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阳诡话》 1. 悬阳城夜半话奇谭 《悬阳诡话》全本免费阅读 “长生石活死人,肉白骨,重塑肉身,拼凑残魂。活人使用,方可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众人向往之。” ——《悬阳诡话》文/鹤官山 - 巴蜀之地,有一古城悬阳,悬阳有一白衣仙人。仙人无名,长生不死,后世称之为“长生仙”。长生仙有一宝物,名曰长生石。 六百年前,战火纷飞,天下大势一分为二,南胥和北邙打得不可开交。十年战乱,生灵涂炭,两国百姓苦不堪言,民生载怨。 两国交战,稚子无辜。为了早日结束战争,江湖上出现了一批无名的刺客组织,扬言要替天行道,杀光所有挑起战争的人。 自那以后,北邙皇族和大臣接连遇害,一时间,北邙上下如一团乱麻,征战亦连连败北。 “这是天谴!” “他们是在替天行道!苍天开眼,北邙帝乃谋反逆贼,上天显灵、降灾北邙啦!” 流言就像一股发了狠劲儿的阴风,坊间传闻愈吹愈烈。不多时,整个北邙民心嗟怨,大批北邙难民迁入南胥…… 这便是南北朝时期著名的“天道降灾”事件。 传闻长生仙本为天人,下凡游历路遇两国战乱,不忍看百姓困苦,本欲出手制止却应天道不允,终是不了了之。后因宝物长生石受贼人觊觎,长生仙遭人暗算身受重伤,被南胥都城一富贵人家相救,躲过了杀身之祸。 这个富贵人家,就是悬阳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性当家的家族——沈家。 后来南胥覆灭,昔日旧都——元京城更名改姓,是为悬阳城。 此间曾有传言,说那长生仙曾在悬阳城中遗落下一颗宝珠,其状若龙珠,光滑玉润,色泽透亮如琥珀,名曰长生石。悬阳城受长生石庇佑,才得以乱世中自保,硝烟里生存。 还有传闻说,那长生石可活死人,肉白骨,重塑真身,拼凑残魂,众人向往之。 这便是长生石传说的由来。 --------- 悬阳城作为神秘古城的代名词,自古以来饱受争议的便是“悬阳三怪”和“悬阳三秘”。其中“三怪”分别是指【长生仙】、【幻妖】和沦为后世笑柄的【沈家】;“三秘”则是悬阳传说中神秘的【十三童祭】、【四大禁术】和【复活之法】。 本来在最开始,悬阳只有“两怪”和“三秘”,后来因为这沈家末代一家子太过奇葩,便也被编排进了这“怪”里,成就了一大笑料。 首先来聊聊【长生仙】。 历史上关于这位仙人的记载并不多,甚至连他的存在都无法得到证实。 后世有关他的传闻也只是“一袭白衣”“长生不死”“普济众生”“洪福齐天”等,不过只言片语,并看不出什么。 其次是记载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幻妖】。 幻妖无根无形,汇聚天地间灵气,百年成精,千年化形。须得历经友情、亲情、爱情三劫方可修炼成仙。 传闻那幻妖生来无脸,可随意变幻人形,甚至是改变自己的性别。幻妖没有七情六欲,不懂喜怒哀乐,不会微笑和落泪。 六百年前,幻妖误入歧途走火入魔,在悬阳城大开杀戒,生灵涂炭。而后被长生仙出手制衡,是人们口中挖人心、剥人皮的冷血妖怪。 然后我们来说说这为后人津津乐道的【沈家】。 悬阳城与世隔绝,历史悠久。沈家坐落于悬阳城中心,有着五百年悠长历史,为悬阳五大家族之首。 沈家家规森严,族内奉行女尊男卑。沈家历年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家主之位传内不传外。传闻六百年前,长生仙身受重伤流落民间,便是为第一任沈家家主沈昭所救。自此沈家族中后代皆受仙人庇佑,人丁兴旺,金玉满堂。 可就是这样一个底蕴深厚的百年大族,却在一百年前一夜间覆灭。 沈家五百年间一共有二十七任家主,唯有最后一任家主沈大脾是男性。有人说是沈大脾违背了沈家先祖“女尊男卑”的意愿,导致了沈家的覆灭;也有人说沈家衰败是历史必然,不应将过错推给一个人承担。 还有人说,沈家败在最后那一代完全没有问题。 有道是,悬阳沈家,个个奇葩。 二十世纪初的沈家两代同堂,老一辈有沈家主沈大脾、二舅父沈二折、三姨娘春三娘;年轻一代是大小姐沈千、二小姐沈万和小少爷沈亿。 不只是起名潦草,传闻那沈家末代家主沈大脾,是个处事圆滑的和事佬;沈二折作为沈家正统血脉不争不抢,一心沉迷所谓佛道,是个假惺惺的角儿。 春三娘身为沈家家主的第二任妻子,却名不正言不顺,只落得个姨娘的称号。偏那春三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尖酸刻薄心狠手辣这两个词被她占尽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一辈都这个死样子,小一辈就更不用说—— 沈千自幼聪慧机敏,思想前卫却过分离奇,性格也是偏执任性得很;沈万一出生就克死她老娘,还落下个先天不足的病根儿,整日足不出户要死不活;沈亿堂堂八尺男儿,却唯唯诺诺胆小如鼠,在沈家竟是半点威严也无。 对于沈家这六人,后世曾有人编排了这样一段话来概括,可谓是—— “八面玲珑和事佬,人面兽心假慈悲 蛇蝎心肠母夜叉,离经叛道小霸王 死气沉沉扫把星,胆小怕事窝囊废” 从一二三到千万亿,六个人一一对应。 于是乎,这【长生仙】和【幻妖】、【沈家】合称,可谓是“一仙一妖一群奇葩”,是为“悬阳三怪”,与“悬阳三秘”齐平。 但让人称怪的不止是沈家的奇葩。沈家之所以能够入围“三怪”,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据史料记载,沈家覆灭于1924年的寒冬,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仿佛是突然之间家破人亡。而悬阳城在十三年后的某一天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连同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都埋藏在尘埃之中。 而十三这个数字,似乎总是和悬阳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与“三怪”比起来,“三秘”则是更为正经和神秘,甚至因为历史的渲染而染上了一层“后人勿近”的恐怖面纱。 【十三童祭 2. 悬阳城遇鬼魂归兮 《悬阳诡话》全本免费阅读 “我的哥哥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甚至没有人相信他曾经存在过。” ——第一卷《十三祭》—— “话说那悬阳城历史悠久,与世隔绝。城中有一个百年大族,名为沈家。沈家家规森严,女尊男卑。传闻第一任家主曾救下一名白衣仙人,族中后代皆受仙人庇佑,人丁兴旺,金玉满堂。 传说,在这座城里住着一个幻妖。它可以变幻人形,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挖人心,剥人皮,闹得整座城不得安宁……” 小满磕着瓜子,就着茶水兴致缺缺地听着。台上戴着面具的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台下诸位听客皆是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在来这儿之前,小满便在网上查看过不少攻略,可惜对这个人们口中“禁忌之地”网上的信息可谓是少之又少。 于是小满直接收拾行李跨越一千八百多公里,独自来到了这个神秘古城的遗址,寻找传闻中“一夜间销声匿迹”的沈家。 而她这次的目的,则是寻求古老传说中那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长生石。 古人有言,长生石可活死人,肉白骨,重塑肉身,拼凑残魂,众人向往之。 小满便是那其中之一。 可惜那说书人滔滔不绝,此类说词小满早已听了不下八百遍。除了开头提到了些有用的信息,其余几乎全是无聊的流水账。 小满无可奈何地摇头,兀自垂首抿一口杯中清茶。微苦。 一抬眸,却赫然对上那说书人的目光。 说书人举起醒木猛地一拍案板:“故事告一段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馆内顿时唏嘘四起,众人纷纷起身离去,脸上仍挂着意犹未尽的神情。 待众人散场,小满才开始不紧不慢地搁下茶盏,抓过一旁椅子上的背包准备起身。 半盏残茶中映出一苍白的面具。小满微微勾唇,朝说书人礼貌一笑:“先生。” “小姑娘,你打哪儿来啊?” 说书人语气带笑,右手立于身前。小满看清他手中握着的不是说书用的一方醒木,而是威慑恶灵的净板。 小满敛了神色,道:“我自杭州来,本无意叨扰前辈。只是前些日子怪事频发,使得我身陷囹圄。好在有高人指点,晚辈便来到此处寻求传闻中的长生石。” “长生石……你既也是为了此物。罢了,老朽看你合眼缘,可否跟老朽细说你遇到的怪事?” 小满闻言略一迟疑,“自然。” 于是小满长话短说,将自己朋友凭空消失,且身旁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过这个人的事情全盘托出。 说书人听完沉吟片刻,问:“也就是说,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记得有过这样一个人,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小满颔首:“是。” 说完补充一句:“那位高人说,寻到长生石便可解开谜团。待长生石现身之日,便是我和他相见之时。” “嗬嗬,这可麻烦大了……剪不断,理还乱呐……” 小满不解:“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说书人摆摆手:“无妨,无妨,你沿着大门出去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千万别回头,就一直铁头往前走。走到一座荒废的宅子前边,会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你去问他便可。他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小满会意,朝他拱手以示敬意。突然想到什么,她问:“前辈,您说书时一惯戴着这面具吗?可是有什么说法?” “我这面具本为一对,黑面为阴,白面为阳。” “那阴面去哪儿了?” “他出城了,我在等他。我已经等了他一百年。戴着这面具,他回来便能第一眼认出我。” 面具之下,小满看不见他的神情:“我等他回来,回来取我欠他的债。” 小满沉默无言,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不出年纪的说书人,起身朝他微微鞠躬: “多谢前辈指点了。” “无妨,无妨,快去吧,天快黑了。” 小满抬眼望向门外,外边儿正直晌午过后,天光大亮。哪里来的天黑。 ……神经。 许是这儿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小满没多想,挎着书包抬脚迈出了大门。 身后说书人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飘渺,竟带着些淡淡的忧伤:“那个消失的朋友是你的爱人吗?” 小满脚步一顿,随即快速否定:“不。” “他是我的哥哥。” - 这城中的天气当真是奇怪,这前脚刚踏出大门,天色瞬间就暗下来了。小满想起说书人的话,后背一阵发凉。 她不敢多做停留,打开手机手电筒沿着门口的大路埋头就走。 天空寂寥无云,巨大诡异的圆月低悬。道路两旁的事物笼罩在黑暗中,高低起伏犹如无数沉默的墓碑,散发着死寂与不详的气息。 小满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寂静的黑夜里,橡胶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犹如鬼兽低沉的嘶吼。 她一只手捏紧了书包的背带,深吸一口气打着电筒继续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夜渐渐迷失了方向,眼前有且只有这一条路。身后传来阵阵阴凉,在诱惑着胆怯的人儿做出惊慌失措的事情。 小满强自镇定,继续埋头往前走。 手电筒的光亮有些黯淡,照着前面不远处的路边似乎蹲着一个黑影。走近一看似乎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 小满壮着胆子走上前询问:“老人家,请问您知道这儿哪里有废弃的宅子吗?” 黑影不说话,只是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身体似乎轻微颤了颤。 “老人家?” 老人动作僵硬地转回头,脖颈间骨骼咔咔作响。他那对泛白的眼珠子望向小满,转了转:“……恶鬼挡路……破财消灾……” 小满:“……”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老人拖着晃晃悠悠的身子,伸开双手横在路中间:“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小满嘴角抽了抽。 “钱……给钱……” 夜半三更鬼拦路,还是个贪财鬼。 小满下意识伸手进兜里摸了摸,本就囊中羞涩的她除却路费没剩下几个钱,不由得眉心皱了皱。 肩上突然搭上一只苍白的手,小满身体僵直一瞬,瞪大了眼不敢回头。 身后传来那人幽幽的声音:“小姑娘,你这问路的法子不对,他是不会告诉你的。” 不等小满反应过来,那人搭在她肩上的手直接越过她,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两张燃烧的纸钱。 纸钱落到那踉跄着的老人的面前,慢慢燃烧殆尽化为幽蓝色的火光。下一瞬,原本烧为灰烬的纸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老人手中。 老人僵硬地抬起头,尖而窄的额头上爬满皱纹,唇角却始终抿着一抹开怀的笑。 他伸手去握那虚无的纸钱:“钱……好多钱……”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你想问什么,不妨现在问问看?” 小满闻言,鬼使神差地照做了:“老人家,请问您知道这儿哪里有废弃的宅子吗?” 那老人手指摩挲着纸钱,颤颤巍巍地抖动着肩膀:“啊?这儿……没有什么宅子啊?” “就是古老的宅子,传说中藏有长生石的那个沈家。”小满细细描述:“您知道往哪儿走吗?” “啊……沈家啊,你要去的是悬阳城吧?悬阳城不在这儿啊……” 小满心下猛地漏了一拍:“那在哪里?” “在……” 老人依旧低垂着头,有些僵硬地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缓缓指向左边:“在……” 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可老人却猛地指向前边,然后是右边、后边……小满眼珠子看着他那枯树枝一般干瘪的手臂在空中三百六十度转弯,惊得愣在当地不敢说话。 老人蓦地停下动作,欣慰地叹息一声:“找到了。” 小满下意识朝着他手指停下的方向看过去,弥天大雾扑面而来,席卷她全身。 雾大即妖,此处不宜久留。 正这样想着,猛一转头却发现原本蹲在路边的那个老人不见了踪影。小满心下一凉,扭头朝身后一看。雾色弥漫,哪里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不,也许至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见鬼。” 还是两个鬼。< 3. 迷心智误扰祭天游① 《悬阳诡话》全本免费阅读 小满以为自己死了。 蚀骨的寒意渐渐褪去,四肢终于恢复了些知觉。 待小满恢复意识,睁开眼,只见四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黑夜中忽然闪烁起奇异的光亮,小满心口猛地一痛,低头一看,心口的位置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剧烈的苦痛填满失格的大脑,小满蜷缩起十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肉中。 痛,好痛。死了也会感觉到痛的吗?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归来吧,归来吧……” “归来吧……沈千……” 沈千是谁……?大脑空白一片,不能思考了,好痛…… 好痛!好痛! “沈千。” “沈千——” 好痛好痛好痛!! “大小姐——” “啊——!” - “醒了醒了!大小姐醒过来了!” 小满垂死中惊坐而起,脑子混沌不清。周遭人声嘈杂,不等她搞清楚状况,便被人托着后背坐起身。 “大小姐!您可真是吓死蒲月了,怎么游行到一半突然就晕过去了呢!” 小满脑子里一团浆糊。游行?大小姐?什么和什么这是? 她摇了摇头环顾四周,古朴的建筑,热闹的街道,完全陌生的景象。 耳边响起一阵敲锣打鼓声,好不热闹。小满循声望去,街道中央是一个由两个马夫和一群人组成的的游行队伍。 队伍最前头是以为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脸上涂成了红色,头戴金冠,双手捧着一幅卷轴古画,端坐在队伍前的轿子上,神态安详却不失威严。 小满疑惑道:“这是……这是哪里,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个自称蒲月的女孩一点点扭过头,看向小满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不是吧大小姐,您别吓我啊……您……不记得了?” 小满试图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可事实确是……清醒不了一点。 蒲月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完蛋了完蛋了,要是被家主大人知道大小姐失忆了,肯定会严惩我的!都怪我没有照看好大小姐,怎么办……” “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吵得我头疼。”小满蹙起眉头揉了揉太阳穴,“别的不要多想,回答我的问题。” 小满深吸一口气:“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在干什么。你是谁,还有——我是谁。” 蒲月一五一十道:“大小姐,这里是悬阳城,今天是1934年正月十五,现在是在举行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祭天游行。您是沈千,是五大家族之首沈家的大小姐,我是您的贴身丫鬟,我叫蒲月。” “大小姐,您现在还有印象吗?” 小满犹疑一瞬,大脑宕机一般。 悬阳城,沈家,大小姐…… 她被一场莫名其妙的七月大雪冻死之后,又莫名其妙地穿到了一百年前的悬阳城,成了传闻中离经叛道、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沈千? 事发过于突然,小满忙摆摆手:“让我缓一缓。” 蒲月闻言闭嘴,下一刻她又朝小满使了个眼色:“瞧!游行队伍最前面那个扮红脸、举着古画那位,就是沈家现任家主,大小姐您的父亲。” 小满顺着蒲月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红脸之下,那人眉目舒展,虽是这般严肃的场景,却也难掩他身上那股平和的气质。 沈家最后一位家主,沈大脾,后世传闻中八面玲珑的和事佬。如今一见,倒真是一副处事圆滑的模样。 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那幅古画。 离得有些远,小满看得不是很真切。画上似乎是两位男子,一黑一白,一站一坐。 黑衣者身形健硕高挑,背于腰后的手紧握着一柄宝剑,微微侧身立于古琴之边。白袍者端坐琴前,身形削瘦。虽是远观,但小满却下意识觉得这画中二人气质出尘。 不知为何,这画像上的黑衣人,小满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正当她凝神间,眼前的人群中倏地闪过一道人影。 小满登时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再看,却不见那人影子。 “大小姐!你去哪儿?” 小满有些焦急地朝人群中挤去,身后蒲月的声音逐渐变小,她毫不理会地寻找记忆中的那个身影。 像,太像了。 方才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影,和她哥哥太像了。 可一路挤到了游行队伍面前,也不见方才那人的身影。小满有些失落,一抬头,却恰好对上随着队伍晃荡的那幅古画。 画中二人似乎随着游行队伍的动作也动了起来,仿佛真的活过来了。 小满眉头一皱,不知为何,她分明是第一次见这幅古画,却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好似在久远的某个时候,她也曾见过这幅画。 ……大脑有一瞬的放空。 不自主地迈开步子,朝着游行队伍的方向靠近。 不自觉地缓缓抬起手。 身体不受控制,连意识都逐渐变得模糊。 指尖触碰到什么粗糙的东西,下一瞬手腕被人猛地捉住。 小满陡然一惊,恍然若失地转头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纯黑的褂子,黑发间露出一截白得发紧的脖颈。 小满的第一反应是:死了三天都没那么白。 下一秒,小满抬头顺着那人望去,对上他低垂的目光。小满也终于看清他的容貌,却蓦地怔住了。 “哥……哥?” 那人显而易见地一愣,握住小满手腕的手细微地一颤。 “沈千!” 突然一道怒喝在耳边炸开,惊醒了小满迷茫的思绪。 来不及顾上太多,小满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对上一张圆瞪的双眸。 竟是那游行队伍前,一袭白衣,满面赤红的沈家主。 他瞪向小满,眸中满是难以遏制的愠怒。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才堪堪忍着滔天怒意只说了一句: “阿千!你昏了头了!” 小满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那个和她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拉着后退几步。 她扭头看他,鼻头有些酸涩:“哥哥……” 实在是太像,太像了……眼前这个少年,和她的哥哥年少时一模一样。 墨发,玄衣,苍白如雪的肤色。眉心一点朱砂,犹如雪地里洇染开来的一朵红梅。 那一双写尽淡然的眸子,更是和她哥哥如出一辙,仿佛世间万物在他面前都不过尔尔,不值眉峰一皱。 这分明是,如假包换的同一人啊。 沈家主剑眉倒竖,强压着情绪:“阿千!你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了!怎么满口胡话!” 小满恍若未闻:“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哥我是……” “沈千!” 沈家主怒吼出声,小 4. 迷心智误扰祭天游② 《悬阳诡话》全本免费阅读 此言一出,原本嘈杂的街市登时鸦雀无声。 小满头晕目眩,但也依稀听了些他们的对话,此时不由得茫然抬起头,无助地四处观望。 她……当真回到了一百年前,成了悬阳沈家臭名昭著的刁蛮大小姐? 这才刚穿过来,就要因为误扰了祭神游行而丢了性命? 小满咬紧牙关,求生的本能驱使她要做些什么,可她浑身无力,抬头对上沈家主冰冷的目光,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家主缓缓移开目光,镇定地望向人群中的质疑者,一字字道:“你是城外人?” “在下姓袁,名正清,是城外来的一名教书先生。” 沈家主重复道:“袁正清,嗯……” 沈家主悠悠点头,微微眯起眼:“你就是……最先为了躲避战乱,来到悬阳城的那一批难民是吧。” 袁正清一愣,随即反驳:“这和祭天游行有什么关系?” “你是城外来的,那便是外来者。” 袁正清张了张嘴,似乎想辩驳什么,但沈家主不给他机会,步步紧逼道:“我们悬阳城向来不问世事,与世隔绝。自古以来,从未放任过外人入城。” 他略微一顿,眸子闪过一丝黯然:“若不是亡妻……心地良善,不忍看尔等受战乱牵连,颠沛流离,你觉得你们这些外来者还能站在这街上,这般与我叫板?” 这番话一出,人群登时低声谈论起来。 悬阳城五百年来禁止外人入内,直至二十多年前在五大家族的共同商议下才略微放宽了限制。 起初部分保守派并不愿意收留城外难民,但拗不过以沈家大夫人为首的开放派,最终还是打开城门,这也是悬阳城五百年来第一次和外界交流。 “亡妻命薄……若是她还活着,看到自己当年极力维护保护的人如今却以德报怨,怕是会难过至极……” 袁正清咬紧牙关,固执地反驳道:“你们沈家每隔十三年举行一次神祭仪式,每年上元节都要祭天游行。可最近城中幻妖猖狂,你们所谓的长生仙庇护,在我看来,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他转身面向人群,扯着嗓子大喊:“诸位!所谓长生仙十三祭不过是封建迷信!用一条人命换整座城十三年的安宁,这纯粹就是胡扯!” “这些都是迷信!是封建糟粕!我们要相信科学,崇尚真理!” “……” 小满站在人群中,大气不敢喘。 而沈家主却没有反驳,只是背着手静静地看着袁正清,揶揄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长舒一口气,叹道:“你说完了吗?” 袁正清不明所以,只是死死瞪着他。 “说完了,该轮到我说了。” 沈家主拍了拍衣袖,站直了身子朝人群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诸位,对于最近城中幻妖伤人的事情,沈某表示非常抱歉。可能大家也发现了奇怪之处,为何这些年幻妖愈发不安分,为何我沈家法事愈发频繁?” “其中缘由,想必大家也都猜到一二,只是碍于面子和交情,不方便说出来罢了。既如此,今日沈某便将这一切的真相公之于众!” 沈家主转身,抬手指向被人控制住的老疯子,随后指向袁正清,字字清晰: “就是因为你们!——外来者,破坏了五百年前长生仙设下的阵法,才导致幻妖蠢蠢欲动!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们当初一时心软,才酿成如此大错!我沈某愧对悬阳,愧对各位父老乡亲啊!” 小满目瞪口呆,不等她消化沈家主话里的信息量,耳边的声音轰地炸开。 人群逐渐嘈杂,群情激奋。有城中人站出来破口大骂:“对!就是他们外来者在使坏!这教书的和这个老疯子是一伙的!他们都是同一批难民来的!把他们赶出城去!” “你们也配瞻仰长生仙的神迹?都是你们害得我们不得不牺牲更多的人以求安宁!滚出去!” “外来者就是看不惯我们悬阳独善其身!他们是幻妖的走狗!走狗!” “把他们赶出城去!我们悬阳城不欢迎你们这些城外的污秽之躯!长生仙的庇护阵法就是被你们这些外来者破坏的!抵制外来者!滚出悬阳城!” 齐刷刷的口号声响起:“抵制外来者!滚出悬阳城!抵制外来者!滚出悬阳城!……” 袁正清和老疯子被人群逼到角落里,小满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没,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旁的丫鬟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大小姐,此处嘈杂,蒲月带您回沈家吧。” 小满摇摇头,推开蒲月的搀扶跌跌撞撞地退出人群。 下一秒,小满双腿一软直直地倒了下去。 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小满听到沈家主毋可否决的声音: “今日之事,还望在场诸位莫要再提。阿千受人迷障,头脑不清醒才会出手误扰了祭天游。待我向长生仙道歉,此事也就算了结了……” “……” 小满彻底昏死过去。 - 小满是被痛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惊坐而起,入目是一间中式复古的房间,屋内点着熹微的灯光,在夜色中摇曳不定。 小满的第一反应是做梦了。 方才那些记忆,关于悬阳,关于沈家,那些古老的游行……似乎都是梦境罢了…… 右手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小满下意识伸另一只手去摸,一阵粘腻温热的触感。 小满身躯一顿,膝盖处也是相似的湿润,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缓缓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跪坐在一片血泊之中! 手上有什么温热湿润的液体顺着指尖爬下。身后窗户微敞,小满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烛光终于看清——她手里握着的,赫然是一把浴血的匕首! 小满顿时瞪大了眼,手一松匕首掉落在地,步子向后一退,脚底踩到柔软的触感传出黏腻的声响。 在她脚边,躺着一具血流汩汩的男尸! 微弱的光亮映出那人血肉模糊的脸—— 居然是记忆中那个在游行队伍前声称要用沈千做祭品的城外教书先生,袁正清! 一股寒意自小满脚底向上攀来,蔓延到四 5. 三更惊魂身首异处 《悬阳诡话》全本免费阅读 听见幻妖两个字,小满心中咯噔一下。 “幻妖杀人了!”屋外下人的惊喊声回荡:“救命、救命啊——” 小满放轻动作贴上房门,正准备仔细听听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唰——”一道撕裂声,下人的惊呼声嘎然而止,有什么东西随着屋外的动作飞了过来,重重地砸在小满所靠的门上。 门身剧烈一震,小满屏息凝神侧靠在门框边,不敢有任何动作。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坠落在地,骨碌碌,骨碌碌…… 忽然一片寂静。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边儿彻底没了动静,小满这才悄然打开一条门缝,往外探了探头。 晃眼间似乎有什么血淋淋的东西。小满定睛一看——哦,是个人头。 ——等等,什么头? “卧……” 小满呼吸一滞,一个“槽”字卡在喉口,张大了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浑身僵直在原地,不敢动弹半分。 人在家中坐,头从天上来。 这沈家是什么大型屠宰场?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冷不丁响起,打得小满一个猝不及防。她连忙敛住呼吸,靠在门框边缓缓放低身位。 院子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看来是那将人身首分离的罪魁祸首逃离了此处。 小满刚松了一口气,垂眼便对上那颗人头狰狞的脸上,几乎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后背猛地渗上一股寒意。 上一秒还叫的欢天喜地的活人,现在就只剩下一颗干瞪眼的头了。 “……”她缓缓移开目光,再三确定院子里没有人后,再轻手轻脚地走出门。 她抄起门边的铁铲,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洞。随后用铲子把人头掇进坑里,小心翼翼地将那颗人头埋掉。 她反手把铲子往土里一插,双手合十对着埋尸的位置拜了三拜:“大哥,冤有头债有主,本人撞见纯属意外无意冒犯,我帮你入土为安,你可千万不要来找我啊。罪过,罪过啊……” 处理完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人头,小满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屋内开始收拾“案发现场”。 刚一进门,便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躺在血泊里的,袁正清的尸体,不见了。 小满悬着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不见了。是尸体跑了腿,还是死人诈了尸。 在诈尸和诈尸之间,小满选择相信他诈尸了。 “……” 小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下最重要的是处理好屋内的痕迹,至于其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将带血的衣衫烧毁,把地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好一通忙活之后小满已经是精疲力竭,凭记忆摸索到床榻倒头躺下,根本不敢熟睡。 耳边响起清脆的“砰”的一声。小满吓得一激灵,不得已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收拾被她打碎的一只空碗。 把碎片扫到墙角后,小满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 她躺在榻上,窗户透过一抹熹微的日光。 - 耳边包裹着吵吵嚷嚷的声音,小满昏沉沉地翻了个身,不耐地揉揉眉头。 睁开眼看见床幔,还不等反应过来边听得门外有人在喊:“大小姐怎么还未起身?” 不知蒲月应了句什么,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重重砸着房门:“开门!” “沈千!开门!” 似乎是蒲月的声音传来:“三姨娘,大小姐还在昏睡中,您不能……” 是沈家三姨娘,春三娘。 小满大脑宕机一瞬,下一秒“嘭——”一声,门被一脚踹开。 小满下意识把脖子一缩,有些惊愕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来人是一位身着暗红色旗袍的中年妇女,四十来岁的模样,螓首蛾眉,朱唇魅眸,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她的风韵张扬。 小满被这妇人的美艳惊住,怪不得民国军阀都要娶好几房太太,想来也是情理之中了。 “哎哟,咱们沈大小姐还真是千金之躯呢,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还不肯起身。” 小满一愣,她居然昏睡了这么久? 春三娘双手叉腰,语气揶揄:“大小姐睡得倒是安稳,你可知整个府中都乱成一锅粥了!” 小满被吵得头皮发麻,不耐开口:“三姨娘擅闯我的住宅,有何贵干?” “当然是教你来看看你干的好事!沈千,你好大的本事,居然敢扰乱祭天游!” 小满觉察到不对劲,转头看向她身后的蒲月,问:“外边……发生了什么?” 不等蒲月回答,春三娘便抢先一步开口:“大小姐还不知道吧,昨夜府中出了人命!府中有一个巡哨的下人被肢解挖心,就死在你院子门口,脑袋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 小满无言垂首,脑袋在她的院里呢。 “你说,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么就莫名其妙惨死在你院门口呢?你说那下人这么就不会求救,怎么就没有旁人听见动静?” 春三娘话中有话,小满垂眸,淡淡地反问:“那三姨娘觉得,那下人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三娘嗤笑一声,伸出纤纤细手吵小满一指:“当然是因为你!沈千!” “昨天白日里你刚搅乱了祭天游行,晚上咱们沈家就潜入了幻妖。你说说,难道不是你触怒了神灵,致使幻妖有可乘之机,才白白葬送了一条人命?” “三姨娘怎么就认定此事一定是幻妖所为?” “不是幻妖,难道是你不成?” “放肆!” 一道低沉粗犷的男声响起,屋内三人朝门口看去,赫然是一身褚色中山装的沈家主。 小满心中咯噔一下,心虚地躲开他扫过来的目光。 春三娘也瞬间哑了火,有些局促道:“老爷,您怎么来了。” “我若是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杀人分尸的帽子扣到阿千头上了?” 此言一出,不只是春三娘,连小满都是一惊。 春三娘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没有!” “够了!成天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之前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瞎了!你记住,这沈家不是你胡闹的地儿!” 春三娘还想说些什么,支支吾吾半天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沈家主长叹一声,朝春三娘招了招手:“还嫌不够丢人?还不赶快回自己院子去!” “我……” “回去!” 春三娘不甘地抬眸瞪了小满一眼,咬着下唇气冲冲地走了。 沈家主 6. 奇葩聚一家闹乌龙① 《悬阳诡话》全本免费阅读 “沈家六口人,分别姓甚名谁,性格如何,你都替我捋捋。” 蒲月纠正:“大小姐,是七口人。您有一个未过门的未婚夫,也算半个沈家人。 “我还有个未婚夫?”小满震惊。 “可不是嘛!家主亲自为您选中的,据说是青河山玄真法师的亲传弟子呢!” “未过门的不算,迟早给他退货。” 蒲月:“?” 小满起身下榻,来到书桌前随意抽出一个本簿:“说吧,我记下来。” “沈家目前共有七……六口人。家主名为沈大脾,44岁。温和沉稳,待人宽厚,主持法师操办,是悬阳城中举足轻重的存在。 沈二折,42岁,是大小姐您的二舅父,沈家二老爷,已故大夫人沈亓的弟弟。一心向佛,平易近人。 春三娘,39岁,沈家三姨娘,家主的第二房夫人。美丽张扬,性格泼辣。” 蒲月突然补了一句:“她和大小姐您的可谓是水火不容,直到前段时日才有所好转。不过在奴婢看来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满没有反驳,“继续。” “沈千,也就是您自个儿;21岁,沈家大小姐,家主和大夫人的大女儿。生性乖张,思想前卫,和家主感情极好。 沈万,19岁,沈家二小姐,家主和大夫人的小女儿,您的亲妹妹,鲜少露面,体弱多病。 最后是沈亿,就昨日在游行队伍前拦住您的那个,他就是您同父异母的弟弟,年方18,家主和三姨娘的儿子。生性敏感,胆小怕事。” 千万亿?这是什么离谱又潦草的取名方法。 “至于大小姐您的未婚夫,奴婢早替您打听过了。”蒲月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小抄: “陈道生,25岁,沈家准大姑爷,大小姐您的未婚夫。身强力壮,正气凌然,还是个降妖除魔的道士!” “什么道士,神棍还差不多……” 小满举起本簿仔细看了看,顿时龇牙咧嘴:“沈大脾?我外祖父怎么想的给自己女儿取这样名字,听起来不是大啤酒肚就是个暴脾气。” 蒲月:“……” 看着小丫头石化的表情,小满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沈千和沈万是家主和大夫人的孩子,大夫人是女的,那家主怎么可能也是女…… 可是,她来之前研究过这个沈家。她明明记得悬阳沈家女尊男卑,历代家主皆是女性,且不传外姓人。 可想到三姨娘之前屡次提起的“你爹”……又想起大夫人的弟弟她称之为二舅父,种种迹象表明,这一任沈家家主是个男人! 果真,蒲月一句话确定了小满的猜想:“大小姐,家主是您的父亲。” 小满:“……” “您和二小姐的生母,也就是上一任沈家家主,在十九年前生育二小姐时难产逝世。您还为此和二小姐关系一直不太好,您当真全不记得了?” 小满:“……”记得个锤啊! “……蒲月啊。” 蒲月:“啊?” 小满抬手搭在蒲月肩上,一脸严肃:“我失忆这事儿可只有你知道,千万替我保密,莫被旁人看了出来,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蒲月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边捂着嘴朝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在后世史料记载中,沈千作为沈家大小姐可谓是受尽宠爱。沈家主毫无底线的偏爱铸就了沈千嚣张跋扈的性子,使她不仅说话直白,对自己讨厌的人更是没有好脸色。 “大夫人去死后不到一个月,家主便从风尘之地娶回了春三娘。大小姐您自然是看不惯的,因此还屡次和春三娘辱骂厮打在一起,让家主很是头疼。” “不过除此之外,其他人和您的关系也都算不上太差。二老爷是个慈悲为怀的人,这么多年不争不抢,但似乎和三姨娘关系不怎么样。二小姐更不用说了,更多是大小姐您冷落她。至于三少爷——” 蒲月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因为春三娘平日里总是对他恶语相向拳打脚踢,大小姐您于心不忍,多次出面庇护他,总归你们俩关系还是不错的。” 关系不错? 小满挑挑眉:是了,这沈亿和她哥哥简直一模一样。虽然对谁都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淡漠到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毫无瓜葛般。 “不过——春三娘既然是家主的第二房夫人,为何称她为三姨娘?”小满不解。 “这就说来话长了,原本是因为称她为二姨娘的话容易被外人误以为是二老爷的夫人,何况她本来一直都被唤作三娘,家主也懒得管太多,直接就让府里的下人们唤她三姨娘了。” 小满笑道:“那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都是烟花女子了,还要什么名正言顺,能有现在的荣华富贵就不错了。” 小满没有说话,眼前忽然又浮现出沈亿的面容。 也许是因为偏心这个和自己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少爷,小满感觉自己似乎真的代入了沈千的情绪,对春三娘也是愈发厌恶了。 小满有些泄气,微微坐直身板道:“替我拿一身衣物来,待会儿去外边儿瞧瞧看到底是怎样一个场面。” 蒲月应声退下,突然又想到什么,在门口处蓦地回头。 “不过大小姐,您即便是失忆了也得千万提防三姨娘。她这人心眼极小,就喜欢暗地里给人使绊子,咱们不得不防。” 小满不以为意地笑:“你家小姐我怎么说也是个留洋回来的主儿,难道会怕她不成?” 宅斗是吧?拿下! 小满打开衣柜,准备挑一件合适的衣服。却发现在衣柜的角落里压着一件黑色的夜行衣。 她视若无睹地垂下眼睫,选中一件旗袍和兔绒披肩后果断关上柜门。 身后的蒲月突然道:“哎呦大小姐,您怎么把喝药的碗给打碎了?” 小满拿着旗袍转身:“药,什么药?” “您最近精神不济,家主嘱咐我给您熬的药啊!昨日您昏迷途中醒过来一次,我扶着您喝了药才歇下的。” “是么……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无……” 蒲月解释道:“此药物食之嗜睡,利于养神修身,不记得是正常的。” 小满没有多想,点点头一笑而过。 - 小满梳洗收捡好时已经将近晌午。 悬阳二月,春寒料峭。 小满选了一条天青色有些偏蓝调的旗袍,搭配一件纯白色兔绒披肩。侧绾的发髻用簪子固定,留下一缕乌发垂在胸前,温婉又不失优雅,很合大家闺秀的气质。 蒲月看见她第一眼就傻了眼:“大小姐,您怎么打扮成这样子?” 小满不解:“有什么问题吗?”难道还不够符合沈家大小姐的身份? “没问题!人模人样的!”蒲月赔笑:“就是有些太温柔了,不太像您了,我都要怀疑您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小满:… 7. 奇葩聚一家闹乌龙② 《悬阳诡话》全本免费阅读 沈二折:“阿千人呢?” 蒲月苦着一张脸:“二老爷,您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蒲月无助望天:“悬阳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沈二折一噎,声音微微有些愠怒:“简直荒唐!” 沈二折急得不住徘徊,随后猛地一甩袖子:“罢了!你快去寻阿千去,低调着点儿!莫要走漏了风声,免得被家主惩罚!” 蒲月连连点头:“是,是!” - 彼时小满还未跑出沈家,身着一袭旗袍的她后腿用力一蹬,从院墙上纵身一跃稳稳落地。 换作以前,小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有穿着旗袍翻墙的一天。 优雅,实在优雅。 刚一溜出院子的小满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发现院子之外,自己不知何时又翻进了另一个院子。 她分不清沈家布局,更不知道自己这又是误入了哪位奇葩的地盘,刚准备转世离去,耳边便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小满瞬间警惕凝神。她微微侧身,躲在树影幽蔽处贴着墙壁小心地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有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伫立于院中的竹林前。来人肤白胜雪,气质出尘,目光淡然如泠泠冷月。 是沈亿。 正午的春阳之下,沈亿一袭黑衣深沉庄重,更显得他的肤色白得耀眼。 沈亿只是在院子里站了一阵,随后转身缓缓离去。小满屏息听着他的脚步声靠近又远离,一颗心惶惶不安悬在胸腔处。 沈千和沈亿的院子,居然离得这样近! 终于等到脚步声完全销声,小满这才堪堪长舒一口气。微风压低纤细的树枝,叶片扫过她的头顶。 小满抬眼,望着身后盘踞在院墙边的高大古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翻得了一个墙就能翻第二个! 再翻出去! 下一刻,行动派小满双手扒在粗壮的树干上,缓缓向上爬行。 她的动作轻盈敏捷,一鼓作气抬手攀上了头顶树枝。 手指触到粗糙的墙面,小满轻盈一跃整个人挂在院墙之上。她努力伸长了脖子目测墙到地面的距离。 身后冷不丁传来没有感情的声音:“大姐这是在做什么?” 跳下的动作一滞,小满挂在墙上,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缓缓回头。 对上沈亿那略带茫然的目光,小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好巧。” “……” 沈亿垂下眼睫,淡淡道:“旁人道大姐得了失心疯,才会惊扰祭天游行,难不成传言不假?” “假的,假的!谣言惑众啊!” “那大姐跑到墙上去是要做什么?” 小满坐在墙上缓缓转身,望着墙内的沈亿,树影婆娑落在他的脸上留下轻晃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移开目光,说谎话不打草稿:“我看星星呢。” “可是这青天白日的,看什么星星?” “……上边儿风景好。” 沈亿不由得失笑:“大姐若是不想说,我不过问便是,没必要扯这些来搪塞我的。” “大姐还是下来吧,小心扭到脚。” 小满咂咂嘴,不情不愿地转身。 正欲一跃而下的小满蓦地踩住旗袍裙摆脚下一滑,她惊呼一声,毫无征兆地从院墙上坠落。 墙下的沈亿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接,但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小满的瞬间收了回去。 身下是松软的青草和泥土,小满重重砸在草地上,仰面躺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脑子里混沌不堪。 小满仰躺在地上,迷茫望天。眼前突然出现一阵阴影遮住了她的视野,随即是沈亿略带急切的神情。 沈亿连忙扶起她:“大姐!可曾伤到哪里?” 小满撑着后腰坐起身,扁了扁嘴:“你怎么不接住我!” 沈亿一脸正经:“男女授受不亲。” 小满要被他气个半死,这人绝对不是她哥,她哥才不会这样对她! 她下意识朝他凑近,后者却像是受惊般猛地退开,留下小满尴尬在原地。 小满皱眉:“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沈亿睫毛低垂:“难道我不该躲着大姐么?” 小满不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话音刚落,沈亿猛地抬头,面色突变。他死死盯着她的身后,似乎看见了什么,神色顿时苍白如纸。 小满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有什么形似雾气的一团黑色的东西一掠而过,朝着小满的脸扑过来。 就在黑雾即将迎面撞上之际,一阵风刮过脸颊,雾气随即消散开来。 再一回头,只见沈亿神色凝重地收回手,眉峰紧锁。 “……方才那是什么?” 沈亿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些不自量力的邪祟,大姐不必放在心上。” “你会驱赶邪祟?” “置身沈家,多少都是会一些的,毕竟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小满试探着问:“是跟幻妖有关的吗?” 谁知沈亿却突然反问:“大姐怎么会问我这些问题?” 小满:“……” 沈亿抬眼看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真的是我大姐吗?” 小满闻眼瞳孔骤然一缩,回过神来迷离地扑朔着睫毛,一时无言。 难道这么快就要被揭穿了?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看出了破绽? 小满屏住呼吸,强颜欢笑:“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亿没有回答,而是猛地伸手袭向她的脖颈处。小满陡然一惊,反应迅速地侧身,堪堪躲过这一击。 逃过一劫的小满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沈亿攻击的是她的脖子! 脖颈脆弱至极,他竟是,想要对她下死手! 小满又惊又怒,可不等她回过味儿来,沈亿一个转身再次伸手朝她袭来! 还来?! 沈亿他个砍脑壳的! 小满再次侧身,伸手挡在自己身前,却猝不及防被沈亿一把捉住手腕。 小满送他一记扫堂腿,沈亿躲避不急被她绊了一下,跌倒之际却拽着小满狠狠往地上一摔,小满整个人都被摔到地上,背部撞上草丛里的小石子,咯得生疼。 小满心中涌上一股莫名惶恐,下意识弓腰想要起身,却被桎梏住自己双手的沈亿逼得再次躺下。 小满眸色一深,下意识敏捷地抬脚,再次朝着沈亿的小腹踹去。 脚踝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制住,错落的骨骼触碰道敏感的皮肤。小满浑身一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什么。 沈亿手上的动作不轻,小满疼得直哈气。一抬眼对上沈亿冰冷的目光,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居然在沈亿的眼中,看出了杀意! 他是 8. 悬阳城再遇贪财鬼① 《悬阳诡话》全本免费阅读 中午没有用膳,蒲月端了些桃酥给她。小满就随意垫了垫肚子,昏昏沉沉地一觉睡到了黄昏。 迷迷糊糊中听见蒲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小姐快起身,老爷来看您了。” 小满闻言猛地精神了,慌忙起身,刚走出卧房便看见迎面走来的沈家主。 沈家家主身影偏瘦,不高。他端着食盒亲自前来探望,小满不禁感叹,这沈家主对沈千也是真的关怀备至了。 “跪下。” 微微带着些旁人难以听出来的愠怒,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小满两眼一黑,她看人真准。 好在小满是个很识时务的人,既然翻墙逃跑失败,沈家主似乎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罚,又何苦与他做对,自讨苦吃? 这样想着她就要下床跪下,却被沈家主抬手制止:“不用下来,就跪床上。” 小满一愣,随即乖乖跪在床上,还拿被褥再膝盖下垫了垫。 家主将食盒往桌上一放,抬手示意蒲月出去,临走前的蒲月还贴心地关上门。 家主敛了神色,直入话题:“知道错了吗?” 小满低头认错:“知道。” “何错之有?” “……女儿不该扰乱祭天游行,不该无视禁足翻墙外逃……” 沈家主闻言皱眉:“你还翻墙了?” 小满:?不是他不知道这档子事儿啊? 见小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家主长叹一声,转头背过身去,道:“最近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因为你搅乱游行,有些有心之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沈家主缓缓转身,凝视着小满道:“那个叫袁正清的城外人,不见了。” 小满心里咯噔一下。 袁正清,是那个提出要用沈千作为祭品、最后莫名其妙死在沈千手里的袁正清。 或者说,是小满杀了他。 见她茫然沉默,沈家主捂着嘴咳了两声,弹出两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还有你院中的下人,听说被幻妖分了尸?你可曾听见些许动静?” 面对家主的询问,小满只好硬着头皮圆谎:“我……我昨夜喝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家家主没有表现得太惊讶,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长叹一声:“罢了,不过是个无亲无故的下人……” 不过是个下人。 小满眼睫微颤,轻飘飘一句话,带过了一条人命。 沈家主走近,扶着小满道肩膀将她扶起:“行了,别跪着了。” 他拍拍小满道肩,叹道:“阿千放心,为父自会护着你,不用过于忧心。” 小满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得家主又道:“你和陈道生的婚期定下了,就在今年。” 他顿了一下:“今年的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中元鬼节。 鬼节前后不婚嫁、不祝寿、不乔迁、不入佛堂、不兴喜事,甚至夜间都要鲜少出门。沈家一个五百年历史的百年大族,又是在这样注重封建习俗的时代,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 还是说,沈家是有意而为之? “我知道你心有不满,可陈道生是道家青河山玄真法师的亲传弟子,你也知道最近幻妖猖狂,我对此早已……力不从心。” 小满抓住时机,借机问道:“都说那幻妖害人,闹得整座城人心惶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幻妖残暴,吞食人心,剥人脸皮……我沈家受长生仙庇佑,五百年来镇守一方,与那妖孽抗衡。” “长生仙?” “长生仙乃上古宝物——长生石幻化成人,护佑一方。我们悬阳城五百年的安宁,全靠十三年一届的童子献祭仪式。为了抵抗幻妖,每个十三年城中都会找一位合适的童子进行献祭。” “那袁正清说要以我为祭品,也是无稽之谈?” 沈家主道:“自然是不成的,你已经二十又一,哪还算什么孩童?” 小满眉头微蹙,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想起夜里骨碌碌滚到自己脚边的那颗人头,喉头猛地一紧,登时说不出一个字。 如鲠在喉。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幻妖到底是何许人也?” “幻妖生于天地,无脸无形,靠修炼幻化成人。没有人知道它确切的来历,若真要说个来头的话,怕是要追溯到五百年前的南胥古国。” 家主长叹一声:“罢了,不说那些晦气事儿。眼看着你的婚期就要到了,最近幻妖很是猖獗,需要想些法子安定才行……” 小满沉吟片刻,问:“父亲需要我做什么?” 沈家主摇了摇头,道:“你若是安好,便已足够了。其他的事,为父自会设法解决。” 他略一停顿,似乎想起什么,又道:“话说回来,城西口新来了一批外边儿的难民,里面有很多都还是孩子,很是可怜。” 小满道:“父亲的意思是?” 沈家主道:“禁足解了,你……去把他们带回沈家,给他们一口饭吃,然后从里边选几个合眼缘的,就留在沈家打杂吧。” 小满不解道:“可是,城外之人不是会破坏长生仙的庇佑法阵吗……” “我自会处理好,你不必忧心。”沈家主缓缓走到门口,“过些日子陈道生便会来咱们沈家,到时候记得多和他走动走动,也算是交流一下感情。” 小满心中暗嗤:没有感情,交流个屁。 “我已经吩咐了府中上下所有人。”沈家主在门口处回首:“昨夜幻妖突袭之事,切不可走漏风声,免得引起恐慌。” - 翌日。 小满简单乔装了一番,换上了低调的素色衣裳,准备去城中了解些当地的习俗,打探一下有关长生石的信息。 顺便去城西找家主所说的那群难民。 “咱们悬阳城历史悠久,古韵弥存。城中有五大家族,悬阳城中心的沈家抵御幻妖祸世,其余四家各占城内东西南北四方大势。城东周家擅买卖之计,城西方家擅织染之术,城南沈家擅制香之法,城北常家擅鬼神之道。” “而沈家,单凭着有着“长生仙”的庇佑,稳居悬阳城五家之首。五百年来,风雨不动 9. 悬阳城再遇贪财鬼② 《悬阳诡话》全本免费阅读 小满挑挑眉:“怎么说?” “悬阳沈家自古女尊男卑,历代家主皆为女性。你猜猜为何偏就这一任沈家家主是个男的?” 小满道:“为什么?” “这沈家上一任家主,是当今沈家主的正妻,沈家第十二任家主——沈照。传闻二十多年前,沈照与身无分文的张大脾一见钟情,张大脾入赘沈家,沈照甘愿为他打破五百年的家规,将家主之位让于他,自己却委身沈家大夫人。” “而那第十三任沈家家主,就是现在的沈大脾。” 小满一时惘然。 这是什么千金小姐爱上穷小子的戏码?这百年大族的沈家第十二任家主居然是个恋爱脑? 她赶忙问:“照你这般说,他们二人感情当是很好啰?” “好个屁!” 酒鬼猛地一拍桌子,竟是有些愤懑不平:“你是不知道,那大夫人沈照难产离世后不到一个月,尸骨未寒呐,那沈大脾就花天酒地去青楼取乐,还迎娶了烟花女子春三娘入沈家!” 大胡子也摇摇头:“负心汉,薄情郎!” 小满只是笑笑,又问:“刚才听见你们说起沈家大小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沈千?” 醉鬼摇头晃脑:“沈千啊……” “沈千啊,就那么回事儿。” 酒鬼醉醺醺地抬手比划:“她最受宠,打小也是熟读诗书,机灵得很,吃不得半点亏。她那暴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春三娘这些年在沈家可是没少挨她骂。” “骂算什么,不动手都是仁慈了。”大胡子接话道:“那沈大小姐本来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结果就在前不久吧,就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了,和人说话都得斟酌三分。” 醉鬼附和道:“奇怪,太奇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妖?不会是幻妖上身了吧?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居然还搅乱了祭天游行,简直是犯了咱们悬阳的大忌啊!” 上身沈千的小满:“……” 她长舒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城中这么不太平,为何各位还甘愿困于此境,不愿出城呢?” “出城?出城做什么?去搅合那乱世,还是去战场上送死?” 酒鬼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端起酒碗又是一碗酒下肚,碗底重重砸在木桌上。 “小妹妹,你是个实诚人,我也就不瞒你。这悬阳城五百年来有长生仙坐镇,安宁祥和,媲美世外桃源。你看看这有史以来,外边更朝换代打得热火朝天,何时波及到过悬阳城?不过这万物有得必有失,既然成了悬阳人,便也逃不过十三年一届的献祭仪式。” 酒鬼醉得不清醒了,呵呵地笑起来,嘴角的涎水淌了一桌:“用一个人的性命换满城安平,不是很划算的买卖么……” “可人命不是物品。” 小满沉声,一字字道:“不该用数量来衡量。”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上道呢你,你你你……” 那醉鬼手舞足蹈着,大胡子缚住他的手,朝小满道:“小妹妹,你快走吧,他喝麻了真打人的。” 小满没有答话,转身离去了。 - 二月初春,乍暖还寒。 小满茫然不定地游荡在街道上,前边突然想起一阵嘈杂声。 小满抬头,是一群嬉笑打闹的小孩子。他们手里捏着石子,朝着身后的一个身影扔去。 “砸死他!砸死他!” 那颤颤巍巍迎面而来的,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他杵着拐杖四处张望,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沓纸张。 “老疯子!老疯子来咯!” 街道两边的小孩哄笑着散开,其中一个撞到小满身上,撞掉了她本不合适的帽子。 撞人那小孩儿一抬眼,看看清她的面容,顿时吓得笑不出来:“沈……沈家大小姐……” “慢些跑,看着路。” “对不住、对不住。” 小满疑心这城中人为何如此忌惮自己,下一瞬那小孩跑开,一张泛黄的画像闯入眼帘。 小满下意识伸手去接,画像上画的是一位老婆婆,六七十岁的模样,苍老的面容上抿着一丝笑意。 她有些不解地抬头:“老人家,这是……” 看清面前这所谓“老疯子”的样貌之时,小满蓦地顿住了。 老疯子身形佝偻尖而窄的额头上爬满皱纹,伤神憔悴的面容灰扑扑的,深陷的眼窝藏着无尽混沌和悲痛。 是他! 竟是来到这儿之前,在悬阳夜路上遇到的那个贪财鬼! 也是那日祭天游行上,在游行队伍前手舞足蹈的老疯子! 小满怔愣在原处。 老疯子吃力地抬起右手在空中晃了晃,咿咿呀呀说了些什么,小满没听清。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俯身靠近去听,老疯子声音含糊不清,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见过你的。”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老疯子又抬手在空中挥舞两下,哈哈笑道:“你是沈家大小姐。” 小满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手里的画像,试探着问道:“老人家,这位是……” “啊,沈大小姐……你有没有看见过盛美景啊?” “盛美景是谁?” “盛美景……”老疯子低头抚摸着手里的画像,苍老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一丝温柔:“她是我老伴儿……她老啦,记不得回家的路了,我在找她,我要接她回家……” 小满垂下头,拇指摩挲着手里的画像,半干的墨迹染黑了她的指尖。 小满深吸一口气:“很抱歉,老人家,我没有看见过您的老伴儿。” 老疯子似乎并不意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小满看不懂。 “二十七……二十七……” “我找了她二十七个月零十三天。” 小满望着老疯子那双枯树般干瘪得筋络毕现的手,心口骤然刺痛。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非要找到她。” “找到我死了,为止。” 老疯子摇摇晃晃,单薄的身子如无根飞絮,飘到天边去。 街边一个布料店的老板娘认出了小满,朝她招呼道:“哟,这不是沈大小姐嘛,要不要买些新进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