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有染》 1. 1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此地风月吟 文/慕吱 2024.03.23 要如何描述陈疆册。 她沉默许久,大概是—— 「人这一生,总会爱一个坏人。」 第一章 2019年,三月底,暮春料峭。 这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将近一个礼拜,空气里带着稠闷的湿热。 阴沉沉的天浸在雨汽里,雾霭似积攒头顶,仿佛下一秒就压倒眼帘。 阮雾在出门前也有犹豫过的。 她的眼镜在上个礼拜就不知踪迹,天色阴沉,能见度降低。这样的天气,换做平时,她是决计不会出门的。 但季司音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催她出门。 季司音和她认识七年,据说人的细胞每七年更换一次。她们也从最开始的陌生,辗转为最好的朋友。 好在灰蒙天色下,城市街头两边的路灯亮起。 阮雾坐在车里,能够透过滑落的雨幕,看清十几米远外的斑马线两侧等候的行人,看清路口撞在一起的车,看到穿过狭窄车流中,和她擦肩而过的警用摩托车。 红蓝暴闪灯在水雾下堆积几重叠影。 以至于路口对面的红绿灯,都被衬得逊色不少。红绿灯几番交错,车流始终以龟速前行。等到红灯第六次亮起,阮雾的车堪堪好停在斑马线外。 漫长的六十秒等待时间。 她偏头,往车祸现场看。 说是车祸,倒也太夸大其词,不过是一辆车追尾了一辆车。 三四个人围着交警解释来龙去脉,唯独有个人靠在车门,悠闲自得的样子。仿佛这桩车祸与他无关。 阮雾的车离他不过两三米距离,能够看清男人的脸。五官俊朗出色,细长眉眼微往上挑,略显玩世不恭。 他把手机放在耳侧,嗓音也带着散漫—— “你以为我想迟到,这倒霉催的,我被追尾了。” 停顿片刻,道:“去你丫的,别说风凉话。” 雨不停地下。 不远处半空中的红灯骤然暗去,绿灯发出幽茫的光。 阮雾踩下油门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是,“疆册哥派人过来了,怎么可能处理不好?” 她当然没在意这个名字。 思绪被潮湿的雾气沾染,无端分神乱想——被追尾了,找交警不就好解决了吗?难不成还有人比交警更有说服力? 恰好手机响起来电声,打断她的思绪。 她接起电话。 季司音的嗓音如同湿濡的回南天,潮气入侵身体,绵软的人身子骨发软发麻:“你还有多久到呀?” “大概半小时吧。”她回。 季司音顿了半秒,似乎是在看时间,“你不是半小时前就出发了吗?” 阮雾简单解释:“堵车了。” 季司音倒也没再催她,“下雨,你慢点开。” 电话挂断,意外地是雨竟然停了。 五点多的光景,云翳蒸腾,半盏黄昏挂在天边,夕阳带着初夏的燥。车况良好的马路,不到半小时,她就到了季司音所在的小区。 市中心的别墅宅邸,管家核对完阮雾的手机号码和身份证后,放她进小区。 小区是城芯少见的纯中式合院,苏州园林设计院操刀的产品。 阮雾头回来的时候,听人说过里面的门道:“这儿是传统的三进制布局,一进‘门’,二进‘庭’,三进‘园’。前庭后院,粉墙黛瓦。” 越过前庭曲折的廊桥,便到会客厅了。 远远便听见麻将堆垒碰撞的啷当声响。 有别于市面上使用密胺树脂的手搓麻将,季司音特意定制了一款麻将,通体纯白,数字花纹均为黄金。 推开门,左边是沙发电视,右边则是麻将桌。 阮雾左右张望,还没等她找到季司音,就听见了人群里的声音,在叫她:“——阮雾。” 客厅里蓦地静了一瞬。 在场大半人都看了过来。 满室的寂静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 落地窗外,晚霞光影薄弱,先进来的男人似在凄风苦雨里走了一遭,挟着一身凛冽凉气。他指尖衔着一根烟,白茫茫的烟雾拂散在空中。 隔着重重雾气的,是张模样出众的脸,额前碎发压着双狭长漆黑的眼,寡冷又淡漠。 没来由地,二人视线撞上。 还不待移开,后跟着进屋的男人如雨后枯枝般垂头丧气,神色怏然:“疆册哥,你就行行好,帮我在我爸面前说句好话。” 这人阮雾认得,圈里有名的一小开,姓旁名羡。刚刚车子被追尾的人就是他。 旁羡是典型的公子哥,游手好闲,喜爱吃喝玩乐。据说最近开了家传媒公司,手底下签了几十号小网红,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各个肤白貌美大长腿。 旁羡含着金汤匙出身,很少拿正眼瞧过人。 能让他死乞白赖哀求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很快擦身而过。 旁羡的声音在满室麻将碰撞声中格外分明:“疆册哥,你就帮我在我爸面前说说,我开的是正儿八经的传媒公司,不是乱七八糟的情.色会所。那些个女大学生,不是来拍爱情动作电影的,我签她们是做自媒体视频的。” 那年正值自媒体短视频风口,旁羡紧抓住风口。 周围有人故意谑他:“我看你签的那些女大学生,胸大屁股翘的,你该不会是做擦边视频的吧?” “而且你他丫的签的都是女的,一个男的都没有。” “别说你爸了,我都想歪了。” “你这话说的,他要是男女都签,我更想歪。” 人堆里猛地迸发出意味深长的嬉笑声。 阮雾停在二楼,低眉下望,客厅沙发处的视角一览无遗。 受众人调侃打趣的旁羡,以及被夕阳斜照着的男人。 猝不及防,他抬眸,目光直向阮雾。 像是抓到了她在偷窥。 又像是无意义的一眼。 一秒即离。 他眉宇间带着笑,笑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 阮雾也是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人笑和不笑的时候,有这样大的差别。 前者似浑湿的冷雨,眉骨间藏着终年不化的霜; 后者几分浮浪不羁,几分绮糜不吝。 也不过一眼,她就收回视线。 她向来擅长隐藏情绪。 进了房间后,季司音在衣帽间翻箱倒柜地找送给阮雾的礼物。 阮雾上个月过生日,彼时季司音在国外,无法出席她的生日会。她上周六才回国,回国的第一件事,便是约阮雾送生日礼物。原本二人约好昨天见面的,只是阮雾昨天家里临时有事,因此见面时间,推迟到了今天。 季司音找东西的间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无非是问彼此的近况。 直到季司音忽地弯起嘴角,说:“看到陈疆册了吗,怎么样?帅吧?感兴趣吗?” “陈疆册?”阮雾小声呢喃重复着他的名字。 哪个jiang? 哪个ce? 她不清楚,也不好多问。 “挺帅的。”阮雾发自肺腑地评价,语气很淡。 落在季司音耳里,很明显——阮雾对他没什么兴趣。 季司音说:“我有两个朋友追了他很久,到现在,连他的微信都没加上。” 阮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 2. 2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2. 陈疆册的朋友圈干净简单。 空空荡荡的,什么内容都没有。 半小时的车程很快结束,高铁广播响起乘务员的到站提醒:“……前方到站南城南站……” 阮雾无心再看陈疆册的朋友圈,将手机熄屏,塞进包里。而后起身,离开座位,随着人流,排队下高铁。 下了高铁,又转乘地铁。夜晚高峰期,阮雾挤入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里。 手机接连震动几声,她一手拉住扶手杆,另一只手狼狈又艰难地拿过手机。 是导师发来的消息,问她论文什么时候交。 也应当是导师发来的消息,可她心里有种纷杂潮声暗涌的慌乱。 她给季司音发了消息,直到半夜她写完论文,季司音都没有回复。 一夜狂风骤雨,宿舍楼外的紫云樱花零落成泥,一汪春水聆闻旧日蝶梦。 阮雾今天课多,研究生的课,本科生的课。 她在南大读研一,算得上冷门的专业,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然而导师要求严苛,时常召开组会、大小论文无数。她平时除了上自己的课,还得替导师上人文学院本科生的公共基础课。 如此忙了几天,周五下午,午睡醒来,窗外已是黄昏欲颓。 手机那端的人像是掐准了时间,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来电人是没有回她消息的季司音:“在忙吗?” 阮雾打了个哈欠,嗓音惺忪:“刚睡醒。” 季司音:“我问你个事儿。” 阮雾:“什么事儿?” 喉咙似含沙砾般干哑,她起身倒水喝,为方便倒水,她打开免提。 随后便听见季司音刻意压低的声线,伴随着浓烈的八卦意味。 她问:“你和陈疆册聊得怎么样?” 水壶边放着朵白玉兰,昨天她吃完饭,从食堂回来的路上,瞧见路边栽种的玉兰树已经掉了大半的花。她惋惜又遗憾,恰巧有一朵花冒失地从枝头掉落,她心像只哑然的蝴蝶,俯身捡起那朵落花,带了回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有这么号人。”阮雾饮下一口茶后,才回答。 “不是,他长那么帅,你都能忘了他?” 忘了吗?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那日她俯身而望,却不小心掉入的一双眼。他笑时的风流韵相,多一分显得暧昧,少一分显得轻浮。 总归是让人过目难忘的长相。 阮雾四两拨千斤地说:“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季司音说:“我这不是好奇吗?那天你走之后,他就问我要你的微信了。” 阮雾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季司音:“我以为你俩最近聊的热火朝天。” 阮雾笑着:“我俩就没聊天。” 季司音:“他没找你聊?” 阮雾:“嗯。” 彼此相视多年,季司音习惯了阮雾对与她无关的人事不甚关心的冷漠姿态。 即便是对她那位前男友,分手后,阮雾对他也如同对陌生人般。 不过问,不在意,不搭理,不主动。 想来每个男人在她那儿都是这个待遇,没有例外。 阮雾花了很久,从睡梦恢复清醒,身体不再困顿,神识也变得清晰了,“平白无故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问我和他有没有联系?” 她语气清醒的,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要戳破她的别有用心。 季司音硬着头皮,说:“不是,我想问你明天回家吗?来我家烧烤。” “不回了吧。” “课很多吗?” “没,就是觉得回家挺累。” “怎么就累了?半小时高铁哪儿累了?” “高铁之前得坐将近一小时的地铁,下高铁了还得打车,路上折腾的时间,加起来都快有两小时了。” 季司音说这好办,我让人来你学校接你回家。 电话挂断。 季司音站在茶室外,望着里面坐着的陈疆册,思绪回到十分钟前—— 茶室里陈疆册和旁羡面对面坐着,旁羡拿着平板,时不时举起平板给陈疆册看,询问他的想法。他打算签几对情侣做恋爱博主,每日在短视频平台分享恋爱日常。 陈疆册有些好笑:“我能有什么想法?我都不玩短视频。” 换来旁羡啧啧几声嘲讽,“你明明才大我两岁,怎么活的跟老古董似的?” 陈疆册说:“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刷那些短视频的。” 旁羡于是找同盟般把季司音拉来:“她就刷,现在年轻人都刷。” 季司音下意识反驳:“没啊,阮雾就不玩。” 话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来到了阮雾身上。 旁羡刷到个合眼缘的情侣,一门心思放在说服他俩签约上,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室内静了下来。 古琴声悠扬,陈疆册举起一盏茶杯放在季司音面前。 “喝茶。” 季司音呷了口,是春分后采摘的碧螺春,鲜香甘甜,回味生津。 茶味还在口腔里盈润,耳边忽地响起一道清清冷冷的嗓,口吻很是淡漠,仿佛是在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今儿个怎么不带你朋友过来坐坐?” 旁羡喜欢组局,因是周五,明天休息,他便呼朋唤友地叫了一堆人来他家聚会。 圈子里的聚会大多如此,朋友带朋友。如同上周季司音家的聚会,也有不少是朋友的朋友,或许也有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季司音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们姓甚名谁,只知道她们是为陈疆册而来。 今晚的聚会,也有不少女人如此。 但是没有阮雾。 他甚至没有提阮雾,只用“你朋友”这仨字代替。 是懒得提及,还是欲盖弥彰,很难分辨,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晓。 季司音说:“我和她只有节假日才见面。” “上周是什么节假日吗?” “偶尔周末也回家吧。” 空气无端静了一瞬。 季司音迟疑着问:“要不我问问她,这周末回不回家?正好明儿个他们都约了来我家烧烤,我问问她来不来。” 陈疆册懒懒散散地靠在那儿,手里夹着根烟。 今年春天意外的多雨,天气阴而暗,男人的神情在暗光中显得晦涩难辨。他深吸了口烟,唇角溢出一抹淡笑来,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想叫就叫吧。” - 女生宿舍楼道常年有股阴凉感。 近日多雨时节,恰逢回南天,空气里弥散着浓稠的湿濡。 阮雾下楼时,听见盘旋在楼道里的对话声,如同潮气般黏在她耳畔。 “俗话说得好,女人看腿,男人看腰,你看那男的腰,宽肩窄腰,西装穿在身上,就有股行走的衣架子的味道了,妥妥的斯文败类。” “谁说的男人看腰?男人得看鼻子,你是没看到他那鼻子,又高又挺。” “鼻子高挺说明什么?” “你个小屁孩,玩泥巴去,少掺和我们大人聊天。” “你们是没注意到他开的车,奥迪rs7,开这车的基本都是有钱且低调的主,估摸着是豪门大少爷搁这儿接女朋友来了。” “那车很贵吗?” “和你常看的霸总小说里,总裁喜欢开的卡宴差不多价。” “嚯,我说呢,我看他就特别有霸总的感觉。” 一行三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嬉笑声明快。 阮雾津津有味地听着,听到这句话,也被感染着嘴角扬起笑来。 宿舍楼道挺窄,见有人下楼,三人连忙腾出空间方便旁人下楼。 阮雾侧着身子与她们擦肩而过。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倘若她男朋友如此招摇地将车停在宿舍楼下等她,恐怕她会和他大吵一架。 她由来不喜高调。 随之又倍感庆幸,还好她没有男朋友。 宿舍楼外,那辆黑武士奥迪rs7犹如庞然大物,吸引了所有路过的学生的注意。 “阮雾。” 副驾驶玻璃往下降,熟悉的声音穿风过堂,映入眼帘的,是季司音明媚张扬的脸。 直到此刻,阮雾心里在想的也是,季司音新男友的车还挺酷的。 她往车旁走去,“你什么时候交的新男朋友?” 季司音一脸莫名:“什么新男朋友?” “你这车……” “这是陈疆册的车。”意识到她在想些什么,季司音赶忙撇清关系,“我和我亲亲男友感情好得很,都打算订婚了。今天他没空,我一个人又不敢上高速,正巧陈疆册有时间,就让他送我过 3. 3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3. 阮雾坐在陈疆册身边那个空位时,周围好似安静了一瞬。 这份沉默短暂得几难察觉,空档后,其余人仍旧该干嘛干嘛。 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密密麻麻的饮料,大多是鸡尾酒果味酒,阮雾挑了瓶不含酒精的豆奶。豆奶是玻璃瓶,启瓶器就在边上,她开瓶盖的动作很熟悉,按、压、抬,瓶盖就开了。 她插了根吸管喝豆奶。 余光里,陈疆册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夜风吹来几分潮热,落在阮雾的眼底,只觉得他的眼神认真到近乎温柔。 可他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有人和他说话,明显感觉到他的漫不经心,他注视着阮雾的举动过于明显,没有半分遮掩,大张旗鼓的姿态,像是无声的宣誓。 几人对视了眼,神色悻然,又偷摸着打量了阮雾一眼,均产生同样的疑惑。 ——陈疆册什么时候喜欢上阮雾这种类型的了? 没人敢和陈疆册说话,但有人和阮雾搭话。 自然是人来疯的旁羡。 旁羡和阮雾相识也有三五年光景,即便方才他旁若无人亲昵地喊她一声“雾大美人”,可他们的关系也只能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旁羡找阮雾,也没别的事,“你有打火机吗?我的打火机不见了。” 边上的人打趣:“她看上去像是会抽烟的人吗?” 旁羡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显然是喝多了耍酒疯:“不会可以学,雾妹妹我教你抽烟啊。” 阮雾淡笑不语。 陈疆册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过来把旁羡给拉走了。接着又有人过来,断了一盘烤好的吃食,示意阮雾吃,她客套又礼貌地道谢。 只不过她现在不想吃东西,她喝了一瓶豆奶,想去上厕所。 谁能想到,坐下近半小时,她和陈疆册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去趟洗手间。” 陈疆册恶劣地开起了玩笑:“需要我陪你吗?” 阮雾竟点头:“你想陪的话就陪吧。” 这话落在陈疆册的耳里,莫名有几分熟悉。 待想起这份似曾相识的话语出自于自己之口时——“你想叫就叫吧”——陈疆册指尖猩红的烟兀自燃烧,照亮他眼底烟丝泯灭,唇畔溢出半分笑来。 怎么说呢,小姑娘挺有意思的。 但再有意思,陈疆册也没陪她去洗手间。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一男一女去洗手间,能联想到的龌龊可太多了。 阮雾说完那句话便怡怡然起身,也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里。 她进洗手间后,隔间外响起脚步声。 她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该不会这么狗血吧? 然而现实世界确实满地狗血。 有道女声说:“陈疆册什么时候和阮雾搞在一起了?” 另一道女声纠正道:“别用‘搞’这么粗暴的词行吗?而且我看他俩也没什么关系,一晚上都没说几句话。”她顿了顿,“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阮雾不是陈疆册喜欢的类型。” 阮雾疑惑,那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像是能听懂她的心声,隔间外的人说,“陈疆册向来不碰阮雾这种循规蹈矩的乖乖女的,怕对方爱得太深,怕分手后纠缠不休,闹得死去活来。” 刚才那个措辞粗暴的女生释然一笑:“也是,看来是我多想了。” 水声淅沥,进来三个人,有两个人先离开了。 另一个则要在厕所里再抽根烟,一晚上没抽,憋坏了。 换来二人嗤嘲谑笑。 待那二人的脚步声远去后,阮雾推开了隔间门。 洗手间有一面墙的玻璃镜。 女人低头点烟,心不在焉挑眸睨来一眼,透过镜子,看清背后的人时,肩颈止不住地颤了一颤。连带着,点烟的动作都有些不稳。 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她指尖衔着的那根烟,久久没有点燃。 阮雾洗完手,抽纸擦干,神色自若地走到女人身边,捡起她放在洗手台的烟,抽了一支。 “借支烟。”她下颌线柔和流畅,夹烟的指尖修剪的干净齐整,没有任何甲油的修饰,柔嫩的指端有着瓷玉般的润泽。 火点燃。 她眼梢晕着层薄凉的笑:“谢了。” 女士烟细长,由她唇齿间咬着,绛红色唇瓣,溢出袅袅青烟。 把那人看呆了。 她抽烟的动作姿态,俨然是老手。 一根烟就抽了几口,阮雾便掐灭扔进垃圾桶里。 离开前,她还是忍不住,轻笑了声,笑里有几分嘲弄意味:“烟不行,抽了之后总觉得口臭,我建议你还是换种烟抽。” 阮雾没有回到后院,她给季司音发了条消息,而后出门,打车回家了。 出租车里有股空气清醒剂的味道,不算好闻,阮雾降下车窗。 夜风凉丝丝的,吹得她清醒了些。 她撇头,看见身边的空位,在要不要给陈疆册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回家了这事上犹豫了会儿。 到头来,还是没发。 清醒过后,她仍是选择做他通讯录里安静的几个笔画,做死板的湖。 - 陈疆册边上的位置始终空着。 约莫过去半小时,耍了一圈酒疯的旁羡回来,他稍稍清醒了些,坐在位置上,愣愣地盯着陈疆册身边的空位,不清明的大脑里还记着一个人。 “阮雾呢?疆册哥,你费了几个小时去南城接来的阮雾人呢?” 陈疆册不知盯着哪处,神色清冷孤寂,目光很静,也很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不太好。 换做以往旁羡也看得出来,可今天他醉得不轻,执拗地一遍又一遍地问:“阮雾人呢?她玩牌最厉害了,你们谁把她找过来,让她陪我玩儿牌。” 没人敢说话。 季司音姗姗来迟,嗅到气氛里的紧绷,不明所以。 旁羡拉着她问:“你去把阮雾叫来,我要和她玩儿牌。” 季司音无语:“阮雾回家了,她家有门禁,晚上十点之前得到家。” 旁羡的表情还夹杂着天真:“她是灰姑娘吗?灰姑娘好歹都能在外面待到十二点呢!” 话音落下,引得众人笑出声。 陈疆册嘴角也弯了起来。 他解锁手机,点进阮雾的朋友圈。 她朋友圈是三天可见,最新一条朋友圈有四张照片。最近看的书,宿舍楼下盛开的花,路边的野猫,还有她——一张自拍。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文艺女青年的气息。 他对这种女人向来是敬谢不敏的。他承认她是有几分姿色,可远远不及心动的程度。毕竟这些年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太多,也有几个堪称国色天香。 可她和她们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陈疆册鲜少有这般的无措与无奈,他叹了口气。 旁羡蹲在他边上,问他:“疆册哥,你能把阮雾抓回来陪我玩儿牌吗?” 倘若是旁人,保不齐存了别的心思,可旁羡不一样,对他而言,玩牌可比玩女人有意思多了。 她是什么牌王赌王吗,让旁羡如此念念不忘? 陈疆册还挺有耐心地哄他:“我让人去澳门给你找几个朋友陪你玩儿牌行吗?” 4. 4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4. 通话仍在继续。 季司音说:“想你啦。”起承转折还是来到了打电话的初衷,“还想找你打麻将。” “和你那些朋友们吗?还是算了吧,我不赌钱。” “我给你找了个人,赢了算你的,输了算他的。” “……”阮雾一阵失语,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微妙,“这人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话音落下,季司音看向陈疆册,他脸上带着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笑得双肩都在抖,手里的烟都拿不稳了,烟灰窸窸窣窣地掉在了裤子上。 被骂了也没生气,反倒是隐忍地憋着笑。 旁羡却是憋不住,边笑边说:“疆册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本意是想反驳的,话说出口,又像是印证阮雾说的话。 电流里平白多了道男声,阮雾愣了愣,随即语调自如地说:“旁羡也在啊。” 旁人并没有察觉到,但陈疆册听出来了,阮雾是个亲疏远近分得尤为明显的人,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分。她说话时,喉咙里滚着笑,气息轻轻的,什么都没变,只是拖长的尾音变得简短有力。 笑意淡了几分,如月雾拢纱般朦胧。 旁羡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阮雾说:“清明假期吧。” 旁羡自个儿开公司,开的还是连员工都不需要打卡上班的传媒公司,他连周末和工作日都分不太清,遑论节假日。 “那还有几天啊?” “三天,我大后天晚上回来。” “那也太晚了。”旁羡不乐意等了,“你上课很忙吗?不能和老师请假吗?” 阮雾笑着,逗他:“请假的理由就写,老师,我朋友打麻将三缺一,我得过去陪他们仨,你看行吗?” 旁羡当真了:“可以吗?” 手机那头,好似听到有人和她打招呼,她笑盈盈地应了声。 然后才和他们说:“我这两天都没有课,只有大后天上午有一节课,还是给本科生上课,没法儿请假。” 倘若她是学生,请假也就罢了。但她那天是老师。 直到电话结束,陈疆册都没有说一个字。 旁羡和季司音又接着在彼此的通讯录里寻找下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望着桌上混乱的麻将牌,那目光是不含温度的沉寂。 好半晌,他出声,打断二人的对话。 “——我得回南城一趟,你俩是接着找人打麻将,还是闲得无聊跟我走?” 空气霎时静了下来,季司音和旁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张脸写着如出一辙的茫然。 - 去往南城的高速路上,季司音坐在迈巴赫里,望着前方的黑色奥迪,问起了一个至关重要却被她一直忽略的问题。 “陈疆册他到底什么来头?” 阮雾和陈疆册初次照面那天,也是季司音第一次见陈疆册。 在此之前,她只在流言蜚语里听过他。 无非是说他难追。 所以她认定他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 可旁羡听到她这句话后,笑的前所未有的酣畅。 他那笑很直接,神容里映着明显的嘲讽,嘲弄她的想法天真。 “陈疆册这人也就看着斯文凛然。” 季司音心头一骇,为自己有意撮合他和阮雾一事倍感后悔,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发给阮雾。 手机没开静音,键盘打字哒哒哒声响,响了许久,聊天框里也没打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要怎么和阮雾解释呢? 要怎么说明陈疆册呢? 她想了许久,也没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反倒是一边的旁羡,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心里油然而生某个想法,大惊失色:“你他妈的该不会看上陈疆册了吧?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季司音,你居然精神出轨!你精神出轨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和我说?好吧,既然你告诉我了,我也只能毫无道德底线地帮你瞒着你红杏出墙这件事了。” “……” 季司音看着窗外,难得的晴天,有云飘荡在空中。 好天气,去见好友,她理应心情极佳,结果没想到身边坐了个蠢货。 她撇过脸,面无表情,赐予旁羡三个字:“神经病。” - 连绵阴雨天难得放晴。 学校里百花齐放。 玉兰,樱花,星辰花,美人梅,郁金香。 校内赏花拍照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是校外人员。 阮雾的几位同门见她整日在图书馆待着,说她看上去死气沉沉的,于是拉她出来放风筝。 说是放风筝,实则几人放了不到五分钟,发现风筝飞不上天,一股脑儿把风筝收了,改为野餐。 她们在情人坡寻了块草坪,野餐垫上铺满了小吃水果,几个人晒着太阳聊着天。 学生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与学习无关的事上。 也喜欢在上课的时候走神,浪费上课的时间。 她们边聊天边拍照,偶尔看着周围的小情侣,阴阳怪气地说几句秀恩爱分得快,转头又可怜兮兮地问老天爷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谈上甜甜的恋爱? “你们清明回家吗?不回家的话,我们要不去寺里拜拜?” “哪个寺?” “还能是哪个寺庙,天竺路上的天竺寺呗,不都说天竺寺求姻缘挺有名的吗?” “真假的?阮雾,你去吗?” 现如今年轻人在上学与上进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上香。 阮雾摇摇头:“清明我要回家。” 除了她以外,其他几位同门都是外省人。 于是除了她,其他人谈论起哪天去天竺寺拜佛祈福。 下午阳光太大,晒得阮雾头晕目眩,昏昏欲睡。 野餐结束,大家相约去校外的韩料店吃芝士排骨,阮雾浑身没力气,没和她们一块儿去。 宿舍一楼不住人,出租给校外人员开店。 阮雾想着进去买杯咖啡提提神,她还有两篇文献没看,打算待会儿看。 买完冰美式出来,夜风清冽,吹得她打了个冷颤。 兜里手机响起来电声,她低头在帆布包里找手机,没注意到身后有两辆自行车,两位车主双手环在胸前,时不时转头望向对方,插科打诨地聊着天。 水泥地面有颗石子,自行车轮胎碾压过去时,整个车身不受控地晃了下,车主没来得及扶好把手,车子霎时往一边倾斜,撞在了阮雾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撞击,阮雾猛地往前倾。 她前面是个花坛,双腿直挺挺地撞上,刺骨的疼。 手里的冰美式都倒了,手机也随之摔进花坛里。 阮雾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陡然一暗,有个人影覆盖住她的视野。 空气里有股薄雪料峭的寒意。 她以为是肇事者,抬眸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统共才见过两面而已。 算不得多熟悉。 如果不是右腿膝盖处传来的痛感,恐怕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陈疆册?”她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儿?” “摔在哪儿了?”陈疆册黑眸沉冷,不答反问。 “腿。” “能站吗?” 阮雾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勉强站了起来。 她的衣着打扮很春天,嫩黄色衬衫连衣裙,肩上披着件梅子粉针织衫。裙子不长,还没到膝盖。常年图书馆、教室、宿舍,三点一线的人,没怎么晒过太阳,皮肤白皙细腻如瓷。 以至于膝盖处泛着的红血丝格外明显。 乳白色的灯光下,血水呈暗调,沿着她的小腿往下滚落,血迹斑斑,乍一看挺吓人的。 把肇事者给吓 5. 5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5. 校医院不在学校里,学校通往校外有一座拱桥,拱桥另一侧是备受学生以及附近住户喜欢的小吃街。小吃街尽头右转,便是学校的校医院了。 校医院没什么病人,挂号后立马就诊。 阮雾的膝盖看似鲜血淋漓,实则只是简单的磕伤,只是蹭破了一大块皮,显得狰狞。 医生给她处理好,叮嘱着—— “每天记得换药,最好三天内都不要碰水。” “……换什么药?” “拿碘伏棉签擦一擦,宿舍里有棉签吗?” “没有。” “我给你开一瓶。” “嗯,谢谢。” “没事。” 处理好药,付钱的时候出了点儿小状况。 阮雾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身上没带现金。 医生看见她漆黑的手机屏幕,了然,神态自若地看向陈疆册,“手机没电了?男朋友能不能帮忙付一下钱?就几块钱。” 其实也就五块钱,阮雾却窘迫到了极致。 她咽了下喉咙,“不是男朋友。” 停顿了几秒,陈疆册扫码付款,手机发出“叮——”声,显示付款成功。 他声调轻松,漫不经心里透着游刃有余:“确实不是男朋友。” 面对如此极于撇清关系的二人,医生愣了愣:“……啊,那是我误会了。” 阮雾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似明月铺上银白冷雾。 付完钱,他们出了校医院。 阮雾走路有些磕绊,陈疆册放慢脚步,推着自行车,与她保持在同一频率中。 夜里六七点的小吃街格外熙攘,衬得他们之间尤为清寂。 阮雾没再说话,意外发生的突然,陈疆册的出现更突然。 或者用突兀更合适。 他不应该出现在南城,也不应该出现在南大,更不应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最不应该的,是他们之间的气氛。 近乎情人间的亲热; 又似陌生人的疏离。 他们对待两性关系,有着同样的默契。 打破这份安静的,是陈疆册的手机铃声。 陈疆册掏出手机,看清来电后,瞥了眼阮雾,才接起电话。 “我在外面。” “她联系不到阮雾?” 听到自己的名字,阮雾偏头看向陈疆册,就见他唇畔溢出笑来,“她可能手机没电,关机了。” 阮雾口型问他:季司音吗? 陈疆册微颔首。 不需要他说,阮雾也能猜到手机那端的人,应该是旁羡。 不知道旁羡说了什么,陈疆册说:“她是成年人了,又在学校这么安全的地方,顶多被人撞,发生些小擦伤,怎么可能会被拐卖?” 阮雾神色僵了瞬,为闺蜜的脑洞大开感到无语。 待电话挂断后,陈疆册笑着:“季司音联系不上你,以为你被人拐卖了。” 阮雾无声叹息:“我去租个充电宝吧。” 小吃街许多家店都有租赁充电宝的机器。 租充电宝的充分必要条件是,手机扫码。 但她手机没电。 还是陈疆册扫的码。 充电开机得要一会儿,阮雾目光似点水滑过陈疆册的脸,忽然继续方才的话题:“你刚才说,你高中是在我们那儿读的,你不是我们那儿的人吗?” 陈疆册:“嗯,去过淙城吗?” 淙城是省内的沿海城市,淙城最为出名的,大抵是千禧年后享誉全国的淙城炒房团。 阮雾摇头:“没去过,你怎么会在我们那儿上学?” 陈疆册轻描淡写道:“父母在那边工作。” 他并不想多提及家事,拿自己开涮:“怎么就认为我年纪比你大?难不成是我的长相看上去比较老成?” 阮雾忍俊不禁。 他无论如何是和“老成”沾不上边的。 但也算不上年轻了。 阮雾成日待在校园,太清楚学生是什么样的状态了。抛开他优渥出色的外貌身形不谈,陈疆册身上没有大学生的清澈飒爽,他笑和不笑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笑时风流恣桀骜,不笑时凛然冷肃。 尤其是后者那股沉稳的气韵,必定是经过多年的年岁磨炼出来的。 “我听到旁羡叫你一声‘疆册哥’,我比他小半岁。”阮雾说。 “那你也得跟着他叫我一声哥了。” “你很喜欢在外面认妹妹吗?”她淡淡出声。 阮雾她的脸型是鹅蛋脸,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生,眼皮子能窥见的最大苦难莫过于期末考试挂科。婴儿肥未退的脸,五官说不上多精致,拼凑在一块儿,比起惊艳,更多的还是看得顺眼。 其实看得顺眼比长得漂亮更难得。 长得漂亮是客观审美,看得顺眼是主观意识。 要不然模样好看的那么多,怎么偏偏在人群中对她流连呢? 陈疆册目光静了下,读出了她话里藏着的别有深意。 “如果我说是第一次,你信吗?” 他轻易将话题抛还给她。 阮雾没心没肺的模样,俨然是没往心里去:“信啊。” 陈疆册嗤笑了声,没再说别的。 那天分开前,阮雾还是知道了陈疆册的年龄,和她猜的差不多。 比她大两岁,倘若那年中考她考进了市一中,还真得毕恭毕敬地叫他一声学长。 宿舍门外幽夜暗生,熏风的气息流荡悬浮。 阮雾把手里的充电宝还给他,并叮嘱:“你记得把充电宝还了,毕竟是拿你手机扫的码,用的是你的钱。” 她与他郑重道谢:“今晚真的谢谢你了,你哪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然后她看见他神情里几乎满是诚恳,低沉的嗓缓缓地说:“我等你给我发消息,阮雾。” 诚恳的,像是在等待誓约的降临。 阮雾的背影有几分慌乱,像是落荒而逃,又像是欲盖弥彰的难自抑。 他们好像都知道彼此为什么不主动给对方发消息。 彼此都不缺人追,更喜欢的人才会主动发消息,而主动就是让自己处于劣势。 这不像是一场恋爱,像是一场爱情博弈。 可他都主动来学校找她了,她主动给他发消息,好像也不算输? 回宿舍的路上,阮雾混沌地想。 不待她思虑,手机嗡嗡震动,季司音拨了电话过来。 舍友还没回来,南大研究生宿舍是二人寝,两个寝室共用一个洗手间。 阮雾的舍友经常夜不归宿,起初她还会在微信里关切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次数多了,她也懒得问。 灯没开,皎洁月光铺满床 6. 6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6. 陈疆册等了一晚,也没等到阮雾的消息。 倒也不是特意等她的消息,这一晚他身边围着不少人。 有人瞧见了他车驶进了南城区域,车牌是一连串的“9”,继而奔走相告。待陈疆册车驶进家门,远远便瞧见了堵在家门外的十来辆豪车。煌煌灯火映亮半壁夜空。 这一瞬间,陈疆册有了回到自己地盘的真实感。 如果说旁羡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那他这帮朋友就是金山堆砌的纨绔子弟。 陈疆册刚下车,又被拽上了另一辆车。 ——“小周总新开了家夜总会,你赏个脸过去看看。” 奔波了一下午,陈疆册没什么心情出门,但他有阵子没回南城,他们都来他家接他来了,他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还是过去了。 夜总会里衣香鬓影,陈疆册点了支烟,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青雾迷了他的脸,神色游离难辨。 他坐在人声鼎沸里,无声拿出手机,不断地点亮屏幕,又暗灭屏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等一个人的消息。 他不愿意开口,没人敢主动打搅他。 于是问随他一同过来的旁羡,“他这阵子去你那儿,遇到什么人了吗?” 旁羡说:“遇到挺多人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那他在你那儿,平时都干什么?” “睡觉。” “几个人睡?” “……当然是一个人睡啊。”旁羡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总不能和我睡一块儿吧?” “……” 整一个傻白甜,问不出半点儿有用的信息。 陈疆册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听得想笑。 如同所有忙里得闲的人,陈疆册毕业后连轴转几年,好不容易讨了休息的空档,每日的要点便是吃和睡。和阮雾的第一次见面,是他睡了一天一夜,旁羡实在看不下去,将他从床上生拽硬拉下来的。 不经意的一个回忆里,阮雾便成了祈使话语的主角。 他没有刻意在想她,是她钻进他严丝合缝的回忆里。 但她是真的沉得住气,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朋友圈没有更新,也不给他发消息。 说好的请他吃饭,说好了他在等她的消息,她却像个没事人,把他撂在一边。 她越平静,他越汹涌。 许多事,有一有二就会有三。 譬如等不到她的消息; 譬如他去找她。 - 男学生骑着自行车走了,剩下陈疆册和阮雾。 阮雾的表情很淡也很平静,对他那一句“还不是女朋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只是走到他面前,若无其事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是真的挺能装傻的。 也挺能拿乔的。 偏偏他还挺吃她这一套。 陈疆册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而是视线往下,那目光柔和,不带任何男人打量异性的轻挑,最后停在她被长裙覆盖着的膝盖处。 “换药了吗?” “……换了。”阮雾说。 “吃午饭了吗?” “还没。”阮雾霎时领悟过来,她唇畔溢出浅淡的笑,她扬着下巴望向他,这会儿倒是有几分学生模样了,天真又稚嫩的,她问他,“不是说好了等我给你发消息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她有种能力,能够把调情的暧昧话用最清白的姿态说出来。 陈疆册也有种能力,能够让青天白日落下风花雪月。 他深深看她一眼,四周零落的花瓣如同十万盏温柔梦,成为他的附庸。 他说:“可我等了一晚都没等到你的消息。” 阮雾:“……或许再等等呢,你好像没什么耐心。” 陈疆册说:“我是个没耐心的人,所以我今早起来,就来找你了。” 阮雾早起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被他的目光笼罩着,像是被酒气熏染,惹得她也醉醺醺的了。 她听见自己心里的一声轻叹,也听见掩盖住叹息的砰砰心跳声。 “没给你发消息,是因为我还没想好餐厅。”阮雾说的是实话,“学校附近的餐厅,好像不太适合请你吃饭。” 学校周边的餐厅,都是为了迎合学生的口味与经济实力,主打一个经济实惠。 陈疆册这一身打扮确实挺像个男大学生的,可阮雾知道,掀开他的衣领,里面必然藏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品牌标签。阮雾无法想象他和一堆学生党坐在拥挤的餐厅里,服务员上菜都极有可能碰到他的肩的场面。 “阮雾,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也是个大学生。”陈疆册淡笑着,“而且我在意的是一顿饭吗?” 他们都知晓他的言外之意——他在意的是她。 阮雾抿了抿唇,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正好我饭卡刚充了五百块钱,我请你在我们学校食堂吃饭吧。” 陈疆册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 他像个纵容溺爱的长辈,无论她怎么横冲直撞,他都说,好啊,没关系,依你的。 - 高等学府之所以令人向往,除却优渥的教育资源,还有囊括天南海北美食的食堂。 陈疆册被阮雾安排坐在了靠落地窗的位置。 他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看着阮雾像只小麻雀这边飞那边跳的给他买吃的。 阮雾介绍菜品的时候又像只小夜莺,声音很好听,软绵绵的。 “这是漏奶华。” “叉烧包,挺好吃的。” “这个烤鸭卷我经常吃。” “你吃不吃芒果糯米饭?” “吃炸鸡吗?” “……” “……” 陈疆册在吃东西方面并没有过多的讲究做派,他不挑食,无论哪道菜都会夹一筷子。但也许是教养所致,让他无法漠视请客人的热情,每道菜他只尝了一口,便再没动筷。 他没太多的食欲,倘若非要说食欲—— 他想起了一句个成语,秀色可餐。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的阮雾,问她:“你平常一顿饭要吃几个菜?” 阮雾知道他在变着法儿地说她能吃,桌上的东西基本都进了她肚子里。 她义正言辞地说:“不能浪费粮食呀,而且我平时都拿餐盘去窗口打菜,打菜的大叔大妈拿着勺的手抖来抖去,一个菜才一拳头大小,五个菜都凑不出一盘。” “是吗?” “嗯,难不成你大学食堂的大叔大妈很大方吗?” “我大学在国外读的。” 于是话题就此展开了。 阮雾问他:“国外大学食堂好吃吗?” 陈疆册说:“不怎么样,我都自己做。” 这倒是让她小小惊讶了:“你还会做菜?” 陈疆册觑她: 7. 7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7. 一切仿佛是有预兆般,在他向她吻来的时候。 静谧的封闭空间,樱花树遮天蔽月,光影散落,空中浮荡着轻柔的光晕。 阮雾背抵着教室前门门板,一只手紧紧地抱着身前的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拽着陈疆册的胳膊。 在进教室前他们并没有抱着别的念头,至少阮雾是单纯地想把他拉进教室里,不想遭受同门们的揶揄。 可是她靠着门,陈疆册靠着她。 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两个小时,今日阳光明艳,他却像是没有见光,身上有着偏冷调的味道,像是初春解冻的霜雪。 周身被他的味道裹挟,她一抬眸,便撞进他越来越靠近的眼里。 然后是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一个吻。 有犹豫过吗? 或许有。 但听到他的话后,阮雾踮起脚尖,将他因说话拉出的齿间距离,再度缩短。 一触即离的吻,演变成了难舍难分的深吻。 老天像是也在帮他们的忙,这间教室近日因樱花盛放而备受学生喜爱,阮雾刷朋友圈时都看到好多本科学弟学妹们发了在这间教室寻找角度拍照的照片。偏偏今天,偏偏当下,空无一人。 说不清是无意的巧合,亦或是命运在他俩背后的推波助澜。 亲完后,二人有一瞬间的静默。 陈疆册屏了下气息,刚想说话,被阮雾打断。 她双眸泛着清凌凌的潮湿,头发稍显凌乱,她自己也知道,空着的那只手整理头发。对于方才猝不及防的那个吻,她的态度是:“亲就亲,怎么还把我的头发弄乱?我好不容易扎了个这么漂亮的麻花辫呢。” 侧麻花辫,扎了个米白色蕾丝发圈。 她头发多,麻花辫编的蓬松,尽显温柔。 现在好了,麻花辫被他弄乱了,她把发圈摘了,长卷发披散在肩头。 整理好头发,她说:“我去开组会啦。” 然后打开教室门,走了出去。 陈疆册留在空教室里,未多时,回味过来,总觉得她刚才的言行举止特耳熟,像是…… 像什么呢? 像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她是亲完嘴转身就走的渣女。 不问他为什么亲她,也不责怪他的突然袭击,她只说,让他在这儿等她。 像古时候的皇帝,招人侍寝。 他们性别对换了。 陈疆册嗤然一笑,却还是坐在教室里,安安心心地等她回来。 ……宠幸他。 - 每周一次的研究生组会,参会人员是导师手下的所有博士、硕士研究生。 组会的流程大差不差,每个人上台ppt汇报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进展、论文进度。 阮雾的导师名叫张卉,在学术方面是个严格的老学究,私底下则是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每次组会,导师都会准备一桌子的水果零食。 漫长沉闷的组会行至尾声,导师问大家清明安排:“不回家的,要不跟我去踏青?” “哪天呀?我们约好了去天竺寺拜佛求姻缘。” 遭来导师一个白眼,“想谈恋爱去求佛,怎么研究生还搞迷信?你们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 大家嬉笑着,气氛和谐欢脱。 导师想了想,说:“我先生是航天航空学院的教授,他底下的研究生好像有几个单身,要不清明你们这群单身狗到我家一块儿吃饭?” “啊啊啊啊卉姐你可真是人美心善。” “卉姐我爱你。” “卉姐你人最好了!” 一时间,赞美声不断。 导师哼笑了声:“去的人在群里发个1,我统计一下人数,看看要做多少菜。” 微信群叮咚叮咚作响,有人疑惑,“阮雾,你不去吗?” 导师说:“雾雾你也过来呀,你师公手底下有个特别帅的学生,我打算介绍给你呢!” “老张!!!” 此话一出,众人群起而攻之,“老张你太偏心阮雾了!” 夸她的时候一口一个张姐,烦她的时候一个一个老张,大家就是这么真实。 导师无奈摊手:“谁让雾雾漂亮又刻苦,我儿子要是年纪再大一些就好了,我肯定说服雾雾当我的儿媳妇。不过雾雾,”她撑着下巴,一脸真诚地盯着阮雾,发自肺腑地问她,“你能接受姐弟恋吗?不出意外的话,我儿子今年高考应该是能考上南大的,等他到学校了,你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你看怎么样?” 同门都知晓,导师张卉有多喜欢阮雾。 别说导师喜欢阮雾了,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长得漂亮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她刻苦努力的学习态度,以及不争不抢的温和性格。 导师是第一个进教室的,自然没见到阮雾身边的英俊男人。 阮雾身边的师妹突然开口,悲怆遗憾的口吻说:“卉姐,你的儿媳妇梦被一个超级大帅哥毁了。” 导师愣了愣:“什么?” 见众人看着阮雾,笑得一脸隐晦暧昧,导师反应过来:“雾雾,你有男朋友了啊?” 那个瞬间,迎着众人暧昧的促狭,阮雾心里涌起一种类似于无奈的情绪。 无可奈何地,将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延续下去。 分明她自己也不看好这段关系,知道一旦分手,便会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她还是笑盈盈地说:“好像有了吧。” “好像是什么意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大概就是……男友含量百分之八十?”阮雾像个备受情爱摧残的小女生,苦恼地皱着眉头,说,“他还没和我表白呢。” 这大概就是她的讨喜之处,合时宜的示软、撒娇。 其实比起男人,女人才更拒绝不了女孩子娇滴滴的撒娇。 一屋子硕士生,清一色女孩儿。 大家说:“倒也是,恋爱得要正儿八经的告白才行。” “确实是百分之八十。” “八十哥!”有人甚至给陈疆册取了个绰号。 阮雾听到“八十哥”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声。 组会是在五点前结束的,导师得去接儿子放学。大家饿得不行,一听导师说“散会”,立马抱着早就收拾好的东西飞快退离教室。 阮雾跟着人群出了教室。 隔壁教室不似刚才空寂,现下坐了不少人。一个个举着手机在拍窗里的樱花。 她目光一路逡巡,最后在角落位置找到了陈疆册。 他神情漠然地盯着教室里前来打卡拍照的女学生,一个个专注地盯着镜头凹造型。陈疆册就专注地欣赏着年轻女学生们,丝毫没察觉到阮雾的存在。 她是从后门进的,轻手轻脚地到他身后,但他身后像是长了双眼,在她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他慵懒着声调,问她:“结束了?” 阮雾疑惑:“你背后长眼睛了吗?” 他下颌轻抬,指向地面的影子,阮雾愤愤,和自己的影子生气起来:“怎么被它出卖了?” 陈疆册拿过她怀里抱着的笔记本电脑,看似轻薄的笔电,实则沉甸甸的。 他问她:“累吗?” 她说还好,然后又问他:“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陈疆册勾了勾唇角:“我还没这么等过一个人,阮雾,你面子挺大的啊。” 面对他的热讽,阮雾只是笑,笑盈盈地挽着他的胳膊。 年轻女孩扬着张过分漂亮的脸,笑意如春日般明媚,声音是陈疆册只在季司音的手机里听过的柔软,说话间的气息似绒毛般轻抚过他耳蜗。 “你不愿意吗?我又没有勉强你等我,陈疆册,是你自己要等我的。” 她用一把最适合说情话的嗓子,说着浪荡子般的不负责话语,将过错都推到他身上。 陈疆册觉得她还真是渣女。 他气的牙痒痒,“我要是不等呢?” 阮雾眨眨眼,说:“那我就去找你呀。” 陈疆册没什么情绪地轻嗤了声:“我看未必。” “……真的,”出了教学楼, 8. 8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8. 阮雾听多了甜言蜜语,知道情话不过是情绪上头的产物,誓言和爱都有保质期。可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是个会在保质期来临前,一股脑儿把誓言和爱吞咽进脑海里,腐蚀理智的人。 她站在阳台里,远处是平静的校园,教学楼的灯都熄灭了,宿舍区依旧灯火通明。 夜风时疾时缓,浸在夜晚的心跳像风呼啸的节拍。 阮雾声音渐轻:“我又没生气。” 陈疆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有种无言的包容的温柔:“就当我闲的无聊,想找个人说说话,你能赏脸陪我聊一会儿吗?” 她假模假式地拿捏语气:“好吧,那就陪你聊一会儿。” 小姑娘挺能端架子的。 陈疆册松懈地靠在沙发上,她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矫揉造作。 他久经情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也不在少数。拿捏着高姿态,情绪升温时恰到好处的调情,距离拉近后,又陡然拉开,给对方怅然的失落感。 但那些人的接近都是带有极浓烈的目的性的。 不像阮雾。 她的态度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明确。 她是对陈疆册有好感,但那份好感并不足以让她为了他,改变自己的生活。 说白了,在阮雾眼里,爱情重要又不重要。 她爱时浓烈纯粹,前提是,对方在她的眼前,在她的生活里。 一旦对方与她相隔甚远,那她可以为了任何人事疏忽这份爱,甚至放弃。 偏偏他近日闲得慌,多的是时间陪在她身边。 怎么说呢,一切都是那样的凑巧。 巧到陈疆册都怀疑是命运故意作祟。 阮雾勉勉强强地说,陪你聊一会儿。实则那晚基本上都是阮雾在说话,陈疆册在手机那头听。 人这一生倾诉欲最旺盛的时候,大抵是学生时期。还未经历过社会的拷打,身上没有任何疲惫倦怠感,眼里是有光的。 她先是聊她和季司音是如何认识的,这是陈疆册感兴趣的。 后来又聊旁羡为什么叫她雾大美人。 再后来,便聊到了她的同门们清明不回家,留在南城的忙碌行程。 于是她听到陈疆册问她:“你原本说,打算清明来找我,是真的吗?” 阮雾嗯了声。 “你打算去哪儿找我?” “……”阮雾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清明是有安排吗?” 陈疆册说:“得回淙州祭祖。” 同一个省份,不同地区的民俗不尽相同。 就连方言都有所差,阮雾说的方言是旁人常听的吴侬软语,也就是所谓的吴方言。可淙州位于本省的东南地区,陈疆册老家的方言是闽南语。 淙州人对清明祭祖尤为重视,每年清明,家里都要有人回家祭祖。 阮雾家这边不是,她记忆以来,对清明唯一的印象就是,吃青团。 阮雾问他:“所以你清明是要回淙州吗?” “嗯,前几天做了个梦,老祖宗托梦给我,说他们想我了,让我务必回家一趟。”陈疆册不着调地说。 阮雾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该不会是你做什么亏心事儿,老祖宗在梦里责罚你吧?” 陈疆册漫不经心地笑着:“是啊,这都被你猜到了。” 阮雾才不信他的鬼话,她问:“你要在淙州待几天?” “还没想好。” “哦。” “哦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阮雾深吸一口气,说,“你回来了和我说,我去找你。” 陈疆册也不太信她的鬼话,“还是我来接你吧,等你来找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阮雾不乐意了,龇牙咧嘴地发了几个表情包给他,以表情绪。 后来他们又聊了许多,聊的边充电边打电话的手机发烫,聊的困意来袭。 他们像个未尝情事的少年少女,在黑夜里无聊地消磨时光,夜晚被言语浸没,言语底下隐藏的是揉不开的缠绵。 电话里,他们天南海北地聊,可挂断后,阮雾平平淡淡地发了个“晚安”,之后再无音讯。 陈疆册亦然。 好在那天上午阮雾要给本科生上课,她统共睡了不到五个小时,脑袋昏沉沉的,抱着课本下楼,在楼下的咖啡馆买了两杯加浓的冰美式。 去往教学楼的路上,她喝完了一杯,身体是困倦的,头脑却被刺激的清醒过来。 本科生的课不同于研究生,上起课来没完没了,没有下课休息。 四十分钟的课上完,中途十分钟课间休息。 上课时她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下,有消息进来,等到下课铃响,她才查收消息。 是她妈妈发来的,问她清明回家吗? 聊天框里还显示着上次的聊天内容。 她发了一长串话,三四百字的小作文,她妈回了一个“哦”。 阮雾拿着手机出了教室,每层楼有配备教师休息室,她走进休息室,里面空无一人。 过来时她发现这层楼只有她教的一个班在上课,其他的教室空荡荡的。 阮雾点了支烟,抽完后,点开聊天框。 她敲着键盘,h、u、i,又逐一删去。 鬼使神差地,她回:【导师临时安排了任务,我不回家了,过阵子找个周末再回家。】 她妈还是照常地:【哦。】 随即又转了两千块钱给她:【照顾好自己,换季了,记得去买几件漂亮衣服,妈妈爱你。】 代沟所致,她妈口中的“哦”和她口中的“好的”类似。 阮雾抽了两口,便把烟掐了扔进垃圾桶里,找了颗金嗓子喉片含住,清凉味与烟草味在口腔里作乱。 她再度掏出手机,给季司音发了条消息。 她问:【不是说清明玩儿牌吗,你问问旁羡,还要我陪他玩儿吗?】 - 旁羡的传媒公司开在南城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里。 他收购了一家mcn公司,准备扩大公司业务,原先是单一的孵化网红运作,他打算抓住短视频的风口,拍摄短视频。 阮雾和季司音来的时候,旁羡正在挑选短视频剧本和男女主角。 玻璃隔断的办公室,落地窗窗帘紧闭,投影幕布里切换着幻灯片,一张又一张女生照片。 阮雾心想,怪不得他爸觉得他开的不是公司,是情.色会所。 哪有想当女一号的人,发来的照片是比基尼性感照的。 待她俩走进去,旁羡顶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面容消瘦,很是苦恼,“我不是很懂啊,我让他们发日常生活照,怎么一个个都给我发袒胸露乳的性感照片?男的也就算了,女的怎么也都给我发比基尼照啊?” 阮雾听得直笑:“什么叫男的也就算了?” 旁羡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容易 9. 9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9. 陈疆册一句话,令嘈杂的会议室静了下来。 旁羡和季司音坐在一侧,彼此心思迥异。 季司音想的是,这才几天不见,他俩到底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旁羡想的则是,什么情况?季司音好不容易审美正常一次看上了陈疆册,审美是正常了,但道德却不太正常,毕竟是精神出轨。结果陈疆册看上了季司音的闺蜜,完了,闺蜜变情敌。要死,这混乱的三角恋。 旁羡余光打量着季司音,季司音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阮雾。 而阮雾,她望着陈疆册的眼很亮,有着喜出望外的惊喜。 旁羡心里为季司音叹气,这他妈算什么三角恋,完全就是季司音不仅出轨,还要插足别人的感情当小三。 季司音这个疯女人。 季司音没觉得自己疯,她觉得往常只会骂自己恋爱脑的阮雾疯了。 阮雾看陈疆册的眼神,比季司音看任何一任男友的眼神还要执迷不悟。 阮雾的眸子很清亮,没什么情绪的时候总给人一副清冷出尘的距离感,可她眉眼弯起时,又有着别样的风情。 她很少有这般的惊讶:“你不是回淙州祭祖了吗?” 陈疆册说话有点哑:“祭完祖就回来了。” 仔细瞧,阮雾看清了他眼里的红血丝。他平日里的穿着偏闲适随性,或许是为了祭祖,场合庄重严肃,他装着一身烟灰色西装,妥帖合身,一看就知道是量体裁衣的定制款。 只不过衬衫颈部纽扣解开,敞开的领口露出颈线流畅的锁骨。他眼皮倦懒地睨着阮雾,气场冷淡,身体却蓬勃着危险的性吸引力。 “怎么,是我回来的不是时机,妨碍到你了?”他凛着声。 “我是在帮旁羡选男主角,不是给我自己选下一任男主角。” 下一任。 这算是变相地承认他是现任。 要不怎么说她有她的聪明之处呢? 三言两语就让他的情绪阴转多云。 但陈疆册还是挺不爽的,伸手捏着阮雾的脸,说:“老子连夜赶回淙州,祭完祖又迫不及待地赶回来,结果一回来就看见你盯着一男人的照片看。我和你分开还不到一天,要是一个礼拜,你是不是得和别的男人搂在一块儿了?” 她笑盈盈地说:“你放心,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绝对不会让你发现的。今天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听听,这什么渣女发言。 渣的光明正大。 渣的还挺体贴入微。 陈疆册捏着她脸的手松了,滑落至半空,掌心里托落着温热绵软的触感。 阮雾拉住他的手,掌心相贴,隐隐泛着潮。 他象征性地挣脱着:“放手。” 她说:“别生气了,我刚没盯着他看,就是盯着他发呆。” 陈疆册没说话。 阮雾说:“他身上穿的衣服,和我第一次见你时穿的衣服一样。” 所以她刚才发呆,是因为他。 人们对于人事的记忆往往是笼统的、模糊的,陈疆册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多眷恋过去的人。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直到阮雾提及,脑海里有关初见那日的种种,甚嚣尘上,细枝末节清晰得近乎荒唐。 那阵子他住在旁羡的房子里,因为来得匆忙,没带衣服。 他向来对旁羡的衣着打扮敬谢不敏,在花里胡哨的衣服里挑挑选选,最后终于找到件相对朴素的衣服。 还被旁羡嘲讽了:“你是不知道,这衣服满大街的仿款,我都不敢穿出去,生怕别人以为我穿的是假货。你居然要穿这件衣服?” 陈疆册揉了揉眉心,“那你现在去给我买几套衣服。” 他穿的大多是高定成服,虽说他们这座小县城享誉全球,但奢侈品专柜屈指可数,还都卖的包、表之类。 旁羡没地儿给他买衣服,最后,陈疆册还是穿上那件爆款短袖。 旁羡的衣服必然是真的,照片里那男生的衣服,说不清是真是假,大概率是假的。 走线包边印花都太精致了,不像是正品。奢侈品品牌,讲究的是把有钱人当傻子玩,质量堪比地摊货,贩卖的是品牌情怀,而非商品本身的价值。 陈疆册没想到阮雾还记得这件事,他更没想到自己也记得。 即便是逢场作戏,他们未免也都入了戏。 他低着头,手缠绕着阮雾的指尖,轻轻柔柔地动着,没再说话。 可仔细瞧就能发现,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是挥散不去的愉悦。 - 陈疆册一宿没睡,来回高速近十个小时,上山祭祖等各项事,整个人疲态尽显。 他眼周阴影很深,眼里的情绪却很淡,“要没什么事儿,我就把阮雾带走了。” 旁羡不太情愿:“她是来找我打麻将的,我和她老早约好了的!” 陈疆册懒得和他周旋,给出了个解决方法:“你要也没什么事儿,就跟我俩一块儿走。” 旁羡问出了阮雾想问的问题:“去哪儿啊?” 陈疆册嘴角掠过一丝云淡风轻的笑:“还能去哪儿?我家。” 有几秒的空档,阮雾的心悬浮在半空。 很快她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家应当不是同父母住的地方,应该是他独居的住处之一。她不清楚他的家底,也懒得问,她不图他的钱,也不仗他的势。 她和每次开启新恋情前的季司音一样, ——我第一眼看到他,就下定决心,要和他天长地久。 阮雾是不信天长地久的,但她想和陈疆册留下几个瞬间。 直到很多年后,谈论起爱情,她脑海里会有关于他的几个瞬间。 陈疆册的车常换,今天开的是辆埃尔法商务车,座椅宽敞舒适,想必是为了减轻漫长高速的疲倦。 阮雾怀疑昨天那辆迈巴赫也是他的,毕竟司机是同一个人。 他住的地方是季司音曾提及过的小区,能在家里踏青的中式园林别墅,门口两座石狮镇压府邸。 管家早已等候多时,见到陈疆册,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少爷。” 然后带他们进宅院。 松鸢柏棠参差交错,穿过风雨连廊,到达一栋两层小楼。 陈疆册那天是真的累了,没有半分调情作乱的兴致,面容清漠地和阮雾说:“我去睡一会儿,你和他们玩儿去,等我睡醒了,再陪你玩儿,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知为什么,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沾染了几分情.色意味。 阮雾顿了一顿,“好,那你醒了给我发消息。” 陈疆册看清了她那些小心思,用只有他俩听到的声量,恶劣地促狭道:“等我养精蓄锐好再陪你睡。” 阮雾斜瞪他一眼,满眼潋滟着娇羞的恼怒。 陈疆册心情颇好地进了屋。 等他走后,季司音好奇问阮雾:“他说什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阮雾哪儿敢说实话,转移话题,说:“三个人能打麻将吗?” 旁羡正好奇客厅里新挂的画,他问管家:“康伯,齐白石画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管家蔼声道:“是牵牛花,今儿个刚从老宅拿过来。” 旁羡欣赏不来长着乌漆嘛黑叶子的牵牛花,也欣赏不来水墨画。恰好听见阮雾的话,立马转身和阮雾说:“不打麻将,玩儿扑克牌。” 扑克牌有很多种玩法,阮雾问旁羡怎么玩。 她语气里有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魄力,旁羡最喜欢她的就是这一点,这份喜 10. 10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10. 这个动作细小的无人察觉。 陈疆册摁灭烟的手,捡起了手机。动作流畅,自然,像是在解释,他不是因为某人而摁灭的烟,而是因为要回复手机那端的重要消息。 他在回消息的空档里,朝阮雾使了个眼神。 阮雾原本迈出去的腿,犹豫了几秒,便朝他所坐的方向走去。 季司音很有眼力见,拉着旁羡坐在另一端的长沙发上。 陈疆册坐着的虽说是单人沙发,但是空间宽敞,能坐下两个人。 阮雾没紧贴他坐着,她坐在了他的对面。 “醒了。” “嗯,”陈疆册问她,“吃过晚饭了没?” “刚吃完。” 他淡淡地勾了勾唇,“菜品还好吧,有合你胃口的菜吗?” 阮雾说:“都挺好吃的。” 陈疆册:“你喜欢就好。” 说话间,阮雾的手机响起,手机屏幕朝上,显示着“妈妈”。 她犹豫了会儿,“我接个电话。” 兴许是刚睡醒,他眉眼间还有慵懒的惬意,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温柔:“嗯,去接吧,顺便帮我和丈母娘说一声,就说我这几天我会照顾好你,让她放心。” 骨子里还是死不正经的。 阮雾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眼梢带笑,勾着他心魂在跳。 待她走后,旁羡才凑到陈疆册面前,讨好着笑:“疆册哥,银行审批到底到哪一步了?我们公司刚起步,前期用钱的地方多,资金周转不太过来,你能帮我问问吗?我挺急的。” “没审批。”陈疆册说。 旁羡愣了,屏息凝神,一声不敢吭。 “没个像样的法务部也就算了,连财务部都乱七八糟的,哪个银行敢给这样的公司批贷款?” 管家推了餐车过来,陈疆册拿了杯热茶,轻呷了口,沉哑着嗓,说:“你之前不是念叨着让我入股吗?我让律师拟了合同,明天我让他把合同带过来,你看完之后要是觉得没问题,就签了。” “那肯定没问题!”旁羡喜出望外,“你真的决定入股吗?疆册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能行?” 旁羡和陈疆册认识十余年,二人在年龄上是同辈,在身份地位上却不是。 陈疆册是所有父母和子女提到“榜样”时的存在,人生顺风顺水,优秀,出类拔萃,会说四国语言,毕业于牛津大学,回国后进入银行工作。 并非是国家银行,而是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股份制商业银行。 全行下辖近三百家分支机构,而陈疆册父亲,是该行的董事长。 通常都是旁羡的父亲和陈疆册聊生意场上的事儿,旁羡的父亲提及陈疆册时,是由衷的钦佩。 因此求得陈疆册的赞同,比求得自己父亲的赞同,还令旁羡欣喜。 陈疆册不甚在意地笑笑,又说:“但我有一个要求。” 旁羡:“十个要求都行,只要你提。” 陈疆册:“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入股的事,钱我会单独转到你私人账户上。” 公私分明,他向来如此,今日却突破原则。 换做旁羡,即便有一万分的信任,也不敢冒这种险。好歹八位数。 旁羡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他:“疆册哥,这些钱,该不会是你这些年偷偷攒下的所有积蓄吧?”趁他家混乱之际,想用这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偷偷转走吗? 陈疆册瞥一眼:“我还没穷到这份上。” “……” 聊完正事,他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陈疆册时不时抬起腕表看眼时间,走神的状态太明显,旁羡是个有眼力见的,没再缠着他聊了,挥挥手,叹了口气:“算了,你去找阮雾吧。” 陈疆册眼里有一丝难以言说的,自嘲的笑:“有这么明显吗?” “不明显,只是脸上写着,‘快别逼逼了,耽误我泡妞’这一行字。” 他很少受到这种明目张胆地调笑,嘴角提着笑,还是起身找阮雾去了。 目送他离开,旁羡向后一仰,胸肺里沉着惆怅的气韵,忧心忡忡地看向季司音。 原以为季司音会盯着陈疆册的背影郁郁寡欢,哪成想她双眼放光。 旁羡:“……你那什么眼神?” 季司音说:“陈疆册好像很喜欢我家雾雾,虽然你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真的好帅,和我家雾雾好配。” 旁羡懵了:“你不是喜欢陈疆册吗?” 季司音嘴角抽了抽:“怪不得他们管你叫傻白甜,我有男朋友的好不好!我不仅有男朋友,我还有道德!我不插足别人的感情的!” 旁羡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他扯了扯嘴角,哼笑着:“我说呢,你的审美一向都很奇怪,就喜欢长得丑的。” “你去死——!”季司音怒。 - 阮雾在廊道尽头站着,身侧是雕刻着海棠纹的花窗。 她和母亲唠着家常,大部分都是母亲在说,说她工作里遇到的糟心事,家里的烦心事,街坊邻居发生的琐碎。间或夹杂着些许给阮雾的叮嘱。 无非是,“你要好好学习,不要松懈。” 亦或者是,“要是遇到喜欢的男孩子,就和他谈恋爱。绵绵,你现在的年纪,是正当好谈恋爱的年纪。” 阮雾的小名叫绵绵,刚出生那阵,还没想好名字,父母抱着她,宛若一团软绵绵的奶团子,索性叫她绵绵。 话音落下,陈疆册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一霎,阮雾像是中学时期偷偷恋爱被父母抓包的学生,脸微微涨红,心跳得飞快。 她捂着手机,敷衍着嗯了几声。 眼瞅着陈疆册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匆匆说了句,“妈妈,我朋友来找我了。” 慌不择路地挂断了电话。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 “半个多小时不见人,还以为你在家里迷路了。” 这套宅邸,庭院太多,初来乍到的人,极容易迷路。 就连陈疆册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哪栋是供客人留宿的客房,还是放置着佛像的佛堂。他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酒店里,没有个安稳的落脚点。 阮雾弯唇:“我要是迷路了,也会给你打电话呀,我又不傻。” “是,不傻,南大的高材生。”陈疆册夸她。 他放松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懒散,以至于夸人的模样,叫人看上去,都像是在冷嘲热讽。 阮雾抿了抿唇,没接他的话。 花窗外的世界,雨雾蔓延。 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是轰鸣的雷声响起。 阮雾的身上陡然一重,被风吹久了的身体被温热包裹住。 陈疆册来的路上特意拿了件外套,晚上降温,她穿着条单薄的连衣裙,漂亮是漂亮,但没有任何御寒的作用。 “家里这么大,偏偏站在窗户边吹风淋雨,”他伸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隔着层厚厚的西装,搂着她的腰,鼻息间溢出一声笑来,“真让人不省心。” 兴许是他的怀抱太温热太妥帖了,对于突然的靠近,阮雾只迟疑了一秒。 下一秒,她脸靠在他的胸口,柔软的家居服好似能将她所有的顾虑都消磨。 她说:“陈疆册。” “嗯。” “我困了。” “我让人带你去客房休息?” “不要。” 在她没有仰头看他的时候,他眉头蹙起:“要回学校?” 阮雾摇了摇头,靠在他胸膛的脸,小幅度地左右滑蹭,软绵绵的,动的人心痒痒。 可再怎么心痒难耐,陈疆册都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不愿留宿 11. 11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11。 室内的窗帘没拉,满室的红木家具,窗外是浅碧柔情的盎然春色。 陈疆册还在熟睡,赤.裸着的上身,处于松弛状态下的肌肉依然紧实有力,心脏跳动,起伏的胸肌好似在空中掀起热浪。 阮雾不太敢看下去,脸部的灼烧感过于强烈,她强装镇定地挪开视线。 手机被他妥帖地搁置在床头,阮雾动作很轻,蹑手蹑脚地拿过手机。 早上八点多,同门群里万分热闹。 她们相约今日去天竺寺求姻缘,为表诚意,特意早起。 没有去的人在群里说:“我看到那个寺庙的手串很好看,是莲花白菩提,哪位大美人可以帮我买一串吗?” 那人发了张照片,紧接着,又有好几个人在底下纷纷附和,“我也要我也要。” 于是莫名地,开启了代购手串之旅。 阮雾一条条扫完消息,而后退出了群聊。 身后有窸窣声响,阮雾拿着手机的手一顿,脊背处倾覆着温热。 陈疆册贴了上来,长手一伸,轻松把她搂进怀里。 “醒了?” 阮雾靠在他紧密的怀里,无尽温情的早晨,尤为稀松平常,可她竟油然而生种熟悉感——他们好像在许多个这样的清晨一同醒来。 事实是,他们昨天才在一起。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在一起。 阮雾不是个喜欢问清究竟的人。理工科讲究数据精准,文科生更在乎情感表达。 客观题是冷冰冰的数字,阮雾喜欢自由发挥的主观题,喜欢能够用文字表达出自己的内心世界。主观题没有评判标准,全凭阅卷者心意。而爱情这道主观题,阮雾的阅卷者是她自己。 她想如何便是如何。 她咬了咬下唇,轻嗯了声。 声线飘荡在空中,是缥缈轻松的。 但陈疆册把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紧绷的脊背。 小姑娘还挺能装淡定。 陈疆册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阮雾:“挺好的。” 陈疆册撩起她而后的头发,靠近她耳边,嗓音低沉,危险地说:“你倒是挺好的,你知道昨晚我洗了多少个冷水澡吗?” 阮雾隐约记起昨夜的疾风骤雨。 原来不是雨声,是浴室的水声。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陈疆册:“很好笑吗?” 阮雾在他怀里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你怎么宁愿自己冲冷水澡,也不愿意叫醒我?” “叫醒你干什么?你都那么累了。”陈疆册淡声道,“我和你睡在一块儿,也不光是为了这事儿的。” 像是在做梦。 梦里的陈疆册比她想的要良善许多,他这个人,本质是下作恶劣的。但他对她的好,堪称无孔不入的体贴了。其实昨晚她并没有做好和他睡的准备,可她总觉得,昨晚她要是走的话,她和陈疆册就到此为止了。 在此之前,她没有抓住任何一个和陈疆册有可能的契机,但昨晚,她想抓住他。 “……”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 阮雾:“陈疆册。”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她说:“我不是一个特别主动的人。” 陈疆册:“我主动就好。” 她说:“你主动久了也会累。” 陈疆册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没再说话,静等她的下一句。 “但我如果想你了,一定会主动给你发消息。”阮雾伏在他的肩上,她整个人都是那样的柔软,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像羽毛滑过他的耳蜗,“你到时候不要嫌我烦。” “不会嫌你烦。我求之不得。” 他到底是没法想象昨晚那个一点儿油都没揩的自己,美人在怀,三两句情话过后,他的手就拨开她的睡衣,往里伸了进去。 但也就是轻轻地碰了下,他就收了回来。 “真软。”他几分玩味几分恶劣,调戏着她,“我家雾雾,全身上下都是软的。” 阮雾一下子推开他的怀抱,抬腿踹他。 陈疆册急忙追上来,哄着她:“好了,不逗你了。” 阮雾小声骂他:“流氓,睡觉也不穿衣服。” 陈疆册笑:“你出去问问,有哪个男的睡觉喜欢穿衣服的?” 阮雾说:“我又不和他们睡,问他们干什么?” 陈疆册:“衣服都是用来脱的,我也就是昨晚放过了你,你试试看再和我睡几晚,看我还能不能让你有穿衣服的机会。” 他眉宇间有着男人特有的禁忌色泽,阮雾知道男人就是这样的,没有一个男人会不想睡自己喜欢的女人。 她有脾气也发不出来,最后还是瓮声瓮气地转移话题,说:“我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好不好?” - 早餐只有他们两个人吃。 阮雾问陈疆册:“季司音人呢?” 陈疆册:“你闺蜜,你倒是问起我来了。” 他骨子里是冷漠的,不甚关注和自己无关的人事。 阮雾只得拿起手机,给季司音发消息。 正这时,管家从外面进来,身边跟了个穿西装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他管陈疆册叫:“陈先生。” 阮雾吃得差不多了,很有眼力见地起身,说:“我吃饱了,出去走走,消消食。” 陈疆册还是那副不着调的玩世不恭:“迷路了给我打电话。” 阮雾甩给他一个背影,没搭理他。 三四月春深,昨夜雨盛,垂丝海棠被雨水浇灌零落成泥。 有人打扫着湿漉漉的地面,阮雾沿着风雨长廊往外走,最后停在一座四角亭里,她静坐着,欣赏着清澈池塘里,养着的肥硕锦鲤。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起。 是季司音给她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我刚醒,我在市区呢,昨晚闲的无聊,就和旁羡来酒吧玩儿了。本来想叫你的,但是陈疆册说你很困,在客房睡下了,让我别来吵你,所以就没叫。” 消息听完,接踵而来又一条:“你今天打算干什么?我好无聊。” 阮雾问她:“你不和男朋友玩吗?” 话问出口,阮雾自己也清醒意识到。 他们那个圈子里,不太喜欢用谈恋爱这个词形容男女关系,——玩,更合适。 没有任何的责任感,带着孩童的幼稚和天真,随性到了极致,玩玩而已,没有人当真。 季司音打了个哈欠,说:“他出差了呀,得到后天才回来呢。” 清明出差吗? 阮雾总觉得怪怪的,但情侣间的事儿,哪是她一个外人好插手的。 她想了想,说:“我今天……也不知道干什么,我问问陈疆册吧。” 连季司音都不怀好意地打趣她:“问陈疆册干什么?他说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呀,雾雾,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阮雾轻描淡写:“毕竟他是我男朋友。” 季司音早有所料地哦了声,未几,再次追问:“哪怕他是个坏人,也要和他在一起吗?” 阮雾没情绪地笑了声:“男人都是坏的,只是有的会装斯文,有的懒得装。” 季司音喉间一哽,竟觉得她说得很在理。 于是没再劝,只叮嘱她:“谈恋爱的第一要义是开心,要是在这段恋爱里受了委屈,你就和我说,我帮你……” “帮我揍陈疆册吗?” “帮你在背地里偷偷骂陈疆册。” “……”阮雾又气又笑,“我真的谢谢你。” 和季司音胡天海地地聊完,阮雾收起手机,瞧见那位西装男被管家带着离开。 她又在原地坐了会儿,才起身回屋。 没迷路。 陈疆册坐在沙发上,手边的烟灰缸里空无一物。 他把阮雾揽在怀里,两个人跟叠罗汉似的坐着,他手揉揉她的头发,像是在对待一只毛茸茸的宠物般,爱不释手。 “有没有想要我陪你做的事?”他突然问。 阮雾想了想,摇头:“现在没有。” 她私底下是个挺孤僻又枯燥的人,生活简单,所谓的娱乐活动,莫过于和同门们在学校放风筝、野餐闲聊、逛街唱歌。像她这样的学生,学校里一抓一大把。 陈疆册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待在宅邸里,待了一整个清明假期。 这个小区名叫桃花源,还真有桃花源的意境在。 外界纷纷扰扰,灯红酒绿,而他俩在暗沉的雨天里,消磨时光。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陈疆册顶多在她被他亲的意乱情迷的时候,手伸进去,细细地揉抚着她。 她外面的衣服看上去总是好的,但胸衣是歪的,暗扣早在不知何时被他解开了。 每每这个时候,阮雾就会红着脸,没有拘束的胸口颤抖得猛烈,她声音更颤,三分嗔四分糯的骂他:“色死你得了。” 他声音闷在她颈间,低声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清明假期结束,阮雾得回校上课。 陈疆册开车送的她。 市区限号,陈疆册今天开的是辆阮雾之前没见过的车。 车标彰显着不菲的身价。 陈疆册问她:“课多吗?” “还好,”她默了默,斟酌着说,“你上班好像挺闲的。” “上班挺忙的,只不过最近放假,挺闲的。” 12. 12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12. 那天陈疆册把阮雾送到家后,又立马发动车子回了南城。 高速回来的路上,他手机连接着carplay,轿车显示屏里不断有来电提醒。没有备注,只有十一位阿拉伯数字。 他接电话没有避着阮雾,不过聊的内容阮雾也听不懂。 她能听懂的,是所有人都管他叫一声“陈先生”。 阮雾下车时,也学着他们叫他:“陈先生,路上小心。” 陈疆册目光一凛,嗓音里还是纵容的笑:“过几天见面,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我等着啊。 阮雾平平淡淡地应了声,毫不怕他。 五一劳动节,三天假期。 高中班级群异常热闹。 不知谁来了句“咱们班好久没聚会了,班长组织下聚会呀”,紧接着,一堆人在底下纷纷附和,@班长和团支书。等到阮雾洗完澡出来,便看到手机里,季司音的消息。 季司音和阮雾高中三年同班,季司音还是班上的团支书。 她统计聚会人数,自然得询问好友兼同窗的意见。 季司音:【你怎么说?来吗?】 阮雾:【不去了吧。】 阮雾:【我怕去了大家都尴尬。】 她不想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她知道,不管她去不去,众人都会聊起她。最后又逃不过一声惋惜的叹息,“你说他俩多般配,怎么就分手了呢?” ——和公认的“好男生”谈恋爱又分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是个很好的人,不代表着他很会爱人。 ——和高中同班同学谈恋爱又分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是同学聚会再难出席,会成为每个同学闲聊的话题。 季司音没有强求她。 隔日的班级群里,有了大家聚会的照片。 他们班当时是年级里唯一的重点班,班上共四十人,今日聚会来了二十来号人。超半数。 人一多,可收集到的八卦也就多。 聚会结束,季司音收到阮雾的地址,便驱车过来找她。 刚落座,她迫不及待地和阮雾分享着自己同学聚会时听到的八卦。她描述的绘声绘色,又手舞足蹈,阮雾被她的话语、神态给逗笑。 阮雾曾以为十七八岁是最好的年纪,可等到了二十多岁,她又觉得眼前是最好的。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每个月拿着父母给的微薄的零花钱,每日穿着学校发的死板老套的校服,整日埋头苦读。她回忆起青春,是郁郁寡欢的连绵雨季,极少数时候,才见晴朗。 二十来岁的她们,比以前漂亮太多,眼里没有自卑,敏感脆弱的心,被自己照顾的逐渐坚强,意气风发。她们是春风里得意盛开的花。 季司音聊的热烈,阮雾扫码点了杯饮品给她。 服务员小哥送饮品上来时,季司音卡顿了下,而后,话题中止,她用气音说:“这服务员还挺帅的。” 阮雾顺势瞄了眼。 但凡季司音找男朋友时有这个眼光,旁羡也不会说她只挑丑男。 “是挺帅的。” “哎,”季司音扼腕叹息,“你要是没和陈疆册在一起就好了。” “他比陈疆册帅吗?” “那倒没有,陈疆册的脸,我还是很认可的。”季司音想到什么,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陈疆册有腹肌,真的假的?” “……” “说说嘛,别那么小气。” “有。” “手感好吗?” “……音音。”阮雾无力。 季司音指责她:“好姐妹有福同享,你看看你,吃得这么好,还不愿意和姐妹分享摸后感。” 阮雾倍感疲倦:“手感好又如何?难不成你也要谈个腹肌男?” 季司音说:“倒也不是不行。” 阮雾皱了皱眉,试探问:“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 “纠正一下,是前男友。”季司音说,“五一前分手的,他劈腿了。我是真没想到,他长得这么丑,居然还能出轨的?” 其实她男朋友也不算丑,她审美很统一,喜欢单眼皮的男生。 单眼皮太考验人的其余器官了,稍稍不协调,就容易丑。但某些时候,又觉得挺帅的,是的,季司音的历任男友,都是丑帅丑帅的。 阮雾感到新奇:“这次居然没哭?” 季司音丧着脸:“怎么会没哭啊,毕竟曾经那么喜欢他。” 毕竟曾经。 也只是曾经了。 当下的阮雾直勾勾盯着那位服务员小帅哥,眼珠子都要掉进他怀里了。 阮雾敲着键盘回消息,蓦地,她嘴角翘起,发了个“好”给对方,而后,合上笔记本电脑。她起身时,拿过季司音抓在手里的手机,直挺挺地朝服务员小哥走去。 留在原地的季司音,看着阮雾的一系列动作,惊呆了。 震惊过后,她满脸娇羞地盯着要到微信回来的阮雾。 阮雾:“微信加上了,接下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季司音朝她竖大拇指:“我好爱你,我这辈子只爱你。” 她信口拈来的鬼话,让阮雾想起了陈疆册。 于是她打开手机,给陈疆册发了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他回她的消息总是很快,堪称秒回。 【在想你啊。】 【小家伙,想我了吗?】 阮雾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问他:【你来接我回学校吗?】 陈疆册说:【恐怕不行,我今晚有事,但我安排了人去接你。】 这就是陈疆册,对她的体贴,面面俱到。 阮雾没有忸怩,大大方方地接受着他对自己的好。 那日来接她回南城的车停在她家小区附近,司机是陈疆册的专属司机,据说以前是在政府机关给领导开车的,车技娴熟又稳当,不像陈疆册,回回都压着超速线开车。 阮雾发现自己真挺想他的。 任何一个人,一件事,都能想到陈疆册。 阮雾回南城,顺便把季司音这个无业游民也捎上。 季司音美其名曰换个城市疗情伤,实则上车后,手捧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消息就没停过。一看就知道,又坠入爱河了。 “那家咖啡店是他姐姐开的,放假忙不过来,他过来帮忙。” “你说巧不巧,他也在南城念书,电影学院的学生呢。” 阮雾这才知晓,什么换城市疗情伤,分明是为爱奔赴。 她不咸不淡地笑了声,季司音撂下手机,亲昵地搂着阮雾的胳膊,低声下气地认错:“我的错我的错,你原谅我吧,我也没有办法的,我好喜欢他,好想和他谈恋爱。” 分手还没一周,她上头快下头也快。 阮雾评价她:“你这属于情感早泄,得治,去问问有没有女性泌尿外科,找个专家治治吧。” 季司音瞬间笑的花枝乱颤。 到南城后,阮雾让司机先送季司音去电影学院,然后再送她回学校。 离南大还有两个路口的时候,阮雾忽然说:“在这里停一下。” 司机瞥了眼,边上是一个小区。 阮雾下车,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才回来:“麻烦您了,送我回学校吧。” 司机蔼声道:“没关系的, 13. 13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13. 阮雾找的小区距离学校两公里。 不是直线距离,是由校门到小区门口的步行距离。步行约半小时。 两室一厅的精装修,因靠近学校,所以房租相对而言较为便宜。 听房东的口音,是阮雾家那边的人,二人一聊,发现确实是老乡。于是房东爽快地给阮雾免了一个月的租金。然而一年的房租算下来,还是笔大数字。 阮雾一次性付清了。 搬家这天,她起得很早。 舍友比她起得还早,去图书馆看书去了。 想来搬家是个体力活,阮雾今天穿着打扮特别休闲随性。 紧身吊带配背带裤,脚踩一双黑色帆布鞋。 陈疆册坐在车里,收到她的消息后,抬头望向她所住的宿舍门外。 一身打扮,格外的青春靓丽。 和她平日的打扮不符。 仔细看,宽松的背带裤里藏着的吊带,包裹住两团饱满的浑圆。 又挺符的了。 阮雾到他面前:“有两个箱子,挺重的,你一个人搬得动吗?” 陈疆册目光一凛,冷笑着:“真把我当搬家工人了?” 阮雾眨了两下眼:“没有啊。” 陈疆册说:“我叫了人过来。” 阮雾这才注意到,他的车后面还跟了辆货拉拉。 至于这辆货拉拉是如何进学校的,阮雾无从得知。但她分明和陈疆册说过,只有两个箱子,他有必要叫四个搬家工人来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把宿舍的床都给搬走。”阮雾不满地睨他一眼。 “你宿舍的床多大,有一米宽吗?”陈疆册附耳,放浪形骸地同她说,“我都不敢动,生怕没抱住你,让你摔下去。” 他说话自带三分色.情,嗓音是刻意压低的喑哑,更添几分不怀好意。 然后他就看见阮雾羞赧,又气恼的一张脸蛋,红的滴血。 “陈疆册!”阮雾掐着他的胳膊,“我不是为了方便你鬼混,才搬出宿舍的。” 她用词多精准,——鬼混。 陈疆册捞住她的腰,把她放自己怀里按,耳鬓厮磨的姿势。 他气息轻轻地,扑在她的耳边,如他所说,她全身上下都是软的,心也是软的,他轻拿轻放地说几句话,便哄好了她。 “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早在你和我睡的第一晚,就把你吃干抹净了,至于等到现在吗?” 说的冠冕堂皇,实则该吃的、不该吃的,都吃了。 只剩最后一步而已。 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周遭车流声好似远去,空气里光尘暧昧涌动。 阮雾被他搂在怀里,双腿分开,往往这种时候,是他最为恶劣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后,阮雾回回见他,都是穿着短裙,方便他动作。 奈何她今天穿着背带裤,背带裤在腰际处敞开,她绵软的腰间软肉被吊带裹住,他掌心托着沉甸甸的浑圆,动作轻缓。 霎时,她全身紧绷,“……司机还在。” 陈疆册说:“隔板升起来了,他什么都看不到。” 到底陈疆册没再有出格的举动,他沉而缓慢地呼了一口气,黯声道:“总有种被你下蛊了的感觉。” 他的食欲一般,情欲也称得上是寡淡,面对她的时候,却有股压不住的燥热。 像是被下蛊了。 下的还是万劫不复的情蛊。 阮雾不知天高地厚地笑着:“是啊,我下蛊了,让你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人。” 她那双眼睛笑盈盈的弯着,琥珀色的瞳仁澄澈的,能够让他看见她眼底装着的,只有他。 也许是情到浓时,陈疆册竟生出种愿为她摘星揽月的想法来。 肉.体欲望没有得到满足,但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圆满。 - 那天陈疆册只待了一个小时,便走了。 他身上还穿着剪裁得当的西装。 一整个四月,他的穿着随性休闲,笑时散漫不羁的模样,颇有几分少年气。偶尔阮雾也会盯着他发呆,思索就这么张脸,恐怕多的是人愿为他做流萤折翼扑火。 但等到五月,他上班后,哪怕只是隔着手机见面,他也是一身板正笔挺的西装。 看到他的时候,阮雾就能猜到,他应该是从忙碌要紧的工作里,抽了点儿夹缝的时间,陪她做无关紧要的搬家事宜。 还未来得及多愁善感,半掩着的门被人推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季司音一手提着盒包装精美的蛋糕,另一只手抱着束郁金香,煞有介事地恭喜她乔迁新居。 她身后跟着旁羡,旁大少爷手里提着个黑色购物袋,印着白色山茶花logo。 旁大少爷看样子是刚睡醒,甫一进来,就没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 他把购物袋往茶几上随意一搁,说:“没来得及买礼物,随便拿了个东西过来,恭喜你乔迁新居,不过你家怎么给你在学校附近买房,不去市中心买吗?” 也不知道季司音是怎么和旁羡说的。 阮雾无奈:“这是我租的房子。” 旁羡瞥向季司音,季司音挠挠头,“租房不能叫乔迁新居吗?” 旁大少爷一脸无语:“傻白甜这个名号应该给你。” 季司音很是嫌弃:“好难听,我才不要。” 旁大少爷:“恋爱脑很好听吗?” 季司音说:“反正比傻白甜好听一百倍。” 他俩凑在一块儿,不到两分钟就得吵。 阮雾习惯了,没有任何劝架的心思,转身去卧室收拾床铺。 收拾好出来,发现他俩破碎的关系不知道多少次重修于好,和和美美地聊起天来。 见到阮雾,季司音喊她:“旁羡说,他看上了你朋友的剧本,想和她签约。” 阮雾一愣:“是吗?” 旁羡:“嗯,她那剧本吧,挺有意思的。” 季司音好奇:“多有意思?” 旁羡:“就挺土的。” “……”季司音投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土狗配土剧,还真给你小子找到了。” “你懂什么?短剧就得要土,虐心虐肾虐的人死去活来,观众才买单。” “还要割肾吗?”季司音一脸惊恐。 旁羡抽了抽嘴角:“虐肾!就是让你看的抓心挠肺的意思!” “真假的?你和我说说故事情节。” “大概就是,豪门联姻,女主被迫嫁给了妹妹的联姻对象,而那个联姻对象,也就是男主,据说长得很丑,结果结婚那天,大家才发现,嚯,是个年轻有为的霸道总裁。” “我去,好土。” “然后白莲花妹妹就不乐意了,跑到男主面前煽风点火,说本来是他俩结婚的,结果女主心机婊从中作梗,偷了她的爱情,偷了她的丈夫。 而女主和男主呢,其实还有一段不解之缘。女主去夜店买醉,和被竞争伙伴下药了的男主一不小心走进了一个酒店房间,男主恶狠狠地掐着女主的腰,说,长了这么张清纯的脸,心思却这么肮脏,说,你到底爬过多少个男人的床。” “好狗血,”季司音吐槽,却还是眼巴巴地问旁羡,“然后呢然后呢?” 见她这反映,旁羡翘着二郎腿,嘚瑟道:“你就说,上头不上头吧。” 季司音喉咙一哽:“……还,真挺上头的。” 旁羡 14. 14 《风月有染》全本免费阅读 14. 签完合同,阮雾和旁羡的关系不再是朋友,而是合作关系。 旁羡姿态谦卑地问编剧的意见:“我还是没找到合适的男女主角,你看要不你哪天有时间,帮我选选?毕竟你是编剧,你心里应该有个大致的人物形象吧?” 阮雾偏头,与季司音对视。 季司音眨眨眼,而后,喜出望外又神容羞怯地指着自己:“你该不会是以我为原型写的剧本吧?” “有原型的不叫剧本,那叫人物传记。”阮雾说,“你那个咖啡店小哥,他不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生吗,演技应该还行。” “你让我的未来男朋友和别的女生亲嘴吗?我都没和他亲过嘴呢!”季司音怒。 “放心,没有亲嘴的戏份,就是搂搂抱抱拉拉扯扯。” 季司音一脸要哭的表情。 阮雾无奈又好笑:“他一个表演系的学生,以后进组拍戏,亲热戏还会少吗?他要是愿意拍这部短剧,你到时候不是每天都能去探班和他眉来眼去吗?” 季司音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行,他不能边拍戏和我边眉来眼去,显得很没有职业素养。” 她说:“我可以在他休息的空档,和他眉来眼去。” “……” “……” 原本卡顿的项目,似开闸放水,进展霎时变得尤为顺利,签剧本,找演员,制片、导演、摄影、美术组、化妆师等,半个月的时间,全部搞定。 蝉鸣声燥热的夏天,阮雾上完了本学期最后一堂课,和同门们聚餐吃饭,相约下学期再见。然后坐上陈疆册给她配的车,去了旁羡的公司。 这阵子,她和旁羡由于工作的缘故,频频走动。 陈疆册是知晓他俩合作的事儿的,他对此没有发表太多意见。 但凡阮雾出校门,必定是坐陈疆册的车,她知道司机会把她在外的行动轨迹事无巨细地汇报给陈疆册。 陈疆册知道她去了哪儿,在哪儿待了多久。 但他不知道他到底听了多少遍,——“阮小姐又去小旁总公司了。” 陈疆册坐在容纳上百人的会议室里,听着发言人死板沉闷的声音,突然想起阮雾来。 今天是她本学期上课的最后一天。 他坐在最前方的发言席,其余人面前都摆着桌签,表明其身份地位。譬如董事长,譬如党委书记,唯独陈疆册面前空无一物。 像是个不属于这里的入侵者。 他是在某位副董发言中途,起身离开的。 往外走了没几步,会议室里响起主持人体贴温柔的声音:“休息十分钟。” 陈疆册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翻出手机,发现司机发来的消息里,是熟悉的:我刚送阮小姐到小旁总的公司。 兴许是天太热,陈疆册的心如在沸水里翻涌的茶叶,沉沉浮浮,无法落定。 莫名烦躁。 他伸手扯了扯领结,另一只手找到手机里,阮雾的微信,给她拨了个电话过去。 等待音响了两三秒,手机听筒里便响起她的嗓音。 她音色很好听,似山涧清池,面对他的时候,声音总是格外的绵柔,好像把身体里最柔软的部分,细细絮絮地都给他了。 “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不是在开会吗?” 他们不常见面,可是隔着手机,总会和对方交代,每日的安排。 “中途休息。” “哦,我在旁羡的公司,你待会儿结束了,来这里接我。” 不等陈疆册多言,阮雾扬声:“旁羡——” 旋即,她急匆匆撂下一句“我有事要忙,先挂了”,便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陈疆册盯着聊天界面里,十五秒的通话记录,神情异常地平静。 良久,办公室门被人敲了敲,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陈先生,您的事处理完了吗,大家都在等您开会。” 陈疆册将松了的领带调整好,神情较之往常的不羁,更添几分肃冷。 他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说:“让他们缩短会议时间,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原本四个小时的会议,压缩再压缩,也只能压缩到三个小时搞定。 会议结束,已是黄昏日落时分。 晚霞穿透云层雾霭,长夜将暗未暗。 阮雾站在创意园一号出入门,自动升降杆缓缓往上升起,一辆玛瑙灰跑车发动机震天响,驾驶座的人朝阮雾吹了声口哨,轻佻的不像话:“美女,我送你回家啊。” “你疆册哥来接我。”阮雾视线掠过他,往马路眺望。 陈疆册的车时换时新,但是阮雾知道,只要他有工作,出行必然是奥迪,经典又低调的公务用车。 车停在路口,后座车窗玻璃缓缓降下来,露出陈疆册淡漠疏离的侧脸。 他偏头望了过来,见到旁羡将车停在出口,正是下班的时间点,他车后面跟了一溜烟的车,等着排队过闸机口。旁羡没有半分拦路的自觉,悠哉悠哉地与阮雾聊着天。 旁羡嚣张地按了下喇叭,“疆册哥,来接嫂子啊。” 他话语里几分玩味,阮雾都知晓,可她还是因为这声“嫂子”,产生类似于熨帖的情绪。 陈疆册似笑非笑:“你倒也知道她是你嫂子,我看她和你待在一块儿的时间,比和我相处的时间还要多。” 旁羡听出了他话里的危险,二话不说,猛踩油门,跑路。 他开起车来不讲章法,差点儿撞上陈疆册的车。 旁羡能跑路,阮雾跑不了。 她不仅跑不了,还得迎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坐上他的车。 以往他总会在她上车的第一时间,把她跑进自己腿上坐着。 今天没有。 车厢里氛围微妙,连司机都察觉到,屏着呼吸。 这种沉滞的气氛一直延续到车停在阮雾住的小区。 或许是教养所致,哪怕是处于生气状态,陈疆册都会接过她手里抱着的一大摞文件夹,抱着它们,和她上楼。 这是陈疆册第三次来她的房子,温馨又干净的小屋子,花瓶里还插着一束鲜花。 茶几上放着一堆打印过的A4纸,有明显的黑笔涂改的痕迹。 纸张凌乱,铺满茶几。 陈疆册怀里的文件夹没有落脚点,他是个洁癖甚重的人,对人对事都是如此。 于是拿着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出来的阮雾,就看见他皱着眉,替自己一张一张地捡起纸张,又将它们规整地叠在一起。 那画面,怎么说呢? 他很窝囊,也很温馨。 阮雾居然在他身上看出了几分人夫感,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 回神是因为陈疆册将散落的纸张叠成一沓,他是个没什么窥探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