来的人正是乔恩。背着一个包,像个出远门的人。手里也提着一个。神情显得有些憔悴,像极了一个失眠的人,正无精打采的应付某种工作而显得恍惚。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但依旧挂着笑容。 “收拾好了吗?”他问,随后说,“路上风大,多带件衣服。” 杨慧林没有在意话的具体意义,认为多带些钱就可以了。这时候她是有些存钱的,那笔钱来的很不容易,几乎是苏童用生命换来的,像这样的钱,遇上谁拿着都捏的紧。 其实,乔恩的意思是,转到一个地方就除掉她。衣服可以当作燃烧物,多一些衣服,燃烧的更快,火更旺盛。 “这季节已经够热的了,带多了显的不轻便。再说,行走起来也很麻烦。”她说到这儿,此时,一个小包已经被她挎在肩上了。 “走吧!”她说,随后,在出门时回头看了一下,那种眼神似乎是留恋这儿,但又不得不离开的样子。 出了82号的大门,招了辆计程车,他们一起在后排坐,招呼司机直奔机场。 在路上,乔恩开始行动了,他要把图纸放在杨慧林的小包里,利用她把图纸带出去。他是一个外国人,在过关卡时,会有一种特别严格的方式对付他。再则,他估计有的同伙可能被抓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正朝他而来。 他说“我这儿有本地图,是英国旅游图,以备路上用。我的包太小啦,装的太多。你瞧,我出门之前像个女人,总喜欢这儿那儿的准备一大堆,再这样下去它会被弄坏掉的。” “喔!那怪可惜的。”杨慧林说,很理解,“我这儿像是可以装。” “那,那,”乔恩有点儿激动,如释重负般,结结巴巴的说,“那真是麻烦你了。” 杨慧林看了一眼图册,封面是英国旅游图,英文版的。里面的内容没有错,也是那个国家的城市和乡村。她识英文,一面简要的阅读,开始从前面朝后翻。 乔恩有点儿着急,怕露了馅,一伸手把那图书合上了。 “车子颠簸,对视力不好。飞机,飞机上平稳,时间,时间也充足。”他尽量找理由,像逗一个孩子似的,一面说,苦口婆心的把图册装进了杨慧林的小包里。 到了机场,乔恩耍了个花招,以买零食为理由,招呼杨慧林先过安检,一会出来找她,他们一同登机。 杨慧林去了,信步朝那儿走,到了那儿也很顺利,乔恩是紧盯着她走出安检口的。乔恩开始走过去,一边迈步子,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道美丽的背影。到了安检口,一场意外的情况发生了。突然冒出来两个男人,五大三粗的把杨慧林挡在了前面,不要她走,搜她的行李。随后,亮出了一种带图的证件,接着开始检查她的小包。乔恩从安检口退了回来,他看见,那两个人把那本图册收缴了,杨慧林也被他们带走了。 第110章 杨慧林被逮捕了,情报部的人在她的随身小包里搜到了图纸。乔恩逃走了,他们故意放了他。这事并不奇怪,就在其他三人被逮捕而只剩一个乔恩时,警方发现了这件事。两个部门的中高层,通过一场对接,在商议中才暂时给这个特务一段时间的自由;已经被逮捕的当然不能再放出来了,那么,乔恩自然成了一条最后的信号线索,可以从他那儿得到苏童在外的消息。隐藏在城里的特务们,除了乔恩以外算是撬干净了。逮捕了特务们,顺着看是一件好事情,是一场胜利;反过来看,越往深处想,是坏了大事。警察们的目的并不那张已经毫无用处的图,而是国际乱世头子。抓住了大卫,是一件在世界上扬名的事。所以,如果在把这儿的特务们一网打尽,对远在异国他乡的苏童是不利的,是很危险的。他所做的事,所有的一切,没有人会知道那儿的消息。 幸好,警方发现的及时,也处理的得当,让乔恩逃走,保留了一个可以跟踪的尾巴。 然而,对杨慧林的处理,两个部门在一段时间里争议,互不相让。罪证就是罪证,即使被人栽赃,也是一件很严肃的罪证。情报部门已经在乔恩这件事上让一大步了,也让他们丢失了颜面。因此,杨慧林的事件,他们统一了思想。无论警方怎么样,对接或则商议,绝不让步。因不能逮捕乔恩,杨慧林被陷害,和栽赃的事无法得到证明。她被认定卖国罪,盗窃罪和特务活动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一个星期后,她先是被学校开除学籍,后是离开了这座城市。在一座离市区较远的监狱里,可以偶尔看见她,穿着那种特殊的衣服,无精打采,毫无神光的坐在潮湿的小屋子里。 在这件事上,刘长林和丁戴大吵了一架。 他们都知道杨慧林的事件,要得以澄清身份,只有抓捕乔恩,那种天大罪名才能洗白,杨慧林才能恢复自由。但是,更厉害的是,如果逮捕乔恩,这儿的特务们就全部绝迹了。那么,苏童就危险了,大卫头目的军师们,会把这个从成都出现的小伙子除掉。世界上的所有人,那种猜疑心最强的,除了男人和女人的感情方面,当数活一天算一天的乱世分子们。他们为了保全生命,很难去相信一个陌生人。不会相信陌生人的故事,不会在乎原来有多么的光彩,除非为他们挡几次子弹。如果没有死亡,再去为他们杀人放火。这就是进去的考验。 另一面,在大义和正义面前,杨慧林被逮捕,不仅为苏童提供了掩护,还得到了很大的帮助。乔恩很快就会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大卫集团的人,会把苏童另眼看待。他的心上人被逮捕了,而他们正需要一个为失去爱人而要去报复的人。这种人,大家像是都知道,是最厉害的,极端又叛忍。 为了把杨慧林痛苦转成快乐,刘长林做了一件违背组织的事。必须把想到的话告诉这个不知事情的人,警察们相信她是无辜的,而情报部门正需要这样一个人来约束苏童。他们的意思理解为,一个不富有的年青人,像这样的人去了国外,在某种诱惑下,曾经的那颗心很容易变化的。一旦那样,不仅是损失,也会成为国际上的笑话。现在呢,有那么一个人,在这个地方牵连人的心,而是会顾虑的。他们把调查做的很精明,完全掌握这两个人曾经的故事。而且,连海力梅,连那片草原上的故事也都知道。 为此情报部的人建议,把海力梅接到成都来。给她好的工作,如果要学习,可提供好的学校。生活上,由组织负责,住宿也给同样的安排。 丁戴知道这件事以后,大闹他们没有人情味。谴责他们把手伸的太长了,让一个无辜的人来承担这种痛楚,如果被苏童发现,定会认为自己是一颗棋子,那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糟糕。而且,在那种场面中,无论是谁,任何人也不能面对,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解释。 正义的事必须与正义相链接,再让正义的事业去发生,顺其自然的得到那种结果。而不是用某种手段去控制,如果是那样,即使胜利了,也会被人踩住尾巴的。 杨慧林在那间小屋子里坐的像是已经发了霉。这个女子的人生快要彻底的终止了吗?终日面对着黑暗的光。不仅丢掉了学业,连起码的自由也失去了。曾经的天才,为了爱情像一个停止的钟。上了乔恩的当,成了一个直接受害者。她恍恍惚惚的,在这儿度日如年。青春的面容早已退尽了神光,长长的头发裹的像个鸡窝。眼睛里没有一点光芒,憔悴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在这儿只有睡觉,连着日子的干睡。不知道日子,更不知道是黑夜还是白天?她只当自己已经死了,也当苏童也死了,一起都死了。 刘长林找到她,并告诉她,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那位乔恩跑不掉,现在正在全面搜查。那个外国人进来的日子就是她从这儿出去的日子。不过,日子像是长了些。他说不出口,隐瞒了真正的事情,否则,会脱下那身衣服。这不是害怕,他希望看见他们相会的那一天,她被洗清罪名的那个日子。他要珍惜这份工作,除了自己,其他人员,像是没有谁能保护好这一对恋人。 刘长林也同样痛苦,挖掘出苏童这样一个人才出来,却无意的扯出来一个悲伤的故事。往后,若是苏童知道这一切,他怎么受得了? 他说“你一定要坚强,有个人会来救你出去的。” “谁?”杨慧林问,“谁能来这儿救我?” “苏童,最爱你的那个人。” “他能来这儿?” “他一定会来,我是一名警察,你一定要相信我。” 刘长林除了安慰,给人信心以外,别无他法。 透过那扇小窗,杨慧林仿佛看到了一种希望。苏童没有死,连警察都说了,他一定会来这儿,到这个地方来。若是他愿意,就和他在一起,直接把牢底坐穿,让世界上的人,知道他们的事,眼红他们的爱情! “他愿意,他一定会愿意!”她想,并期望那一天早点来到。 从这一刻开始,她好好活着,参加劳动,一面等待着,期盼那外面的事,能有一些变化。 这儿的情报组长霍晓光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最特别的是大眼睛上面的那对浓黑的眉毛,因为它会跳动,发个脾气或则是激动了,都是眉毛飞扬。这不是天生的怪事,他小时候唱过戏,练过川剧的功底。那挑眉毛的事就在功夫之中,而且是缺一不可的必修功课。 他几次都想见杨慧林,希望跟她好好谈谈,但都被推辞掉了。外面的闲话太多了,误会了整个情报部门,连警局的丁戴也是同样的看法。他们只有抗议,没有往更深层的地方去分析。他自己呢,霍晓光又害怕走漏了消息,整天都过着被骂的日子。他每天都暗地去瞧,去探望杨慧林,她是那样的憔悴。终于还是动心了,不忍心了,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然后,早给她安排! 杨慧林在里面翻一本书。 霍晓光在那间房子外面,在门那儿立着。门没有上锁,连一个看守的人,他们也没有安排过。她随时可以出来,可以自由的走动,局限是有的,不能去拐弯处那道门。 他敲响了门,用一种极为柔和的口气说“我是这儿的情报组长霍晓光,如果你愿意,希望能同你好好谈谈。” 杨慧林看了他一眼,不过,又埋头看那本书,还是刚才的那副样子,专注的仍旧是那本摊开的书。已经老半天了,霍晓光还在那儿站着,保持着先前的那种标准的姿势,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不突出给人的压迫感。 “我们像是没什么好谈的。”杨慧林头也不抬的说,用手翻了一页过去。 “我可以进来吗?”霍晓光问。 “这儿是你们的地盘,随你的便,但是尊敬的组长先生,请你不要冒犯我。” 霍晓光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一张小凳子,因此,他只有站着说话。很想有那么一张小凳子存在,如果那样,彼此都坐着谈话,就没有居高临下的感觉。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来,这位组长心里很有数,杨慧林是被冤枉的,也清楚她是一个正直的人。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实情,也只有你才知道。那天,我的属下在机场逮捕你,在之前他们问过我,是我当即下的命令。” “可是,”杨慧林说,“你们放走了一个真的罪犯,却拿住了我,你们是有本领的人,又受过专门的训练。没想到,真没想到,那本领是拿来对付冤枉犯的。” “是呀!”霍晓光说,显得很风趣,原本的暴脾气一点儿也没有露出来。显得彬彬有礼,要以理服人。他接着说“我们如果不抓你来这儿,你们下了飞机,乔恩会在一个没人的地方除掉你。” 杨慧林为之一惊,考虑了一下,认为乔恩似乎有这个动机。不过,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说“可是你们没有放我出去,还判了个终身。” “我们考虑过,如果恢复你的自由,那些坏分子们会照样除掉你。他们的人就像感染了瘟疫一样,旧的人走了,新的人又来。” 杨慧林的心情被说温和了,她是个聪明人,马上就想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这儿是安全的,是唯一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她的目的要找到苏童,这种安全并不需要。因此,也同样显得不快乐。 “可是我怎么办?你们都公布了。” “给你换一个身份。” “换身份?” “对!” “能从这儿出去吗?” “不能!”霍晓光说,“但你可以在另外一个城市里出现。读的不是川大,而是另外的一所。” “那是一所什么学校?” “同济大学!” 杨慧林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委屈,深埋着头,好久都没有抬起来,忘记了该有的礼貌。连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心里一塌糊涂。 “不过,”霍晓光又说,“苏童将是你的陌生人,在我们没有宣布胜利以前,你们不能相认。” “怎么会这样子?” “他们的人到处都是,以很多种身份出现在不同的国家里。如果你不遵照我们给的意见,那些人会控制你,迫使苏童成为一个坏分子,一个连我们都毫无办法终止的恐怖分子。最终,他的末路就是死亡自己!” “我的天啦!” 杨慧林突然惊讶的叫了起来,因为她猛地想到了一个人,草原上的海力梅,她同样会成为苏童的累赘。 霍晓光清楚,杨慧林的惊讶定是为了一个人。那个女人,假使被坏分子们利用了,跟刚才的说法一样。其实,情报局的人早有安排。 “关于海力梅,我们的人,正在赶去的路上。”霍晓光说。 第111章 霍晓光派了两个人去找海力梅,并交待,在尊重她本人的意见下,必须带她来成都。她在那儿是危险的,附近也是危机四伏的。那些乱世分子们,他们习惯了沙漠,也习惯了森林,进入草原,对此而言是非常容易的。 敌特在行动,正义的人也没闲着。 海力梅不愿意走,她已经习惯了草原的生活,离不开生养自己的父母。她思念苏童,一直在等他的消息,等他回来接她去任何一个地方。不是他本人,别人说的天花乱坠也动不了这个女子的心。她是固执的,怕离开这儿以后,苏童就找不到她了。她怀了他的孩子,行走也不方便,挺起个大肚子,多少有些累赘。她这个年龄应当说正是爱情的茂盛期,正需要苏童时刻的恋情。可是,苏童选择走了,离开这儿,找个理由出来,务必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她收到了他的信,不久又收到了一笔钱,还有漂亮的衣服和其他物品。她的父亲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不是一个见钱开颜的人。在这些事实面前,不得已抛开了旧恨,树立了新饿观念。一个怀孕的女人应该和他的丈夫在一起,去长年厮守,那才是家的样子。 他说“你们的事,是我们那个时代没有见过的事。既然来信了,也来钱了,证明那小伙是有天良的。” 在那个时代,苏童寄来的那笔钱已经不算少了。够他们一家子,这儿那儿的花销好几年。为此,他们搬迁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那儿的牧草更旺盛,买了一顶新的帐篷。 狂躁起来的海力布是威武的,对情报部派去的人根本不在乎。起先,他刚一回来,就看见两个不认识的人,在家的附近溜来溜去的像盗窃分子。他拿出脾气揍他们一顿,还差点用猎枪打死了他们。空放一枪,以示警告,让他们快点滚蛋,滚出那片草原。 海力梅在外面听到枪响,骑着马回来了。像一个美丽的女神,踏着轻快的步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尽快怀胎已经好几个月了,但她还是保持着柔韧和轻便,这是她本身的体质,也跟长时间的练习有关。 “你们是谁?”她大声的问,手里操起一条赶马的鞭子。 “我们是工人,从成都来,专程来找一个人,应该就是你。请问,你就是海力梅吗?”一个人回答。 “我是海力梅。” “我这儿有关于苏童的消息。”那人说。 说旁的话,这个海力梅英姿飒爽,魅力十足。一说起苏童,只要念到这个名字时,她浑身都软绵绵的,眼泪都已经包不住了。 “你们是他的朋友?”她含着泪问。 “是呀!”另一个人说,“苏童说你会好生款待我们,给我们酒喝。可是,那位老头子,像是你的父亲,还拿出枪,还扣动了扳机。” “哈哈哈……”海力梅笑着说,“我们这一带偶尔有土匪,他定是把你们当成了那一伙人。” 海力梅笑起来真美,一口雪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海力梅把他们请进了屋,海力布也过来道歉。这个老头也变得深重了,因为苏童和女儿的事,正是他各人的事。苏童的朋友,到这儿来应该是尊贵的客人。拿出好酒来吃,一面在席间等听消息。他们没有亮工作证,连枪也隐藏了起来。这是绝对的保密工作,是组织上的交待。是去草原上请海力梅,而不是恐吓和威胁,一旦犯了错,处罚是很严厉的。既然是工作上朋友,即使普通人,像这样的人该做什么呢?不是等饭吃,而是帮忙做事,这儿那儿的忙碌着。一个人去帮忙切菜,一个人去烧火做饭。海力布坐在桌上反倒成了一个客人。 情报部的人在那儿呆了两天,执拗的海力布看到了他们的勤劳,待人热忱的态度。白天帮忙割草牧牛羊,晚上连屋也不进,挤在一起睡门外。这情形让海力布想到了多年以前的事。曾有那么一伙人,穿着破烂的衣服,扛着枪一路往前走。饿了吃雪,啃树皮。困了,走不动了,也不侵犯老百姓。这两个人太像了,仿佛就是那伙人里的其中的两个。 不得不说精明的情报部,处事也并不精明。到这儿来,连一件苏童的信物,或则是一份证明,连这两个关键有力东西都拿不出来一样,让这一家子人怎么去相信他们这对陌生人呢? 第三天,海力布的态度变了,同海力梅悄悄的说。 “孩子,以我看,他们不是坏人,说的都是事情。那件事,跟他们去成都,你可以考虑下。” 海力梅说“坏人的脸上也没写字。” “可是,”海力布稍微考虑了一下,随后说,“他们图我们什么呢?并没有看出他们的坏心眼啊!” 海力梅还是坚持,其原因不是害怕被算计,更多的是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到了第四天,这天上午,一件特别的事情出现了。两三个骑高马的人穿着灰大衣,突然出现在草原上。那伙人看见了一座帐篷,直朝那儿走去,摸出枪,一面叽叽哇哇的嚷了起来。 这伙人是谁呢?正是附近散乱的土匪们,是一伙及其凶残无比的人。这些暴徒分子们到处抢人财务,今天这儿,明天那儿,牛羊已经看不上了。直接要金银,要现票。遇见漂亮的女子,同时会遭他们的毒手。这地方,海力布的家,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过了。因为害怕父女俩,不敢较量,不敢深入虎穴。今天来了,因为换了个新头目。仗着练了几天散拳,会打几梭子弹,扛着威武,要把这儿洗劫一空。 没想到,那伙人真是没想到,遇见了两个大汉。在门那儿站着,跟他们对视,瞧那副样子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中。海力布和夫人已经出去了,告诉他们,像是中午才能回来。家里只有海力梅,要是原来她能明着应付,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现在不同了。她躲起来了,准备暗算,给他们一个个地冷不防。打伤一个后再轮到下一个。正在这样计划时,几把小刀也拿在了手中。那两个人却过去了,先是跟那伙人对话。她看见,他们也是不一般的人,把那伙人的腿和胳膊都拧断了。其中一个想逃跑的人,在逃跑的路上还受了枪伤。 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尽管他们回来笑嘻嘻的,海力梅的脸色却像土色一样的沉着。 “你们有枪,连那伙人也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的来头定不简单。我想,我想你们不是工人,起码不是一般的工人。” 他们已经发腻了,在这儿已经呆上好几天了,眼看这份任务,就该到交上去的日子了。可这女子不想走,又不能绳捆索绑,其实,他们那辆工作车,就藏在两三里以外的地方。刚来时,挺新鲜,这儿风景秀丽。呆久了,一个人抱怨,只能说是一片绿。 “海力梅!”一个人说,“你还是跟我们去成都吧,别让苏童等的太久。他身旁的女子很多,你也知道,他偶尔也忍不住寂寞。” “都过去好几天了,你们也没有合理的原因。他好脚好手,为啥不亲自回来,这儿就是他家。” “他很幸运,有一份特殊的工作,我们则不是,平常只是帮衬他。我们有枪,是我们私藏枪支。带到这儿来,也是苏童的提醒,属于防身。我们的功夫,刚才那两下也是他教会的。他真不错,我们已经拜他为师。接你去成都,像跑路的活儿,从古至今,都是徒弟干。”另外一个人也说。 “在理在理!”海力布说,不知何时他也回来了。和他的夫人一起,背上都驼着一个蔑框。放下一看,定是花了不少钱,尽是准备的生活。城里人吃的那种,有啤酒和香槟,也有面包和水咖啡。 “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路上的东西又死贵。”海力布说到这儿,随后转头盯着海力梅又说,“孩子,你跟他们去吧。你不去他们不走。我看出来了,这是上面交给他们的任务。” 海力布和他的夫人,其实为这件事商量过。海力梅年轻,呆在草原上,一辈子都是老样子,跟牛马打交道。还是让她出去,去大城市生活。已经是新时代了,应该有她的世界。做父母的要学会放手,主动言使孩子去外面看那繁华的世界,走出一片多彩的人生;他很放心,这两个人不是坏分子,因为看见了那隐蔽的车。海力布记住了牌照号,跟公家的人一问,了不得了,是高级部门里的公牌。他们到这儿是请,而不是锁人,定是苏童在城里有了办法,已经混出了名堂。 最后,因海力梅舍不得父母,加上过段时间,自己生孩子无人照顾。他们合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产生了一个共同认可的办法,把这儿丢了,全家都进城。 第二天,第三天,海力布卖了牛羊和家产。带上夫人和海力梅,跟两个情报部的人一起上成都! 第112章 那个成了孤家寡人的乔恩,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失去了经济来源,已经成一个流浪汉了。他需要经济和人脉外援,急需一部电台,把这儿的情况送出去。他的静默对情报部和警方,对这两个部门是很不利的,仿佛成了一个整日里都见不到光明的瞎子。既然,乔恩需要生活,那就给他一条路,让他重新燃起生活之火,让他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中去。暂时不执行对他的抓捕,给他那方面的自由。但仍旧监视,在那方面一点也不能放松。一个在监视下的人,像这种人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呢?更重要的是通过他,了解外界的信息,掌握苏童的情况。 一天,乔恩在离市区最远的郊外出现了。他在一座桥下,正在那儿躲着闷起睡觉。用一床捡来的破棉被,不是盖,而是做了一个高高的枕头。用一顶偷来的草帽盖住了脸,把自己掩盖起来,呼啦啦的睡着。有草帽出现的地方说明这儿离乡下不远了,可以想象,他一定去过乡下,并在那些地方成功的躲避了一些日子。他曾朝他那儿的天主祈求保佑,不要像他们那样抓了进去。 他的命运像是还没有绝迹,遇见好人来了。来的也是一个流浪汉,背着一个怪东西,是一个黑铁笼子,有一条小花狗正在里面酣睡。脖子上挎着一个大黄包,装的鼓囊囊的。因那种重量而把脖子朝下底垂着。年龄大约五十岁上下,穿着一很不合体的衣服,很明显,他不是这套衣服的主人。看上去很脏,跟他的头发一样,全是灰。 天就快下雨了,天上的乌云正在随风滚动。流浪汉毫不犹豫往那儿走去,朝乔恩睡觉的地方,只有那儿才能避雨,而且还能跟一个同病的人聊天。他有食物,能逗那睡下人马上起来,陪他耍疯,也说一些解渴的事。昨天晚上,在一条街上,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吃醉了酒,躺在一个黑暗又潮湿的地方。当时那儿没人,他起了好心,把那女人救了,抱她起来,一路跑进了医院。现在又突然想起了,前面也一直在回味。那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他碰到那女人的肌肤,还有柔软的腰,光滑的手。他要炫耀,跟那同病人炫耀那种艳福。哼着曲儿,靠在乔恩的旁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解下沉重的大黄包,舒坦的坐了下来。 “嘿!”乔恩已经被他突然吵醒了,嚷着说,“老家伙,你最好找别的地方,这儿已经属于我了。” “哈哈!”这个人大笑了一声,随后接着说,“这儿是我们的国家,可不是你们的领土。在说,瞧瞧你的肚皮,定是一个几天没吃上饭的人。” 乔恩翻身起来了,因为嗅到了几种食物的香味。他看到,眼前的人是个长脸的中年人。有一个大黄包,正一件一件地往外拿食物。有面包,有甜酒,还有半只烤鸡。乔恩想抢点儿,首先是那半只最香的烤鸡。可是他想过了,想到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已经饿上好几天了,身上一点儿动手的力气也没有。看着那个人吃,正在独享整个星球的资源。自己呢,那一副苛求的惨像正在那个人的面前显露了出来。 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个人把半只烤鸡分成了两份,一份递给了乔恩,连着那半瓶甜酒。这种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对于一个饿极了的人,我们只能这样描述。 “你真好!”乔恩说,一面大吃,“在这地方能遇上你这样的人还真不多,你是头一个。否则,你知道吗?我可能会饿死在这儿的。” “你怎么成这样子?”那个人问,“你应该是个有知识的人,应该有一份满意的工作。不像我,没进过学堂,从小浑身都是病,只能混吃喝,以这样的方式到老。” “你像是说的很对。可是,我是个外国人,对这儿不熟悉。你瞧,我都走到乡下了,连钱也没有,像这副样子,何谈去找工作?” 那人点了一下头,又专注的把乔恩盯着看,像一个美术生在注视着一副抽象的画。 乔恩马上醒悟过来,怕这人盯得久了认出自己这个逃犯,忙把脸转向一旁,背对着那人。 “这样吧!”那人又说,“我帮你一把。” “帮我?”乔恩马上又转过头来问,“你想怎么帮我?” “跟我走,去一个地方,那儿需要你这样的人。” “什么地方?” “一所大学的门口,有些学生需要外语辅助。我看,你可以成为那样的人,一个教辅助的外语老师。” “噢!”乔恩来了精神,兴奋的说,“我会几个国家的语言,也正适合那种工作。” “去碰碰运气吧,跟我走!” 两个人走路进城,一面走,乔恩一面躲避着行人。他本来不想去,可流浪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不是今天吃上了一顿白饭,明天早晨,他定会成为那座桥下的一具尸体。即使被他们抓住,他想,也被接下来被饿死,比那种日子强的多。坐牢是一件轻松的事,里面可不像外面,到处但是蚊虫,连个觉也睡不好。干脆,他也不躲避了。跟着那人一块儿走,聊着一些怪事。走街串巷,过了马路,来到了一所大学的门前。 “噢!”乔恩大吃一惊,念着门楣上的打字,“别扭枝师范大学!” 那人说“就是这儿了。” “可是我这个样子,我是说,跟这儿显得格格不入。”乔恩暗讽自己,他确实很邋遢,衣服裤子还破了几个洞,一双大头皮鞋,连脚趾头都拱出来了。加上本生的外国皮肤,让人想到了一个挺出名的喜剧演员,那位名满中外的卓别林先生。 “我可以帮你打扮自己。”那人说,“我帮人帮到底,我有些钱,但不多,是平时里准备救急的。我拿出来,全拿出来借给你。你是个文化人,有知识,这样的人是不会赖账不还的。” 乔恩喜出望外,一个劲儿的点头。 “你是天主派来帮我的吗?”他笑着说,“我看一定是!” “天主是什么?” “是我们那儿的神,至高无上的,我们心中的神!” “我是个乡下人,不懂天主的事。我帮助你,让你好过,也让我过。我天生就爱看别人的笑容,正如一个朋友看见朋友的笑容一样。” “你这个朋友真好,真有意思!” 他们在这儿成为了一对朋友。一个外国间谍,名副其实的高级知识分子;这一个是一位乡下人,是种地的农民,连学堂也没有进去过。像是不靠谱,可实际情况偏偏这样,在往后的日子中,也做到了朋友的那种关系。 乔恩洗了个澡,换上新的衣服,马上不同了。像一块被擦干净了的玻璃,焕然一新。 师范大学的学生们,尤其是快毕业的学子们,其中有一些个别的同学是需要外语辅助的。教授或者是老师,他们讲得过快,而差等生们,这类同学只能靠外面老师辅助,补学。乔恩是个外国人,把牌子一举,几个同学就围了过来。他直接用外语跟他们谈,有时用日语,德语或则是法语。有人报名了,按每周收费。其中一个女生走了过来,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沉默不语。穿着朴素,长相方面,要说最特别的当数额头,因为那中间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这时跑过来了一位学生,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刘小杏,外语是他们的母语,你也报一个吧。” 刘小杏凑合着笑了一下,那张脸明显有些微红,摇了一头,不想让人看见那种困难像,跑开了,往大门那儿走了。 乔恩看见了,不想放过赚钱机会,一块也是钱,五毛也是钱。他现在的情况需要钱,大量的财富也是少量的金钱堆积起来的。 “那位同学!”他嚷着说,“我这儿可以赊账,有钱的多给点,钱少就少给,无钱也可以不给。我相信你们的品质,就像门楣上那几个很大的字一样,它们总是在阳光下闪光。” 刘小杏又跑了回来。 “那好吧。”她说,“我也报一个名。” 第113章 刘小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子,在县高中是以勤奋努力,又在那种幸运中而考上了大学。目前家里的生活,为了她上学已经一贫如洗了。那位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在默默地奉献一切,耗去了可贵的青春年华,竭尽所能的支撑着这个家庭。然而事实上,在内心的世界里,在主观的差距上而言,他们的婚姻是不等同的,没有希望的。刘小杏的父母,一个因腿疾,一个因衰弱,基本上也是靠祥林,靠他这个上门女婿在提供生活。 刘小杏原本就不满意,嫌弃那个单纯的小伙子。进了大学的门以后,眼睛都看花了,校里的男生门,随便找一个,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才属于这个时代,才是属于那种期望的爱情。对于家里的事,跟祥林的事只是拖延。环境就是这样,处处还得依靠他这儿那儿的效事。此时如果宣布散伙,那么,她在这儿的学业将无法顺利的完成。她也有痛苦,同时也害怕,浪费了一个小伙子的青春是一件卑鄙的事,等同于抹杀对方的人生。如果这件事以后变得穷凶了,关于祥林,她想,可能会打击报复的。 祥林的那些来信中,不只一次的简单粗暴。因为她残忍,曾来过这儿几次,以探亲的方式,给她送钱来,也送乡下的那种土货。她害怕丢了颜面,见了面,只拿送来的东西。感情上的事,像安慰人心的话,一个字也不提。转身就走,朝大门那儿进去,连个回头也做不出来一个。 祥林老实,少文化,但不是傻子。一回到乡下就变得聪明了起来,对小杏那个家庭,还有那对老人,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样子了。懒懒散散的,偶尔去一次,因为他的青春曾在那儿流失,想以此换回未婚妻的态度,对他本人的改变。如果爱情可以重来,这儿就是他的家,会以全部的方式,为这个穷家庭耗尽一切劳力。只为一句话,刘小杏曾经是否爱过他。是以前就有呢?还是现在才变了心呢?他理解她是一名大学生,与这样的女子不配,但不要欺骗,从头到尾都是算计,他不是免费的劳动力。 他给她写信,无论怎样,多少日子过去,也不见回音。最后,祥林的脾气火爆了,躺在床上,一连几天,过着后悔的日子。 他想了断,趁此而另外寻找一个。可他试过,根本做不到。刘小杏已刻在他的心里,是无法忘记的。那种音容笑貌,身上的文化知识,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他还在想,现在的大学生已经不包分配了,小杏还得回来。这是她的家,这儿还有她的父母。贫穷是人的短处,而他正是以长补短的那个人。何况,回想当初,她一眼就看上了他。 后来,祥林继续维持着那个家庭,表现力和做作力,几乎和原来的热情保持着一样。他已经没有正常的家庭了,家业被弟兄门分了出去。父亲,母亲也已经相继过世。用打散工赚来的钱,除去给刘小杏一部分,其他用来修了一间的草房,最近才完工。因为,假使一个孤独了,有时候总回去的地方。在感情方面,他像是无路可走了。任何人的初恋,都仿佛是在遭同一种罪,让人痛苦的难以忘记!他亦是如此,宁愿苦等,即使被抛弃,也要等到那个明白的日子。 刘小杏尽管也节约,在经济上已同样捉襟见肘了。农村的孩子像是大多一个道理,与城里的孩子们保持着距离,因为贫穷和朴素,让他们不能在一个层面上展示自己。刘小杏天生又很少言语,为此,在这儿几乎没有朋友,连一个要好的同学也没有。她在学习上,尽管很努力,比别人付出的更多,但英语那道门坎也难突破自己想要的结果。心比天高,本生就很难维持现状,却一心想靠这门文化,假使给她机会,就去国外,去过另外一种新鲜的生活。 刚进大学时,她的思想曾无法挽救! 她常叹着说“这城里的空气怎么这么郁闷?” 我们可以想象,她认为自己是大学生了,就高贵了,就高人一等了。在长相方面及其的普通,打扮上面又很朴素,还经常拿不出钱来。这样的人本该沉着,按良心去做事。可偏偏却犯了痴,那种美丽的梦,比任何人做的都高。 然而现实冲垮了幻想,随着政策的改变,加上祥林的思想开了小差,她在这儿的生活,跟前面一段相比,落下了很大的差距。可依旧高傲着,让那个免费的劳动力,去尽一种无希望又可笑的义务。打散工为她赚钱,提供这儿所有的开销。父母也是如此,要那个傻子全心照顾。而她却等着走向讲台的那一天,走出国门的那一刻。忽然,祥林寄来的钱变少了,越来越少。这让她很着急,这明显已经不够花销了。有时候,兜里仅剩几块钱了,却奇迹的,艰难的度过一个星期。祥林像是通过算数一般,总不会让她饿死。总有一少部分钱,在紧要关头救急。这样的日子,刘小杏干巴巴的过了半年。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一个了,换作别人,假使不是祥林,她在这儿将无法顺利的度过。 乔恩听了她的故事,她描述自己没有错误。是命运的不公,此外,还有父母的无能。凡此两面,耽误了人生,错过了两个喜欢的人。一个是企业家的儿子,长着一头卷发,有熊一样的身躯,有人曾看见他衣兜里的美元;另外,就是那位新律师的二公子了,那是个文静的小伙子。他们家住着大别墅,每逢星期天,到这个时候都出去吃西餐。经常拿来一些时髦货,像意大利比萨,和焦糖色的咖啡。在跟同学分享时,哼着一首国外的曲子。而她,从来没有她的份。 这种相思病害的不止一次,她喜欢那两个男孩。可是她很贫穷,一种自卑让她积压在心头。夜晚时,她把枕头垫的老高了。盼望梦一场,化着一个美丽又富有的公主。在梦里,两个男孩子是她的爱,她也是他们的全部。可是到了白天,在现实中,即使遇见心仪已久的人,她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 在梦幻里是公主,在现实中却成了奴隶相,却从不考虑一个人的存在,那位跟她已经定了亲的祥林。 乔恩说“你们的文化程度,在共同的认知上,均不在一根平衡线,这样的婚姻等同于死亡。”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又说,以一种尖锐的语气,“你还犹豫什么呢?” 刘小杏还是有些顾虑的,她总有会到乡下的时候。父母还在,有关名誉的问题在农村很盛行。回不了村,进不了门,像这种人,都是干过怪事。像偷人养汉,红杏出墙,移情别恋等。都是被乡下人打击的对象。尤其那些嘴,像黄河的水,一发的不可收拾。她将是个那个地方很坏的女人,一个欺骗感情的骗子。按规矩,将会付上一笔青春损失费。而这些,偏偏她又无能为力。 乔恩正是利用了这样一个人,让刘小杏去拿一种东西,并且交待很特别,值价也很昂贵。用平等互信的交易,付上一笔钱。还强调,这是工作上的事,得跟家乡那边联系。那种东西速度快,是一种无线电波,可以随时随用,不用付钱就可以联络。 乔恩说的是电台,是急需待用的发报机。一个真正的恶人,善良起来也是有心机的。而这种危险的事,他瞄准了让刘小杏去做。同样,因为是一个乡下女子,而且愿意为虚荣,跟他一起出国,到他们那儿去生活。 刘小杏答应了,觉得拿一种东西,乔恩先生只是不方便而已,认为那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会按着那说的,去把那件事情做好。 他们的事,不管怎样的发生,都逃不过那位流浪汉的眼睛。 乔恩已经有了一些钱,那位曾经帮助他的人,那位流浪汉来了,还是那副老样子。 乔恩租了一间大房子,叫这儿是临时的课堂。没有课桌椅,学生们围成一圈或挤在一块,以这样的形式听他讲课。因教学知识高,理论方面强,即使环境上的敷衍,也都被接受的知识掩盖过去了。 流浪汉佩服乔恩,也荣耀自己的眼光没错。 他望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切,笑着对乔恩说“你可真有办法,不像我。你成了一名讲师,我还是跟当初一样,一个混不出来的流浪汉。” “喔!”乔恩说,一面跟他握手,“你太过谦了我的朋友,若不是你,真正不如你的还是我。” “咳!”流浪汉叹了一下,随后说,“还是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好,起码有个干净的睡当。” “那,”乔恩说,像是犹豫了一下,“你就来这儿工作?” “我在想,”那人说,那是一副想象的样子,“我白天出去流浪,不干扰你。到了晚上来这儿睡觉,帮你守家,也不干扰你。” “那我该付上多少钱?” “一个钱也不要!” 乔恩说“好,我们成交!” 第114章 乔恩急需用电台,这儿所发生的情况对于他来说,实在是怪的离奇。他需要帮助,向外面求援。像这儿的一切,他已经离开了川大,正在被搜捕。几个该死的神秘人到底做了什么?被逮捕了。必须尽快汇报出去,否则,长手党会给他厉害,伤害他的家人们。会被严厉的处罚,党内的原则是不能偷生。而乔恩,仿佛正成了那样的一个人。想想都不寒而栗,他不止一次的跟自己急,要尽快行动起来,必须弄到一台发报机。 他原本是有一部电台的。 在川大任教时,藏在大学的一个被废弃的地下仓库里。那儿渗水潮湿,连着那部发报机也跟着遭殃了。这段时间,在外逃亡期间,尤其是比安迪奥被逮捕时,他意识到教堂里有电台。那地方不大,应该就在地下室。他回忆,曾经跟比安迪见面时,在那间小屋子里,有个柏木柜子。比安迪奥那样护着它,用身子遮掩着,挡在它的前面。他想,那个神秘的柜子里,定会有一件宝贝,应该是藏着一部发报机。 近段时间,他还专程悄悄去过那儿一次。教堂的大门已经锁住了,几扇常年都敞开着的窗户,在外面突然钉上了柏木木条。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是簌簌骇人的风。如果是晚上,这儿因没有灯火,即使胆大的汉子们,他们往这儿路过,也会倒退着回去的。乔恩就更别提了,不仅怕鬼神,还时常惦记着被逮捕,怀疑,教堂里定藏着他们的人。 现在,这个任务交给刘小杏去做,用一笔不小的钱趋势她行动。并且,还拿出一张纸,写上发誓的文字,事成之后,马上带她走,去她理想中的地方。为了迷惑一个人思想,他可用尽了心肠,划破了手指,烙下一个血印。他的态度很端正,做作很严肃。即使你我,在这种情况下也会相信这套把戏。 刘小杏是一个女人,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动。听说去的那地方是教堂,一个被废弃了的地方,心里害怕了,突然改变了态度。金钱的诱惑,像是已经少了一半。 她说“乔恩先生,我考虑过了,我根本完成不了你给的工作。我对鬼神一向是敬畏的,即使它们不存在,但意念里总是会跳出来的。” “你害怕了吗?”乔恩问。 “就是这个意思,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去的地方,你让我去。我敢肯定,我也会中途返回来。” 这理由给的充分,乔恩很失望,不过在失望中又有了新的希望。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最近新认识的朋友,每天睡在那间大房子里的流浪汉。那位朋友看上去忠厚,又是个乡下人,他们一起去在适合不过了。他一定会帮忙,而且还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你看这样行不行?”乔恩说,“找一个人跟你去,一个忠厚的像你父亲一样的男人。” “那笔钱?” “一分不少。” 当天晚上那个人回来了,看来今天的运气不错,乞讨到了很多东西。一个好心人给了一个没开封的罐头,透过玻璃层可以看见里面的红肉。他即使饿极了也没有私吞,打算跟乔恩一起分享,享受彼此的快乐。乔恩先生有义气,把房间给他做晚间的宿舍。在这儿睡的很踏实,白天出去的精神比原来好多了。走路也快,收获得让包都装不下了。他抚摸着那条小花狗时显得很高兴,这是他忠实的伙伴,时常给人快乐。很多人,对它,对那条狗的心肠比对人还好。它是流浪汉的另外一个免费的劳动力,他为此而高兴,首先给它吃了一块红肉。 这时,门铃响了。 这个流浪汉的名字叫张树义,说着一口山西话。以前,这座城市的的人谁也没见过他。具他而言,老家那边受了灾,老婆领着两个孩子跟人跑了,走的方向是四川,他是一路找着而来的。流浪的生活是他选择的,想通过这种简便的方式发现妻子的下落,尤其,他念着的是两个可怜的孩子。这人在银行有些存钱,但舍不得花一分。沿路乞讨,以这种生活,一面打听家人们的消息,一面节约开销。那些真伪谁也无法证实,因为谁也不会为他跑去山西一趟。很多日子都过去了,老婆跟两个孩,仍旧音信全无。接下来,他倒是像忘了这件天大的事。四处乞讨,毫无目的的乱走,已经成了一种习惯的生活。关于孩子和妻子的事,也许是令他绝望了,却从未再提过。 有一点值得怀疑,因为任何人也看不见他的悲伤。那条可爱的小花狗,很遵从他的话,一直依在他的左右。他的使唤像一种命令,比专业驯服的警犬还聪明,并一直执行他的言行。狗有一个名字,叫狼才。它的命运曾经跟现在的主人一样,也是可怜的。流浪了大半个城市,就在走投无路,快要死掉时,张树义突然出现了……人和狗从此相依为命! 乔恩在晚上从没有来过这儿,他像是很懂人心,尽量不去打搅,怕扰醒了张树义的梦。此外,欠的那笔账还没还,总以为张树义是赖在这儿,目的是要帐。因为是朋友关系,这样便是提醒,那种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才想出这一阴招来专门对付。乔恩也不好提,现在也确实没钱。今天晚上是硬着头皮而来,为了电台,那张脸面已经顾不上了。 张树义开了门。乔恩是猫着身子拱进来的,手里提着东西,是男人们最喜欢的下酒菜。卤牛肉,大肉包,还有一些散装花生米。啤酒一大件,用一根绳子捆在腰杆上,以这种奇特的,笨重的方式,才带到这儿来。很沉重,卸下来后,乔恩好久都没有直起腰来。仰着面朝天,躺在张树义的地铺上,像一个因劳累过度的人,保持着那种舒坦的状态,吐着长气,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张树义吃了人家的嘴短,乔恩的义气感动了这个忠厚的人。把一件沉重的啤酒捆在腰上,走那么远的路,而为了一个朋友累的直不起腰来。他同意了,一点报酬也不要,在几杯酒的作用下,用精神推动了一个人的善心,要这个人去行动,配合刘小杏去找电台。明示他们明天晚上去教堂,因电台的事,远在家乡的亲人们,因不知道这边的消息,恐怕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即使哄骗,流浪汉也是相信乔恩的。 张树义问“乔先生怎么不写信呢?” “一封信得走上半年。”乔恩回答。 “乔先生可以打国际电话,或者发国际电报。” “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个富有的人,付不起那些钱。” “但我看来那是一件担风险的事!” “并不是让你们去偷。”乔恩说,“那座教堂已经闲了下来。电台属于科技,把一件科技成果报废在那里,是人类不该干的事情。有了它,可以为需要的人节约一笔花销。同时,让更多人来瞻仰那项伟大的发明。” 张树义也觉得好东西不该废弃,因叙述的太神秘,他当时已经有了冲动,一定要弄出来,好好瞻仰一番。因随行的是位女子,是位美丽的大学生,这件风险的事中还增添了浪漫。他还怕什么呢?犹豫什么呢?乔恩正是抓住他的心里,反正是一个孤独的人,还有一位美人相伴。教堂里黑灯瞎火的,乔恩说,那里发生的事,即使嚷破了天,外面也听不见。而且,谁也不愿意经常光顾那个地方,一个外国人念经的神堂。 他说“我同意,愿意为我的朋友走一趟。” “恭喜你!”乔恩喜出望外的说,“这地方你可以长住下来,不久,该你的账单我会照倒结清。” “那么,”张树义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几点钟?那鬼地方像是挺远的。” “等我的消息!” 第115章 第二天晚上,时间大概是夜里十点过一刻,乔恩来了,刘小杏跟在身后,神色仓皇,有点想逃却又敢的样子。轻轻进了门,张树义抬头一望,眼神里露出了惊讶之光。 刘小杏的身材不高,穿着朴素,面黄肌瘦,宛若一个正在生病的小女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非得要找这样的一个女子来参加这种骇人的行动。这么一个学生,为了一点儿金钱,跟两个男人在这间屋子进去又出来,还深入教堂去偷一部发报机。像这样龌蹉的事,定是她人生里的污点。若是有人看见,会判她在这儿跟两个老男人私混。那影响是及其恶劣的,不久,满大街都是那种吐槽的新闻。给人以笑柄,使人戳脊梁骨。这个女子本该住在大学的校园里,怎么一下跳到这儿来了? 张树义想问个究竟,可觉得没有那种权利。再则,刘小杏像是自愿的,刚才的仓皇感已经不见了。在一边和乔恩默契的很开心,并没有什么不适感,也不像乔恩逼迫她干这件事。 “准备好了吗?”乔恩突然问,随后看了手表。 “咳!”张树义叹了一口气,喵了一眼刘小杏后说,“乔恩先生,我看得改日子,你能不能换一个人。” 乔恩鼓起眼睛一笑。 “你是说她吗?”他说,指着刘小杏。 “难道还有别的人吗?” 乔恩又一笑。 “她是自发的,自愿加入这场行动。” “可是,”张树义说,一屁股坐在地铺上了,“她是一个连累人的人,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他显得有点儿不想去了,时间正在流失,夜空中的一颗星正往西方移动,到了底天就亮了。乔恩显得有点儿着急,这儿到那儿,到教堂的距离有很长的路,必须在天亮以前,完成潜伏的任务。拖下去是不利的,今天过了又是明天的事,明天会怎样,会发生何事?谁也不能料到。但是今晚是很安全的,一场雨过后,很多路上都看不见行人。况且,他也知道久则生变的道理。能利用别人的事,像这样的事不是天天就有,天天都会发生的。 乔恩拉了一下刘小杏,暗示她,总不能那样站着。那家伙怼你,要拿出你现在的态度来,证明那件事女子们也能干,或许比他还做的精明。因为他想到,比安迪奥在这儿已经多年了,不止藏有电台,定有其他的宝贝。一个人可以私吞,两个人刚好相反,可以相互牵制。他们不可能串联,刘小杏是自己的人,是一个依靠他的人。 刘小杏上前一步,原本是避嫌,因男女有别,立在地铺的一边。灯光殷红,洒在身上,看上去也是美丽的。张树义望着那颗痣,往一个地方想,像突然走来了一位观音菩萨。 “我是比不上其他人。”刘小杏说,“可是我比你年青,证明眼神比你好,听力比你强。教堂里曾经住着外国人,那儿会出现他们那儿的文字。以上种种都是我的强项,也说明那儿需要我,而且是也必不可少的。” 刘小杏正在那儿说,张树义一面喵着她,连着一旁的乔恩一起看。瘦小的女子虽然不笨,还有些聪明,却正在上着这个外国人的当。她的理由很充分,能轻松找出一个人的弱点,然后把自己的强项补上去。听上去真是那么一回事,而且还找不到理由出来拒绝那番说辞。她的聪明就是用语言来巧妙的展示自己,想要成为这件事的主角。 心机正在这儿上演,她已经成了乔恩的一颗棋子。张树义看得清楚,另外一颗棋子就是自己,却装着那番糊涂,假装成一个愚昧的人。他想,两个愚蠢的人,有时候去对付一个狡猾的人,也是有机会取胜的。因为,这番愚蠢是装出来的,如果生命受到威胁,在关键时,冒出来的聪明是防不胜防的。 “那么,”他突然问,“乔恩先生,你去吗?” 乔恩回答“我当然会去,去给你们望风。” 刘小杏在一旁出了一口大气,看得出来她很信任乔恩,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可靠而又很依靠的人。说实话,刚才一见面就很讨厌张树义。一个流浪汉,穿的脏兮兮的,浑身散打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味。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对女人的不公,更是对女人的一种危险。既然乔恩老师一同前往,为此,是给心里上的宽慰和安全。 他们开始整理行李,带上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像电筒,小刀,蜡烛和打火机。 他们开始步行,大概走三四里路,在一个十字路口,在那儿拦了一辆挣钱的私人计价车。乔恩给那司机胡乱一通,这儿那儿的乱报地址。司机有些冒火,跑了两个钟左右,在离教堂五里的地方,在一个三岔口,乔恩突然让司机停了下来。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周围一个行人也没有。随着那辆私人计价车的离开,方圆几里,乔恩环视了一下,就只有他们三人了。 乔恩压着一顶大圆帽,穿着一件宽松的大黑袍。一面注视着周围,领着他们往一条小路上走。逐渐远离了路灯,继续往前走,视线越来暗淡了。最后,眼前已是漆黑一片。大约一个小时,那座教堂的黑影浮现了出来。约走一里路的样子,就能到达比安迪奥常坐的那棵树下。他喜出望外,同时,心里面也呯呯直跳。因为,他是一个被搜查的通缉犯。想到这儿,乔恩突然停了下来,不敢往前走了,仿佛前面有人,正在等着他落网。他看了一下,旁边有棵大树。枝叶很茂盛,低垂着的叶子能扫拂人的脸。树杈也浓密,适合一个人藏身。 “这是我的地方,”他突然说,“我在这儿帮你们望风。” “那我们……?”刘小杏焦急的问,她万万没想到,乔恩突然选择在这儿望风。 “你们朝前走,去潜伏,天亮就开始工作。” “那你?”刘小杏又问,那种神情是可怜的,像是把生命已经交给了一个恶臭的流浪汉。她期望乔恩一同前往,因为一颗深信的心,老师能保护自己的安全。 “你们进去了,在天亮之前,我必须返回去,明天的这个时候,在这以前,在这儿来接应你们。” 张树义已经朝前摸索着走了,刘小杏不想去,不愿意去,临时变卦了,想跟乔恩一起返回去。回到学校,住在安静的校园里。 乔恩不高兴了,黑着一张脸。 “我还是跟你回去吧!”刘小杏说,用一种祈求的语气。 乔恩不客气了,露出了本来的坏心。 “我可是按了手印的,你这是违约,得付上双倍的赔偿金。” “那,那”刘小杏结结巴巴的,后面的话始终不敢说,也说不出来了。她已经看穿了眼前这个人,那种凶貌是要杀人的。可是,在这儿谁又能帮忙呢?仿佛今晚就要死掉,那座黑色的教堂就是她的坟场。她回头望了一下,流浪汉正在朝前走,那个黑影正在移动。她只好说“我马上去,如果我死了,就把那笔钱付给我的父母亲。” “祝贺你胜利!”乔恩微笑着说,露出一张慈父般的脸出来,“你一定能成功!” 刘小杏走了,没有希望了,只有去撵那位流浪汉。一路都是植物或其他东西的浮影。张树义忽然让人害怕,但至少比夜鬼可爱一些。 这位乔恩先生,等他们的黑影消失后去了那棵树下。他本想爬上去,可是一个转念,没有心肠在这鬼地方望风,也不需要望风。马上返回去,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安全。 第116章 这是一座教堂,等同于国内的道观或者寺庙,但他们不供某些菩萨,是一种宗教方面的信仰。供的是他们那儿传说的正义之神,像这座教堂里的耶稣,仿佛就是我们这儿供着观音,又或则是某个正义的天神。道理是一样的,是给人们精神上的抚慰! 张树义和刘小杏从来没来过这儿,为此,在从下水道拱着进去时,一面悬挂着一块红布,因上面画着一条巨大的蛇,那些伸着长须让人大吃一惊。张树义打着一根弱光手电,正是这种微弱的光芒,使这座教堂充满了神秘和恐怖。一切东西凌乱麻杂,视线模糊不清,一片悠黑,像一个无形的空洞。仿佛进入了一座地狱,或则是鬼神的世界。那面红布因风而撩动,青面獠牙的巨蛇,跟现实中的不一样。但它的姿态很生动,像随时都能跳出来似的。 “噢!”张树义轻声的说,“是一副西方神画。” 过了那儿,从那块布下面穿过去,跨过一道敞开着小门,出现了一条石头小巷子。碧面光滑,往前走,隔几步路就会出现一座小神坛。循环往复,一直延伸到尽头,在最后一座大神坛那儿,一道紧闭着红门出现了。张树义一直走在前面,用手电朝门缝里探照,一面往里面瞅。眯着眼睛,看见房间里有几束盆花。但因主人不在,看上去已经快枯萎了。此外,刘小杏嗅到了一股香味。 “有股脂粉的味道。”她说。 “这应该是女人的房间。”张树义随声附和。 这间房正是比安鲁丽的卧室。 带来的小刀很锋利,张树义掏空了那把小锁的固定面。推门进去,房间里布置的很精致。尤其是那架大床,是东方式的雕花大床。几床棉被已经有了湿润感,摸上去沾巴巴的。刘小杏缩回了手,她不想同这个房间的女主人有任何关联。她或则是已经死亡了,那么,这儿的味道和灰层里就会有她的痕迹,还有,那女人还呼吸过这儿的空气。死人的东西让感到让人忌讳,特别是一个陌生的死人。刘小杏感到恶心,想逃出去,走出去,再看看其他地方。 张树义说“仔细找找,或许有新的收获。” 张树义把床铺翻了一遍,没有其他值钱货,只有一个怪东西,一根光滑无比的圆木棍。有八九寸长,表面像是敷了一层油脂,握在手里细腻又光滑。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握在手里的怪东西,真是那个老女人的恶心玩意。 “这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刘小杏一直盯着看,仔细一想,脸上有些发红。幸好,张树义把那木棍放了回去。若要在这儿讨论一番,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长方形的桌子涂着红色的油漆,桌面上摆着几本书。刘小杏翻开看了一下,里面都是图画,英文注释,可以理解为是他们那个国家的明星。外形很随意,是一些生活的图片画报。几本都是如此,内容都一个样子。这本是电影明星,那本是体育明星,还有一本是模特,舞女类合编在一起的明星。 有一只钢笔耀着光芒,拿起来仔细一瞧。它像这儿的值钱货,是一只经典的派克笔,值得收藏,还能卖几个钱。张树义动作很快,喵准了它,已经从她手里抢了过来。 “这玩意不能归你。”他说。 “那么,”刘小杏问,“它归你?” “上交!” “交给谁?” 有的东西不能透露出去,即使把人误会到死,冤枉一生,张树义也宁愿背那种黑锅。 “一个该上交的地方。” 这张桌子的抽屉里十分凌乱,大多数是女人的饰品和一些用过的或是过了期的化妆品。此外,旁边的一个抽屉里有一些他们那个国家的纸币。这儿那儿散乱的放着。有一扎花花绿绿的信件,刘小杏简要的看了一下,几本都是家信,也有几封是比安鲁丽的情人写来的。这间屋子不是很大,除了墙画和一些名贵的中式家具,该翻的地方,就是找遍了,除了那只派克钢笔,也没有个值钱的货。 从这儿出了门,过一个走道就是大厅了。刘小杏的胆子正在慢慢地适应这种环境,在前面走,大厅的东面有一道,一面用手电探照。忽然,手电里的那束弱光往墙上去了。正对着大门的那面墙,应该是这儿最好的建筑,装饰也是最豪华的。因为耶稣的神像就在正中央,在墙的中上方高悬着。那是人间的惨像,两只手越过头顶手朝上,不是高举,而是分别钉在身后的十字架上。身子几乎全裸,头向一旁低垂着。是耶稣死亡时的最后的映像,关于那个故事,说起来有些漫长。但是在黑暗中偶遇,在弱光下暴露,在人的思想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那种惨状的出现是相当骇人的。 “天啦!”刘小杏就那样大叫了一声。 她撒腿就跑,几步路穿过了大厅,从门那儿进去了。张树义很镇定,对这儿早就有思想准备了,把教堂和神庙划了个等号,这里该出现的怪东西,在本市的寺庙里也有。在来这儿之前,已经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 神像下面有一个小讲台,上面摆着一本翻开的书。因是英文字,张树义对它们也不认识,只是稍微瞟了一眼,随后就进了那道门。 门里面也是一个走道,跟比安鲁丽的房间出来时,和刚才走的那条道一样,结构几乎相同。可以两个人并着排走,中间的壁上开了一扇小窗。张树义朝外望了一下,外面黑漆漆的,能听见簌簌而路的雨声。 这间屋子很宽敞,比比安鲁丽的那间大很多。中间摆着一个大茶几,四周围着三张椅子。另外,还有一张长沙发。可以看出,这间是比安迪奥的卧室,也是一个会客室。他来这儿已经有很多年了,多少还是有些朋友。茶几上摆着一小罐四川产的茶叶,挨着的一个玻璃杯里有些没用完的咖啡豆。刘小杏正在翻一个衣柜。一件主教穿的那种黑色的袍子,看起来又很严肃,高高地挂在一根粗铁丝上。靠着那张小床,可以想象或则是还原出来,比安迪奥起身就能取下它。这儿没有搜找东西的价值,一个衣柜塞满了衣物。柏木条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个本子。台灯可以正常使用,不过,他们不是这儿的主人,没有打开开关按钮的权利。 刘小杏正想打开它。 张树义忽然说“你不想要命了?是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他们是偷着进来的,夜色才是最好的掩护。 地下室的入口在哪儿呢?连那位乔恩也没有交待清楚。黑灯瞎火的,两个人毫无目的,盲目性的胡乱一通。时间已经消耗了很多,尽管因为落雨使晨光来的晚一些。但时间不会撒谎,张树义喵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是临晨五点过一刻。张树义想到了后院,那儿庭院深深,如茂密的一片林子。 从这间屋子出去,穿过了厨房,在那儿停顿了下,同样,找不到那个神秘的入口。不能再耽搁了,马上就去开那道闭着的门,门楣上放着一个黑色的陶瓷壶,如成年人的头大。圆鼓鼓的,像人似的鼓着一个大肚子。张树义刚抬腿出去,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了,很糟糕,那个大壶落了下来。此时,刘小杏刚好走到那儿,正中她的头部。没有划伤,但是情况不妙,她已经晕死过去了。 这儿没救急药,张树义能做到的,把她抱起来,返回去,放在比安迪奥的那张床上。随后,跟前面一样,只是速度加快了。他进了后花园,环视这儿,发现了一座亭子。朝它走去,亭子的中间有张小方桌,是固定的,张树义没有挪动它。打开电筒,在桌面的下方,那儿出现了一个木头暗格。极为隐蔽,跟其他表面一样的水平,轻轻用手指一戳,哐当一声,桌子自动化的移动开了。这很科技,露出一个方形的洞口,边缘处,正是一步步往下走的楼梯。 张树义在没下去之前,再一次环视四周。两者并用,竖耳聆听,确定刘小杏还没有醒来。他开始工作了,从楼梯那儿进入了地下室。 而实际上,他们到这儿来之前,警方已经搜过一遍了。 第117章 但是,警方可没有想到地下室,在那儿居然还有一间屋子的事。张树义在下楼梯时,又把亭子里的那张桌子弄到原来的位置。因为楼梯那儿有个像壁灯开关似的按钮,很明显,肉眼可见。这样做,目的在于防止外面的人发现。比安迪奥是防止外面的陌生人,而张树义则是防止那个已经昏迷的人,怕刘小杏突然醒来,几个乱窜便找到了这儿。那可坏了大事,跟刘小杏关系还不熟,而且,她还是乔恩身边的人。 那间屋子就在楼梯下的后面,朝楼梯往下走,到了最底层,转过身,再迈几个步子就到了。门是锁着的,很难打开,张树义捣鼓了半天,仔细一瞧,那是一把古怪的防盗锁。再继续下去,依旧如此,还是老样子。这个人的个性原本很柔和,此时因那把锁也变得急躁了起来。但他还不是个死脑子,知道往后走,左右都走上一遍,一面寻找痕迹,希望有所发现。努力不会使人辜负好运气,他的运气来了,终于发现了开锁的那颗钥匙。在门前的垫子下面,他习惯性的,回忆一些老妇人回家时的情景。她们正是如此,和比安迪奥一样,老是喜欢把钥匙放在一个既方便,又让人不轻易想到的地方。 开门进去,迎面的,柔和的灯光突然临场,使人眼睛有种舒服感,像一个劳累的人在休息中的样子。房间的灯居然还亮着,说明比安迪奥在被逮捕的前一阵,抓紧时间来过这里一趟。房间里没有其他太多的东西,只有一张桌子和依墙放着的那个柏木柜子。张树义直接冲着它去,打开柜门一看,有红酒,也有香槟,其他是酒杯。拉开抽屉,是冰糖和瓶装的果酱,每个抽屉都相同,只是它们的品牌不一样。 “该死的乔恩!”张树义骂了一声。 他转了一个身,盯着这间屋子看,希望像刚才一样,像找钥匙那般的出现一种奇迹。这儿的空间太小了,只有那张餐桌了。其他都是露在外面,暴露在眼皮下的空酒瓶子,和桌子上的水果盘子。他不死心,又转身过去,把那些酒瓶一个一个地拿了出来,直到所有的东西清理干净,只剩一个光溜溜的空间。盯着它发呆,又像是在仔细的,努力的发现,总想找出来一点儿线索。用手敲了敲,这儿那儿的重复着,没有隔空的声音,说明木头板子都是实心。最后往敲,最下面的那一层,可不是敲出来了什么,而是突然想到了最下层的地面。他把柜子挪开,发现一个因松动而轻易就能揭起来的地板。下面还有一层木板子,再拿开它,下面是一个棉布包起来的包裹。提着很沉重,把棉布拿开,果然是一部发报机。 张树义有些激动,喜出望外,一面摆在桌上。通电实验,这是一部功能尚好的发报机。通上电,打开它,电流的嗤嗤声响彻了整个屋子。带上耳罩,调试电波频率,他找到了一种来自国外的信号,接着而来的前面的情报,是几个数字1533。 他牢记这个数字,再继续寻找,努力和时间都在这儿流失,没有其他了,只剩下串串的嗤嗤的声音。把一切收拾好,柜子挪回原处。开门出来,关门过去。提着发报机上楼,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刘小杏正在一个地方偷偷的哭泣。那扇钉了木条的窗户下,正是她此刻的样子。哭兮兮的,可怜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大姑娘。窗外阳光明媚,下了一夜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天空晴朗了起来?他走过去,把发报机举起来,想要给她个惊喜。 “你看!”张树义高兴的说,“这东西我找到了。” 刘小杏头也不抬,但是他的出现已经宽慰了一颗心。在孤独无助的时候流浪汉也是一个可爱的人,给人以胆量,赋予一种神圣,像父亲一样的温暖。 “我不看。”刘小杏说,随后问,“我只想知道,我为什么在那老鬼的床上?还在那儿莫名其妙的睡了一晚?” “难道不好吗?” “你还没说?” “你突然犯了低血糖症,我想,应该是那样。” “低血糖症?” “那病能使人突然昏迷,是突发性的一种病。” “我看见一个壶倒下来,正落在我的头上。” “跟你一样的遭遇,也有一个壶落在我的头上。” 他把她逗笑了,回想种种,从开始到现在,他,这个外表邋遢的流浪汉,跟遇料中的不一样。一夜过去了,他是一个好人。至始至终,没有冒犯她这个随时可以冒犯的女人。他有能耐,能把那个任务完成。其实,在昏迷以前,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疲倦极了,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不能他藏有什么心?现在的笑容能说明一切,流浪汉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比乔恩强的多。 她转悲为喜,就像外面的天空,因晴空万里使人舒畅。现在是清晨,离黑夜的到来足有十几钟头。张树义一夜无眠,加之无食品可吃,精神方面陡然失了色,与刚才的兴奋状态,相比之下,像突然生出一场病来。刘小杏因睡了半个夜晚,劲头稍微好些。面对阳光,迎着吹来的新鲜的空气,湿润的面庞,乌黑的眼睛,不再是昨天的模样。奇怪了,那个面黄肌瘦的女子,昨天和今天的样子不同了,像换了一个人。 她坐在那儿在沉思,又或则是在幻想未来。用手托在腮,睁着一双大眼睛,把外面盯着,仿佛是沉醉在一片美丽而迷人的景色中。 张树义吓了一跳。 “你,你,”他结巴的说,“你和昨天那个女子不同,今天和昨天不一样。” 刘小杏偏过头来,那只手也离开了腮帮子。 “哪儿不一样?”她问,“我还是我,我是刘小杏。不一样的是我的精神,像是比以前什么时候都好,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 “你精神焕发的很快,有些不正常。” 张树义慌张的说,一面朝比安迪奥的房间跑去。他看见,在那张茶几上有些食物的残留渣子。用手拈起来,嗅到一种特别又古怪的味道。随后,他走出来,带着一种伤悲和绝望。眼睛红了,脸色也突然变得铁青。 “你偷吃了那儿食物。”他说,“但是那并不是食物,是毒品,一种能使人绝望的毒品。” “什么毒品?”刘小杏问,跟着吓得面如土色了。 他不好解释,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解释清楚。她还是个年青的姑娘,是师范大学的学生。会因承受不了,扰乱了正常的神经。他望着她,像望着自己的孩子,想打破窗户冲出去,送人去医院。可另外一件事,把电台交到乔恩的手中,这件事更特别,关系到某种未来。张树义着急,又跑进比安迪奥的房间里,气急败坏的,这儿那儿的胡乱的翻找。必须要一种解药,那老东西,那个狡猾的主教,应该私藏着那种药。 “这是什么?” 他从比安迪奥的那件黑袍里摸出来一种东西。那是个小长方形的金属盒子,像火柴盒一般的大。可以轻易的打开,那原理的设计,完全和火柴盒的道理相同。往外一拉,像开抽屉一样,里面装着两粒药丸。红色的,大小相等,用鼻子嗅,有一股像花一样的芬芳味。 这里我们先交待一下,刘小杏误吃的食物,是国外的极端分子们,用科学的手段,经若干年才配出来的东西,是一种高能量药物。因药性不稳定,在白鼠身上会变异。那两粒药丸确实是解药,但没有真正的使用过,因为谁也没有吃过,让人十分骇人的药物。比安迪奥的朋友,就是研究者之一。带来这儿,它的目的不是对付某个人。是再次研究,在失败后便忘记了毁掉。比安迪奥在被逮捕前,曾想过用此药自杀,加在一些食物中。可是又怕死不去,继而受不了那种痛苦,所以,那解药随身带着,是以防万一的一种准备,可以解脱那种痛苦。 张树义是流浪汉,这个邋遢的人神通广大,他像知道很多让人不懂,也不明白的东西。可以告诉你,他不是真正的流浪汉。 第118章 刘小杏的状态正在改变,眼睛成了微蓝色,并且正在逐渐加深。面庞变得光滑细腻,与以前,与昨天看见的面色大不相同。接着唇色也变了,一点一点,一层一层的加深,开始变得红了起来。随之改变的还有眉毛,开始浓密了。头发也开始奇怪了,由细软转成粗硬,耀着光。让人恐怖,那头发正朝上开始卷起来,像轰天似的。 解药是非吃不可了,已经到了危急的关头,否则,流浪汉是敌不过她的,对付一个妖姬,他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本领。解药到底灵还是不灵?无从知道。吃后又是什么样子?无从知道!张树义怀着畏惧之心,把药抓在手里,一面紧盯着她,朝她走去。 “趁那一切怪事还没开始。”他说,把手一伸,药丸露在掌心里,“吃下它吧!这儿没有别的人,你我都是乡下人。我的年龄像你的父亲,我假使以父之名,你不会介意吧?” 刘小杏的药性正在发作,痛苦和扭曲也随之而生。此时,她是抗拒的,眼睛里露出一种仇恨。冰冷的眼光像竖在雪地里的刀,寒光闪烁。她站了起来,突然把手一招,那是一个上扬的动作。张树义像是迎接一阵飓风,终因抵挡不住,呯的一声响,他被吹的老远,撞在身后的厚墙上。 他摔的头破血流,筋骨疼痛,药丸却还在手里抓着。他翻身起来,保持着先前的态度,和蔼可亲,又朝她走去。却不能动怒,否则,会加深对方的仇恨。到了那种地步,人的小命将会不保。而且,刘小杏如果走出去,到大街上,到城市里,因身体怪异,而后被人攻击。同时,她也会让很多人糟殃。 “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 这句话回忆起来,正是出自于一位科学家的嘴。在现实面前,这句话得到了不同的应证,一个年青的女子,用药改变了她。但不是神,而是成了一个妖姬,可怕的变异人。 幸好,刘小杏还没有成事实,意志力还可以控制。她在努力回归正常,还有父母,还有学业,此外,还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希望在憧憬中的,那种浪漫的爱。 那是一种如同死一般的痛苦,药物的加强性,像加大的电流,使整个身体开始抽搐。面部扭曲,成了一个怪面人。指甲长的老长,张起来,可以掏出一个人的心脏。 尽管她努力,可是体内的邪恶排斥那药丸,如同跟仇人相见,怒气使人不停的摇摆。太可怕了,时间若过,好端端的一个女子,马上就会成为一个邪恶的,不受控制的妖姬。 因面部扭曲,那张嘴有张开的时候。 张树义鼓足劲头,尽量靠拢,抓紧时间。如果那股妖风第二次再起,连自己也看不见自己,他会被吹成粉末。现在,那股力量正在开始,感觉的到,一直排斥人的靠近。刚好,那距离刚好能把药丸投进去。并且,他也成功了。药丸进了那张嘴时,奇怪的事情还是减弱了,随之,刘小杏开始回形,直到一切回到正常,回到原来的状态。 “太可怕了。”张树义说,“那是古怪的药物。还有,那解药也同样可怕。” 刘小杏开始有些疲倦,浑身无力。接着,到后来,完全瘫软了,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这该死的地方,比安迪奥,这个狡猾的老家伙,也不明白,平常他和那个老妹妹是怎样度过的?没有备用,连一点儿可用的食物也找不出来。想到还有水,至少能使人清醒。他马上朝厨房走去,到那儿一瞧,那些水在缸里平晃晃的,像一面干净的镜子。他犹豫了,对刚才的想法无法原谅,像是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样,差点引发一场灾难。水底,水的下面有很多虫尸。它们的死亡,即使正常死亡,也让人联想翩翩。 他又出去,回到那儿,站在刚才的位置。 “很对不起!”他说,“实在找不出东西来。有我陪着你,双方都这样,这就是看得见的公平”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刘小杏说,声音很低,显得有气无力,“我想,我们只有等到晚上,等那位乔恩先生了。” “怎么?”张树义问,盯着她看,像是提醒她,“你还相信他是那位好人?” “你看呢?”刘小杏反问他。 “我看,”张树义说,冷冷地,“他的确像个好人,那只是外表上的一层。接下来他会利用你,为他去工作,去做一些邪恶事。” “你怎么这么说呢?你们还是朋友。” “不!”张树义说,“我们不是朋友,从昨天晚上到今天,连一点儿食物也没备给我们。并且,这个人很自私。像昨晚,该陪我们一起,不然,我们也不会拖到现在了。” 想想即是如此,这是他个人的事,却靠别人完成。一天一夜都快要过去了,连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像这样的人,完全不把别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那我们现在就出去。”刘小杏说。 “不!我们不可以这样。你想外面的一切,那位乔恩正是利用这种环境。我们会被捉住,会走向法庭,会住着阴暗潮湿的小屋。搞不好,是一辈子的事。” 情况有了变化。 刘小杏开始自说私语,一边开始脸色潮红。那是一种亢奋,用一奇怪的眼神盯着张树义看。眼光突亮,大约一分钟时间不到,潮红和眼光全部消失。她原来一直是坐着的,突然,连同那张靠背椅倒了下去,正撞上后面的墙上。 “我是国家的人,不妨的说,跟安全有关……” 张树义正在继续,想以对话的方式移开她的思想。其实,那解药很攻心,是不会让人好过的。她能坚持到现在,连起码的痛苦也没有体现出来过,可想而知,那种坚韧和隐忍,换作其他人,是难以做到的。 突然,她死了。 张树义上前去抱住她,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仔细看,用耳聆听,摸那脉搏,检查所有,得到结果,刘小杏已经死亡了。 张树义捶胸顿足的哭诉,埋怨自己的聪明,是解药直接杀死了她。那药丸来自于黑袍,经过了自己的手,为此,黑袍和手都是罪恶。还有自己的嘴,自以为聪明的脑袋瓜子,通通都是罪恶,是杀死人的凶器。他忏悔,抱着她的遗体哭泣。悲情连天,此时,若是外面有人路过,一定认为是鬼声。 …… 他一直保持,一直陪着那副遗体,坐在她的身旁,直到天黑。他没有任何畏惧之心,畏罪感和忏悔同时在身,它们已经大过了恐惧。他在等乔恩的信号,时不时望着墙上的钟。这时间是漫长的,像是在一分一秒的煎熬。时间到了晚上九点,远处忽然闪了一下光,他一直在注意,一直在这儿那儿的盯着瞧,紧接着,那束闪光又熄灭了。马上又出现了,随后,很快的又熄灭了。一连三次,闪光的时间,和熄灭的时间基本相同。 他怎么进来,现在就怎么出去。空着双手去见乔恩,发报机在教堂,他要以此为诱饵,让那个表面正直的人,跟着来到教堂。那女子死的太无辜了,不能让她暴尸,得趁夜色的掩护,找个好点的环境把人埋了。这件事不是一个人去做,得找上乔恩,一切因他而起。此外,那女子连个名字也没有留下。这事也同样得让乔恩去做,是隐蔽还是公布,由他去处理,他是整件事情的主角。 乔恩不想把自己牵连进去,但发报机一定要拿回来。不得已,同意合作,一边同张树义来到教堂。到了那儿,两人大吃一惊,原来的地方,刘小杏的那具遗体消失了。 第119章 乔恩决定,这件事必须永远保密,而且要求张树义也是如此,不得对外走漏一丁点消息。逼着他祈求他发那种誓,自己也发誓。两个人站在一起,跟一个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耶稣神像说了几句隔肚皮的话。 乔恩说“求耶稣保佑,并在自然中分辨,我们都不是害死人的凶手,是那女子贪吃。是人的私心让精魂去了天外,跟我们无关。我们自然不说,将永远保密,让那个可怜的女子在新的生命中重获永生!” 张树义跟着念,像是在上演一场滑稽的戏剧。但是,人已经死亡了,也看清楚了那副样子。遗体消失了,这是解释清的怪道理。自己出去,再同乔恩进来,那具尸体跑路了。怪事,属于灵异事件里很离奇的事。教堂里安静的可怕,黑黢黢的连盏灯也没有点,是有人轻车熟路溜进了教堂,盗走了尸体?像是不能。但,这也是唯一最合理的解释。 乔恩的本来面目是可憎恨的。 他说,像正在讲课的先生“一个十分痛苦的人,死亡而言就是超生命,是件美丽的事。像一朵美丽的好花,自然枯萎的也快,就是这个道理。” 随后,乔恩从兜里拿出来一些钱,强加硬塞似的给了张树义,一面说。望上去,他的脸上有一种忍着的悲痛。 “这些钱属于那个女子的,可是她不在了。现在,我把她的钱付给你。” “不!”张树义说,“既然是属于她的,就该一直属于她。” “可是她已经死了。” “可以给她换作纸钱。” “我们那儿没这样的规矩。” “我们这儿有!” 乔恩先生有些不高兴了,发报机抱在身上,转身就走,一面发着牢骚。看起来,有些不在乎他的这位朋友,连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心里上,和行动上,都是操的发报机的心。 “刚才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发的誓言?难道你想引发大案,让那些人把我们抓起来吗?” 张树义跟在身后,手里拿着那些原本该属于刘小杏的钱。乔恩正在前面,步伐很快,但不稳定。他望着那晃晃悠悠的背影时,感到自己似乎也已经很他同罪了。 这就是一个卧底者的日子,在敌人面前是敌人。伪装者,甚至显得被敌人更歹毒些。 张树义的真实身份是情报部门的一位卧底,化装成流浪汉,其目的就是找到与外联系的线索。以接近乔恩,找到他们的联系源头。现在,这件事情看来胜利了,奇怪的1533,这个神秘的数字,能让组织忙碌一阵子的。同时,在胜利面前也阻碍了精神。必须报告组织,那件事同样也得调查。尸体突然的消失,不是鬼作为,而是有人操作。 关于那只派克笔,张树义在没人的时候,独自拿出来研究,不是稀奇那种制造科学,或则是欣赏精致的工艺。有一种猜测,往坏处去想,极有可能是种新式武器。还有一种,又或则是窃听器。这并不奇怪,乱世分子所有的东西,对于一个情报员而言,当呈现在他们面前时,犯那种职业病是很容易的。对于一个已经逮捕了犯人而言,所有物品都得归公,都得认真仔细检查一遍。随后归仓,待人犯出狱的那一天,将物品回归原主。而不是见好的就去私吞,即使别人也同样不行。刘小杏当初想要,而张树义却抢了过来。现在,他对这只笔开始研究。从外到里,把它全部分离成小件。 他依然住在这儿,还是乔恩让他住的那个老地方。当天夜里,各忙各的,一个忙着弄发报机,而另一个,张树义希望从手里的笔,从这儿找到一点东西出来。也许他太敏感了,但是职业方面,他是个情报员,这已经是一种习惯。没有辜负他的努力,1533,这神秘的数字又出现了。在显微镜下,那串数字一点儿也不模糊,刻在那只笔尖的里面。将笔重新装起来,觉得有必要出去一趟。他起身时,那台发报机的事,不知乔恩已经怎么样了? 那只派克笔,并不普通,真是一件窃听器。 他出了门,穿的还是流浪汉的那身衣服。走在大街上,谁也没有过多的在意他。他还是那个沿着街的乞讨者,在路过新华街时,趁人不注意,往一个邮筒里投入了一封信。 去找乔恩,虽然放在心头,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忙,懒懒散散的往北走。大约一个钟头以后,那个目的地到了,花龙街7号,乔恩就住在胡同里面。 从外面看,胡同很深,弯弯曲曲的,深远而又悠蒙。最远的那盏路灯,几乎与视线水平,像天边的一颗星。以为找他不容易,出乎意料的是,走进一间杂货铺,跟老板打听,这儿的人都认识乔恩,因为他在这儿肤色不同,是胡同里独有的外国人。 “流浪汉先生!”那老板说,“你要找的人住在附37号,他时常出现在三楼的阳台上,有时晾衣服,有时是这儿那儿的看。” “谢谢你!”张树义说,“那是个好人,一个好的外国人。他有一条狗链子送我,今晚,在这个时间里来找他,就是我们约好的时间。” “你也养狗?”那老板问,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我养狗,它的名字叫狼才。” 老板又突然不好意思,货架上摆满了商品,张树义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打发点,总觉得过不去。 “那么,你一定是很需要一些东西?比如吃的,还有穿的,我这儿都有。你如果不是很过分,不需要付钱。” “不了!”张树义说,“谢谢你的善心,你一定会走好运!” 他拖着长长的身影,远离了杂货铺老板的目光。小步走在胡同里的石板街上,昏黄的灯光从高处照下来,从他的身上看,像一个泥瓦工人。到了附37号,那是一道很窄的单人小门。没有锁,推门就可以进去。走过几步路的黑巷子,从一个拐角处上了三楼。他要完成一个任务,把窃听器隐藏在这儿,那种派克笔正好可以用上。乔恩的皮鞋摆在门前的布垫子上,门右边墙上有一道裂缝。把派克偏偏的笔放进去,再填上土灰,随后,他轻轻的下了楼。他一点儿也不慌乱,从拐角那儿出了小门,信步走在胡同里的街上。 乔恩其实已经睡下了,那台发报机却还通着电,明目张胆的摆在一张条桌上。他不怕有一种电讯跟踪,因为电台还没有工作。还没有启动,没有信号源。搜寻所有频率即使如此,除了嗤嗤的电流声,多次发信号,也是失败,没有电台呼应。 他垂头丧气,甚至发疯,几次叫骂,怀疑是被长手党的分子们抛弃了。像个失心疯,轰然倒下,呼呼大睡。接下来的事,只有在等待中过日子。如果再次失败,未来还是失败。他只有从这儿去死,从高楼上跳下。选择那种死亡,那方式跟长手党相比而言,比他们处死要轻松的多。 到了半夜,电台的嗤嗤声突然变成了交响乐。他被吵醒了,翻身落床,立马戴上耳机。滴滴滴哒哒哒哒,一阵响声过后,他在记录中看到了这样一则消息请查苏童的真伪,并及时回复! 提起苏童,他自然就想到了杨慧林。但是这个女子,苏童的对象已经被逮捕了。前段时间,通过正版报,知道那女子被处死。这是一个重要消息,证明他还活着,还在继续工作,他马上回复过去。连着教堂的那位神父,比安迪奥和他的老妹子。还有那位在万柳路煎油条的女人,加上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桑布洛。另外,他又加了一条,小红罗也汇报了进去,说那孩子已经失踪了。 对方回复他太啰嗦,并且不要自作聪明。他们在往布鲁斯,打算从那儿路过。正在跟一个打黑拳的人在一起,这个人叫苏童,1533命令深查。 电台突然关闭了,听到的又是那种烦躁的,让人讨厌的嗤嗤嗤的声音。 乔恩疯狂了,气急败坏的大骂一通。因为他还没提钱的事,需要援助,需要生活,在这儿已经穷疯了。 乔恩决定,这件事必须永远保密,而且要求张树义也是如此,不得对外走漏一丁点消息。逼着他祈求他发那种誓,自己也发誓。两个人站在一起,跟一个与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耶稣神像说了几句隔肚皮的话。 乔恩说“求耶稣保佑,并在自然中分辨,我们都不是害死人的凶手,是那女子贪吃。是人的私心让精魂去了天外,跟我们无关。我们自然不说,将永远保密,让那个可怜的女子在新的生命中重获永生!” 张树义跟着念,像是在上演一场滑稽的戏剧。但是,人已经死亡了,也看清楚了那副样子。遗体消失了,这是解释清的怪道理。自己出去,再同乔恩进来,那具尸体跑路了。怪事,属于灵异事件里很离奇的事。教堂里安静的可怕,黑黢黢的连盏灯也没有点,是有人轻车熟路溜进了教堂,盗走了尸体?像是不能。但,这也是唯一最合理的解释。 乔恩的本来面目是可憎恨的。 他说,像正在讲课的先生“一个十分痛苦的人,死亡而言就是超生命,是件美丽的事。像一朵美丽的好花,自然枯萎的也快,就是这个道理。” 随后,乔恩从兜里拿出来一些钱,强加硬塞似的给了张树义,一面说。望上去,他的脸上有一种忍着的悲痛。 “这些钱属于那个女子的,可是她不在了。现在,我把她的钱付给你。” “不!”张树义说,“既然是属于她的,就该一直属于她。” “可是她已经死了。” “可以给她换作纸钱。” “我们那儿没这样的规矩。” “我们这儿有!” 乔恩先生有些不高兴了,发报机抱在身上,转身就走,一面发着牢骚。看起来,有些不在乎他的这位朋友,连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心里上,和行动上,都是操的发报机的心。 “刚才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发的誓言?难道你想引发大案,让那些人把我们抓起来吗?” 张树义跟在身后,手里拿着那些原本该属于刘小杏的钱。乔恩正在前面,步伐很快,但不稳定。他望着那晃晃悠悠的背影时,感到自己似乎也已经很他同罪了。 这就是一个卧底者的日子,在敌人面前是敌人。伪装者,甚至显得被敌人更歹毒些。 张树义的真实身份是情报部门的一位卧底,化装成流浪汉,其目的就是找到与外联系的线索。以接近乔恩,找到他们的联系源头。现在,这件事情看来胜利了,奇怪的1533,这个神秘的数字,能让组织忙碌一阵子的。同时,在胜利面前也阻碍了精神。必须报告组织,那件事同样也得调查。尸体突然的消失,不是鬼作为,而是有人操作。 关于那只派克笔,张树义在没人的时候,独自拿出来研究,不是稀奇那种制造科学,或则是欣赏精致的工艺。有一种猜测,往坏处去想,极有可能是种新式武器。还有一种,又或则是窃听器。这并不奇怪,乱世分子所有的东西,对于一个情报员而言,当呈现在他们面前时,犯那种职业病是很容易的。对于一个已经逮捕了犯人而言,所有物品都得归公,都得认真仔细检查一遍。随后归仓,待人犯出狱的那一天,将物品回归原主。而不是见好的就去私吞,即使别人也同样不行。刘小杏当初想要,而张树义却抢了过来。现在,他对这只笔开始研究。从外到里,把它全部分离成小件。 他依然住在这儿,还是乔恩让他住的那个老地方。当天夜里,各忙各的,一个忙着弄发报机,而另一个,张树义希望从手里的笔,从这儿找到一点东西出来。也许他太敏感了,但是职业方面,他是个情报员,这已经是一种习惯。没有辜负他的努力,1533,这神秘的数字又出现了。在显微镜下,那串数字一点儿也不模糊,刻在那只笔尖的里面。将笔重新装起来,觉得有必要出去一趟。他起身时,那台发报机的事,不知乔恩已经怎么样了? 那只派克笔,并不普通,真是一件窃听器。 他出了门,穿的还是流浪汉的那身衣服。走在大街上,谁也没有过多的在意他。他还是那个沿着街的乞讨者,在路过新华街时,趁人不注意,往一个邮筒里投入了一封信。 去找乔恩,虽然放在心头,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忙,懒懒散散的往北走。大约一个钟头以后,那个目的地到了,花龙街7号,乔恩就住在胡同里面。 从外面看,胡同很深,弯弯曲曲的,深远而又悠蒙。最远的那盏路灯,几乎与视线水平,像天边的一颗星。以为找他不容易,出乎意料的是,走进一间杂货铺,跟老板打听,这儿的人都认识乔恩,因为他在这儿肤色不同,是胡同里独有的外国人。 “流浪汉先生!”那老板说,“你要找的人住在附37号,他时常出现在三楼的阳台上,有时晾衣服,有时是这儿那儿的看。” “谢谢你!”张树义说,“那是个好人,一个好的外国人。他有一条狗链子送我,今晚,在这个时间里来找他,就是我们约好的时间。” “你也养狗?”那老板问,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我养狗,它的名字叫狼才。” 老板又突然不好意思,货架上摆满了商品,张树义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打发点,总觉得过不去。 “那么,你一定是很需要一些东西?比如吃的,还有穿的,我这儿都有。你如果不是很过分,不需要付钱。” “不了!”张树义说,“谢谢你的善心,你一定会走好运!” 他拖着长长的身影,远离了杂货铺老板的目光。小步走在胡同里的石板街上,昏黄的灯光从高处照下来,从他的身上看,像一个泥瓦工人。到了附37号,那是一道很窄的单人小门。没有锁,推门就可以进去。走过几步路的黑巷子,从一个拐角处上了三楼。他要完成一个任务,把窃听器隐藏在这儿,那种派克笔正好可以用上。乔恩的皮鞋摆在门前的布垫子上,门右边墙上有一道裂缝。把派克偏偏的笔放进去,再填上土灰,随后,他轻轻的下了楼。他一点儿也不慌乱,从拐角那儿出了小门,信步走在胡同里的街上。 乔恩其实已经睡下了,那台发报机却还通着电,明目张胆的摆在一张条桌上。他不怕有一种电讯跟踪,因为电台还没有工作。还没有启动,没有信号源。搜寻所有频率即使如此,除了嗤嗤的电流声,多次发信号,也是失败,没有电台呼应。 他垂头丧气,甚至发疯,几次叫骂,怀疑是被长手党的分子们抛弃了。像个失心疯,轰然倒下,呼呼大睡。接下来的事,只有在等待中过日子。如果再次失败,未来还是失败。他只有从这儿去死,从高楼上跳下。选择那种死亡,那方式跟长手党相比而言,比他们处死要轻松的多。 到了半夜,电台的嗤嗤声突然变成了交响乐。他被吵醒了,翻身落床,立马戴上耳机。滴滴滴哒哒哒哒,一阵响声过后,他在记录中看到了这样一则消息请查苏童的真伪,并及时回复! 提起苏童,他自然就想到了杨慧林。但是这个女子,苏童的对象已经被逮捕了。前段时间,通过正版报,知道那女子被处死。这是一个重要消息,证明他还活着,还在继续工作,他马上回复过去。连着教堂的那位神父,比安迪奥和他的老妹子。还有那位在万柳路煎油条的女人,加上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桑布洛。另外,他又加了一条,小红罗也汇报了进去,说那孩子已经失踪了。 对方回复他太啰嗦,并且不要自作聪明。他们在往布鲁斯,打算从那儿路过。正在跟一个打黑拳的人在一起,这个人叫苏童,1533命令深查。 电台突然关闭了,听到的又是那种烦躁的,让人讨厌的嗤嗤嗤的声音。 乔恩疯狂了,气急败坏的大骂一通。因为他还没提钱的事,需要援助,需要生活,在这儿已经穷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