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摄政王》 第一章 危局 “滴,滴……” 伴随着略带尖锐的声音,黑暗遮蔽了箫尘的世界。 他的意识在快速消失,忽然,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脑中响起。 “王爷!王爷!!” 那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啜泣,好似锥子般钻入箫尘的脑海。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忍受的痛楚。 “额……” 忽然而来的痛楚让箫尘的意识发颤,无边的黑暗中闪出一道荧光,那荧光逐渐变强,最终汇成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箫尘好似正躺在床上,恍惚间,他看到床边站满了人,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跪在床前,痛哭流涕。 “王爷!您睁开眼看看妾身,您再看看妾身啊!” 啜泣和凄吼再次袭来,带来了新一波的痛楚。 无数画面纷至沓来,碾成杂乱的信息疯狂的钻入箫尘的脑海,他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那疼痛更是让他痛不欲生。 “啊!!!” 箫尘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用力的撕扯自己的头发,想让痛苦减轻一些。 他忽然的举动却让左右站立的人大惊失色,方才跪在床前的女子下意识起身,连续后退了数步。 “疼!疼!!” 箫尘双手抱头,不断在床上撞击,吓的周围人悉数后退,满脸惊骇。 “林,林太医,这是怎么了!王爷这是怎么了!” 女子惊慌失措,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老者,那老者脸上满是错愕,但反应算快,立刻开口道。 “快,快按住王爷!这是回光返照!” “快!快去!” 女子惊慌的叫喊着,左右几人立刻上前,将箫尘死死的按在床上。 无数记忆在箫尘脑中化开,但痛楚却并未消退,他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按住!不能让王爷动!” 那老者又喊了一句,匆匆的看了那女子一眼,且见那女子微微点头,这才快步上前,不知从哪拿出一枚药丸,就要往箫尘嘴里塞。 丹药凑了上来,腥臭的味道让人作呕,箫尘虽正被痛楚折磨,但思维却异常清楚。 这些人,分明是要害他。 眼看那药丸已经到了嘴边,马上就要塞进嘴里了,一旁却忽的传来一声闷响,房门被粗暴的踹开。 “王爷!” “全都拉开!” 清脆的女声传入箫尘耳畔,按着他的人被几个侍卫粗暴的拽走,一个面容绝美的女子忽的出现在他眼前。 “王爷……” 那女子泪眼婆娑,眼中满是关切,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女子,箫尘脑中的痛楚忽的减轻了几分,原本被痛楚撩起的暴躁也快速散去。 王若曦,我的王妃。 一个念头在箫尘脑中飘过,随即带出一连串的记忆。 箫尘,年二十七,大夏王朝亲王,辅政大臣。 记忆似狂风般吹去了箫尘的脑中的痛楚,也让他认清了一个现实。 他穿越了,现在他不再是个每日熬得满头油的过气主播,而是位高权重的辅政亲王。 皇帝兄长病重,本意是想让前身摄政,但前身极力推辞,发誓全力辅佐新皇。 为保江山稳固,皇帝临终托孤,选了三个辅政大臣,扶六岁的皇太子登上皇位。 以亲王箫尘为主,并太子太保兼吏部尚书,太傅兼户部尚书二人为副,执掌朝政。 皇帝驾崩,皇后忧伤过度跟着去了,大夏的朝政便落在三个辅政大臣手里,至此已过了四年。 四年中,百官纷纷站队,明争暗斗,将朝堂弄的乌烟瘴气。 前身能力不强,在朝堂漩涡中落于下风,眼看着朝政混乱,派系斗争愈演愈烈,心中憋闷。 日前,身边人提议前身外出狩猎,放松心情,前身本就心中不爽,没怎么考虑便答应下来。 昨日,前身策马狩猎,马鞍却忽然松动脱落,引的他坠落马下,不省人事。 看起来好似意外,实际却是有人暗中动作,想要了他的性命! “王若曦!你怎么敢直接闯进来!”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箫尘的思绪,痛楚已完全散去,他微微睁眼,看向一旁。 只见方才那衣衫华丽的女子正怒目而视,指着他怀中的另一女子,厉声喝道。 “谁给你的胆子!王爷驾前,你居然敢纵容侍卫伤人!你是想刺王杀驾吗!” 这女子是前身侧妃李元珊,吏部尚书李荣昊之女,前身娶她,还是在辅政之后。 当初前身和李家联姻,也是为了稳固朝堂。 可事与愿违,和前身联姻之后,李荣昊声势更胜从前,俨然有了权倾朝野之意。 李元珊在府中也不安分,表面对王爷甜言蜜语,私下里没少做排除异己之事,以至于让前身厌了原配王妃王若曦,她却隐隐成了正牌王妃。 听着李元珊刺耳的话,王若曦却始终攥着箫尘的手掌,根本不予理会。 她带来的几个侍卫挡在床前,手握刀柄,完全没有退后的意思。 见此情形,李元珊柳眉皱起,厉声喝道:“来人!” “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拉下去!” 外面立刻进来几个护军,看到屋内情况却愣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老者却尖声叫道。 “王若曦带兵见驾,图谋不轨!王爷万一有个闪失,你们谁担待的了!” 听到这话,几人不再犹豫,长刀出鞘,迈步上前。 王若曦带来的侍卫毫不畏惧,也立刻拔出佩刀,怒目而视,整个房间立刻灌满萧杀之气。 “我看谁敢。” 正此时,箫尘轻声开口,所有人都是一愣。 “王爷!” 王若曦面露惊喜,不可置信的看着箫尘,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王爷,您醒了!” 一旁的李元珊先是一愣,随后欲要上前,哭道。 “您吓死臣妾了,臣妾还以为……” “你以为如何?孤没死,没如你的愿吗?” 箫尘缓缓坐起身,目光冰冷的看了李元珊一眼,对方脚下一滞,面露惶恐,赶忙跪地哭道。 “王爷,臣妾万不敢这么想,是王若曦她……” “闭嘴!” 箫尘忽的一声爆喝,吓的李元珊抖若筛糠,匍匐在地,再也不敢多言。 另一边,方才进来的几个侍卫都愣在原地,见箫尘醒了,纷纷跪地叩首,身子抖的厉害。 王若曦此时急道。 “王爷,您……” “孤都知道。” 箫尘了她的话,随后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随即目光如刀一般看向李元珊,又道。 “这毒妇,想害死孤。” 第二章 杀伐 箫尘的语气中带着极致的冰寒,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扫向在场的所有人。 噗通! 左右众人都被他这眼神吓到,齐齐跪地。 尤其是那白须老者,此刻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王,王爷,您错怪妾身了。” 李元珊此时面露惊恐,颤声求道:“妾身只是关心王爷的身子,万万没有害您的意思!” 箫尘并未开口,冰冷的目光落在李元珊身上。 见箫尘没说话,李元珊心中更是忐忑,此时忽的抬头,指着身旁的老者道:“王爷,都是他!” “是他说王爷您是回光返照,臣妾才让人上去按着您的。” 听的这话,老者面色急变,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磕的地面嘭嘭直响。 “你是想跟孤说,此事和你没关系了?” 箫尘话中寒意更甚,但脸上却露出冷笑。 记忆中,李元珊向来都是如此,没事的时候飞扬跋扈,一出了事就服软告饶。 这种手段甚是低级,但前身偏偏就吃这一套,屡次被其蒙混过关。 不过,现在不同了。 李元珊急的面红耳赤,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王若曦一眼,又道。 “王妃!是王妃!” “马鞍是王妃家里送的!” “妾身一个妇人,见您坠落马下,心急如焚。” “呜呜呜,您是妾身的夫君,妾身怎会害您……” 箫尘根本懒得和李元珊废话,直接开口道:“来人。” “在!” 身前的几个侍卫齐声高喝,声震如雷。 王若曦乃虎门之后,这几个侍卫都是她的随嫁老兵,是真正的沙场劲卒,忠心不二。 “都给孤拿了!” 护卫闻言,立刻持刀上前,将跪在地上的人悉数按住,那老者被死死的按在地上,眼中全是惊恐。 眼见身边人悉数被擒,李元珊焦急更甚,再次叩首哭诉道。 “王爷明察,妾身冤枉,妾身……” “把这毒妇也拿了!还要孤亲自动手吗?” 箫尘完全不想听李元珊蹩脚的辩解,再次开口,方才还再犹豫的侍卫立刻上前,直接将李元珊按在地上,拿起绳子就要捆。 “你们敢!你们敢!” 李元珊激烈的挣扎着,口中尖叫道:“我是王爷侧妃,吏部尚书之女!你们敢动我!” 几个侍卫根本理都不理他,麻利的将她捆好,一个护卫不知从哪找到一块破布,直接塞进她嘴里。 “唔唔!唔唔!” 即便被五花大绑,李元珊依旧在奋力挣扎,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王若曦,眼中竟带着几分仇恨。 从始至终,王若曦都安静的坐在箫尘身旁一语不发,此时看到李元珊被捆,心中到是升起一丝疑惑来。 她转头看向箫尘,这个她无比熟悉的人,此时却有些陌生。 之前的王爷做事优柔寡断,鲜有这般雷厉风行的时候。 被摔了这么一下,怎么忽然变了? 箫尘没察觉到王若曦的异样,也完全没理继续挣扎的李元珊,而是缓缓起身,王若曦立刻扶着,二人走到那老者身前。 箫尘抬腿,踢了踢老者被按住的头颅,低声问道:“你什么都不打算说吗?” 那老者眼中灌满惊恐,可听到箫尘的话后,眼中却迸出几分决绝来。 “呵,你这么老的死士还真不多见。” 那枚黑色的药丸还攥在老者手中,箫尘眼神示意,一个侍卫当即挥动刀鞘,狠狠的砸在老者的手上。 “啊!” 一声痛呼,老者松手,侍卫捡起药丸,双手呈上。 箫尘将那药丸捏在手中,轻声道:“让他张嘴。” 两个侍卫立刻按住老者,一人狠狠一捏老者的下颚,紧闭的牙冠当即打开。 “你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 箫尘淡淡开口,随即一伸手,直接将那药丸塞入老者口中。 这一幕,惊得左右众人心中大骇,几个被李元珊喊进来的护军更是被吓的面色发白,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额,额……” 药丸入喉,老者立刻剧烈的挣扎起来,只几息的功夫便七窍流血,再也没了生息。 见此一幕,屋内众人皆是心中冰凉,大气都不敢喘。 见老者身死,王若曦银牙紧咬,转头狠狠的瞪着李元珊,厉声喝道。 “李元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暗害王爷!” “唔唔!唔唔唔!” 李元珊也瞪大双眼,依旧在奋力的挣扎,眼神由愤恨转为绝望。 “王爷,此事必要禀告陛下,这种毒妇,再也不能留了!” 听着王若曦的话,箫尘面沉似水,他淡淡的看了李元珊一眼,轻声道:“拉下去,看好了。” 两个侍卫立刻拉起李元珊,粗暴的将她拽出寝殿。 此刻,寝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唯有那老者的死尸时不时颤抖一下,发出阵阵诡异的声响。 箫尘面上平静如水,可脑中却在飞速运转,快速的分析当前形势。 他是大夏亲王,身份尊贵,却被身边之人设计暗杀。 他若死了,京师内外六营近十万兵马便没了统领,那幕后之人的下一步计划,定是以朝局不稳的名义控制皇城,软禁帝王! 想到这,箫尘不由的在心底骂起来。 妈的,老子好不容易穿越,居然碰到这种天崩开局! 老子还想纸醉金迷,左拥右抱呢!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立刻回京,保住小皇帝。 一旦小皇帝被治住,那就什么都干了,天天和那些人斗吧。 思绪快速转动,他已然有了对策,此时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几个护军,沉声问道:“你们几人,想死想活?” 几个护军闻言,当即连连叩首,口中哀求道。 “千岁明察,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箫尘之所以没动他们,是因为这几人都是他的近卫,一直忠心耿耿。 若他们是李元珊的死士,方才见李元珊被擒,他们也不会无动于衷。 此事存疑,但箫尘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也没时间细细查验,故此开口道。 “孤给你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传孤谕旨,调翎羽营、五军营立即前往京师,令殿前兵马司、巡城兵马司、御林军全员归营,无孤的令擅自出营者,斩!” “传令孤的护军,立刻出发,与孤一同返回京师!” “毒妇李元珊身边所有人,杀!” 第三章 局起 听到箫尘的令,屋内侍卫都愣了一下,见那几人都没动作,箫尘皱眉喝道:“没听见吗?” 几人立刻惊醒,赶忙叩首到:“尊令!” 说完,几人麻利的起身,转头便出了寝殿。 箫尘冷冷的看了身旁被俘的几人一眼,再未说话,而是拉着王若曦的手,快步而去。 几声闷响夹在压抑的呻吟声中飘来,钻入王若曦的耳畔,让她也心中发颤。 她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夫君,感觉心底的某块坚冰化开了。 此时,箫尘看向王若曦,脸上竟带着一抹轻笑,道:“爱妃,你身边的护卫,借孤几个用用。” 王若曦一怔,随即道:“臣妾的护卫就是王爷的护卫,您直接下令便是。” “好。” 箫尘捏了捏王若曦的手掌,靠近她的耳畔,轻声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等孤解决了眼下之事,你我再细说。” 几句轻声细语,好似闷雷般在她心底炸响,她眼中立刻盈满泪水,却倔强的咬着嘴唇,重重点头。 原来,我夫君一直都在隐忍,一直在等时机。 那些说我夫君是昏王,是只会骄奢淫逸的人,你们都瞎了眼了! “一会孤先行一步。” 箫尘再次开口:“这行宫易守难攻,你暂且留在这,等孤的消息。” 说着,箫尘抬起手,撩开王若曦脸旁的碎发,又笑道:“事后,孤来接你。” “嗯!” 王若曦重重的点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箫尘帮她擦干泪水,哈哈一笑,大步而去。 寝殿门口,已有亲兵备好了快马,王若曦的几个护卫随后而来,箫尘翻身上马,看了几人一眼,沉声道。 “孤方才的谕旨,你等再去传,叫孤岳丈发兵,与孤在京师汇合。” “得令!” 几个侍卫齐齐跪倒,箫尘不再废话,一夹马腹,战马发出一声嘶鸣,飞奔而去。 行宫内,箫尘的一千护军已然准备妥当,宫门开启,一千轻骑策马而出,掀起滚滚尘烟。 “殿下!” 返回的路上,一将领拍马至前,高声问道:“怎么这么着急回京,您身上还有伤呢。” 箫尘看了此人一眼,咧嘴一笑。 此人是前身的亲军统领,身家性命都早与箫尘捆绑一处,最是可信。 昨日他不当值,箫尘坠马之后,他如临大敌,亲自统领亲军以防不测。 只是千算万算,他也算不到侧妃要害王爷。 “孤没事。” 箫尘笑道:“你传令下去,众军疾行,若遇人阻拦,不必顾忌,直接砍了!” 亲军统领闻言一怔,却还是点了点头,狠狠夹了一下马腹,向下传令去了。 箫尘跨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的道路,眼中迸出几分狠辣来。 穿越成了大夏亲王,一天荣华富贵都没享受过就有人要弄死我!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了! 不把你们全揉碎了,老子怎么骄奢淫逸? 莫名的愤怒在心底蔓延,箫尘又狠狠夹了一下马腹。 战马吃疼,甩开蹄子狂奔起来。 …… 大夏,京师,皇城。 养心殿内,大夏皇帝箫承嗣正坐在龙椅上,安静的看着手里的典籍。 箫承嗣今年刚刚十岁,远未亲政,当前日日以书籍为伴,朝中诸事一概不理。 此时,户部尚书付友忠就站在箫承嗣身侧,同时看着他手里的典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老师。” 看了片刻,箫承嗣放下典籍,转头看向付友忠,问道:“朕的课业其他老师教导就行了,您不必日日都来。” “教导陛下,是臣的本分。” 付友忠微微颔首,捋着胡子笑道:“若不看着陛下,恐负先皇重托啊。” 箫承嗣闻言皱眉,没再说话。 他对付友忠有些反感,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这老头每天都入宫来看他的课业,他都没工夫玩了。 心底轻叹口气,箫承嗣再次看向手里的典籍,思绪却已经飘出甚远。 还是二叔好啊,每次入宫都带着我玩,骑马射箭抓兔子,那多有意思。 正想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从外跑进来,差点摔倒。 “大胆!” 此时,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老太监上前一步,拧眉瞪眼的喝道:“陛下驾前冒冒失失,你不想活了?!” 那小太监闻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叩头道:“陛,陛下,出事了!” “夏王千岁在行宫狩猎,不慎跌落马下,受了重伤!” “什么!” 一听这话,箫承嗣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上前,焦急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二叔人呢!” 小太监不敢抬头,跪着开口道:“还,还在行宫。” “王爷侧妃传来消息,说千岁殿下他,他……” “他怎么了!你快点说!” “千岁他好像不行了!” 嗡! 这句话说完,箫承嗣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踉跄的后退两步,撞入付友忠怀中。 付友忠面露担忧之色,关切道:“陛下莫要心焦,殿下身体康健,不会有事的!” 箫承嗣此时已完全慌了,他抓着付友忠的官袍,焦急的道:“老师,怎么办?二叔没了,这可怎么办啊!” “陛下别急!” 付友忠立即道:“千岁若真出了事,此时需先稳定朝堂,千万不能出什么乱子。” “您下旨,御林军戒严,令巡城兵马司封闭京师,殿前兵马司全员戒备,先稳住京师凤鸣。” “而后传旨去京外各营,所有军士没有圣旨不得外出,违令立斩!” “对!对!” 箫承嗣闻言,忙到:“快去传旨!” 一旁的老太监闻言,却没有下去传旨的意思,反是微微皱眉,低声道:“陛下,千岁是否有恙仍未可知,您现在……” “军国大事,何时由你这阉货说了算了!” 老太监话还没说完,付友忠立刻喝道:“君王旨意你也敢不传?是要造反吗?” 被骂了一句,老太监却是不以为意,依旧躬身站着,等着箫承嗣开口。 箫承嗣此时站稳了身形,听了老太监的话,心思也安定几分,随即看向付友忠道:“旨意不能这么下。” 付友忠一怔,只见箫承嗣又看向老太监,道:“传朕旨意,京师三营加强戒备,京外所有兵马无令不得妄动。” “殿前兵马司去一队人,把夏王接回来!” “陛下,这……” “老奴遵旨。” 老太监抢先一步开口,转头便往外面走。 付友忠还想说什么,还未等张嘴,殿外便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吏部尚书李荣昊觐见!” 第四章 螳螂,黄雀 殿门敞开,一个身穿官袍的老者迈步而入。 箫承嗣看向此人,心底却没来由的一慌。 那老者走路带风,几步便到了箫承嗣身前,拱手行礼道:“臣李荣昊,参见陛下。” 此人便是辅政大臣之一,吏部尚书李荣昊,夏王侧妃李元珊之父。 “爱卿不必多礼。” 箫承嗣站稳身形,平复心中涟漪,轻声问道:“爱卿来见朕,所谓何事?” 李荣昊直起身,开口道:“臣听闻夏王千岁有恙,恐社稷有变,便立刻来了。” 说着,他不再看箫承嗣,而是看向付友忠,问道:“付尚书,此事你可知晓?” 付友忠闻言点头,刚要说话,又听李荣昊道。 “还请陛下下旨,令京师内外各军收营,无旨不得外出。” 李荣昊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箫承嗣面色微变,却什么都没说。 他这哪里是请皇帝下旨,那语气分明是通知皇帝,他打算这么办了。 箫承嗣转头看了身后的付友忠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异样来。 “此事臣来办,现多事之秋,还请陛下暂留养心殿。” “待臣稳定朝纲,再告知陛下。” 李荣昊朝箫承嗣微微拱手,和付友忠相互对视一眼,不再言语,转身便要离去。 “李爱卿稍待!” 见李荣昊要走,箫承嗣急忙开口道:“派一队人去行宫,把夏王接回来!” 李荣昊闻言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箫承嗣,面露轻笑,道:“陛下放心,臣自有定夺。”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养心殿。 李荣昊出去后,两个羽林侍卫关闭了殿门,持刀守在殿门之外。 箫承嗣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转头朝付友忠问道。 “老师,李爱卿他……要做什么?” “陛下稍安,无事的。” 付友忠面露笑意:“此事李尚书自会处理,您不必担忧。” “如何能不担忧?二叔他……” 箫承嗣皱眉,又看向站在一旁的老太监。 那老太监自李荣昊出现之后便一直一语不发。 此时更像个木桩一样站在原地,好像一切事都与他毫无关系。 刚才平复的慌乱此时再次泛起,箫承嗣坐回龙椅上,已然无心去看书本,而是皱眉思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二叔不过是外出狩猎,怎会忽然出事? 而且李荣昊的状态也不大对,他往常行事虽也是这般雷厉风行,但今日似乎有些急切。 付友忠也不大对,他今天的话明显多了,且给自己的建议竟和李荣昊如出一辙。 他们难道…… 箫承嗣转头看向付友忠,见对方正坐在太师椅上,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直,更觉不对,遂开口道。 “老师,朕还是担心二叔。” “行宫离京师不远,朕要去看看。” 付友忠闻言一怔,下意识的起身道:“陛下,您万金之躯,万万不可轻动啊!” 他口中说着,可箫承嗣却并未理会他,而是直接起身,往大殿外走。 一边走一边开口道:“开门!” 殿门无任何动静,箫承嗣一愣,再次开口道:“开门!” 殿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箫承嗣有些急了,自己上前推门,几番用力,却根本推不开。 “陛下,李尚书有令。” 正此时,外面传来一个略带冰冷的声音:“还请陛下留在养心殿,无故莫要外出。” “放肆!” 箫承嗣眉头猛的皱起,他乃当今天子,几时碰到过这样的事? “现在就开门,朕要出去!” 门外没了动静,几人的影子却映在养心殿斑驳的窗几上,透着几分萧杀。 “开门!你们要造反吗?!” “给朕开门!” 箫承嗣对着朱红大门拳打脚踢,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亦无人理会他。 “陛下,还请稍安勿躁吧。” 付友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箫承嗣转头,双眸已有些发红。 即便只有十岁,他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李荣昊,这是打算幽禁帝王,掌控朝纲! 而付友忠,就是留下来看着他的! “付友忠,你好大的胆!” 箫承嗣双目微红,咬牙切齿,付友忠却站在龙椅旁,面上依旧带着轻笑。 “还请陛下稍安,李尚书心系社稷,绝对能办好的。” “呵!你们好算计!” 箫承嗣皱眉,咬着牙巡视左右,想找刀剑。 可这是养心殿,平日便无刀兵,现在所有侍卫亦都在外,更是寻不到任何利刃。 巡视一圈并未找到,箫承嗣心头火起,便咬着牙朝付友忠过去。 付友忠始终站在原地,面上带笑,轻声道:“陛下,老臣日前教您典故。” “前明宗室凋敝,致世家与帝王分庭抗礼,最终两败俱伤,却被大夏夺了天下。” “您可还记得?” 箫承嗣气血上涌,此时哪还听得进这些话,露胳膊挽袖子,口中恨道。 “乱臣贼子!” 见皇帝根本听不进去,付友忠话锋一变,当即喝道。 “陛下,夏王无事!” “嗯?” 箫承嗣闻言猛的一愣,停下脚步,心中颇感意外。 照他分析,二叔定是凶多吉少了,不然李荣昊也不敢幽禁他。 现在付友忠又说二叔没事?这是怎么回事? 见箫承嗣停步,付友忠立刻道:“陛下还请稍安勿躁!” “夏王千岁定然无事,待千岁还朝,一切皆休!” “李荣昊飞扬跋扈,不得不除!” 箫承嗣真的愣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付友忠,已然听出了对方的意思。 这……难道是算计好的? 付友忠轻叹口气,又道:“陛下,老臣无能,致李尚书权倾朝野。” “唯有如此,才可解陛下之困,朝政之围,陛下……” 说着,付友忠已是眼眶微红,身影发颤。 箫承嗣心中惊诧,上前几步,站在付友忠面前,开口问道。 “此事,二叔早已知晓?” “是你和他商议的?” 付友忠闻言,轻轻摇头,道:“千岁并不知晓。” “他不知道,你又如何……” “老臣以身入局,博其信任。” 付友忠声音颤抖的道:“老臣已将此事暗中告知夏王妃,夏王千岁,定然无事。” “你……” 箫承嗣不知该说什么了,他闷闷的坐回龙椅上,面色连变。 他虽是皇帝,但远未亲政,莫说朝堂,宫内几乎都没有他的铁杆亲眷。 即便看穿了李荣昊的野心,他也无可奈何。 现在,所有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夏王身上了。 箫承嗣默默抬头,看向大殿的天花板,心中默念。 苍天保佑,二叔,你可千万别真出事啊! 第五章 诛杀 于此同时,京师凤鸣外九十里,长青山。 箫尘策马立于众军之前,看着眼前寨门紧闭的大营,眉头微皱。 “殿下!” 此时,亲军统领李老歪策马而来,拱手道:“他们不开门!” “那守将见了殿下腰牌,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无妨。” 箫尘闻言点头,眯着眼睛看了眼前大营一眼。 李荣昊那老不死的不惜让亲女儿下手夺他性命,他处也必然早有布置。 眼前这大营依山而建,乃是进入京师要道,他怎会不防? 只是箫尘寻便记忆,也没找到李荣昊是何时把手伸进军旅的。 前身当真甚是昏庸,身为大夏兵马大元帅,军权皆掌于手,却能被一个文官逐步渗透,连如此要害之地都被他人掌控了。 不过箫尘已有破解之法,他此时策马上前,朝李老歪笑道:“走,跟孤去看看。” “殿下!” 李老歪闻言一怔,赶忙道:“营寨之上弓弩上弦,您千万……” “孤乃亲王之身,怕他们几根箭矢?” 箫尘咧嘴一笑,没管李老歪,兀自策马上前,十几个军中亲卫立刻跟上,如临大敌。 营寨巍峨,箫尘在数丈外勒住战马缰绳,抬头看向城墙。 城墙之上旌旗招展,可见诸多军士身影,道道弓弩寒芒森森,新发于硎。 箫尘面露冷笑,朝着营寨之声高声喝道。 “守将何人,出来见孤!” 箫尘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十几个亲兵立刻跟着高喊。 “守将何人,出来见驾!” 十几个声音汇成一股,声震如雷,引的城墙之上诸多军士探头观瞧,面露惊慌。 见状,箫尘已是心中有数,不肖片刻,一将领模样的人探出头来,朝下面高声喊道。 “来者何人!” 箫尘被这句话气笑了,他看了李老歪一眼,李老歪也是气的牙根痒痒,高声骂道。 “瞎了你的狗眼!” “夏王千岁亲至,你个臭丘八还不快开城门!” 此话一处,城墙上显然有些慌乱。 箫尘的目光始终在那将领身上,见此人朝身后呵斥几句,遂朝下喊道。 “夏王殿下!恕末将无理!” “末将日前接到旨意,聚龙关闭关十日,任何人不得通行!” “此乃皇命,末将万万不敢忤逆!” 李老歪被气的嘴都歪了,已然不顾亲王在侧,直接开口骂道:“放你娘的屁!” “你他娘的是尊的谁的旨!再不开城门,老子剁了你!” 城墙上没了声音,那将领收回头去,依然没有打开城门的意思。 李老歪吃了闭门羹,咬着牙转头,朝箫尘拱手道:“殿下。” “您给我一百兵,我带着爬上去,宰了这狗娘养的!” “哎,不用。” 箫尘挥了挥手,笑道:“命弓弩队准备,搭弓上弦。” “箭矢上绑块布条,写:夏王谕旨,聚龙关守将姜成谋反,夺其首级者赏千户,开城门者,赏百户。” 听箫尘如此一说,李老歪立刻眼前一亮,当即下去布置了。 后方,弓弩百人队立刻集结,速度飞快的执行着箫尘的命令。 箫尘反而不急了,他策马到了一旁,翻身下来,坐在崖边青石上,朝身旁一亲兵问道。 “孤岳丈到哪了?” “回千岁,老侯爷得令立刻动作,先前斥候来报,距此不足七十里。” 箫尘闻言,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几下。 前身别的不行,但却将京师周边地图记的极牢,山川地理,军营布置,大路小路,事无巨细。 几笔之下,聚龙关,行宫以及岳父博阳侯的军营便已标出。 箫尘想了一下,抬头道:“传令,博阳侯人马绕开聚龙关,由尹金渡过丽水,直插京师。” “沿途携孤的龙旗,命所有行营出兵,若有违者,斩其帅。” “告诉他们,吏部尚书李荣昊谋反,孤此番举兵清君侧,何人敢不从,与谋反同罪。” 箫尘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听的几个亲兵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 殿下不是回朝吗?怎么忽然要清君侧? 但几个亲兵可不敢多问,领了箫尘的军令,当即翻身上马,飞驰而出,传递命令去了。 做完这些,弓弩百人队也已准备完毕。 且见聚龙关前,百人手持长弓,一身鳞甲,各个目光如炬,看着不远处的城关。 此时他们已然进入城关军士的弓弩射程内,但却无一人面露惧色。 聚龙关上虽弓弩上弦,可他们根本不敢放箭。 下边站着的可是当今亲王的亲卫,无旨杀之乃是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谁敢动? 亲兵统领李老歪却没这方面的顾及,见众人已准备妥当,远远的看向箫尘。 箫尘轻轻点头,李老歪咧嘴一笑,当即下令:“放箭!” 嗖!嗖! 箭羽破空而出,射上城头,直直的定在城楼上,惊的城上军士一阵呼喊。 “第二波,放!” 李老歪再次下令,箭羽再飞。 箭矢一共放了三波,李老歪还要再下令,见箫尘摆手,这才作罢,带队走了回来。 到了近前,李老歪蹲在箫尘身边,有些不解的问道。 “殿下,箭射上去了,若是没人遵旨咋办?” 箫尘笑着看向眼前这个憨厚的汉子,道:“若是没人遵旨,你就带人爬上去,都宰了。” “到时候给你算战功。” “真的?” 李老歪闻言眼中放光,恨不能现在就带人冲上去。 破城之功,说不准能得个爵位,那可是福泽祖孙的功绩,没人能不眼红。 可就当李老歪摩拳擦掌,琢磨到时候带谁登城的时候,聚龙关的城门忽然开了。 李老歪当即一愣,差点没直接骂娘。 箫尘缓缓起身,拍了拍李老歪的肩,笑道:“这回没机会了,下次吧。” 说完迈步向前,看着十几个军士从城关内出来。 李老歪咬了咬牙,赶忙跟在箫尘后面,手握刀柄,杀气腾腾。 城关外,一个将领带头,手里拎着一个血淋淋的首级,到了箫尘身前不远,将那首级扔在地上,跪地叩首。 “罪将黄铎,叩见夏王千岁!” “叩见夏王千岁!” 身后跟着的十几人均都面色苍白,同时跪拜。 箫尘淡淡的看了眼前人一眼,轻声道:“诛杀罪将,论功行赏,汝等无罪。” “进城!” 第六章 朝堂 箫尘翻身上马,带着一千亲兵徐徐进入聚龙关。 黄铎带着十几个军士跟在后面,战战兢兢。 入了城关,见城中守军皆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箫尘策马走到城关正中,看向一直跟随的黄铎,开口问道。 “聚龙关,有兵多少?” 黄铎赶忙回道:“共三营,一千七百人。” “调千人由你带领,随孤入京。” 箫尘目光扫向在场众军士,沉声道:“吏部尚书李荣昊谋反,聚龙关守将姜成为其党羽,现已诛杀!” “尔等均无罪,现与孤同行,扫清乱党,重正朝纲!” 箫尘的两句话,说的在场众军心中激荡,让黄铎更是震惊。 但他反应到是极快,当即高声喝道:“末将,谨遵千岁谕旨!” 说完起身,朝着左右将士高声喝道:“跟随千岁,杀叛党,正朝纲!” 随着黄铎的高喊,重将士也反应过来,齐齐起身,口中高声呼道:“杀叛党,正朝纲!” “杀叛党!正朝纲!” 聚龙关将士群情激愤,在极短的时间内,已从被亲王压制的怂兵,变成了嗷嗷叫的悍卒。 李老歪在一旁看着,不由的瞥了一眼箫尘,好似有团火在他心里烧。 他跟随箫尘多年,亲眼看到箫尘被李荣昊压制,处处忍让,看的他一个亲兵都怒火中烧。 可王爷偏偏不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 现在李老歪才看清,原来千岁一直都在隐忍,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箫尘此时看向李老歪,见他目光如火,轻声笑问道:“想什么呢?” “小的是想,跟着千岁杀进京师去,剁了那些祸害社稷的王八犊子!” 箫尘闻言,抿嘴轻笑,随即调转马头,轻声道:“启程。” “启程!” “快!都跟上!带上弓弩!” 黄铎和李老歪高声呼喝,前军开路,浩浩荡荡的出了聚龙关,直朝京师方向而去。 …… 正午,京师凤鸣。 这一日,繁华的凤鸣城好似遭了瘟疫,街道上门可罗雀,商户闭店关张,只能看到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在街上来回巡视。 凤鸣城门紧闭,巡城兵马司诸将领如临大敌,不断督促属下,加固城防。 大量的弓弩被架在城头上,火油,滚石,檑木更是几乎堆满了城墙,所有将士都精神紧绷,动作极快。 凤鸣城内,城墙角落。 两个将领相对而坐,一人端着手中的凉茶,猛的灌了一口。 “老赵你说,千岁真出事了?” 其中一将领开口询问,脸上带着几分不解:“出城的时候我还给千岁磕头了,千岁那时候看着没啥事啊。” “你瞅瞅。”另一个赵姓将领指了指远处的城墙,能看到上面正忙碌的兵丁。 “你看看这架势,像假的?” 说着,将碗中凉茶喝光,叹气道:“这他娘的,弄的跟有人造反似的。” “咱们皇上还是太小了,不稳当,要说千岁……” “你不想要命了!” 眼前的将领猛一瞪眼,伸手捂住对方的嘴,低声喝道:“你想死自己抹脖子去,我还没活够呢!” 赵姓将领拍拍那人手掌,挪开之后,才低声笑道:“看你那胆。” “我是说,这架势弄的有点太过了。” “天下海晏河清,哪有叛党啊。” “咱当差的,就好好当差。”另一人也叹气道:“只是千岁如果真出事了,咱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京师众军中,多是关于箫尘的传言,不尽不实,但有一件事是众将士都清楚的。 现在京师弄了这么大的阵仗,夏王千岁,恐怕真的出事了。 于此同时,皇城,大殿。 吏部尚书李荣昊站在龙椅旁,手中端着明黄圣旨,目光扫视全场。 殿内,京师文武悉数到场。 文武百官都是李荣昊以皇帝的名义召集来的,先前已告知众人夏王箫尘在行宫的事。 听闻此事后,有人面露担忧,有人面沉似水,亦有人窃窃私语。 李荣昊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随即端着圣旨,高声道。 “传陛下旨意!” “吾皇万岁万万岁!” 百官跪地,山呼万岁,李荣昊清了一下嗓子,继续道。 “朕闻夏王箫尘有恙,心急如焚,特命户部尚书付友忠入宫,解朕心忧。” “夏王有恙,无法署理朝政,近日朝廷诸事皆由吏部尚书李荣昊处理。” “朝中诸事,可由李荣昊决议,再交朕阅览。” “钦此。” 话音一落,殿中立刻传来低声议论,有人不时看他有一眼,眼中全是疑惑。 李荣昊目光扫过几人,那几人当即心领神会,叩首高声道。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有这几人带着,剩下的官员虽困惑,却也叩首领旨,纷纷起身。 “李尚书,陛下的圣旨真是这么说的?” 正此时,一人忽然开口,李荣昊看过去,双目微眯。 说话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将,泗国公欧阳靖和。 此人在武臣中甚有威望,亦是皇族的忠实拥趸。 “泗国公觉得有恙?” 李荣昊轻笑一声,上前几步,将圣旨递给欧阳靖和,道:“上面可盖着陛下的玉玺!” “我李荣昊有多大的胆子,敢伪造圣旨?” 欧阳靖和皱眉,先是看了李荣昊一眼,随即看向圣旨。 圣旨上的印信没有问题,可欧阳靖和还是觉得不对,沉声问道。 “夏王千岁有恙,李尚书为何下令全城宵禁,修筑城防?” “这是要防着谁?” “泗国公想错了,旨意是陛下下的。” 李荣昊看着欧阳靖和,脸上带着淡笑:“消息说是千岁有恙,实则如何,想必国公也能猜到。” “千岁为兵马大元帅,又有监国之责,事又未出在京师,怎可不防?” 欧阳靖和闻言,面色微动,将圣旨递还给对方,又问道:“为何不见陛下?” “陛下就在养心殿,国公若想见,可以递牌子。” 李荣昊收好圣旨,又道:“不过陛下现在心力交瘁,劝国公还是莫要去了。” 说完,也不再去管欧阳靖和,而是看向百官,沉声道。 “今日召集诸位过来,便是言明此事,还请各位各司其职,莫要心忧。” “待夏王千岁返京,宵禁便解。” 李荣昊的话,暂时化解了众人的担忧,欧阳靖和依旧微微皱眉,未在说话。 李荣昊面上带笑,心中却是暗道。 老匹夫,今晚就让你入土! 第七章 一个不留 时至傍晚,聚龙关外二十里,千钧营。 大夏京畿常年驻扎十数万兵马,其中以三大营最为精锐,千钧营便是其中之一。 千钧营并陷阵营及大夏禁军共佣七万余兵马,拱卫京师。 箫尘带队一路策马扬鞭,到达千钧营大营时,一队将士已等在营前。 军马远远停住,箫尘看向前方,见两人两骑策马而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末将魏国忠,叩见夏王千岁!” “叩见千岁!” 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的汉子,魏国忠,千钧营都指挥使,箫尘的绝对心腹。 箫尘面露轻笑,摆手道:“免礼吧。” “谢千岁!” “大营就不进了。” 箫尘开口道:“你整备军马,调一万军出征。” “臣都准备好了,就等千岁一声令下。” “你先派斥候出去,左右查探,观察禁军和陷阵营的动态。” “你率军向东去,靠近陷阵营,不必直插京师。” “尊令!” 魏国忠松开缰绳,翻身上马,随即朝箫尘笑道:“殿下,臣就跟在您身边吧?” 箫尘闻言摇头:“把你的兵马管好,没孤的令,不得擅自行动,也不得擅动刀兵。” “孤先行一步。” 说完,箫尘不再去看魏国忠,而是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他身后,聚龙关一千将士与他的一千亲军立刻跟上,快速离去,掀起阵阵尘土。 魏国忠看着箫尘离去的方向,双目微眯。 “大帅。” 此时,千钧营副将策马到了近前,低声道:“一万将士已出营,我们直接去京师吗?” “不去。” 魏国忠摇头道:“往陷阵营方向集结,发本帅的手函过去。” “陷阵营老林,他若尊千岁令还则罢了,若是不尊,哼!” 魏国忠眼底划过一抹冷意,未在言语,策马而去。 千钧营大军随后移动,行进的方向却不是京师凤鸣,而是向东,直奔陷阵营驻地而去。 …… 箫尘率军快速移动,往凤鸣的路上,却是畅通无阻,途中未遇任何阻拦。 前行十余里,已至一片密林,箫尘则在林中翻身下马,坐在一棵大树下,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对李荣昊谋反一事,箫尘是胸有成竹。 兵将他手里都有,就算李荣昊运筹帷幄,暗中掌控了陷阵营和禁军,箫尘也有办法对付。 大夏常备百万大军,除京畿外,各处仍有大量驻军,他随时可以调遣。 现在他担心的并不是军权之事,而是李荣昊的后手。 换位思考,那老匹夫谋划了许久,终于找到机会干掉他这个亲王,接下来定是雷厉风行,消除异己,总览朝纲。 此事若是箫尘来布置,为防止他这个亲王死而复生,京师外是一定要安排阻拦的。 只需拖延两三日,待总览朝纲之后,手握帝王权柄,就算他箫尘没死,只需一道圣旨,他这亲王就成谋反的了。 事情真要进行到那一步,便会完全进入他李荣昊的圈套,即便最后攻破京师,诛杀魁首,也会极大的消耗朝廷元气。 箫尘想当个太平王爷,可不想日日率兵征战,管那么多破事。 思绪流转,箫尘又点了点地图,对眼前二人道。 箫尘摆手,沉声道:“李老歪,黄铎听令。” 见箫尘郑重其事,二人立刻单膝跪地,拱手道:“在!” “命李老歪携五百亲军,携孤龙旗直往风波亭,抵达之后不可攻城,摇旗呐喊,命守将开门,守将必不应允,你便派人叫骂,记得,一定打着孤的旗号。” 李老歪闻言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但箫尘下的是军令,他不敢不从,沉声道:“小的尊令!” “黄铎率四百亲军并聚龙关千人队,徐徐向前,亦打孤的旗号,正面叫门。” “切记,若在林间遇伏,立刻反击,去大营叫门时,将这些罪责全都压在守将头上。” 黄铎眼中神色流转,沉声道:“末将领命!” 言罢,他无视两人眼中担忧,仅率二百亲军,翻身上马,快马而去。 于此同时,凤鸣城内,泗国公府邸。 书房内,欧阳靖和身披鳞甲,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身前正站着数人,都是全副武装,手持利刃。 这其中有他的两个二子,也有麾下宿将。 “李贼谋逆,今日老夫与他在朝堂争辩,他不会留老夫过夜的。” 欧阳靖和面沉似水,眼中却带着几分冷芒,轻声道:“让尔等披甲持刀,便是防着他。” “爹。”欧阳靖和长子欧阳荣眉头紧皱,咬着后槽牙道:“李荣昊不过是个遭瘟的书生,您让儿子带几个亲兵去他府上,直接宰了就是,为何要在家中等着他们来攻?” 欧阳靖和看了儿子一眼,皱眉道:“无知!” “此乃宫闱政变,你以为是孩子过家家?” “李荣昊所图甚大,此时又是关键时刻,怎会安生回府?” “即便他就在府中,你率人披甲持刀上街,恐怕没到他的府邸便被巡城的兵丁抓了。” “到时给你安个谋反的罪名,你又该如何?” “我……” 欧阳荣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执掌朝政,你当只是说说而已?” 欧阳靖和皱眉道:“若给他足够时间,他甚至能罗织罪名,让咱家满门抄斩!” “那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欧阳荣咬牙道:“横竖都是死,还不如直接拼了!” “拼自然要拼,却不是现在。” 欧阳荣伸手,在书桌上轻轻的敲着,随即看向屋内其他人,轻声道。 “你等家眷,可都安置好了?” “军侯放心。” 几个汉子同时呲牙一笑,其中一人道:“家中老母妻儿都和军侯家眷在一处,军侯家的密道如此隐蔽,即便咱们都战死了,他们也找不见。” 欧阳靖和抿嘴轻笑,随后轻声道:“既如此,那就先等着吧。” “此时时间紧迫,李荣昊定不会等着罗织罪名戕害我等,他怕夜长梦多,今夜必有动作。” “叫全员戒备,他们不来还则罢了,若真杀上门来,一个不留。” “尊令!” 第八章 进城 傍晚,夕阳如火。 箫尘牵着战马,走在密林之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变化。 在他的命令下,众将士人衔枚马裹蹄,缓缓绕开几处暗哨之后,此时已接近巡城兵马司的大营了。 正如他预料的一样,临近京师,李荣昊的确有额外布置,大营附近暗哨不少,但以有心算无心,还算安全通过。 恐怕李荣昊怎么也想不到,箫尘堂堂亲王之尊,竟会只率百人前往京师,更算不到他会用这种潜入的手段。 很快到了密林边缘,箫尘命属下看好战马,自己则带着两人匍匐向前,趴在林边,远远的看向巡城兵马司大营。 此时,黄铎所部还未到,能远远的看到大营城墙上巡视的兵丁,还有几队人马在营外巡逻,若此时策马前冲,定被万箭穿心。 箫尘双目微眯,趴在林间,心中却并不急,只是安静的等着。 他之所以让黄铎率队徐徐向前,便是吸引那些暗哨的注意,同时给他的潜入赢得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夕阳缓缓落下,即将入夜之际,黄铎率领的人马终于到了。 箫尘远远的看着,见队中一人策马上前,朝着军营喊着什么。 随后,巡城兵马司大营中传来号角声响,外面巡逻的军士立刻折返,连城墙上的守军都被正面吸引了注意力。 此时,箫尘轻声下令:“让兄弟们准备好,等孤命令。” 身旁亲兵应了一声,下去传令,箫尘依旧趴在林间,安静的等着。 很快,大营正前城墙上便聚集了很多将士,守城的将领似是正在向下喊话。 城墙上的守军也在快速调集,巡防出现了明显缺口。 但箫尘依旧未下令,他在等一个时机。 天边的红晕渐渐散去,夜色缓缓吞噬一切。 箫尘这才下令。 “上马,缓缓过去。” 言罢,他纵身一跃,直接骑在战马之上,顺着林间缓步向前。 在火把插满城头之前,箫尘带队成功绕过了大营,直奔京师而去。 入夜,箫尘带着一队将士策马狂奔,一路疾驰。 巡城兵马司大营距京师只有数里,只不多时,便远远的看到京师巍峨的城墙。 此时,城墙之上竖着大量火把,灯火通明,城头旌旗招展,远远可见大量身影在城头走动。 箫尘勒住缰绳,缓缓停下,一挥手,身后百人亲军齐齐停步。 他蹙眉看向远处,隐隐看到京师城墙上竖起的弓弩滚石,不由眉头皱紧。 李荣昊这老匹夫,是已经做好拼命的打算了? 京中诸将又在做什么?被他夺了职位,交出军权了? 还是说…… 想到这,箫尘挥手,两个亲兵立刻上前,齐齐拱手。 “殿下。” “去,按孤之前告诉你们的,进城。” “尊令!” 两个亲兵立刻下马,将包裹在马蹄上的棉布取下,再次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马蹄踩在驰道上,如擂鼓阵阵,远远便可听到。 京师守军立刻察觉,此时弓弩上弦,直直的对着下方两人。 “我乃夏王千岁亲兵,有要事上报陛下,快些开门!” 其中一亲兵单手高高举起,露出手中抓着的龙旗,城上守将见状皱眉,高声问道。 “陛下有旨,封闭京师,任何人不得进出,有事明日再说!” “紧急军情!十万火急,你担待的起吗?” 那亲兵高声嘶吼,语气中带着焦急:“快开城门!否则陛下怪罪下来,你等皆诛九族!” 大夏虽兵多将广,但四邻皆有外敌,遂颁布法令,军情乃最重之事,十万火急,若阻拦者,诛灭九族。 那守将皱眉沉思,随即高声道:“你等一下,我要验明正身!” 说完,他朝身边的兵丁使了个眼色,几个兵丁立刻顺着城墙跑了下去。 不一会,城门旁一小门打开,几个兵丁快步上前,朝那亲兵道:“凭证!” 亲兵皱眉,但还是伸手入怀,将一块腰牌扔给此人,而后递上手中龙气,道:“你们动作快些!” “耽误了军情,小心你的脑袋!” “大人稍待!” 那兵丁也知事关重大,不敢拖延,转身便走。 两个亲兵就如此骑在马上,安静矗立。 远处,箫尘脸上笑意愈发浓了,事情正朝着他计划的方向发展。 此时箫尘等众人都在远远的暗处,城头上的军士根本看不到。 过了片刻,城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声音在城头上传来。 “凭证已验明,二位速速进城!” 两个亲兵对视一眼,都未说话,策马快速进城。 入了城门之后,其中一人直奔皇城而去,另一人则翻身下马,问守门的将领。 “今日可是赵将军值守?” “你跟我来吧,今日是我俩值守。” 那将领看了亲兵一眼,随即带他进了一旁的房舍。 屋内点着一盏煤油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坐在木桌前,喝酒吃肉。 看到同僚带了个兵进来,那汉子微微一怔,问道:“什么人?” “殿下的亲兵,说有要事找你。” 说完转身出去,赵姓将领直接起身,看向亲兵,问道:“你是殿下亲兵?” 亲兵上前两步,单膝跪地,低声道。 “赵将军,殿下命小的给您传话,他安然无恙。” “此间李荣昊谋反,散播谣言,封闭京师,城外处处设防。” “殿下已到京师外,还请将军钳制城防,让殿下入城!” 这赵姓将领名赵兴,乃箫尘嫡系,以前便是他的亲兵,是被箫尘亲自安排在巡城兵马司的。 虽官职不大,但在这关键时刻却能起到重要作用。 “你说殿下就在城外?” 赵兴闻言一愣,猛的回过神来,脸上忽的露出狰狞之色,咬牙道:“遭娘瘟的书生,敢算计殿下!老子砍了他!” 赵兴骂了一句,随即道:“你别急,这事儿我来办。” 说完,他提刀出门,方才那将领就靠在门口,见他出来一愣。 “老赵,咋了?” 赵兴压低声音,在此人耳畔道:“殿下无事,此时就在城外,咱们要想办法,迎殿下入城!” “他娘的,朝里的奸臣想篡位!” 那将领闻言猛的瞪眼,差点骂出声,被赵兴按住,只听他又道:“咱们都统今天就不对劲,一会我去找他喝酒,你想办法联络其他兄弟,开城门。” “可千万不能伤着殿下!” “这还用你说!” 那将领红着眼,咬着牙道:“我这条命都是殿下给的,谁敢动殿下,我活剐了他!” 第九章 骗城 说完,两人不再言语,快步离去。 箫尘的亲兵则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面色淡然的看向守城的几个兵,双目微眯。 他心中正盘算着,若是计策败了,要立刻动手,弄死他们打开城门,先护着殿下入京再说。 于此同时,凤鸣城内,泗国公府。 “贼户!” 浅夜,泗国公府。 欧阳荣甩了甩手中钢刀,看向眼前倒在血泊中的尸首,狠狠骂道:“真以为老子是面捏的!” 此时,院落中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首,鲜血淋漓,其中双方各有损伤,但大多是闯入的黑衣人。 欧阳靖和双手持刀,安静的坐在正厅前的太师椅上,看着院中的尸首,若有所思。 “爹,下边怎么办?” 欧阳荣长刀入鞘,府中的亲兵和麾下将领正在打扫战场。 黑衣人的尸首被摞在花园中,好似一座血染的小山。 欧阳靖和并未说话,只是眉头微皱,觉得事情不大妥帖。 爹,要么儿子带人出去,去尚书府……” “不行……” 正此时,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守门的管家慌慌张张的过来,口中连道。 “老爷,不好了!” 欧阳靖和面色一变,下意识的起身,还未等说话,一个声音便传入耳中。 “泗国公,忙着呢?” 那声音带着几分阴柔,欧阳靖和眉头皱起,看向前方。 此时,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青年正缓步进来,身后跟着数十全副武装的将士,各个弓弩上弦,对准眼前众人。 欧阳荣见状,立刻长刀出鞘,挡在父亲身前,厉声问道。 “李志,你想做什么?” 眼前人抿嘴轻笑,阴冷在眼中渗出,他先是看了看院中的鲜血,而后才抬头道。 “我做什么?” “泗国公蓄意谋反,诛杀入府调查的麒麟卫,还要毁尸灭迹。” 说着,一挥手道:“都给本都拿下,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言罢,身后数十麒麟卫齐齐上前,手中弓弩对准眼前之人,寒芒阵阵。 欧阳靖和始终没开口,此时却猛的起身,推开挡在身前的儿子,直面眼前的麒麟卫。 欧阳靖和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长刀杵地,眯着双眼看向眼前众人,轻声道:“众将听令!杀!” 一生令下,欧阳靖和猛挥长刀,直奔眼前麒麟卫而去。 于此同时,他身后家兵宿将齐齐动作,挥刀向前。 弓弩击发,刀光血雨,公爵府内,一时间血雨腥风。 面对如此情形,麒麟卫都统李志明显有些慌了。 麒麟卫虽是天子亲军,平日里耀武扬威,百官皆惧,但却不是这些真正上过沙场的老兵的对手,刚一交手便被砍翻数人。 反观对方兵丁,虽身中箭矢,却还咬牙向前,悍不畏死,双目通红,俨然一群饿狼。 李志一边击发弓弩一边后退,口中高声喊着:“杀!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叫喊的同时,他本人却已退至前院,瞅准机会,转身便跑。 公爵府外,他拉过一旁战马,翻身跃上,一夹马腹,直奔东城门方向而去。 那里是巡城兵马司都统值守,如今之计,若不动用守城军,恐怕根本拿不下泗国公府了。 今日,京师麒麟卫悉数出动,除了泗国公府外,所有不是李荣昊亲信的官僚家中也都有涉足,罪名如出一辙。 于此同时,西城门,城楼。 守将赵兴站在屋内,手里端着个酒壶,看着眼前的一个将领傻笑。 那将领眉头紧皱,抬头看着赵兴,脸上带着几分嫌弃,沉声道:“今日当值不准饮酒,你倒好,拿着酒来找本帅了?” 赵兴闻言,咧嘴一笑,又往屋里蹭了一步,口中道:“大帅,平日您事多,属下也捞不着您。” “今日好容易碰上一起值守,属下有些事想求您。” 守将闻言,眉头皱的更深,沉声道:“有事之后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回去干你的活去!” “哎,大帅,这回的令咱都知道是咋回事,闹不起来的。” 赵兴有往里蹭了一步,将手里的酒放在桌上,带着讨好的笑脸,又伸手入怀,取出几张银票,低声道:“这是小的的一点儿孝敬。” 见了银票,守将眉毛一挑,却未伸手去接,而是有些不耐烦的道:“有话说,有屁放!” “哎!” 他与守将在城头扯皮,他那位同僚可未闲着,带着自己手下的兵上了城墙,找到当前值守的头目,开口便道:“兄弟,换防了。” 那人闻言一怔,问道:“我们这才刚上来就换防?谁下的令?” “我他娘的上哪知道去!” 说着,直接上前几步,伸手拉起坐在城垛旁的兵丁,骂道:“赶紧起来,眼睛瞎了?!” 那兵丁畏畏缩缩的起身,他的位置立刻被其他军士接替。 被换下去的将领还有些纳闷,并未直接下城墙,而是直奔城楼,准备询问大帅。 刚走到城楼门口,便见一人风风火火的跑上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推开城楼的门,急道:“徐帅,出事了!” 来者正是李志,守将徐能正在和赵兴说话,突然看到他进来,两人都是一愣。 徐能下意识的起身,问道:“怎么了?” “徐帅快派兵支援,泗国公欧阳靖和谋反,已经杀了不少麒麟卫了!” 徐能闻言皱眉,抬头便看到那个被换防下来的将领也站在门口,如是开口道。 “刘千户!带你的人跟李都统去,且听他调遣!” 那刘姓千户闻言,拱手抱拳,沉声道:“尊令!” “快走!” 李志也顾不上客套,拉起刘千户转头便走。 随即,百余兵丁跟着两人匆匆下了城墙,直奔泗国公府而去。 二人离去之后,赵兴探头出去,见城头上都是熟面孔,心中便已了然,随即转头对徐能道。 “大帅,小的刚才说的事……” “等这几日风头过去,本帅给你运作运作。” 赵兴面露喜色,快步走到徐能身前,纳头便拜,口中道:“若事能成,您就是小的的伯乐!” “呵呵。” 徐能闻言轻笑,低头看了赵兴一眼,没说话,端起酒壶,猛的灌下。 忽然,他感觉脖颈一凉,下意识的摸了一把,黏黏糊糊的。 随即,一股难以言表的痛楚忽然传来,全身的力气都在快速消失。 手中的酒壶脱落,露出后面一张狰狞的脸。 赵兴手持利刃,脸上哪还有之前的阿谀奉承,取而代之的满是冰霜。 “狗东西,凭你也敢害殿下?” “咯……” 徐能抓着赵兴的盔甲,极力的想说什么,但眼前一黑,随即完全软倒在地。 赵兴起身,狠狠踢了徐能尸首一脚,又将他怀里的银票取回,转身出了城楼。 第十章 国公府残杀 “老赵。” 同僚何游之正迎面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兵,见赵兴从城楼出来,身上还带着血,正要开口问,却听赵兴道:“赶紧,开城门,迎殿下!” 何游之闻言当即点头,带着几个兵丁快速下了城门。 赵兴则立于城头,确保城墙上不出乱子。 城门处,箫尘的亲兵依旧坐在门口,神情淡漠的瞪着。 何游之带人下来,根本没有废话,直接开口:“开门,快!” 城门开启,箫尘的亲兵立刻起身,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直接纵马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远处,箫尘看到城门打开,却并未立刻动作,而是眯着眼睛看向城头。 耳畔传来马蹄声响,见一骑兵迎面而来,箫尘才神色一动,沉声道:“上马,快速入城!” 说完,身后众亲兵齐齐翻身上马,策马向前。 箫尘一骑当先,直奔京师城门,直至进了城门,速度才减。 此时京师东门大开,却无一人走出,何游之率部等在城门之内。 箫尘勒动缰绳,战马徐徐减速,他先抬头看了一眼城防,见城头人影攒动,未见异动,这才催动战马,徐徐进城。 城门内,何游之率一众部下齐齐跪地,口中低声道。 “末将叩见千岁!” 箫尘看了何游之一眼,直接开口问道。 “今日是谁当值?” “城门是末将于同僚赵兴看守。” “都守是巡城兵马司都统徐能,不过此时应该已经……” 箫尘闻言点头,随即一挥马鞭,身后十几个亲兵当即下马,守在城门口。 他随即对何游之道:“城门孤的人来看,现在带孤上城。” “尊令!” 何游之压着心底激动,二话不说,带着箫尘和一众亲兵登上城墙。 此时,城墙之上,赵兴已然单膝跪地,看到箫尘之后,虎目泛红,沉声道:“末将叩见……” “规矩都免了,徐能呢?” 赵兴闻言,咬着后槽牙道:“禀千岁,徐能勾结叛党,让末将杀了。” “呵,杀得好。”箫尘点点头,向身后亲兵使了个眼色,又是十几个亲兵上前,开始接管城防。 对此赵兴自无意见,见箫尘打算去城楼,立刻起身,口中道。 “千岁,您入城之前,那徐能遣了一队军士跟麒麟卫的李志走了。” “说泗国公欧阳靖和谋反。” “嗯?” 箫尘闻言皱眉,心中连动。 欧阳靖和乃当朝国公,三朝老臣,军功赫赫,前身见他都要礼让三分。 若不是欧阳靖和这尊大神在朝中镇着,靠前身那扶不上墙的,京师各部军旅早让人渗成筛子了。 虽说数月前,欧阳靖和卸任全部官职,回府养老,但他威望仍在。 李荣昊若想独掌朝纲,除了箫尘这个执掌天下兵马的亲王之外,最大的威胁就是欧阳靖和这个三朝老臣了。 思绪转动,箫尘立刻下令道:“赵兴,命你钳制城防,巡城兵马司所有兵丁暂由你调遣,拿着。” 说着,箫尘从腰间抽出一令牌,直接扔给赵兴,又道:“若有不从者,杀无赦。” “末将尊令!” 赵兴单膝跪地,心中澎湃。 “小四,带着你的人跟着他。” 箫尘又看向身后一个亲兵,那亲兵立刻点头,咧嘴朝赵兴一笑。 如此布置,箫尘也是怕赵兴人微言轻,手里又没有兵,无法钳制那些桀骜不驯的将领。 不过有他的亲兵跟着就不一样了。 “其余人等,随孤直往泗国公府!” 箫尘一声令下,剩下百余亲兵立刻跟着他下了城墙,翻身上马,直奔泗国公府杀去。 何游之见箫尘带队杀出,也不甘示弱,带着手下十几个兵,提着长刀,快步跟上。 于此同时,泗国公府。 “杀!” 泗国公欧阳靖和手持长刀,双目血红,不断向前冲杀,此时已冲至府邸前院。 他身中数箭,鲜血顺着刺入的箭矢缓缓渗出,可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越战越勇。 欧阳靖和身后,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首,有麒麟卫的,也有他身边亲兵宿将的。 欧阳荣也已挂彩,胸前插了两根箭矢,手中长刀都已砍的豁了口,但身上气势不减,奋力冲杀,视死如归。 在这对如猛虎般父子的带领下,剩下的兵丁更是奋不顾身。 先前围拢府邸的麒麟卫已被斩杀殆尽,李志已然赶到,正焦急的下令放箭。 “放箭!诛杀反贼!诛杀反贼!” 刘千户站在府邸前迟迟不下令,李志已然有些急了,他一把抓住刘千户的衣领,沉声喝道。 “为何还不动手!泗国公谋反,证据确凿!” 李志的品级比刘千户高了不知多少,若在平时,和对方说话刘千户都要跪着。 可此刻,他却面沉似水,始终一语不发。 “你他妈别忘了徐帅的军令!全员听本都调遣!” “快放箭!不尊号令者,诛灭九族!” 军士无一人尊令,李志急的咬牙切齿。 见军士不动,李志再次看向刘千户,紧紧攥着手里长刀,恨声道。 “刘千户,你违抗军令,可知什么后果!” 刘千户看他一眼,随即沉声开口。 “听令!” 见他开口,李志心情稍缓,但刘千户随后的话,却让他心中惊惧。 “麒麟卫谋反,谋害朝廷柱石,全部拿下!” 说完,根本没等李志反应过来,刘千户直接一拳砸在他脸上,手中顺势用力,竟将对方长刀夺下。 “你……” 李志刚要骂,身边几个兵丁却一拥而上,将他按在地上。 “你敢动我?你敢!” “随我上,诛杀麒麟卫!” 刘千户根本看都没看李志一眼,拎起长刀向前,朝着连战连退的麒麟卫后心就是一刀。 噗! 鲜血喷洒,那麒麟卫顺势倒地。 身后兵士呼啸而来,提刀便砍,只片刻功夫,便解了欧阳靖和之围。 “杀!” 刘千户砍番眼前最后一个麒麟卫,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爆喝,他下意识转头,便见一道寒芒闪过,立刻躲闪。 站定之后才看清,眼前是已然杀红眼的欧阳荣。 “少公爷莫动手!” 刘千户高声喝道:“我等乃巡城兵马司麾下,特来营救国公!” 听到这话,欧阳荣身子明显一滞,抬头观瞧,见眼前之人一身鳞甲,思绪忽然僵住了。 “咳咳……” “公爷!” “军侯!” 正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欧阳荣当即转头,看到老父欧阳靖和跌倒在地,几个亲兵正手忙脚乱的扶着。 “爹!” 第十一章 送信 欧阳靖和靠在宿将身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露出一抹轻笑。 欧阳荣急的面色扭曲,可欧阳靖和却轻轻抬手,指向前院大门,那些巡城兵马司的兵丁正守在门前,如临大敌。 “去,杀敌!” 欧阳靖和气若游丝,但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我欧阳家,没有,投敌的规矩。” “去!杀!” “莫要,堕了咱家的,门楣!” 欧阳靖和死死的捏了一把儿子的手,随后用尽全力一推。 欧阳荣钢牙紧咬,涕泪横流,却猛的起身,提起已然豁口的长刀,恨恨的看向远处。 “尊令!” 说着,便要率残兵提刀再战。 正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 “把这祸害给孤拉进来!” 兵丁两侧分开,只见一个身材魁梧,一身鳞甲的汉子大步而来,面容刚毅,剑眉虎目,一身煞气。 欧阳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接愣在原地,思维似乎都停滞了。 “殿,殿下!” 欧阳靖和虚弱的声音传来,欧阳荣这才反应过来,却不知该如何动作。 “快,扶老夫起来,行礼……” 听到父亲的话,欧阳荣才转身去扶。 此时箫尘却已到了近前,沉声道:“老国公,孤来晚了。” “殿下,殿下……” 看着眼前的人,欧阳靖和虎目泛红,双手颤抖。 箫尘一挥手,几个亲兵立刻上前,从怀中取出金疮药,七手八脚的解欧阳靖和的盔甲。 “殿下,陛下还在宫中,陛下他……” “老国公好生养伤,剩下的都交给孤。” 箫尘抓着欧阳靖和的手,看着亲兵卸下他的盔甲,鲜血立刻如泉涌一般倾泻而下。 “爹!” 欧阳荣急了,也不顾上君臣之礼,直接跪在父亲身边,声音都在抖:“您,您……” “殿下,恐怕不大好。” 此时,一个亲兵贴在箫尘耳畔,轻声道:“箭矢入胸,这种伤恐怕……” “把老国公抬进屋里去。” “去,把巡城兵马司属内的郎中都给孤提来!” 连下两道令,几个亲兵立刻起身而去,箫尘则拉着欧阳靖和的手,轻声道:“没事的,是小伤。” 欧阳靖和咧嘴一笑,没说话,而是看了身边的儿子一眼。 箫尘立刻会意,站起身形,身后的亲兵立即动作,将欧阳靖和的身子抬起,绕过院中尸首,往房舍中去。 欧阳荣想跟着,却被箫尘一把拉住盔甲。 “叛党未除,你要卸甲吗?” 欧阳荣闻言神色一震,当即咬牙道:“臣与反贼势不两立!” “好。” 箫尘点了点头,随即轻轻挥手。 下面几个亲兵立刻拽着一人上前,直接将那人扔在二人面前。 此人正是麒麟卫都统李志,现被五花大绑,口中堵着烂布,眼中满是惊恐,全身颤抖。 被扔下之后,李志匆忙的爬起来,跪在地上,朝着箫尘便磕头,磕的嘭嘭直响。 看到李志,欧阳荣恨的牙根痒痒。 “麒麟卫都统李志,勾结叛党,残害忠良,当街行凶,罪无可恕。” 箫尘轻声开口,看着李志。 “欧阳荣,杀。” 这话说完,欧阳荣一愣。 他有些恍惚,不可置信的看着箫尘。 在他的印象中,大夏这个亲王一直养尊处优,做事畏手畏脚,哪有这种独断专行的时候? 反观李志,则目露惊恐,口中不断的呜呜,好像想要辩解。 李志心中惶恐,可嘴里塞着烂布,他想求饶都做不到,只能不断的磕头,希望夏王殿下能网开一面。 按他对殿下的了解,殿下一定会饶了他的,一定会的。 “怎么?” 箫尘看向欧阳荣,轻声问道:“你砍人砍累了?” “你老父身受重伤,你府内亲兵宿将折了这么多,都是此人所赐。” “你要手下留情吗?” 听到箫尘的话,欧阳荣狠狠咬了咬牙,双手抱拳,沉声道:“多谢千岁成全!” 言罢,他直接拎起长刀,几步便走到李志身前。 李志眼中全是惊惧,身子软倒,看着眼前如魔神降世的欧阳荣,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欧阳荣挥起长刀,一刀直批而下。 噗! 一声闷响,长刀径直切入李志的天灵,只见他双目圆睁,死死的看着欧阳荣,脑中却飘出最后一道思绪。 李荣昊,我日你全家! 长刀拔出,李志倒在血泊中,天灵上一道狰狞的伤口,红的白的一大片。 稍早前,浅夜,皇城。 箫尘的亲兵策马入城,兵分两路,一人留在城门处接应箫尘入城,而另一人则策马直奔皇城而去。 两个人,带了不一样的任务,都是箫尘提前布置好的。 此时宫城之内,一片寂静。 亲兵跟在一宫人身后,穿过宏伟的殿前广场,走到一旁的一排房舍前停步。 “今日值守的大人都在这,规矩你知道吧?” 那宫人看向亲兵,见对方点头,这才上前,轻轻敲响房门。 “何人?” 房内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宫人立刻躬身,道:“李尚书,行宫急函,是千岁亲兵送来的。” 话音刚落,房门立刻打开,亲兵抬头看去,且见一个魁梧的汉子正皱着眉头看向他。 目光掠过眼前的汉子,能看到眼前不大的房间中,正坐着七八个人,各个面沉似水。 “你是千岁亲兵?谁让你发的函?” 亲兵没说话,而是看了身边的宫人一眼,那宫人撇撇嘴,转头走了。 此时亲兵才压低声音,轻声道:“不见李大人,我不交信函。” “操!”那汉子骂了一句,随即一把抓住亲兵的衣领,直接将他拎进房舍。 亲兵一个趔趄,刚站定身形,便听一个声音道。 “老夫便是李荣昊,你有何事?” 亲兵抬头,看到房舍正中有一半百老者端坐,一身深红官袍,不怒自威。 他身边还坐着其他几人,一看便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亲兵压了压心底的惶恐,径直跪地叩首,从怀中取出信函举过头顶,沉声道。 “大人,侧妃娘娘让小人连夜送信,请大人亲启!” 李荣昊闻言面色微变,起身将信函抓在手中,左右查看。 身边众人亦投过目光,眼中都带着几分紧张。 第十二章 公孙智 这些人都是李荣昊一党,既有朝中大员,也有军中宿将,方才抓亲兵那汉子,便是皇城侍卫统领。 信函张开,只看了一眼,李荣昊忽的长出口气,眼神随即凌厉起来,沉声道:“天公助我!” “李大人,是什么消息?” 屋内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紧张的情绪在房中蔓延。 李荣昊缓缓转身,将手中信函亮出给众人看。 那上面字迹娟秀,只写了两行,但让众人看了,却让他们心中齐齐一震。 千岁殒命,行宫素稿。 王妃冒王传令,后因悲伤过度,人事不知。 短短的两行字,却包含了大量的信息,也让在场众人皆长出口气。 他们的心腹大患,最担心会出问题的环节,已经不是问题了。 夏王殒命,天下兵马群龙无首,之后只尊皇命。 皇城侍卫统领林翰看向李荣昊,问道:“大人,下面怎么做?” 李荣昊闻言,面露轻笑,先将手中信函收好,随即坐回座位,轻声道:“心腹大患已除,京师中不臣之人,只剩泗国公一支。” “想必此时,事办得应差不多了。” 林瀚闻言,想了一下,道:“大人,泗国公征战一生,府内养着诸多百战老卒,光是李志的麒麟卫前往,怕有不妥,要不要……” 李荣昊摆手笑道:“区区一个泗国公府,不足挂齿,老夫此时还是忧心其他事。” 说着,李荣昊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的王卓,轻声道:“你所罗列之人,今日都可解决?” 王卓闻言,面色一正,起身道:“属下已做了详尽的准备,又有麒麟卫在旁帮衬,应不会出问题。” 李荣昊点头,随即看向屋内角落,角落中正坐着一个青年将领,见状立刻起身。 “大人您吩咐。” “小侯爷,这件事就拜托您走一趟了。” 那青年闻言,赶忙开口:“不敢不敢,我这就去办。” 说完便要出门,却听李荣昊又道:“小侯爷,此事不要动用任何衙门的人,用你府邸的亲兵最好。” 那青年闻言身形一滞,但还是转头拱手:“大人放心。” 说完,快步而去。 此人走后,王卓皱眉开口,问道:“大人,为何派他去?他……” “箫尘已死,还能有什么岔子?” 李荣昊看了王卓一眼,笑道:“今日之事,老夫也要给天下一个解释。” 王卓闻言,不再开口,屋内众人皆沉默。 他们都是人精,怎会不明白李荣昊的意思。 他计划灭杀朝中所有异党,京师必然血流成河,这骂名他自然是不背的,那就要让别人来背。 “诸位。” 此时,李荣昊缓缓起身,看向在场众人,轻声道:“明日朝会,大事将成,诸位皆是扫清乱党功臣。” “老夫定会禀明圣上,给各位加官进爵。” “之后大夏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皆在你我肩头,还请诸位屏清杂念,一心向前。” “老夫自与诸位同舟共济。” 听的这话,在场众人齐齐起身,拱手道:“以大人马首是瞻!” …… 皇城外。 小侯爷公孙智从小门快步而出,低头穿过殿前兵马司的方阵,闷声往自家府邸而去,心情杂乱。 他自知自己卷入了浩劫中,却只能随波逐流,无可奈何。 想当年,公孙家亦拥从龙之功,开国便封侯爵,世袭罔替,之后便逐渐没落。 先皇殒命那年,公孙智父亲病故,将这败落的侯府传到他手里,那时的他茫然无措。 满朝文武,唯有李荣昊向他伸出橄榄枝。 当他以为自己可以靠着李荣昊扶摇直上,却忽逢巨变。 夏王殿下忽然殒命,那李荣昊竟开始扫除异己,打算总览朝纲。 对此事,公孙智是不愿参与的,可他早些年便已被绑上了李荣昊的战车,哪是想下来就下来的? 现在,李荣昊让他带着亲兵去处理异党,他心里清楚,若真做了,那叛乱的就是他。 可若不做,那些如狼似虎的麒麟卫下一个去的就是他家。 前后都是死,他此时已被夹在正中,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脑中昏昏沉沉,不知走了多久,抬头一看,竟已到了自家府邸了。 看着府邸大门前挂着的匾额,想着父亲临终时的告诫,公孙智面露苦笑,轻轻摇头。 “忠臣孝子,爹,这世道,就算儿子想做也做不成了。” “咱们公孙家……” “侯爷!” 心里正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急促。 一抬头,正看到自家的管家迎面过来,脸上带着焦急之色。 公孙智见状皱眉,立刻问道。 “怎么了?” “您可算回来了,府里来人,等您半天了。” “谁?” 公孙智一愣:“这么晚了,要做什么?” 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盘旋。 “泗国公家的小公爷。” 老管家伸手,拉住公孙智的衣袖便往回走,口中道:“一两句话跟您说不清楚,您见了就知道了。” 听到这个名字,公孙智已然蒙了。 泗国公家的?难道是欧阳荣? 泗国公府邸不应被麒麟卫冲了吗?他怎么…… 公孙智脑中一片混乱,就这么被管家拉入府邸,直接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一股血腥气立刻扑面而来。 此时书房中正坐着两人,其中一人赤裸上身,胸前有两个血洞,正殷殷的留着鲜血。 另一人公孙智没见过,正在处理伤口,聚精会神。 见公孙智进来,坐着那人咧嘴一笑,道:“小侯爷,别来无恙啊。” “你……” 公孙智看着此人,一时有些语塞。 来者正是欧阳荣,他和公孙智自小便认识,算是从小玩到大的。 但人与人的境遇不尽相同,欧阳荣成年之后扶摇直上,现已在军中任职,而他公孙智却只能攀附权臣才能某得一官半职。 今日之前,两人已有数年无甚来往了。 “怎的?不认识了?” 欧阳荣的面色有些苍白,他手中抓着酒杯,任凭身前的人处理伤口,眉头都不皱一下。 但看他攥着酒杯的手猛的用力,还是在忍着钻心痛楚。 “几年没见,你到是壮了不少。” 欧阳荣轻声开口,表现的好像寻常一般,却看的公孙智眉头紧皱。 第十三章 杀 欧阳荣开门见山,直接道:“千岁没死,现在就在我家?” “嗯?” 公孙智闻言猛的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对方,问道:“你说什么?” “千岁用了暗度瞒天过海,陈仓之计,现在已经秘密入京了!” 欧阳荣语速极快,继续道:“先前入宫的亲兵就是千岁安排的,目的是让老匹夫放松警惕,以防他对陛下动手!” “你……” 公孙智只觉自己心跳的厉害,愣愣的看着对方,好似思维都凝固了。 在公孙智的认知中,千岁绝对已经没了,可现在欧阳荣却和他说千岁还再,而且就在泗国公府。 这怎么可能? “我这次来,就是千岁吩咐的!” 欧阳荣又开口道:“千岁说,你公孙家满门忠烈,最是可靠,让我来寻你过去。” “千岁有话对你说!” “你说……什么……” 公孙智脑子蒙蒙的,即便欧阳荣如此说,他也还是不敢相信。 欧阳荣紧紧抓着公孙智的手臂,沉声道:“你赶紧召集手下人,先和我回府见千岁!” “我……” “还你什么!在迟疑,若让那老狐狸发现端倪,陛下出了什么事,你担待的起吗?!” 欧阳荣拽着公孙智的手臂,狠狠的晃了两下,对方这才清醒过来。 他先是看了欧阳荣一眼,见对方近乎咬牙切齿,几乎要动手揍自己了,心中立刻就信了。 他自幼和欧阳荣一起长大,对方的秉性他最是了解,欧阳荣性子直爽,若是撒谎,绝不是这种态度。 故此,公孙智一咬牙,沉声道:“那你稍后片刻,我去召集人手!” 言罢,公孙智直接出了书房,让管家将家中老兵全都召集起来。 其实,从看到欧阳荣的那一刻,尤其是看到他胸前的伤口之后,公孙智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既然向前向后都是一死,那就不如拼了。 公孙家满门忠烈,不能传到他这一辈和反贼同流合污。 那样即便是死了,他也没脸见祖宗。 …… 片刻后,泗国公府。 “殿下,少公爷和公孙小侯爷到了。” “嗯。” 箫尘点头道:“让他们进来。” 随后,欧阳荣和公孙智两人并排而来,到了近前,双膝跪地。 “微臣,叩见殿下!” 箫尘笑了笑,直接在台阶上坐下,看向公孙智,轻声道。 “起来吧。” “公孙智,你能来,孤很高兴。” 公孙智闻言抬头,两行清泪顺流而下。 “殿下,微臣……” 箫尘的一句话,让公孙智感觉心底某个一直被严密包裹的情绪被戳破了。 自继承了侯爵之位后,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有他自己清楚。 此番箫尘说的这句话,已然代表了天家的态度。 “哭什么。” 箫尘看着跪在地上的公孙智,轻笑道:“孤之前故意冷落你,你这是生孤的气了?” “臣,臣不敢。” 公孙智擦了一把眼泪,又重重叩首,口中道:“臣从未如此想过。” “你公孙家历代忠良,国朝延续二百余年,公孙家从未出过叛逆之子,家风极正。” 箫尘双手向后,有些懒散的靠在石阶上,好似根本看不到上面的血迹,又轻声道。 “你今日来,便说明孤没看错人,现有让你公孙家重振雄风的机会,你可愿做?” 听到这话,公孙智当即抬头,双目都有些红了,眸中崩出几分狠辣,随即叩首道:“殿下一声令下,刀山火海,臣自愿往!” “好!” 箫尘笑着点头:“刀山火海到没有,你是军侯之后,可曾听过浑水摸鱼,釜底抽薪之计?” 公孙智闻言一怔,抬头看向箫尘,脑中忽的灵光乍现,惊道:“殿下您是说……” “假你身份,救人水火。” 箫尘伸出手掌,掌心向上,笑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孤送了李尚书一份大礼,该是他还礼的时候了。” “不过这份礼,孤要自行去拿,你便是最好的人选。” 此时,箫尘的手掌又缓缓反转,掌心向下:“摸鱼抽薪,断其臂膀,使其心满,再行偷梁换柱,关门捉贼。” “你可明白?” “臣明白,还请殿下下令!” 公孙智闻言叩首,态度甚是恭敬。 早先他和箫尘接触不多,心中对这位大夏亲王的印象大多来于道听途说。 别人口中,箫尘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做过很多荒唐事。 但现在看来,亲王殿下之前的所有做派分明就是装的,他是故意让朝中诸臣向李荣昊靠拢,好找个机会一网打尽。 箫尘看向公孙智,沉声道:“公孙智,孤令你率王府亲兵在京师行走,按李贼心思前往京中大员府邸,行浑水摸鱼之计。” “救人途中,麒麟卫能生擒则生擒,带到此处来见孤。” “微臣领命!” 公孙智叩首,箫尘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一旁的亲兵,轻声道:“王老七,带两队人随他去。” 那叫王老七的亲兵立刻点头,呲牙一笑。 公孙智起身,带着自己的亲兵和王老七等王府亲兵快步离去。 此时,一旁的欧阳荣有些抓耳挠腮,见箫尘根本没指派他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殿下,臣呢?臣干啥?” 箫尘闻言,笑着看向他,问道:“这么着急作甚?” “不是,殿下。” 欧阳荣急的搓手,低声道:“臣也想立功啊。” “德性。”箫尘又白他一眼,道:“留在孤身边,护孤周全,你的功劳还能小了?” “你就是手痒痒了,想出去砍人,是不是?” 被看穿了心思,欧阳荣嘿嘿直笑,不置可否。 箫尘无奈,随后又道:“安心等着,有用着你的时候。” …… 时近午夜,京师的街道上,满是萧瑟。 长街之上空无一人,唯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快步行进,快速穿过长街,进入一处小巷。 公孙智面色阴沉,持刀站在一府邸之前,看着满院的尸首,眉头紧皱。 身旁,一麒麟卫百户被五花大绑,正奋力挣扎。 “小侯爷,都妥了,这府邸……” “先封了,按计策行事,人给殿下送去!” 第十四章 形势渐起 此夜,京师内,血流成河。 于此同时,京师城头,北门。 北门城楼,赵兴和何游之站在城墙上,朝远方眺望。 为确保城防万无一失,箫尘将何游之调回,配合赵兴。 此时,身旁的何游之轻声开口:“现在守城的将官中,有不少是徐能的亲信,我们要想办法解决了。” “殿下有令,城防不能有失。” 赵兴眯起双眼,压低声音问道。 “徐能的亲兵我都解决了,可剩下的人怎么弄?” “用换防借口,挨个解决。” 何游之低声道:“你我分头行事,若不打草惊蛇,几个时辰便可办妥。” “那就这么……” 哒哒哒! 赵兴刚要开口,却听远处传来马蹄声响。 两人都是一怔,立刻转头向下看去,只见一个骑兵正快马而来,到了城下直接仰头开口,声音急促。 “紧急军情,快开城门!” 二人闻言,当即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千岁此时已在城中,不用问,这肯定是李荣昊的人。 何游之双目微眯,直接冲下面喊道:“来人稍待,本将亲自验明正身!” 说着,他朝赵兴使了个眼色,带着身边几人,转身快步下去。 “快些!” 城下,那骑士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令牌和一封信件,在手里扬了扬,道。 “丽水禁军军报,十万火急!” 何游之看了那骑士手里的令牌一眼,随即开口道:“你跟我来吧。” 说着,转身便往城内走。 那骑士显然不是第一次往京师送信了,听到何游之的话,翻身下马,跟在他身后,缓步进入小门。 入门之后,眼前忽的一黑,随即便感觉身子一滞,便已被人制住。 “你们做什么!好大的胆子,我是……唔!” 话没说完,那人小腹便被何游之狠狠砸了一拳,把后面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随后,何游之个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刻授意,拖着此人便去了一旁的房舍。 何游之看了那边一眼,随即转身,朝一个坐在城楼中喝茶的将领拱手,笑道:“老哥,多谢了。” 那将领白他一眼,道:“谢我什么?” “你小子负责的不是东门吗?来我地头作甚?” 何游之闻言,脸上笑容更甚,上前一步,轻声道:“小弟昏了头了,走错了方向,老哥多担待。” 说完,他微微躬身,借着贴近对方的机会,在对方耳畔低声道:“千岁已入京,徐能伏法。” 他的声音极轻,入了那将领的耳,对方面色忽的一僵。 此人虽不是箫尘嫡系,但也不算徐能的心腹。 虽是普通将官,却不代表他们傻。 现在再听到何游之的话,这将领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低声道。 “多谢。” 何游之缓缓起身,抿嘴一笑,什么都没说,转身往一旁房舍而去。 他离去之后,那将领挥手,一个兵丁立刻上前,弯腰道:“头儿,您吩咐。” “去,把老李和老张都叫来,我有话说。” “哎!” 另一边。 入城送信的骑士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 几个兵丁守在他身前,一脸冷漠,一言不发。 何游之已将骑士怀中信件取了,正于赵兴商讨。 “来人是丽水禁军的,送信应是李贼的。” “我现在把信给殿下送去。” 赵兴闻言皱眉,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何游之话锋一转:“我已经知会北门老王了,他是兵马司的老人,也不是徐能心腹,应该知道怎么办。” “赵大哥,你先稍安勿躁,看看老王有什么动作,等我回来,咱们一起行动。” “好,你快去。” 何游之不再废话,带着两个人,转身便没入黑暗之中,直奔泗国公府而去。 于此同时,泗国公府。 欧阳荣从书房搬了个椅子出来,箫尘此时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不断叩首的几个麒麟卫百户,双目微眯。 这几个麒麟卫百户都被吓傻了。 不光是因为忽然出现的夏王千岁,还因为他们看到了都统李志的尸首,就那么胡乱的扔在花园子里,像是一只被砍了头的狗。 欧阳荣就站在箫尘身旁,看着眼前这些麒麟卫的磕头虫,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箫尘而是看向眼前几人,轻声开口。 “你们几个,想死想活?” 听到箫尘如此说,那几个百户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劲儿的磕头。 箫尘肯给他们活命的机会,他们怎会不把握。 见这些麒麟卫百户都已被吓破了胆,箫尘面露轻笑,随即转头看向身后的欧阳荣。 欧阳荣面色一动,躬身问道:“殿下,您吩咐。” 箫尘指了指眼前的几个麒麟卫百户,轻声道:“你和他们一同回麒麟卫镇府司。” “给你半个时辰,拿下镇府司,麒麟卫的两个副都统,孤要活的。” 一听这话,欧阳荣当即眼中放光,直接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领命!” 奶奶的,终于轮到老子动手了! 欧阳荣在箫尘清冷的目光下起身,随即看向几个麒麟卫百户,眼中带着暴虐的杀意。 他上前几步,咧嘴笑道:“你们几个兔崽子听好了。” “殿下要镇府司,你们就好生配合,若敢有不臣之举,老子把你们全剁了!” 几个百户惶恐的抬头,看着好似魔神一般的欧阳荣,吓的脸都白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 “都给老子起来,赶紧的!” 欧阳荣伸手,将其中一个百户像拎小鸡一样提起,又给自家的几个亲兵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亲兵也上前,一人提了一个百户,直往前院而去。 片刻之后,欧阳荣带着十几个亲兵以及押送百户回来的王府亲兵,裹挟着几个百户,大步流星的往麒麟卫镇府司衙门而去。 箫尘则一直靠在台阶上,面带清冷,看着十分平静,但心中却不断的重复推演自己的计划。 当前形势一片大好,公孙智的加入让计划的成功率大大提升。 若能成功拿下麒麟卫镇府司,将两个副都统都秘密擒了,那后面的事就更简单了。 第十五章 斩草除根 箫尘正想着计划,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抬头看去,正看到何游之快步而来。 到了近前,单膝跪地,将截获的信件双手奉上。 “殿下,截获丽水禁军给李贼送的信函,请您过目。” 箫尘将那信封接过,却并未打开,而是微微皱眉,一边把玩手中信件,一边问何游之道:“谁送的信?” “禁军的斥候。”何游之立刻道:“入城之后被臣绑了,现在在城下关着。” 箫尘闻言,大概想了想,基本能猜到信中所写,随即一伸手,将信件扔给何游之:“遣人,给李荣昊送去。” 何游之下意识的接住信件,却有点不明白箫尘的意思。 “按孤所命行事,不要多想。” 何游之闻言,叩首道:“微臣立刻去办。” 随即他将信件塞回怀中,又道:“殿下,城防守将内仍有诸多徐能的心腹,微臣和赵将军商议,准备暗中除奸,您看……” 箫尘眉毛一挑,欣慰的看着何游之:“你们能看到这一层,甚好。” “此事就交给你二人去办,孤只要城防安定。” “微臣领命!” 何游之领命下去,箫尘缓缓抬头,看向璀璨的星空,缓缓眯起双眼。 时至午夜,月明星稀。 麒麟卫镇府司。 欧阳荣穿着麒麟卫的飞鱼服,大马金刀的坐在镇府司府衙堂中,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两人,眼中满是厌烦。 他原本以为,这些麒麟卫均已投靠李贼,这次过来定要经历一番苦战,正好能发发心中邪火。 可过来之后却发现,这镇府司中留守的麒麟卫只有小猫三两只,一看到诸多百户同时折返,根本连个屁都没敢放。 至于镇府司留守的两个副都统,在看到这些百户唯唯诺诺,隐隐以欧阳荣马首是瞻之后,当即便缴械投降了。 如此一幕,让欧阳荣心中憋闷,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但有箫尘的军令在前,他也不敢随意杀人。 故此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欧阳荣根本不关心这俩人和李志之间的关系,他关心的只有一点,这俩人是不是叛党,如果这么带回去,会不会对殿下不利。 故此,他直接开口下令道。 “给老子扒了,搜身!” 话音一落,几个亲兵当即上前,根本不管俩副都统口中求饶,就在这大堂上,手脚麻利的将两人扒了个精光,连裤衩都没给留。 左右检查的清清楚楚,见身上未藏利刃,欧阳荣这才点头,咧嘴笑道。 “给穿件衣服,老子带他们去见殿下。” 一听殿下这俩字,两个副都统都脑中嗡的一声,顿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思绪完全卡住了,甚至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穿上的衣服。 殿下,大夏还有哪个敢称殿下的? 直至被几个亲兵拎着出了镇府司,走到泗国公府前的时候,他俩才反应过来。 后院。 箫尘询问公孙智。 “救下几人?” 公孙智闻言,叩首道:“不足三十人。” “臣让他们都留在各自府中,封闭了府门,也未将殿下入京之事告知他们。” “不足三十……” 箫尘闻言,轻叹口气。 他早已料到李荣昊会血洗京师,却没想到这老匹夫下手这么狠,是真的打算斩草除根啊。 如此,他又想到还在皇城中的小皇帝,若被老匹夫知道他就在京师,事情就麻烦了。 思量少许,箫尘看向公孙智,轻声道:“孤有一铤而走险之事,只有你能做。” “你可愿往?” 公孙智闻言精神一震,立刻道:“臣愿意!” “你都不问是什么事?” “臣知道。”公孙智道:“殿下是想让臣入宫去见李贼,用言语麻痹他,让他相信一切尽在掌握。” 公孙智心思活泛,早在箫尘说出连环计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 箫尘面色微动,随即道:“你可知,你一入宫,便有可能被他擒下,当场诛杀。” “他用你的首级,一样能办成事。” 听到箫尘的话,公孙智一笑,道:“臣愿往,有死而已。” “殿下!” 正此时,欧阳荣大步过来,他身后的几个亲兵押着麒麟卫的两个副都统,站在后院边缘。 到了近前,欧阳荣直接跪地拱手,沉声道:“殿下,大智去见李贼,凶多吉少,那贼厮多疑,不会轻信,不若拿了臣的头颅……” “闭嘴!和你有什么关系!” 公孙智直接打断欧阳荣的话,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看向箫尘:“殿下,臣愿往,无需……” “殿下,若无臣的首级,大智他凶多吉少啊!” “老子的事不用你管!” “好了,别吵吵了。” 箫尘摆摆手,打断两人的争吵,随即指着欧阳荣骂道:“你这猪脑子,以为带着你的脑袋入宫,老匹夫就会网开一面了?” 欧阳荣闻言一愣,什么都没说。 箫尘随即看向公孙智,道:“你见了李荣昊之后,就痛哭流涕。” 箫尘笑着开口,低声道:“告诉他,泗国公府未被攻破。” 箫尘的话说完,欧阳荣面露茫然,公孙智却立刻会意,叩首道。 “臣明白了。” 箫尘又对公孙智道:“你去见李贼,所说之事九分真一分假。” 见公孙智点头,又朝欧阳荣问道:“孤问你,若孤未回京,你父子二人杀出重围之后,会去何处?” 欧阳荣闻言挠了挠头,道:“能找的人就两个。” 欧阳荣抬头,闷声开口道:“大理寺卿赵怀青,或者殿前兵马司副都统梁怀义。” 说完,他看了公孙智一眼,问道:“赵怀青府怎样?” 公孙智没理他,而是看向箫尘,轻声道:“殿下,此事臣正要告知。” “大理寺卿府邸空无一人,既无尸首,也无贼徒。” 箫尘没说话,而是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 大理寺卿赵怀青,若他没记错,此人应是前朝八年的进士,祖上亦是行伍出身,和泗国公家关系莫逆,找他到也在清理之中。 可这殿前兵马司副都统梁怀义就…… “便说去梁怀义府吧。” 箫尘思量少许,对公孙智道:“其余事你不必多管,只说行踪即可。” “臣明白!” 第十六章 火中取栗 残月当空,泗国公府大门敞开。 公孙智一人闪身而出,穿着染血的盔甲,手提残刀,直奔宫门而去。 此时,泗国公府内,亲兵们正在忙碌,将方才累在一起的敌人尸首再次抬起,扔进血泊之中。 计策已施,京师内巡逻的麒麟卫不是被收便是被斩,现在长街上一片清冷,空无一人。 片刻之后,一对将士自泗国公府鱼贯而出,顺小路快速消失,速度极快。 箫尘并未骑马,而是命刘千户极其将士将战马带去城门,自己则率亲军,护着泗国公欧阳靖和,直朝王府而去。 大夏亲王府,立于皇城之外,距皇城只一街之隔。 自王府得了王爷的消息之后,便大门紧闭,始终无人出入。 箫尘自不可能带人走正门,诺大的王府,也不可能只有一道门。 此时,箫尘率一众百余人隐于小巷之中,看着远处的王府侧门,双目微眯。 观察少许,见左右无人,箫尘轻轻挥手,几个亲兵立刻上前,相互配合,以极快的速度翻越院墙,进入王府之中。 少许后,侧门打开,亲兵先左右观瞧,随后猛的招手。 “走!” 箫尘立刻下令,众人快步上前,顺着侧门鱼贯而入,动作极快。 只眨眼的功夫,一行二百余众快速入府,未惊动任何人,从始至终,也只用了片刻功夫。 此处王府侧门紧挨下人房舍,箫尘入府之后并未言语,而是直接挥手,旗下亲兵当即分散开来,没入眼前房舍之中,没了踪影。 泗国公被安置在担架上,此时微微抬头,眼神清冷。 他知道箫尘的亲兵去做什么了,却绝不会多嘴问一句。 侧门小路连接着一处门廊,箫尘此时坐在门廊的台阶上,淡淡的看着王府深处,目光中满是冰冷。 很快,府内传来声声闷响,有压抑的惨叫,也有戛然而止的哭喊。 片刻之后,亲兵王老七带人过来,面色微沉,身上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到了近前,在箫尘身旁耳语:“殿下,都妥了。” “嗯。” 箫尘点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随即又下令道:“去亲兵所,剩下的人都带来见孤。” “还有,李侧妃院中的所有下人,杀。” “尊令。” 王老七领命而去,箫尘缓缓起身,走到泗国公身前,笑道:“老军侯,委屈您老了,暂且先在孤这里歇几日。” “殿下说的哪里话。”欧阳靖和抿嘴轻笑:“老臣求之不得。” “好了,进去。” 箫尘也不客套,随即轻轻挥手,下属所有亲兵立刻起身,跟在箫尘身后,快步进入王府内部。 这亲王府,修的可谓富丽堂皇,先后七进院落,连带数个跨院和花园,占地虽不及皇宫,却也是大夏首屈一指的宅子。 以亲王配置,府内不光有亲兵驻守,还有大量下人,其中难免有李荣昊的眼线。 故此,箫尘行这火中取栗之计,入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府邸,宁可错杀,绝无放过。 箫尘住在主院,此时进入道路已被扫清,众人速度极快。 路过下人的房舍时,欧阳荣向院子里面看了一眼,隐隐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尸首,心中微动。 现在的夏王当真是雷霆之势,杀伐果决,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入了主院,箫尘让亲兵将欧阳靖和抬至主厅侧房,自己则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厅之中,将腰间的佩刀取下,放在身旁的台案上。 抬头巡视房舍,即便记忆中清晰记得,此时亲眼看了,依旧觉得震撼。 亲王居所已不能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了,随处可见雕梁画栋,随意一件摆设便是价值连城。 不说别的,光是他坐着的这张椅子便是无价之宝,值千金。 如此可见,前身之前所作虽有迷惑外人之意,但他却是真心喜爱奢靡享受,死的一点都不冤。 心中略作感慨,缓缓抬头,便见外面隐隐绰绰过来几个人。 那几人到了厅外一语不发,直接跪地叩首,其中一人哭道。 “殿下,老奴以为,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啊!呜呜……” 听着这略带尖锐的声线,箫尘心情略缓,虽说屋内并未掌灯,他只能隐隐看到那人轮廓,却也知此人是谁。 这人便是自幼便伺候箫尘的宫人,李不全。 “你这老狗,起来,进来和孤说话。” 箫尘笑着骂了一句,李不全立刻起身,踉跄着进了正厅,随即直接跪在箫尘脚边,哭的更凶了。 “殿下,呜呜,您之后若出京,可一定要带上老奴。” “老奴,老奴听闻殿下有恙,生不如死啊……” 看着泣不成声的李不全,箫尘轻叹口气,道:“行了,别嚎了,孤这不是没事吗?” “起来,孤有话问你。” 李不全起身,箫尘看了一眼还跪在外面的两人,轻声问道。 “孤不在京师时,府内可有异样?” 李不全擦了擦眼泪,叩首道:“回殿下,还是老样子。” “除了……除了侧妃那边,侧妃院的下人……” “好,不用说了。” 箫尘摆手,朝门外道:“你等恪尽职守,孤心甚慰,此番大事在前,尔等仍需守职尽忠,无孤令,不得妄动。” 门外,两个亲兵头目当即叩首,缓缓起身,一语不发。 “去,把侧院都收拾了,人该埋的都埋了。” 箫尘转头看向李不全,道:“紧闭府门,孤回京消息不得透漏半分,由不听话的,你不必告知孤,直接杀了。” 李不全闻言身子一颤,但还是叩首道:“老奴遵令。” 李不全下去之后,箫尘轻轻的出了口气。 此计已成,下面,就看公孙智的了。 于此同时,皇城内,侍卫所。 公孙智跪在屋中,痛哭流涕,眼前众人眉头紧皱,尤其是李荣昊,面沉似水。 “你是说,你去的时候,泗国公的人正在往外杀?” 侍卫统领林瀚看着公孙智,皱眉问道:“不光麒麟卫被斩杀殆尽,连支援的兵马司兵丁也都死了?” “这还能有假!” 公孙智面带凄苦,开口叫道:“若不是我手下亲兵护着,我也要被那欧阳荣砍了!” “大人,这事儿不对啊!” 林瀚看向李荣昊,沉声道:“泗国公府只有百余老兵,如何有这般战力?” 李荣昊闻言,并未搭话,鹰隼一般的眸子看着公孙智,沉声问道。 “你说,泗国公跑去何处了?” 第十七章 截信 李荣昊目若鹰隼,公孙智闻言毫不犹豫,直接开口道。 “被杀散后,我一直在泗国公府外藏着,看着他们出了府邸。” “之后我便带着两个在身后跟着,看到他们入了一个巷子,而后进了一个院落。” “那时我身边无人,便让亲兵看着他们,然后立刻就来见大人了。” 说着,公孙智面露焦急之色,又道:“大人,还请快些发兵!” “泗国公本人和欧阳荣都受了伤,他们属下的亲兵也是强弩之末,只需几队人马,便可解决!” 李荣昊闻言,并未说话,而是眯着眼睛看着对方。 此时,一旁的林瀚皱眉起身,瞪着公孙智道:“他们已是强弩之末,你既看到了藏匿之地,为何不直接杀进去?” “杀进去,我用什么杀?” 公孙智也一瞪眼,毫不示弱的看着林瀚,道:“就凭我手里的这把破刀?” 说着,他将已砍的有些缺了口的长刀扔在地上,上面还带着未干透的血迹。 这是公孙智走的时候欧阳荣给他的,上面都是麒麟卫的血。 “林瀚,你素来英勇,最善征战,你为何不带人去剿了泗国公?!” “你……” “好了!” 此时,李荣昊摆摆手,皱眉起身,先看了一眼公孙智扔下的长刀,这才开口道:“小侯爷莫生气,林统领也是关心则切。” “泗国公未伏法,此事还需小侯爷去做。”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抓起公孙智的手,将木牌塞进他手中,又道:“这是老夫名牌,你带去皇城东门,寻巡城兵马司都统徐能。” “让他带一千兵丁,随你缉拿泗国公。” 公孙智抓着手里的令牌,却眉头紧皱,随即看向李荣昊,道:“大人,还让我去?” “我方才一去,已是九死一生了,这……” “小侯爷难道不想光耀门楣了?”李荣昊面露轻笑:“泗国公已是瓮中之鳖,若小侯爷不去,这功劳,可就给别人了。” 公孙智自然看出李荣昊的意图,索性直接开口道:“大人别找别人,我去便是。” 说完,公孙智又深深的看了林瀚一眼,抓着令牌,转身便要走。 “小侯爷稍待。” 李荣昊此时开口,公孙智一愣,却听对方道:“此事非同小可,让他跟你一起去吧。” 说着,朝一旁一人挥手,公孙智眉头微皱,且见李荣昊绝对心腹王卓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小侯爷,有劳了。” 王卓朝公孙智微微躬身,公孙智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两人离去之后,李荣昊刚坐下,林瀚便开口道。 “大人,公孙智分明在撒谎,您为何还要派他出去?” 李荣昊看他一眼,低声道:“此事必须万无一失。” “李志带队去泗国公府,现在还没消息,那边绝对是出了岔子。” “公孙智已是瓮中之鳖,又有王卓看着,翻不起浪花来的。” 林瀚闻言,皱着眉头,闷闷的坐在椅子上,不再言语。 此时,李荣昊看了在场众人一眼,又道:“方才禁军来信,博阳侯率军与其对峙,形势不容乐观。” “老夫已给了回信,又派人出京,给巡城兵马司和陷阵营送信,让他们集结人马,调往京师。”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变色,有人想说什么,却听李荣昊继续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博阳侯孤注一掷,率军谋反,便不得不平了。” “诸位且安心,所有事,天明朝堂之上,自有分晓。” 众人见李荣昊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开口,未有林瀚面色阴沉,不知再想写什么。 …… 城墙。 赵兴与何游之相互配合,通过调岗的手段,逐步清理了徐能的心腹。 现在整个城墙都已在二人的掌控之中,余下的所有将领,已知殿下入城之事,更知李荣昊谋反之事。 但赵兴下了封口令,不准任何人讨论此事,一切以命令为准。 所有的兵丁都知道要有大事发生了,越是到这个时候,越不能乱说,否则定惹杀身之祸。 此时,何游之和赵兴正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巡城兵马司的方向,微微皱眉。 “殿下已回王府,让我们无要事不要轻动,可这后面要如何,我这心里没底啊。” 赵兴双手杵在城垛上,微微皱着眉,轻声道:“若巡城兵马司大营有异动,咱们又该如何?” “殿下说了,他只要城防。” 何游之也看向远处,低声道:“若有人来犯,下令开战即可。” “开战……” 赵兴没多说话,但心中却泛起涟漪。 这是京师,真要开战,那可是生灵涂炭了。 正此时,一个兵丁上前,沉声道。 “禀都统,城下来人,说要外出送信,让开城门。” “送信?” 赵兴皱眉,看了何游之一眼,对方立刻上前,拉着兵丁便下了城墙。 北门下,三个骑士全副武装,其中一人手持令牌,见何游之下来,立刻开口道。 “速开城门,军情十万火急!” 看到这几人,何游之脸上便露出笑意。 殿下果然料事如神,先前让他把信给李荣昊送去,他便派了自己属下去送,李贼果然不疑有假,现在更是派人送回信去了。 送过去一封,回信却有三人,李贼肯定有所布置。 心中如此想着,何游之一边往下走,口中一边道:“几位稍待,按规矩,末将要验明正身。” “快些!” 那骑士有些不耐烦,开口催促,可就在何游之下了城墙之后,且见他手掌一挥。 两侧几个兵丁顺势上前,将三个骑士全都拉下战马,按在地上。 “你要干……唔唔唔……” 那骑士还没等开口,便被捆了个结识,口中也堵了破布。 从三人身上取到信件,何游之直接塞进怀中,对一旁兵丁道。 “看好这些人,跟赵统领说一声。” 说完,拍了拍胸前盔甲,几步便没入暗夜之中。 那三个骑士还再奋力挣扎,但看左右兵丁的样子,心底的惶恐已然炸开。 第十八章 我想活 临近黎明,泗国公府。 公孙智本想拿着令牌直奔城头,但王卓却提出先去泗国公府看看,无奈,只得带着他来。 此时的泗国公府内,乃一片地狱景象,尸首横七竖八的躺着,血气冲天。 公孙智站在门外,皱眉看着王卓,见对方用手捂着口鼻,正仔细的一个个检查那些尸首。 此人形势缜密,定已怀疑此事有诈,正找线索呢。 但公孙智却并不担心,他走时,泗国公府已开始布置,加之之前这里的确发生惨战,泗国公府和麒麟卫都有损伤,绝对看不出端倪。 很快,王卓便在前院的花园中找到了李志的尸首,遂转头看向公孙智,双目微眯。 “你看完没有?看完就快些,迟则生变!” “已经不能再变了。” 王卓的声音很轻,他指了指李志的尸首,轻声道:“面门那刀是致命伤,可李都统的头颅还是被斩下。” “这说明,斩他头颅之人有足够的时间,一边对抗麒麟卫,一边还能泄愤。” 说着,他越过身前的尸首,缓步走到公孙智身前,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又道:“小侯爷,这不大对吧?” 他话音刚落,身边几个跟着的兵丁立刻拔刀,寒芒霍霍的对着公孙智。 公孙智瞪他一眼,沉声道:“怎么,你等不及了?” “就这么想要老子的命?” “哎,小侯爷言重了,我可没那个意思。” 说完挥挥手,朝几个兵丁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小侯爷说。” 那几个兵丁立刻收刀退后,王卓这才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的道:“殿下没事,应该已经入京了吧?” 听到这话,公孙智猛的一愣,下意识就想拔刀。 王卓却上前一步,死死按住他的刀柄,又道:“我想活,小侯爷给个机会!” 公孙智闻言,咬了咬牙,低声道:“你说的什么,我不懂。” “小侯爷不必懂,在下只求事成之后,您能如实上报!” 公孙智看着王卓,却在对方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对方的一双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声线也不曾有任何抖动。 “您不说话,在下就当您默许了。” 说完,他拍拍公孙智的手,又道:“方才小侯爷在宫内说,泗国公率队出逃,去了一处小巷,却并未明说去了哪。” “依在下看,若李大人追问,您能说的只有一个地方。” “殿前兵马司副指挥使梁怀义的府邸,是也不是?” 公孙智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心中泛起一丝恐惧来。 这人凭李志的脑袋被砍了,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事来? 还是说他早就想过? 若真如此,此人心思之细腻,让人惊恐。 “幸好,小侯爷过去之前,丽水禁军来了信件,李大人分了神志,没发现端倪。” “若他真的问了,梁怀义的名字从小侯爷您口中说出来的那刻,您的命也就没了。” 王卓静静的站在公孙智身前,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公孙智却觉浑身乏力,好似已被算计死了一般。 “为保万无一失,梁都统的家眷都被圈禁,地点在下知晓。” 王卓不管公孙智是如何想的,再次开口道:“想必此人对殿下甚是重要,在下便推波助澜,先给殿下一个见面礼。” 说着,他直接伸手,将公孙智腰间的令牌取下,推开房门,对外面的兵丁道:“你,带一人去城门寻徐帅带兵,于我等在长柳巷碰面。” “剩下的人,与我和小侯爷一起,先去探路!” “快!” 王卓将手中令牌扔给一人,那人拿了令牌之后转身便走。 剩下的人则跟在王卓和公孙智身后,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公孙智一边向前疾行,心中一边思量。 他不知王卓说的是真是假,索性就跟着去看看。 那些去城墙的兵丁他一点都不担心,殿下早已有了安排,他们过去便是有去无回。 …… 稍许后,王府。 箫尘坐在座位上,手持宝刀,正在擦拭刀锋。 欧阳荣则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公孙智现在都没消息,他生怕对方直接被李贼砍了。 箫尘则始终一语不发,那几个被一同带来的麒麟卫百户都被亲兵严密的看着,该做什么,箫尘也都和他们说了。 一切,就等天明。 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悬而未决,箫尘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唯有等。 正此时,一个亲兵快步进来,跪地道:“殿下,有人自称何游之,送来三封书信。” 说着,亲兵将书信双手奉上。 箫尘点点头,欧阳荣立刻上前,将书信取了,放在台案上。 “人呢?” “禀殿下,送了信之后,那人便回去了。” “他和小的说,请殿下放心,城防尽在掌握。” 箫尘闻言点头,露出一丝轻笑。 这何游之倒是个头脑灵活的,可堪大用。 随即放下手中宝刀,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信件,挨个看了起来。 所有的信件都未加盖皇帝印玺,但却都是以皇帝的语气写的。 三封信分别送于丽水禁军、陷阵营及巡城兵马司,大意也都差不多。 除让丽水禁军按兵不动外,要求陷阵营和巡城兵马司全军出动,务必在明日正午之前赶至京师。 看过信件之后,箫尘冷哼一声,直接将信函拍在桌上,骂道:“老匹夫,想的挺好!” 身后的欧阳荣闻言一怔,心中好奇,却不敢去看案上的信件,而是开口问道:“殿下,怎么了?” 箫尘深吸口气,将信件叠好,又放回信奉,随即道:“李贼调兵,打算围困京师。” “明日朝会之后,若有任何人不服的,他便让大军入城,悉数斩杀。” 听到这话,欧阳荣当即怒火中烧,骂道:“遭娘瘟的,他倒是敢!” “殿下,等抓到匹夫,臣请亲自动手,将其碎尸万段!” “这事用不着你。” 箫尘轻声开口,随即将三封信递给他,道:“收好了,留着有用。” 欧阳荣接过信件,塞进胸前,只听箫尘又道。 “是时候了,放那几个百户出去,让人跟着。” “尊令!” 第十九章 家眷 黎明之前,天色最暗。 公孙智跟在一众人身边,在京师中快速穿行,很快便到了一处府邸附近。 王卓远远的隐匿身形,指着前面的府邸,轻声问道。 “小侯爷,那边便是泗国公藏匿之地吧?” 公孙智闻言一怔,下意识的看了身旁的兵丁一眼。 他并未从这些兵丁脸上看到任何异样,随即才点头道:“应是此处。” “但具体是不是,还要见了我的亲兵才知。” “小侯爷亲兵在何处?” 公孙智没说话,而是上前一步,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随即用石头轻轻的敲击墙面。 咔咔,咔。 三声脆响,少许之后,小巷一头也传来同样的三声脆响。 随即,一个人影快速而来,到了公孙智身边,看到他身侧的十几个人先是一愣,随即开口道 :“侯爷,他们进了前面府邸,现在还没动静。” “门外有两人看着,小的试探了一下,甚是警觉。” 来人正是公孙智的亲兵,他在去往皇城之前早就布置好了。 做戏做全套,殿下说了计策,他就知道该怎么实行。 听到亲兵的话,公孙智转头看向王卓。 暗夜之下,王卓的眸子却异常明亮,见他眨眨眼,转身对身后的兵丁道。 “大功在前,诸位如何想?” 几个兵丁都没说话,但从他们压抑的呼声便能知晓心中答案。 “封侯拜相,只此一役,斩杀了泗国公,诸位便是新朝重臣!” “诸位打算把这滔天的功劳让给巡城兵马司吗?” 众兵丁咬牙,有人已经默默的抽出长刀,其意不言而喻。 “记得,男子悉数斩杀,女子要留着,大人有用。” 王卓再次开口,指着前面府邸,又道:“速去,事成之后,某给诸位邀功!” 话音一落,众兵丁已然忍不住了,忽的起身,借着暗夜隐藏身形,直奔那府邸而去。 只片刻功夫,那边便传来几声闷响,随后有身影越墙而入,院中响起一阵刀兵相抗之声。 公孙智一直默默的看着,此时院里已然打起来了,他才反应过来。 王卓这是用李荣昊的人杀李荣昊的人。 此处府邸是巡城兵马司副都统梁怀义的,那里面的人也必定是梁怀义的家眷。 而看守他们的,一定是李荣昊的心腹。 王卓只用了几句话,便让这些人自相残杀了? “李大人暗中养了几匹死士。” 此时,王卓靠在墙边,轻声开口:“为保万无一失,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相熟,通常都是我去联络的。” “看着梁都统家眷的有十数人,此番血战,应会拼个两败俱伤。” “小侯爷还是快些调集亲兵,准备收尾吧。” 不得不说,王卓的话极有煽动性,公孙智在不知不觉中已落入他的节奏,按照他的想法走了。 但左右权衡,除了听王卓的,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那梁怀义对殿下十分重要,不救了他的家眷,很可能影响殿下后面的计划。 公孙智咬了咬牙,并未开口,而是看了身边亲兵一眼。 那亲兵立刻会意,手指入口,发出一声急促的口哨。 几息之后,十几个亲兵从四处而来,各个手持刀兵,面色阴沉。 看到这些人之后,王卓目光稍变,却一句话没说,而是指着院落道:“小侯爷,现在便去,晚了可就没用了。” 公孙智闻言起身,到了此时他也不再装了,直接一把抓住王卓的衣领,将他拎起来,闷声道:“和我同去!” 说完,不等王卓开口,直接拎着他,带队朝府邸杀去。 此时,府内战斗已近尾声,公孙智的亲兵踹开院门的时候,院落中已横七竖八躺着数人。 很多人身上冒血,倒地哀嚎,剩下的人仍在拼杀,金戈对撞之声不觉于耳。 “上!” 公孙智见状猛的挥手,身后亲兵立刻鱼贯而入,好似冲入羊群的饿狼,只要看到手持刀兵的,上去便是一刀。 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让正在交战的双方都有些发蒙,可上前的亲兵却如狼似虎,完全不给他们反映的时间。 只一个照面,便有十数人倒在血泊中。 公孙智没有上前,而是拎着王卓,一直冷眼旁观。 王卓到是冷静,心中丝毫不慌,此时开口道:“小侯爷不必这么防着我,我不会跑的。” “木已成舟,我也无处可跑。” 公孙智看他一眼,面露冷笑,却并未开口。 对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公孙智没有任何好感。 他亲眼见到那些被屠戮殆尽的朝廷大员府邸,都是拜此人所赐。 到了此时,他还想着自己能活命? 但转念一想,这王卓思虑敏捷,自己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 难道他还有活命的手段? 少许,战事已毕。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那些倒在地上哀嚎的伤者都被补刀,当真一个不留。 处理完所有人,几个亲兵上前,朝公孙智呲牙一笑,笑的有些阴森。 公孙智抓着王卓,开口问道:“人在哪?” “府邸后院,有个柴房。” 王卓不紧不慢的开口:“柴房下有地窖。” “梁都统的妻儿都在,一共五人。” “去找!” 公孙智开口,亲兵立刻动作,不多时便在柴房找到了人,一共五个,不多不少。 只是他们已被眼前的场面吓的抖若筛糠,连走路都要靠人搀扶了。 其中妇人被搀扶上前,公孙智开口问道:“你可是梁怀义的家眷?” 那妇人被吓傻了,听到公孙智的问话后,只是木讷的点头,双眼无神。 公孙智见状,双目微眯,考虑是不是把这些人送去殿下那。 正此时,王卓再次开口道:“小侯爷,这几人是关键,最好送去王爷面前。” “有他们在,不怕宫门不开,也不怕殿前兵马司不听令。” 此话一出,公孙智立刻猜到了王卓所想,冷笑问道:“你想见王爷?” “你以为见了王爷,你就能活命了?” 王卓轻笑,道:“小侯爷,非是下官想见。” “只是现在形势,若下官不见,您能说的清吗?” 第二十章 鱼目混珠 黎明将至,王府。 箫尘正在李不全的服侍下换着衣衫,脱下了身上的盔甲,换上了寻常麒麟卫的飞鱼服。 正此时,外面传来脚步,一个亲兵跪地开口。 “殿下,有人自称公孙智,带着另一人请见。” 箫尘闻言面色微动,继而开口道:“带进来。” 系好飞鱼服的束带,长刀插入腰间,箫尘走入前厅,便见公孙智带着一个面色微白的年轻人站在堂中,正在和欧阳荣说话。 此时,欧阳荣面露兴奋之意,而公孙智手中持刀,始终抵在那年轻人脖颈之上。 两侧,几个亲兵虎视眈眈的看着,各个手握刀柄,只要眼前人有异动,他们立刻挥刀砍人。 看到来人,箫尘双眉微挑,觉得有些意外。 王卓他当然认得。 此人是吏部侍郎,李荣昊的绝对心腹,替李荣昊办了不少脏事。 看到箫尘过来,公孙智正要抬腿去踢王卓的腿弯,对方却先行一步跪地,口中喝道。 “罪臣王卓,叩见殿下,殿下千岁千……” “呵,王侍郎,少见啊。” 箫尘笑着打断了王卓的话,缓步走到座位前坐下,双目微眯的看向对方。 但他只说了一句,却不再理他,而是看向公孙智,笑问道:“小侯爷此去可顺利?” 公孙智也是一笑,将长刀收回,单膝跪地道:“正如千岁所料,李贼不疑有他,臣说了您的计策,他就派臣出来了。” “只是让这王卓跟着臣,后面的事有些偏了。” 随即,公孙智便将一路之事合盘托出,而王卓就在一旁跪着,一语不发。 “这么说,你是打算弃暗投明了?” 听了公孙智的话,箫尘看向王卓,面色微沉,问道:“那你倒是和孤说说。” “你这个主导了血洗京师重臣的贼徒,李贼的绝对心腹,到底凭什么能活?” 王卓闻言,却也不急,先是给箫尘磕了个头,随即开口道:“罪臣有办法营救陛下。” “嗯?” 这话说的连箫尘都有些意外了。 他回京之后之所以没立刻登高一呼,率军攻打皇城,手刃李荣昊,就是因为李荣昊手里有皇帝,箫尘担心他玉石俱焚。 可此事在王卓口中,听着怎么如此简单? 箫尘略微想了想,便知道了其中缘由。 王卓是李荣昊的绝对心腹,对李荣昊的所有布置和安排都了如指掌。 若他回去,能在李贼身边做个内应,救下小皇帝应该不难。 但话虽如此,箫尘现已有了完备计划,用不用这王卓,根本无伤大雅。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 这种罪无可恕之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跪在这,而且毫无惧色。 他凭什么? “哦?”箫尘此时轻笑一声,问道:“那你告诉孤,为何要信你?” 王卓微微抬头,看了箫尘身上的衣服一眼,随即开口道。 “若罪臣猜的没错,殿下打算行鱼目混珠,暗度陈仓之计。” “先设法进入皇城,之后随机应变,营救陛下。” “殿下此计可谓精妙,此番连环计策更是精彩,若非亲眼所见,罪臣也不敢相信殿下已然入境了。” “但殿下想没想过,皇城侍卫皆已投敌,殿下就这么只身前往,光凭殿下威信,能救陛下吗?” “呵,孤是问你,你倒问起孤来了。” 箫尘对王卓的态度十分感兴趣,但对方的话却让一旁的欧阳荣有点忍不住了。 且见他上前一步,手持刀柄,沉声喝道:“狗贼!”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殿下面前大言不惭?” “殿下仁厚,没直接杀了你,你不感恩戴德,还想蒙骗殿下,我看你是找死!” 欧阳荣嗓门极大,震的人耳膜生疼。 可王卓只是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完全没将这个魔神一般的将领放在眼中,反是轻笑道。 “小公爷,某的人头就在此处,您随时可取。” “你他娘的,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欧阳荣顺势便要拔刀,箫尘此时开口道:“先听听他要说什么,再杀不迟。” 欧阳荣咬了咬牙,将长刀插回刀鞘,狠狠的瞪了王卓一眼,走回箫尘身侧,一脸憋闷。 “你能看穿孤的计策,不错。” 箫尘扫了扫飞鱼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又笑道:“你有这等才干,为何偏要委身贼寇,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听到这话,王卓叩首,面色终于有了变化,有些无奈道:“千岁明察,臣若不做,唯有死路一条。” “此番厚颜无耻来求殿下,只求殿下开恩,能留罪臣一命,即便终身囹圄也好。” 箫尘看着此人,面色微动,心底却已然有了火气。 又是身不由己那一套,简直让人恶心。 身不由己便能做反贼了? 那些边关的将士,各个都是身不由己,就能临阵投敌吗? 若都如此想,那大夏这江山也不用要了,朝廷社稷,祖宗宗庙也都不用守了,干脆拱手送人算了。 身不由己?分明是屁话! 危难当前,人人都有选择,而这王卓偏偏选了最让人厌恶的路。 此人身居高位,头脑聪慧,思维敏捷,对江山之害比起李贼更甚。 但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此人怕是也算到了这一层,故此在看穿以一切之后,才选择铤而走险的。 箫尘手指敲击着太师椅,思量片刻,轻声开口道:“你只求活着,好。” “若你能助孤救回陛下,孤准你不死。” “千岁!” “殿下!” 话音刚落,公孙智和欧阳荣两人同时开口,脸上都是震惊。 这种十恶不赦的恶贼,千岁居然要饶了?为什么? 箫尘轻轻挥手,看向王卓,笑问道:“孤给你了你想要的,那孤想要的,你如何兑现?” 王卓此时心跳加速,但面色依旧寡淡,叩首道。 “谢殿下隆恩。” “罪臣请返皇城,面见李贼,行鱼目混珠之计。” “李贼心中畅快之际,罪臣可暗中动作,安排殿下亲兵进入皇城。” “时机成熟,罪臣亲自动手,配合千岁,营救陛下。” 第二十一章 关键一步 听到王卓的话,箫尘略微想了一下,便觉得可笑。 此人在自己面前也敢玩这种小心思。 他这话听的没什么问题,好像完全是帮箫尘考虑。 但细细琢磨,便能发现端倪。 王卓分明是两头下注,自己坐庄,届时图穷匕见,他定会见风使舵,始终站在胜利者那一头。 如此一来,最差的结果,他也能保住性命。 想的是真美啊。 箫尘面带轻笑,却并未说话,手指在太师椅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心中在思量怎么利用这厮。 王卓到也不急,依旧安静的跪着,面无表情。 空气有些压抑,欧阳荣呼气沉重,公孙智眉头紧皱,都在等箫尘的命令。 半晌,箫尘才开口道:“李荣昊的死士,都由你掌控?” “臣不能掌控,但知他们藏身之地。” 王卓回道:“殿下若想,罪臣可做指引,将他们一网打尽。” 箫尘并未理会王卓的话,话锋一转,道:“孤出一队亲兵,伴做李贼死士,与你一同入宫。” “公孙智暂不入宫,你可知见了李贼如何说?” 听到这话,王卓的面色明显一动,但很快和缓过神来,叩首道:“罪臣知道。” “好。” 箫尘笑道:“孤准你入宫,若成功营救陛下,也不会取你性命。” 王卓刚要叩首谢恩,箫尘却摆手道:“去吧,是死是活,看你自己。” 王卓再次叩首,缓缓起身。 在箫尘的示意下,王老七带着一队亲兵换了衣衫,裹挟着王卓,直往皇城而去。 几人走后,欧阳荣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殿下,那厮罪大恶极,您为何……” “他不回去,李贼必起疑。” 箫尘缓缓起身,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边已有与鱼肚白,时至清晨,大朝也要开始了。 “此人心思细腻,城府深沉,他算准了孤心中所虑,故此铤而走险。” 说着,箫尘笑了笑,又看向公孙智,手掌摊开:“给孤吧。” 公孙智一怔,随即立刻想起了什么,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放在箫尘手上。 那是梁怀义夫人贴身的事物,也是至关重要的凭证。 方才箫尘听了公孙智的描述,却不见梁怀义的家眷,便知他取了信物,现在才开口要,也是在给王卓下套。 这些弯弯绕,欧阳荣自然看不明白,他看看箫尘手里的玉佩,问道:“殿下,这是何物?” 箫尘将那玉佩塞入腰间,轻声道:“我等出入皇城的信物。” 随即话锋一转,道:“传令。” “京师守城将士全员戒备,着赵兴提一千人马巡视京师,可疑之人悉数缉拿,若有违者,当场斩杀。” “着何游之负责京师城防,无孤命令,任何人不得开城,违者斩立决。” “遣信使出城,传孤令,命丽水禁军、陷阵营、千钧营、巡城兵马司大营全员调动,今日午夜之前抵达京师。” “京师戒严持续。” 箫尘的命令一条条的下达,一直站在一旁的李不全飞快的记着,随后立刻安排人去传达。 经过一夜动作,此时除皇城外,京师只有李荣昊潜藏的死士,其余势力都已被箫尘掌握。 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了。 传完命令,箫尘看向公孙智,轻声道:“一会,你去城墙上提一队巡城兵马司兵丁,后于孤等入宫。” 公孙智闻言神色微动,躬身道:“臣领旨。” “其余人等,与孤入皇城,听令行事!” “遵旨!” 天色朦胧,王府侧门微开,众人鱼贯而出,向不同的方向行进而去。 箫尘自带百人亲军,各个身穿麒麟卫的飞鱼服,裹挟着几个麒麟卫百户和两个麒麟卫副都统,直奔皇城而去。 公孙智则直奔城门,箫尘的命令传到,赵兴也开始动作。 一夜之间,李荣昊在京师布置的各种手段已被箫尘悉数破解,京师风向再变。 只是这股风吹的不动生息,许多人身临其境,却全然未察觉变化。 在皇城中的李荣昊一党,便是如此。 眼看天色将明,却不见王卓和公孙智的身影,李荣昊心中焦急略起,面上却不动声色。 林瀚已被他派出去了,钳制宫中侍卫,连带他的心腹嫡系,几个六部的官员也都离开,准备朝会之事。 原本,李荣昊此时应在养心殿,和小皇帝说明利弊,挟其上朝。 但泗国公被诛杀的消息迟迟未到,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正此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李荣昊下意识起身,且见房门被推开,王卓迈步进入。 “王卓!” 李荣昊开口,面上略带焦急:“可办妥了?” 王卓闻言轻笑,躬身道:“回大人,悉数办妥。” “泗国公伏诛,其子欧阳荣被小侯爷斩杀,小侯爷正在处理后事,下官便先来见大人了。” “好,好!” 李荣昊点头,眼中带着兴奋之色,但那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变得古井无波,问道。 “可有问题?” “的确有些问题,不过无伤大雅。”王卓低声道:“麒麟卫指挥使李志被斩,身首异处。” “但麒麟卫建制还再,下官自作主张,让他们守在皇城之外,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不服教化的朝臣,也都被歹徒所杀,魂归天外了。” 李荣昊闻言,略作沉吟,又问道:“公孙智,可察觉出什么了?” “小侯爷即便看出什么,也无可奈何。” 王卓继续道:“他亲自带人斩杀泗国公,血洗泗国公府,此时身边还有巡城兵马司的兵丁跟着,回天乏术。” “很好。” 李荣昊这才点了点头,面上见了笑意,轻声道:“你事做的不错,事成之后,老夫亏不了你。” “大朝在即,你且先去太和殿联络百官,以防宵小作乱。” “尊令。” 王卓领命,躬身而去,对他的言辞,李荣昊全盘相信,没有丝毫怀疑。 人总愿意相信自己认为正常的事,尤其像李荣昊这般自负的人,更是如此。 此时,他已是权倾朝野,他不相信身边的人会背叛。 王卓离去之后,李荣昊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出了房舍,直奔养心殿。 第二十二章 有恃无恐 皇城,养心殿。 殿内烛光昏暗,清晨的微光穿过窗格,映在箫承嗣单薄的身躯上,让他的面色挂了几分苍白。 他一夜都没睡,也一天水米未进。 付友忠始终坐在太师椅上,许久都未曾说话,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这一日,箫承嗣心中极乱,一直在想朝中局势,在想二叔箫尘,也在想那贼厮李荣昊。 大夏二百年江山,恐怕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他虽只有十岁,却也知家国社稷,轻易不可予人。 可事已如此,他这个帝王都已身陷囹圄,还能有什么办法? 透过窗格,外面天色朦胧,箫承嗣眼眶微红,又想到了那个伟岸的身影,不由喃喃开口。 “二叔……” 吱呀! 正此刻,大殿的门忽然开了。 箫承嗣猛的起身,只见李荣昊带着两个侍卫迈步而来,脸上挂着寡淡的笑意。 “臣李荣昊,见过陛下。” 到了近前,李荣昊微微拱手,箫承嗣双目微眯,却什么都没说。 若手中有剑,他恨不能现在就扎死对方。 但又想到江山社稷只在他一人身上,二叔已经没了,若他再死,不是把江山拱手让人吗? 有了这想法,他只得忍着,等待时机。 见箫承嗣不说话,李荣昊也不恼,先是看了一眼摆在台案上的饭菜。 那饭菜早已冰凉,可却从未动过。 “付尚书,你为何不劝陛下用膳呢?” 李荣昊看向付友忠,对方始终坐在椅子上,眼皮微抬,却不曾起身,也不说话。 “呵。” 李荣昊轻哼一声,又对箫承嗣道:“陛下,朝会在即,臣是来请您上朝的。” “夏王千岁已然宾天,现京师稳固,四营翘首,都在等着陛下的旨意。” “请吧。” 李荣昊的语气到是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请示,而是命令。 对此,箫承嗣自是不理,他淡淡的坐在软塌上,目光扫过李荣昊身旁的两个侍卫,轻声开口道。 “朕记得,你二人是父皇钦点的侍卫,现在却要反过来胁迫朕吗?” 那两个侍卫闻言,面沉似水,一语不发,好似全然没听到箫承嗣的话一样。 “陛下,臣请您去上朝,您若不愿,可就怪不得臣了。” 李荣昊上前两步,脸上的笑意更甚,看着箫承嗣的目光中早已没了敬畏,更像是猎手看着猎物。 “李尚书,你太放肆了!” 正此时,一旁的付友忠忽的开口,且见他缓缓起身,几步挡在箫承嗣身前,皱眉沉声道。 “此乃天子,你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李荣昊似乎完全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道:“付尚书,老夫没看错你。” “当时先皇与老夫说过,若这大夏还剩一个忠臣,定是你付友忠。” “不过老夫却要问你了。” “夏王千岁宾天,朝中群龙无首,请陛下上朝商议,何错之有?” 付友忠皱眉,刚要开口,却听李荣昊又道:“你身为陛下老师,难道没教过陛下应以苍生社稷为重?” “此番朝廷动.乱,你是打算让陛下避开,不理朝政?” “我何时说过!” 付友忠被几句话气的胡子乱颤,可也就止于此了。 李荣昊便是抓住了付友忠的性格弱点,才放心他与皇帝同处一室的。 他不是没想过也将付友忠杀了,但朝中一共三个辅政大臣,一下死了两个,他对外也不好说。 毕竟也要考虑下属的军心,手段太过残暴,对事不利。 “没说过,那你就让开。” 李荣昊瞪了付友忠一眼,伸手将他拉开,又看向箫承嗣,问道:“陛下,这朝,您去是不去?” “大夏是朕的,朝堂也是朕的,为何不去?” 箫承嗣看了李荣昊一眼,即便心中发慌,却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镇定,缓缓起身道:“上便上。” 说着,一挥衣袖,不再看李荣昊一眼,迈步而去。 此时,这一日内始终站在暗处的老太监立刻跟上,好似幽灵一般。 对这老太监,李荣昊就好像没看到一样,任凭他跟着,一行人便如此往太和殿而去。 于此同时,皇城之外。 箫尘带着一众亲军已到皇城门口,且见殿前兵马司的大量人马守在门前,戒备森严。 两个麒麟卫副指挥使亮出腰牌,殿前兵马司的副指挥使梁怀义便带人出现,此时正在交涉。 箫尘站在人群中,远远的看着,面色微沉。 一旁,欧阳荣和一众亲军手握刀柄,精神紧绷。 若两个麒麟卫交涉失败或有一心,这一战便不可避免。 箫尘早已做了指示,若交涉失败则立刻动手,以最快的速度斩杀梁怀义,拿下皇城大门。 但这是最坏的打算,皇城外动刀兵,难免惊动里面的人。 “将军,下官真是奉了大人的命入宫的。” 身前,那麒麟卫副指挥使低声开口:“昨夜办了一夜的差,命令忽然就来了,还是王大人亲口说的。” 梁怀义闻言,狐疑的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麒麟卫,双目微眯。 这些殿前兵马司的人并不知李荣昊谋反,他们在此守护都是奉了皇命。 “若真如此,本都遣人进去询问,你且稍待。” 梁怀义说了一句,便要着人入宫去问。 一旦让人问了,那事情必然败露,一切就全完了。 那麒麟卫副指挥使面露焦急,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箫尘一眼。 箫尘见状,上前一步,对梁怀义低声道:“梁都尉,你可认得这个?” 说着,从怀中取出玉佩。 梁怀义闻言看向箫尘,双目猛的一凝,又看到他手中玉佩,当即腿都要软了,下意识道:“殿……” “莫声张。” 箫尘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你的家眷都无事。” “打开侧门,让孤等入城。” 一瞬间,梁怀义脑中升起千般思绪,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好似被浇了一大桶凉水。 夏王千岁秘密入京,现在又要秘密入宫,还带了这么多人。 那发生了什么事,已然不用说了。 箫尘看了他一眼,便知他再想什么,随即道:“开门,恕你无罪。” “或者,你打算现起刀兵,直接对孤动手?” 第二十三章 太和殿前 “末将……” 梁怀义闻言,面露踌躇之色,但见箫尘眉头微皱,立刻道:“那便请吧。” 说着,让开一条路,并让属下人叫开皇城侧门。 箫尘即将带人入宫时,梁怀义又上前一步,语速极快的低声问道。 “需要末将做什么?” “守好你的门。”箫尘一边向前,一边轻声道:“若用的到你,会有人告诉你的。” 说完,箫尘迈入侧门,进入皇城之中。 看着鱼贯而入的麒麟卫,梁怀义面色连动,心生惶恐。 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经完了,但谢天谢地,还能保住命。 皇城内,一片寂寥。 宫门的看护太监见这么多麒麟卫进来,只是眉头皱了皱,什么都没敢说。 这些宫内的底层人最会见风使舵,也最会见人下菜碟,若是来的人少了,定要揶揄一番的。 此时还不到朝会开始的时候,官员也并未入宫。 箫尘先是看了一眼太和殿前广场,随即目光看向远处的太和殿。 太和殿前,隐约能看到几人身影,却看得并不明显,唯有殿前侍卫身披的银甲,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莫要轻举妄动。” 箫尘低声对身旁的欧阳荣道:“伏低做小,见机行事。” 欧阳荣点头,用力的拽了拽身边麒麟卫副指挥使的衣袖,那人身子一颤,问守门的宫人道。 “公公,李大人现在何处?” 那宫人闻言,眼皮一番,丝毫未将他放在眼中,随意指向广场旁的一拍房舍,道:“去那边看看,李大人在那边办差。” “多谢。” 副指挥使躬身点头,欧阳荣则上前一步,手腕一翻,手中便出现一枚不小的银锭,顺势往那宫人手里一塞。 那宫人见状,喜上眉梢,将银子收好,又道:“杂家刚才远远的见李大人往养心殿去了,那边房舍没人了。” “大人若想找李大人,该直去太和殿。” “多谢,多谢。” 副指挥使拱手抱拳,随即看了箫尘一眼,见箫尘微微点头,这才开口道:“你们在这等着,百户以上跟本都进去。” 说完,两个麒麟卫副指挥使带着箫尘等十几人,快步往太和殿的方向而去,剩下的王府亲军则留在宫门附近,严加戒备。 向前走了不远,箫尘心中已经有数了。 一般来说,每日在宫中值守的侍卫约有七十人左右,其中大半在皇帝身侧,剩余值守在各个大殿附近。 今日看,太和殿前值守的侍卫不如往日多。 想必皇城侍卫并非铁板一块,李荣昊和林瀚没将所有人拉下水,为保万无一失,今日用的都是他们的心腹之人。 不过如此一来,后面的事就简单了。 箫尘一边思量一边向前,众人踏上太和殿的阶梯,便看到数人正站在大殿之前,箫尘双目微眯,缓缓低下头。 这几人他当然都认得,六部堂官,皇城侍卫指挥使林瀚,王卓都在。 这时候,绝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 众人上去时,自也被对方看到,林瀚立刻皱眉,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一声请喝,殿前几个银甲侍卫当即上前,长刀半抽,杀气腾腾。 欧阳荣赶忙低头,也怕被对方认出来。 但他同时也紧握刀柄,如果一旦被发现,便要立刻动手。 林瀚此时快步上前,一个麒麟卫副指挥使立刻开口,躬身道:“大人,小人乃麒麟卫副指挥使,尊李大人之命带人入宫,您……” “大人何时让你们麒麟卫入宫了?” 林瀚眉头微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几步到了近前,目光扫视眼前众人。 “这是太和殿,是你们能随便来的?” “立刻滚下去!” 听了这话,那麒麟卫指挥使显然没了主意,正犹豫着要怎么办。 见他们没动,林瀚心中狐疑更甚,再次开口道:“没听到?让你们都滚下去!” 此话再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欧阳荣紧紧的握着刀柄,掌心见汗,连箫尘的心情都有些起伏,暗暗抓住腰间佩刀。 正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林都统,大人的确下令让他们入宫了。” 说话的正是王卓,且见他面带轻笑,缓步上前,先是看了一众麒麟卫一眼,随即压低声音,对林瀚道:“大人担心人手不足,让某将他们调来。” “都统放心,某都验过,没有问题。” 林瀚闻言,眉头舒缓几分,但还是狐疑的大量了一下麒麟卫众人,这才道:“既是你弄来的,那你就负责。” “不得靠近殿门。” 说完,向后挥手,几个侍卫这才将长刀入鞘,又转身站在了大殿门口。 林瀚则进入大殿,不知做什么去了。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箫尘缓缓抬头,且见王卓一双明亮的眸子正看向自己,心中微动。 “诸位,守在大殿附近即可。” 收着,王卓缓缓转身,看向宫门方向,又道:“那些弟兄也不必守在宫门,都过来吧。” 听到这话,根本不用想,箫尘就知道王卓是什么意思,这是在他面前邀功呢。 不过有此人在,事情的确顺利了不少。 在箫尘的授意下,两个百户快步而去,将宫门前所以麒麟卫都调至近前,守在太和殿下。 而箫尘本人,则立于两个副指挥使身后,安静的站在太和殿旁的平台上。 王卓始终在不远处看着,见麒麟卫都已布置妥当,这才缓步上前,对那麒麟卫指挥使道:“尔等无召不得上前,护卫即可。” 随即又语速极快的朝萧尘道:“陛下身边侍卫十人,太和殿内侍卫二十人,林瀚亲带。” 说完这话,他缓缓转头,朝太和殿走去。 箫尘看了不远处的殿门一眼,双目微眯。 三十护卫,都在皇帝附近,贸然动手绝非上策,还需静观其变。 到了此时,箫尘已有八成把握可以救下皇帝,但王卓此人立场不明,却让这几率又摇摆起来。 心中思量,箫尘开口,用极低的语气对欧阳荣道。 “一会一旦动手,莫管其他,直奔陛下!” 第二十四章 图穷匕见 初阳攀升,绚烂的阳光笼罩京师,带来了丝丝暖意。 太和殿前,此时已站了诸多官员,箫尘默默的看着,见这些人面色都有些苍白,精神不济。 有人甚至瑟瑟发抖,即便极力压制,也无法压下。 昨夜京师喋血,想必他们也收到了消息,战战兢兢的过了一夜。 朝会在即,太和殿前的官员却少了很多,如此可见,这一夜过去,大夏朝堂已伤元气了。 箫尘等人一直默默的等着,所有人的手掌都放在刀柄上,伺机而动。 尤其是两个麒麟卫副指挥使,二人站在最前,杂乱的思绪始终未曾消退,激动和紧张在心中激荡,引的二人手掌都微微颤抖。 二人心中都清楚,若能成功营救陛下,或许可以扶摇直上,若不能,那无论是箫尘还是李荣昊,都绝饶不了他们。 此时,箫尘心中也有些紧张。 虽在一开始便制定好了计划,所有的步骤也都按照他的想法不断向前推进。 可他毕竟只是个普通的现代人,谋划实施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却是另一回事。 面临如此大事,心中无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还有事悬而未决的前提下。 不过有件事还是让他心中稍安。 公孙智入宫了,带着一队巡城兵马司的兵丁,此时就在太和殿下。 而他本人则站在群臣之中,算是策应。 在箫尘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便是公孙智,从一开始他便打算将对方引做内应。 只是后面王卓忽然出现,让这计划出现了些许偏差。 很快,百官到的差不多了,分文武列队,等在太和殿前。 箫尘并未在官员中看到李荣昊的影子,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付友忠。 付友忠的身姿有些佝偻,面色苍白,但眸子却亮的出奇,不知再想些什么。 正此时,殿内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 “陛下早朝,百官入宫!” 随着声音落下,众官员缓缓进入大殿。 箫尘感觉掌心有些滑腻,他长出口气,稳定心神,眸中迸出几分坚定。 一切,便看今日了。 太和殿中,百官分列两边,站在之前上朝的位置。 但因官员少了很多,显得两排队列稀稀拉拉的。 “陛下到!” 太监的唱和声再次传来,官员跪地,口中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伴着百官的声音,箫承嗣自后殿缓步而出,但看到大殿中稀少的官员,却是身影一滞。 李荣昊就跟在他身后,此时面带轻笑,一语不发。 见他如此,箫承嗣立刻全都清楚了,心中怒火蒸腾,暗暗咬牙。 好你个李贼,竟敢对朝中重臣动手! 但心中虽恨,他却无甚办法,只能在对方的目光下缓步登上御阶,坐在龙椅上。 身后的老太监缓步跟上,默默的站在龙椅旁。 李荣昊面露轻笑,站在御阶之下,朝箫承嗣拱手抱拳,算是行了礼。 随即转身,看向堂下众官员,沉声道。 “今日早朝,唯有一事!” “夏王与行宫薨逝,朝野皆惊。” “夏王殿下掌天下兵马,忽然薨逝,以至重军群龙无首。” “陛下尚未亲政,此次朝议,便要商讨家国三军统帅人选,调整朝堂。” 说着又朝皇帝拱手,沉声道:“陛下,依臣所见,朝中兵权不可掌与一人之手。” “还请陛下下旨,收兵权于兵部,重选兵部尚书。” “外有战事,则以兵部与吏部、户部共同商议。” 箫承嗣一直默默的听着,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到了此时,李荣昊甚至都不愿意装了。 他当着群臣的面,却根本不是询问皇帝的意思,而是直接命令起来了。 箫承嗣恨得牙痒痒,面对李荣昊的话,却是一言不发,面色铁青。 “陛下。”李荣昊抬头,看向箫承嗣,双目微眯,又沉声道:“老臣之请,您一下如何?” “李尚书,你这是在请朕?” 箫承嗣已然忍不住了,露出一丝冷笑,指着堂下稀疏站着的众臣,沉声喝道:“到了此时,你还需要请朕?” “殿中所有臣子,但凡不随你意,现在还能站在这?” “李尚书!朕想知道,若不随你意,你是不是要刺王杀驾,自己来做这个皇帝?!” 箫承嗣的声音中带着怒意,但话落入其他人耳中,却好似没入重重密林,未掀起半分波澜。 李荣昊脸上笑容更甚,他先是拱手抱拳,随后看了百官一眼,才又转身对箫承嗣道。 “陛下,您言重了。” “老臣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考虑,为江山社稷考虑,并非逼迫陛下。” “给老臣个胆子,老臣也不敢对陛下如何啊。” “你还不敢?!” 箫承嗣咬牙起身,直接骂道:“你这老狗,将朕囚于养心殿,行大逆不道之事!” “现在还想让朕心甘情愿的做你傀儡?” “你做梦!” 怒火在箫承嗣心中激荡,李荣昊却是面色一僵,笑容在他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冷意。 “陛下,当朝辱骂老臣,您是何用意?” “怎的?你做的,朕说不的?” 箫承嗣冷笑,他已看出来了,若他今日随了李荣昊的愿,恐怕用不了多少时日,他这个皇帝便会在后宫莫名宾天。 那时,李荣昊权倾朝野,大夏已无箫氏宗亲,改朝换代便是顺理成章之事。 李贼此意已决,后退一步是死,眼下撕破脸也是死,那不如直接开撕,还落个心里畅快。 至于大夏两百年江山,已然不是他箫承嗣这个十岁的孩童能左右的了的了。 箫承嗣这话一出,李荣昊眸散冷光,定定的看着他,心中却有些意外。 在此之前,箫承嗣这个皇帝从未有过如此表现,莫说是当朝大发雷霆,和他们这些老臣说话都很少大声,始终温文尔雅。 而今日,他却在朝堂上忽然爆发,全然颠覆了他在所有人心中的印象,身上到是有几分先皇的影子了。 李荣昊眯着双眼,却始终没开口说话。 他不是不能当场杀了小皇帝,但若这么做了,他便站在了不仁不义的一端,实在得不偿失。 正此时,殿中忽的站出一人,沉声喝道。 “陛下所言极是!” “李贼谋逆,还请陛下下旨,诛杀此獠!” 第二十五章 乱局 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引的所有人侧目观瞧。 李荣昊微微皱眉,就站在御阶之上,看着殿中跪地之人,眼中却迸出几分冷意。 “公孙智!” 殿中跪着的正是公孙智,他此时双手抱拳,眸中怒火蒸腾,直直的看着李荣昊,喝道。 “李贼蓄谋已久,昨夜命人血洗京师,凡不与其交好之辈悉数被杀,血流成河!” “李贼还命臣外出收尾,诛杀泗国公满门,如此行径,罄竹难书!” 说着,看向同样怒火中烧的箫承嗣,沉声喝道:“臣请陛下下旨,诛杀国贼……” “放肆!” 李荣昊忽的大喝一声,一直站在殿内两侧的金甲侍卫同时上前,手握长刀。 其中两人已长刀出鞘,直朝公孙智过来了。 “此人咆哮朝堂,颠倒黑白,速速拿下!” 李荣昊的声音中已然带了几分颤抖,不安的感觉在心底躁动,让他心中难安。 “看谁敢动!” 忽的有是一声爆喝,且见年迈的老臣付友忠几步上前,竟直接挡在公孙智身前,直直的看着眼前侍卫,厉声喝道:“天子面前动刀兵,你等好大的胆子!” 两个侍卫闻言身影一滞,似乎有些犹豫。 付友忠同样是三朝老臣,在大夏朝堂举足轻重,就算李荣昊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虽说一直以来不问世事,但忽然暴起,竟也让人心中发颤。 何止侍卫之后,付友忠又看向李荣昊,咬牙厉声喝道:“李荣昊!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天下定诛之!” 李荣昊面色连续变换,局面竟开始朝着他意料不到的方向转变了。 付友忠和公孙智先后开口,可朝堂上剩下的大臣竟都一语不发。 在之前,这些人可是一直站在他李荣昊这一边的! 其中有几人昨夜还和他留在一处,是他绝对的心腹之人。 可现在看,这些人竟都默默低头,完全没有开口声援的意思。 不安的情绪不断蔓延,李荣昊已感觉十分不对了。 但此时箭在弦上却不得不发,他眸中散出凌冽寒意,厉声喝道。 “拿下!将付友忠和公孙智全部拿下!” “林瀚!” 一声呼喝,御前侍卫统领林瀚迈步上前,长刀出鞘,身后跟着几个杀气腾腾的侍卫,直奔公孙智两人而来。 于此同时,李荣昊看向箫承嗣,沉声道。 “陛下,老臣劝您立刻颁诏,否则……” “否则怎的?” 箫承嗣脸上满是冷笑:“否则你便要动手杀了朕?” “来,朕就站在这,有胆的你便杀!” 箫承嗣双眉竖立,眼中的怒火蔓延至全身,竟烧的双眸发红。 “贼徒,你想要大夏江山,那朕就让你与江山陪葬!” “你……” “尔等还再想什么!” 正此时,公孙智忽然开口,声音极大,一边呼喊一边抽出腰间佩刀,挡在付友忠身前:“夏王千岁无恙!你等真要和这逆贼走到底吗?” “除贼勤王,千岁定免尔等罪责!” 公孙智一声爆喝,连满脸杀气的林瀚都微微一怔。 李荣昊更是猛的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身后,却不料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一空,直顺着御阶滚落而下。 御阶上,一直站在箫承嗣身侧,好似幽灵一般的老太监此时面色狰狞,张开双臂,将箫承嗣完全挡在身后,尖声喝道。 “逆贼!敢动陛下,老子就和你拼了!” 说完,又叫道:“大夏养尔等大臣有什么用!食君之禄,见君临危,尔等一点血性都没有吗?!” “不要废话!杀!杀!” 李荣昊滚落御阶,此时慌乱起身,厉声叫道:“杀了,给老夫全杀了!” “事已至此,谁都回不了头了!” 一声爆喝,林瀚猛的回过神来,眼中的惊骇在瞬间转成杀意,拎着长刀直到公孙智身前,挥刀便砍。 公孙智挥刀相抗,付友忠则转身后退,完全不似行将就木的老者。 只见他身姿矫健,先是一脚踹翻才刚爬起来的李荣昊,随即快步登上御阶,挡在箫承嗣身前,一把抓住那老太监的衣袖,急声道。 “老王!快!” “走!” 老太监也不含糊,转身拉住箫承嗣的袖口,便往后殿跑。 李荣昊此时双眼通红,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明明已掌控全局,可为何到了关键时刻,之前的布置全都失效了! 他踉跄着起身,正看到老太监和付友忠护着箫承嗣往后殿走。 此时他已管不了那么许多,猛的起身,正看到两个侍卫迎面而来,顺势夺过一人手中长刀,指着箫承嗣道:“抓住他!” “让他跑了就全完了!” 太和殿内有侍卫二十,全副武装,各个精锐。 李荣昊话音刚落,便有七八个侍卫长刀出鞘,不管不顾的朝箫承嗣的方向追去。 其他侍卫则朝公孙智快速移动,看那架势,似要将他碎尸万段。 林瀚手中长刀大开大合,将公孙智劈的连连后退,眼看便要不敌了。 而朝中剩余的诸多大臣则吓的瑟瑟发抖,有的蜷缩在角落,有的坐在大殿的立柱后,根本不敢看眼前情形。 但其中却还有几个武官,见情形已乱至此,随即爆喝一声,拼命朝迎面而来的侍卫冲去,和其战在一处。 忽然动作之下,竟也让那些侍卫措手不及,被拖了阵脚。 前面,李荣昊手持长刀,见箫承嗣三人马上要进后殿,急的双目血红,挥刀便朝前方掷去。 但他可不是军中宿将,力道也轻,更无章法,长刀呼啸而出,却直直的拍在付友忠背上,并未见血。 正此时,后殿忽的涌出几个面容白净的小太监,将箫承嗣等人让进后殿之后,完全不管不顾的冲了出来,口中呼道:“以死护驾!” “以死护驾!” 可这些小太监哪是那些侍卫的对手,只一个照面,便被砍翻在地,血如泉涌。 但随后,更多的小太监自后殿冲了出来,各个手持匕首,不要命的向前扑。 李荣昊急的抓耳挠腮,快步上前,口中高声喝道:“杀了!全杀了!” 嘭! 正此时,紧闭的太和殿殿门,轰然而开。 第二十六章 丧钟 太和殿前,一众身穿飞鱼服的麒麟卫持刀伫立,为首一人剑眉星目,满脸杀气。 几人身后是一地尸体,守在太和殿前的侍卫已被悉数斩杀。 血腥气合着清风吹入大殿,让殿内所有人精神一滞。 “动!” 为首之人一声令下,身后麒麟卫鱼贯而入,速度极快,整齐划一,直奔殿中侍卫而去。 于此同时,始终站在角落看戏的王卓忽然厉声喝道。 “千岁已到!奉旨诛贼!” “奉旨诛贼!” 王卓面色涨红,两声呼喊之后,李荣昊猛的停住追击的脚步,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他。 此时王卓正转身而来,手中多了一柄匕首,眼中满是杀气。 “王卓,你……” 看到王卓动作,李荣昊心中一慌,下意识的后退数步。 再看大殿方向,涌入殿中的麒麟卫好似洪流一般,他属下的侍卫正快速倒地,魂归天外。 林瀚挥刀奋力抵抗,正当他打算挥刀结果了公孙智的性命的时候,被人从身后砍中。 转身看去,便看到欧阳荣那张魔神一般狰狞的脸。 下一瞬,势大力沉的一刀便迎面而来,他赶忙挥刀去挡,却也被震的后退数步。 公孙智战力不如林瀚,方才已被逼的跌倒在地,此时看到欧阳荣带人杀道,心底忽的生出几分气力,猛的起身,提起长刀,一刀便送进了林瀚的背部。 “额……” 林瀚吃疼,伸手死死抓住刀刃,鲜血顺着口鼻喷涌而出。 “死!” 欧阳荣一声历喝,长刀呼啸而下,只听一声脆响,林瀚手中长刀竟被劈成两半,刀锋狠狠斩入脖颈,血管被切开,霎时血如泉涌。 “逆贼!” 欧阳荣怒骂一声,一脚将林瀚踹倒,顺势拉起公孙智,咧嘴笑问道:“有事没?” “快去救陛下!” 公孙智哪有功夫跟他闲聊,提起长刀便向后冲去,欧阳荣也立刻动作。 眨眼之间,太和殿内已满地鲜血,血气刺鼻。 箫尘手持长刀,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缓步上前,却看都没看沾在靴子上的血迹,更是没看周围群臣以及死尸一眼。 从进入大殿,他的目光就放在李荣昊身上,始终未曾挪动过。 此刻,李荣昊心中惶恐,后退时慌不择路,跌倒在地。 他也没看眼前虎视眈眈的王卓和一众麒麟卫,而是透过缝隙,和箫尘的目光对在一处。 轰! 看到箫尘的瞬间,李荣昊感觉自己脑中好似响起一声炸雷,轰去了他所有意识。 下一瞬,他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拎了起来,再回头,却见王卓那张平淡的面孔,恶魔般的低语送入耳畔。 “李大人,下官送您上路!” 随后,一股难言的冰寒钻入胸腹,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瓶被拔去塞子的酒,鲜血和力量正顺着伤口快速流矢。 “你他娘的,谁让你捅他的!” 正此时,欧阳荣一声爆喝,随即上前一步,一脚便将王卓踹开,而后单手拎着李荣昊,像拖死狗一样拖到箫尘身前。 李荣昊神情恍惚,他甚至没感觉到腹中疼痛,此时奋力的抬头,死命的看着箫尘,脸上依旧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为何……” 箫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根本没理他,迈步向前的同时,口中道:“找人给他治伤。” “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李荣昊闻言,心湖急颤,还没等他有任何动作,几个麒麟卫便上前,将他手脚治住,抬着出了太和殿。 另一旁,箫尘站在御阶之下,看着眼前摞在一起的大量尸首,眉头微皱。 眼前的尸首起码有十几个,大多都是年轻宫人的。 这些宫人手持匕首,和全副武装的侍卫以死相抗,竟也拖死了两个。 他们用生命护住了箫承嗣。 真到危难关头,那些食君俸禄的朝臣,还不如这些阉掉的宫人有种。 箫尘轻叹口气,看也没看跪在一旁的王卓一眼,而是迈过尸首,对依旧守在后殿门前的几个小太监道。 “让开路,孤要见陛下。” 那几个小太监都战战兢兢的看着箫尘,虽身姿颤抖,面色惨白,但依旧死死的攥着手中匕首,一步都不退。 他们好似没听到箫尘的话,也根本不认得箫尘一样。 箫尘知道,若是他贸然上前,这几个孩子也同样会拼命。 见此情形,箫尘也不强求,而是朝着后殿走廊,沉声喝道:“大侄子出来吧,孤来了!” 一声呼喊之后,殿中忽然变的安静起来。 李荣昊属下所有的侍卫都已殒命,箫尘的亲兵正在打扫战场,此时也都停下,静静的看着。 尤其是朝中剩下的那些大臣们,现在也都在看着箫尘的一举一动。 他们心中虽然惶恐,但脑子却不傻。 夏王箫尘假死入京,暗度陈仓,一击而中,扳倒了权臣李荣昊,此时大夏已无任何人可以限制他了。 若夏王想做皇帝,只是一句话的事。 若他想杀小皇帝,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翻看史书,为大权兄弟阋墙,父子相杀的事数不胜数,更何况是叔侄之间。 而且还是实力如此悬殊的叔侄。 所有人都在等,都在等着箫尘开口,等他开口让小皇帝退位,或者等着后殿有人高喝:陛下驾崩。 可片刻之后,后殿却传来一声压抑且激动的呼喊,喊声中带着七分的委屈。 “二叔!二叔!!”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推开挡在面前的小太监,一个健步冲了出来,直接没入箫尘怀中。 箫尘下意识的搂住这个瘦弱的身子,感觉心底一颤。 “二叔!呜哇,呜呜……我以为你死了,呜呜……” 箫承嗣扑在箫尘怀中,放声痛哭,哭的昏天黑地,哭的撕心裂肺。 箫尘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随即弯腰,将已十岁的皇帝抱起,搂在怀里,笑骂道。 “都多大人了,就知道哭,没出息!” “我以为你死了!呜呜……” “二叔,你死了我可咋办!我可咋办啊!!” 箫承嗣搂住箫尘的脖颈,凄厉的哭声在殿中回荡,远远听去,像是悲鸣的丧钟。 第二十七章 唾手可得的皇位 “好了,不哭了。” 半晌,箫承嗣的哭声才渐渐停止,箫尘轻轻拍着他的后心,低声道。 “这么多人看着呢,拿出点男儿的样来。” 箫承嗣趴在箫尘的怀里,用力抹了抹脸,委屈道:“二叔面前,我始终都是孩子。” “屁话。” 箫尘笑着骂了一句,随即将箫承嗣放下,拉着他的手走上御阶,让他坐在冰冷的龙椅上,而自己则站在他身侧。 环视太和殿,此时殿内一片狼藉,鲜血遍地。 诸多大臣被吓的面色发白,匍匐在地,全身颤抖。 而方才加入战斗的几个武臣却面色涨红,直直的跪在地上,不断叩首。 王卓此时最先反应过来,他快速起身,躬身跑到大殿正中,顶礼膜拜,口中山呼道。 “罪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声山呼,才将被吓破了胆的所有大臣惊醒,众人纷纷跪地,也管不了地上不断流淌的鲜血,颤声高喝道。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呼喊中带着嘶吼,甚至带着几分恐惧之后的愤恨。 他们似乎拿出了浑身的气力,奋力的叫着,好像这样就能彰显他们的忠诚,好像这样一喊,他们就是这场危机中的忠臣了。 公孙智和欧阳荣都未跪地,而是淡淡的看着场上诸多大臣,眼中满是鄙夷。 不光他们没跪,箫尘的亲兵也都没动,只是安静的看着,等着箫尘的指示。 此时,无论箫尘下什么命令,他们都会无条件执行,哪怕让他们上去砍了皇帝,他们也不会眨眼。 自夏王千岁殒命的消息传入京师之后,箫尘的一系列动作已经征服了所有人。 他的计策变幻莫测,连老狐狸李荣昊都被耍的团团转,直至最后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夏王箫尘,根本不是坊间传闻的那般昏庸,相反的,千岁殿下运筹帷幄,卧薪尝胆,一动而天下惊,一句扫除了朝中毒瘤,可使天下海晏河清。 他只用了很少的力量便平息了这场足以颠覆大夏江山的政变,行走于刀锋之上,却闲庭信步,云淡风轻。 这样的人才该是大夏的帝王! 这是箫尘所有部下心中所想,包括公孙智,包括欧阳荣,也包括在京师中巡视的赵兴,负责城防的何游之,亦包括他属下亲兵统领李老歪,聚龙关信任值守黄铎,千钧营都指挥使魏国忠。 朝中众人已被血洗,箫尘登上皇位已无任何障碍,此时可谓四海归心。 公孙智和欧阳荣同时看向箫尘,都在等着他发话。 殿中,王卓安静的跪着,也看向箫尘,对方即将要说的话,将左右他的命运。 箫尘看着殿中众人,脸上却忽的露出一丝轻笑。 随即,他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转身看向箫承嗣,躬身拱手,沉声道。 “臣箫尘,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莫怪!” “陛下万岁,万万岁!” 虽未行跪拜之礼,但箫尘的态度却表明了一切。 这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公孙智和欧阳荣都是微微一怔,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愕然。 大权就在眼前,箫尘甚至不用说话,只需将箫承嗣抱下龙椅,自己坐上去,他们就能跪地喊万岁了。 可箫尘却偏偏没这么做! 不光他们诧异,连箫承嗣都有些惊讶。 他下意识的起身,开口道:“二叔,您不必如此!” “朕把江山弄成这个样子,不配做这个皇帝,还是您来吧。” 箫尘闻言,眉头忽的皱起,抬头看向侄子,低声道:“臭小子,你要再敢乱说,信不信家法伺候?” 一提到家法,箫承嗣忽的脊背发寒,赶忙坐在龙椅上,却感觉坐立难安。 二叔回来了,他真不想做这个皇帝了,是真心的,不是装的。 比起二叔箫尘来,他的那些手段和想法都太过幼稚。 而且现在朝堂已被血洗,虽说叛乱被快速平心,但带给朝廷的冲击却是极大的,已然伤筋动骨了。 他自问,凭自己的能力不可能再把朝堂带上正轨,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二叔箫尘。 且箫尘威望极高,自己就算做这个皇位,也坐不稳当啊。 箫尘瞪了箫承嗣一眼,随即看向殿中部下,皱眉喝道。 “怎的,见了天子不跪拜,你们也要造反?” 箫尘这话一出,把一众手下吓的脊背冒汗,赶忙跪地,口中呼道。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看着属下这些骄兵悍将也跪地叩首,箫尘的面色略缓和了些,此时才看向一旁。 去往后殿的小门前,御前大总管王不用和户部尚书付友忠匍匐在地,丝毫不管身旁的血迹,已是老泪纵横。 箫尘看了二人一眼,心中唏嘘。 他几乎所有事都算到了,但没算到王不用会设法破釜沉舟,也没算到付友忠会在关键时刻,以身护驾。 若不是他们在关键时刻舍生忘死,最后的局面很可能会忘另一个方向发展。 这是箫尘计划中唯一不足的地方,他身在宫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安排公孙智入太和殿,其实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公孙智入殿的时候,甚至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不过还好,现在局面已被控制,所有的不稳因素都已排除了,拿到了最好的结局。 箫尘并未开口,而是微微转头,看向跪在殿中的王卓,双目微眯。 随即,他轻声对身旁的箫承嗣道:“这局面,你来处理。” “二叔给你压阵。” 箫承嗣心中还有些慌,但听到箫尘的话之后,却是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 “众卿平身!” 见所有人缓缓起身之后,箫承嗣才道。 “传旨。” “命公孙智暂代皇城侍卫统领,携夏王亲兵,拔除皇城余孽,遇反抗者,杀!” “臣遵旨!” “命泗国公长子欧阳荣暂领殿前兵马司统领,钳制三千护军,守备京师!” “臣遵旨!” “命户部尚书付友忠,暂代六部,甄别官员,提拔新人,重振朝堂!” 此话一处,一旁跪在地上痛哭的付友忠缓缓抬头,声音颤抖,重重叩首道。 “老臣,领旨!” 第二十八章 皇位?不要 箫承嗣的旨意快速传达,除公孙智、欧阳荣及付友忠外,他还指派老太监王不用统领宫人,拔除乱党。 并交代付友忠先行重建三司体系,所有与贼首李荣昊有关的官员,都需彻查。 至于王卓,在箫尘的示意下,箫承嗣没动他,反而给了他一个审讯乱党的差事。 对此,王卓叩首谢恩,但脸上却没见丝毫喜色。 乱局即将落幕了。 太和殿在诸多宫人的忙乎下,没用半个时辰便焕然一新。 空气中没了刺鼻的血腥气,尸首也都被抬了下去,又换上了新鲜的鲜花,全然没了之前的萧杀景象。 箫尘陪着箫承嗣坐在太和殿后殿,他带来的所有亲兵将太和殿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于此同时,皇城内,又开始了另一轮血洗。 之前亲善李荣昊的皇城侍卫,宫内宫人或宫女,大量被斩,只有少数逃过一劫,却也被送入牢狱,准备查清细节。 箫承嗣心中的惶恐还未完全退去,他坐在后殿的软塌上,始终靠在箫尘的肩上,抓着箫尘的手。 箫尘一直搂着他,像搂着自己的儿子,心中也有些心疼。 他虽是穿越而来的灵魂,却也继承了前身对侄儿的疼爱,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无法抵抗的。 他摸了摸箫承嗣的头,轻声开口问道。 “侄儿,眼下朝廷离乱,你有没有什么章法?” 听到箫尘的问话,箫承嗣却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 “二叔,您为啥不做皇帝?” “臭小子!” 箫尘松开箫承嗣,朝他头上就是一下,骂道:“大逆不道!” “这是皇位,是你说让就能让的?” “再说,老子真动家法了!” 箫承嗣被抽的一缩脖子,揉着肉委屈道:“侄儿就是想知道啊。” “侄儿学了史书,前朝皇室为了皇位争的头破血流,亲兄弟互相残杀的都有。” “二叔明明可以做皇帝,为啥不做?” “你他娘的……” 箫尘本想破口大骂,但想了一下,臭小子他娘是自己嫂子,可不能乱骂,那和骂自己没啥区别。 “哎!” 箫尘叹口气,又看了箫承嗣一眼,知道这小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皇位,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挤破脑袋都想上去的位置,他又何尝不动心呢。 可他是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知道做皇帝的苦,也知道做皇帝有多累。 他好不容易成了王爷,能逍遥快活,为啥要做这苦哈哈的事? 不过这个理由可不能对箫承嗣说,肯定教坏小朋友。 且搜遍记忆,前身也是个不愿做皇帝的性子,不然当初皇兄驾崩的时候,他随时可以篡位。 “皇位,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箫尘伸手,点着箫承嗣的头,轻声道:“寻常富户家都需传承有序,何况是国!” “当初你爹驾崩之前,我就曾发过誓,护你皇位,也护咱箫家天下,延续我大夏国祚。” “人无信则不立,懂不懂?” 箫承嗣听的懵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有些地方他还是想不通,想不明白二叔为什么不喜欢皇位。 天下共主,不好吗? 箫尘知道侄子这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他的问题看似是问箫尘为何不想做皇帝,其实也是在看箫尘的态度。 坐在这个位置上,想法是不由自主的出现的。 都说帝王无情,其实也不尽然,有时皇帝做出的决定都是无奈之举,就比如现在的箫承嗣。 他这皇帝说起来有些尴尬,以箫尘现在的权柄,随时可以换了他,甚至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这种皇位可谓如坐针毡,还不如不做了。 箫尘就是了解侄子的想法,所以才在下属面前摆明态度的。 但只是如此,却并不能消除箫承嗣心中的忌惮。 他拍了拍箫承嗣的头,又笑道:“傻小子,你安心做你的皇帝。” “现在想不通老子为啥不要皇位没关系,之后你会慢慢清楚的。” “二叔一直辅佐你,手下这些兵将,也会慢慢都交给你。” “但他们听不听你的,要靠你自己的手段。” 说着,又揉了揉箫承嗣的头:“听懂没有?” 箫承嗣懵懂的点头,好像是懂了,又好像没懂。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题目当真有些难,他想坐稳皇位,全看箫尘的心情。 但听了箫尘的话,箫承嗣心底还是高兴的。 大夏幅员辽阔,黎民亿万,但他箫承嗣却只有一个二叔了。 想着之前李荣昊那嚣张的嘴脸,想着那些跪地俯首,吓的战战兢兢的群臣,箫承嗣的心就不由自主的往箫尘这边靠。 关键时刻,还是血脉管用。 忠臣不是没有,可能无条件支持自己的,永远只有亲人。 “你还没答我刚才的问题。” 箫尘此时又问道:“现在的朝局,你打算怎么做?” “二叔回来了,当然是都听二叔的了。” 箫承嗣眨眨眼睛,笑道:“二叔说咋办就咋办。” “你就没点自己的想法?” 箫尘皱眉道:“现在朝堂空虚,是你建立班底的时候!” “新人提拔上来,全都是你的心腹,届时你才能如臂指使,坐稳皇位!” “这些你都不懂?” 箫承嗣闻言咧嘴一笑,不置可否。 他怎会不懂,只是在这跟箫尘耍心眼呢。 不过箫尘根本不担心箫承嗣的心思,也完全不担心皇帝坐稳位置之后会对他这个亲王下手。 他只是想做个甩手掌柜,箫承嗣最好能励精图治,当个千古一帝,把所有权利都牢牢的抓在手里边。 那时他箫尘好浪迹江湖,带着身边姬妾,日日把酒言欢,纸醉金迷,岂不快哉? 朝堂天下,黎民百姓,国朝兴旺,只要箫承嗣是个称职的皇帝,根本不用他箫尘考虑。 就算现在箫承嗣直接蹦起来喊:二叔你把兵权交出来! 箫尘肯定高高兴兴的拱手相送,他还怕对方不要呢。 侄子掌不住兵权,他反而更着急。 “行了,别跟老子逗闷子。” 箫尘白了箫承嗣一眼,道:“现在朝中,文有付友忠,武有泗国公,靠着这两个老臣,你足以建立自己的班底。” “你都十岁了,该是做事的时候了。” 第二十九章 臣子 太和殿后殿并不宽阔,此时也只有箫尘和箫承嗣叔侄两人在。 他们的谈话涉及大夏朝的核心,是绝不容有外人听的。 “还有,我入宫之前就下了令,让京师外三军拔营,大军在京外驻扎。” 箫尘再次开口,箫承嗣闻言却是一愣,不解的问道:“二叔叫他们来做什么?” “京外三军,可有十几万大军啊。” 箫尘闻言笑了笑,伸手在箫承嗣头上揉揉,而后道:“过几天,二叔要出京去。” “啊?” 箫承嗣一惊,赶忙问道:“二叔还要去哪?您不是才回来吗?” “去行宫。” 箫尘道:“接你婶子回来。” 箫承嗣眨眨眼,脑中忽的想起王若曦那张绝美的脸。 他幼年丧母,虽贵为帝王,身边却连一个体己的人都没有。 而箫尘的正妃王若曦对他甚是关心,虽然未进宫过几次,但箫承嗣却感觉十分亲近。 “二叔为何不派人把婶婶接回来?” 箫承嗣问道:“行宫离京师也不远啊。” “当时答应她的。” 箫尘又笑道:“不过在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天下兵马大元帅这职位,我要辞了。” 箫尘看着侄子的眼睛,道:“把三军的主要将领都传进宫来,虽你调配,能用你便用,不能用便免了,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军权给了你,我出京之后,也不担心他们敢如何。” 听到这话,箫承嗣面色忽的一变,赶忙道:“二叔,这可不行啊!” “我如何指使的动他们,他们都是……” “都是我麾下的宿将是吧。” 箫尘白了侄子一眼,骂道:“看你那点出息。” “我一个亲王,一直抓着天下兵权,就算你不当回事,朝廷群臣会怎么想?” “有我在,他们心中不安,你心中也不安,那天下如何能安?” 箫承嗣愣了,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确有这样的心思,想着怎么把兵权抓在手里,可却没想到箫尘如此坦然,竟要直接交出天下兵权。 这让箫承嗣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东西了,居然怀疑二叔。 二叔在现在这种局面下都不愿做皇帝,以后就更不可能了,怀疑二叔做什么? “可,可是二叔,现在朝中群臣凋零,哪有……” “就是因为六部重臣都要死绝了,我才要把兵权给你。” 箫尘打断侄子的话,继续道:“手里没兵,说话就不硬气,那些提拔上来的臣子眼里,就没你这个皇帝。” 说着,箫尘伸手,在身边的台案上轻轻点着,语气也中了些。 “咱们叔侄同心,可他们都是外人,是臣子。” “你怎能保证新提拔上来的人,就没有李荣昊这样的?” 箫承嗣听的懵懂,若有所思。 他是大夏帝王,很多事一点就透,根本不用说的太明白。 此时他心中不是彷徨,而是箫尘忽然的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少年天子,又遇朝廷动荡,我也知道你不好办。” 箫尘又拍了拍侄子的背,轻声道:“不过生在帝王家,是九五之尊,那就要承担这份责任。” “若不如此,即便重振朝纲,李荣昊的事之后定然还会发生。” “他人也会在你耳边念叨,说我功高震主,让你心生忌惮。” “到时你我叔侄离心,这天下能不动荡吗?” “二叔……” 箫承嗣闻言,看向箫尘,道:“您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这忽然间……您要不要等些时日,等您接婶婶回来之后再……” “绝不行。”箫尘语气严肃,又道:“越是关键时期,越要行关键之法。” “此时我不表明态度,天下人心浮动,有人会动歪心思的。” 说着,箫尘的语气再次加重,又道:“到时,便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的了。” “下面那些人立功心切,甚至有可能对你直接动手,把生米煮成熟饭。” “绝不能给他们一点机会。” “您是说,您的那些部下会……” “现在可能不会。”箫尘道:“之后就难说了。” “可他们都护驾有功,心怀社稷,都是大大的忠臣啊!” “傻小子。”箫尘抬手,在箫承嗣的头上拍了一下,道:“臣子的忠与奸,不是拿这些来评判的。” 箫承嗣真的有点听不懂了,问道:“那用什么评判?他们明明跟着二叔你刀山血海,为了社稷命都不要了。” “对。”箫尘点头:“他们的确为了社稷,或者说,为了他们心中的社稷,但却不是为了你这个皇帝,也不是为了我这个亲王。” 箫尘指了指地,又道:“人人心中都有江山,而江山在每个人眼中的样子,都是不一样的。” “皇位受命于天,天下人需要一个皇帝,而不是皇帝取得了天下。” “二叔我也不是开国之主,看着好像威望极深,但实际上,在所有臣子眼中,我也不过是个符号罢了。” “人心浮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量。” 箫尘的语气变得有些语重心长:“尤其是心智坚定之人,他们会设法让这江山往他们向往的方向发展。” “李荣昊在前面挡着,那就搞掉李荣昊,若皇帝在前面挡着,那就搞掉皇帝。” “他们一样是为了江山社稷,那现在你再想想,这些是忠臣,还是奸臣?” 箫承嗣默默的听着,已然有些听不懂了。 这些话,教书的先生从未和他说过,他也从未在任何典籍上看到过。 臣子,要么忠要么奸,要么兢兢业业,要么浑浑噩噩,在箫承嗣的意识中,他们只不过是一个个符号,按部就班。 可在箫尘口中,这些人都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欲望和理想的人。 看着他的样子,箫尘微微摇头,轻叹口气。 这些话,可能还是说早了,他还小,必然理解不了吧。 箫尘只是想让箫承嗣知道,无论身处何位,人就是人。 忠臣之所以忠,那是现实禁锢的,他们要实现理想,只能忠诚于帝王。 但现在,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第三十章 天牢 箫尘心里比谁都清楚,他麾下那些宿将,那些跟着他折返京师,不顾生死的臣子眼中,他箫尘才是当今皇帝的不二人选。 而箫承嗣,只是站着这个位置的小屁儿罢了。 他们忠于箫尘,在他们眼中,这也是忠于社稷。 箫尘不愿做皇帝,有些人很可能会帮他做。 有些事他不想办,下面的人很可能会帮他办。 这样的人,难道就不是忠臣了? 不过这些理论,对现在的箫承嗣而言还太晦涩了,希望他以后能懂吧。 “此事就这么定了。” 箫尘摸了摸箫承嗣的头,道:“军权交给你,我麾下的宿将,你想用便用,不想用便不用。” “你要明白,你才是大夏的帝王,而我,虽是你的二叔,却也是你的臣子。” “拿出帝王的魄力来,该如何便如何,有二叔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箫承嗣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脑中却一直在想箫尘的话,越想越觉得深奥。 “后面的事你若没章法,我给你一个方向。” 箫尘话锋一转,又开口道:“付友忠是文臣之首,残留的六部重臣他威望最高,让他去国子监挑人。” “付友忠心中只有你这个帝王,挑选的人也一定是忠于你的,你只需甄别皆可。” “但六部堂官的提拔绝不能让付友忠一手操办,调集吏部名册,从历年的考核官员中提拔人员上来,摸清他们的底细。” “这些人不能是付友忠的党羽,却可以是李荣昊的旧部。” “李荣昊谋反,你非但不处罚他们,还提拔他们,若这人有心,便会对你感恩戴德,以死相报。” “如此,你便有了自己的班底,能在朝堂上权衡付友忠的力量。” 说话间,箫尘缓缓起身,在殿中踱步,一边走一边继续道:“至于宫中,全都换上你的人。” “人由你亲自挑选,选拔的人要有国朝背景,宿将之后最好。” 说着,箫尘看向箫承嗣,伸手指着他道:“记得,其中也要有现在军中将领的子嗣。” “这是提拔,是恩泽,但也是威胁,恩威并施,这些骄兵悍将才会听你的。” “再者……” “二叔,您不用说了,侄子都知道。” 箫承嗣此刻忽的开口,道:“还有宫里的宫人,要重新选拔,但不能让王不用大权独揽,还需要提拔新人,权衡局面。” “朝廷换血之后,换上的是新的利益集体,但无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必须忠于帝王,否则绝不提拔。” 听到这话,箫尘脸上见了笑意,点头道:“对,孺子可教。” “二叔,这些您不用教我,我都会。” 箫承嗣也起身,轻声道:“只是这么多事,这么短的时间,侄子怕做不好。” “做不好没关系。”箫尘笑道:“即便看走了眼,用错了人都没关系。” “只要你记得你想要什么,记得你想达成什么结果即可。” “忠臣有忠臣的用处,奸臣也有奸臣的用处。” “你是帝王,所有臣子的前途和性命,都由你一言而决,不能让他们翻了天。” 箫承嗣闻言点头,道:“二叔,我知道了。” “行了。” 箫尘又笑道:“事情大概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事,等我从行宫回来再说。” “现在当务之急,唯有两件事。” “其一,皇城侍卫和宫人的选拔,这些必须在明日朝会之前做好。” “其二,李荣昊一党的惩处。” 说到这点,箫承嗣面色忽的一变,问道:“二叔,我记得那个吏部侍郎王卓,他可是李荣昊的绝对心腹。” “您为何不治他的罪,反而给了他差事?” 箫尘没想到箫承嗣会问这个,但心中也有些许欣慰。 他能问出这个问题,证明他真的动脑子了,这就很好。 “我不治他的罪,只有一个原因。” 箫尘伸出手指,轻声道:“赏罚分明。” “他护驾有功可赏,但他身上的罪,现在却不是治的时候。” “此人身份特殊,若我方才在殿上直接将他拿了,你说那些还在的官员会怎么想?” “如此做,也是让他们看清现实,告诉他们还有活路。” 箫承嗣听着,轻轻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二叔的手段的确高明。 那王卓不过是一届文人,身上有大罪又有大功,的确不好立刻处理。 不如让他审理李荣昊,也能给朝廷那些盯着的人树个榜样。 至于之后,王卓的生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 时间流转,转眼已是黄昏。 皇城的事已告一段落,箫承嗣在箫尘的陪同下见了公孙智,也开始着手在殿前兵马司、夏王亲军以及朝中宿将府邸中挑选新的侍卫。 至于宫人,现在还没腾出手来做。 不过皇陵还养着一匹净身过的宫人,调回来也能用,但那是后话了。 皇城中叔侄两个忙的脚打后脑勺,皇城外,刑部天牢中,却是一片清冷。 李荣昊被像死狗一样扔在牢里,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小衣。 他腹部的伤口经过处理,包扎完毕,此时正躺在干草堆上,双目紧闭。 牢房外,几个全副武装的将士一直守着,双目始终都在李荣昊身上。 此贼犯了重罪,绝对要看好了,不能让他有自戕的机会。 正此时,天牢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响,一个将士转头看去,看到一个身材瘦弱的官员迎面而来,面色阴沉。 “何人?” 将士皱眉,开口发问。 刑部堂官在昨夜的血洗中几乎被斩杀殆尽,五品以上官员都死了,剩下的官也管不了啥事,现在来天牢的任何人,都值得怀疑。 “奉殿下旨意,提审犯人。” 那官员轻声开口,且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 那将是看了一眼,正是亲王箫尘的令牌,随即开口道:“提审可以,但进去之前要搜身。” “我们全程都要在场。” “那是自然,您请。” 说着,官员双臂张开,任凭上前的将士搜身,目光却扫向一旁,落在牢房中李荣昊的身上。 第三十一章 酷刑 牢房中光线昏暗,李荣昊听到牢房大门轻响,缓缓睁开了双眼。 看到来人,他目光中的神色猛然变的狠辣,但随后又快速消沉,最终化作无形。 来人缓步迈入监牢,在牢中的木椅上坐下,淡淡的看着李荣昊,久久为曾开口。 门外,几个将士一直冷眼旁观,手掌都放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动手。 他们都是箫尘的心腹,这里发生的所有人,都会原原本本的传入箫尘的耳中。 这点李荣昊清楚,那官员也清楚。 空气有些清冷,混杂着牢房中腐朽的气息,倒是可以让人精神集中。 过了半晌,那人终于开口,轻声道。 “你的家眷,全都被拿了,包括躲在暗室里的。” “还有你养在京师的外宅,两个偏房的儿子,七个不入族谱的孙子,都在。” 李荣昊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他心中有恨,恨意滔天,可现在即便再恨,又有什么用呢。 他已身陷囹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些撕心裂肺的气话,不过是让自己更难堪罢了。 “殿下许我戴罪立功,你还有什么没和我说的,最好现在就说吧。” 那人的声音很轻,牢房窗口浑浊的光打在他半张脸上,映出明亮且棱角分明的下颚,但隐在暗中的双眸,却亮的出奇。 “王卓。” 李荣昊抬抬眼皮,甚至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伸手指了指腹部的刀伤,轻笑道:“你这些机会,都是这一刀带来的?” 王卓不置可否,什么都没说。 “你心智通透,应该也知道,灭了老夫之后,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荣昊再次开口,看向王卓的目光中却没了恨,反而带着几分快意。 “你死的只会比老夫更惨,没人会为你说话的。” “某不需要任何人帮着说话。” 王卓低声开口,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好似一切都了然于胸。 “李大人,实话和你说,我是死不了的,殿下不会杀我,陛下也不会。” “他们会让我站在朝堂,做一个标杆,会让我做一条忠诚的狗,一条不会叫,只会咬人的狗。” “而这些,还要从大人你这获取。” 听到王卓的话,李荣昊自嘲一笑,轻声道:“一鲸落而万物生。” “只是没想到,最先啃老夫一口的会是你。” “从一开始,你想着篡位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王卓再次开口:“也该想到你的那些班底,一推救散。” “那是因为箫尘没死!他怎么会没死!” 李荣昊忽的嘶吼起来,声震如雷,声嘶力竭,双目狠狠的瞪着,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若死了,哪有现在的事!” 门外,几个将士微微动作,长刀半抽出鞘,但看李荣昊又躺了回去,也没推门进去,而是就这么把长刀攥在手里,冷漠的看着。 “这点,你也早该想到的。” 王卓的身子坐的笔直,像是一根插在木椅上的钢针,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似乎不带任何情感。 “国朝三个辅政大臣,殿下从开始便偏向你,可你却恃宠而骄,何时把殿下放在眼里过。” “你不是输在细节,而是输在狂妄。” “事发之后,殿下施连环计,一日之内将你数年心血完全颠覆,这怎么可能是个昏庸之人能做的出来的。” 李荣昊靠在杂草堆中,看着斑驳的天花板,苦笑一声,没再说话。 其实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箫尘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 行宫距京师虽不远,但也有二百余里,他在沿途设置了很多关卡,明察暗哨,竟然没有半点消息。 用了两天,两天的时间,箫尘不光从行宫回来了,且用计将他在京师的布置全部瓦解,最终还亲自潜入皇城,站在自己面前。 这一路,当真是摧枯拉朽,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王卓根本不理李荣昊的心思,而是再次开口道:“我这次来,只有两件事要问。” “第一,你在京师中的死士,是否全都用了,还有没有藏起来的。” “第二,你在各行省的党羽都有谁,军中有谁是暗中向你效力的,我需要你们勾连的时间,还有所有细节。” “说了这些,做为交换,我可以叩请殿下,给你李家留一条血脉。” 听到这话,李荣昊面色微动,随即像看傻子一样看向王卓,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王卓,你现在用的这些手段和计谋,还都是老夫教你的。” “现在你打算用在老夫身上?当老夫是傻子?” “李大人当然不傻。” 王卓声音清冷:“但事已至此,你也毫无办法。” “若李大人说了,三司会审之后,可以给您一个痛快。” “若您不说,我也不会对大人您如何,但会将您的至亲捉来,就在这。” 说着,他指了指牢房的地面,又道:“慢慢割肉,一刀一刀。” “就从您的长子李达开始,而后是您的长孙,您的发妻。” “若您还能忍住,便从此子继续,直到李家上下七十五口悉数割成碎肉。” “若那时您还不说,那便算了,想必那时殿下也不想知道这两件事了。” 王卓的语气始终十分平静,但这话说出来,连牢房外的几个将士都觉得脊背发寒。 没有人能挺过这样的酷刑,至亲骨肉在眼前被凌迟,那比砍在李荣昊身上还要疼。 可以想象,如果真的发生,怕是不等行刑完毕,这个曾经的朝廷大员,不可一世的吏部尚书李荣昊,定然会疯了。 几个将士都觉得李荣昊会发狂,起码会骂王卓几句。 但他们都猜错了,李荣昊只是淡淡的看了王卓一眼,眼中却没有愤怒,只有冰冷。 “酷吏。” 半晌,李荣昊才轻轻开口,抬头看天:“这就是你给你自己找的退路?” “靠别人的血肉,换回自己苟活的机会?” 王卓闻言,神色终于动了动,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 “你知道的,我最怕死了。” 第三十二章 好狗 “早先你看上我,也是因为我思维敏捷且十分怕死。” 王卓的冷静有些不同寻常,这点李荣昊已然习惯了,但牢房外的几个将士却一点都习惯不了。 此时,他们看向王卓的目光不像是看着一个人,更像是看着一只妖,一只披着人皮的妖。 李荣昊神色微动,缓缓直起身,坐在干草堆上,看着王卓的眸子,好像做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道:“想要名单,我需要纸币。” “但写之前,我有一个请求。” 话音刚落,王卓直接开口道:“殿下是不会见你的。” 李荣昊猛的皱眉,一双眸子直直的瞪着王卓,似乎要跳起来啃烂他的脸。 王卓这人太可怕了,他似乎能算准一切,也用言语堵住了李荣昊的所有心思。 他算准了箫尘的想法,也算准了箫承嗣的想法,甚至连现在门口几个将士的想法,他也都一清二楚。 头脑一直极度的冷静,使得他能在错乱的局面中找到唯一的生路。 他这种人,若是心术端正,必成国之栋梁。 可王卓偏偏是个行事阴狠的人,绝入不了箫尘的眼的。 他自然也清楚这点,反过来利用箫尘的想法,留住他自己的命。 这般算计,世间少有。 “我方才跟你说的,留你李家一根香火,不是保证,只是提议。” 王卓的面色再次变得冰冷,平静道:“但现在看来,此事也无需和殿下说了。” “我手里的筹码足够,你若不写,我便行刑。” “王卓!” 此话一出,即便李荣昊看透了一切,却也怒火中烧,终于要忍不住了。 此时他双手颤抖,狠狠的攥着拳,几乎要立刻扑上来,和眼前这忘恩负义的人拼命。 王卓见状,神色却没有半分变化,而是继续平静道。 “大人若觉得我可恨,现在就尝试杀我。” 说着,他用拇指指了指牢房外的几个将士,又道:“你觉得是你先弄死我,还是他们先冲进来?” “你……千刀万剐!” 李荣昊愤愤的开口,心中虽恨极了王卓,却也不敢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他心底尚存一线生机,若真动了,那可是万劫不复了。 “我知道自己最终是什么下场。” 王卓嘴唇动动,似乎露出一个抿嘴的轻笑:“在那之前,我会尽力争取。” “若无法争取,我也会给自己选一个好一点的死法。” “这千刀万剐之术,我自问扛不住,还是李大人消受吧。” 李荣昊狠狠闭眼,不再说话,而是再次躺在枯草堆上,长长叹气。 “我也不急,可以给李大人一天时间考虑。” 王卓缓缓起身,明亮的眸子看着李荣昊,轻声道:“这一天,我会把你在京师的所有死士全部拔除,当然,都是我知道的。” “一日之后,李大人若还负隅顽抗,到时我便开始做先前答应你的事。” “你知道我的,为了活命,我什么都肯做。” 说完,王卓转身,朝身后的几个将士点了点头。 几个将士此时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心中都有些发颤。 此时的王卓在他们眼中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毫无底线的畜生。 而这个畜生,手里还有权。 门锁打开,王卓淡淡的看了几个将士一眼,转身离去。 他走后,几人都有些心有余悸,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其中一人将长刀入鞘,低声道:“你们看好,我入宫去。” …… 箫尘不会给王卓派遣得力干将的,跟着他去抓捕李荣昊党羽的,只有被弃在一旁的麒麟卫。 对于麒麟卫,箫尘没有任何指示,大事结束之后,两个副指挥使和几个百户一直站在太和殿前,胆战心惊。 他们虽也跟着箫尘的亲兵杀入太和殿,但那些亲兵根本不拿正眼看他们,好像他们也是李荣昊一党一样。 直至傍晚,王卓从太和殿出来,才带来了箫尘的命令,让他们收拢麒麟卫残部,抓捕李荣昊残党。 对此,还活着的这些麒麟卫百户和指挥使都铆足了劲,都知道这是箫尘给他们最后的赎罪机会了。 浅夜,养心殿。 太和殿太过空旷,箫尘叔侄两人在那边处理了一些事物之后,还是在傍晚时分到了养心殿。 此时,殿中不大的圆桌上摆了十几道菜,箫承嗣狼吞虎咽的吃着,箫尘则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天牢的事,他都已经清楚了,不过并未放在心上。 王卓在他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让他死,有一万个理由。 但既然对方现在还有用,那就可以先留着,等用完之后再说。 箫承嗣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已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此时更是完全没有个吃相,风卷残云。 实际上,若箫尘不再身边,他也吃不了这么香,原因还是心理没底。 箫尘就像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箫承嗣当真什么都不怕。 “二叔。” 箫承嗣咽下嘴里的食物,抬头看向箫尘,问道:“那王卓在和李贼说的话,是不是故意说给咱们叔侄听的?” 听到他这么说,箫尘脸上见了笑意,问道:“你怎么这么想?” “明摆着呀。” 箫承嗣又咬了一口肉,道:“他明知道外面有人听着,还要这么说,不就是说给咱俩听的吗?” “侄儿只是没想明白,他为啥要这么说。” “他想活。” 箫尘笑道:“也是在用别人的嘴告诉咱们,他现在还有用,只要让他活,他什么都能做。” “而且,他这些话不是说给我的,而是说给你的。” “我?” 箫承嗣闻言一愣,问道:“为何是说给我的?” “这样的忠犬,我并不需要,而你却迫切需要。” 箫尘又笑道:“六部重臣大多殒命,你身为帝王,自要重振朝纲。” “后面提拔上来的这些人有没有问题?他们是不是李荣昊的党羽,又或者有什么胡乱的心思?” “他是想告诉你,你留他一命,这些事,他都会帮你办了。” 箫承嗣闻言,若有所思,他还真有这种想法。 随即抬头问道:“那二叔,这人我能用吗?” 箫尘闻言轻笑,道:“可用。” “是条好狗,但要栓好。” 第三十三章 众将集结 浅夜,京师之外,尘雾弥蒙。 数队骑兵在京师城外停驻,安营扎寨。 大量骑兵之后,还有不断赶来的步兵,在浅夜浑浊的光线下,像是一头不断前行的猛兽。 千钧营都统魏国忠此时翻身下马,看了一眼正在驻扎的将士,双目微眯。 随即转头看向京师,京师城上灯火通明,可以看到全副武装的守城将士,架在城墙上的弓弩寒芒森森。 “收拾一下,跟本都入城。” 魏国忠对身旁的副将说了一声,顺势将战马的缰绳递了过去。 副将接过缰绳,脸上却有几分担忧,轻声道。 “大帅,殿下并未下令进城,咱们就这么进去了……” “怎的,殿下没下令让你吃饭,你还一直饿着?” 魏国忠瞪了副将一眼,心中有些憋闷。 他领了箫尘的令,一直在看着陷阵营的动向。 本以为陷阵营已投敌,很可能会举兵造反,可一天看下来,陷阵营内却出奇的安静,连平日的拉练都停了。 这让魏国忠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 本想着上阵杀贼,最终却碰了个软钉子。 他曾给陷阵营的统帅林鹤之送信,传达了箫尘的命令,但林鹤之只是回信说尊皇命不得擅动,连人都没出来一下。 魏国忠就带着千钧营的一万将士,将陷阵营驻地围住,始终没有动作。 “大帅,您误会了。” 副将赶忙道:“除了咱们之外,陷阵营、丽水禁军和巡城兵马司的人马也都动了。” “您要不在这压着,他们万一……” “万一怎的?”魏国忠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道:“他们敢围攻京师?” 说着,指了指京师高耸的城墙和城头上寒芒森森的弓弩,又道:“你觉得他们能打的下京师?” “况且,他们尊谁的令?” “丽水的顾传庭和陷阵营的林鹤之,你觉得谁会听谁的?” “至于巡城兵马司,一群捕快罢了,他们敢动?” 副将被魏国忠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只得默默点头,不再说话。 “传令下去,所有人马原地驻扎,不准和其他部队的人接触,只守在自己营里。” “左右的营地若有异动,立刻动手镇压,不必入宫请旨。” 魏国忠看着不远处巍峨的城墙,双目微眯,又轻声说了一句。 副将领命下去,魏国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略微休息片刻,随即带着副将翻身上马,直奔京师城门。 于此同时,丽水禁军的先锋部队才到,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将领,身材魁梧,须发浓密。 此人并未在驻地停留,而是直接策马奔向京师。 远远的看去,此方向还有大量人马正在集结,而更远的后方,还有另一只部队,明显打的不是相同的旗号。 箫尘一声令下,京外驻军将领便已知京师事闭,谁都不敢怠慢,立刻依旨意行事。 这种时候,只有傻子才会迟疑,若慢了一步都有可能被京中那位猜疑,那后果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 大群驻军中,有一小股部队十分不引人注意,但却是两队人马汇在一处,就驻在千钧营旁边。 “他娘的!” 李老歪骂骂咧咧的坐在地上,拍着手里的佩刀,有些懊恼的对身旁的黄铎道。 “本来以为能立功呢,结果就出去溜达了一圈,什么都没干成。” “殿下的命令过来,风波亭那些守军连个屁都不敢放,直接开门放行了。” 看着呲牙咧嘴一脸懊恼的李老歪,黄铎却是轻轻一笑,也顺势坐在他身旁的地上,笑道。 “李老哥你想多了,咱们兵分两路,吸引了贼厮的注意,才能让殿下暗度陈仓,成功入京。” “现在诸事已闭,等殿下忙完手头的事,少不了你的功劳。” 说着,又凑近了些,低声道:“说不得,会把老哥你调去那个军营,做个参将什么的。” “我可不去!” 李老歪一瞪眼,道:“我就留在殿下身边,做什么劳什子的将军,没意思。” 他这态度到是让黄铎微微一怔,本以为李老歪想要战功,是想外放做将领,没想到他根本不愿离开箫尘。 “别人跟在殿下身边,我不放心。” 李老歪长叹口气,看着远处京师的大门,低声道:“不知道身边的人伺候的咋样。” 黄铎不再说话,同时看向远处,若有所思。 京师北门。 何游之站在城门之外,远远看着迎面过来的军中宿将,远远的便拱手行礼。 “城防代管何游之,见过诸位将军。” 何游之高声开口,几个将领同时勒紧缰绳,战马缓缓停下。 “可是殿下让你来迎我们的?” 魏国忠问道。 “殿下可有恙?陛下可有恙?” 林鹤之面露焦急。 “京师到底怎么了?” 顾传庭眉头紧皱。 “诸位,末将奉殿下旨意在此迎接,您几位若有问题,还是入宫问殿下吧。” 何游之脸上带着笑意,缓缓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京师北门缓缓开启,露出一个只供一骑通行的缝隙。 几个将领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不忿,随即顺着缝隙鱼贯而出,直奔皇城。 这几人走后,何游之长出口气,再看向远处连绵的军营,感觉亚历山大。 “上城。” 何游之一挥手,道:“传令下去,今日不再换岗,所有将士城上集结,随时待命!” …… 皇城,养心殿。 箫承嗣坐在龙椅上,箫尘则坐在他身旁,叔侄二人都面色平静,看着殿中跪着的十几个官员。 这些官员痛哭流涕,有的身上还带着血迹,更有的面色苍白,哭的痛不欲生。 “陛下,您,您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老臣全家上下三十多口,一夜之间,就剩下两人了!” “陛下,老臣……” 另一个老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臣的孙儿,才四岁,四岁啊!” “求陛下做主,重裁逆贼!” “重裁逆贼啊!” 这些臣子哭了有一会了,但叔侄两人始终都没说话。 他们都是箫尘命公孙智暗中救下的臣子,而现在,是考验他们的时候。 第三十四章 人心 说来可能有些残酷。 这些臣子刚经历一场浩劫,身边亲眷几乎被斩杀殆尽,此事心中惶恐,又忽然被皇帝召见。 关键是,他们在皇帝身边看到了夏王箫尘。 这个传闻中死在行宫的亲王,活生生的坐在皇帝身边,看起来一点儿事都没有。 有些心智通透之人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随便想想,便知这是箫尘的计谋,而他们之所以没死,也是因为箫尘暗中搭救。 但相比之下,还是皇帝的安危更为重要,故此,他们才被留在府邸的血泊中,知道方才才有人去寻。 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在所有官员都心有余悸,惶恐不已的时候,叔侄两人却在仔细观察他们的言行。 这是箫尘交给箫承嗣的另外一个题目。 明面上看,这些官员之所以会被李荣昊的死士灭杀,是因为他们和李贼不对付。 但实际情况可能更为复杂。 他们之中甚至能有李贼的同党,只因理念不合所以被杀。 不过也不排除其中有忠诚之士,一心为国的。 箫承嗣要在这些残存的官员中辨别,弄清谁可用,谁不可用。 越是在大事面前,越能揭示人心,是忠是奸,是刚直是懦弱,是坚强是软弱,此时一目了然。 这种能直面看穿人心的机会可不多,箫承嗣这一生,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 故此他看的很慢,从每个官员的脸上慢慢的扫过,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听着他们口中的呼喊,看着他们手掌和面部的所有细微变化。 良久,跪地的官员不再哭泣,而是各个面如死灰,心灰意冷。 但其中,也有人面带狰狞,甚至有人双目血红,跪的直直的。 “众卿都平身吧。” 此时箫承嗣才轻声开口,道:“卿等家中之时,朕已知晓。” “此番劫难,朕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会让贼首伏诛。” “卿等家中丧事,朕也会命礼部操办,让卿等家人安心上路。” “陛下……” “谢陛下,谢陛下……” 殿中又是一阵压抑的哭声,但看箫承嗣挥挥手,众人才缓缓起身,慢慢的走出养心殿。 这些官员离去之后,箫承嗣才看向箫尘,皱眉道:“二叔,他们都被吓傻了呀。” “能用的几乎没有了。” 箫尘闻言点头,轻叹口气,道:“你可知这其中原因?” “他们都是寒窗苦读,用数十年拼搏才有了现在这个位置的,为何会在你这皇帝面前失态?” 箫承嗣有些懵懂,但还是开口道:“忽逢大难,没反应过来吧。” “对,但不全面。” 箫尘叹气道:“他们是没了奋斗的方向。” 听到这话,箫承嗣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之前我和你说过,人人的心中都有江山。” 箫尘动了动身形,觉得有些疲惫,继续道:“他们十年寒窗,拼尽全力,挤进帝国中枢,有人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但更多的人,却是带着别人的期待。” “而现在,这些期待已经没了。” 箫尘看向懵懂的箫承嗣,又笑道:“就和二叔我一样。” “李贼谋反,可我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只需一声令下,便可集结数十万军直扑京师,把李贼碎尸万段。” “可我为何还要只身犯险呢?” 箫承嗣眨眨眼,道:“二叔是为了救我!” “对!” 箫尘点头:“你是我唯一至亲,我所作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 “之前的忍辱负重,放纵贼寇,也都是为了你。” 说着,箫尘直起身,又道:“你要说这是为了家国社稷也对,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你。” “你若不在了,这江山要之何用?” 箫承嗣闻之动容,好像明白箫尘要说什么了。 “对他们也是一样。” 箫尘又指了指养心殿大门,继续道:“所谓功名利禄,人死之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朝廷官员励精图治也好,偷奸耍滑也罢,大奸大恶也罢,贪污受贿也罢,归根结底,他们都有自己的心思,是为了下一代人。” “现在,他们的子嗣都没了,为之奋斗的动力没了,外在的其他东西也就不重要了。” 箫尘看向箫承嗣,笑道:“这就是百姓口中说的,急了。” 箫承嗣温点头,对箫尘的话深有同感,同时也对人性有了长足的认识。 “这些人也不是不可用,只是要分地方。” 箫尘继续道:“把他们安排在闲散的职位上,让他们颐养天年吧。” “若有励精图治的,自还会争当上游,到时再提拔不迟。” “等在提拔上来的人,便是你的绝对心腹,是可以委托江山的那种。” 箫承嗣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一天的时间,他在箫尘身上学到的东西,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多。 在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二叔有这么深邃的见解,比朝中的那些大臣高明的多了。 正此时,公孙智从外面进来,快步到了两人身前,单膝跪地道。 “陛下,殿下,人到了。” 箫尘抬眼看向公孙智,见对方面露疲惫之色,双眼满是血丝,不由开口道。 “你也两夜没合眼了,交了这个差事之后,回去歇着吧。” 公孙智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摇头道:“殿下,臣还扛得住。” 说完,缓缓起身,外出传旨去了。 箫承嗣看着公孙智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少阳侯一脉,真是国之栋梁。” “家风正,人是错不了的。” 箫尘也道:“公孙智此人心智坚定,头脑灵活,可堪大用。” “不过他现在却不是你的人,要恩威并施才是。” 箫承嗣点头,还未等说话,便见养心殿外走进三人,各个一身铠甲,杀气腾腾。 三人快步到了近前,单膝跪地,行礼道。 “末将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起来吧。” 箫承嗣笑着挥手,却只有林鹤之缓缓起身,一旁的魏国忠和顾传庭却都看向箫尘。 见状,箫尘眉头皱起,不悦道。 “没听到陛下的话?” “你俩打算跪死?!” 第三十五章 心思 箫尘的语气中带着七分不悦和三分怒火,看的两人都心中连动,赶忙叩首道。 “谢陛下!” 谢恩之后,两人才起身,默默的站在一侧。 箫尘看了两人一眼,随即不动声色的看向箫承嗣。 叔侄两人相互对视,箫承嗣立刻明白了箫尘的意思。 在召集三人入京之前,箫尘就已经和箫承嗣说过,现在属下的人可能都是忠臣,但不一定会效忠他这个皇帝。 现在看来,箫尘此言绝非虚言。 且如此,又从侧面表明了箫尘的态度,他是真的想交出兵权,不是随便说说。 “叫你等入宫,可知是什么事?” 箫尘眼帘低垂,淡淡的看了几人一眼,目光最终停在魏国忠身上。 这三人中,只有魏国忠是他的宿将,也是心腹之人,剩下的两人并未与箫尘并肩作战过,情义自然轻了几分。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眼里没有箫尘。 相反的,在顾传庭眼中,夏王箫尘是比年幼的箫承嗣更适合做皇帝的人。 来之前,他也在心中思量很多,最终下了决定,若殿下打算改朝易帜,他绝对双手赞成,且会用实际行动支持。 可现在看箫尘的样子,好像没有这个想法。 “回殿下。” 魏国忠被箫尘看的心里发寒,赶忙拱手道:“臣不知,臣只是尊旨回京,听皇命。” “呵。” 箫尘看他一眼,并未说话,又看向顾传庭和林鹤之。 林鹤之立刻开口道:“臣听闻京中有逆贼谋反,但臣身兼要职,未有皇命,不敢擅动,此时回京,心中惶恐不已。” 说着抬头看向箫承嗣,脸上带着几分急切,想问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脸上的表情被叔侄二人尽收眼底,两人都未说话。 “末将先后接到圣旨,旨意却前后不一。” 顾传庭也沉声道:“那时臣便知其中有诈,且见博阳侯率军抵营,心中更是惶恐。” “博阳侯虽带千岁旨意,可臣思量万千,还是不敢奉昭,还请陛下,千岁责罚!” 说完,顾传庭直接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箫尘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掠过,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箫承嗣则陷入沉思,在思考这三人心里的想法。 三个将领,都手握重兵,但对皇帝的态度却不大相同,这从三人的回答就能看出一二。 魏国忠自不用说,他是箫尘的铁杆拥护者,箫尘说往东,他绝不往西。 而顾传庭和林鹤之两人,在箫尘疾驰直奔京师的时候,也给他们下了明确的旨意,但两人都未奉昭。 此种行经,说他们对他们就对,说他们错他们便是错。 他们接到的旨意是从京师发出来的,代表着皇帝,皇命自是高于一切的,从这个角度说,两人的做法都无可厚非。 但若加上逆贼李荣昊的事,那两人的做法可就值得商榷了。 若箫尘想,说他们这是助纣为虐,甚至是李贼一党都可以。 只不过他不会轻易开口,而是将这个拿捏两人的机会交到了箫承嗣手中。 天下兵权,可不是说掌就能掌,说让就能让的。 即便箫尘公开表示交出天下兵权,箫承嗣也要能指挥的动部队才行。 现在,他还差的太远。 皇帝是高高在上,但他的命令也是靠身边的臣子和将领去事实的。 现在小皇帝在军中和朝中都没有自己人,那他的旨意如何传达? 若没有箫尘在一旁帮衬,箫承嗣的话恐怕连皇宫都出不去,即便旨意出去了,下面的人也可能会阳奉阴违,不当回事。 权利的构成就像积木,最上面一点之所以在上面,是因为下面有厚重的根基撑着。 若无这些根基,上面的皇权便是空中楼阁,随时都会倾覆。 箫尘始终没有说话,箫承嗣还在思考,养心殿中此刻鸦雀无声,气氛有些压抑。 顾传庭跪在地上,感觉冷汗自脊梁骨缓缓冒出,很快打湿了他贴身的小衣。 不光是他,一旁的林鹤之虽并未跪地,此时心中也是忐忑。 他们都身居高位,就算不知道京师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京师的城防布置也能清楚,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而现在召集他们入宫,自是为了他们手里的兵权。 此时此刻,若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他们两人心中忐忑,魏国忠却面色平静,心中欢跃,暗道:让你们不尊千岁的旨,不收拾你们收拾谁? 不知道朝廷是谁说了算? 如此想着,忽听皇帝开口。 “顾将军,你做的没错,身处要职谨遵皇命,关键时刻毫不动摇,这很好。”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箫尘老神在在,半闭着眼坐在椅子上,面如静湖。 而箫承嗣则是面带轻笑,说完这话,又看向林鹤之,笑道:“林将军做的也无可厚非。” “夏王虽是天下兵马元帅,但有皇命在先,你不尊王命,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魏将军。” 箫承嗣又看向魏国忠,和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让他心中咯噔一下。 “将军深明大义,不但无过,还有功。” “若无千钧营在侧钳制,夏王也无可能快速入京,解京师之围。” 箫承嗣的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听的三人都有些摸不清头绪。 随后,箫承嗣又道。 “你等都是朝中重臣,叫你们来,也是不愿瞒着你们。” “京师的确发生了大事。” “吏部尚书李荣昊携党谋反,暗害夏王,封锁京师,腐蚀朝臣,行大逆不道之事。” “且将朕囚在养心殿中,勒令手下清理朝臣,现如今六部重臣损失殆尽,还在的官员,十不存三了。” “什……” “陛下,此事……” “这……” 三人几乎同时开口,脸上都露出惊诧之色。 魏国忠虽知道李贼谋反,却不知他在京师中掀起如此血雨腥风。 箫承嗣寥寥两句话,其中却暗含刀光剑影,随便想想便能知道当初的形势有多危机。 噗通。 魏国忠和林鹤之直接跪在地上,叩首道。 “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重罚!” 第三十六章 皇命 三人齐齐叩首,心中惊诧惶恐却已到了极致。 入京之前,三人对京师都有大概的判断,也大概都知道是有人谋反了。 但他们都没料到京师会发生这般血腥的情况。 六部官员被斩杀殆尽,皇帝本人被软禁,皇城失陷! 这几乎是要改朝换代的危局了。 很难想象,夏王千岁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朝局转危为安的。 且如此一来,之前听从皇命的顾传庭和林鹤之两人,心中更是惶恐。 他们当初听的是谁的令?是皇帝还是李贼的? 两人都不傻,此时心中自是明了,当初在宫内传出的命令一定出自李贼之手! 林鹤之和顾传庭的心都在嘭嘭的跳,尤其看到小皇帝和善的目光之后,更是惶恐之至。 他们在危急时刻稀里糊涂的站错了队,若皇帝以为他们是李贼一党,那无论如何也说不清了。 “你等何罪之有?” 岂料,箫承嗣再次开口,面色更加和善,笑道:“李贼谋划已久,朕与夏王且被蒙在鼓里,何况你等。” “不怕你们笑话,当时李贼要囚禁朕的时候,朕还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和朕禀报呢。” 箫承嗣笑着摇头,道:“他派出送信的人也是宫里的人,用的也是朕的印玺,你等不知有诈,自会尊令。” “都起来说话吧。” “谢,谢陛下!” 听箫承嗣这么说,顾传庭和林鹤之心中稍安,战战兢兢的起身,却也不敢说什么了。 箫承嗣虽并未明说,但却话里有话,意思是你们的事朕都知道,但朕不治你们的罪。 不过不治罪,不代表这事就过去了,只要朕想,随时可以翻出来,随时可以治你们。 此时,顾传庭心中那些思绪早已完全消散,他已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支持箫尘改朝换代了。 况且看箫尘的样子,压根没这想法。 否则他大可不回京,等李贼把京师的事都办完了,再登高一呼,携大夏将士猛攻京师,诛贼扫叛,那时只需稍使手段,皇帝大位便唾手可得,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箫承嗣脸上带笑,目光扫过眼前三人,随即道:“京师出了这样的事,朕心中难安,召你等入宫,便想问问你等意思。” 说着,脸上笑容更甚,声音深邃了几分,问道:“你们觉得,你等营中将领兵丁,有没有李贼同党?” 这话一出,三人立刻同时跪在地上,诚惶诚恐。 这话能吓死个人。 李荣昊犯的是什么罪? 凌迟三千刀,诛灭九族都觉得轻了。 若自己军中有他的同党,那还了得?! “臣,臣请陛下下旨彻查!” “臣附议,还请陛下下旨,彻查军中宿将!” 顾传庭和林鹤之两人异口同声,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由此可见,两人已被皇帝的话吓的不轻,已然有了表忠心的意思。 而一旁的魏国忠虽也心中惶恐,却跪地叩首道:“臣请自查!” 箫承嗣不由的看向魏国忠,面色请动。 他转头看了箫尘一眼,且见箫尘嘴角含笑,眼帘低垂,心里便有了章程,随即笑道。 “查自是要查的,但不是现在。” “此时叛乱刚熄,朝中动乱,再动军旅则是乱上加乱。” “朕下旨让三军集结,一是为了巩固京师,二是为了镇压宵小。” “至于这第三,便是调整军中布置。” 三人闻言,都莫不做声,心中忐忑。 尤其是魏国忠。 此时箫尘一语不发,所有的话都让箫承嗣说,他已然知道箫尘的意思了。 殿下不想做皇帝,甚至不想掌握天下兵权,这是在一步步的把权利过渡给皇帝的意思。 如此,他心中虽有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之前,魏将军掌千钧营,此事之后,便执掌丽水禁军吧。” “顾将军之后负责陷阵营,林将军负责千钧营。” “此事之后会有明旨。” 说着,箫承嗣顿了顿,仔细的看了一下三人的状态。 此时三人都默默的跪着,一语不发,也看不出他们心中所想来。 “大军在京外停留半月,这半月,便是给你等适应的时间。” “半月后,率各自部将回营,但回营之前,务必做到上下清明,纪律严明。” 箫承嗣的话很轻,但落在三人心里,却好似阵阵闷雷。 他们心中都有些不愿,试问谁又愿意离开自己经营多年的队伍呢。 但他们也知道,这只是箫承嗣初步的计划,后面的手段还不用呢。 若此时便表示出不满,都不用皇帝开口,箫尘便会动手收拾他们。 到时,别说是一军统帅,还能不能留在军中,甚至能不能有一官半职都是奢望。 “臣,叩谢天恩!” 三人齐齐叩首,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好了,你等退下吧。” 箫承嗣笑着挥了挥手,道:“莫要留在京中,回军中去,整顿军务。” “之后朕若有空,自会去军中巡视。” “臣等告退!” 三人起身,行礼之后,都怀着沉重的心思,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他们原以为会发生的事一件都未发生,箫尘几乎没有说话,也完全没有取皇帝而带之的意思。 此时,他们也明白召大军至京又召他们入宫是什么意思了。 这次京师的浩劫之后,皇帝要开始逐步掌控大夏的权利,无论军权还是政权。 而夏王千岁,会在皇帝身后辅佐,直至他大权独揽,乾纲独断。 之后,无论任何人,都不能靠着功勋或和千岁的关系有恃无恐了。 三人离开皇城,走之前,只是彼此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夜色寂寥,几匹战马跨过京师的长街,快速出城,回了各自的军营之中。 于此同时,养心殿。 “二叔,我刚才说的怎么样?” 箫承嗣眨着眼睛问箫尘,心底还有些沾沾自喜:“如此布置,他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箫尘闻言,白他一眼,道:“没出息那样!” “你这么做虽也没错,但力道却太轻了。” “若换我,先撸了他们的将位再说!” 第三十七章 权数 箫承嗣闻言一愣,有些不解的问道:“不对吧二叔。” “现在京师正是多事之秋,此时换了京中宿将,不会生其他变故吗?” “能生什么变故?” 箫尘看向箫承嗣,笑道:“你是说军中混乱,还是兵将哗变?” 箫承嗣眨眨眼,没说话。 他觉得自己的布置是不错的,换了三人的位置,三军也不至于出现混乱,对现在的局面也有帮助。 但看箫尘的意思,好像并非如此,他想不通。 箫尘见状,笑着伸手,在箫承嗣的脑瓜门上点了点,道:“你呀,想的还是太少。” 随后解释道:“你是不是也怀疑三军中有李贼的同党,甚至怀疑这三人中就有?” 箫承嗣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虽说如此想,但他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处理,主要原因还是手里没人,就算撸了这三人的将领之位,他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顶上去。 箫尘自知箫承嗣心中所想,也知他的担忧和顾虑,随后又道。 “既有如此猜疑,那就该弄个清楚。” “先将他们将位去了,让有司查证,同时提拔他们的副将,一军分两人,一人负责纪律,一人负责审查。” 箫尘轻轻拍着椅子的扶手,轻声道:“如此一来,在京外十五日,三军自会鸡飞狗跳,而后之需安排有心人在暗中观察,便可分辨忠奸。” “至于军士哗变之事,大可不必担忧。” “你新提拔上来的将领在军中虽有威望,但权利却被分走,相互制衡,上下无法统一。” “再下令让他们自查,乱的只能是他们。” “如此半月之后,一切皆明,揪出叛党易如反掌。” “届时三人之事也该查清楚了,有功则赏,官复原职,有过则罚。” “之后,三军便成了你皇帝的亲军,只要用人的当,便绝不会出现反叛之事。” 说着,箫尘睁眼,看向箫承嗣。 见对方若有所思,又笑道:“听懂了没?” 箫承嗣抬头,脸上带着几分懊恼,道:“还是二叔您的办法好,可您怎么不早告诉侄儿?” “早告诉你,你就不会动脑子了。” 箫尘笑道:“你的对策其实也不错,只是办起来麻烦些。” “审查三军将士的事,有一人倒是合适。” 箫承嗣眼珠一转,立刻道:“王卓!” 箫尘看看他,微微皱眉。 箫承嗣对王卓似乎另眼相看,这让箫尘觉得不太稳妥,故此开口道。 “王卓此人是可用,但你记得,那是一条毒蛇!” 说着,箫尘伸手,轻轻的戳着箫承嗣的前胸,严肃道:“他只做刀,刀柄必须抓在你手里!” “若给他绝对信任,让他有了绝对权力,此人定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不断给自己增添筹码,让你更不舍得杀他。” “等你的不舍不断加重,到了最后,就不是不舍,而是不能杀他了!” 箫承嗣有些懵懂,他看着箫尘,不明所以。 在他心里,王卓这人实在是聪明,且有把柄在手,不怕他不就范。 这种他一句话便能决定生死的人,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天子,行的是天道!” 箫尘继续严肃的道:“那些宵小手段,你可以想,也可以用,但绝不能说!” “王卓这人你现在用不了,我先带走,至于之后能不能用,再说。” 箫承嗣闻言,也不反驳,点头道:“听二叔的便是。” “审查三军此事,让公孙智负责。” 箫尘轻声道:“告诉他,只需看着,无需发问,派人过去盯着,日日露面即可。” “发现端倪的人,也无需立刻拿下,把名单取回,再做甄别。” “嗯,我知道了。” 箫承嗣点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箫尘见状再次皱眉,严肃道:“臭小子!” “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你所能掌控的兵权!” “一定要慎之又慎,万不可掉以轻心!” 见箫尘如此严肃,箫承嗣也收起轻视之心,点头道:“知道了二叔,我用心。” 箫尘见状,轻叹口气,伸手在箫承嗣的头上摸了摸。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寻常人家还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可生在帝王家,却要日日学这些东西,天天在刀尖上起舞,说来也是残酷。 但若想成长为一代帝王,这却是必经之路,偷不了懒的。 “明日朝会,付友忠应该会拿出一部分官员的名单,也会提请三司会审的事。” “届时我不会说话,一切都由你定夺。” 箫承嗣点头,又开始思考起来。 箫尘看着他的样子,轻声道:“不用多想,有二叔在,天塌不了。” “你也两天没睡了,先休息吧。” 说着,箫尘起身,又道:“我也回王府去了。” “二叔,您就在宫里住吧。” 箫承嗣拉住箫尘的手,有些不舍的道:“这么大的宫城,殿宇多的是,很多都空着,您随便选哪都行。” “不能。” 箫尘摇头,摸着侄子的头,轻声道:“那是僭越。” “除帝王外,任何臣子不得随意出入后宫,这是祖宗家法,” “可……” 箫承嗣想说,现在后宫根本没有妃子,不用那么多规矩。 可又一想,箫尘如此做,自是为了避嫌,若他真在后宫留宿,定又惹得朝中非议。 “行了,明天朝会,我自会再来。” 箫尘笑着说了一句,又拍了拍侄子的肩,随即转身,大步离开养心殿。 殿外,夜色渐浓。 诺大的皇城人丁寂寥,显得空旷且荒凉。 箫尘轻叹口气,快步离开皇城,坐上自己的车驾,返回王府。 京师中的大动作都已告一段落了。 三日全城封禁,京中百姓各个人心惶惶,心中恐惧。 有些人家可能已没了米粮,家中人都在忍饥挨饿。 这些箫尘都知道,但却并未下令接触封禁。 没办法,余波未平,若解除封禁,可能出现漏网之鱼。 况且京中官员损失殆尽,连镇府司衙门主事昨夜都被砍了,街面上连个管事的官儿都没有。 随意放开,恐怕又生事端。 一切事,现在才刚刚开始罢了。 第三十八章 家国,天下 王府,后院。 箫尘的身子有些疲惫,返回王府之后,在李不全的服侍下换了长服,此时正坐在书房中,看着桌上的典籍发愣。 连续两天精神紧绷,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此时放松下来,脑中便升不起任何思绪了。 王府内,一片安静。 之前箫尘秘密返回府邸之后,曾下令清扫宵小,在亲兵王老七的带领下,又有贴身太监李不全的配合,此事进行的十分顺利。 不过王府内的事都是悄悄进行的,此时还有大量尸首堆在后花园,没有箫尘的令,谁也不敢处理。 一夜之后,原本李元珊院中的奴婢下人几乎被斩杀殆尽,只有几个关键人还在,都等着箫尘发落。 此时,箫尘坐在书房中发愣,李不全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也不敢开口说。 他默默的看着主子,心里发颤。 不知为何,这次再见主子之后,感觉主子像是变了个人。 眼神中没了那种和蔼的样子,取而代之的却是如刀锋一般的冰寒之意。 这种感觉,从主子回来之后下的令就能看出一二。 侧妃李元珊院中的奴婢,箫尘之前对他们都十分和善,有些相熟的奴才甚至敢和箫尘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些箫尘都只是一笑而过,根本不当回事。 可这次,他却直接下令将所有人抹杀,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如此,李不全自是心中发颤。 其实不光是他,此时王府的亲兵,留存的下人全都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那件事惹得王爷不悦,也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京师内发生的事虽掩的结实,却瞒不住这些王府的下人。 根本不用别人告诉他们,他们也能猜到,朝廷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越是在这种事情面前,就越不能蹦跶,否则必死无葬身之地。 李不全心里胡乱的想着,耳中忽然听到箫尘的呼唤。 “李不全。” “奴婢在!” 李不全下意识的答应,赶忙上前一步,躬身站在箫尘身侧。 箫尘拿起桌上的茶碗,轻轻喝了一口,随后问道:“侧妃院中的人,都清理了?” 李不全心里咯噔一下,立刻道:“回主子话,下人都清了。” “不过侧妃贴身的几人,奴婢怕主子您要问话,就斗胆留了一命,现在关在后院柴房呢。” “嗯。” 箫尘闻言,应了一声,面沉似水,看不出他是喜是悲。 李不全的心脏砰砰的跳,搜肠刮肚,想说些话让箫尘开心,可之前活泛的心思此时却像是堵住了,什么都想不出来。 “人不用留在王府了,孤也不会问。” 箫尘放下茶碗,轻声道:“都送夜游司去,交给宫里的人询问。” 说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又道:“你盯着点,弄清楚他们和府邸的谁还有瓜葛,名单都记下,拿给孤看。” 李不全心跳的更厉害了,闻言立刻躬身:“奴婢知道了。” “还有,博阳侯入京没有?” 这话问的李不全一愣,这种军中政务,他一个宫人哪可能知道,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说。 箫尘等了半天不见回话,转头看向李不全,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对,你一个阉人,如何能知道这些事。” “传孤的令下去,让李老歪和黄铎来见孤。” “还有,若博阳侯到了京师,也让他来。” “奴婢尊令。” 李不全立刻点头,随即赶忙转身出去了。 李不全离开之后,箫尘自嘲的笑了笑。 他真是有点忙晕了,居然会问太监军中的事。 他随即起身,觉得书房有些憋闷,便迈步出去。 李老七正带着几个亲兵值守,看到箫尘出来,立刻行礼。 箫尘看了李老七一眼,轻声笑道:“你怎的不去休息?” 李老七咧嘴一笑,道:“殿下还没睡,小的也不睡。” 箫尘伸手,在李老七胸膛锤了一下,笑道:“你这次立功不小,想要什么,孤给你办。” 李老七闻言,当真皱眉想了想,随后嘿嘿一笑,低声道:“殿下,能不能赏小的个婆娘?” 箫尘闻言一愣,随即立刻哈哈一笑,道:“你立了救驾之功,就要个婆娘?” “不问孤要个军中宿将?到时要多少婆娘没有?” 李老七闻言,头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小的可不是带兵的料。” “小的就知道留在殿下身边,您让砍谁,小的就砍谁。” 箫尘看着李老七那张憨厚的脸,轻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头,道:“行。” “改天,孤在府邸找个女子,给你当婆娘。” 李老七心头一喜,立刻道:“小的要翠环!” 箫尘又是哈哈一笑,道:“好好,翠环,孤记得了。” 说完,他迈步往前院走,李老七立刻带人在后面跟着,已是喜上眉梢。 不得不说,箫尘的王府修的金碧辉煌,比起皇城虽少了几分气势,但奢靡尤胜。 左右亭台楼阁,所有要口都有亲兵值守,看到箫尘之后,都立刻行礼。 箫尘迈步向前,转了一圈,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随即转身回了后院,进了他的寝房。 说是寝房,但却和大殿相差不远,其内布置奢靡,雕梁画栋。 箫尘坐在空旷的大厅中,看着雕梁画栋的装潢,心中却泛不起一点喜悦来。 穿越前,他以为这种生活就是他的毕生所求,家财万贯,权倾朝野。 可真在这个位置之后,他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若不知珍惜,无度挥霍,这一切早晚都会化作云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脑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箫尘长叹口气,目光转向一旁,看到一口架在木架上的宝刀。 他缓缓起身,走到宝刀之前,脑中忽的闪过一段记忆。 那是留存在前身记忆深处的画面,是他父皇临终时的画面。 那时,他和兄长一同跪在父皇床前,老皇帝将宝刀给了箫尘,而将印玺给了他皇兄。 “家国,守住。” 箫尘拿起宝刀,目中精芒闪烁。 家国,天下。 第三十九章 泰山 宝刀沉甸甸的,箫尘单手握住,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似乎是父皇的期望,亦或是心中的某种被包裹的情感迸发,箫尘感觉双目有些发热,手掌也有些颤抖。 家国天下。 他本以为这句话离他很远,可现在再看,家国天下,已然系于他身。 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大夏的未来,影响亿万黎民的生死。 比起这些来,之前所想的逍遥天地,酒池肉林,美女姬妾,好似一点都不重要了。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殿下,博阳侯到了。” “李老歪和黄铎将军也到了。” “让他们进来。” 箫尘放下手中宝刀,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感觉心底似乎有团火被点燃了,这火焰徐徐燃烧,也点燃了他的意志。 再次坐回椅子上,箫尘的精神振奋了许多。 很快,透过院内的烛火,看到三人前后而来,为首的是一身穿铠甲的老者,马刀在侧,步步带风。 老者身后,李老歪和黄铎二人并排向前,均都面如止水。 入了大厅,老者单膝下拜,口中喝道:“臣,博阳侯王静堂,叩见夏王千岁!” “叩见千岁!” 箫尘立刻起身,上前两步,将王静堂扶起,口中道:“老泰山快快请起。” 王静堂起身,一双眸子却直直的盯着箫尘,神色微动。 箫尘也没说话,就任凭他这么看着,面带轻笑。 “殿下,无恙吧?” 半晌,王静堂轻声开口,说出之后,却见他眼眶有些泛红。 “孤无事,让您担心了。” “您快里边请。” 言罢,引着王静堂入了大厅,随即又朝后面喝道:“给博阳侯弄些膳食来!” 李老歪和黄铎两人都留在厅外,并未进去,而是像其他亲兵一样,安静的守着。 屋内,箫尘在首位坐定,博阳侯王静堂刚刚坐下,立刻开口问道。 “殿下,京师的事……” “您放心,京师已无事。” 箫尘笑道:“全都平定了。” 王静堂闻言,轻出口气,脸上却露出一种难言的表情。 他再次看向箫尘,好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却没有开口。 箫尘知道他心中所想,也觉得有些愧疚。 巡视前身记忆,便知他疏远王若曦,连带他这个军中中流砥柱的老丈人也一柄疏远了。 前身虽有保护他们的意思,但却做的太彻底,似乎让老头伤了心,也让王若曦伤了心。 可到关键时刻,王若曦却以身犯险,根本不在乎李元珊的威胁,将箫尘救了下来。 而箫尘的岳丈王静堂得了调令之后,根本没半分迟疑,立刻拔师远征,帮箫尘死死的看住了丽水禁军。 在重要时刻,人心一眼便知。 “千岁,受苦了。” 王静堂看了箫尘半晌,说出这么一句,随即眼眶通红,别过头去。 箫尘亦是心有所感,轻声道:“岳丈,孤之前多有疏远,乃是形势所迫,您莫要怪孤。” “不敢怪罪殿下。”王静堂转过头来,低声道:“只是想到殿下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一朝平叛,天下太平,心中百感交集。” “先皇若见,定在九泉放声大笑。” 说着,王静堂更是动容,伸手抹了一把脸,目光闪烁。 博阳侯王静堂,也是三朝老臣了。 他虽不如欧阳靖和功勋卓著,却也对国朝忠心耿耿,之前一直守在边关,还是箫尘做个天下兵马元帅之后,才将他调回京师附近的。 京畿地区,除京师内的三大营之外,外部还有三营,亦都是大夏精锐,负责拱卫京师。 在外面,还有六部边军,一直守在边境,防患外敌。 如此不止,其实有些劳民伤财,但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大夏四周强敌环伺,一旦松弛,外敌必会入侵,到时生灵涂炭,倾覆之下,更是民不聊生。 箫尘笑了笑,随即开口道:“叛乱虽平,但许多事还未平,甚至还有泛起之势。” “岳丈不知,李贼谋逆,六部重臣几乎被其斩尽杀绝,现在的朝堂,几乎空了。” 听到这话,王静堂却并不意外,只是轻声开口道:“李荣昊,此贼谋划已久,一旦动乱,必祸国殃民。” “好在殿下未雨绸缪,其还未得势便已拔除,否则被其占了京师,祸患更重。” 王静堂这话,说的就有些偏心了。 在他的话中,根本没有皇帝箫承嗣的影子,他只是关心箫尘,关心江山。 这一点,箫尘其实看的很通透,现在大夏江山的臣子,大多都将他视为国朝正主,这是绝对不行的。 先不说他个人想不想做这个皇帝,单说现在天下人心浮动就不是好事。 箫尘之所以要急流勇退,一方面是考虑自身,另一方面也是考虑朝局。 否则任凭这势头发展下去,之后还真会发生他担忧的事。 没准哪天几个大将商量一下,给他也来个陈桥兵变。 赵家皇帝可能是谋划的,但箫尘可是真不想做这个皇帝。 “这次让岳丈来,想说的也是此事。” 箫尘再次开口,轻声道:“现在国贼已除,孤想着卸去元帅职位,还军权于陛下,做个安生的王爷。” 这话一出,王静堂面色猛然一变,直接开口道:“殿下不可!” “为何不可?” 箫尘脸上还带着笑意,王静堂也立刻反应过来,赶忙道:“老臣僭越了。” “岳丈哪里话,这是在自家,您有什么顾虑就都说了,孤也听听。” “这次没让您先去拜见陛下,也是想先听听您的想法。” 王静堂闻言,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殿下,您此间直捣黄龙,挽大夏于将倾,深的人心。” “不说他处,单说老臣部下,各个都愿以殿下马首是瞻。” “您的形象已深入人心,所有当兵的都知道,跟着您,他们有奔头,也有出路。” “可陛下……” 说着,王静堂看了箫尘一眼,见对方没什么表情,这才道:“毕竟太小了。” “殿下若将兵权交于陛下,恐怕陛下拿不起来啊。” 第四十章 宏愿 箫尘知道,王静堂这话已经是收着说的了。 若是换成大白话,其实就是:那小子乳臭未干,怎么可能指挥的动天下兵马? 把兵权交给他,他万一乱来,死的可是天下将士! 箫尘自知道王静堂是怎么想的,随即轻叹口气,道。 “岳丈,孤此意已决,交权只是时间问题。” “孤曾于病榻前答应皇兄,用心辅佐陛下,扬我大夏国威。” “孤若一直手握兵权,功高盖主,亦会引的上下猜忌,国朝离心,天下动乱。” 王静堂闻言,面色急变,随即开口,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殿下可再进一步!” 箫尘闻言有些意外。 他知道国朝诸将的心思,但敢当着他的面直接开口的,恐怕只有博阳侯了。 对方说完这话,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完全不躲闪。 箫尘清楚,他此时只要点点头,博阳侯立刻会出京整顿兵马,直接杀入京师。 其实他想做皇帝,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只需和箫承嗣说一句,小皇帝会乖乖的把那个位置让出来。 可他就是不想做。 一是不想受那些束缚,二是心中还有宏愿,在那个位置上是完不成的。 像他现在这样,其实已和皇帝差不多了,而且还能无拘无束,想做什么事便可直接做。 思绪转动,箫尘默默的看着王静堂,随即轻声开口道。 “岳丈这话,孤就当没听过,日后也不要再说了。” “陛下是孤亲侄,先帝独子,孤再进一步,置他与何地?” 王静堂闻言皱眉,不再开口。 他明白了箫尘的心思,但心中还是有些不甘,想了一下,又开口道。 “殿下,此位天与之,若不受,恐受其害啊!” “孤知你心思。” 箫尘笑道:“故此才要卸去元帅之职,还政于朝。” “皇位早定,孤不过是陛下的臣子,与您老一般无二。” 王静堂有些急了,又开口道:“殿下,您到底是为何?” “您只需登高一呼,绝对……” “孤不需如此。”箫尘摇头:“若想做,日前孤慢些入京,此时大局也定了。” “只是如此一来,孤在先帝榻前的誓言又算什么?” “孤连此誓言都可破,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天下谁还会信孤?谁还愿意跟着孤?” “离心离德,只在一念之间,岳丈可明?” 听到这话,王静堂哑然,没有任何反驳的言语。 的确,箫尘之前在先皇面前发下誓言,护佑江山,辅佐皇帝。 现在又要把皇帝踹了,自己坐那个位置。 别看没上去的时候下面的人都鼓噪,他真要上去了,人心会立刻变化。 真到了那时,国朝不稳,他即便做了皇帝,也根本做不长。 “天下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 箫尘又道:“孤已是天下第一尊贵的身份,做不做那个位置,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孤只想辅佐陛下掌控朝政,等腾出手来,发兵出塞,一扫我大夏百年耻辱,一统寰宇,立不世之功。” 说着,他心中情绪激昂,直接站了起来,看着王静堂的眸子,沉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携三尺剑,斩贼立功,收我失土。” “除此之外,其他诸事在孤眼中,都是过眼云烟,无半分兴致!” 箫尘的几句话,说的王静堂也心中翻涌,热血沸腾。 他猛的起身,拱手抱拳道:“若真有那一日,老臣愿做殿下马前卒,冲锋在前,斩杀贼寇!” “哈哈哈。” 箫尘豪爽的笑着,轻轻拍了拍王静堂的背,道:“岳丈豪迈!” “不过在此之前,朝局还不稳,需帮陛下的忙啊。” 此时,王静堂终于明白箫尘的意思了,也知道他为何叫自己入王府了。 他是想让自己也交出兵权,听命陛下。 若是之前,他绝不愿意,但此时,听了箫尘心中宏愿之后,才知箫尘所图之大,远超他想想。 比起收复旧土,斩杀贼寇的事来,他手里的这点兵权,真是微不足道。 “老臣明白。” 王静堂沉声道:“老臣明日便入宫觐见,和陛下说清楚。” 箫尘心中微动,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把王静堂说动了,随即又低声道:“陛下的确年幼,岳丈也无需交权,效忠即可。” “若无意外,日后也是孤领军出塞,到时候还需岳丈帮衬。” 王静堂眸子转了转,随即哈哈一笑,明白了箫尘的意思。 他交权是真的,不想做皇帝也是真的,想收复失地也是真的。 殿下的确变了,和之前判若两人。 或者说,之前他看到的箫尘,只是刻意伪装的箫尘,不是真正的他。 真正的夏王千岁,胸怀沟壑,志向远大,绝非是盯着大夏这领土望眼欲穿的昏庸之主。 跟着殿下,也许真能一扫百年屈辱,收复失地。 若真如此,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岳丈,连日劳顿,您也应该累了。” 箫尘此时又道:“今日就在王府留宿,孤给你准备酒宴,你我翁婿一醉方休。” 岂料王静堂却摆手,道:“殿下盛情,但老臣领兵在外,不能饮酒。” “老臣还是出京去,以免留在王府,给殿下您招来非议。” 说着,王静堂一拱手,转身便走。 箫尘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王静堂离去的背影,看着这老将军沉稳的步伐,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抿嘴一笑。 随即,他才朝外面开口。 “李老歪,黄铎,进来吧。” 门外的两人立刻转身,迈进大厅之后齐齐跪地,口中道。 “见过千岁。” “起来。” 箫尘笑着摆手,二人起身之后,他先对黄铎道:“让你堵在巡城兵马司大门口,他们可有什么异动?” 黄铎立刻道:“回殿下,没有。” “因末将带了殿下的令牌,他们一直都毕恭毕敬的,只是说奉旨不准通过,其他一概没有有。” “嗯。” 箫尘点了点头,又看向李老歪。 李老歪一撇嘴,拱手道:“千岁,风波亭那些守军,三脚踹不出个屁来。” “要不是您有令在先,小的真想带人冲进去,给他们全捆了。” 第四十一章 婆娘 “你这丘八,天天就想着砍杀。” 听到李老歪的话,箫尘咧嘴大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随即话锋一转,又问道:“此次你二人都立了大功,想要什么,直接和孤说。” 李老歪眨眨眼睛,没说话,而黄铎则单膝跪地,沉声道。 “全凭殿下做主!” 箫尘闻言,抿嘴轻笑,不由的看了黄铎一眼。 这人心思活泛,也算忠诚,可以提拔,不过现在却没有太好的位置。 想了一下,道:“明日孤奏请陛下。” “你先在聚龙关做个守将吧。” 黄铎闻言,心中大喜,立刻叩首道:“多谢殿下!” 黄铎之前只是聚龙关的副将,不过说是副将,其实军衔和守将差了不止一级。 此番跟随箫尘平叛,他其实也没做什么,但却入了箫尘的眼,殿下一句话,他立刻官升三级,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夏宿将。 这是多少兵丁梦寐以求的位置,日日在沙场拼杀,谁又不想功成名就呢? 箫尘笑了笑,道:“起来吧,一切还要陛下做主。” 黄铎起身,箫尘又看向李老歪,笑问道:“你要什么?” 李老歪眼珠子转转,想了想,咧嘴笑道:“殿下,小的住的院子有点旧了,能不能修修?” “还有,小的也老大不小了,一直没个婆娘,您看……” “你这厮!” 箫尘闻言,伸手在李老歪前胸锤了一下,道:“跟老七一个性子。” “立了这么大的功,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孤刀山血海的冲过来,你就要个婆娘,要个院子?” 李老歪嘿嘿一笑,伸手挠了挠头,道:“殿下,小的是您的亲兵。” “到啥时候都是您的亲兵,哪都不想去。” “行!” 箫尘拍拍对方肩膀,笑道:“婆娘,院子,孤都给你办了。” “不过你的功勋孤也记得,日后若想外放做个将领,你随时跟孤说。” 这话落入一旁黄铎的耳中,让他不由有些羡慕。 他虽入了箫尘的眼,但和李老歪这亲兵统领却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殿下这话,就是给了李老歪天大的恩典。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外放,大夏的所有军旅,他随便选,甚至军衔都可以商量。 这种殊荣,放眼整个大夏,恐怕也没几人有。 “对了。” 箫尘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李老歪道:“你说要个婆娘,是不是有看上的了?” 李老歪闻言,老脸一红,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有点害羞,低声道:“殿下,小的想……想要翠环!” 一听这名字,箫尘忽然一愣。 娘的,李老七好像要的也是翠环啊。 这翠环到底是何方神圣,迷的自己身边两个亲卫五迷三道的。 见箫尘没说话,李老歪心底打鼓,抬头问道:“殿下,翠环她……” “哦,没事。” 箫尘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道:“我也不瞒你。” “老七刚才跟孤说了,他也想要个婆娘,要的也是翠环。” 一听这话,李老歪立刻一瞪眼,骂道:“他娘的,他敢!” “老子和翠环……” 话刚出口,立刻觉得不妥,赶忙低头道:“殿下赎罪,小的一时口误。” “行了,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 箫尘笑了笑,却觉得这事有点难办。 李老歪和李老七,俩人都是他的绝对心腹,就算箫尘下令让他们抹脖子,他们都不带含糊的。 可这两个心腹同时看上了一个女子,这可难办了。 李老歪心里也是着急,抓耳挠腮的,又开口问道:“殿下,您……您答应他了?” “答应了。” 箫尘也不隐瞒,点头道:“孤当时也不知道你也喜欢翠环啊。” 口中如此说着,箫尘搜肠刮肚,却也找不到这个翠环的影子。 只因王府的下人太多,箫尘也只记得为数不多的几个,剩下的大多都只是背景板,完全没有印象。 “你俩看上一个女子,孤到是有点好奇了。” 箫尘咧嘴笑道:“明天下朝之后,孤见见翠环。” “至于你和老七的事,既然都看上了,那就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思,人家说跟谁就是跟谁。” “不过孤提前给你说。” 箫尘看向李老歪,见他面色不善,咬牙切齿的,不由的嘱咐道:“若是翠环没选你,你不准恼羞成怒,跟兄弟失了分寸。” “若如此,可别怪孤罚你。” “不会。” 李老歪的脑袋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道:“不至于,殿下放心。” “那就好。” 箫尘点了点头,也不再管这件事,摆摆手道:“你俩先下去吧。” “孤累了。” 说完,箫尘转身,也不再管二人如何,径直回了寝房。 此时,站在外面的李不全立刻跟了上来,见箫尘回了寝房,赶忙挥手。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女,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木盘,上面装着七七八八的东西。 箫尘进了寝房,李不全立刻跟着进来,躬身笑道:“殿下,奴婢们伺候您就寝吧。” “嗯。” 箫尘点了点头,他的确有些累了。 随即,便见七八个侍女快步而入,脚步轻盈,没有一点声音。 几个侍女都是面带微红,应是被训练好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眉眼低垂。 箫尘看了一眼,对这些被雕琢出来的女人没有半分兴趣。 他抬起手臂,侍女们立刻上前,帮他退去身上的常服。 有侍女缓步上前,帮箫尘擦拭手掌。 之后他坐在床上,又有侍女端来脚盆,轻盈的帮他洗脚。 看着身前举止得体的奴婢,箫尘心中有些感慨。 要不说谁都想做人上人,这种被伺候的感觉,还真是,舒爽。 箫尘就寝之事放下不说,单说李老歪。 他见箫尘转身离去之后,立刻出了后院,直奔侍卫所而去。 一边走着,口中一边骂道。 “老七!你他娘的,毛都没长齐,就想跟老子抢婆娘了!” “奶奶的,不打的你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看着李老歪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旁的黄铎一缩脖子,却往另外一边去了。 第四十二章 朝会 翌日,清晨。 箫尘睡的并不好,做了几个朦胧混沌的梦。 梦中,他似乎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又似乎看到了之后的自己。 只是这些画面有些混乱,醒来之后,却根本想不起来了。 箫尘缓缓起身,帷幔外立刻传来李不全的声音。 “殿下,您醒了?” “嗯。” 箫尘揉了揉脸,觉得思绪还有些混沌。 帷幔被挑开,几个侍女已然进来了,端着洗漱用的器皿,整齐的站在一旁。 箫尘看了一眼,思绪开始转动,随即对李不全道。 “找孤的龙袍。” “是。” 今日的天空带着一层阴云,亦如京师中人的心情一样,三分压抑,七分难忍。 箫尘坐在马车上,看着空空如也的街道,微微皱眉。 戒严今日必须要消了,如果再持续下去,恐会再生事端。 “老歪。” “哎,殿下。” 箫尘一声呼唤,李老歪立刻上前几步,跟随马车小跑。 箫尘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左眼乌青,嘴角也有打斗的痕迹,顿时皱眉道。 “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李老歪神情一滞,赶忙道:“回殿下,昨天摔了一跤。” “胡说!”箫尘皱眉:“你摔哪了?能正好摔出拳头印来。” 李老歪闻言低头,不敢再说。 箫尘也不想管这些破事,随即开口道:“通知下去,让城墙的将士换防,城内的巡视也停了吧。” “尊令!” 李老歪得了令,转头跑了,箫尘却坐在马车里苦笑摇头。 他这些亲兵,真没一个省心的。 李老歪这厮,嘴上答应不找麻烦,但昨天肯定去找李老七打架了。 不过看他这架势,应该也没吃亏。 忽然的插曲让箫尘的心情好了几分,但想到现在朝局的形势,心中又有些阴沉。 他虽是现代人的灵魂,但翻遍史书,却也没有看到过当前的场景。 朝中重臣凋零殆尽,十不存三,国朝之外群敌环伺,虎视眈眈,内部朝政也不稳,可谓四处透风。 此间京师又遭离乱,若此事传扬出去,被敌国知晓,对方必然犯边。 真是麻烦。 箫尘伸手,捏了捏鼻梁,感觉压力山大。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在走钢丝,一旦走错一步,等待他的很可能是倾覆的局面。 只是现在身处其中,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可能谨慎了。 皇城外。 殿前兵马司已被欧阳荣控制,之前的指挥使被箫承嗣拿掉,但副都统梁怀义还在。 此时,欧阳荣正守在宫门之外,远远的看到箫尘的马车来了,立刻转头开口道。 “殿下车驾到,开宫门!” 属下兵丁闻言,当即叫开宫门,随后在一旁安静矗立。 车驾缓缓前行,箫尘看了欧阳荣一眼,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欧阳荣咧嘴轻笑,笑的那叫一个开心。 对于欧阳荣和公孙智,箫尘都有了安排的计划,只是现在还没明说。 离乱刚过,殿前兵马司和皇城侍卫都是重中之重,现在也只有这两人最是可靠。 车驾入了皇城,箫尘叫停马车,缓缓往太和殿的方向走。 他贵为亲王,是有权利称车驾入宫的,但箫尘却没这么做,而是表现的对皇权毕恭毕敬。 他如此,下面的人才不敢乱跳,也能压制一部分人躁动的内心。 宫里的宫人少了很多,太和殿外只有两人值守。 箫尘并未在殿前看到公孙智的身影,却看到了很多朝中旧臣。 众大臣见到箫尘,都是恭敬行礼,只是看着他的目光中,多有敬畏和惶恐。 一夜血洗,在所有朝臣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而箫尘作为最终的胜利者,自然也在众人心中留下了极深的烙印。 现在,几乎所有大臣心中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惹谁都不要惹夏王千岁。 夏王能忍数年,暗中谋划,一举动作,倾覆朝野,将李荣昊多年培植的根基连根拔起。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箫尘只是淡淡的看了这些臣子一眼,并未多说话,而是安静的站在众臣之前,等着上朝。 不一会,殿内便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陛下早朝,百官入殿!” 闻言,箫尘迈步进入太和殿,大步流星。 太和殿内,早已没了昨日的血腥,此时焕然一新。 若是新入朝的官员,根本想不到昨日的离乱。 在御阶之下站定,箫尘微微闭目,不去看周围大臣的神色。 有他在,殿内众臣也不敢多言,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眼观鼻鼻观心,微微垂首。 只有文臣之首付友忠此时微微抬头,一直看着箫尘,好似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开口。 “陛下到!” 很快,又是一声呼喊,箫尘面向龙椅,缓缓下拜,口中高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箫尘态度恭敬,付友忠的面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也缓缓下拜,口中山呼。 在群臣的山呼中,箫承嗣缓缓走出后殿,踏上御阶,在龙椅上坐定。 随后看向箫尘,开口道:“夏王,见朕不必大礼参拜,你上前来。” “谢陛下!” 听到这话,箫尘缓缓起身,从侧面踏上台阶,站在了箫承嗣身旁。 叔侄两人对视一眼,箫承嗣偷偷一笑,随即看向群臣,沉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这才缓缓起身,箫承嗣如此操作,便显得箫尘身份与众不同,高出所有人一阶。 箫承嗣目光扫视殿内群臣,看到调令的百官,面色微变,随即看向站在前排的付友忠,问道。 “付尚书。” “老臣在。” 付友忠出列,双膝跪地。 “朕昨日让你筛选官员,可有眉目了?” “回陛下。” 付友忠一边开口,一边从袖口取出一份奏章,双手捧着,沉声道:“臣连夜筛选了户部历年待职贡生,共筛出七十一人,请陛下过目。” 听到这个数字,箫尘面色微变,但却没说什么。 箫承嗣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大太监王不用立刻上前取了奏折,恭敬的交给他。 箫承嗣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转头递给箫尘,轻声问道:“夏王帮朕看看。” “是。” 第四十三章 尚书 箫尘接过奏折,草草的看了一眼,并未发表任何言辞,而是将奏章放在龙案上,安静站在一旁。 见箫尘如此,箫承嗣略微想了一下,随即开口道。 “付尚书所提人员,可先入六部暂领官职,以观后效。” “至于具体位置,还要付尚书拟定个章程,朕看后再说。” 付友忠闻言,面色微动,随即叩首道:“臣遵旨。” 说完,却不见他起身,箫承嗣又问道:“付尚书还有话说?” “臣请,严办乱党!” 付友忠沉声道:“臣尊圣旨,已重建三司,所用之人无不对国贼恨之入骨。” “还请陛下下令,着三司会审,严查李党之人,速速严办,一安民心!” “嗯。” 箫承嗣闻言,考虑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 大理寺,稽查院和刑部的主要官员的确已经到位了,昨天他和箫尘两人都见过。 不能说这些新上来的官员一定可靠,但他们现在既是战战兢兢,心中也多有干劲儿。 六部遭血洗,对于身处其中的官员是浩劫,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际遇。 若非如此,他们不知还要等上多少年,才能爬到现在的位置。 只是这些人上位之后,很可能会急功近利,办出一些出格的事来。 箫尘在一旁看着,见箫承嗣陷入沉思,便知他再想什么,不由的嘴角微翘,心中宽慰。 实践是最好的老师,胜过所有典籍。 箫承嗣在这种环境下历练,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成长成合格的皇帝了。 半晌,箫承嗣才缓缓抬头,轻声道:“准。” “刑部代尚书。” “臣在!” 此时,一个中年官员出列,跪在大殿之中,声音洪亮。 “刑部主理李荣昊谋反一案,事无巨细皆需查清。” “每日整理证词送与宫内,朕要查阅。” “臣遵旨!” “好了,起来吧。” 箫承嗣挥挥手,付友忠二人才缓缓起身,微微垂首。 “此番离乱,一致朝局不稳,对国朝乃是祸事,却也是机遇。” 箫承嗣直着身子,目光烁烁的看着群臣,沉声道:“朝堂可一改之前痹症,从新开始。” “朕望众卿同心协力,共建我大夏朝堂,与朕并肩前行,扫清天下痹症,重塑朝局。” “臣,领旨。” 一句话后,殿内所有官员齐齐跪地叩首,有人声音激昂,亦有人低声附和。 这些人的状态箫承嗣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那些经过离乱的旧臣,此刻的兴致都不太高,而新提拔上来的官员虽不多,却都表现的斗志昂扬。 见此情形,昨天箫尘和他说的话又在脑中回荡。 重建朝堂,的确不是想的那么简单,还要一步一步的走,稳稳的走。 “陛下。” 正此时,箫尘忽然开口,箫承嗣一愣,转头笑道:“夏王有话说?” 箫尘拱手,沉声道:“京师已封禁三日,臣请解除封禁,恢复秩序吧。” 箫承嗣闻言点头,道:“朕正有此意。” 随即看向朝堂,沉声道:“传旨,京师封禁结束,一切如常。” …… 朝会之后,太和殿后殿。 箫承嗣坐在椅子上,微微有些气喘,面色也有些发红。 箫尘则坐在他对面,看他这般样子,笑道:“出息!” 箫承嗣嘿嘿一笑,道:“这是侄儿头一回总领朝局,还是有点发虚的。” “发虚,是因为朝堂上都不是你的人。” 箫尘点着椅子扶手,道:“等朝堂上全是你的臣子,你还虚什么?” “二叔说的对。” 箫承嗣点头:“您之前说的,提拔地方官员的事,也该开始弄了。” “六部之中,吏部最重。” 箫尘轻声道:“吏部尚书之位,你要好好斟酌,可以先扶上几人试试,若不行,随时换掉。” “现在朝中可胜任的老臣不多,可靠的更少。” 这话说完,箫承嗣也陷入沉思,轻声道:“对啊二叔,这事侄儿也想过,可觉得放谁上来都不大好。” “二叔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到是有一人,不过现在还不行。” 箫尘轻轻一笑,道:“受伤了,要静养。” 箫承嗣闻言眼前一亮,问道:“二叔说的是谁?” “欧阳靖和。”箫尘身子前倾,轻声道:“他最合适。” “欧阳公?” 箫承嗣一愣,下意识道:“可欧阳公是武臣,他……” 话没说完,箫承嗣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一转,笑道:“二叔高明呀!” “欧阳公是武臣,功勋卓著,不怕压不住场面。” “他又一直不碰政务,文臣中也无根基,不怕成第二个李荣昊。” “只是让他做尚书之前,是不是要……” 箫承嗣的话没说完,但意思箫尘却明白了,这也正是他所想的。 如果让欧阳靖和做吏部尚书,那他现在在军中的职务,就要全都去了。 虽说之前欧阳靖和已辞去职位,但头上还挂着几个武将勋职,如果一直挂着,反倒不好了。 “这事我去和老国公说吧。” 箫尘笑道:“他身上都是皮外伤,需要静养几日。” “和他说清之后,职位可以先定下,有他震场,下面的官员也不敢乱来。” 箫承嗣闻言点头,心情一下好了很多,道:“对对,老国公忠心耿耿,绝对是最佳人选!” “还有一件事。” 箫尘话锋一转,又道:“后天,我要出京,去行宫。” 箫承嗣一愣:“这么急?可现在朝局还……” “只走一两日,不碍事的。” 箫尘笑道:“况且,行宫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 …… 正午,忽然起风了。 呼啸的北风扑面而来,吹动天空的云层滚滚而动,像是浩瀚海洋中的浪花。 箫尘坐在马车上,微微闭目,想着后面要做的事,不断完善计划。 此时,京中戒严已消,很多商户都已经开门,街上也见了不少行人。 百姓都被憋了几日,有的人家柴米已尽,正匆匆采购。 但更多的百姓却选择观望,不敢轻易出门。 箫尘缓缓睁眼,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第四十四章 整治 王府,前院。 箫尘走下马车,见李不全迎面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不由微微皱眉。 “殿下。” 李不全到了近前,先行礼,随即道:“有个人来了,说要见殿下,还带着殿下的腰牌。” “奴婢问了,他说叫王卓。” 箫尘闻言,面色不变,却是冷哼一声,道:“让他去书房外面等着。” 说完,箫尘大步走入王府,目光瞥见了正等在门厅的王卓。 王卓此时起身,大礼参拜,却一言不发。 箫尘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直接迈步进了王府,直奔后院而去。 李不全则快步到了王卓身前,道:“殿下让你去书房外面等着。” “多谢公公。” 王卓起身,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手中面无表情。 后院,寝房。 箫尘先在侍女的侍奉下换了常服,想了想朝中的事,随即轻轻一笑,开口对李不全道。 “去,让李老歪和李老七,还有府里的侍女翠环到书房见孤。” “奴婢遵令。” 李不全躬身行礼,箫尘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寝房坐了一会,才起身到了书房。 此时,王卓正直直的站在书房外,见箫尘远远过来,立刻跪地叩首,态度十分谦卑。 另一边,亲兵李老七和亲兵统领李老歪并排站着,二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子,看着二十岁上下,长得很是普通,手脚粗壮,一看便是寻常农户家的女儿。 箫尘没理王卓,而是看了李老七一眼。 李老七微微低头,不敢让箫尘看到面色,但即便如此,箫尘还是看到了他乌眼青的样子,不由咧嘴一笑,却没说话。 迈步进了书房,李不全立即端上茶水,箫尘喝了一口,才道:“让他们仨都进来。” “是。” 李不全行礼,外出叫人,箫尘则顺手拿起桌上的原本典籍,随意翻阅。 很快,三人走入书房,均都双膝跪地,叩首行礼。 “小的见过千岁!” “奴婢见过千岁。” 箫尘眼皮抬了抬,见李老歪和李老七并排跪着,脸上都带着愤愤之色。 再看两人乌眼青的样子,他心中憋着笑,却是一语不发,继续翻看手中典籍。 箫尘不说话,俩人就只能这么跪着,忐忑之意不断在心底凝结。 二人身后,翠环倒是跪的直直的,脸上虽也带着几分忐忑,但比起这两人来,却还好些。 半晌,直至两人有些抓耳挠腮,都想直接磕头认罪了,箫尘才放下手里典籍,拿起桌上的茶盏,冲二人道。 “和孤说说,你们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听到箫尘的话,两人却只是叩首,不敢言语。 “都是摔的。” 箫尘板着脸,心中却憋着笑,又问道:“孤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不说,身上功勋全磨了,一个去刷马桶,一个去铲马粪!” 听到箫尘语气不善,李老歪立刻叩首,急道:“殿下,小的知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都是因为小的,心里气不过,才去找老七动手的。” “您要怪别怪老七,都是小的的错。” 李老歪嘭嘭磕头,一旁的李老七也露出焦急之色,但他嘴笨,只是开口道。 “千岁,不是老歪哥的错,小的也错了。” “哼,这时候又有哥儿们义气了?” 箫尘轻哼一声,白了两人一眼。 他俩的事可大可小,虽只是动手打架,但二人身份不一般,箫尘也不能这么草草的算了。 一个是亲兵统领,一个是亲兵将领,都是箫尘的心腹,如此肆无忌惮,不是好事。 略想了下,箫尘开口道:“行了,办都办了,磕头有个屁用。” “此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有下次,你俩都给孤滚出王府去。” 二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喜,赶忙叩首道:“谢殿下!” “谢个屁!” 箫尘起身,皱眉上前,直接踢了李老歪一脚,骂道:“你这厮,昨天孤和你说什么了?” “告诉你别因为一个女子伤了兄弟和气,你咋办的?” 李老歪被踢的身子一晃,赶忙又叩首道:“殿下,小的知错了。” “哼。” 箫尘白了他一眼,又看向李老七,骂道:“你是面团捏的?” “他找你打架,你就不敢下狠手?” “怎的自己被打个乌眼青,他怎么没事?” 两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互相看了看,又别过头去。 “殿下,小的是看他岁数大了,让着他呢。” “呸,要不咱俩再练练,老子让你一只手!” “练就练,老子怕……” 眼看就吵吵上了,箫尘眉头紧皱,二人也立刻反应过来,赶忙叩首。 “孤怎么就用了你们两个货!” 箫尘叹口气,骂道:“一个个的不长脑子!” 不过骂归骂,箫尘心底还是很看重这两人的,这俩家伙胆大心细,临危不乱,关键是绝对忠诚,听箫尘的话。 此番整治,箫尘也是有意杀杀他们身上的杀气,免得之后弄出更大的乱子来。 “行了,都起来说话吧。” 箫尘又坐回座位,随即皱眉道:“罚你两人去马圈喂三个月马,不准饮酒!” 听到这话,俩人心里都有些憋闷,可都不敢说话,只能磕头谢恩。 箫尘这才将目光放在跪在后面的翠环身上,此时,却见这婢女身子微颤,明显是憋着笑,心里立刻明白了。 这翠环肯定已心有所属,就是不知道是哪个货。 “你叫翠环?” 箫尘轻声开口,翠环赶忙收了笑意,叩首道:“回殿下,奴婢翠环。” 翠环说话不卑不亢,也没因为眼前是亲王而心里惧怕,这倒是难得。 箫尘心中暗想,随即开口问道:“孤问你。” “现在这两人都想娶你,让孤指婚,你可有看上的?” 翠环闻言,微微一愣,却也不怯场,缓缓抬头,目光在两人身上看了看。 看到翠环的目光,二人都不由的挺了挺胸,像是两匹等着挑选的马。 看了半晌,翠环面色忽的一红,随即叩首道:“殿下,奴婢,有。” “谁?” “老七。” 翠环面露娇羞,李老七咧嘴大笑,李老歪一脸懊悔。 第四十五章 通透之人 听到翠环的话,箫尘不由看向李老歪。 见对方一脸懊悔,咬牙切齿的样子,轻轻一笑,道。 “老歪,你可听见了?” 李老歪叹了口气,跪地拱手道:“小的听见了。” “人家姑娘不喜欢你,此事就算了吧。” 箫尘笑道:“不过你既然和孤替了,孤自会给你办。” “府内婢女随你挑选,除王妃身边的女官之外,孤准你选两人。” 一听这话,李老歪眼中放光,问道:“真的?” “屁话,孤乃亲王,跟你逗闷子呢?” “小的多谢殿下隆恩!” 见李老歪乐开了花,箫尘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老歪这是早就知道翠环心有所属,故意这么办的。 在主子面前提起来,引的箫尘重视,之后肯定会偏向二人。 这厮,看着像个傻子似的,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箫尘面露轻笑,却也不说破,随即对李老七和翠环道:“你二人既有此愿,孤就做主,择日成婚。” 李老七立刻大喜,和翠环同时叩首道:“谢殿下。” 三人都心满意足的走了,箫尘的脸色这才拉下来,目露寒霜。 他看了跪在书房外的王卓一眼,双目微眯,也不说话,而是再次拿起典籍,随意翻看。 箫尘之所以让王卓在外面听着,自有他的用意。 王卓此人城府极深,头脑冷静且聪慧异常,用的好了可以是把好刀,但用不好,很可能伤到自己。 现在朝局,箫承嗣身边的确需要一个得力的干将,帮他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脏事。 但这把刀交给箫承嗣之前,箫尘必须亲自磨好。 事实上,王卓之前的预料半分不差,从箫尘见到王卓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打算杀王卓。 当然,两人也都心知肚明,就算现在不杀王卓,他的结局也一定不会好。 但不得不说,在最终的结局到来之前,王卓的确能有几年好日子。 半晌,手边的茶换了两杯,眼看夕阳西下,箫尘才伸了个懒腰,轻声道。 “进来吧。” 外面传来王卓轻微的声音:“谢殿下。” 随即,王卓缓缓起身,却躬着身子进了书房,随即又跪地叩首。 “罪臣王卓,叩见殿下!” 箫尘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让你办的事,办妥了?” “回殿下,李贼豢养死士,罪臣知道的已悉数伏法。” “李贼同党正在查办,但应还有漏网之鱼。” “罪臣此次来,是想请殿下旨意,再提审李贼。” 箫尘闻言,淡淡开口道:“让你再提一次,他就让你气死了。” “王卓,孤问你,你之前在牢中说的话,可是故意说给孤听的?” 王卓闻言叩首,却是一语不发,那样子是默认了。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箫尘眯着双眼,看着面不改色的王卓,沉声道:“你就能断定,孤不会杀你?” 王卓再次叩首,轻声道:“殿下如此问,罪臣就有话直说了。” “你身上的罪已足够了,孤还怕你说话?” 箫尘冷笑,到是想听听对方要说什么。 其实一直以来,王卓和箫尘都没说过几句话,很多事都是心中默契,箫尘不用开口,王卓就知道该做什么。 这样的人用好了是真的顺心,这也是箫尘没立刻杀掉王卓的理由之一。 这种通透的人,当真少有。 “罪臣并非认为殿下不会杀罪臣,只是认为罪臣现在还有用。” “对殿下有用,对陛下也有用。” 王卓的声音不大,但声线平稳,他似乎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一样。 “罪臣一直在李贼身边,留着罪臣,可揭露李贼更多罪行,也可掀出朝局隐藏的弊端。” “罪臣也知,殿下想知道的事,只需审问罪臣一样可知,但有些事,您身份尊贵,却不能去办。” “当前朝局不稳,殿下和陛下都想借此机会一扫朝堂困局,需要不顾一切的孤臣。” “罪臣身家性命已在殿下手上,一切皆由殿下一言而决,又深知李贼种种。” “故此,这孤臣,罪臣最合适。” 言罢,王卓再次叩首,不再言语。 听了王卓的话,箫尘双目微眯,眼中却散出几分冷意。 他心中所想,王卓几乎都说中了。 而没说中的,可能不是他不知,而是不敢说罢了。 箫尘的确存了借此机会大展拳脚的想法,一改之前朝政弊端,重塑大夏朝堂。 此事他和箫承嗣的想法几乎一样,实施此事,也的确需要一个背黑锅,被万夫所指的人。 这个人一定不能是箫尘,更不能是箫承嗣,放眼满朝文武,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箫尘心中选定王卓的事,连箫承嗣都没说,可没想到此人心智通透至此,居然猜到了。 或者说,这人在当初决定反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节。 又可能,王卓在李荣昊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节。 若真如此,此人走一步看十步,且算的如此之准,已经有些恐怖了。 但话又说回来,此人将朝局看的如此透彻,却又为何会跟着李荣昊谋反呢? 箫尘一直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着,陷入沉思。 王卓一直跪的很直,面无表情。 箫尘很快就想到了,随即沉声道:“王卓,你左右押宝,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就不怕输了?” 此话一出,王卓面色微微一变,但立刻收了回来,又叩首道:“殿下所说何事,罪臣不知。” “不知?”箫尘冷笑:“你觉得自己聪明,可以骗过天下所有人吗?” “你或许能骗过被人,但你骗不了孤。” 箫尘眯着双眼,眼中冷芒更甚,又道:“现在还不和孤说实话,要你何用?” 说着,箫尘挥手,便要叫人将王卓拖下去。 正此时,王卓却再次叩首,沉声道:“殿下所言极是,罪臣的确存了两头下注,赌上前程的心思。” “但见了殿下之后,这心思却已收了。” “罪臣戴罪之身,只求苟活,再无妄想。” 听到这话,箫尘放下手臂,心中起伏。 第四十六章 毒蛇 这人,怕是把所有事都算到了,甚至连他的脾气都算在内了。 如此左右拉扯,不光能显得他无所隐瞒,更能让箫尘看到他的才干,让箫尘更不愿杀他。 王卓此时又开口道。 “殿下,既已说到这,有些话罪臣就直说了,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好。”箫尘点头:“孤倒是听听,你还想怎么狡辩。” “罪臣之前跟随李贼,早已知李贼谋划。” 王卓轻声开口:“罪臣之所以愿意跟随,原因有三。” “其一,朝政糜烂。” “先皇宾天之后,朝局该由三位辅政大臣操持,辅佐帝王。” “但朝局却被李贼一人控制,操控天下官员,鱼肉百姓,甚至将手深入军中,却无半分阻碍。” “试问殿下,若殿下身处朝局之中,又该作何决断?” 箫尘并未说话,而是单手杵着太阳穴,手臂支在椅子扶手上,默默的听着。 “其二,辅政昏庸。” 王卓抬头,似乎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几分。 “李贼把持朝政,殿下逍遥在外,付尚书一心扑在陛下身上,不管不问。” “致使朝局混乱,朝堂以李贼马首是瞻,说一不二。” “单说去岁开春,丽水泛滥,水患频发,可李贼却将此事隐瞒,拒不上报,使得丽水河畔百姓民不聊生,死伤无数。” “此事,朝野上下不管不问,甚至很多当值的官员连听都没听过。” “那时殿下又在何处?” 王卓此话已有质问箫尘的意思了,箫尘却依旧没开口,继续默默的听着。 丽水泛滥的事他当然知道,但前身却并未理会,也是存了麻痹李荣昊的心思。 不过此举的确有待商榷,用百姓的性命为引去赌李荣昊的心思,前身也是失了神志了。 “其三,殿下不作为!” 王卓此时直勾勾的看着箫尘,沉声道。 “殿下身为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天下兵马,本可直接拿下李贼。” “可殿下对此事不闻不问,只管自己逍遥,不问百姓死活,不管朝局如何!” “如此朝堂,如此天下,为何不能改朝换代?” 王卓当真有些激动了,面色微微涨红。 但箫尘始终冷眼看着,并未心动。 王卓此人心机太深,难保他现在的动作和情绪都是编排好的。 他的话说完了,过了半晌,箫尘才开口,声线清冷。 “这就是你与贼谋反的理由?” “这么说来,你非但没罪,反而是个大大的功臣了?” 箫尘露出一丝冷笑:“孤还是头一次听到把谋反说的这么伟大的。” “王卓,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不一般啊。” 王卓闻言低头,不再言语,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多了,说重了。 “照你所说,李荣昊何罪之有?他不过是存了挽救天下的心思罢了,可对?” “或者说,当时你如此抉择,是不是也存了独掌朝纲,甚至改天换地的想法?” “罪臣,万万不敢!” 听到这话,王卓真是有点慌了。 他没想到箫尘思维如此敏锐,竟在他的话中听到了这么深的想法。 开始时,他还以为自己可以和箫尘过上几招,可这话一出,他就知道,自己和箫尘根本没有可比性。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箫尘面前,似乎被褪去了所有伪装,浑身赤.裸。 “不敢?” 箫尘再次冷笑:“投机取巧,一派胡言!” “孤先前但却动了留你的心思,却没想你如此狼子野心,真是看走眼了。” “来人!” 箫尘一声令下,外面站着的两个亲兵立刻进来,凶神恶煞。 “将此贼拿了,送去刑部地牢,关在李荣昊边上。” “给孤看严了!” “尊令!” 两个亲兵闻言,直接拉住王卓的衣领,狠狠的将他脱出书房。 此刻,王卓面露惊恐,口中连道:“殿下,罪臣还有话说!还有话说!” 声音渐行渐远,箫尘伸手捏了捏鼻梁,觉得有点心累。 和这种聪明人博弈,的确很费神。 箫尘也不是神仙,自然不是看到王卓的第一眼就看穿这些的。 只是站在寻常人的角度想,王卓看透了一切,却还心甘情愿的跟着李荣昊干,他图什么? 李荣昊虽也是能人,权术手段用的也是炉火纯青,但王卓以有心算无心,还是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换位思考,如果箫尘在王卓的位置,定不会心甘情愿做小。 有颠覆天下的机会,自然会牢牢抓住,以小博大。 万一成了,那便是九五之尊。 就算不成,最次也能留条性命。 这人,是条毒蛇。 箫尘轻叹口气,心中微动,思绪再次转动。 王卓这人,也不是不能留一命,只是要狠狠敲打,要有随时能弄死他的手段。 这一次,算是撕掉了他身上的伪装,去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之后,剩下的就是交易了。 与虎谋皮。 不过这次箫尘是虎,而谋的,却是王卓的皮。 夕阳西下,已是傍晚。 呼啸的风停了,滚滚阴云最终却没落下一滴雨来,悉数退散。 箫尘站在后花园,看着花园中堆积在一处的尸首,眉头紧锁。 “都抬出去,埋了。” 箫尘挥了挥手,身旁的李不全赶忙称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处理了一些琐事之后,箫尘再次动身,却并未返回后院,而是去了偏院。 那日折返王府,泗国公欧阳靖和也被他带入府邸,一直住在偏院,由专门的医官照料。 泗国公府也是事发地之一,现在被刑部的人封了,仔细探查。 藏在府邸内的家眷都已被接出,箫尘特意安排,全部都在偏院住着。 虽是王府偏院,但也十分宽阔,如此安排倒也妥帖。 入了偏院,立刻便有人躬身行礼。 箫尘不认识泗国公的家眷,老国公的发妻早已离世,他也没有续弦。 偏院寝房内带着浓浓的草药味。 箫尘迈步进来,见泗国公欧阳靖和躺在床上,一个医官跪在一旁,正在诊脉。 “如何?” 箫尘缓步进来,轻声问那医官,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转身跪地,叩首道。 “回殿下,老国公身子健硕,受的也多是皮外伤,只需静便可无碍。” 第四十七章 夜谈 “殿下。” 看到箫尘进来,欧阳靖和眼中散出几分精芒,挣扎着便要起身。 “老军侯莫动。” 箫尘立刻上前一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随即对那医官道:“你先下去。” “是。” 医官再次叩首,起身下去,箫尘这才看向欧阳靖和,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问道。 “老军侯,感觉可好些了?” “多谢千岁挂怀,都是些小伤。” 欧阳靖和轻轻一笑,看其面色,只是微微有些苍白,比起前几日来,气色的确好了很多。 “当初在边塞征战时,这些伤都是家常便饭,无碍的。” “老军侯转危为安,国朝之幸。” 箫尘伸手,拍了拍欧阳靖和的手掌,又看了一眼他胸前的伤。 他胸前的绷带雪白,应是刚换过药,此时大体应已不流血了。 “殿下来找老臣,可是有事?” 从箫尘一进门,欧阳靖和就看出箫尘有事了,此时开门见山:“您有什么需要老臣做的,尽管吩咐。” “的确有事和老军侯商量。” 和欧阳靖和这样的忠臣聊天,箫尘也不用藏着心思,直接开口道:“您也知道,经过李贼乱局,现在朝堂一盘散沙,新提上来的官员也都无甚经验,能力还有待商榷。” “孤想帮陛下重振朝堂,可一直没有合适的吏部尚书人选,故此……” 听到这话,欧阳靖和眼睛眯了一下,轻声笑道:“殿下,您不是想让老臣做这个吏部尚书吧?” “这可有点难为老臣了。” “是有此意。”箫尘点头,也不隐瞒:“孤纵观满朝文武,可能也有老军侯你最适合了。” “朝中其他臣子老的老残的残,未被波及的臣子几乎没有。” “那些残存下来的老臣,家族被毁,心中已满是怨恨,更有失了动力的,不堪大用。” “故此,孤才想和老军侯你商讨一下。” 欧阳靖和闻言,没立刻回话,而是轻叹口气,随即才道:“殿下,你可真是给老臣出了难题了。” “您应也清楚,老臣欧阳一脉,自大夏建立之初便是武臣,已二百多年了。” “如今您让老臣总领百官,可真是……” “非常时期,要有非常手段。” 箫尘脸上带着笑,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在为难欧阳靖和。 老军侯已年过六旬了,又受了伤,正应颐养天年的时候,自己却要把这么重的担子交到他身上。 但现在乃多事之秋,大夏国朝虽看着无视,又平定了叛乱,可因六部重臣遭屠,已然动了根基。 当前,若朝局再有任何风吹草动,很可能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莫说大夏四周群敌暴起,单是国中百姓,恐怕都压制不住。 毕竟李荣昊掌权时鱼肉百姓,不将天下苍生当人看,民间积怨已久了。 “若非临危,孤也不愿和老军侯说这些。” 欧阳靖和看着箫尘的表情,又是轻轻叹气,道:“殿下,您可有具体章程?” 箫尘一听,顿时眼前一亮,老军侯这是答应了。 和这种臣子说话当真轻松,无需说明缘由,对方便已知轻重,根本不用过多解释。 箫尘大概想了一下,直接开口道:“的确有些章程。” “老军侯到任之后,需取军旅做派,总领百官,赏罚分明,肃清朝野痹症。” “您也知道,李贼篡权之前,鱼肉百姓,弃天下与不顾,也引的各地官员纷纷效仿,天怒人怨。” “这些人要整治,该赏则赏,该罚则罚。” “您只需找出问题,动刀的事,孤亲自来办。” 说话间,箫尘的眸中透出几分冷芒。 他想做的事很多,想率百万军横扫六合,收复失地,想重夺大夏荣光,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 但他同时也明白,征战天下,不是说说而已。 百万大军一动,日日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单是随军运送粮草的民夫就不知要征调多少。 且不说耗费的银钱粮草,单是想象这些东西从哪来,就足够让人头大了。 故此,征战天下之前,需先整顿吏治,安养民心,鼓励商业,增加税收,提升人口。 这些看起来似乎不起眼,但却是未来战争的准备,缺一不可。 没钱的朝廷,打什么仗? 民心不齐的朝廷,又打什么仗? 听到箫尘的话,欧阳靖和眼中也是精芒闪烁,随即轻声道:“老臣听殿下的意思,可不单单只是整顿吏治吧。” “天下尸位素餐的官僚多了,历朝历代都整顿不了,可殿下却要下重手,莫非殿下想要动兵?” 欧阳靖和眼光毒辣,光是听箫尘的初步计划,就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欧阳靖和乃三朝老臣,久居高位,一直都有上位者的视角,能看穿这些并不稀奇。 箫尘也不瞒着,随即道:“孤的确有此想法。” “遥想当初,父皇临天,在病榻之前,将百战宝刀交于孤手,给孤的遗命却是守土。” “孤总是想父皇的意思,他何尝不想让孤率军杀出去,收复我大夏失土,重塑荣光?” “守土守土,若没打出去的本事,怎么守土?还不是会被敌国不断蚕食,土地丢了又丢?” 说到这,箫尘心中火焰再次燃起,又道:“孤想整顿吏治,便是有横扫六合之意。” “只是此事任重道远,光凭孤一人,绝无达成可能。” “老军侯……” “殿下莫说了。” 欧阳靖和忽然激动起来,他直接抓住箫尘的手,似乎在压制心底的情绪,但声音已有几分低吼之意:“殿下有如此志向,老臣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只要能看到我大夏收复故土那天,老夫就算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欧阳靖和紧紧的抓着箫尘的手,心中那团早已熄灭的火焰死灰复燃,带着他的眸子都生出几分炽烈来。 百战老将,自知箫尘此话的意义。 只要是军人,哪有不想开疆扩土的,谁没有个收复江山的梦。 欧阳靖和打了一辈子仗,一直有此宏愿,却始终没有施展的空间。 第四十八章 老将之愿 此时听了箫尘的话,知道箫尘的志向,欧阳靖和便能看到国朝未来三十年的走向。 只要皇族有坚定的目标,加上他们这些忠臣良将辅佐,整顿吏治,整治军旅,重塑朝政,使天下海晏河清,使百信安居乐业。 待国力强盛时,挥师百万东进,何愁家国不复? 此等伟业,单是能参与一二,便能让人血脉沸腾,更何况在其中能起关键作用了。 “这么说,老军侯您是答应了?” 箫尘脸上也见了笑,且见欧阳靖和沉沉点头,咬牙道:“只要殿下志向不变,老夫鞠躬尽瘁!” “好,好!” 箫尘哈哈一笑,拍着欧阳靖和的手掌,心情舒畅。 有了老军侯帮衬,国朝宵小再无人敢动,他们即便有小心思,也要乖乖的藏着。 欧阳靖和乃是国朝柱石,这名号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老军侯治军严明,凡是他带过的部队,各个纪律严明,令行禁止。 他眼里不揉沙子,连箫尘前身做事不妥,他都不给面子,何况现在朝中的臣子了。 有他震场,很多事都可顺理成章。 箫尘和欧阳靖和相视大笑,半晌后,他才开口道。 “既如此,还有些细节,孤要和老军侯细说。” 欧阳靖和也收了笑容:“殿下请说。” “您毕竟是三朝武臣,在军中极有威望,若做吏部尚书,再挂着武将勋职已是不妥了。” “嗯。”欧阳靖和点头:“老臣明日就上奏,请陛下拿了老臣的勋职,以后就甘愿做个尚书得了。” 欧阳靖和这话说的有点大,尚书乃六部重臣,已是朝堂核心,可以左右天下事的位置,乃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天官之位。 不过在欧阳靖和眼里,让他做尚书,的确是降级了。 不说别的,光是欧阳靖和身上的勋职,上柱国,上将军,泗国公,哪一个不是超一品的待遇。 而尚书之位,只是正二品官位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大夏授官职,有实权的到正二品便算是到顶了,一品和超一品基本都是勋职,例如太师、太傅,再例如李荣昊之前头上挂着的太子太保之类。 说完这话,欧阳靖和又半开玩笑道:“殿下,老臣做了尚书,头上的勋职又没了,这俸禄可少多了,您可要给老臣补啊。” “哈哈,补,一定补。” 箫尘被欧阳靖和说的哈哈一笑,却也没太当回事。 欧阳一脉绵延二百余年,家境何止殷实,单是受封的勋田都数不胜数,光靠收租就已超过大夏九成以上的富人了。 欧阳靖和哭穷,这是纯开玩笑。 “对了,老军侯。” 箫尘笑了一下,随即收敛笑容,又道:“孤打算让欧阳荣总领殿前兵马司,您觉得如何?” 欧阳靖和闻言神色微变,也收了笑容,轻声道:“此乃国事,自是殿下和陛下做主。” “犬子若是那块料,殿下便用之,若不是,就把他打发回来。” “殿下莫要因为老臣的关系,给他优待。” “孤可不是看您老的面子。” 箫尘笑道:“此番平乱,欧阳荣立了大功,跟在孤身边出生入死,又有救驾之功,给他个殿前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孤还觉得轻了。” “只是此位置重中之重,若给别人,孤也不大放心。” 欧阳靖和闻言,面色平缓了许多,抿嘴笑道:“小畜生入了殿下您的眼,算是他的造化。” “呵呵。”箫尘又是一笑:“孤也有意让他领兵,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欧阳荣作战勇猛,悍不畏死,颇有您老年轻时的风范,也不堕欧阳家的威名。” 好话人人都爱听,欧阳靖和虽已人老成精,却也十分受用。 这话若是别人说,他可能不当回事,可箫尘是什么身份? 自家儿子被当今亲王夸赞,他自是脸上有光,随即笑道。 “那臭小子却是可以,打仗不怕死,算是条汉子。” 箫尘闻言,又拍了拍欧阳荣的手,叹气道:“此次国朝离乱,很多人都有功,只是孤不能谁都照顾到了。” 欧阳靖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时麒麟卫和李荣昊的死士先后进攻泗国公府,欧阳靖和手下的亲兵和将领战死不少,当真可惜。 欧阳靖和也轻叹口气,劝道:“殿下无需挂心,为国战死,死而无憾。” 箫尘闻言,又拍了拍他的手掌,随即缓缓起身,道:“孤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任命之事,待孤和陛下商议之后,会有明旨。” “不过您老还是先养伤,一切都等伤好之后再说。” 欧阳靖和轻轻点头,也不推诿,拱手道:“殿下慢走。” 出了偏院,箫尘看了一眼天色。 不知何时,天空又是乌云密布,雷音滚滚,看不到半点星辰。 微风有些清凉,箫尘迈步返回寝房,随意用了晚膳之后,早早睡下。 翌日。 箫尘依旧早早的醒来,洗漱完之后,乘着马车入宫。 天色只蒙蒙亮,街上却已车水马龙。 很多京中的百姓开始一天的生计,为生活奔波。 箫尘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颇有几分感慨。 人间烟火,不外如是。 但仔细看看,却又觉得不大美。 若京师之中,天子脚下,百姓都要日日为生计奔波,生活困苦的话,那京师之外,天下州县,甚至乡里的百姓,又该如何? 他们是不是连过夜的口粮都没有? 若国朝一直如此,那率领百万军横扫六合,又从何谈起呢? 想到这,箫尘的面色有些低沉,他撂下车窗的帘子,继续在脑中构思之后的事。 治理一个国家,说难则难如登天,若说简单,其实也简单。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从细微之处坐起,一步步稳扎稳打,总有见效的那一日。 今日,皇城的守备比往日松了些。 皇城的大门不再紧闭,两队殿前兵马司的兵丁守在门前,也远远的看到亲王车驾,纷纷行礼。 箫尘看了一眼,自知是箫承嗣的命令,也未多说什么,乘车入宫。 第四十九章 政务 今日没有大朝会,箫承嗣也起的很早,此时正坐在养心殿中看奏折。 自李荣昊被拿下之后,天下的奏折就直接送到了御前,都需箫承嗣批复。 有些简单的,例如问安折子,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折子,箫承嗣就直接批了,发往各地。 但如粮草调配,官员升迁调动,税收等家国大事的折子,他都放在另外一边,等着和箫尘商量。 这才过了两日,等着批复的折子就已在龙案上堆成了小山,看的都让人头皮发麻。 箫尘进入养心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龙案前批复奏章的箫承嗣,他立刻想到了上学时,将书本一股脑全都堆在桌前的自己。 但不同的是,那时他堆书本,是怕老师看到什么,而现在箫承嗣堆,是实在没地方放了。 “陛下,夏王千岁到了。” 王不用站在箫承嗣身侧,看到箫尘进来之后,才低声开口。 放眼国朝,能入殿不宣的,也只有箫尘了。 “二叔?” 箫承嗣抬头,看到箫尘过来,眼中立刻透出几分欣喜,随即从龙椅上下来,一溜小跑,扑进箫尘怀里。 箫尘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多大了,还跟二叔撒娇呢。” “多大也是侄儿啊。” 箫承嗣咧嘴一笑,拉起箫尘的手,道:“您来的正好,有几件事想问问您。” 说着,直接将箫尘按在龙椅旁的软椅上,递给他一个奏折,道。 “这是丽南巡抚来的折子,奏说去岁水患,致使秋收不畅,今年恐又有大雨,怕影响收成,也怕闹饥荒引起民变,求朕发救济粮。” 箫尘大概看了一眼奏折,随即放在一边,道:“下令开仓放粮便是。” “不过一直赈济也不是事,陛下可以和付友忠商量一下,从户部拿出一部分钱来,放给丽南,让官府主导重修水利,兴建农田,水利设施。” “这钱嘛,以工代赈,都发给百姓。” “这样百姓手里有了钱,也有了朝廷的赈济粮,心里的怨气就散了,闹不起民变来。” 说着,又笑道:“至于今年可能发生的水患,同样用这笔钱解决,低洼处的百姓可以暂时迁出来,给他们安排其他住所和谋生的出路,等灾祸过去再说。” 听到箫尘的话,箫承嗣仔细想了想,点头道:“那等我和老师商量一下吧。” “不过听老师说,现在户部也没多少银子了,去岁闹灾,朝廷并未赈济,也失了很多税收。” 说着,咬牙道:“该死的李贼,这些事,从未和朕说过!” “税收的事,要慢慢来。” 箫尘道:“先把朝廷官员组建好再说,等我从行宫回来,仔细和你说税收的事。” “嗯。” 箫承嗣点头,又拿出一本奏折塞给箫尘,道:“二叔,这个可能有点棘手。” “东边炎国在边境集结了两万人马,好像有犯边之意。” 箫尘闻言眉头皱起,立刻打开查看。 大夏东边乃炎朝,国力不输大夏,且在过去数十年征战中,拿走了大夏的大片领土。 此时两国以大江为界,都有重病把守。 但炎国那侧是高山峻岭,大夏这边却是千里平原,有大量农田。 炎国此次犯边,恐有借着春播之际横冲直撞,毁坏农田的意思。 大概看了一眼奏章,箫尘心里就有谱了。 他随即抬头道:“此事非同小可。” “陛下可召博阳侯入宫,令起带本部人马直冲边境,于另一侧驻军。” “若炎国有犯边之意,着边境守军御敌,遣博阳侯部直入敌国,超其后路,将其全歼!” “粮饷调配,都从京师出。” 箫承嗣闻言想了一下,随即道:“我还真没想到博阳侯这一层,只是想叫守军加强戒备。” “只一味的防守,是不会让敌人老实的。” 箫尘放下奏章,道:“之后若遇到同样的事,你只需想好用谁,想好怎么调配粮草即可。” “至于方法,那就是打,他们敢来,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嗯。” 箫承嗣点头,眼中精芒闪烁,又要给箫尘手里塞奏折。 箫尘这回却是没接,而是笑道:“你批阅两日奏章,是不是累的够呛?” 一说这话,箫承嗣就觉得累的不行,直接坐在龙椅上,声音都带着哭腔。 “二叔您不早跟我说,这皇帝做的太累了!” “您看看这些折子。” 说着,他指了指龙案上的奏折,已然堆成了山。 “我从早看到晚都看不完!” “您只是跟我说要抓住政权,可从未说过有这么累啊。” 看着箫承嗣欲哭无泪的样子,箫尘憋着笑,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道。 “这是成为合格帝王的必经之路。” “等你能熟练处理朝政之后,可在重臣中挑选几人,成立一个小班子,帮你处理些琐事。” “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先熟练如何处理政务,也要懂得权数。” “否则下面的人会糊弄你,甚至期满你,懂吗?” 箫承嗣闻言点头。 这道理他是明白的。 做帝王要亲贤臣,远小人。 不过道理是道理,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能懂这些,已经超过绝大多数的同龄人了。 “处理政务,大事先批,小事靠后。” 箫尘又道:“你不会处理的,就着急臣子开会,国朝给他们俸禄,不是让他们吃干饭的。” “问题拿出来,问他们办法,你只需权衡即可。” “谁提出的条陈就教给谁去做,这样既能检验臣子的能力,也能看出他们的心思来。” 随即,箫尘又在侄子头上摸了摸:“做皇帝,可不是勤奋就行的,你累的半死,臣子天天闲的屁事没有,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嗯,我记得了。” 箫承嗣点头,箫尘随后又道:“泗国公那边我已经说了,老军侯同意做尚书。” “不过这件事你还需要先知会近臣,看看他们都是什么表现。” 箫承嗣闻言眨眨眼,随即笑道:“二叔我懂,看他们的表现,就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 箫尘又笑道:“还有,明日我启程去行宫,京外三营的事,你自行处理。” 第五十章 启程 又是一日清晨,昨夜,憋了两天的乌云,终于下起雨来。 暴雨倾盆,似乎冲散了京师的些许阴霾,也冲散了萦绕在很多人头上的阴云。 天色刚亮,略微有些清冷,夏王府中门大开,二百亲兵整装完毕,跟在箫尘身后,策马出城。 这一次,他要去解决行宫的事,把王妃王若曦接回来。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 出京之前,为确保京师稳妥,箫尘做了以下布置。 原巡城兵马司城门守将赵兴,暂代巡城兵马司都督一职,守护京师城防。 泗国公长子欧阳荣,暂代殿前兵马司都督一职,负责皇城防御。 陆阳候公孙智,暂代御前侍卫统领一职,负责皇帝安全。 原巡城兵马司城门守将何游之,暂代麒麟卫指挥使一职,负责调查与叛贼李党,扫除宵小。 另选公孙智、何游之二人组暗卫,插于京师各营中,探查虚实,收拢情报,事无巨细,尽皆报于御前。 博阳侯王静堂整顿所部兵马,随时准备出征。 另京外三大营原地驻扎,无令不得擅动。 此番调配,箫尘都写成了奏章交于箫承嗣手中,小皇帝自是立刻就批了。 实际这种调动根本不用通过箫承嗣,但这个程序箫尘是必须要走的,他也必须做个样子出来。 此番出京,箫尘并未带亲兵李老七,而是带着李老歪和黄铎二人,并二百亲兵策马而去,一路畅通无阻。 出京之后,远远的看到驻扎在京师附近的三大营,绵延数十里的营寨,箫尘心中颇为感慨。 百万雄师,之前他只是在书本上看到过,电视剧里演的规模毕竟太小,不足称其百万。 现在见了十数万人马驻扎,箫尘对此事才算有了切身的了解。 所谓兵将过万,声势震天,何况十数万人马。 这些还只是京师附近的常备军,若算上整个大夏,常备部队接近百万,当真百万雄师。 大夏要养这么多军将,财政捉襟见肘是显而易见的。 箫尘的队伍穿过千钧营,千钧营统帅魏国忠早早出营,远远行礼。 可箫尘并未停歇,甚至都没看他一眼,便直接带队穿过营地,疾驰而去。 看着箫尘队伍离去的背影,魏国忠心底五味杂陈。 他本想私下求求箫尘,让他能留在千钧营,现在看来,这只是奢望罢了。 “大帅。” 一旁,副将轻声开口:“后边怎么办?” “能怎么办!” 魏国忠一瞪眼,随即叹气道:“先把咱们自己的事儿摘清楚再说吧!” “你就能保证千钧营里没有李贼的同党?” 一句话,耶的副将半天说不上来话,只能闷闷的点头。 他们这些高级将领其实心里都明白,上面传令,让他们查李贼同党其实只是个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担心他们一家独大,将军队变成私家队伍,不尊皇命。 但面对当前形势,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去往行宫的路上畅通无阻,临近傍晚,队伍已达聚龙关附近。 黄铎上前叫开关门,关内所有将士均都跪地叩首,山呼千岁。 箫尘淡淡的看了这些将士一眼,随即看向黄铎,轻声道。 “这交给你,你有什么问题,现在说。” 黄铎闻言,踌躇了一下,随即问道:“末将的确有事想问殿下。” “此番末将带去京师的一千兵丁,殿下是不是……” “那些人孤还有用。” 箫尘看着黄铎,抿嘴轻笑道:“等孤回去,另派兵丁过来,给你补充。” 黄铎闻言,叩首道:“末将明白了。” “嗯,孤就不歇了,聚龙关交给你,莫要辜负了孤的嘱托。” 箫尘又说了一句,而后没有停留,又率领一众亲兵,策马而去。 黄铎看着箫尘离去的背影,叩首高喝道:“末将恭送千岁!” 自京师离开之前,箫尘给黄铎下了一道密令。 命令的内容很简单,聚龙关乃进入京师的要道,需黄铎有十二万分的小心,盘查过往行人,尤其是从京师过来的,必须询问清楚。 此其一,其二则是恪尽职守,没有皇命和他亲王的手令,任何兵丁不得通过聚龙关,若有违者,可先斩后奏。 两道命令,无疑给了黄铎极大的自主权,却也给了他极大的信任和责任。 箫尘心中是在担心某些事,希望不要发生才好。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是黄昏。 穿过一片山岭,远远的看到远处山峰,一片宫闱在夕阳的映衬下尽显奢靡,青色的琉璃瓦泛出阵阵荧光,好似仙境一般。 “停下歇歇吧。” 箫尘拍了拍战马的脖颈,战马打了一个响鼻,呼呼穿着粗气。 箫尘不是不能率队直接返回行宫,只是若如此,恐怕战马受不了。 若行宫再有什么事,人困马乏的,也没了反制的可能。 当然,这只是箫尘谨慎而已,不代表行宫就一定出了什么事。 翻身下马,箫尘对一旁的李老歪道:“派两个斥候,换马去送信。” “告诉王妃,孤今夜便到,让她准备好饭食,孤饿了。” “尊令。” 李老歪咧嘴一笑,转身传令去了。 箫尘则站在山坡之上,看着远处夕阳下的行宫,双目微眯。 行宫内,还有他的一个仇人,没解决呢。 于此同时,行宫,正殿。 一身戎装的王妃王若曦坐在软塌上,安静的看着手中典籍。 此时,一个宫人匆匆从外进来,跪在地上,叩首道。 “主子,您去看看吧。” 王若曦微微抬眼,看了眼前的宫人一眼,语气十分平静,淡然问道:“又怎么了?” “这次是绝食还是上吊?还是撞墙了?” “侧,罪妇她,她……” 宫人咽了口吐沫,这才把气喘匀,开口道:“她好像是疯了,一直喊叫。” “嘴里说的都是大逆不道的话,小的们不知该怎么办,主子……”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王若曦淡淡开口,却吓的那宫人额头见汗,身上都开始抖了,赶忙叩首道。 “奴婢没用,奴婢该死!” “她说了什么?” 第五十一章 行宫 那宫人被吓得抖若筛糠,根本不敢抬头看王若曦。 这几日夏王千岁不在行宫,侧妃因谋反被擒,一直关着,行宫都由王妃说了算。 王妃一改之前风格,夏王离开之后立刻下令封闭行宫,且将侧妃李元珊身旁的所有下人全部擒获,挨个审问。 审问出的细节她却也不看,只是让封存,继续审。 几日间,已有许多下人扛不住刑罚死了,可这些事报给王妃之后,她也只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根本不往心里去。 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王妃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之前和颜悦色的样子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这中间甚至没有过渡的阶段。 王若曦就好似忽然从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变成了王府的主人,谁都不敢忤逆半分。 “我问你,她说什么了?” 王若曦让下手里典籍,再次开口询问,声音又冷了几分。 那宫人被吓得抖若筛糠,可也不敢不说,只能哆哆嗦嗦的道。 “说,她说……” “她说殿下是古今最昏庸的亲王,不学无术,只知骄奢淫逸。” “还说……” 说到这,那宫人重重叩首,哭道:“主子,奴婢不敢说了。” “呵,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王若曦冷笑一声,随即又拿起手边的典籍看起来,道:“你下去吧。” “告诉看守的人,她想喊,就让她喊,渴了给她喂水,饿了给她送饭。” “但就是有一点,人绝不能死了。” 宫人闻言,再次叩首,也不敢多言,躬着身子一路小跑的下去了。 此人下去之后,王若曦眸中散出几分冷意,随即轻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门口一个值守的侍卫迈步进来,直接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京师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 王若曦并未看那侍卫,而是直接开口问道。 “没有。”侍卫回道:“按您的令,一日三斥候,均被挡在聚龙关外。” 王若曦闻言,柳眉微蹙,又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加强戒备,若见四周异动,随时上报。” “是。” 侍卫起身下去,王若曦眉头却皱的更深了。 她乃将门虎女,从小被当成男孩养大的,虽已嫁为人妇,久居深宫,却不代表她没有眼力。 箫尘离开行宫已有几日,按说应该有动静了。 若是京师无恙,怎么也该有消息传来,若是箫尘败了,那李贼是断然容不下她这个王妃的。 可现在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让她不由的多想。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行宫直奔京师的打算,只因当时箫尘离开的时候,让她在这里等他。 她相信箫尘,相信箫尘能横扫乱党,重塑朝纲。 如果是之前,她可能会有犹豫,但只上次,她在箫尘眼中看到了那份久违的冰冷和决绝,她便无理由的相信了。 当初她嫁给箫尘时,看重的也不是箫尘的亲王身份,更不是王妃的高高在上,而是箫尘眼中的决绝,看重的是他这个人。 可是成亲之后,先皇宾天,三臣辅政,箫尘便越来越沉沦,好像再也不是那个千军统帅了。 直至那日,箫尘雷厉风行的解决了李元珊,又毫不迟疑的带着亲兵直奔京师。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之前的种种,都是夫君装出来的,都是为了麻痹敌人。 她艰辛箫尘一定能够成功,也一定会来接她。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脚步,有些急促。 王若曦下意识放下手里的典籍,缓缓起身。 且见一个传令兵快步而来,在门前双膝跪地,拱手喝道:“禀王妃!” “夏王千岁下令,今夜可达行宫。” “千岁口谕:让王妃准备好膳食,孤饿了。” 话音刚落,王若曦脸上的冰霜在一瞬间散去,笑意在不经意间爬上面庞,她直接开口道。 “来人,快来人!” 几个宫人立刻从外面进来,恭恭敬敬的跪好。 “快,知会下去,准备膳食,王爷回来了。” 说着,又想了一下,改口道:“我亲自去做,找人来打下手!” “你们,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不能有一点灰尘。” “都麻利点,快些。” 王若曦挥手招呼着,脸上的笑意根本隐藏不住。 她高兴了,行宫的所有下人心中都宽了不少,立刻动作起来,手脚麻利的收拾。 王若曦则脱去戎装,换上了寻常女儿的衣服,系好围裙,直接下了厨房。 行宫能找到的所有好东西几乎都拿了出来,厨房的下人纷纷开始忙碌,好不热闹。 只是忙碌间,王若曦也不忘下令,让下面的人看好罪妇,某要饶了王爷的好心情。 且下了严令,王爷回行宫之事,绝不能告诉罪妇。 另一边,山坡之上。 箫尘歇了半晌,直至夕阳西下,远处的宫殿传来隐约的灯火,他才翻身上马,下令出发。 在他心里,自然是挂念王若曦的。 但事有轻重,形势急迫,他即便想到了行宫可能发生什么事,却也无力安排布置。 此时看到行宫掌起灯火,他便知行宫无恙,立刻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前身对王若曦的感情已被箫尘悉数继承,他脑中想着王若曦那绝美的容颜,便觉归心似箭,不由的又踢了一下马腹。 战马奔腾,甩开四蹄,速度似乎比寻常又快了几分。 浅夜,箫尘带队到了行宫之前,李老歪立刻策马上前,刚要开口叫门,却见大门敞开,两队侍卫先行出来。 随即,王若曦穿着长裙快步而出,便站在行宫之前,痴痴的看着箫尘。 看到王若曦如水的眸子,箫尘心中连动,翻身下马,几步上前,直接抓住王若曦的手掌,轻声道:“孤回来了。” 王若曦咬着下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也根本不在乎箫尘风尘仆仆,身上都是尘土,直接没入他怀中,紧紧的抱住他。 “臣妾知道,殿下一定会回来的。” 嗅着王若曦身上的淡淡清香,一路奔波的疲惫好似忽然散了。 “膳食备好了吗?孤饿了。” 第五十二章 夫妻 王若曦闻言,嫣然一笑,却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个在外人面前雷厉风行的女子,在箫尘身前,却好似一只听话的小猫,极致温柔。 箫尘摸了摸王若曦的头,随即拉起她的手掌,笑道:“快些吧,你夫君都饿扁了。” 说着,直接拉着王若曦,迈步进了行宫。 这一幕落在所有将士眼中,却让他们纷纷侧目,心中羡慕不已。 大夏较为教条,男欢女爱之事基本都藏着,哪有像箫尘这样秀恩爱的。 王若曦也因担心箫尘担心的狠了,故此才有些失态,可此时被箫尘牵着,却感觉心跳加速,面带绯红。 此刻她十分确定,千岁心中装着的从来都是她,从来都没变过。 之前的那些冷落和排挤,都是不得已的。 不然为何李元珊如此得宠,她这王妃平日的用度却不曾有半分克扣,为何从未传出殿下要废正妃的传言? 正殿内,圆桌上,摆着十几样佳肴,箫尘刚刚入殿,便觉食指大动,口中生津。 “叩见千岁!” 箫尘入殿,殿内所有下人立刻下拜,极为恭敬。 箫尘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拉着王若曦到了餐桌前,拿起筷子便夹了一口肉。 咀嚼两下,当即赞不绝口,转头看向王若曦,笑道:“你做的?” 王若曦面若晚霞,轻轻点头,低声道:“下面人做,臣妾怕不和王爷胃口。” “还是你做的好吃。” 箫尘拉着王若曦坐下,一边吃一边笑道:“想来,孤有两年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了。” 此话一出,王若曦神情一滞,想到了往日的种种。 但这神色却在瞬间消失,随即轻笑道:“只要王爷愿意,臣妾给您做一辈子。” “孤是你夫君,你不给孤做饭,想给谁做?” 箫尘看了王若曦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听到箫尘的话,王若曦眼眶忽然有些发色,随即开始发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箫尘见状轻叹口气,伸手拭去王若曦脸上的泪,开口道:“这几年,苦了你了。” “臣妾不苦。”王若曦抬头看向箫尘,箫尘却是一愣。 他不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这一路疾驰,手上满是灰尘,此时竟擦在王若曦完美无瑕的脸上了。 对方对此还一无所知,又道:“只要王爷惦念臣妾,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孤自然挂念你,日日想着。” 箫尘看着王若曦,心底憋着笑,却不想破坏气氛,又道:“只是形势所迫,孤怕李贼惊醒,又无法和你细说,只能冷落你了。” 说完,他有恶趣味般再次伸手,手掌在王若曦左脸右脸来回蹭了蹭,随即抿嘴一笑。 “王爷,臣妾……” 王若曦此时抬头,箫尘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若曦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又看了一眼箫尘的手掌,发现他手上一片乌黑,瞬间面色一红,赶忙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 这一擦,竟擦下一抹尘土来。 “爱妃,可别哭了,再哭成小花猫了。” 箫尘故意逗王若曦,又要伸手去她脸上蹭。 王若曦立刻抬手去挡,口中也笑道:“王爷,您太坏了。” “您快去洗洗吧。” “不洗。”箫尘笑道:“哈哈哈,就抹你。” 说着抓住王若曦的手,又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王若曦又羞又气,压在心底的悲伤此时却已完全散去,反是换了欢快,索性直接起身,在箫尘的铁甲上抹了一把,直接在箫尘脸上一蹭。 “让你抹我!” “你这妮子,反了天了!” 箫尘一瞪眼,伸手抓住王若曦的手臂,又在她脖子上蹭了一下。 王若曦也不甘示弱,抬手反击,在箫尘脸上乱摸。 原本跪在殿内的一众宫人此事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诧。 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杀伐果决的亲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王妃,俩人竟在殿中玩起了小孩子的把戏,而且乐此不疲。 这是什么情况? 这些宫人哪里知道,箫尘前身原本便和王若曦青梅竹马,自小就认得。 小时候,两人曾一起在皇城河中摸鱼,互相往对方脸上甩泥巴,玩的不亦乐乎。 箫尘如此做,也是告诉王若曦,自己记得往日的情谊,对她的情谊始终都不曾变过。 这么做,也能让两人快速拉近关系,免得王若曦想到其他事,暗自神伤。 这效果果然是立竿见影的。 王若曦和箫尘玩的不亦乐乎,全然没了君臣之间的隔阂,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 半晌,俩人都有些玩累了,呼呼穿着气,毫无形象的坐在大殿的地上,看着彼此哈哈大笑。 “哈哈哈,若曦,你成花猫了,一点都不好看。” “你还不是一样。”王若曦笑着,指着箫尘已几乎满脸的灰尘:“你肯定比我丑。” “好啊。”箫尘呲牙:“都嫁给我了,你还敢欺负我?” “就欺负你了,怎的!” 王若曦一仰头,一副你能耐我何的表情。 箫尘顺势起身,直接将王若曦拽起,微微用力,竟将她扛在肩上,咧嘴一笑。 “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放我下来!” 王若曦挣扎着,拍打箫尘的背,却被他一巴掌拍在臀上,只听箫尘道:“就不放。” “哎呀,殿下!还有人看着呢!” “咋了,老子和自己夫人玩闹,谁敢多嘴?” 箫尘扫视一眼殿内的宫人,所有宫人立刻跪好,匍匐在地,头颅深深的低下,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去,准备沐浴!” 箫尘一声令下,下面的宫人如释重负,赶忙下去准备了。 箫尘这才将王若曦往下,见对方已是面色涨红,配上她满脸的黑手印,的确有点滑稽。 但箫尘却无半分嫌弃,而是搂住对方,轻声在对方耳边问道:“若曦,想我了吗?” 王若曦闻言,心底一颤,随即紧紧的搂住箫尘的腰,根本不管他身上的灰尘,轻声道:“想,想死了!” 第五十三章 夫妻(下) 行宫,浴房,雾霭弥蒙。 箫尘惬意的坐在水池中,面带轻笑,面颊通红。 不远处,雾霭中,一个窈窕的身影踏破水面,缓缓走到箫尘近前。 他张开手臂,将那窈窕的美人揽在怀中,轻轻抱紧。 美人面色涨红,顺势揽住他的脖颈。 二人的身子紧紧贴合,合着池中温热的水,感觉浑身燥热。 “若曦,该有个子嗣了。” 箫尘轻轻抚着王若曦的背,语气轻柔,压抑着躁动的内心,低声开口:“要多生。” “那也要你卖力气才行。” 王若曦的声线甚是温柔,此时全然没了那份雷厉风行的做派,似乎和池中的水融为一体。 箫尘闻言,轻轻一笑,反身将美人压在身下,二人彼此凝视,眼中都只有对方。 水畔轻动,掀起阵阵涟漪,潮起潮落。 浴房外,几个宫人默默的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听后面的声音。 时至午夜,箫尘才拉着王若曦的手走出浴房,前者神清气爽,后者妩媚动人。 二人的状态显然更亲昵了,王若曦紧紧的抓着箫尘的手,好似生怕对方丢了一样。 “膳食准备好了吗?” 出了浴房,箫尘问身旁的宫人,那宫人赶忙跪地,轻声道:“回殿下,已准备妥了。” 方才箫尘和王若曦玩闹,也根本没工夫吃饭。 美人在前,心中浴火难忍,自是先灭火要紧。 只是灭了火之后,此刻却饿的出奇,感觉腿都有些发软了。 不过想到方才在浴房场面,那般酣畅淋漓的大战,乃平生仅遇,欲罢不能。 箫尘不由的想,王若曦乃人间绝色,又对他爱的深沉,前身是怎么忍住两年不碰她的? 又转念一想,王若曦都如此热情,那毒妇李元珊在这方面,岂不是更胜一筹。 想到这,箫尘不由的看了王若曦一眼,对方也投过目光,眼底满是爱意,心中又想到。 色是挂骨刀啊,看来以后这姬妾还是少弄,太多了耽误事。 箫尘抓着王若曦的手,二人缓缓往正殿方向走,心中又道。 不过弄三五个养在府里,平常换换口味也不错。 到了这个世界,不享受点上位者的特权,岂不是太亏了。 正殿。 还是那张圆桌,还是那些膳食,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些饭菜还像刚刚做出来一样,飘着淡淡的香气。 箫尘自是食指大动,拉着王若曦坐了过去,大快朵颐起来。 见箫尘吃的极香,王若曦脸上笑容更甚,此时转头对身旁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这不用你们伺候了。” 众宫人立刻躬身下去,王若曦这才看向箫尘,不时往他碗里夹菜。 一阵风卷残云,吃的好不快活。 还真没看出来,王若曦这般养尊处优的女子,居然能做出这么可口的饭菜,当真有点让箫尘刮目相看了。 箫尘擦了擦嘴,抬头看向王若曦,笑问道:“你怎么不吃?” “妾身不饿。” 王若曦面带绯红,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又给箫尘碗中夹了一块肉,道:“殿下尝尝,这是特意给您做的烧肉。” “饭要多吃些。” 箫尘没动筷,而是开口道:“不好好吃饭,哪有好身体?” “没有好身体,怎么给我生娃?” 不知为何,和王若曦说话的时候,箫尘就好像换了个人,根本找不到王爷的影子,更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夫婿。 “再说,一会儿咱俩还有事呢。” 王若曦闻言微怔,随即忽的反应过来,红霞满面,羞道:“你坏死了!” “嘿。”箫尘呲牙一笑,给王若曦夹了两筷子肉,道:“快吃,有啥事吃完再说。” 王若曦也不再推辞,小口吃饭。 实际上,她是在守规矩。 在大夏,男人上桌吃饭,女人一般只有伺候的份,什么时候男人吃饱了,才能轮到女人吃。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即便在王妃这也是如此。 但箫尘是现代人的灵魂,根本没这些破事,王若曦也是洒脱之人,她眼里只有箫尘,箫尘的话她是绝对听的。 即便和规矩不符。 箫尘如此做,自也让王若曦心中温暖,爱意更甚。 片刻之后,十几个菜已被箫尘夫妇二人风卷残云,只剩一些残羹剩饭了。 王若曦招呼宫人进来收拾,自己则扶着箫尘,入了内殿。 内殿很是空旷,只有一人伺候。 此时,那宫女就站在大殿角落,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还有个人。 此人箫尘自然认得,是王若曦的陪嫁丫鬟,一直陪在王若曦身边。 说是陪嫁丫鬟,其实更像是贴身护卫,年龄比王若曦长了不少,生的身材壮硕,比寻常男子不遑多让。 箫尘看了她一眼,回头对王若曦笑道。 “怎么不让她跟在你身边?” 王若曦也看了那宫女一眼,轻声道:“跟我闹脾气呢。” “嗯?” 箫尘闻言皱眉,王若曦立刻解释道:“她一直担心这里不安全,之前让我带人离开行宫,我没听。” “所以她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暗中守着。” “方才她也一直跟着咱们,殿下你没发觉?” 箫尘眨眨眼,他还真没察觉,而且根本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进的前殿,怎么跟着的。 “还不过来拜见殿下!” 王若曦看向宫女,下令之后,她才缓缓上前,恭敬跪倒,轻声道:“奴婢叩见夏王千岁。” 此人语气虽轻,但听起来还是硬邦邦的,丝毫没有别人语气中的那种奉承。 箫尘清楚,她这是觉得自己之前冷落王妃数年,心里有气。 对这样的忠仆,箫尘是十分喜欢的,自也不会怪罪,轻声笑道:“好了,起来吧。” “孤还要谢谢你一直守在王妃身边,替她挡下多少暗箭。” 有些事不用说,箫尘都是能猜到的。 李元珊连他都敢动,更何况王若曦了。 过去的几年中,李元珊怕不止一次想弄死王若曦,只是一直没有成功。 这其中有前身的暗中护佑,自然也少不了眼前这人的功劳。 “谢殿下。” 宫女缓缓起身,躬身道:“奴婢先退下了。” 第五十四章 情动 听着宫女硬邦邦的回答,箫尘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的王若曦此时也笑道:“殿下莫怪,她就是这么个脾气。” “我知道,自不会怪她。” 箫尘抓着王若曦的手,缓缓走到木床前,两人缓缓坐下,彼此对视。 王若曦面色有些发红,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低头,不和箫尘对视,口中轻声道。 “殿下,妾身让人进来伺候……啊!” 话还没说完,箫尘直接一猫腰,手臂搭在王若曦的腿下,竟将她掀翻在床上。 随即,箫尘直接压了上来,口中道:“叫他们做什么,扫兴。” 王若曦攀着箫尘雄壮的身子,心中欢喜,脸上却是红霞遮天,口中旖旎,不知再说什么。 箫尘小腿动动,将帷幔踢下,翻手抱住王若曦,二人紧紧的贴在一处。 帷幔晃动,传来阵阵轻微的声响。 寝殿之外,方才那宫女安静矗立,面色平淡。 她叫秀儿,王秀儿,只是这名字有点名不副实。 王秀儿身姿健硕,身高和比寻常男子都要高上一些,大手大脚,目光沉稳。 若是换上戎装,说她是军中宿将都有人信,却看不住哪秀来。 一旁,箫尘的亲兵统领李老歪也同样在守卫,此时看了王秀儿一眼,咧嘴一笑,道。 “秀儿,许久没见,你还好不?” 王秀儿看都没看李老歪一眼,只是安静的站着,像是一根木桩。 李老歪搓了搓手,刚要往前去,却听王秀儿冷言道:“站好了,主子在里边。” “主子现在顾不上咱俩。” 李老歪嘴上虽这么说,但身子却很是老实,直接站在了原地,脸上还挂着几分讨好的笑容。 “秀儿,千岁这回改天换日,你也算熬出来了。” “我跟着千岁立了点功劳,千岁应承我,许我一桩婚事。” 王秀儿闻言,依旧是面色不改,神情冷漠。 “我想求求殿下,给咱俩指婚,你看……” 王秀儿微微转头,眼中忽的散出一道精芒,看的李老歪如芒在背,下边的话说都不敢说了。 “主子身边美女如云,你怎会看上我?” 王秀儿的话依旧硬邦邦的,不带任何情绪,但李老歪听了却面露喜色,赶忙道。 “那些人我都看不上,我就喜欢你。” 说着搓搓手道:“你这样的女子,天下难寻!” “你看啊,你是王妃主子的贴身侍女,我是殿下的亲兵,也是贴身护卫,咱俩也算门当户对啊。” “你愿意不?” 王秀儿没说话,而是白了李老歪一眼,再次转头看向前方,嘴角却微微上扬。 花一样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思春呢? 只是王秀儿外形在这,又是王妃的贴身侍女,负责王妃人身安全,职责所在,一直都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多年前,王妃嫁入王府的时候,李老歪就有意无意的接触王秀儿,表现出了爱慕之情,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接受。 之后,王妃遭了冷眼,箫尘前身独宠李元珊,王秀儿更是一直和王若曦形影不离,更不会想这些事了。 她本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却没想到,李老歪居然记了这么久,过了这么许多年,他还记得自己。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也不能绝对无情,只是王秀儿性子冷淡,不会表现罢了。 见她没反对,李老歪心花怒放,脸上泛起几分潮红,轻声道:“那明儿一早,我就去跟殿下说!” 王秀儿又看他一眼,轻声道:“我可是王妃的人,殿下答应了也没用。” “再说,你有那么大脸吗?” “怎么没有?” 李老歪呲牙一笑,道:“我这回跟着殿下出生入死,殿下说了,给我记军功!” “殿下还说了,只要我张嘴,要谁都给。” 箫尘的确说过这句话,不过也特别说明,除了王妃身边的人,他随便选。 不过在李老歪这,已经把这句话屏蔽了。 王秀儿闻言,嘴角动了动,并未说话,只是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翌日,清晨。 箫尘从睡梦中醒来,感受着身旁的温暖,嘴角微微上扬。 昨夜,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直打的他和王若曦两人都精疲力竭,沉沉睡去,连情话都没怎么说。 他微微动作,想不吵醒王若曦起身,可刚一动,王若曦便行了。 莲藕般嫩白的手臂缠绕而来,王若曦攀在箫尘身上,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旖旎道。 “殿下,要起身了吗?” “太阳都晒屁股了。” 箫尘笑着,轻轻在王若曦身上拍了拍,道:“要快些把这的事解决,回京师去。” “陛下还等着呢。” 一听这话,王若曦也清醒了不少,但却没起身,还是趴在箫尘身上,轻声问道。 “殿下打算怎么处置那人?” 箫尘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必是毒妇李元珊。 对这个想杀了他的女人,箫尘心中没有半分怜悯,甚至连见都不愿见。 只是他还有些事要问对方,不然直接下令塞入囚车,带回京师就是了。 “有些事,我要问问她。” 箫尘搂着王若曦,低声道:“她在府中潜伏多年,必然培养了不少眼线。” “用他侧妃的身份接触朝中大员,不知潜移默化间影响了多少人。” 说着,他看向王若曦,又道:“还有李荣昊的家财,并未抄出多少,这不合常理。” “府内是没有的。” 王若曦忽然开口,箫尘却是一怔。 她说的斩钉截铁,好似早就知道一样。 见箫尘如此,王若曦笑道:“可不光只有王爷您韬光养晦,妾身也不是泥捏的呀。” 一听这话,箫尘反而释然了,在对方额头上用力亲了一下,亲的王若曦面红耳赤,又问道。 “如果我一直不动作,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王妃。”王若曦搂着箫尘道:“若殿下一直不动作,那我就想办法先收拾了她。” “如果有人来闹,那我就拿出罪证来,让他们哑口无言。” “你有她的罪证?” 王若曦闻言一笑,道:“目无尊卑,行事僭越,不是罪吗?” 第五十五章 罪妇 箫尘看着王若曦清明的眸子,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原来在王若曦心里,她早就准备好玉石俱焚了。 动了李元珊,若李荣昊还是朝中大员,一手遮天,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那时,李荣昊必然要对箫尘发难,后果无非只有两个。 若箫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如此还要忍让,那王若曦也就认了。 若不是,这必将激化二人的矛盾,迫使箫尘用出非常手段。 只是如此一来,无论事情怎么发展,王若曦都不会好过,甚至可能殒命。 她想这些,还是为了箫尘这个亲王。 想到这,箫尘不由的将王若曦搂的更紧,口中道:“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 王若曦轻声道:“如今看到殿下重振旗鼓,我就知道自己没想错,也没做错。” “近年我一直在暗中观察李元珊。” 王若曦话锋一转,又道:“即便李家有万贯家财,都让她藏着,但肯定不在王府。” “何况那人谋划良久,有些事也不一定让她知道。” “嗯。” 箫尘的手掌在王若曦的背上轻轻抚过,点头沉思。 …… 清晨,夜间的清冷退去,已换上几分燥热。 即便在深山行宫中,也能清晰的感觉到。 此时,行宫后院,柴房。 李元珊披头散发的靠在稻草堆上,手脚都被紧紧的捆着,几乎无法动弹。 但她的双眸却始终明亮,眼中带着怨毒之色,一直死死的看着窗外。 她心中愤恨,暴怒,曾用过很多办法反抗,表现的像个疯子,但这不代表她真的疯了。 相反的,到了此刻,她的心智却愈发清明起来。 几日来,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想着箫尘发现自己的图谋,在返回京师的路上被人屠灭。 也想过她父亲李荣昊派兵直扑行宫,灭了这里的守军,将她就出去。 可等了几天,什么消息也没有。 行宫的人即不跟她说话,也不见有人问话,只是这么关着她,不闻不问。 这个过程持续的越久,她心底就越是惶恐,越是担忧。 故此,她歇斯底里的叫骂,以头抢地,绝食,所有反抗的手段都用到了,可就是见不到王若曦。 对方好似完全将她忘了。 此刻,李元珊死死的盯着窗外的光亮,再次等着房门被推开,等着有人冲进来救她。 到了那时,她要吧王若曦踩在脚下,狠狠的揉搓,让她生不如死! 远远的,沉闷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听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 李元珊心中微动,眼中露出几分渴望,目光看向柴房的门。 “人怎么样?”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李元珊的耳中,却好似晴天霹雳,让她愣在当场,完全不敢相信。 “回殿下话,人还活着,只是情绪有点……” “嗯,开门吧。” 轻微的开锁声传来,随后便是锁链的摩擦声。 房门被推开,阳光有些刺眼。 李元珊奋力的抬着头,映着刺目的阳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柴房。 身后的仆人立刻送上椅子,箫尘缓缓坐下,目光平淡的看着李元珊。 他身旁,王若曦安静伫立,目光清冷。 再后面,李老歪和王秀儿两人站在门口,双目定定的看着李元珊。 “你……你们……” “你们不得好死!箫尘!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啊!!!” 看到箫尘之后,李元珊忽的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猛的从地上起身,便要向前冲。 只是她的手脚都被牢牢的捆着,起身都困难,就更别提往前跑了。 行动不畅,再次摔倒在地,只是看向箫尘和王若曦的眸子里,全是愤恨。 对方的表现一点都没超出箫尘的预期,他看向身旁的王若曦,笑问道。 “这几天她一直都这样?” 王若曦也笑了笑,道:“妾身听说是的,不过也是头一回见。” “哦。” 箫尘点了点头,随即翘起二郎腿,只是淡淡的看向李元珊,眼中既无愤怒,也无怜悯,更无爱意。 此时的李元珊在箫尘眼中,不过是知道一些秘密的丧家之犬罢了,至于其他,一概没有。 李元珊狠狠的瞪着箫尘,还想开口叫骂,可不知为何,看到箫尘和王若曦亲密的样子,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成王败寇,叫骂有什么用?还不是任人宰割。 这个下场,李元珊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真会发生,而且会来的这么快。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箫尘只是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仆人又送来一个椅子,王若曦就在箫尘身旁坐下,也看着她,一语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无数的思绪和情绪在李元珊的心中穿过,她终于忍不住了,高声叫道。 “要杀就杀!什么都不说,你是什么意思!” 箫尘闻言,面色不变,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轻声道。 “见到孤来,你有些失望吧?” “不过你也不用担忧,李荣昊和你的处境差不多,环境还没你好。” “箫尘!你不得……” “直呼殿下名讳,掌嘴!” 李元珊骂人的话还没等说出口,王若曦却忽然开口。 且见王秀儿迈步上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一声脆响,打的李元珊眼冒金星,口鼻满是血腥气。 “你就站在那,再敢出言不逊,再掌嘴。” “是。” 王秀儿淡淡开口,站在李元珊身旁,神色淡漠的看着对方。 她这一耳光打的极重,已然带了几分火起,但落在箫尘眼中,却未掀起任何波澜。 他依旧抓着王若曦的手掌,再次轻声道。 “孤来找你,要问你一个问题。” “答的好,你李家可留一人性命。” “答与不答,都看你,机会只有这一次。” 听到箫尘的话,李元珊猛的抬头,嘴角带血,眸子却愈发毒辣。 她一语不发,等着箫尘开口发问。 “你爹鱼肉天下,权倾朝野,贪墨了不知多少银钱。” “孤现在问你,他把这些银钱,藏在哪了?” 此话一处,李元珊眼中忽的崩出一道精芒,无声笑了笑,声音囫囵的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我偏不说,你能如何!” “不说?那就算了。” 箫尘闻言,直接拉起王若曦的手,起身便走。 第五十六章 雷厉风行 箫尘走的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连他身边的王若曦都没反应过来。 直至被箫尘拉着起身,迈步往出去的时候,王若曦才反应过来。 此时,看着箫尘两人离去的背影,李元珊心中忽的升起一阵惶恐来。 箫尘不问了,但该知道的他一定会想办法知道的。 他不问,自有其他人来问,到那时,可就不会这么温柔了。 想到之前她自己对付下人的手段,李元珊瞬间脊背发凉,直接开口嘶吼道。 “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箫尘停住脚步,默默回头,忽的朝李元珊露出一个轻笑,道。 “现在想说?晚了。” “等回京师,和麒麟卫说吧。” 言罢,箫尘不再看李元珊一眼,牵着王若曦的手,出了柴房。 “你等等!我都说!我全都说啊!” 柴房中传来李元珊声嘶力竭的喊叫声,箫尘却连头都没回,迈步向前,直至那声音渐渐沉闷,缓缓消失。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王若曦不由的看了箫尘一眼,心中有了几分触动。 这种手段,箫尘之前是绝对用不出来的,可现在却信手拈来,毫不迟疑。 他如此做,便证明他对李元珊已无半分爱意,而之前表现出的种种,不过是演戏罢了。 王若曦紧紧的抓着箫尘的手,好似生怕把他丢了一样。 同时,她心底的触动化作几分暖意,缓缓在心中化开,继而温暖全身。 殿下他,从始至终,心底就只有我一个。 王若曦的心间有些发烫,那种幸福且眩晕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此时握着箫尘的手,感觉像是抓住了全世界。 “通知下去吧。” 箫尘此时轻声道:“今日回京,这里的所有物品,全部带走。” “全部?” 王若曦一愣,眼中带了几分惊讶。 原因无他,只因这行宫是之前箫尘最喜欢的地方,胜过王府。 行宫内的东西琳琅满目,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要一日之间全带走,那肯定要鸡飞狗跳了。 “嗯。” 箫尘点头,又道:“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赏给下面人,他们肯定有办法拿走。” 箫尘笑道:“以后,这行宫,就不来了。” 王若曦闻言,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明白箫尘的意思。 以前他喜欢这行宫,完全是出于麻痹敌人的目的,骄奢淫逸。 现在敌人已除,这行宫已无再来的必要了。 况且此地地处偏远,过来一趟也是劳民伤财。 “臣妾这就去办。” 正午,骄阳似火。 箫尘坐在正厅内,看着厅内忙碌的下人,面色微沉。 王若曦坐在他身侧,同样看着眼前跪地的两人,柳眉微蹙。 “李老歪,你胆挺肥啊。” 箫尘眯着眼睛看着李老歪,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可那笑意却并非善意,而是透着冰冷。 李老歪恭敬的跪在地上,叩首道。 “殿下,小的非秀儿不娶,请您成全。” “屁!”箫尘皱眉,骂道:“你这厮,先前还说要去翠环。” “孤说给你两个宫女,你笑的嘴都要歪了,现在又跟孤说想娶秀儿?” “你到底那句话是真的?” 听到这话,李老歪赶忙叩首,口中求道:“殿下,之前都不作数,这次是真的。” “殿下,您看在小的跟随您多年,出生入死的份上,就成全了小的吧。” “孤跟你说过!” 箫尘的手指在扶手上敲击,沉声道:“府邸内的女子你可以随便选,但王妃身边的除外!” “你倒好,偏选了王妃身边的人,还是王妃最贴身的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老歪面露苦色,又是叩首,沉声道:“殿下,这种事……看上眼了,就变不了了。” “小的早就心仪秀儿,几年前就想跟您说,可一直寻不到机会,现在……” “现在就是好时机了?” 箫尘心中的确有气,但气的不是李老歪看上王秀儿的事,而是他没和自己说实话,跟自己耍小心思。 先是翠环,李老歪是为了李老七,后又是府里的宫女,李老歪也没表现出抗拒的意思。 现在又说王秀儿,这不是耍主子玩吗? 见箫尘真有些生气了,李老歪不敢多言,只是嘭嘭叩首,随即匍匐在地。 箫尘看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想再开口训斥,一旁的王若曦却提前一步开口,问王秀儿道。 “秀儿,你怎么想的?” 王秀儿跪在李老歪身边,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此时她看了李老歪一眼,脸上却破天荒的露出一丝轻笑,随即对王若曦道。 “奴婢是主子的人,一切都由主子做主。” 她虽这么说,但心中是怎么想的却已写在脸上了。 箫尘也认识王秀儿不少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她笑。 箫尘也有些纳闷,王秀儿这五大三粗的,身上没有半点女人的神韵,李老歪这厮,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由我做主?” 王若曦闻言,轻笑道:“那我若说让你跟在我身边,一声不得嫁人,你也愿意?” 王秀儿闻言,面色恢复如初,叩首道:“奴婢愿意。” 王若曦脸上笑意更浓,而后朝箫尘道:“殿下您说,臣妾现在若不答应,是不是就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听了王若曦的话,箫尘也是微微一笑,已然知道她的意思了。 可王秀儿听了,却立刻一叩首,语气带着几分急促:“主子的话就是一切,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奴婢绝无怨言!” 王若曦看向她,轻声问道:“你可想好了,这可关乎你的一生。” “奴婢不用想。”王秀儿沉声道:“奴婢这条命就是主子的,没有主子就没有奴婢。” “今日让主子为难,奴婢……” “好,打住。” 见王秀儿越说越激动,王若曦赶忙叫停。 她太了解王秀儿的秉性了,如果自己一直不说话,她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来。 “殿下。”王若曦看向箫尘,轻声道:“要不,您就应了吧。” 一听他这么说,李老歪脸上当即露出期盼之色。 第五十七章 新部 “你啊!” 箫尘伸手指着李老歪,又骂道:“若不是你身上有这些军功,又跟孤身边多年,今天就把你撵出府去!” “小的,小的多谢殿下!” 李老歪面露喜色,朝箫尘连连叩首。 “谢什么,孤还没答应呢。” 李老歪闻言,面色一僵,却也不敢说什么。 “秀儿,孤问你。” 箫尘也看向王秀儿,轻声问道:“你当真愿意嫁他?” “奴婢……”王秀儿面露迟疑,看了一眼王若曦,见对方眼中露出鼓励的神色,这才点头道:“奴婢愿意。” 箫尘点头,随即语重心长的道:“你二人心里要清楚。” “你们一个是孤的亲兵统领,一个是王妃的贴身护卫,都是离不开的人。” “成亲之后要如何,可有章程?” “有!小的早就想好了!” 李老歪立刻开口道:“成亲之后,秀儿就搬进您赐给小的的院子里,我俩一块儿过就行。” “其他的,一切照旧。” “你想的是真美啊!” 箫尘恨不得起身踹李老歪一脚,这货这时候又开始装傻充愣了。 “行了,孤也不难为你,但想要孤给你指婚,你我需要约法三章。” “别说三章,三百章都行。”李老歪笑着叩首道:“能娶了秀儿,就算死我也愿意。” “屁话!”箫尘瞪眼骂道:“成亲就死,让人家给你守寡?你做梦!” “你丫要是死了,孤立刻就把秀儿指给别人,让你做活王八你信不信?” 李老歪闻言一怔,王若曦却在一旁掩面轻笑,王秀儿也是忍俊不禁。 箫尘的确对李老歪另眼相看,骂他也是骂的最多的。 这事儿要放在别人身上,箫尘早就打发了,哪里会废这么大的功夫。 也是因为李老歪忠心,做事又稳妥,加上是箫尘的绝对心腹,和他出生入死,他故此才会格外上心。 “第一条。” 箫尘伸出一根手指:“成亲之后,你二人之间相敬如宾,你要是敢欺负秀儿,不用孤说话,王妃也饶不了你!” 李老歪闻言,咧嘴一笑,道:“殿下放心,我不是秀儿的对手,只有她揍我的份儿。” 他这话到是实话,不过从一个百战老兵嘴里说出来,也的确需要几分魄力。 由此可见,他是真的喜欢王秀儿,不是装的。 箫尘点头,又道:“第二,你二人职位照旧,不可影响护卫,孤也会酌情多给你们换班。”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箫尘收敛神色,沉声道:“孤要你们秘密培养新人,除了亲兵外,组一支新的护卫,由王妃调派。” 此话一出,三人都是一怔,连王若曦都没料到。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在远处收拾的宫人,神情有些紧张。 箫尘一说这话,她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以她对箫尘的了解,这必是未雨绸缪的一步,之后箫尘要做的事,可能极度凶险。 不然他不会秘密组建一支护卫,还让她这女子统领。 “殿下,这……” “王妃别说话。” 箫尘拍了拍王若曦的手掌,看着李老歪和王秀儿,轻声道。 “此事事关重大,若你二人不同心协力是做不成的。” “现在告诉孤,行还是不行。” 李老歪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叩首道:“小的尊令!” 王秀儿却沉吟片刻,轻声问道:“殿下,您说的这护卫,做什么用?” 箫尘闻言,轻轻一笑,随即靠在椅子上,低声道:“平日暗中护卫,保持警惕。” “若有事发,可舍命护主,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你能做到吗?” 王秀儿眼中透出一抹精芒,随即叩首道:“奴婢遵命!” “好。” 箫尘点头,笑道:“此为君子协定,记得,孤不会承认这些人的存在,平日也不会过问。” “所有细节,都由王妃掌控,大事小青,也都由王妃做主。” “包括孤在内,除了王妃,任何人的令都可不尊。” 王若曦心中震荡,听到这话之后,就一直在心底琢磨。 她甚至不知李老歪和王秀儿是何时退下的。 两人离开之后,箫尘才拍了拍王若曦的手掌,笑道:“想问什么,现在就问吧。” “殿下……” 王若曦眸光闪动,紧紧的抓住箫尘手掌,只问了一个问题。 “您要做之事,凶险至此?” “可能也没那么凶险。” 箫尘轻轻拍着王若曦的手掌,笑道:“只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吧。” “孤不想同样的事再发生,若伤及了你,追悔莫及。” 箫尘没有明说,王若曦也不再发问。 她只是靠在箫尘的肩膀上,握着箫尘的手,思绪飘远。 临近傍晚,一切准备就绪。 箫尘和王若曦踏上马车,没去管下面的事。 罪妇李元珊,并其身边还活着的奴仆全部被塞进囚车中,由箫尘的亲兵护送,缓缓向京师的方向行进。 箫尘有令,队伍夜间不停,于聚龙关歇息,而后直奔京师。 抵达京师后,所有犯人一并送入麒麟卫镇府司统一审讯。 至于王若曦之前拿到的那些口供,箫尘根本没看,全部封存起来,准备一并交给何游之。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他也不想操心,无非就是多杀几个人,和少杀几个人的区别。 马车宽阔,车内铺着大量软垫,正中还放着一张木桌,其上放置着特制的酒壶和瓜果。 箫尘靠在车上,将王若曦搂在怀中,脑中却在计划之后的事。 很多事都要开始着手做了,首当其冲的是重组六部,而后便是整顿吏治,整改税收。 这些说着容易,可真坐起来,必是艰难险阻。 许多困难都是可以预见的。 大夏属传统的封建王朝,税收主要来源是农税,说白了就是靠天吃饭,不确定性太大。 况且大夏幅员辽阔,南北横跨数千里,黎民亿万,年年农税光是耗损便是极大的问题。 还不说其中掺杂的贪官污吏,鱼肉百姓之事。 若想改变这些,却不能快刀斩乱麻,还需寻寻渐进才是。 第五十八章 李贼 浅夜,京师凤鸣,养心殿。 “你说,李贼想见朕?” 箫承嗣面带轻笑,看着跪地奏报的何游之,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禀陛下,李贼的确如此说了。” 何游之身穿麒麟卫指挥使的飞鱼服,恭敬叩首,沉声道:“且不止一次。” “微臣审问数次,李贼只字未改,只言要面见陛下,有要事上报。” “微臣恐贼真有要事,故此思量再三,斗胆面见陛下,奏报此事。” “他有什么要和朕说的?真是笑话。” 箫承嗣将手里的奏章扔在一旁,又顺手拿起一本,随意看了看,朱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又扔了出去,口中道。 “你们麒麟卫有都少办法撬开贼人的嘴,还用朕教你?” “无论他知道什么,都给朕弄来。” “若他不说,那就就让他烂在肚子里,不用说了。” “陈明白。” 何游之缓缓起身:“微臣告退。” 何游之离开之后,箫承嗣眼中才爆出几分精芒,他看了身旁的王不用一眼,问道。 “老王,你觉得李贼有什么事要和朕说?” “奴婢不知。” 王不用微微躬身,轻声道:“朝政大事,宦官不得打听,也不得参与。” “死面捏的。” 箫承嗣皱眉道:“朕是和你说闲话,你直说便是。” 王不用闻言,缓缓跪地,先叩首,而后才道:“老奴见识浅薄,陛下发问,老奴不敢不回,若说错了,还请陛下恕罪。” “你且说来听听。” 箫承嗣又拿起一本奏章,打开随便看了看。 又是寻常的请安折子,让他心中有些烦躁,随意批示之后便扔在一旁。 “老奴想,一个罪人,拼命想见陛下,无非只有一点,他想活。” “呵,那是做梦。” 箫承嗣冷笑:“若他还是个有脑子的,就必然知道自己肯定活不了。” “可陛下细想,他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却还设法想见陛下,那他想和陛下说什么?” 箫承嗣闻言一怔,不由的看了王不用一眼,微微皱眉。 “陛下,此事还是等殿下回京,让殿下处理吧。” 王不用又叩首道:“此贼诡计多端,许是想了什么借口,要迷惑陛下。” “嗯。” 箫承嗣点点头,想了一下道:“你这话有理,那老狐狸,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朕不能让他如愿。” “等二叔回来,和他商量一下。” 说完,箫承嗣便再次埋于案牍之中。 夜渐渐的深了,但燥热依旧。 麒麟卫镇府司的地牢中,却带着摄人心魄的寒冷。 何游之站在李荣昊的牢房前,淡淡的看着靠在稻草堆上的昔日朝廷大员,双目微眯。 “李大人,陛下说了,不会见你。” 何游之轻声道:“奉劝你还是早些开口,以免受皮肉之苦。” 李荣昊微微抬眼,却轻蔑的看了何游之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他眼中的轻蔑是肉眼可见的。 在他眼中,一个靠功劳一飞冲天的麒麟卫都统,根本不配和他说话。 见他如此,何游之也不恼,反而轻轻一笑,挥手道:“带李大人去淋房,好好伺候吧。” “尊令。” 何游之身后,几个麒麟卫立刻领命,打开牢房便走了进去。 他们麻利的卸下李荣昊的锁链,又将他牢牢的捆好,在这过程中,李荣昊没有半分反抗。 反倒是出牢房的时候,才轻声开口道。 “你们若用刑至老夫死地,过不了多久,你这个麒麟卫都统也就到头了。” “老夫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何游之闻言,却根本不予理会,轻声道:“我的前程就不用李大人挂怀了。” “圣上口谕,你若想说就说,不想说,那就烂在肚子里吧。” “李大人放心,你现在绝无性命之忧,殿下已有明令,三司会审之后,明正典刑。” “您且活呢。” 说完,不等李荣昊再开口,何游之摆了摆手,几个麒麟卫立刻压着他,往地牢更深处去。 麒麟卫的地牢一共有三层,越往下,刑罚越重。 之前,凡是进麒麟卫地牢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全须全尾的回去,最轻也要退一层皮。 何游之刚接手麒麟卫,动作还不能太大。 但即便如此,和李贼相关的人也弄死了几个,都是扛不住刑罚疼死的。 此时,何游之看了一眼旁边的牢房。 地牢幽暗的光线下,依稀能看到一个身穿白色囚服的人走在牢房角落,一双眸子似乎在发亮。 何游之缓步上前,看向牢房中的人,轻声道。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那人看了何游之一眼,轻叹口气,道:“何大人这是在为难我。” “李贼恨我入骨,如何会和我说半个字。” “呵呵。”何游之闻言轻笑,也不多说什么,转头走了。 牢房中,王卓微微闭目,轻叹口气。 他的心气几乎被打压到了极致,先前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似乎完全消失了。 和箫尘的第一次博弈,他以完败告终,最后落了个身陷囹圄的下场,且被关在李荣昊身边,日日遭其痛骂。 王卓不是不知道箫尘这么安排的意思,也知道这是在给他机会。 可这机会,当真不是随便就能抓住的。 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已经说过做过了,但李荣昊油盐不进,他已然没了办法。 现在回想之前的种种,当真有些太想当然了。 夏王千岁并非常人,不能以常人思绪揣摩。 王卓并未受刑,只因他问什么说什么,一点都没隐瞒。 此时,他眉头微微皱起,开始仔细的思索起来。 李荣昊的家财,都藏在哪了呢?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多年积累,恐怕能比的上国朝一年的税收了。 若他能找到相关线索,再立打工,这条命才有可能保住。 若不行…… “威逼利诱恐已无用了。” 王卓心中暗道:“可他为何日日都想见陛下?他还有什么翻身的手段?” “家财可能是一部分,但绝对起不到活命的效果,除此之外,那就只有……” 忽然,王卓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忽的一亮。 第五十九章 谋划 深夜,聚龙关。 聚龙关虽有房舍,黄铎接到箫尘折返的通知之后,也精心的布置了一番,但小产并未去住,而是一直在自己的马车中。 此时,箫尘靠在马车中,开着天窗,却并未入睡。 窗外月明星稀,万里无云,空气中带着一抹清凉,让箫尘的神志一直十分清明。 王若曦靠在箫尘身上,同样看着璀璨的星空,二人良久都未说话。 只是在心中,两人想的事情却相差甚远。 王若曦一直在想箫尘之前的布置,让她掌管一只秘密的护卫队,到底是在防什么? 皇帝?还是其他朝中大员? 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箫尘和箫承嗣的感情一直很好,箫承嗣是个听话的孩子,也一直把箫尘当成父亲看,绝不会对他不利。 至于朝中的其他大臣,要么就是箫尘的旧部,掌管军旅,要么就是新提拔上来的人,全都是箫承嗣的羽翼,他们会对箫尘不利? 他们敢吗? 不是这两方面,那就是…… 此时,王若曦不由的抬头,看了箫尘的侧颜一眼,心中微动。 若不是这两方面的人,那箫尘防的就只有一个方面了。 李荣昊的旧部,那些隐藏的极深的人,那些极有可能对箫尘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的人。 这种事不是没可能发生的,毕竟在之前,连李元珊都要对箫尘动手。 在做这件事之前,李荣昊在箫尘的府邸安插了多少人,这都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王若曦有些后怕,轻声开口道。 “殿下。” “嗯?” 箫尘看着天空,轻声回应:“怎么了?” “此次回去,府邸的旧人,换一批吧。” 箫尘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王若曦的意思,轻声笑道。 “该换的都换过了,现在还在的人,应该可以信任。” “你如果不放心,自行处理便是。” 这话让王若曦有些疑惑。 听箫尘的意思,好像根本没在乎过这些,那他…… “组建新的暗卫,有其他用处。” 箫尘搂着王若曦,已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声解释道:“之前的事算是警钟,有些事始料未及。” “莫说罪妇,只是她的身边人,那些看似和她毫无关系的,都可能是她的羽翼,是李贼暗中安插的。” “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说着,箫尘握住王若曦柔软的手掌,又道:“这队人是给你专门用的,用来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你我夫妻同心,自要生死与共,至于其他的掣肘,不去想就是。” 寥寥的几句话中,信息量却是很大,王若曦想了半晌才完全明白。 箫尘的意思是,这支只由她掌控的暗卫,主要的作用出了暗中护卫之外,还有探查情报之效。 探查的方向包括但不限于朝中各大官员的府邸、亲眷、关系,在京师各大府邸的所有下人,他们的来历,关系等等。 而这些情报,都需她这个王妃汇总,统筹,并在其中找到关键的问题,私下告诉箫尘。 而箫尘说的其他掣肘,便是大夏约定俗成的功勋良俗,什么妇人不能干政,女子无才便是德之类的,那些在箫尘眼中,全都是糟粕,完全可以弃之不顾。 但他身为当朝亲王,却不能直接明说。 而此等暗中行事,也不是他这个亲王能直接动手做的。 想了半晌,王若曦终于想明白了,她紧紧的抓着箫尘的手掌,似乎有些紧张,轻声道。 “我,如果做不好怎么办?” “你如果做不好,那就没人能做好了。” 箫尘轻轻一笑,拍了拍对方的手,道:“现在国朝,你乃身份最尊贵的女子,此事你做最合适。” “只是陛下那边,时机不成熟时,还是不要和他说了。” 箫尘这话一出,王若曦才忽然想到了什么,或者说才忽然意料到一件事。 的确,她现在,已经是国朝第一尊贵的女子了,没有之一。 大内无太后,箫承嗣年龄尚幼,也未婚配,她这个当朝亲王的正妃,便是最尊贵之人。 在如此位置,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夏也是她的大夏,更是她的家。 国朝的重担,也同样压在她身上,即便她是个女子。 王若曦眸光流转,没说话,只是手中微微用力,目露精芒。 她本就是将门虎女,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教条束缚,不能放开手脚的做事。 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能力。 在军旅中长成的女子,普天之下有几个? “此事是一道保险。” 箫尘又轻声开口道:“平日并无用处,但到了关键时刻,却能釜底抽薪,一锤定音。” “故此,所选配之人必须是绝对忠诚之人,首先是对你,其次才是对陛下,对我这个亲王。” 箫尘看向王若曦,眸光闪动:“我想要一张潜藏的情报网,我这边也会着手去做,你那边也一样。” “等侄儿长成,我这边的网络交给他,至于你那边,一直藏着。” 一瞬间,王若曦又想到了很多,脑中忽然有些乱。 箫尘,这是在算很多年后的事了。 她没想到夫君看的这么远,甚至看到箫承嗣完全亲政,他这个亲王交出权柄之后的事。 人都是会变的,王若曦相信箫承嗣不会对箫尘如何,但却不敢保证朝中的那些大臣之后会做什么。 有一个大权在握的亲王站在皇帝面前虎视眈眈,他们能安心吗? “我知道了。” 王若曦低声道:“这事,我会用心办的。” “嗯。”箫尘点点头,再次看向天窗之外的星空,思绪飘远。 他考虑的事情要比王若曦多的多,也复杂的多。 朝政朝局,不是他站在高处一声呼喝就能办成的,这涉及到国朝亿万黎民的生计,甚至生死。 但有些事,却只有他才能办。 其实让王若曦总领暗卫,箫尘还有一些顾虑没说,也永远都不可能说。 他想要的事的确凶险,真到了那个时候,敌人可不在乎他是不是亲王,更不会在乎王若曦这个王妃了。 第六十章 蛀虫 毕竟他要做的事,可能要断许多人的生路。 清冷的夜很快过去,箫尘和王若曦都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他之前已有令,清晨不用知会,众人准备妥帖便可上路。 这些事都交给李老歪操持,他自是尽心尽力的。 车驾缓缓移动,聚龙关所有守军齐齐跪地,恭送夏王千岁。 马车晃动,将在睡梦中的箫尘摇醒。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身边的人都变成了无影的妖魔,似要将他吞噬。 醒来之后,看着身边还再熟睡中,面容绝美的妻子,他轻叹口气,并未言语。 很多事,已经开始了。 也是这日的清晨,京师之外不远,战马奔腾,烟尘滚滚。 博阳侯王静堂领了圣旨,着其带所部官兵直奔边境。 除却兵马之外,皇帝还下令征调两万民夫运送粮草。 如此一来便声势浩大,数万军民浩浩荡荡,沿着京外的官路,快速疾行。 边境的事的确迫在眉睫了。 昨夜,箫承嗣收到了紧急军报,边境炎国兵马已有斥候越过边境,侦查己方防备,似乎即将进攻。 好在箫尘离开之前便已有了布置,箫承嗣从容不迫的下旨,倒也不至于慌乱。 只是这样一来,另一件事却有摆在他面前,更为棘手。 他的私库没钱了,国库也快要见底了。 之前并未总领政务,这些他都不清楚,现在看了户部的奏报之后,十岁少年的眉头也凝成了川子。 此时,养心殿。 箫承嗣直着手中的典籍,皱眉问面前的付友忠,语气十分不善。 “两百七十万?国库只有两百七十万银子?” “你这户部天官是怎么做事的?!” “还有你!” 说着,箫承嗣直接甩出一本奏章,直直打在另一个官员脸上。 那官员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此人是光禄寺掌事,一直负责皇族内务开支,也帮着皇帝执掌私库。 这人也算是朝中老臣,一直老实本分,也算命好,逃过了前几日的京师血洗。 但现在看,这人怕是不堪大用。 皇帝私库一直都有稳定的收入,只要为京畿地区的盐铁专税,每年有接近千万两。 可现在,皇帝私库中紧有几十万存银,当真连塞牙缝都不够。 “你和朕说,朕的银子呢?” 箫承嗣紧皱眉头,直直的看着跪在地上,已是瑟瑟发抖的官员:“单是京师三大营的军饷,能用得了这么多?” “别和朕说都花出去了,朕是年幼,但不是傻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那官员吓的面色苍白,却只知叩首,一句其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越是这样,箫承嗣就越是生气,随即看都懒得看他,沉声道:“滚下去!” “你这光禄寺卿的差事不用做了,回家养老去!” 那官员屁都不敢放,赶忙叩首,快速退出了养心殿。 那人走后,箫承嗣长长的出了几口气,又看向付友忠,一句话也没说,但眸中的怒火已说明一切。 “还请陛下息怒。” 付友忠此时起身,微微躬身道:“朝中蛀虫颇多,乃是李贼掌权时遗留的,除之也非一日之功。” “他们,连朕的私库都敢动!” 箫承嗣咬着牙:“那是京畿十数万将士的军饷!是我大夏最精锐部队的保障!” “他们连这个钱都敢贪,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接触朝政之后,箫承嗣的脾气日益见长,已然有点控制不住了。 这也不能怪他,只因他之前一直不理朝政,不知家国已糟粕到了这个地步。 中枢官员,就没有一个是不贪的。 他们连皇帝的私库都敢打算盘,更何况其他地方。 这些钱都动了,那还有他们不敢做的? 想必卖官鬻爵,克扣军饷,甚至卖国求荣的事,他们也都没少做。 之前六部重臣被血洗之事箫承嗣还有些心疼,现在想来,还是杀的轻了! 当前活下来的那些官儿也都不是清白的,随便查查,都是一身的油。 “陛下,莫要动怒。” 付友忠再劝道:“现在还是想想办法,补充国库为上。” “此番炎国犯边,只出动了博阳侯一只人马,算上随军民夫也不足十万众,却已让国库见底了。” “若之后再有灾祸,可就不好办了。” “你是户部天官,这样的事却要问朕吗?” 箫承嗣心气平了不少,但说话还是带刺:“那你倒是和朕说说,有什么办法?” 付友忠思量半晌,看着有些踌躇,但还是开口道:“加税。” “国朝多事之秋,唯有加税,才可解燃眉之急啊。” 听到这话,箫承嗣眉头再次皱起,冷声问道:“加税?加什么税?” “是加人头税,还是加农税?” “或者和前朝一样,加器具税,加行路税?” “要不要加睡觉税?加不加吃饭税?” “付尚书,朕看你是老糊涂了,打算让国朝完全烂了吗?” 箫承嗣这两句话可谓极重了,付友忠闻言,立刻跪地,颤声道。 “陛下息怒。” “老臣不是不知加税的弊端,可形势所迫,是不得已而为啊!” “若不如此,今岁再有事端,国库无银赈济,恐引民变!” “您之前和老臣说,要拿出专门的钱来整治丽南,可现在又要打仗,国朝只有两百多万银子,根本不够啊。” 看着面露焦急的付友忠,箫承嗣轻叹口气,没多说什么。 他自然明白付友忠的苦衷,只是有些话没办法说。 对方能在李荣昊这种权倾朝野的大蛀虫掌控下,维持国朝的运转,让税制不至崩溃,已实属不易了。 他的能力也只限于此,再让他凭空弄出银子来,当真有些强人所难。 “这件事,就先这样吧。” 箫承嗣轻叹口气,随即捏了捏鼻梁,轻声道:“二百七十万银子,先拿出二百万,交于专门人掌控,负责丽南赈灾。” “人你选,而后带来见朕。” “老臣……遵旨。” 付友忠重重叩首,缓缓起身。 出了养心殿的时候,老尚书长叹口气,轻轻摇头。 第六十一章 驱虫 皇帝好像一夜之间便长大了,只几天的功夫,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没了之前的温文尔雅,反在举手投足间,有了帝王的霸气。 付友忠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在箫承嗣的身上,看到了先皇的影子。 这父子两个,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付友忠下去办事,箫承嗣却坐在养心殿中,已然无心去看堆积成山的奏章。 他这几日天天都埋于案牍之中,几乎没有片刻空闲,累的他眼冒金星。 再怎么聪慧过人,箫承嗣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精力和体力都有限。 他想了一下,随即对身旁的王不用道。 “去,传欧阳荣入宫见朕。” “奴婢遵旨。” “哦,还有,二叔回来没有?” 王不用立刻停住脚步,躬身回道:“回您的话,千岁已经遣人带了消息,说是昨夜就从行宫拔营了,只是人多,走的慢些。”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怎么也到了。” 箫承嗣点头,没再说话。 …… 殿前兵马司的差事有点无聊。 这是欧阳荣这几天的想法。 每天只是值守,换岗,巡查,跟其他事没半点关系。 虽说殿前兵马司都统的也是三品武将,身份算是尊贵了。 可欧阳荣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只因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看看公孙智,人家现在可是皇城侍卫统领,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每日选备侍卫,连殿前兵马司的人都被选去不少。 再看另几个有功的人,赵兴现在负责整顿巡城兵马司,也是位高权重,天天琐事不断。 何游之就更别说了,总领麒麟卫,李贼的事就是他在主抓,刚重组的狗屁三司就是摆设,跟在后面跑腿的。 再看看自己。 欧阳荣看了一眼皇城前排列整齐的殿前兵马司将士,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并非觉得护卫皇城不重要,只是觉得心里憋闷。 他何尝不想去查乱党,杀叛贼,可在现在这个位置,根本动都动不了,更别提查了。 眼看到了换岗的位置,欧阳荣只想着一会去哪吃顿好的,慰劳慰劳自己。 至于其他,他想管,可根本不能问。 正此时,皇城中匆匆跑出一个小太监,到了欧阳荣近前,先行礼,而后道。 “欧阳都统,陛下传您。” 欧阳荣闻言一愣:“传我?陛下可说是什么事了?” “小的不知,您快些去吧。” 那小太监明显是才入宫不久,被好生的教导过,话里的信息很少,更不可能问出其他事来。 欧阳荣心里嘀咕了一下,也不敢耽搁,交代了一下之后,便和那小太监一同入宫。 去往养心殿的路上,欧阳荣心里一直在琢磨,但始终想不出皇帝为啥叫他。 到了养心殿,欧阳荣迈步进去,走到龙案前,单膝跪地道。 “末将欧阳荣,参见陛下!” “欧阳都统,快些起来。” 箫承嗣脸上见了笑模样,让欧阳荣起身的同时挥了挥手。 殿内宫人立刻退下,大太监王不用也后退数步,站在了一旁的柱子下,肯定是听不到君臣之间的话了。 见皇帝如此,欧阳荣心里更是犯嘀咕。 但他跟箫承嗣可不敢和对箫尘一样,而是毕恭毕敬的道:“陛下传臣,可有旨意?” “的确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箫承嗣笑了笑,指着一旁的凳子道:“坐下说吧。” 欧阳荣也不客气,谢恩之后坐下,一语不发。 “日前六部重臣被血洗,泗国公府也遭了贼,可有什么损失?” 箫承嗣开口询问,欧阳荣心中动动,轻声回道:“回陛下,臣还不知道呢。” “府邸现在交给麒麟卫了,等他们查清楚之后,臣才清楚。” “嗯。” 箫承嗣点点头,随即轻声道:“那你可知为何要让麒麟卫去查?” “应是查明损失吧。”欧阳荣眨眨眼,道:“查清死亡人数,好给李贼一党定罪。” “你说的不错,二叔这般布置,的确有这种想法。” 箫承嗣淡淡的笑着,又道:“只是麒麟卫现在既要审讯相关人,又要探查涉世和受难官员府邸,人手捉襟见肘了。” “朕有意让你做摸排之事,你可愿意?” 欧阳荣闻言,伸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陛下,臣愿意到是愿意,可这种事臣没做过,怕做不好啊。” “无妨。” 箫承嗣笑着摇头,轻声道:“只需核对人口,查明损失即可。” “当然,让你去,朕还有其他交代。” 欧阳荣竖着耳朵,箫承嗣却顿了一下,才道:“这些官员虽已被杀,但大多也都不是清白的。” “朕让你去,是摸清他们的家产,悉数写明,奏报上来。” 欧阳荣心中一动,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却不能确定,也不敢开口问。 “这事由你总领,朕会给麒麟卫下一道旨,让他们都撤出去。” “你带着殿前兵马司的人,负责此事。” 这已经算是明确的旨意了,欧阳荣起身,跪地抱拳道:“臣遵旨。” 随即,又问道:“陛下,若查明属实,或者找到了贼赃……” “全部标明,做好记录,交于朕。” 箫承嗣道:“至于财务,先由你掌控,放在兵马司的大库里。” 说着,又语重心长的道:“欧阳都统,国朝满是蛀虫,你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欧阳荣闻言立刻神色一凝,开口道:“陛下放心。” “若有差池,臣提头来见!” “如此甚好,你去吧。” 箫承嗣挥挥手,欧阳荣这才起身,缓缓退去。 此番布置之后,箫承嗣的心情才好了一些,随即又拿起桌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出了皇城,欧阳荣始终皱着眉。 他有时反应是有点慢,但不代表他是傻子,皇帝是什么意思,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国朝满是蛀虫,也就是说,那些被屠的六部重臣,全都没少贪污啊。 陛下是想要这些银子,只是带谁去呢。 欧阳荣摸了摸下巴,一抬头,正看到前来换防的副统领梁怀义,当即眼前一亮。 “梁大人!” 第六十二章 各有心思(1) 殿前兵马司副都统梁怀义,最近过的战战兢兢的。 原因无他,只因李贼谋逆时,他是负责皇城警备的统领,在明面上,他间接成了李贼的帮凶。 可实际上,早在李贼动手之前,梁怀义的家眷就都被扣了,要挟他听从命令,否则家破人亡。 这件事箫尘知道,箫尘的心腹也知道,连皇帝都知道。 本来,箫尘那日带人潜入皇城,梁怀义被迫放行之后,就觉自己完了。 做了这样的事,就算最后迷途知返,恐怕身上的职位也没了,仕途肯定是毁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贼叛乱之事消除已有几日了,可无论是夏王箫尘还是当今圣上,压根没找过他的麻烦。 好像一切都过去了,云淡风轻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忐忑,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是欧阳荣暂领殿前兵马司都统之后,这样的感觉愈发强烈。 原本,殿前兵马司指挥使另有其人,可那都统却在李贼成事之前忽然病重,又在箫尘在行宫宾天的消息传入京师时忽然暴毙了。 梁怀义曾经还畅想过,上司暴毙,他成了殿前兵马司的第一统帅,以后成为都统是顺理成章的。 可现在…… 心中忐忑不宜,他却不敢去找箫尘认罪,更不敢去找当今圣上,只能按部就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图心安。 尤其是对新都统欧阳荣,他更是言听计从,十分谦卑。 这原因也很简单,欧阳荣是什么身份? 先不说他是当今泗国公长子,日后要袭爵的。 单说他此次平乱中立下大功,便已是亲王和陛下眼中的红人,日后绝对的国之栋梁。 如果和他搞好关系,他能在千岁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说不定事情还有缓和。 故此,梁怀义最近都是兢兢业业,对差事丝毫不敢怠慢,今日也同样如此 他刚准备带人来换班,便听到欧阳荣叫他,赶忙上前几步,拱手沉声道:“都统,您有吩咐?” “哎,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欧阳荣闻言咧嘴一笑,道:“什么都统不都统的,我就是个暂代的,都说了以名相称了。” “下官不敢。” 梁怀义表现的十分恭敬,欧阳荣也不多说什么,而是伸手拉住他的铠甲袖口,将他拉到一旁,随即轻声道。 “有个事儿跟你交代一下。” 梁怀义心中微动,立刻道:“您吩咐。” “陛下有旨。”欧阳荣轻声道:“让我带着巡城兵马司的兄弟去摸排京师官员的府邸,尤其是那些被屠灭的。” “这事非同小可,你也知道,我才暂代咱们兵马司不久,人头还不熟,所以这事还要你帮我。” 听到这话,梁怀义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还没事了,还不是因为欧阳荣刚接触殿前兵马司,什么都不熟? 此时,他心中立刻活泛起来,只略微想了一下,便开口道:“都统,此事您打算怎么办?” “是快刀斩乱麻,还是……” “又要快,也要稳啊。”欧阳荣搓搓手,道:“这是陛下第一次给我派差事,可不能出乱子。” “而且这种事,想想就难办。” “都统,您看这样如何。”梁怀义轻轻咽了口口水,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平缓,轻声道:“下官去办,选配兵马司中的好手,肯定跟您办的妥妥的。” 欧阳荣闻言,微微皱眉。 他是莽,但不傻,怎会听不出梁怀义这话里的意思,随即道:“这是陛下给我下的旨意,让你去办,那是欺君,绝对不行。” “那,下官和您同去。” 梁怀义眼中带着期盼,他就知道方才的话欧阳荣是不会同意的。 欧阳荣想了一下,道:“兵马司就你我两个主官,都去了,皇城守备怎么办?” “兵马司还有四个千户,您可以直接下令让他们负责。” 梁怀义上前一步,低声道:“都统您想,现在京师固若金汤,也不会有出什么乱子,但若陛下的差事办不好,那可就……” 欧阳荣大概想了一下,又看了梁怀义一眼,咧嘴一笑,道:“那好,人手你来挑。” “不过我丑话给你说在前面,这差事需手脚干净的人,如果你选的人中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 “是,下官清楚!” 梁怀义忍着心中的激动,沉声开口。 欧阳荣想了一下,又道:“你先去整备人手,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等陛下的旨意下来了,立刻出发。” “尊令!” 梁怀义恭敬开口,随即立刻拱手,随即赶忙下去准备了 看着梁怀义的背影,欧阳荣嘴角划过一丝冷笑,随即转身进入皇城,直奔侍卫所而去。 公孙智最近要忙死了,是真的快死了。 从那日见到箫尘开始,他就几乎没怎么睡过,这几天加在一起,最多睡了四个时辰,此时双目通红,正在侍卫处看着手里的花名册。 几天的操劳也不是白干的,公孙智在京营之中选备了很多侍卫预备,其中大多都是功勋之后,无甚劣迹的。 不过这些人虽过了初步考核,但想成为正式的皇城侍卫,还需要继续观察才行。 故此,为了填补皇城侍卫的空缺,公孙智把他家中的老兵和自己的贴身护卫都用上了,上报了皇帝之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公孙智府中只有十几个老兵,也算跟着他出生入死,救驾有功的。 成为皇城侍卫算是破格提拔,也算全了这些老兵的功勋。 当然,肯定是有人不愿意的,公孙智好说歹说,他们才点头。 不光公孙智的护卫,泗国公府的老兵,甚至箫尘的亲兵都被公孙智选中了不少。 这些人绝对忠诚,又能力出众,都是真正见过血的,做皇城侍卫绰绰有余。 箫承嗣同意让这些人做侍卫,既是恩赏,也是拉拢,这也是箫尘的意思。 有了这些人的补充,皇城的侍卫终于初具规模了,他也不算白忙。 第六十三章:各有心思(2) 皇城侍卫大换血,虽说都换上了绝对忠诚之人,可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的,有些人根本不听公孙智的话,这也让他颇为头疼。 但这也没办法,谁让他们都是有功之人,算起来都是救过皇帝命的,可能除了箫尘和皇帝之外,他们不会听任何人的话。 以公孙智的才智,当然知道箫尘如此安排的用意,自然就是让他们互相看不上眼,从而更听皇帝和亲王的调派。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个侍卫统领的差事是真的难做,有时也会被那些桀骜的亲兵怼的一愣一愣的。 这些老兵,尤其是箫尘身边的亲兵,他们可不在乎他公孙智是不是侯爷,让他们不高兴了,有些话是张口就来。 不过好歹他算是完成了箫尘安排的差事,暂时算完成了吧,第一步而已。 公孙智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浓茶,猛的灌了一口,而后继续看手里的名册。 正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响,公孙智头都没抬,沉声道:“说了,我正在看东西,什么事都不听!” “呦呵,火气挺大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耳中,公孙智抬头,看到是欧阳荣进来,脸上见了笑意,道:“你怎么来了?” 欧阳荣没说话,而是直接进屋,坐在公孙智身旁,左右看了看这间房子,轻声道:“之前李贼他们就是在这地儿谋划的吧?” “差不多。” 公孙智放下手里的东西,指了指对面靠角落的椅子,笑道:“那时候我就坐那边,是李贼的狗腿子。” “哈哈哈,你他娘的。” 这话引的欧阳荣哈哈一笑,道:“你还真不知道避讳啊。” “避讳什么。”公孙智耸耸肩:“这事儿陛下和殿下都清楚,我是被迫的呀。” “行,你这心态好。”欧阳荣赞道:“若是换了旁人,吓都吓死了。” “行了,别扯没用的,你找我啥事?” 以公孙智对欧阳荣的了解,这厮如果有好事,绝对想不到他。 当然,这说的是一般的好事,如果是天大的好事,还是能想到他的。 就比如救驾这事。 “陛下今天给我下了旨意。” 对公孙智,欧阳荣更不避讳,轻声道:“让我带人去摸排那些被杀官员的府邸。” “听陛下的意思,是想收拢这些人的家产,然后让我先管着。” 此话一出,公孙智立刻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我是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啊。” 欧阳荣又低声道:“你帮我分析分析,陛下到底是啥意思,这差事要怎么办?” 听欧阳荣这么说,公孙智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看傻子的神情。 就这一眼,看的欧阳荣有点发毛,他挠挠头,又问道:“你咋这么看我?” “看你傻啊。”公孙智又喝了一口浓茶,道:“这都想不明白?” “大概也能想明白一点。”欧阳荣轻声道:“不过陛下说这件事之前,先问了我家受损情况咋样。” “你说,陛下是不是暗示我,让我把家产交出来?” “艹,你他娘的真的是猪脑子。” 公孙智放下茶盏,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些疼。 他这个大哥那都好,为人仗义性子又直,而且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可就是有点反应慢。 就这样,他都怕欧阳荣之后在朝堂里让人玩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可能朝堂上的臣子根本不敢动他欧阳荣,不然不用别人,箫尘就收拾了。 思绪飞扬了一下,公孙智收回心思,看向欧阳荣道:“我问你,陛下如果想要你的家产,会怎么说?跟你绕弯子吗?” 欧阳荣眨眨眼,没说话,公孙智又道:“陛下如果想,根本不用他自己说,这事千岁就办了。” “我问你,如果这些话都是千岁说的,你还有这些想法吗?” “那没有。” 欧阳荣立刻摇头,道:“千岁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 “那不就得了。” 公孙智白他一眼:“你现在还没明白千岁的意思?国朝只有一个帝王,那就是当今。” “千岁都是当今的臣子,你一个泗国公长子多什么?” “陛下的话你不听,想造反?” “我哪有那个意思!” 欧阳荣赶忙摆手:“我就是脑子有点乱,问问你该咋办。” “照实了查,照狠了查。” 公孙智轻轻点着桌面,沉声道:“还有啊,你这想法的改改了。” “你是殿下的宿将没错,但你也是大夏的臣子。” “大夏的所有臣民都是陛下的臣子,你不听陛下的,想干啥?” 欧阳荣眼珠转了转,没再说话。 他看着好像很呆,但实际上脑子也算活泛。 欧阳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玩不了这种弯弯绕,故此想不明白的时候,就问可靠的人。 他来找公孙智,就是看看对方是啥意思。 如果公孙智现在还以箫尘马首是瞻,那他办事的时候就可以不用那么卖力,等箫尘开口再说。 但听了公孙智的话,他便明白其中关节,心智也通透了,随即笑道。 “那我知道了。” “你忙你的吧,我走了。” “哎!” 公孙智赶紧叫住起身要出门的欧阳荣,问道:“你知道差事怎么办吗?” “察呗。”欧阳荣咧嘴一笑:“反正该死的都死了,搜刮我还不会?想当初在边境蓉城……” “得得得,你他娘的就立了这一次功,天天挂嘴边上。” “嘿,那老子也打进过敌城,你想去还去不了呢。” 欧阳荣又是一笑,摆摆手,迈步出去了。 可他最后的这句话,却碰触了公孙智心中的软处,让他有些心塞。 的确,作为功勋之后,他公孙智当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军功。 七年前,梁国犯边,夏王箫尘带兵出征,直捣黄龙,攻略梁国三座城池,其中一座便是泗国公欧阳靖和带人拿下的。 那时候欧阳荣就跟在身边,自也有功劳。 可他公孙智却没这个机会。 那个时候,他老爹卧病在床,并未参与。 而从那之后,大夏再未对外征战过。 第六十四章:各有心思(3) 做为功勋之后,公孙智自也想领兵出征,立汗马功劳,不坠家族威名。 在他心中,他绝不甘愿做个侍卫统领,混吃等死。 可领兵作战,为国征战的事,之后还会有吗? 公孙智的思绪不由的飘远,又很快被他拉了回来,心里想着。 等有机会,好好问问殿下吧。 随即,他再次埋于案牍之中,查看花名册去了。 圣旨很快下来了,是巡城兵马司的调令。 欧阳荣接了命令,带着梁怀义早就准备好的两百殿前兵马司兵丁,直奔六部重臣的府邸而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原吏部侍郎的府邸。 吏部是李荣昊的老巢,手下的官员自都是他的党羽。 李贼是巨贪,这是显而易见的,他手下的人肯定也是肥的流油。 箫承嗣的圣旨不光传到了殿前兵马司,同样也传到了麒麟卫镇府司。 接到圣旨的第一时间,何游之便将外放的麒麟卫全部召回,并安排负责的百户和欧阳荣交接。 随即,他将这些人手又都散了出去,负责抓捕、审讯和看守李党叛逆。 之前有些不足的人手现在终于够用了,何游之也算喘了口气。 但同样的,他也感觉压力极大。 主要原因还是李党的事。 事实上,何游之根本就没料到这事会落到他头上,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麒麟卫指挥使。 从一个守门的将领,六品都不到的职位,一纸调令,直接就成了现在正三品的麒麟卫指挥使,可谓是一步登天,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可只有何游之自己知道其中的苦涩。 他不知道殿下看上自己什么了,居然把这国朝第一大案交给他去查,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这份提拔和恩赏可谓古今少有,但责任同样也是极大的。 何游之既不能辜负箫尘的信任,也不能辜负陛下的期盼,更不能轻饶了李党,还必须把所有事情都查的水落石出。 而陛下调来的三司会审的官员却都是新人,做事畏手畏脚的,生怕做错了事,又生怕担了责任。 故此,原本由三司主导的查案之事,却成了他何游之的主导,这上哪说理去? 此时,麒麟卫镇府司衙门。 何游之这坐在都统的位置上,轻轻的捏着鼻梁。 他的事太多了,弄的脑子一片混乱。 主要原因是他还没完全适应现在的身份,那种一步登天还能快速适应且把事情办好的人,恐怕都不是正常人吧。 现在,李贼一党的卷宗已在桌上堆成了山,当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麒麟卫抓捕的人包括朝中残留的大臣、民间百姓、京师商贾、大户的奴仆、官员的姬妾、没被杀掉的前侍卫甚至包括李荣昊的所有亲眷。 这些人的说辞十分杂乱,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相互攀咬,撕扯的事更是不胜枚举。 要从这些杂乱的供词中找到主要线索,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 李荣昊的罪必是落实的了,但要形成完整的脉络,才能明正典刑。 例如:李贼在某年某月某日,让某人去做了某件事,这件事导致了某种后果,影响了另外的某人达成李贼的某种目的。 说着都绕嘴,何况弄清楚了。 可他何游之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还要把所有李贼的同党都串起来,一个都不能跑了,当真是苦差事。 就眼下,随着审讯的不断加深,更多的证词正在被整理出来,他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他娘的。” 何游之揉着自己的脸,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案牍,心里就觉得苦,骂道。 “大理寺那些该死的穷酸书生,就他娘的知道躲清闲。” “还有稽查院,刑部的人,一个个都不是好鸟。” “卷宗他们不看,就管审案?” “娘的所有脉络老子都整理好了,还用你们审?牵条狗都知道怎么判!” 何游之口中嘀咕着,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正此时,一个麒麟卫从外面进来,拱手低声道:“都统,赵将军求见。” “快请!” 一听赵兴来了,何游之的脸上当即露了笑,赶忙起身,且见赵兴在一个麒麟卫的带领下,正大步朝自己过来。 “赵大哥。” 何游之拱手上前,赵兴也是满面春光,哈哈一笑,道:“老何,几日没见,你这憔悴的紧啊。” “大哥你倒是春风得意。” 何游之的话有点酸,但赵兴完全不往心里去,哈哈一笑,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两旁人退下之后,何游之才坐在赵兴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大哥找我啥事?” “你之前让我帮忙查的事有眉目了,过来告诉你一声。” 赵兴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李贼的家奴,的确在京外有七十亩水田,还养了五户佃户。” “水田是挂在礼部左赞善名下,税银自是一点都没缴过的。” “这个礼部的左赞善我也查了一下,可能是官儿小,那天没被冲击,人也还活着,给你送来了。” “哎!” 听到这话,何游之脸上却不见半分喜色,唉声叹气。 “这又是李贼一条罪证。” 赵兴放下茶盏,道:“他的一个普通家奴,在京外都有庄子,他娘的,过的比老子都阔。” “还他娘的有朝廷官员给背书,李贼权势滔天,真不是胡乱说说的。” “这,太九牛一毛了。” 何游之靠在椅子上,轻轻的捏了你鼻梁,低声道:“他的家奴也不是随便就能做的,不信你去查查,这家奴进李府时,肯定送了不少好处。” “李贼家,姬妾都是商贾送的,其中还有敌国女子。” “家奴都是送钱进去的,单是这一条,他就家财万贯了。”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赵兴忽然一怔,放下茶盏问道:“他家里还有敌国女子?可查实了?” “自然查实了,不然我怎么会说。” 何游之轻叹口气,缓缓抬头,见赵兴面色不善,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这敌国女子,是谁送的!?” 赵兴皱眉道:“此事可非同小可啊!” 第六十五章 通敌 连日都快连轴转了,何游之的脑子有些混沌,一直没发现其中的问题来。 此时被赵兴一提醒,才猛的想起来,面色顿时一变,道。 “不行,此事必须立刻上报!” 赵兴也放下茶盏,自知这事非同小可,沉声道。 “你赶紧去,也记得交代下去,涉事的人绝对不能死了,要有明证!” 何游之当即起身,朝赵兴拱手道:“多了不说了,多谢赵大哥,我赶紧入宫。” “快去!” 何游之转身便走,临走时还下了明令,李荣昊府内的敌国女子绝对不能有事,单独提出来,好生看管,万万不能死了。 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下面人根本不敢怠慢,立刻下去安排了。 片刻之后,皇城,养心殿。 “查实了?” 箫承嗣埋在案牍之中,淡淡的抬了一下眼睛,看向跪在面前的何游之。 何游之风风火火的来的,已然和箫承嗣说明了原委。 这种事,当真是可大可小。 敌国为何要给李荣昊送美女?那美女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而且,李荣昊收了敌国的东西,在政务的处理上,会不会对敌国有偏袒? 这涉及到国朝的利益,绝对是大事。 “禀陛下,的确已经查实了。” 何游之此时额头见汗,头颅深深的埋着,感觉心跳有些加速。 这种重要的信息居然被他忽略了,但好在他之前留了心眼,这件事让专门的人顺藤摸瓜,相关的人也都被麒麟卫控制了。 还好还好,没酿成大错。 “此事到是有意思了。” 箫承嗣放下奏折,看向何游之的眸子中散出几分精芒,开口道。 “你说,李贼想见朕,说的是不是这件事?” “他曾和敌国串通好了,或者和敌国达成过某种约定?” 何游之只是跪着,这种事他可不敢开口置评,万一说错了,后果难料。 箫承嗣想了一下,问道:“那女子是哪国的?” “炎国,梁国均有,还有西部番邦的,一共五人。” “五个?” 箫承嗣一愣,随即笑道:“李贼厉害啊。” 皇帝的情绪何游之是真摸不准,不知他现在是在生气还是在想什么。 但总之,肯定不是高兴。 “行了,这件事朕知道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箫承嗣摆摆手,道:“人都看好了,把相关人也都给朕挖出来,死的要知道怎么死的,活着的,把他们肚子里的东西都撬出来。” “臣,遵旨。” 何游之叩首,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了,缓缓起身,慢慢后退。 见箫承嗣始终没再叫他,他这才完全放心,离开了养心殿。 何游之离开之后,箫承嗣脸上忽的爆出一抹精芒,愤怒之色爬上面庞,眼神也犀利起来。 “王不用。” “奴婢在。” 王不用立刻从边上出来,微微躬身。 “给朕二叔送信,李贼通敌,让他尽快回来。” “遵旨。” …… 山间的风带着几分炽热,吹的人全身无力。 箫尘靠在车驾中,默默的看着窗外的景色,脑中却在思量其他事。 吏治和税收的事他考虑了几天了,大概有了眉目,只是要用谁去办,还没有想清楚。 眼下他手里的人都是武臣,打打杀杀还行,真要做这些政务,还是需要文臣,且需要哪种刚正不阿的文臣。 付友忠到是可以,但他已老眼昏花,真让他去做,恐怕事倍功半。 至于欧阳靖和……用老军侯是为了震慑朝堂,而不是去做这些脏事的。 左思右想,好像只有一个人合适,但这个人,却是一身污点,不能委以大任。 想到这些,箫尘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下了帘子。 看出箫尘有些烦闷,一旁的王若曦轻声道:“殿下,怎么了?” “没什么。” 箫尘摇头,看着王若曦娇美的容颜,笑道:“想了一些国朝的事,无人可用。” 这些事王若曦是真的不懂,也只能给箫尘倒了杯茶,送到他手中,轻声道。 “殿下不必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但愿吧。” 箫尘接过茶盏,轻轻的喝了一口,刚要再说话,一个声音却忽然传来。 “殿下,京师急报。” 那是李老歪的声音,箫尘撩开帘子,对方立刻递过一个朱封的信封。 箫尘双目微眯,接过之后直接打开,看了一眼,眉头皱起。 王若曦不敢去看,而是刻意躲开,但看箫尘的面色,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若曦,不能和你一起入京了。” 箫尘将信封叠好,揣进衣襟中,沉声道:“出了点事,必须立刻处理。” “殿下去便是,这里臣妾会处理好的。” “好!” 箫尘点头,也不多说,直接撩开车驾的帘子,跳上随车的战马,喝道。 “出二十人,于孤入京。” “李老歪,车驾交给你,给孤好生的护送回去!” “尊令!” 李老歪拱手抱拳,箫尘直接一夹马腹,战马发出一阵嘶鸣,狂奔而去。 “快,跟上千岁!” 不用李老歪说,一队骑兵立刻跟了上去,绝尘而去。 王若曦跪坐在车驾中,看着远去的尘土,柳眉微蹙,却什么都没说。 箫承嗣传来的信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李贼通敌,速回! 这句话的分量太大了,可能影响箫尘之后的所有计划,甚至现在博阳侯王静堂出征的事,都有可能是被算计了。 此事可非同小可,必须立刻处理。 说不得箫尘还要亲自去边关看着。 战马疾驰,一路烟尘滚滚,箫尘根本不顾上休息,一日的路程,仅用了三个时辰便到了。 京师外,三营的营帐绵延至天边,声势浩大。 箫尘率领二十骑快速穿梭,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京师。 到了皇城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擦黑,这速度可谓是极快了。 养心殿。 根本不用上报,箫尘大步流星的进来,直接问道。 “怎么回事?” 箫承嗣抬头,看到是箫尘回来,立刻开口道:“麒麟卫上报,李贼通敌!” “炎国、梁国甚至南部番邦都给他送过美人。” “这些事,朝中从未有人说过!” 第六十六章 保命手段 箫承嗣开门见山,箫尘闻言却眉头紧皱,上前几步,直接坐在了龙椅边上,随即看向皇帝,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就今天。” 箫承嗣此时也坐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急促:“何游之查到之后立刻上报,我知晓之后立刻就告诉二叔了。” “对了二叔,李贼一直三咸其口,始终说要见我,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箫承嗣当然知道这种事的危害程度,李荣昊当时可是大夏第一重臣,操持朝政,若他真和敌国有什么私下的联系,那危害就太大了。 故此,他也顾不上和箫尘寒暄了,连往日的亲昵都少了几分。 此时,叔侄俩都微微皱眉,思考着这件事,半晌无人说话。 片刻之后,箫尘轻声开口道:“李贼,现在可被提审了?” “我之前跟何游之交代过,我肯定不见他,让他该用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 箫承嗣脸上带着几分担忧,道:“二叔,这事会不会……” “不必忧心,我来办吧。” 箫尘朝箫承嗣笑了笑,轻声道:“你处理其他事。”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箫承嗣的肩膀,继而直接起身,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从进来见到箫承嗣,到离开,前后都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当真是雷厉风行。 箫承嗣看着已然空荡的殿门,又大概想了一下,便将此事放在脑后,不再去琢磨了。 有箫尘在,他自可高枕无忧。 如果箫尘都处理不了,那他这个皇帝也一样没招,想破头都没用的。 已是浅夜,京师华灯初上。 箫尘并未返回王府,而是直奔麒麟卫镇府司而去。 一路上风尘仆仆,他也根本顾不上休息,到了镇府司之后根本不用通报,直接大步流星的进去。 此时,何游之正仔细的看着相关的卷宗,听到脚步声之后忽然抬头,见是箫尘来了,先是一愣,随即赶忙起身,跪地叩首道:“下官见过殿下。” “大规矩都免了。” 箫尘摆手,顺势在何游之的位置上坐下,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具体说说。” “是。” 何游之起身,立刻开口道:“下官查明,自荣光十一年开始,李荣昊便陆续接触敌国之人,从最开始的商贾牵线,到最后接触了敌国的使者。” “和李贼接触的敌国侍者包括炎国和梁国之人,都是乔装混进来的。” “还有西南边陲的几个番邦,东部的几个小国,他也多有接触。” “李贼府内的敌国女子有两人是炎国送来的,一人是梁国人,另外两人则是西南番邦之人。” “这些细节,是冲李贼贴身随从嘴里问出来的,也在敌国女子口中得到了证实。” 说着,何游之微微抬头,看了一下箫尘的脸色,见对方面色阴沉,立刻低头,又道。 “但李贼具体和他们说了什么,无人知晓,连那些姬妾也不清楚。” “嗯。” 箫尘轻轻点头,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目光却停在卷宗上。 那应该是刚刚拿到的供词,说的和何游之差不多,只是更详细些。 “他人呢?” “回殿下,为撬开李贼的嘴,之前下官下令让人带去了地牢淋房,受了两遍刑。” 说这话的时候,何游之感觉冷汗一直在脊背上蔓延,心脏砰砰的跳。 还好那些麒麟卫没下重手,没把李荣昊折腾的说不了话,不然今天还真不好交差了。 “得知这些事之后,下官亲自去问,可李贼只是笑,一个字都不说。” “他还说……” 何游之再次抬头,欲言又止。 箫尘忽的轻笑,问道:“要见孤,还是要见陛下?” “李贼扬言要见陛下,不见陛下什么都不说。” “他倒是想的美。” 箫尘冷笑道:“当今圣上,是他这个罪人想见就能见的?” “把自己太当回事了吧。” 说完,箫尘直接起身,道:“带孤去牢房。” “是!” 何游之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起身,带着箫尘直奔牢房而去。 浅夜的京师带着几分清冷,镇府司的地牢中,却显冰寒。 李荣昊靠在干草堆上,面露痛苦之色,他的双手双脚全是血泡,已被刺破,包扎的很好。 这些都是淋房的手段,还只是麒麟卫最温柔的手段之一。 可即便如此,李荣昊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一直位高权重,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样的罪。 但即便痛苦不已,他也没有开口透漏半个字,因为他清楚,若想活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王卓一直盘膝坐在隔壁的牢房,从李荣昊回来,他一直在观察对方,事无巨细,甚至脸上的所有表情,呼吸的频率都被他尽收眼底。 同时,他心中也一直在思量,要用什么手段套取对方的话。 但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妥帖的办法来,但这事他还非办不可,否则等到上面下来人,那就什么都晚了。 故此,王卓缓缓起身,做到了牢房边上,透过密集的栅栏对李荣昊轻声道。 “李大人,受苦了。” 李荣昊闻言,眼皮动了动,却根本没睁眼,也没理会王卓的意思。 “您承这般刑罚,难道觉得自己还有机会苟延残喘?” 王卓继续开口,声音清冷,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您应该清楚,无论您还隐瞒了什么,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 听到这话,李荣昊的双眸透出一条缝,淡淡的看了王卓一眼,还是一言不发。 “小人想了一下,您心底的秘密,无非两点。” “其一,您把持朝政多年,应积累了大量的财富,用于收买人心,而这些银钱也必然不在您府中。” “您一直扛着想见陛下,可是存了用银钱卖命的心思。” 王卓清冷的声音传入李荣昊耳中,让他不由的睁开双眼,冷冷的看着对方。 “不过您也清楚,光靠银钱,恐怕买不了您的命,毕竟这么大笔银子,只要用心找,早晚都会找到的。” “故此,您还有第二个保命手段。” 第六十七章 唤王卓 王卓的眸中透着冷芒,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荣昊,再次开口道。 “此事定关乎到国朝命运,且这秘密只有您一人知晓。” “或者说,您做了某些事,而这些事一直潜在暗处,若不消除,恐对国朝有大患。” “您想用这秘密,换自己的一条命。” 此话一处,李荣昊眼中爆出一阵冷芒,看向王卓的目光也不善起来。 “小的想了许久,能关乎国朝存亡的事无非就几点,而其中最关键的,应是强敌环伺。” “所以,您用来和陛下换命的秘密,应和此事有关。” 李荣昊面色微动,心脏好似漏跳了一拍,眼中已是杀机浮现,却依旧没开口说话。 “李大人,小的猜的应是八九不离十的。” 王卓继续道:“小的能想到,那即便陛下想不到,夏王殿下也肯定能想到。” “您觉得,用这种秘密做要写,夏王千岁可能如您的愿吗?” “那就能如你的愿了?” 李荣昊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和嘲讽:“把你放在老夫身边,他不就是存了套老夫话的意思?” “他还真看得起你,觉得你是老夫肚子里的蛔虫,老夫什么都会和你说吗?” “倒也不是。” 王卓面色不变,甚至语气都没有一点波动,轻声道:“千岁的确给了小的机会,也肯定存了这样的心思,但却并未真当回事。” “他把小的关在您身边,能打探到消息便打探,打探不到,对千岁也没有任何影响。” “能影响的,只有小人和大人您的命运罢了。” “呵!” 李荣昊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想再和王卓开口。 “李大人,不知您想没想过,千岁和陛下的脾性,会接受您的要挟吗?” “千岁把小人关在您身边,难道就不是警示吗?” 王卓再次开口,李荣昊眉头皱起,又转头看向他,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要挟之事,小人之前就做了。” 王卓脸上泛起一丝苦笑,随即瞬间消失:“小人的命对陛下和千岁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当初小人尝试和千岁做交易,用所有秘密换一条命,却触碰了千岁的逆鳞,成了现在这般下场,随时可能殒命。” “对小人如此,难道对大人您而言,就不一样吗?” “大人仔细想想,千岁和陛下的秉性,若您坦诚交代,认罪伏法,千岁还可能网开一面,真的给李家留一条血脉。” “若您执意如此,用国朝未来命运要挟帝王,那后果如何,您不清楚吗?” 李荣昊闻言,眼神中精芒乍现,随即又缓缓消失,继而笑道:“王卓,你现在心态不稳了呀。” 此话说的王卓却是一怔,李荣昊又道:“往常的你面临任何事都荣辱不惊,面不改色的,现在却为了活命,连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你和老夫说这些,不就是想让老夫和你说些关键,好还你活命吗?” “还让老夫坦诚不公,你本就存了这样的心思,老夫若是信你,那才真是活够了。” 听到这话,王卓却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轻叹口气,道:“大人,小人已是烂命一条,生死都在千岁一念之间。” “说方才那些话,只是不忍看大人临死之前还遭这些罪罢了。” “言尽于此,您若听便听,不听小人也没办法。” 说完,王卓缓缓起身,又走到了干草堆前坐下,继而道:“若小人料想不错,麒麟卫定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之后顺藤摸瓜。” “大人您的秘密,存不了多久的。” “等千岁知道情况过来找你,你的机会也就没了。” 言罢,王卓不再开口,而是微微闭目。 李荣昊定定的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手脚上的血泡传来阵阵难忍的痛楚,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思绪。 很快,一种难言的危机感便涌上心头,李荣昊觉得脊背发凉,死亡的阴影仿佛此时才真正落下。 他不由心中道:我……难道真的难逃一死? 不可能!我知道的这些事,绝对能换一条命的,哪怕真的定了我谋反,也一定能换条命! 至少可以多活一阵子! 心中如此想着,再看向王卓,目光中的阴冷却更甚几分,牙齿咬得咯咯响。 又过了片刻,地牢中传来几个脚步声,李荣昊好似惊弓之鸟,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 却见那几个麒麟卫并不是冲他来的,而是站在王卓的牢房前,沉声喝道。 “王卓!起来,大人提审!” 王卓闻言,缓缓起身,安静的站着,在几个麒麟卫进来给他上枷锁的时候,没有任何反抗。 出牢房之前,王卓看了李荣昊一眼,又轻声道:“李大人,机不可失了。” “说什么废话,快走!” 那麒麟卫在身后狠狠推了王卓一把,将他推了一个踉跄,王卓却也不恼,随即迈开脚步,大步向前,似乎没有丝毫惧怕。 王卓被带走了,李荣昊却不知为什么,心中泛起一种难言的感觉,感觉深渊近在眼前,再向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李荣昊紧咬牙关,想着王卓之前的种种做派,又觉他的话不可信。 王卓……绝对不能信他! 少许后,镇府司地牢,小厅。 地牢的入口处是寻常看守的休息之地,放置了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椅子,墙壁上挂着麒麟卫的腰刀,靠角落的长桌上,也放着各种审讯的器具。 箫尘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盏中的茶叶末,面色有些阴沉。 千岁亲至,所有麒麟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指挥使何游之站在箫尘身旁,也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不敢多说一句话。 此时,远处锁链声响,箫尘放下茶盏,且见几个麒麟卫带着王卓,迈步而来。 看到箫尘之后,王卓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在冰凉的地上,叩首呼道。 “罪臣王卓,叩见千岁!” 箫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的问道:“李荣昊,可和你说什么了?” 第六十八章 深潭 王卓心中微动,这场景和他料想的几乎如出一辙,看来自己的猜测并没错。 心中泛起几分激动,王卓又叩首道:“回千岁,李贼三缄其口,并未说什么有用的消息。” “但从他的言语中,罪臣却推测出了一些事。” “说来听听。” 箫尘指了指桌上的茶盏,何游之立刻会意,赶紧倒上了热水。 “罪臣分析,李贼想见陛下无非两点。” “其一,他藏匿了大额银两,想以此和陛下做交易。” “其二,他应和敌国有过秘密交易,此交易足可影响国朝。” 说完,王卓再次叩首,额头贴地,不再言语。 箫尘闻言,面色不变,一旁的何游之却眉头微皱,有些意外的看向王卓。 这些事他也是通过很多蛛丝马迹查证之后才清楚了,眼前这人一直被关在牢里,只通过李贼的一些言语就能猜出来? 这是什么人?妖怪吗? “按你想,他所藏财务在哪?所通的敌国又是哪家?” 箫尘不动声色的拿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轻轻喝了一口。 他似乎对这些东西不甚在意,喝着和普通麒麟卫一样的东西,也是津津有味的。 同时,箫尘这样的举动也给了周围人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件事千岁早就胸有成竹了,完全没当回事。 这样的感觉王卓自然也有,但却并不强烈。 他思维敏捷,当然知道箫尘亲至是为了什么。 可能箫尘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现在没直接提审李荣昊而是先见了他,就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猜测。 这对王卓而言,可是绝对难得的机会。 如果他想的和箫尘一样,自会得到箫尘的好感,以后很可能会给他另外的事做,这样他就能继续活了。 如此,王卓没有任何犹豫,趴在地上沉声道:“罪臣是有猜测。” “先说李贼藏匿之地,他所贪银钱数目巨大,且为掩人耳目,绝不可能存在府邸或京外的庄园中。” “殿下可差人查京师附近的贫瘠田亩,落魄农户,破败田庄等地,若罪臣猜的不错,这些银钱定是分批藏匿,大多都埋于地下。” “此事对李贼极重要,故此处理之人也必是李贼最信任之人,殿下还可询问李贼儿女。” “依罪臣所想,李贼处事谨慎,也不可能将此事交于一人,重点排查应在其女李元珊以及外室所养的两个儿子身上。” 王卓声音清脆,声线没有任何磕绊,一气呵成,应是想了很久了。 此话一处,两侧麒麟卫皆都面色微变,不由的看向此人,眼底透出几分惊讶。 何游之心中惊讶更甚,这些事他还没着手去查呢,对方居然几乎都摸透了。 箫尘闻言,也不由的轻轻点头。 王卓的思维的确敏捷,快人一步。 这并不是说他有多聪明,只是切入的角度不同。 若这件事交给麒麟卫去查,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也能想到这些。 可王卓的确是快人一步,探查李贼赃物之事,箫尘也是去行宫的路上才想清楚怎么办的。 “至于通敌之事,依罪臣猜想,无非两个方向。” 王卓顿了一下,又道:“其一为炎梁两国,此两国为我大夏心腹大患,彼此连年征战,互有攻防,两国在大夏境内细作屡禁不止,极有可能联络了李贼,让他在某件重要的事上行方便。” “此事危害不小,但若两国分开行事还不难破解,怕就怕两国暗中已有一致,联合一处谋划我大夏,又有李贼做内应,事半功倍。” “至于其二,乃是边陲各小国和两敌国相互勾连。” “炎国于大夏之东,梁国则于西,边陲之处各有小国若干,如敌国分别整合小国,又分别来寻李贼行方便,蚕食我大夏领土,长此以往,许不出数年,我边陲工事便形同虚设。” “届时两国分别出兵,东西夹击,便可将大夏一分为二,那时……” 王卓没再说下去,但话说到这就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屋内的所有麒麟卫脊背发寒,让何游之额头见汗了。 若真如王卓说的那样,李贼之罪便是罄竹难书。 他还想靠这种秘密换自己的命?那怎么可能。 箫尘闻言,双目微眯,将手中茶盏放在桌上,随即翘起二郎腿,轻声笑道。 “你分析的头头是道,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那按你所说,之后事该怎么做?” 王卓闻言,立刻便知自己说的话和箫尘的想法八九不离十,心中更添几分激动,随即又叩首道:“依臣之见,若猜测属实,无论那种情况,都可用诱敌深入,推波助澜之计。” “与两国密探保持紧密联系,制造假象,让他们露出狐狸尾巴,之后以雷霆之势断之。” “两敌国谋我疆土,且有实证,便是师出有名,届时率大军出塞,直捣黄龙,可一扫前耻!” 王卓这话一出,箫尘眉头却微微皱起。 这人,头脑是灵活,但对军事当真一窍不通。 若真如他猜测一般,什么诱敌深入,推波助澜都可以,但携大军出塞,扫灭敌朝的事,却是绝对办不到的。 梁国和炎国之所以能和大夏对峙百年之久,自有他们的立世手段,哪里是随便就能灭的。 打仗,在这些文人眼中,当真是轻描淡写。 箫尘没说话,王卓的心中却忽的忐忑起来,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若无别人提醒,他可能永远也想不到。 这就是人的局限性,人永远想象不到自己没见过的场景。 王卓非军旅之人,也从未入过军营,更没上过沙场,又怎会知道其中问题呢。 半晌,箫尘才挥了挥手,道:“好了,带下去。” 王卓闻言心中一震,想说些求饶的话,但抬头看到箫尘如深潭一般低沉的面色,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王卓被带了下去,箫尘却并未下令带李荣昊,而是喝着茶水,仔细的思考起来。 国朝暗藏的某些事,现在才开始浮出水面。 第六十九章 心疼小皇帝 敌国,吏治,税收,国朝,军旅,百官。 所有事都压在箫尘身上,让他感觉压力极大的同时,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眼下的情况是绝对的逆境,即便他位高权重,一言可决他人生死,但若在这些事上走错一步,恐怕也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若粉身碎骨,大夏江山也会跟着他完全崩毁,变成梁国的牧场或炎国的耕地。 那是他绝对不愿看到的。 脑中想着种种可能,箫尘半晌都没说话。 王卓的猜测在某些地方上的确和箫尘不谋而合,但在处理这些事的角度上,却还差得远。 箫尘所想的是全局,而王卓只能看到单一的事。 李贼通敌,事的确很大,但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对付敌人,不光有正面战场厮杀,攻城略地这一种手段。 所谓上兵伐心,其下罚谋,出兵攻城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下下策,除非有泰山压顶之势。 而要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前,设法削弱敌国便是最有效的办法。 运筹帷幄也好,未雨绸缪、合纵连横也罢,只要是对付敌国,建立沟通都是第一步。 没有沟通,那就只有相互算计,说好听点叫谋定而动,说不好听的就是闭门造车。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一味猜测,没有任何好处。 箫尘此时想的已不是怎么处置李荣昊了,而是怎么通过李荣昊,和联络他的敌国之人建立联系,继而和敌国皇族保持沟通。 当然,直接以皇帝的名义发信函过去也是可以的,但这样就太过正式,有些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想着,箫尘思绪飞传,忽的想到李荣昊为什么执意要见箫承嗣了。 比起他这个亲王来,箫承嗣的确还太嫩了,在这种事上难免会有误判。 届时李荣昊将这些事说的夸大一些,箫承嗣担忧之下,难免会留下他的性命,将整件事向后推。 若真如此,后面便会有很多其他变化,那他李荣昊想活命,就更简单了。 当真是好算计,也是好谋划,只是李贼忘了一点。 他箫尘已不是当初的那个昏王了。 可能李荣昊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觉得他输了只是运气不好吧。 箫尘笑着摇摇头,随即轻声道。 “何游之。” “下官在。” “你去,亲自告诉李荣昊。” 箫尘轻声笑道:“他的事孤已经都知道了,告诉他,孤不在乎。” “想见陛下是不可能的,他藏着的事想说便说,不想说就烂在肚子里吧。” “还有,李贼,一日两遍刑罚,无需多问,折磨即可。” 说着,箫尘直接起身,转身往后走,离开地牢之前,又转头对何游之道。 “安排最好的医官给他诊治。” “孤要让他疼,让他苦,但不能死。” 听到这话,何游之只觉脊背发凉,随即直接跪地叩首道:“下官领命。” 箫尘迈步出去了,所有麒麟卫这才长出口气。 何游之不敢怠慢,都没交代一句,便追着箫尘出去了。 他是麒麟卫指挥使,亲王离开他不相送,也是僭越。 若说以前何游之对箫尘更多是尊敬的话,现在,他对箫尘的感觉就是敬畏,甚至带着几分惧怕了。 千岁的手段,只是想想便让人胆寒。 若他何游之是李荣昊,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什么都说了。 何游之一直把箫尘送出了麒麟卫镇府司,跪着等着箫尘骑上战马,这才转身回来。 地牢小厅,几个麒麟卫百户正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何游之进来之后,几人立刻闭嘴,恭敬的站着。 “千岁的话你们都听着了?” 何游之看向几人,道:“按千岁的意思办,无需询问。” “让李贼好生看看咱们麒麟卫的手段。” “但记着,行刑之人每日更换,派去的医官查明身份,每次去给李贼整治之前,都带来见本官。” “绝不可马虎!” “尊令!” …… 夜已深了,但箫尘还是没回王府。 他已得到消息,李老歪带着队伍已经进城,现在回王府去了。 箫尘却骑着战马,直奔皇城。 养心殿内,箫承嗣也没睡。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箫承嗣瘦弱的身子埋在如山的案牍中,正不断批阅。 此时,箫尘站在大殿门口,远远的看着励精图治的箫承嗣,心中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这就像看着挑灯夜读的儿子,心里心疼,但又无可奈何。 这是他必须要走的路,而且必须要走好,走稳。 只因他是帝王,一举一动都关乎整个朝局,关乎大夏亿万黎民。 “千岁。” 此时,王不用迈着小碎步过来,先给箫尘行了一礼,随即有些担忧的开口道。 “您能不能劝劝陛下?” “怎么了?” 箫尘并未直接进入大殿,而是远远的看着,箫承嗣此时聚精会神,根本没察觉他来了。 “陛下日日如此可怎么好啊。” 王不用担忧道:“陛下年龄尚幼,每日批阅奏折八九个时辰,有时连用膳都没时间。” “还要抽空面见臣子,处理政务。” “陛下还未长成,长此以往,奴婢怕陛下……” 王不用的担忧就写在脸上,都不是装的。 这老太监伺候了两代帝王,最是忠心,也最是低调,平日就跟鬼魂一样,若不注意都不知他在。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帮箫承嗣挡下了李贼最后的一波反扑。 箫尘闻言,远远的看了箫承嗣一眼,轻叹口气,道:“好,孤和他说说。” 王不用面露激动之色,又是深深一礼,箫尘没说什么,而是大步进入养心殿,同时轻声道。 “这么晚了,你还批什么奏折?” 听到箫尘的话,箫承嗣才抬头,脸上一喜,道:“二叔,您来了。” 箫尘走到近前,看着箫承嗣稚嫩的面孔和眼中的血丝,又有些心疼,摸摸他的头道。 “政务不必这么辛苦,你日日操劳,若累坏了身子可不好了。” “那些无用的奏章,交给别人去批吧。” 第七十章 又要出京 “只是国朝的事情,太多了,侄儿交给其他人也不放心。” 箫承嗣拉着箫尘的手,先让他坐下,随即自己才坐在龙椅上,唉声叹气道。 “而且您说,现在政务的事还能交给谁呢。” 这事儿的确是个麻烦事。 六部重臣被血洗,提拔的新人虽已大部就位了,但熟悉政务还需要个过程。 况且这些人之前都非中枢之人,也不大了解国朝各方面的政策,从零到一是最难的。 如此,也难怪箫承嗣每天要批阅这么多奏折。 其实不光大夏各地的奏章会送到箫承嗣这来,现在甚至六部的官员都会上折子请示,大事小情,几乎都要箫承嗣这个皇帝拿主意。 可箫承嗣再是帝王,他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有些事根本就没个确定的注意,就只能等着和箫尘商量。 不过只是几天,那些没批复的奏折就已经堆成山了,这还不算那些刚送来的。 箫尘觉得有些心疼,又摸了摸箫承嗣的头,轻声叹道:“这事,二叔现在也没太好的办法。” “暂时这样,你明日下旨,让那些请安问好的折子都停了,不必往京师送。” “还有,让所有臣子写奏章不要文绉绉的,有事直接说,直接问。” “这样应能节省大量时间。” “至于其他的,还是之前和你说的办法,找臣子商议。” 箫尘看着龙案上堆积成山的奏折,又道:“除了关乎国朝存亡的大事之外,其他事都可以拿出来商议。” “目前,唯有两件事不能和这些臣子说。” 箫尘看着箫承嗣的而眼睛,对方神情严肃,箫尘又道:“其一,李党之事。” “既然现在实际已是麒麟卫全权处理,那就全都交给何游之去办。” “至于三司的那些官员,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可以找个机会都换了。” “其二,李贼通敌之事,除了麒麟卫之外,不要让另外的人知晓。” “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二叔查出眉目了?” 箫承嗣闻言一喜,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估计,和这次炎国犯边有直接关系。” 箫尘轻叹口气,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荣昊想借此手段给自己换条命,箫尘自不可能随他的意。 但事情却还是要处理的。 炎国犯边,有八成可能是和李贼之前就达成了某些协议,内容无非是蚕食边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是边境黎民迁徙之事。 这必是触及到大夏的核心利益的,但在明面上,只要边境守军不积极抵抗,这种事就掀不起大的波澜来,也算不到他李贼头上。 李荣昊的算盘打的不可谓不好,他手里攥着敌国细作的联络方式,且那些人很有可能只认他一人。 他想以此换命,要挟箫承嗣,但他却算错了对象。 “此事较为复杂,必须我亲自去处理,明日清晨,我便直奔边疆,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二叔又要出京?您才刚回来啊!” 箫承嗣闻言一急,道:“就不能换个别的办法吗?” “没有其他办法。” 箫尘轻轻摇头,随即笑道:“李贼通敌,自和敌国有了交易,此番炎国犯边,必是交易的结果之一。” “炎国也不是傻子,虽和李贼有了交易,却也是要试探的。” “李贼既已通敌,手里自然攥着他国细作的联络方式,此番若不正面迎击,李贼的谋划就成了,其余和他有过交易的敌国也必然蠢蠢欲动,纷纷动手。” “到那时,才是一发不可收了。” 箫承嗣默默的听着,轻轻咬着嘴唇。 他不是听不懂,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可就是有些舍不得箫尘。 他还有很多事要问箫尘呢。 看到箫承嗣的样子,箫尘轻轻一笑,又道:“别担心,此去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我必折返。” “把炎国打疼了,他们才会幡然醒悟,知道李贼靠不住,同样也能震慑其他敌国。” “这事是必须要做的,若选别的路,便会让他们觉得咱们大夏软弱可欺。” “说简单些,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就像一群小孩子相处,只有让他们怕了咱们,才不会想办法欺负咱们。” “事我知道,可是二叔……” 箫承嗣有些踌躇,想了一下,才开口道:“您不在京师,有些事我处理不了,怎么办?” “若拿不准主意的大事,给我送信。” 箫尘道:“其他事,事无巨细,你都自行处理,但有一点要记得,家国至上。” “大夏是咱们的家,百姓是咱们的家里人,你只要记得这两点,事就错不了。” “嗯。” 箫承嗣点点头,知道箫尘出京已是定局,他是说不动了,随即又开口道。 “侄儿今天办了一件事,想问问您行不行。” “办了什么?” 箫尘有些好奇,笑着问道:“办错了?” “还不知道错没错。” 箫承嗣道:“国库和私库都没钱了,之前六部的官员大多贪墨,我就想着他们死都死了,家产充公,这件事让欧阳荣去办了。” “只是还未知会刑部协查,也没通知明正典刑。” 箫尘闻言,略微想了一下,道:“处理贪官的事不能手软,应该大张旗鼓的做。” “人死了,死无对证,那就让那些刑部的文官把事情做铁,做实。” “抄家要大张旗鼓,不光拿他们贪墨的银钱,还要罢黜他们的功名,收回之前所有恩赐的东西。” “那些满门都死了的,就张贴告示告知百姓,那些还没死的,就好好的问,好好的查。” “这件事,在判决李贼之前做,也可安定民心,震慑朝堂。” 箫尘的语速很快,箫承嗣只能勉强跟上,但还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眼中带着明亮的光泽,点头道:“知道了二叔。” “可这件事让谁去办啊?” “老军侯欧阳靖和主办,刑部、大理寺、督查院协办,欧阳荣实办。” 箫尘看着侄儿:“你两日一问,他们不敢怠慢。” 第七十一章 交代 箫尘返回王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在养心殿,他和箫承嗣说了很多,关于后面朝政该如何做,如何短时间内充盈国库,以及吏治和税务的初步改革方案,都和箫承嗣大概说了一下。 当然,他没指望箫承嗣能把这些事办成。 整顿吏治和改革税务的事,连箫尘都觉得头大,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拿得下的。 临走之前,箫尘又给箫承嗣交代了两件事。 其一,对李荣昊。 箫尘特别强调,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准箫承嗣见李贼,即便他说了惊世骇俗的话,也绝对不见,更不见任何和李贼有关的人。 只需将这些事情全交给麒麟卫去办,所有卷宗都可查看,具体怎么处理,等他回来再说。 其二,箫尘和箫承嗣说了李贼有可能藏匿财富的地点,这件事他推荐赵兴去做,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其三,箫尘问箫承嗣要了圣旨,令他可调配边军,有无需上报当机立断之权。 箫承嗣无不准,全都同意了。 只是箫尘走的时候,箫承嗣眼泪汪汪的,看的他心疼不已。 有些事,当真是身不由己。 箫尘原本想着,这次吧王若曦接回来,他短时间内就不出京了,就留在京师辅佐箫承嗣,直到政务清明,他能独当一面之后。 可事与愿违,箫尘也没料到李贼会给国朝埋这么大一个雷,如果不赶紧处理,恐怕会引发连锁反应。 到时箫尘的所有计划就全都化作泡影了。 家国永远重于个人,虽说箫尘最大的愿望便是闲云野鹤,可事实却根本不准。 他想率百万军气吞山河,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可其中掣肘太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府,灯火通明。 即便到了午夜,下人们也都没歇息,所有亲兵也都在岗位上,无一人偷懒。 只因王妃王若曦回来了。 王妃忧心箫尘,故此一直未曾安歇,她不休息,王府的所有人都不敢松懈。 现在王府上下谁都知道,王爷和王妃之间情比金坚,若是让王妃看不上眼了,王爷肯定轻饶不了。 故此,箫尘返回府邸的时候,便看到王老七亲自率队守在门口,十几个亲兵像是电线杆似的,站的笔直。 看到箫尘下马,王老七咧嘴一笑,立刻跪地呼道:“见过千岁,千岁……” “行了行了,大呼小叫的。” 箫尘摆摆手,笑着瞥了王老七一眼,道:“王妃呢?” “小的不知道。”王老七起身,咧嘴笑道:“小的执勤呢,不管主子在哪。” “你这憨货。” 箫尘骂了一句,随即迈步进入府邸,当即便看到李不全迈着小碎步过来。 看到箫尘之后一愣,李不全这才跪地问安。 “这么晚,你这是干嘛去?” “回您的话,王妃让奴才出来通知,别让王老七他们和看贼一样守在门口,说是您见了肯定要骂的。” 李不全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道:“没想到碰到您回来了。” “行了,进去吧。” 箫尘点了点头,也没多问什么,大步流星的往后面走。 王若曦一直在等箫尘,入府之后,也几乎什么都没做。 王府还是那个王府,房舍还是之前的房舍,只是此番回来,王若曦的心情却变了。 之前,她是名不副实的王府女主人,实中被李元珊骑在头上。 可现在,所有下人见了她都纳头便拜,战战兢兢,她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子。 这些下人最会看人下菜碟,王若曦不得势时,他们可没这么谦卑。 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耳畔传来脚步声,王若曦立刻起身,便见箫尘迈步进来,身上还穿着白天时的盔甲,上面落了一层灰。 “王爷,您回来了。” 见这箫尘,王若曦了喜上眉梢,快步上前。 箫尘轻轻一笑,拉住王若曦的手,两人进入内廷。 箫尘站在房舍中,双臂敞开,任凭王若曦帮他解下身上的铠甲,口中轻声道。 “和你说一声,明天,我要出征。” 王若曦闻言,手上的动作忽的一滞,随后又动作起来,好似无意的问道。 “去哪?” “东部边关。” 箫尘道:“凝水关。” “这次,和你爹并肩作战。” 王若曦没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却慢了很多,她轻轻的将盔甲从箫尘身上取下,放在一旁,又转头看向她,神情有些复杂。 她的情绪箫尘能理解,换做是他,也心里不舒服。 原因无他,只因他二人才破镜重圆,这才刚过两日,还没等好好相处,互诉衷肠呢,箫尘就又要走了。 “此事非同小可,李贼事的延续。” 箫尘上前,抓住王若曦的手掌,轻声道:“国朝无人,我非去不可。” “臣妾知道。” 王若曦低着头,声音轻柔:“就是……担心王爷。” “没什么好担心的。” 箫尘面露轻笑,伸手抬起对方的下巴,语气温柔的道:“不出三月,我便回京。” “炎国此次只是试探,没有大军入侵,小打小闹而已。” “嗯。” 王若曦轻轻点头,随即上前一步,搂住箫尘的腰,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感受着妻子的体温,箫尘轻叹口气,没再说话。 他知道,王若曦关心的不是打仗,也不关心战斗规模的大小,她只是关心自己。 刀剑无眼,谁也不敢说一定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在阵前殒命的大将,自古以来都不是罕见之事。 箫尘轻轻的拍了拍王若曦的背,随即轻声道:“让你做的事,你要抓紧做。” “李老歪和李老七我都给你留下,京师的事比较重要,让他们帮你。” “嗯。” 王若曦温柔的应着,感觉心底有某些情绪正在躁动,不断翻涌,像是在她的胸口压了一块巨石,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半晌,王若曦的情绪才缓和一些,轻声问道:“明日,什么时辰动身?” “卯时吧。”箫尘道:“博阳侯昨日已出京,我要尽快追上。” “明日,臣妾为您送行。” 第七十二章 斩寇立功 清晨,薄雾浓浓。 夏王府前,箫尘骑在战马上,看着站在门口,一身盛装的王若曦,眸中满是温柔。 此时,王若曦缓缓跪地,她身后的一众仆人也恭敬的跪在地上,朝箫尘行大礼。 “臣妾,预祝王爷,旗开得胜!” 王若曦缓缓下拜,那声音好似刺破云霄的利剑,刺入箫尘的心中。 箫尘面色平静,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策马扬鞭,带五百亲兵,奔行而去。 这一次,他没带李老歪,也没带李老七,只带了久经沙场的五百亲兵护卫。 京师没有官员送行,箫承嗣也没出现,似乎和往常的任何一个安静的清晨都没有区别。 但只有箫尘知道,此次出征,意义重大,绝不亚于大军出征,祭天拜旗。 这场仗如果打的好了,把炎国打疼了,那之后的事情就都好办。 若不能……破鼓万人捶,大夏行将就木的样子让他国见了,便会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真到了那时,大夏空有百万大军,恐会成为百万贼寇,变成吞掉大夏政权的猛兽。 何为如履薄冰,现在的箫尘是体会到了。 朝堂上,行错一步万劫不复。 朝堂外,走错一步万丈深渊。 他这个大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京师的大门开着,赵兴早早就得了消息,等在门前。 可箫尘的队伍并未停,顺着偏僻的北门疾驰而出,只留下了一片飞扬的尘土。 赵兴想和箫尘出征,其实不光是他,现在在京师,几乎所有箫尘的心腹都想和他出征。 但他们都知道,京师的事,更重要些。 箫尘并未率队直接离开,而是直奔了千钧营驻地。 箫承嗣虽下了旨意,让三营自查,半月后换将,可现在还没到时候,魏国忠始终都在千钧营大帐中。 箫尘策马而来,他根本没收到消息,直至一个传令兵火急火燎的从外进来,跪在地上呼道。 “大大大,大帅!” “王爷来了!” “什么?” 魏国忠猛的一怔,下意识的起身,可还没等他问话,箫尘却已大步流星的进来了。 “末将叩见殿下!” “起来,坐好。” 箫尘看了魏国忠一眼,直接坐在他的帅位上,指了指一边的椅子。 魏国忠赶忙起身,在一旁坐好,心中却全是忐忑。 殿下忽然至此,不知是福是祸啊。 箫尘坐下之后,直接开没见山。 “魏国忠,命你半个时辰之内集结千钧营两千精锐,随孤出征,自备军马,携十五日粮草。” 魏国忠闻言一怔,直接起身,下意识的问道:“殿下,有战事?” “办事去!” 箫尘将马鞭扔在桌上,拿起桌上的茶盏灌了一口,却完全没有和魏国忠解释的意思。 魏国忠闻言,心中狂跳,不敢有任何怠慢,行礼之后立刻转身,赶忙去准备人马了。 箫尘忽然到来,上来就让他准备人马,原因魏国忠都不用想。 千岁怎么不去找另外两人,偏偏来了千钧营? 还不是看重我千钧营,看重我魏国忠吗? 魏国忠风风火火的出去,直接下令道。 “传军令!让老子的中军护卫全员集合!” “后勤队准备三千战马,十五日粮草!一刻之内,全都在营外集合!” 守在外面的副将听到军令,丝毫不赶怠慢,立刻将命令传了下去,不出片刻,千钧营内诸多军士立刻动了起来,动作极快。 箫尘就坐在大帐中,淡淡的看着外面,始终没有说话。 他来千钧营的时候,甚至连个侍卫都没带,就这么自己进来了。 千钧营,便是七年前,前身率军进攻梁国的主力精锐,算是箫尘的嫡系部队,是他带出来的兵。 凝水关的战事非同小可,箫尘也没法等着千钧营自查完毕了,即便他们有些小错,现在也顾不上了。 之所以只要两千人,只因箫尘对此事有自己的谋划,这两千军,乃是骑兵,并非主力。 这一次,他要把炎国打服。 说什么边境摩擦,那都是怕亲人担心随口说的罢了。 既然一定要动刀兵,若拿不到满意的回报,他怎会亲自出征? 茶盏中的茶有些凉了,箫尘没在喝,大概过了一刻,魏国忠便从位面进来,直接跪地道。 “禀千岁,人马已集结完毕,请您下令!” “出征!” 箫尘起身,抓起桌上的马鞭,直接迈步出去。 魏国忠立刻在身后跟上,口中连道:“殿下,您这次带末将去吧。” “您放心,末将一定指哪打哪,您让怎的就怎的。” “您就带上末将吧!” “废话!” 箫尘转头瞪他一眼,骂道:“不带你去,老子跟谁参谋?” “快些!” “哎!哎!” 魏国忠闻言,立刻喜上眉梢。 他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战马就在营外,铠甲就在身上。 他的两个副将也都军马齐备,只等箫尘一声令下,立刻就可出征。 到了营地之外,看着眼前整齐的队伍,箫尘双目微眯,沉声道。 “炎贼犯边,尔等可愿随孤横扫贼庭,斩寇立功?” 箫尘的声音虽不大,但穿透力却极强。 这话落在众军士耳中,他们眼中瞬间爆出阵阵精芒,随即声嘶力竭的喊道。 “愿往!” “跟随千岁杀敌!小的死也值了!” “斩寇立功,横扫贼庭!” 箫尘眯着双眼,目光掠过所有将士,随即挥手喝道:“上马,出征!” “出征!” 魏国忠面带兴奋之色,跟在箫尘身后翻身上马,一挥马鞭,厉声喝道。 “斩寇立功,横扫贼庭!” “横扫贼庭!” 士气出奇的旺盛,所有被选中的将士都是嗷嗷叫,心中万分兴奋的跟在箫尘亲兵队伍之后,绝尘而去。 士气如此,并非原本如此,只因此次出征是箫尘亲自带队。 箫尘乃何人?那是大夏唯一的亲王,当今陛下的亲叔叔,是大夏的兵马大元帅! 换句话说,这和皇帝御驾亲征也没什么区别了。 跟在千岁身边,所有战功都会直达天听,谁都不会受了委屈。 第七十三章 行军 只要是当兵的,谁不愿意立功?尤其是跟在箫尘这种主帅身后,更无后顾之忧。 故此,一行近三千精锐策马狂奔,穿过京外三营,看的其他将士全都目露艳羡之色。 尤其是其他两个军营的主帅,听到箫尘率军出征的消息,心中都是五味杂陈。 国朝又有战事,可他们身为大将,却连消息都不知道。 这不值得反思吗? …… 博阳侯王静堂的部队行进的并不慢。 他乃军中宿将,行军打仗自有章法,此时即便还再大夏境内,却也军纪严明,行进张弛有度。 斥候远远的探出,凝水关的守将应已收到了朝廷的军令,也知道王静堂的大军正往那边去。 但虽说此次兵精粮足,可王静堂的心中却没什么底。 原因也很简单,大夏和炎国有近三十年没打过仗了。 虽说边境偶有摩擦,但都是小打小闹,几十上百人的械斗,算不上战争。 而这次,王静堂却收到了明确的军令,命他一旦收到炎国入境的消息,便直插炎国腹地,将犯边敌军一举歼灭。 说来简单,可若实际来做,却是困难重重。 王静堂坐在战马上,手中拿着一张皮质的舆图,那是边关附近的地图,画的有些粗糙,但聊胜于无。 此时,他眉头微微的皱着,手指在舆图上轻点,琢磨着之后的行军路线,也想着许多可能发生的问题。 炎国境内和大夏凝水关附近不同。 过了凝水关,便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可在炎国境内,却是绵延的山脉,不适合大规模骑兵作战。 且炎国在边境修了两座城池,听说城墙坚固,共屯兵不下十万。 若真如此,他此番带出来的七万步卒,若是一个指挥不当,便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歼灭敌军,谈何容易啊。 王静堂在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随即将舆图收回,看了一眼前面蜿蜒的路,问身边护卫道。 “前边到哪了?” “回大帅,往前三里是吴岭坡,过了吴岭坡,再有二百里,便是凝水关了。” “传令下去,全军吴岭坡上歇息,派出斥候,打探情况。” “不光凝水关,魏连山腹地所有小路,都需探查,发现任何情况,立刻上报。” “得令!” 收到军令,那护卫立刻下去传令了,王静堂则看着不远处连绵的山丘,眉头微蹙。 过了吴岭坡便是一马平川,前面上百里都是平原,根本无险可守。 他选吴岭坡驻扎便是以防万一。 战争中,很多消息都是滞后或片面的,作为主帅,带兵打仗便要事无巨细全都想到。 虽说现在还没有炎国大举入境的消息传来,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他率军进入平原,正在行军,被敌国骑兵偷袭,那就麻烦了。 吴岭坡并不高,远远的看去只像一个土包一样,但上去就知道,其实也并不低。 大军只在坡上建设了简易的营寨,按照王静堂的军令,大军以千人为队,分别扎营,军营自上而下,几乎占据了整个吴岭坡。 吴岭坡上有两处水源,也被王静堂下令重兵看守,做好一切布置之后,他才来到最高处,看向远处连绵的山脉。 魏连山绵延数千里,几乎将大夏和炎国完全分开,形成经纬鲜明的两端。 这也是两国最明确的分界线,其中很多碍口都设有关隘,由边军把手。 但边境线太长,又都是山脉,大夏不可能将所有地方都防住,其中有很多小路,是可以行军的。 王静堂担心的就是这些。 远远的看去,魏连山脚下有几处村庄,隐在连绵的平原之上,像落在麦田中的污点。 青色的麦苗已长了小腿高,清风吹过,像是滚滚浪花。 “前面,那几个村子,先派人去占了。” 王静堂指着远处的村庄,沉声下令道:“记得,对百姓,秋毫无犯。” “若被本帅知道有谁欺凌百姓,别怪本帅翻脸不认人。” “尊令!” 身边人下去传令,王静堂却坐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山脉和村庄,一幅清晰的脉络图在脑海中浮现而出。 若想进攻,首先要做好的便是防守。 这还是在大夏境内,诸事都好办,但若进入炎国,跋山涉水不说,炎国境内的平民百姓都可能是炎国的眼线,那时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如此,王静堂不由在心中暗想:你们可千万别犯傻,别侵犯我大夏边境啊。 否则,生灵涂炭,死的可不光是大夏的百姓。 …… 连续在战马上奔波,箫尘已然有些疲累了。 但他始终未下令歇息,所部人马一直再向前疾驰,到了傍晚时分,已能远远的看到一片山丘了。 “传令,前方山丘下修整。” 箫尘沉声开口,身旁的魏国忠立刻应是,将命令传了下去。 一路疾驰,连他都不知道箫尘要去哪,更不知道这仗要怎么打。 他到是知道凝水关可能有战事,但箫尘行军的方向明显不是去凝水关的,不然为何不走官道? 且看这小路上的痕迹,之前不久明显有大军通过,那箫尘目的如何,几乎呼之欲出了。 浅夜,一众人马终于抵达山丘下端,左右不见人影,箫尘翻身下马的同时,十几个斥候换了战马,窜了出去。 所到之处必有斥候,这是箫尘的风格。 无论到了任何地方,他都必须对地形和情况了然于胸,这样才能制定后面的计划。 他从不觉得打仗是小事,相反的,箫尘其实并不喜欢打仗,也并不向往。 但很多事,不是他想不做就不做的,命运的车轮会一直推着他向前,如果背道而驰,只会被碾的粉身碎骨。 “通知下去,所有人不得生火,主意痕迹。” 箫尘对魏国忠吩咐道:“从现在开始,当自己在敌国境内。” 魏国忠闻言一怔,随即立刻点头,转身下去了。 箫尘锤了锤有些发酸的腿,在一旁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抽出腰间的皮质水壶灌了一口水,随即顺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全歼之策 这也是他的习惯,此时箫尘已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习惯还是前身的习惯了。 总之,做大事之前,他都习惯将地形图画出来,方便思考。 三两下后,脑中关于魏连山附近的舆图便出现在地上。 箫尘看着简易图,大概思考了一下,又在山脉内部画了两个圆。 那是炎国的两座边境之城,此番征战,这两座城池是重中之重。 炎国边境有两座城池,但大夏方向去没有。 早先先皇在时,曾经有意在边关修建城池,但却因国库不盈和文官集团的阻挠,最终没有成行。 如果凝水关附近有一座自己的城,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箫尘拿着树枝,轻轻的在平原上滑动着,眉头微微皱起。 想到记忆中的往事,不由的骂了一句:“遭瘟的书生!” “殿下。” 魏国忠此时上前,盘腿坐在箫尘身侧,看了一眼地上的舆图,咧嘴笑道。 “您这会能跟末将说谋划了不?” 箫尘看了魏国忠一眼,随即用树枝点了一下简易图上的平原,问道。 “孤问你,如果炎国犯边,从魏连山不同的小路出兵,越过凝水关直奔京畿,要怎么防?” 魏国忠闻言一愣,但反应极快,立刻道。 “如果贼军已然进入腹地,除了吴岭坡外,平原无险可守。” “若末将来防,定在吴岭坡附近修建营寨,抵御敌军。” “只要敌国的统帅不是傻子,就一定会设法拔掉吴岭坡上的这根钉子,如此就能争取时间了。” “届时京畿十数万大军出征,反攻敌军,此战便可平定。” 魏国忠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做为千钧营的统帅,这些事他早就有过设想,甚至不止一次的和属下的幕僚沙盘推演过。 推演的结果就只有两个。 要么炎国大举出征,拿下凝水关,且在吴岭坡上建筑城池,和大夏打消耗战。 要么他们就长驱直入,不管凝水关的守军,直捣黄龙,围困大夏京师。 只是这两个方式都不稳妥,大夏京师附近有十数万精锐部队,不是他炎国说吃就能吃下的。 故此,三大营的统帅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炎国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魏连山下乃是平原,大夏无险可守,炎国大军冲进来,一样无险可守。 况且背靠大山,他们的补给也会成问题。 “症结就在这了。” 箫尘点了点舆图,开口道:“他们明知得不到好处,为何要集结数万兵马在边境,摆出一副要进攻的架势?” 魏国忠又是一怔,随即眉头皱起,脸上泛出几分愤怒来,沉声道。 “殿下,敌国犯边,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您给末将一千骑兵,末将出去探探,找出他们集结的位置来。” “之后您让凝水关的守军大举出动,再让博阳侯策应,灭了他们!” 那日,博阳侯率军出征的事根本没有避讳,魏国忠自然知晓。 听了魏国忠的话,箫尘却摇了摇头,道:“此事,应和凝水关有关。” “孤怀疑,凝水关中有敌国的细作,一旦大事将起,凝水关怕名存实亡。” “若拿下凝水关,边境便中门大开,完全陷入被动。” “到那时……” “您说什么?”魏国忠闻言,曾的一下站起来,急道:“殿下,这可非同小可!” “末将请命直奔凝水关,扫除宵小。” “你去?”箫尘抬头,似笑非笑的看向魏国忠,道:“让你行军打仗还行,让你和别人玩花花肠子,你是那块料吗?” 魏国忠面露懊恼,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然没有统帅的样子,问道:“您有计策了?” “你的两千骑兵,全都由你个人统领。” 箫尘轻声开口,手中的树杈又在地上画起来:“凝水关往北三十五里,有一处小路,之前被封死了。” “这路炎国应也知晓,但距离凝水关太近,应不会选在这突破。” “你率军,顺着这条路,绕到他们后边去。” 树杈在地上不断的画着,标注出了可行的几条路线,随后在两座城池之前的群山中,又画出了几个圈。 “不出意外,炎国的兵马应在此处集结。” 箫尘又道:“他们此次胸有成竹,守备可能比之前松懈,但你行事要万分小心,能避开的敌军暗哨便避开,不能被其发现行踪。” “绕到敌后潜伏,看烽火台狼烟为号,自上而下,冲乱他们的阵型。” 树杈在山脉之上一泻而下,将舆图上敌军的阵地一分为二。 “你只管带队冲一次,而后立刻进入这条山谷中。” 箫尘又在另一侧画了个圈,魏国忠见了,知道那是一处悬崖之间的小路,并不宽阔,可谓一夫当关。 “届时,此处定在我军掌控之中,你入了山谷之后不要停留,绕出来,上山再冲。” 箫尘此时抬头,看向魏国忠,又道:“此番作战凶险,但却是重中之重,能不能全歼敌军,全看你能不能潜入敌后。” “有什么想法?” 魏国忠仔细想了一下,指着箫尘标注的进入山脉的小路,问道:“殿下,此处小路,定有敌军看守啊。” “末将带两千人,想悄无声息的过去,太难了。” 箫尘给魏国忠的任务的确难,魏连山山脉陡峭,不适合骑兵作战,但山脉内部却有略平坦的丘陵,可增加骑兵的冲击力。 箫尘计划中最关键的一步便是潜入,但让两千将士带着战马,在别人眼皮地下穿过边境,谈何容易? 况且在那种羊场小路上,战马根本就排不上用场,可能在路上就要掉落悬崖,一命呜呼了。 “你进入之前,孤会想办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箫尘低声道:“但暗哨始终都会有的,就算你选其他的路也是一样。” 他扔掉手中的树枝,沉声道:“为何让你选配精锐,现在清楚了?” “给你潜入的时间只有七日,七日之后你要到达指定位置,且不能暴露意图。” “你行不行?” “末将尊令!” 第七十五章 形势 魏国忠心中虽有些忐忑,但回答的还是斩钉截铁。 他是大夏顶级的将领,这种事自是当仁不让的。 况且是箫尘亲自下的令,不行也必须行。 而且他心里清楚,如果他说不行,那箫尘肯定会自己带队去。 魏国忠宁肯自己战死了,也不愿箫尘面临危险。 “此事凶险。” 箫尘看着魏国忠,沉声道:“你需和将士们明说。” “此战关乎我大夏基业,若被敌军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放心。” 魏国忠闻言,咧嘴一笑,道:“自此末将带出来的都是百战老兵,个顶个的都是好手。” “且一听是和殿下出征,都是嗷嗷叫。” “您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如此最好。” 箫尘点头,随即缓缓起身,看向远处的山脉。 耳边传来马蹄声响,箫尘便知是探查的斥候回来了,他转头看向魏国忠,道。 “国朝之后二十年气运,且看这一战。” “我们既然要打,就要把他炎国打疼,打的他再也不敢和咱们呲牙。” “此事全靠你了,珍重。” 魏国忠闻言有些诧异,且见箫尘拽过战马的缰绳,翻身上去,焦急问道。 “殿下要去何处?” “去凝水关。” 箫尘笑道:“去之前,再见一下博阳侯。” “你只管做你的事,明日在此地修整,明日入夜,自小路入敌腹地。” “殿下……” 魏国忠还想再说什么,箫尘却已一夹马腹,策马而去了。 箫尘一走,一旁刚刚歇息没多久的五百亲兵也立刻上马,快速跟上。 箫尘只携一支轻骑,长驱直入,丝毫不顾个人安危,看的魏国忠心中翻涌,某种滚烫的情愫在心底化开。 “黄凯,齐昊!” “在!” 魏国忠一声呼喝,两个副将立刻上前。 “所有百户都叫来,本帅有将令要传。” “也通知下去,这次咱们是要去拼命,如果怕了的,赶紧给老子滚。” …… 山丘在战马的四蹄之下向后掠去,箫尘策马上前,迎上了迎面而来的斥候。 他的速度不减,那斥候立刻调转战马跟了上来,到了箫尘身侧,高声道。 “禀殿下,博阳侯兵马已占据吴岭坡,小的已经通知他们了!” “好!” 箫尘只回了一声,再次抽打战马,加快了速度。 皓月之下,五百骑兵在平原之上拉成一条直线,像是一条快速向前奔行的巨蟒。 吴岭坡,很快便到了。 王静堂治军的确严明,此时吴岭坡山下已建成了简易营寨,将上山的要道全部占据。 箫尘带兵至此,立刻便有人拦住,口中喝道。 “站住!此处不准通行!” 箫尘拉了一下战马的缰绳,缓缓停下,看了一眼左右。 两侧兵弩齐备,刀光霍霍,若是发现箫尘一行人有任何不妥,当即便是万箭齐发。 箫尘看了一眼守门的将领,随即取出自己腰牌扔了过去,沉声问道。 “博阳侯可在?” 看到腰牌的瞬间,那将领立刻跪地,沉声道:“叩见千岁!” “回千岁的话,大帅在坡上,正等着您。” 眼前,也只有这将领一人朝箫尘行礼,其他将士依旧严正戒备,没有丝毫怠慢。 战时没那么多讲究,箫尘也并不在乎,开口道。 “好。” 随即,箫尘直接带着亲兵自打开的营门长驱直入,直奔坡上而去。 坡上,简易的大帐之外,博阳侯王静堂正安静的等着,身后站着十几个将领,都是他手下的副将和幕僚。 见箫尘策马而来,博阳侯立刻跪地,口中呼道:“微臣王静堂,恭迎千岁!” 身后众人也齐齐下拜,口中山呼。 “恭迎千岁。” 箫尘拉动缰绳,直接跳下战马,上前几步将王静堂扶起,笑道:“岳丈大人快快请起,不必如此。” “礼不可废。” 王静堂脸上带着笑,却被箫尘抓住手掌,直接拉入大帐中。 同时,箫尘对左右的幕僚和将领道:“你们也一并进来,孤有话要说。” 众人齐齐起身,跟在后面入了大帐。 临时的大帐中,也只有一个简易的沙盘和几张椅子,布置十分简单。 箫尘大步流星的进入,直接在主位上坐下,开口道:“给孤弄碗水来。” 大帐前一个兵丁听了,立刻一溜小跑的下去。 箫尘见众人都已落座,这才朝王静堂开口问道。 “您在此驻扎,可查探到什么消息了?” 王静堂闻言,立刻起身,站在沙盘之前,沉声道:“臣已查明,炎国的确有犯边之意,其军在谷地中集结。” 王静堂指了一下沙盘中的山脉,虽说这沙盘制作的很简易,但还是比箫尘画的草图直观多了。 事实并未偏离他的预判,敌军果然把部队集结在山脉之中了。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块地方是炎国两城之外最平坦之地,方便驻军,也方便补给运输。 四周山丘平缓,距离两城又近,进可攻退可守。 “谷地之外,都有暗哨,粗略估算,三处碍口的守军和暗哨均有三百以上。” “凝水关处,敌军集结了一万人马,正和守军对峙,已到了一日有余了。” “臣收到下报,凝水关前的敌军已开始修建营寨,看起来是有长期驻扎的打算。” “目前,还未发现敌军大举进入国朝的痕迹,但外出的斥候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臣已下令,让他们设法抓几个舌头回来。” “嗯。” 箫尘点头,此时也起身,看着眼前的沙盘,若有所思。 顿了一下,开口问道:“凝水关方向,守将怎么说?” “凝水关守将方宁已收到圣旨,正在加紧备防。” “但依臣看,凝水关三十年无战事,关内守军士气……” 王静堂的话并未说完,但箫尘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凝水关战力不足。 近些年来,大夏的确武备松弛,也只有七年前,前身率军出征那一次振奋人心的事。 加上和炎国三十年之间不曾有战事,守军松弛,朝廷又不鞭策,战力低下是显而易见的。 第七十六章 运筹 不过这并不是箫尘最担心的事。 就算凝水关将士战力不足,士气不稳,只要他去了,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怕就怕关内无好人,有人收了炎国的好处,会悄悄打开城门。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炎国都有办法贿赂李荣昊,搞定关隘内的几个守将或看城门的小兵,还不是手到擒来? 箫尘想了一下,直接开口道。 “凝水关的事,军侯不用想了,孤亲自去处理。” “有另外的事要交给军侯。” 王静堂闻言,面色立刻严肃前来,连带整个大帐中的所有人,都安静的听着。 “明日清晨,军侯的大军由此处出击,直奔碍口。” 箫尘指了指沙盘,那是凝水关以南的一处小路,比指给魏国忠的要宽一些,也是之前炎国散兵经常走的一条路。 “大张旗鼓,做出要直接进攻的架势来。” 王静堂闻言一怔,却并未开口。 大帐中的其他将领此时纷纷起身,看着箫尘指着的那条小路,有的微微皱眉,有的面露担忧。 “殿下,如此一来,怕是会策动敌军反应,擦枪走火啊。” 一个将领皱着眉头,轻声道:“若炎国没有犯边之意,岂不是……” “要等到刀架在脖子上再反击吗?” 箫尘看了那将领一眼,一句话便将对方怼的大气都不敢出了。 “敌军已然集结,我们没有任何建树,难道伸着脖子等着让人家砍?” 此话说完,箫尘再次指着那条小路,对王静堂道:“此处只是一地。” “占据这碍口之后,军侯立刻分兵,命一万步卒向南,再占下一碍口。” 箫尘又指向另外一个山脉碍口,沉声道:“占据之后,立刻在此处修建营寨,占据山上有利地势,且建造攻城器械。” “一定记着,守备要严,但也不要让敌军什么都看不到。” 王静堂闻言,若有所思,随即低声道:“殿下的意思是……” “孤就是要逼他们,先动手!” 箫尘沉声道:“他们若不动手,无妨便步步蚕食,直到占据所有关隘,向前推进。” “魏连山腹地本是我大夏疆域,被他们占去了数十年,也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愣。 包括王静堂在内,此时才意识道箫尘的目的。 殿下根本不是来打防御战的,而是要长驱直入,打疼炎国! 可……就凭博阳侯所部七万兵马,够用吗? 单是炎国边境两成可就屯兵十万,这还不算他们的线头部队。 且人家占据地理优势,以平原冲山脉,不是自找苦吃吗? 箫尘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随即沉声道:“炎贼窥视我大夏疆域良久,此番犯边,绝不是贸然而动,他们所图必然极大。” “孤问诸位,若凝水关有失,我大夏东境数万亩良田,可还属于我大夏吗?” 箫尘点着沙盘中的凝水关,又道:“那时,这万亩良田便是他炎国的牧场,随时会过来打秋风。” “若如此,国朝空有百万雄师,还有何用?” 箫尘看着在场所有人:“国朝养我等无人,不能抵御外敌,还有何用?!” “诸位身为国朝军将,就只想着安居乐业,只想着步步后退吗?” 箫尘这几句话说的极重,也说的几个将领面红耳赤。 王静堂闻言,咬牙开口道:“殿下说的对!” “国朝养我军人,便是保家卫国的,此番战事在前,敌军磨刀霍霍,可不是过来请客吃饭的。” 说着,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所有将领,又沉声开口道:“诸位,养兵千日,到了我等为国征战的时候了。” “上阵杀敌,乃军人宿命,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想着和平,对得起身上的铠甲,对得起手里的刀吗?” 几句话,大帐中的数个将领已是面露狰狞,几乎同时咬牙道。 “谨遵殿下之命!杀敌报国!” “杀敌报国!” 箫尘看着这些将领,他们心底的火气虽被他几句话激起来了,但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不能光凭一腔热血就往上冲。 他同时也知道,言语的刺激只会让人一时热血,却不能当做真正的策略来用。 故此,他又开口道:“孤已有详尽计划,诸位且听。” 说着,他指向沙盘,轻声道:“大军一动,无论是否占据碍口,敌军都会有所行动,必会在这几处与我均形成对峙之势。” 箫尘点了点山脉的几处碍口,又道:“调动敌军之后,我军便行声东击西之策。” “在这里,主动出击,占据险要地势。” 箫尘指着沙盘中的一处峡谷,沉声道:“遣小队进入,在此地修筑工事,将其完全占领,大军则在另一处缓缓推进。” 箫尘的手指在沙盘上不断动着,他的话也牵动了所有将领的心。 王静堂看着沙盘,已然清楚了箫尘的计策,心中一边思量,一边听箫尘继续道。 “凝水关正面之敌不用去管,孤来负责。” “届时,凝水关会吸引敌军主力注意,军侯大军进入山脉之后,立刻兵分三路。” 箫尘的手指在山脉上一划,道:“南部一万步卒,吸引敌军注意的同时,遣三千轻卒深入,于此处高地修筑工事,若见敌军来攻,坚决还击,若见敌军大队人马,立刻后撤。” “有后面工事相助,进可攻退可守。” “另外六万人马,则分两路,一路直插峡谷腹地,另一路自小路行山道,向南部迂回。” “给敌人假象,让他们认为我军要合围他们的主力,从而调动两城的守军。” 说着,箫尘看向王静堂,问道:“军侯可知孤如此布置是何用意?” 王静堂想了一下,立刻道:“殿下用的是声东击西,瞒天过海之计。” “三路齐动,让敌军摸不清虚实,只能投入更多人马防护。” “只是臣有一点想不清楚。” 王静堂抬手,指着箫尘方才说的那个方向,问道:“这支队伍出去,只是为了吸引敌军注意?” 第七十七章 还是得顶 “军侯慧眼如炬,孤的确还有其他用意。” 箫尘笑了笑,指着南部的一处山脉,道:“部队到达此处之后,应已吸引两城守军出城协防。” “见敌军有所行动之后,此处只留少量人马吸引,摇旗呐喊,做出大军集结的架势。” “大部人马则暗中移动,再折返凝水关。” 箫尘说完,王静堂立刻眼前一亮,惊道:“如此,便是口袋阵了!” “那凝水关前和我军对峙的敌军,一个都跑不了!” “好计策!” “暗度陈仓,瞒天过海!” “殿下英明啊!” 大帐中的将领纷纷开口,好像才认识箫尘一样,语气中都带着几分激动。 他们真没想的那么深,也从未想过能在敌国境内全歼人家的人马。 这在他们看来就是天方夜谭。 可听了箫尘的计策之后,却觉得此事大有可为,还真有可能达成。 “别拍马屁。” 箫尘摆摆手,将这些奉承都抛之脑后,继续又道:“此处形成合围,可并不一定能全歼敌军。” “别忘了,人家两座城池内可是有十万大军的。” 众人这才忽然想到这节,神情又紧张起来。 “但也别忘了,之前这里的一万人,可还没动呢。” 箫尘点了点另外一个位置,那是安排的疑兵,是调动敌军守城兵丁用的。 按箫尘的计划,口袋阵形成之后,这支部队是没有参战的,而是折返了回去。 “为防敌军反扑,此处的人马,需提前动作。” 箫尘指了指沙盘上的一处山丘,笑道:“诸位现在看,此处的工事如何?” 众人仔细查看,却见这工事竟修在敌军两城之后,地势险峻不说,还死死的掐住了一条关键道路。 这路是两城和炎国腹地联络的关键碍口,若此处被掐,这两座城池就是大夏的囊中之物了。 王静堂此时才忽的恍然大悟,惊道:“殿下,您是要……拿下两城?” “可这两座城池内,可有十万守军,还有百姓数十万,光凭我们这些人马,怎么……” “军侯忘了,凝水关中还有数万守军呢。” 箫尘道:“占据隘口,占据地利,口袋阵围其先锋,掐碍口困其城防,分而食之。” “围点打援,老军侯懂不懂?” 王静堂闻言立刻点头,随即又看了一眼沙盘,手掌在上面不断的比划着,脑中想着箫尘的计策和行军路线,越想决绝的精妙。 只是计划归计划,但实际实施起来恐怕艰难险阻,没那么轻易成行。 此战如按箫尘这么打,则必然是场恶战,不死不休的那种了。 他心中有些担忧,又问道:“殿下,您可有保证后勤,粮草供应的策略?” “有。”箫尘点头:“不过山地征战,后勤定然不足。” “将士可就地取材。” 就地取材。 王静堂琢磨着这句话,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觉得箫尘没跟他说实话。 或者说,没将计划原原本本的全和众将说清。 这其中箫尘可能有其他顾虑,没办法和所有人说,也不一定和他说。 如此想着,王静堂心中暗叹一声,嘴上却道:“殿下布置精妙,只要全军悍不畏死,此计可成。” 箫尘看着王静堂,从他的面色就知道对方看出什么了,但却并未明说,而是笑道。 “军侯只需依计行事,后勤保障之事,孤另有谋划。” “军侯可传令三军,拿下敌军之后,所有战利品孤分文不取,朝廷分文不要,都与大军分润。”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将领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 殿下这意思,难道是拿下城池之后,放开了让他们去抢? 那要抢多少银子回来? “具体事宜,由军侯自行布置,孤就不多说了。” 箫尘随即话锋一转,道:“此战目的孤已说明,即便最后无法拿下敌军两座城池,也可将其先锋这四万人全歼!” “臣,尊令!” 箫尘走了,连一口水都没喝。 夜色之下,还是那支轻骑,踏着小路上的尘埃,直奔凝水关而去。 王静堂站在山上,看着远去的轻骑,心中微叹。 但与此同时,一股沉寂在心底几乎要熄灭的火焰,却在熊熊燃烧。 他未曾想过,几日前才和箫尘说的征战天下,收复故土之事,来的居然这么快,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就忽然发生了。 一想到能收复魏连山故土,王静堂就觉得血脉喷张,眼中都带着火。 …… 凝水关远远看去,像是一道在山中长出来的城墙。 关隘依山而建,将一条宽阔的峡谷完全挡住。 城墙高五丈有余,当真巍峨,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有此等关隘挡着,也难怪炎国踌躇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敢大举进攻。 进入凝水关之前,箫尘想了很多。 他的确有事没告诉王静堂,他也不能说。 这件事,对任何一个参与此次战斗的将士都不能说。 那就是李贼通敌之事。 国朝权臣通敌,却让他们这些大头兵送死,放谁心里谁能高兴? 如果说了,这一仗也就不用打了。 箫尘的计策是好的,但也不是无懈可击,所有的谋划都是建立在敌方毫无准备的前提下。 博阳侯所部箫尘并不担心,他担心的,还是凝水关。 凝水关守将姓方,方宁,袭乡侯爵位,也是大夏开国宿将之后。 此人箫尘了解的不多,只知他负责凝水关已五年之久,未立战功,却也没让炎国占什么便宜,中规中矩吧。 但也正因如此,箫尘才有些担心。 他担心整个凝水关的高层都被敌军渗透了。 这也是他带五百亲军出征的主要原因。 不过即便如此,他此行进入凝水关,还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可这风险他不去顶,那就没人顶了。 凝水关关隘之下,箫尘抬头看向城头,见城头灯火通明,双目微眯。 “速速开关!” 一个亲兵策马上前,抬头喝道:“夏王亲至!” 不一会儿,关隘大门敞开,一队兵丁快速冲了出来,簇拥着中间的两人。 那两人刚刚出关,便跪地叩首。 “凝水关都统方宁,叩见殿下!” 第七十八章 威慑 箫尘骑在战马上,淡淡的看了方宁一眼,见此人生的方口阔耳,剑眉星目,到是一副硬汉的做派。 “孤奉皇命至凝水关,抵御外敌。” “方统领,与孤入关吧。” 箫尘翻身下马,似乎毫无防备,将手中缰绳递给身后亲兵,上前扶起方宁,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大步流星的往关内去。 他始终没给方宁说话的机会。 入关之前,箫尘仔细的查看了关隘的防御,见左右城墙上都立着床弩,诸多将士枕戈待旦,心中的担忧却更甚几分。 入关之后,关内军将齐齐下拜,口中山呼。 箫尘挥挥手,沉声道:“都平身。” “孤来不是摆王爷臭架子的,而是跟你们并肩作战的。” “该干嘛都干吗去。” 说完,箫尘直接拉着方宁,走入中军房舍。 听了箫尘的话,那些跪在地上心中惶恐的将士都是咧嘴一笑,缓缓起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只两句话,箫尘便将自己和这些守军笔成了自己人,拉近关系的同时,也消弭了一些隔阂。 中军房舍的布置很是简陋,除房屋是固定的之外,几乎和博阳侯的临时大帐差不多。 箫尘直接坐在主座上,顺手拿起腰间水壶晃了晃,里面一点水都没了。 他抬头看向身边亲兵,将水壶扔给他,道:“去,给老子打点水来。” “尊令。” 那亲兵闻言下去,到了门前,却带上另外四人,在关中士兵的带领下,直奔水井。 此时,箫尘才看向方宁,咧嘴一笑。 “方统领,战事可好?” 箫尘好似随口一问,方宁却赶忙起身,恭敬答道:“末将领了皇命,一直在整顿防御。” “炎国在凝水关外五里处安营扎寨,占据了主要道路,看那样子,应是打算打持久战了。” “嗯。” 箫尘闻言点头,又笑道:“那对此事,方统领是怎么谋划的?” 方宁想了一下,心中有几股情绪涌动,一股冰凉之意自脊背滋生,让他心中泛起惶恐。 他当然知道箫尘是来干嘛的,但对方的问题他却不敢不答。 “敌军在其领土中修建攻势,末将不敢领兵进攻,恐引发战端。” “故此传令全军,加强戒备,若发现敌军有犯边之意,立刻予以还击。” 箫尘双目微眯,眸子始终都在方宁身上,目光清冷,看的方宁脊背发寒。 “按你想,他们修筑了工事之后,会退回去?” “自是不会。” 方宁立刻摇头:“臣想,他们既已修建了营地,恐会长期驻扎,牵制我方。” “其占据要道,我方便不能随意派出斥候,他们腹地中发生的事,也就无从知晓了。” “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选择防御?” 箫尘忽然发问,方宁立刻一怔,下意识的道:“陛下又旨意,命臣……” “现在孤来了,旨意变了。” 箫尘翘起二郎腿,单手托腮,轻声道:“若孤命你整顿兵马,明日一早出征击敌,你可领命?” 方宁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地叩首道:“末将领命!” 箫尘神念微动,又道:“若孤命你全军出击,直接冲击敌军集结之地,你可领命?” 这是个自杀式的命令,一旦下达,那就是让属下的人去送死。 方宁咬了咬嘴唇,想了一下,随即咬牙道:“必死局面,臣身为将领,不能领命!” “臣不能带着麾下儿郎去送死。” “嗯。” 箫尘这才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起来吧,孤不会下那种没脑子的命令的。” 方宁脑中一片混沌,惶恐、紧张混着难言的悸动一起在心中化开,随即凝成脊背上的冷汗,将他贴身的衣物打湿。 紧几句话之间,方宁便已如此了。 他心情的变化箫尘自不清楚,但微表情和轻微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方宁心中惶恐,证明他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但他又敢反驳自己的命令,又说明他问心无愧。 方宁起身,坐在座位上,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但依旧恭恭敬敬。 “孤此番来凝水关,有两件事要办。” 箫尘看着方宁的眸子,沉声道:“其一,击退炎国犯边之军,最低目的是将其集结的部队全歼,若行事顺利,拿下炎国边陲两城。” 此话一出,方宁心中顿时一震,有些诧异的看向箫尘,却没开口。 这些话在他眼中,就是天方夜谭。 魏连山内山路崎岖,敌国又站着地利,后勤充盈,想全歼人家,不是痴心妄想吗? 他心中如此想着,箫尘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 “其二,孤有线报,凝水关内有人通敌,大战开启之前,需将其扫清。” “殿下,此话从何而来啊!” 方宁下意识的起身,此话也脱口而出。 可刚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真要什么事都没有,怕查吗? 果然,箫尘脸上露出轻笑,方宁却是心中惶恐,冷汗直流。 “有些事,孤不说,你应也清楚。” 箫尘再次开口:“李贼谋逆之事已不是秘密,你想必早就知道了。” “他起事之前,可曾通知你了?” 方宁没说话,却是身子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面色惨白。 箫尘猜的没错,李荣昊在起事之前的确找过他。 起事也不是起事之前,而是李荣昊大权在握之前,就联络过他了。 不光方宁,大夏境内几乎所有军旅的高层,李荣昊都联络过,其意自然是拉拢。 当然,联络时,李贼自不可能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聪明人都能看的出来。 方宁就是其中之一。 “你不必惶恐,李贼叛乱已除,朝廷也无意对你如何。” 箫尘沉声道:“但若有人顺着李贼之势,暗中通敌,孤可是万万不能轻饶的。” 方宁跪在地上,早已是大汗淋漓。 他麾下有人和炎国眉来眼去的,这事他早就知道,但却一直没管。 之前,他自也存了两头下注的心思,现在箫尘虽说不计较,但这治下不严的罪,他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第七十九章 斩将 李贼通敌之事不能公开说,也不能和关键的人说,但方宁算是例外。 凝水关内已然有人通敌,而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从方宁下手。 若在平时,此事查实之后,做为主帅的方宁,必然难逃罪责。 但现在,大敌当前,特殊事自要有特殊手段。 箫尘敲打方宁的意思也十分明显,戴罪立功,拔出宵小,此事就过去了。 方宁脑中一片混乱,很多杂乱的声音在脑中盘旋,此时已是悔不当初,可却没听出箫尘话里的其他意思来。 箫尘见状,轻轻摇头,索性直接开口道:“此事让你去办,凝水关内所有和炎国有染的官兵都给孤揪出来。” “你不过是治军不严之罪,此番战事在前,只需斩贼立功,表明立场,孤便可上奏陛下,免了你身上罪责。” “若立大功,再有上升也不是不可。” “方宁,难道你想一直烂在这关隘守将的位置上,直到老死?” 方宁此时抬头,眼中慌乱慢慢散去,继而猛的一咬牙,叩首道:“末将,愧对国朝,愧对陛下!” “你什么都没做,何来愧对一说。” 箫尘笑了笑,道:“迷途知返,善莫大焉,改了就好。” “只要改了,你还是大夏的宿将,也还是开国功臣之后。” “莫要辱没了方家的门楣!” 一团轰腾的在方宁心底燃起,烧的他眼眶通红,烧的他面红耳赤。 国朝宿将,功臣之后,光耀门楣。 这些话他多久没听过了,甚至有时都忘了自己是功臣之后。 可这些事,王爷都记得。 他跪在地上,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着,想说什么,但刚一开口,却已哽咽了。 “殿……” “行了,起来说话。” 箫尘笑着起身,一把将方宁拉起来,又道:“去,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敌军来犯,你与孤并肩作战,砍翻他们这些狗日的,让他们知道咱大夏还有男儿,还有热血。” “末将,遵命!” 方宁咬牙点头,转身便走。 箫尘则顺势坐在主位上,看着桌上的沙盘,想其他事去了。 凝水关中,吹起了一阵腥风。 方宁好似化作一头下山的猛虎,带着亲兵直奔军营,从其中拎出七八个一脸惶恐的将领来。 这些人有的是百户,有的是参将,还有他方宁的幕僚。 被拎出来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盘算着夏王亲至,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有人甚至还开口询问。 可方宁那些亲兵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一言不发,直将他们拉入关中沙场,让他们跪在地上。 直至看到一脸铁青的江城,看到亲兵们举起手中的朴刀,这些人才反应过来,立刻哭嚎道。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 “大帅,小的怎么了,何至于此啊!” “大帅,小的什么都没做啊!” 有人求饶,也有人恐惧到了极点,开口愤怒质问:“方宁!你凭什么杀我们!你有什么凭证!”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也是功勋之后!在朝廷挂了号的!” “来人!来人!” 方宁面色铁青,始终一语不发。 关隘中,诸多将士都默默看着,谁都不敢说话。 箫尘入凝水关之前,早已传令,入关之后,让属下亲兵占据有利地势,看住关键的人。 此时,几乎所有凝水关百户近前都有至少两个箫尘的亲兵。 他们就像别人的亲卫一样,安静的站在那些将领身后,一语不发,像是一个个死神。 就在箫尘和方宁对话的这段时间内,五百亲兵已不动声色的控制了大半个凝水关,确保关内不会出现哗变。 这举动显然是有效的。 凝水关内也并非所有人都通敌,仅仅只是少数罢了。 但这件事却不是秘密,很多官兵都知道,却敢怒不敢言。 此时看到大帅将这些人拉出来,马上便要斩首,有的兵丁已然忍耐不住,开口骂道。 “你们叫嚷什么!通敌叛国,早就该死!” “对!妈的你们吃着国朝的俸禄,还他娘的和敌国眉来眼去,算什么东西!” “杀!通敌叛国的杂种!杀!” 最开始,只有几个兵丁叫嚷。 但很快,这声音便已形成趋势,所有人口中都怒吼着,声势震天。 跪在场中的几人见状已是面色惨白,有人已然任命,有人却还不死心,对着方宁嘶吼道。 “大帅,饶我一命!我知道炎国的部署!我都知道!” “大帅,他们让小的见烟为号,悄悄打开城门,小的都说!小的都说了!” “大帅!” 方宁始终面色铁青,完全不管这些人的话,此时缓缓抬手,猛的向下一挥。 “斩!” 唰! 月色之下,朴刀泛出阵阵寒芒,随即被鲜红浸染。 血腥气在空气中蔓延,钻入所有将士的口鼻之中,不断的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此时,箫尘踱步而出,来到了方宁身后,看着眼前到在血泊中的那些无头尸首,面无表情。 他拍了拍方宁的肩,随即朝左右将士高声喝道。 “敌军犯边,我等军旅武人,自当守土报国,斩杀贼寇!” “然此等数人,却通敌叛国,孤问你们,该不该杀?” 话音一落,左右立刻嘶吼起来。 “该杀!” “杀的好!” “殿下英明!” 箫尘扫视左右,眼中似乎燃着火焰,又沉声喝道:“孤知道,凝水关的将士都是好样的,为国守护边疆,踏冰卧雪,寸土不让。” “孤此番至此,便是率诸位将士扫清敌寇,还我故土!” “尔等可愿随孤上阵杀敌,扫灭贼寇,立不世之功?!” 几句话,周围将士心中的火已完全被点燃了。 军士们嘶吼着,有人眼眶通红,甚至有人痛哭流涕。 “扫灭贼寇!” 此时,方宁振臂一呼,厉声嘶吼道:“斩贼立功!” “斩贼立功!斩贼立功!” 所有将士都扯着嗓子嘶吼,声震如雷。 半晌,激愤的情绪才散去一些,箫尘沉声道:“听孤命令。” “令尔等好生修整,枕戈待旦,之后随孤杀出凝水关,扫灭贼寇。” “灭了这帮狗娘养的!” 第八十章 连环计再现 夜渐渐的深了,凝水关中,一片寂静。 所有将士都心中激动,有人握着手中的钢刀,想着和当今亲王并肩作战,久久不能入睡。 士气已起,声震如雷。 但在外面看,凝水关却还是老样子,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箫尘的亲兵依旧占据关隘的主要位置,却已不看着那些将领了。 此时,箫尘和一众凝水关将领正坐在中厅内,看着桌上的沙盘,探讨之后的战事。 “按殿下所说,我凝水关守将,只有最后才出击?” 方才,箫尘已将之前的计划全盘拖出,听的方宁心中焦急。 按箫尘的谋划,凝水关众军是一直守在关内的,根本没出击的机会。 那他们还怎么斩贼立功?怎么洗刷耻辱。 方宁的想法,也是凝水关众将的想法,此时纷纷看向箫尘,都带着询问之色。 “方才所说,只是孤给博阳侯的命令。” 箫尘轻轻一笑,道:“至于凝水关守军,孤另有调派。” 听到这话,方宁眼前一亮,道:“殿下的意思,您……” “主动出击,但不是对眼前这些敌军。” 箫尘伸手,指了指沙盘上的凝水关,道:“关前只有一万敌军,根本不够咱们砍的。” “而且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构建工事,就是在掩人耳目。” “他们的计划,自是里应外合,拿下凝水关。” 此话说的方宁等人面红耳赤,不敢搭话。 箫尘虽没处理他们,却不代表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他方宁能准确的拎出那些通敌的将领,便说明他之前对此事一清二楚,他还有事没跟箫尘坦白。 箫尘也不在乎,方宁方才的举动已表明了态度,他也没必要上纲上线。 但想到凝水关将领的军心,箫尘还是开口道:“若孤猜的没错,方统领,你是打算将计就计,先诱敌军入营,而后一举歼灭吧。” 方宁面色一红,轻轻了点头。 他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不过也有就坡下驴的打算。 箫尘笑笑,权当根本不知道方宁的小心思,而后道:“你这计划也不错,但只诱惑一万敌军入营,胃口还是太小了。” 众人闻言一怔,便听箫尘又道:“按孤的意思,方统领应亲自休书一封,送去炎国营内,告诉他们的主帅,你有意投降。” “殿下……” 方宁真有点慌了,赶忙开口:“末将万万不敢……” “哎,孤知道你的心思,投敌的事你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箫尘笑着拍了拍方宁的肩,道:“这是计策,将计就计。” 听到这话,方宁才略微放松,开始仔细思考起箫尘的谋划来。 “对面自是不信的,因为之前和他们沟通的都是基层将领,你始终都没表态。” “但之后孤会给他们消息,让他们不得不信。” 箫尘面上带着笑,但落在其他将领眼中,却是另外一种感觉。 他们都听出箫尘计策的意思了,反间计,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这其中关键有两个,一是方宁,二是消息。 若此计真能成,再加上之前给博阳侯的命令,真有可能直捣黄龙,拿下炎国的两座城池。 “这是其中一点。” 箫尘环视众将,又道:“此计展开同时,凝水关出兵两万,绕过此山,做博阳侯偏军的援军。” 他指着两城之后的碍口,道:“一直隐在后面,战事一开立刻动作,将此碍口死死堵住,扎一个大大的口袋。” 众将的思绪随着箫尘的话语展开,当即便想到了此战的凶险,都是神情凝重。 “殿下,让末将去吧。” 方宁忽然开口,道:“此战至关重要,能不能拿下两城,全看能不能守住碍口了。” “炎国谋划良久,之后定有援军,末将……” “你去了,反间计谁做?” 箫尘看他一眼,笑道:“此处凶险,孤亲自去。” “殿下万万不可!” “殿下,绝对不行啊!” 话音刚落,屋中所有将领几乎同时开口反对,俨然已有群情激愤的意思了。 箫尘看着他们,也收敛了笑容,道:“怎么,有何不妥?” “殿下,此处凶险啊!” 方宁焦急道:“您乃大夏柱石,绝不能以身犯险!” “殿下,让末将去,末将定拼死守住!” “末将愿望,死也不退!” “末将……” “行了,都闭嘴。” 箫尘皱眉,语气忽然重了,诸位将领同时闭嘴,不敢再说话。 “孤不知此处凶险?” “孤的命是命,你们的命就不是了?” “计策和谋划都是孤定的,那最关键的位置,自要孤去做。” “不然孤大言不惭的在这谋划,却让下属的兵丁去送死,何来并肩作战一说?” “殿下,可是……” “没什么可是,此事就这么定了。” 箫尘开口道:“尔等只需依计行事。” “灭了四万守军之后,立刻挥师东进,进攻城池。” “届时敌军首尾不能相顾,士气涣散,何惧之有。” 听了箫尘的话,在场的将领都觉得有些羞愧。 箫尘堂堂大夏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何等金贵,都愿以身犯险,为了大夏疆土身先士卒。 可他们这些军中宿将,之前却有得过且过之意,军人的魂都快没了。 箫尘看了众人一眼,又道:“孤率军离开之后,尔等立刻在关中修建工程设施,灭掉正面敌军之后直接向前推进。” “我军三路出击,又有大量疑兵,届时引出两城守军,分而食之,还怕城池不破?” “殿下。” 方宁皱着眉,沉声道:“末将还是觉得,太过凶险。” “若想拿下两城,您为何不再调集一些人马,形泰山压顶之势,那时……” “他们有他们的职责,不可轻动。” 箫尘道:“此战,我们只有这些人马,且时间紧迫,最多三个月内,必须拿下两城。” “尔等只管依计行事,不必再议了。” 箫尘已如此说,众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领命,纷纷退下。 箫尘留下了方宁,做最后的部署。 第八十一章 做戏做全套 赶了一天的路,几乎都在马上,箫尘此时已有些困顿疲倦,却还强撑着。 方宁让下面的人准备了饭食,君臣二人就在沙盘边,一边吃一边探讨。 “诈降之事,你心里有没有谋划。” 箫尘吃了一口粗面馒头,觉得有些扎嘴,并不好吃,却也是大口朵颐,直接咽下。 方宁喝了口粥,轻声道:“大概有一些。” “炎国两城自成一统,由炎国宿将邱乐水统领。” “臣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是个老谋深算的。” “但此人在炎国朝廷却不受重用,一直憋着一股气,想立大功,封侯拜相。” “这次犯边之事,应是他负责。” “贸然送信过去,他定会起疑,臣想着让身边亲兵装作斥候,暗中和他接触。” 箫尘闻言,大概想了想,道:“做戏做全套。” “炎国已有斥候入了我国境内,路线大体已被博阳侯掌握。” “孤可以安排人携圣旨往凝水关来,让他们看到。” “再在凝水关内诵读圣旨。” “现在关内,一定还有他的眼线吧。” 箫尘说的云淡风轻,方宁却是心中惶恐,赶忙道:“若殿下您……” “哎,别多想。” 箫尘轻声道:“再严密的军旅,也会有宵小混入,防是防不住的。” “既然咱们已知有细作混入,就不如将计就计。” “孤来此的消息他们肯定也都清楚了,你斩了京中宿将,又接了朝廷贬斥的圣旨,心中有怨都是正常的。” “明日他们大张旗鼓的来,孤也大张旗鼓的走,如此算是做足了戏。” “你再和那邱乐水接触,也顺理成章些。” 方宁闻言点头,随即又皱眉道:“殿下出了凝水关,要折返京师吗?” “您也说了他们有斥候在外,若再返回……” “张旗鼓的走,偷偷摸摸的回。” 箫尘咬了一口馒头,笑道:“况且孤又不回凝水关,不担心他们发现。” “不瞒你说,魏连山左右的几处碍口孤都安排人拿下了,他们进入腹地的斥候,孤想让他们回去就回去,想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两军对垒,尤其是相互算计的环节,情报是最重要的。 箫尘自然知晓,故此早已将这些事布置下去了,无论是魏国忠还是王静堂,他们只要行军,就一定要拔除暗哨,控制碍口。 这是箫尘计划中的一环。 “对了。” 箫尘此时话锋一转,又问道:“炎国的两城中,可有咱们的细作?” 方宁闻言,脸上一红,道:“没有。” “臣曾想过渗透之事,只是派出去的人,都有去无回了。” “唔。” 箫尘摸了摸下巴,仔细想了一下,没有直接开口。 对方放细作的功夫明显比几方更重,这也在侧面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对几方的渗透,肯定已有成效了。 如此,更方便将计就计。 只是没有敌方内部的消息,有些事会比较麻烦。 见箫尘不说话,方宁心中有些忐忑,又开口道:“殿下,末将还是觉得此计有些唐突,要么……” “不用,依计行事吧。” 箫尘笑道:“明日你接圣旨,孤便离开凝水关。” “也是明日,博阳侯便会进攻,你同时送信过去,让那邱乐水自己琢磨去。” “反间计不成也无妨,别忘了孤之前给博阳侯的军令。” “他们既可以包敌军先锋的饺子,也能包敌军援军的饺子。” …… 清晨,万物复苏。 一队骑兵自远处而来,直接进入了凝水关。 为首的是个宫人,手持皇家符节,身后跟着两个皇家护卫,威风凛凛。 这宫人是李不全,箫尘离开京师之前,就已将此事谋划好了。 当然,他让李不全带着圣旨来凝水关,开始并非是为了反间计,圣旨上的说辞也都是真的。 那时箫尘并不清楚凝水关的情况,圣旨是他准备的后路,当然还有其他后手,那就要看箫尘是不是能拿下凝水关了。 此时,箫尘站在凝水关内,安静伫立,身后凝水关众将齐齐下拜,口中山呼万岁。 看到箫尘之后,李不全心中一阵乱颤,他真是担心死了。 箫尘离京之前有话,命他来凝水关传旨,若看到他本人,之后的后手就不用动用了。 若没看到,他回去之后京师立刻会有动作。 当然,如果李不全看不见箫尘,他大概率也回不去京师,京师方向自然也会有动作。 箫尘此次出京算是单刀赴会,如履薄冰,其实就是在赌。 不过他赌对了,方宁没有叛乱的心思,也有实际通敌,只是心中惶恐罢了。 可若箫尘晚些时日再来,或者根本不管此次战事,那方宁就有可能会选其他的路。 “良乡侯,凝水关守将方宁接旨!” 李不全手中拿着圣旨,高声道:“朕念你为功勋之后,又为国朝戍边多年,劳苦功高,本有意提拔。” “却不料尔竟与国贼互通款曲,暗自勾连。” “今撤而守将一职,速回京师述职。” “朕只给尔一日时间交接,后随圣使返京,若有违背,立斩不饶!” “钦此!” 李不全的声音在空中回荡,钻入了所有将领的耳中。 若无箫尘之前的话,他们此时定会憋闷愤恨,就算方宁接旨,他们也会愤慨不已。 真如圣旨所言,方宁入了京师可还有命在? 可此时,箫尘就在一旁,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 但做戏是要做全套的,方宁此时跪在地上,面色连续变化,就是不起身接旨。 箫尘则眉头紧皱,沉声喝道:“良乡侯,你想抗旨不尊吗?” “臣……” 方宁咬牙,面色微红,踌躇半晌才缓缓起身,沉声道:“遵旨!” “殿下!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将领起身,直接开口问道:“我们大帅做什么事了,值得陛下如此?” “对!”另一人也开口质问:“陛下此话,不是让大帅去送死吗?” “回了京师,大帅还能有命在?” 箫尘闻言,却是面带冷笑,轻声道:“你们是在问孤?” “还是在质问陛下?!” 第八十二章 迫不得已 箫尘一声历喝,声震如雷,惊的在场诸多将领大气都不敢喘了。 尤其是方宁,他此时面红耳赤,死死的抓着手中的圣旨,却不去看箫尘一眼,显然心中憋着气呢。 箫尘却冷哼一声,沉声道:“圣旨你接了,凝水关大敌当前,但你这主帅却有了问题,不堪大用。” “杨程!” 一声呼喝,方宁身后的一个副将微微一怔,赶忙上前,拱手行礼。 “末将在。” “孤命你为凝水关守将,抵御外敌,不得有误。” 箫尘看向这将领,沉声道:“若凝水关有失,你在京中的家小,也就不用要了!” 那杨程闻言额头见汗,立刻跪地叩首道:“末将尊令!” 言罢,箫尘双目微眯,目光扫视全场官兵,又沉声道:“大敌当前,孤命尔等死守凝水关,不得放一个敌军进来。” “若战事不力,尔等也无需再返京师了!” 说完,箫尘又狠狠的瞪了方宁一眼,一甩袖子,沉声道:“走!” 一声令下,身边亲兵齐动,跟着箫尘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箫尘走后,李不全面带轻笑,看向方宁,轻声道:“方统领,还请您速速交接,明日一早和杂家返京。” “万岁爷还等着呢。” 方宁微微皱眉,但脸上却未表现的太明显,拱手抱拳道:“末将清楚。” “还请圣使稍作休息,给末将些时间。” “那是,那是。” 李不全点着头,带着两个侍卫,在凝水关守将的带领下,进入了关内最好的房舍中。 这般做派,自是让凝水关中的官兵看的义愤填膺,心中憋闷。 他们有些弄不清楚。 昨天殿下才来,还说要和他们并肩作战,击退敌军,怎么今天全都变了? 殿下已然带队走了,留下他们这些大头兵在这抵抗敌军? 并肩作战呢?斩贼立功呢? 全都是骗人的? 这么当着他们的面骗人,这也太不把他们当人了吧。 一种不安和躁动的情绪开始在军中蔓延。 解散之后,很多兵丁返回自己的岗位,有的回去军营,有的爬上城墙。 上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几个兵丁凑在城墙上的阴影处,看着凝水外远处正不断构建的炎国工事,唉声叹气。 “我看,朝廷根本就没吧咱们当回事!” 一个兵丁抱怨道:“让殿下来,根本就是整治大帅的。” “咱都想多了呗,朝廷什么时候管过咱们?” 另一个兵丁也道:“夏王千岁是和等身份,怎么可能和咱们并肩做战?” “就凝水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哎……” “你们说,大帅回京师之后,会怎么样?” “斩首吧。”另一人似乎有些害怕:“你没听圣旨吗,那可是通敌大罪!” “大帅通敌,那咱们……”第一个兵丁面露惶恐:“咱们的百户都被斩了,咱们是不是也……” “现在不会动咱们,可等仗打完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其中一人微微皱眉,轻声道:“等敌军撤了,上面肯定要下来人,找咱们的把柄,治咱们的罪!” “咱们什么都没干啊!” 一个兵丁惶恐道:“参将下令,咱们当兵的谁敢不听?” “上边会管你这些?” 那兵丁白了此人一眼,道:“上面要的是稳定,要的是咱们卖命,谁会真管咱们死活。” “那,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哎!要是百户还在就好了。” “可百户被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杨小二,过来!” 正此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几个兵丁立刻站起身,有些畏惧的看向前方。 城墙上出现一个身穿皮甲的百户,他瞪了几人一眼,对其中一人道:“大帅叫你过去。” “我?” 那叫杨小二的人指了指自己,心中却升起几分惶恐来,颤声道:“叫我干啥?” “我不知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百户上前,拎着杨小二的脖领,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快着点!” 杨小二一缩脖子,屁都没敢放一个,灰溜溜的下去了。 他心中是万分的惶恐,还带着几分悲愤。 昨天被斩的八人之中,就有他的堂叔,原本是他的百户。 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被砍了,他心中没想法是不可能的,可即便有想法,他也只敢私下说两句风凉话。 这要做什么,他是不敢的。 可此刻被大帅叫去,心里忐忑已到了极致。 到了营房前,杨小二看到几个兵丁也等在门前,脸上都是忐忑之意。 营房前站着两个兵丁,手持长刀,杀气腾腾。 还没等杨小二想什么,营房内便传来声音。 “让他们都进来!” 话音刚落,几个兵丁不知从哪窜出来,推着他们几人便进了营房。 进入之后,营房大门被直接关死。 屋内,除了他们六个小兵之外,就只有两人。 大帅方宁,还有刚才被亲王殿下点名提拔的下一任大帅杨程。 看到这两人,几人都是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叩首道。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 “大帅,小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他们做的!” “大帅,小的什么都没说啊!” “行了,都闭嘴,起来!” 方宁皱眉开口,几人立刻都不敢嚎了,但也不敢起身,就这么跪着,各个面色惨白。 “今天的事,你们也都看见了。” 方宁皱着眉头,沉声开口道:“国朝如此对本帅,本帅心底发寒。” “昨日斩杀尔等长辈,实属迫不得已,还望你等不要怪本帅。” 听到这话,几个兵丁都有些发蒙,纷纷抬头看向方宁。 怎么这话听着这么怪呢? 可方宁下面的话,却让他们心底五味杂陈。 “本帅知道,你等也和炎国有联系,毕竟昨日斩杀的几个人,都是你们的长辈亲眷。” “如今,国朝不仁,也别怪本帅不义。” “本帅有意让尔等出关,接触炎国,表明本帅的心意。” 说着,方宁双目微眯,轻声道:“告诉他们,今日晚间,攻凝水关!” 第八十三章 多管齐发 箫尘的小队出了凝水关之后,立刻分成四队,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行进。 箫尘本人带着一百亲兵,直奔吴岭坡。 不出他意料,行至半途,便已看到博阳侯的大军正在行进,他立刻策马上前。 行军的路线王静堂早就制定好了,按照箫尘之前的计划,但做了一些小的改动。 箫尘策马而来的消息传入他耳中的时候,他正坐在战马上仔细看着舆图。 一抬头,箫尘已然带着人到了。 “殿下。” 看到箫尘,王静堂有些意外。 昨天夜间箫尘才去了凝水关,这么快就已经搞定了? 箫尘并未下马,反是一笑,朝王静堂道:“军侯,孤有件事交给你办。” 王静堂微微一愣。 片刻之后,一队骑兵自大军中奋力,一行数十骑,为首之人金盔金甲,策马疾驰,直奔京师而去。 博阳侯的大军则继续向前,按原计划,占据了凝水关南部的两处碍口。 大军停止前进,博阳侯这才翻身下马,问身边正坐在石头上,穿着普通军士盔甲的箫尘道。 “殿下,您这是……又用了什么计策?” 箫尘闻言,咧嘴一笑,却并未解释,而是反问道:“如果孤预料的不错,军侯应该已经掌握了所有敌军斥候的位置了吧?” “舌头可抓到了?” “人没抓到,射死几个。” 王静堂道:“那些炎国斥候都甚是骁勇,悍不畏死,强行捕捉定会伤及儿郎性命。” “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箫尘没说话,而是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张简易的图,随即又标出几条路线来,抬头问道。 “他们是不是按这个路线探查的?” 王静堂看了一眼,心中微惊,点头道:“是,殿下您怎么……” “这不难猜,平原腹地只有吴岭坡一处可守之地,他们肯定绕着吴岭坡做侦查。” 箫尘笑道:“既如此,那就好办了。” “军侯的计划不变,现在就可以开始动作了。” “臣已经安排下去了。” 王静堂说着,看了一眼碍口附近。 大量的兵丁已然开始动作,砍伐周围的树木,搬运岩石,修筑工事。 其中还有少量兵丁深入山脉腹地,探查情况。 按箫尘的原计划,王静堂的大军暂时是按兵不动的,要先等着炎国的部队行进。 “从这向北七十里,还有条小路吧?” 箫尘在简易图上点了点,王静堂立刻回道:“是有一条。” “不过那条路甚是凶险,根本无法行军。” “没事,只要路通即可。” 箫尘笑了一下,话锋一转,道:“军侯,你调出去的那一万军,交给孤来统领。” “孤要去……” “您要只身犯险吗?” 王静堂直接开口打断了箫尘的话,吓的两旁亲兵都是一愣。 满大夏朝廷,谁敢这么和箫尘说话?连皇帝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几个兵丁战战兢兢的看着箫尘,不料箫尘却是一笑,道:“不是犯险,而是行计。” “军侯这么大张旗鼓的进军,炎国肯定受到了消息,且看到孤策马回京,便不会有怀疑。” “如此,正好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 王静堂忽然单膝跪地,眉头紧皱,沉声道:“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深入敌后太过凶险,您万金之躯,绝不可……” “没什么不可的。”箫尘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将王静堂拽起来,道:“比起先祖创业,孤这算什么凶险?” “想当初打下大夏疆土的时候,孤的先祖只有三千人,可那时的大梁去有十数万军。” “若非一次次以身犯险,哪有现在的大夏?” “可此时毕竟不同啊!” 王静堂脸上满是担忧,随即又道:“臣去,您留在这可好?” “不行。”箫尘摇头:“此事非孤亲去不可,不然起不到效果。” “军侯别担忧,孤又从凝水关调了两万军出来,不会有事的。” 即便如此,王静堂依旧甚是担忧,还想开口劝箫尘,可对方却话锋一转,问道。 “军侯此次出征,带了多少弓弩?” “长弓五千,短弩七千。”王静堂皱眉道:“箭矢十万。” 箫尘想了一下,道:“给孤拿一半吧,剩下的再想办法。” “兵贵神速,孤不和军侯多说了,按原计划,烽火为号,引出两城守军之前,军侯一定记得拿下峡谷!” 说着,箫尘起身,朝王静堂轻轻一笑,转身便走。 “殿下!” 王静堂还想说什么,可箫尘已经带着十几个亲兵走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来人!” 王静堂心中焦急,立刻叫人,一个亲卫当即过来,拱手抱拳:“大帅。” “去,把军中七成弓弩都给偏军送去,快去!” “另传令下去,让儿郎们就地取材,多修设施!” …… 凝水关附近,几个方面几乎前后动作。 当箫尘到达另外一处碍口,整顿军备的时候,凝水关却打开了小门,几个兵丁快速窜出,没入丛林之中。 凝水关的另一道大门却大敞四开,两万将士准备完毕,由杨程带着,快速出了关隘,朝着之前和箫尘商议好的方向快速行进。 这举动,让凝水关的大量官兵都颇为不解,但军令如山,也只能跟着走了。 箫尘昨夜定好的计划在稳步实施,诈降计和请君入瓮之计,凝水关的基层将士并不知晓,但高层将领却心知肚明。 此番计策,问题的确是有的,但箫尘并不担忧。 莫说凝水关以方宁为首的将领绝不会通敌,就算他们真的通敌了,箫尘也有后手钳制。 之前从博阳侯军旅中出去的那队人马,可不是白走的,其中还有箫尘的十几个亲兵。 且千钧营数万将士都还在京师外等着呢。 若这边战事有变故,立刻就会出动。 此时,天空出现大片阴云,隐有雷音,似乎要下雨了。 亦如当前很多将士的心情,沉闷且压抑。 所有人都知道要打仗了,但具体会怎么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还是未知数。 第八十四章 敌将 正午,魏连山腹地,炎朝军中。 炎朝宿将邱乐水正坐在大帐之中,看着下面传过来的情报,轻轻捋了捋胡须。 此人大约四十岁年级,眸若鹰隼,面颊消瘦,身材魁梧。 单看其面色,便是久居上位,眉目间都带着威严。 “夏王箫尘来了又走了?” 邱乐水点着桌上的一份情报,问身边的幕僚:“此事,是不是障眼法?” 那幕僚想了一下,道:“是不是障眼法,大帅都无需担忧。” “此番若真是夏王亲至,大帅正可直捣黄龙,将其生擒。” “一战功成,朝廷的那些文臣,也就不敢再说大帅如何了。” “哼。” 邱乐水冷哼一声,又看向跪在营帐中的几个斥候,问道:“你们怎么回来的?” “回大帅,经怀古道折返。” 一个斥候沉声开口:“甩掉了身后的追兵,小的的马也没了。” “此去三十骑,就回来我们四个。” 邱乐水闻言,双手合十,拇指在胡须上来回捋着,陷入沉思。 一旁的幕僚见状,对几个斥候道:“你们先下去修整。” “是。” 几人退下之后,幕僚才轻声问道:“大帅,有何不妥?” “回来的山路就那么几条,若他们早已知晓,为何不将所有路都堵了?” 邱乐水皱眉问道:“凝水关两侧,暗哨和守军都多有损耗,可见他们早已有了防备。” “但出去的斥候却能回来,难道不奇怪吗?” “他们也说了,是绕怀古道回来的。” 那幕僚轻声道:“那小路根本无法行军,许是没放在眼里吧。” 邱乐水闻言,敲了敲桌上的情报,还是有些疑惑道:“不对劲,这太反常了。” “凝水关方向怎么说?联络上了吗?” “这件事……”幕僚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昨日夏王去了凝水关,杀了几个人。” “都是和我们有联络的,但却没动方宁。” “本帅知道的事你就不用说了。” 邱乐水皱眉:“问你什么答什么!” “是。”幕僚心中一震,赶忙道:“方才从凝水关来了几个兵丁,说带了他们大帅方宁的亲笔信,要面呈大帅。” “现在还在下边扣着。” 邱乐水皱眉思量一下,随即忽的一笑,道:“早上接了他们皇帝的圣旨,现在就来消息了?” “早干嘛去了?” 幕僚见状,也是一笑道:“早先,可能是被逼急他吧。” 说着叹口气,又继续道:“可惜李大人折了,不然大帅的计策也不至于变。” “若按原本章程,大军此时已在凝水关内了。” “有变化,但不大。” 邱乐水双目微眯,道:“人本帅就不见了,信呈上来。” “是。” 幕僚领命下去,不多时便折返,将一封带着朱封的信封呈上。 邱乐水打开信封,看了一眼信件,手指撵着胡须,陷入沉思。 幕僚也看了信件一眼,心中微动,却没说话。 这封信并不长,是方宁写的,信息很明确。 因大夏皇帝不仁,大夏亲王不义,要逼死方宁,只得求助他邱乐水。 从表面看,这消息是好事,但事情太顺利,却让邱乐水产生了怀疑。 原本谋划良久的计策已然要告吹了,现在却忽然峰回路转,是个人都会起疑的。 半晌,邱乐水点了点信件,问道:“你怎么看?” “属下想,别管他是不是真的,大帅都当真的看。” 幕僚轻声道:“只要凝水关开了城门,我大军直接突入,到时他就算不想降也不行了。” “凝水关一共六万守军,且士气低迷,战力不足,绝不是我四万虎狼之师的对手。” 闻言,邱乐水又想了一下,随即道:“传令下去,后军拔营前往先锋营,观其变化。” “两万中军不动。” 说完,看向幕僚,道:“你,随本帅同去看看。” “属下领命。” …… 于此同时,箫尘所部。 箫尘策马而来,他的亲兵早已传令过来,所有将士翘首以盼。 看到箫尘亲至,上下自是士气振奋,心底激动。 为确保计策能成,王静堂特意派了自己最得力的副将统领这一万人马。 此将名齐正业,也是老行伍了,跟在王静堂身边征战十余年,战功卓著。 箫尘刚到,便与齐正业商讨后面的行军路线,过了不久,箫尘朝王静堂要的弓弩便到了。 箫尘下令将弓弩发下去,保证一万将士人手有弓,随即立刻下令出征。 兵贵神速,他需在对方发觉之前,尽可能的向前探,占据有利地势之后,再主动吸引敌军注意力。 这碍口内,挡着那道路崎岖,根本没有骑兵行进的路线。 箫尘身先士卒,带着百十人走在最前,一边向前行进,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确保敌军所有暗哨都被拔除。 故此,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但后面的将士也没闲着,按照箫尘的吩咐,他们尽可能的砍伐树木,将树木制成大量木条,随身携带。 到了一处山脚,箫尘忽的一挥手,身后众人立刻潜伏,缓缓抬头。 箫尘指向前方山头,并未说话,但谁都能看见,那山头上正站着两个炎国兵丁,不知再聊些什么。 “殿下,我去。” 齐正业此时轻声开口,见箫尘点了点头,立刻一挥手,带着两个兵丁摸了上去。 岩壁陡峭,三人却徒手攀爬,悄无声息。 箫尘一直看着,且让属下兵丁拉弓搭箭,若齐正业被发现,则立刻弓弩齐发,先弄死几人再说。 不过他的担忧却是多余的,齐正业三人伸手敏捷,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岩壁,且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两个哨兵。 “上!” 箫尘一声令下,身后兵丁齐齐动作,但并未往岩壁上爬,而是没入一旁的小路。 箫尘跟在终身之中,手里始终攥着刀,精神紧绷。 小路前,能看到一座简易的工事,工事之后站着几个炎国士兵,都有些心不在焉。 箫尘挥了挥手,示意两侧兵丁上岩壁,其他人潜伏。 看起来,此处应是敌军的一个先锋据点。 第八十五章 礼物 箫尘趴在土石之后,远远的看着那据点。 大概过了一刻钟,据点远处的一个兵丁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到,悄无声息的倒地。 箫尘目中爆出一抹精芒,猛的一挥手。 身后,二十几个兵丁快速走出,弓弩对准前面的据点,忽然激发。 “什么……” 嗡! 据店内的守军才刚有所反应,弓弩却破空而来,直将几人扎成了刺猬。 随即,十几个身影从山上窜下来,直接扑入据点之中。 箫尘毫不迟疑的起身,抽出长刀,根本不用下令,身旁众军士便已扑了上去。 当箫尘到达据点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了。 刺鼻的血腥在空气中回荡,微微让人作呕。 几个敌军的兵丁此时还躺在地上,身子不住的抖动,鲜血直流。 “处理一下,换衣服。” 箫尘下令,下面的人立刻动作,将死掉的敌军兵丁拖了下去,且用新土盖住血迹,换上敌军的衣物,守在原地。 这据点并不大,守军也只有二十几个。 长刀入鞘,箫尘在据店内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齐正业带着兵丁拉着几个人过来。 “殿下,抓了三个舌头。” 齐正业到了近前,咧嘴一笑:“臣问了一下,这边没有敌军的主力,只是在要道上有几个据点。” “往前两里有个稍微大点的,应该有三百人。” “嗯。” 箫尘闻言点头,看了那几个俘虏一眼,道:“孤就不问了,此地我们暂时要用,需要几个熟面孔。” “臣知道。” 齐正业笑了笑,朝身后挥手,几人立刻被带了下去。 他随即上前,蹲在箫尘身边,低声问道:“殿下,咱们要潜到什么地方?” 箫尘闻言,顺手在地上画了几笔,随即道:“这。” 齐正业挠挠头,想了一下才知道箫尘画的是什么,心中一惊,问道:“去……两城之后?” “嗯。” 箫尘点头,笑问道:“怕了?” “不是。”齐正业立刻摇头:“只是殿下您……太危险了。” “你不怕,麾下的将士也都不怕,孤怕什么?” 箫尘笑道:“怕你们护不住孤?” 这话一出,齐正业立刻道:“谁敢动殿下,先踩着臣的尸首再说。” “没那么夸张。” 箫尘拍了拍齐正业的肩:“和炎国三十年未动刀兵,他们怕是忘了我大夏的刀锋了。” “孤此番来,就是要把他们打疼。” 齐正业不懂那些长远的事,他只知道箫尘在军中,他无论如何都要护住箫尘的安全,就算最后要全军覆没,他也一定的死在箫尘前面。 不然他也不会放着大军不带,偏要留在箫尘身边做个护卫了。 “行了,略作修整即可,让兄弟们先去前面探探路。” 箫尘此时开口道:“若我一万大军被堵在这地方,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是!” 齐正业起身,立刻带着兵丁摸下去了。 箫尘则坐在原地,手中拿着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想着之后的布置。 此次征战的确太仓促了,很多事都被准备全面。 在箫尘的计划中,是有改善军备,增强军队战力的办法的。 不过事情既然出了,也没太好的办法,暂时只能如此。 前身未曾到过魏连山两城,也未曾亲眼见过两城之后通往炎国腹地的通路。 但记忆中却有相关的路径图。 往炎国进军的路线前身不知看过多少次,当初应是日思夜想吧。 按照记忆,那碍口宽大约百米,修建了一座关隘。 箫尘若想守住碍口,就必须突发奇兵,拿下关隘,并占据两侧高山才有可能。 不过那关隘有守军几何,城防如何,现在都还是未知数,故此此次行军,也的确是凶险。 高风险高回报,一旦此事成了,不光可以震慑环伺的敌国,也能给箫尘带来更多筹码,甚至可以缓解朝中的困局,可谓一举多得。 这也是他甘愿赴险的主要原因。 不多时,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箫尘扔掉手中的树枝,缓缓起身。 后续的大军已经到了,箫尘只看了一眼,并未停留,而是从大军中又选了两个百人队带走,继续向前推进。 而大军则留在据点附近,开始快速构建城防工事,以备之后撤退时阻碍敌军使用。 此步步为营手段,却做的极快。 时至傍晚,另一边。 方宁站在凝水关城头上,看着远处正在集结的炎国大军,微微皱眉。 “大帅,还是没有回信,人也没回来。” 身后一个将领轻声开口,连山带着几分焦急。 “后面咱们……” “不用说了,本帅都清楚。” 方宁轻声开口,道:“那阉货呢?” “已经绑了,随时可用。” “嗯。”方宁点头:“带到城门这来吧,有几句话和他说。” “是。” 李不全觉得自己倒了大霉了。 他千算万算,是万万都没算到方宁敢对他动手。 虽说他也是个假圣使,但拿的可是真圣旨啊! 此刻,李不全被五花大绑的仍在柴房里,朝着眼前要拽他起来的兵丁破口大骂。 “我日你十八代祖宗!” “敢动杂家,知道杂家是谁吗?” “你们今天要不弄死杂家,杂家跟你们没完!” “我日你们全家的!” 李不全嗷嗷叫骂,两个拽他起来的兵丁却都憋着笑,直到拽他出了柴房,见李不全还痛骂不止,才忍不住回了一句。 “公公,您省省吧,就算想日小的全家,您也没家伙事啊。” “你……我日你姥姥!” 李不全拧眉瞪眼,却惹得周围一阵哄笑。 他是真被气着了,哪怕被带到方宁面前也不惧,瞪着方宁痛骂。 “方宁,你全家死绝了!” “杂家是殿下的人,你敢动杂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好了公公,稍安勿躁吧。” 方宁苦笑着摇了摇头。 很明显的,箫尘和这太监交代了事,但肯定没说明白,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跳着脚的骂了。 “我日你……” “别日了,等事成了,本帅给您赔罪。” 方宁苦笑着,见李不全终于不骂了,这才开口道:“一会儿,本帅要开城投降。” “公公你,是本帅给炎国的礼物。” 一听这话,李不全直接急了。 “方畜生,我艹你全家!” 第八十六章 设套 李不全撕裂的骂声几乎响彻九霄,整个城墙上的军士都听见了。 不过听见是听见,但却没人真当回事,有的兵丁甚至掩着面轻笑,看着这跳梁小丑。 方宁就站在城墙下,面色淡然的看着李不全,开始时还劝几句,后面干脆一语不发,任凭对方痛骂。 “方宁你个杂种畜生,敢通敌叛国!” “杂家刨了你家祖坟!把你全家挫骨扬灰。” 骂了半晌,李不全已然有些口干舌燥,但眼中的怒火却没有半分减弱,依旧愤愤不平。 他身后,几个看守的兵丁也根本不上前,任凭他如何骂。 见李不全大口喘着气,终于没了气力再骂,方宁才轻声开口道。 “公公,一会儿见了敌军守将,你最好就这么骂,骂的越难听越好。” 方宁脸上露出淡淡的轻笑,道:“毕竟这回,算是本帅强拉着你去送死,怎么骂都不为过。” 李不全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咬牙切齿的喝道。 “现在还跟杂家装犊子,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当你投敌叛国,他们就能把你当自己人?做梦去吧!” “你在他们眼里永远都是卖主求荣的畜生!” 方宁摸了摸鼻子,笑笑没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亲兵,低声道:“信送过去吧。” “是。” 那亲兵面色一正,当即点头,带着另外一人打开关隘的小门,快步离去。 方宁则看了李不全一眼,道:“给公公搬个椅子,坐下说吧。” “我坐你妈!” “公公还是省点力气,现在怎么骂本帅都是没用的。” 方宁转身,直接坐在了城门前的石墩上,面色平静,似乎完全没把李不全的话放在心上。 他如此做派,李不全就是再傻也能看出问题了,可他却什么都没说,依旧一份义愤填膺的样子。 身为箫尘的贴身太监,李不全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顺水推舟和审时度势。 当初箫尘选他来传圣旨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有些话不说开,事情反而好办的多。 “给杂家弄口水喝!” 李不全被拽着坐下,瞪了身旁的兵丁一眼,那兵丁咧嘴一笑,下去给他端水了。 此时再抬头,却见方宁正看着自己,坚定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清冷,几分决绝。 “公公。” 方宁此刻起身,朝李不全微微拱手,低声道:“抱歉了。” “抱歉你妈。” 李不全白了他一眼,随即哈哈笑起来,放言道:“杂家一届宦官,现在居然能成宿将投敌的礼物,真是他娘的……造化弄人。” “方畜生,你送杂家过去的时候,最好把杂家的舌头割了,不然杂家定然一句好话都没有。” “杂家生是大夏的人,死是大夏的死人,绝不做卖主求荣的事!” “公公大义。” 方宁面色严正:“在下敬佩。” 李不全白他一眼,也不再说话,而是傲然抬头,看着天边的骄阳,丝毫不惧。 片刻之后,炎国军中。 邱乐水坐在简易的营帐之中,目光清冷的看着两个跪在地上的兵丁,嘴角微动。 方宁的亲笔信就放在一旁的桌上,他只是草草的看了一眼,却并未特别放在心上。 “尔等说,你们大帅已扣了京师的圣使,准备献给本帅做礼物?” “还说要开凝水关城门,迎本帅进去?” “是!” 跪在面前的兵丁立刻开口:“临走之前,大帅亲口所说,绝无假话!” 说着抬头,眼中透出几分急切:“您不知道,朝廷根本不拿我们当人!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治我们大帅的罪!” “还有夏王箫尘!” 亲兵咬着后槽牙,面色狰狞的道:“他昨夜来凝水关,口口声声说和我们并肩作战,得了我们信任,却直接杀了关中几个将领。” “今日接了圣旨,他却之口不谈什么并肩作战,却直接上马走了!” “他分明就是来耀武扬威的,是来吓唬我们的!” 说着叩首道:“你明察,我们大帅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我们都想活,我们不想打仗!” 两个亲兵都面露恳求之色,有一人甚至眼眶发红,情真意切。 这一幕都落在邱乐水眼中,但他却不为所动,反是轻轻一笑,道。 “开凝水关门,让本帅进去,而后你们再设法关闭城门,赚本帅性命。” “是这么谋划的吧?!” “万万没有啊!” 闻言,两个兵丁异口同声。 “大帅说了,只要您同意会面,他先把朝廷的圣使送您,而后您可派心腹之人入关,先接管关中紧要之地!” “若您不愿,大帅可亲做人质,孤身来您军中请降!” 嘭嘭。 两个亲兵头磕的嘭嘭响,言辞恳切的道:“大人,大帅说了,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啊!” “我们只是想活着,不想给大夏那狗屁朝廷看着关隘了!” 听到这些话,邱乐水双目微眯。 直至此时,他才真的有点信了方宁的话。 但也只是有点信了,若想让他完全相信,光靠两个兵丁的言辞和两封信,是绝对不够的。 “那好。” 邱乐水轻轻一笑,道:“回去告诉你们大帅,本帅同意了。” “半个时辰之后,让他一人带着大夏圣使来营中。” “且打开城门,卸下城防,所有关中将士放下兵刃,全都扔到关隘之外。” “若如此,本帅就信你家大帅请降的说辞。” 两个兵丁闻言,毫不迟疑,直接叩首,语气都欢快了许多,同时开口道:“是!是!” “行了,带他们下去。” 邱乐水轻轻挥手,周围军士立刻带两人下去。 人下去之后,邱乐水轻轻捋着胡须,再次陷入沉思。 “大帅,这机会千载难逢啊!” 一旁的幕僚此时轻声开口:“若能拿下凝水关,大夏魏西沃野便是我大炎囊中之物,您也立了大功了!” “到时……” “哪有那么简单!” 邱乐水瞪了幕僚一眼,道:“这天下,有白掉的馅饼吗?” “若是诈降计,又该如何?” “您只需徐徐图之即可啊!” 第八十七章 单骑入营 幕僚看着好似有些激动,语气欢快的道:“凝水关守将若真带着他们圣使过来投降,您只需扣住主帅,勒令凝水关守军放下武器,继而派遣心腹之人控制城防,首要位置,还怕其中有诈吗?” “即便他是诈降,大帅实际已控制了凝水关,他们再诈又能如何?” 幕僚的话邱乐水不是没想到,反而想的更深。 身为军中宿将,多年真战沙场,又在魏连山中经营多年,他曾经想过许多种突破大夏防御的办法。 只因魏连山距大夏京师不远,他担忧的始终都是大夏京畿地区的三大主力军团。 至于一个小小的凝水关,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但话又说回来,正因大夏的三大营存在,想大军入侵,凝水关就是必须要拔除的钉子,必须设法拿下。 也正是有了这种想法,他邱乐水才会暗中设法联络大夏权臣李荣昊,又设法渗透凝水关,想不战屈人之兵。 现在,看似多年的谋划就要有结果了,事情进展的超乎想象的顺利,邱乐水心中却多了几分迟疑。 原因无他,只因实在是太顺了。 他运筹数年都没有结果的事,却在今日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进展。 李荣昊不是造反失败了吗?为何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见邱乐水一言不发,身旁的幕僚心中却有些焦急,再次开口道。 “大帅,莫再犹豫了。” “还是先看看敌方守将如何,而后在做决定。” “若是真的则皆大欢喜,若是假的,您生擒了敌方大将,未费一兵一卒,也是大功一件啊!” 听到幕僚如此说,邱乐水面色才缓和了一些,轻轻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无论对方如何谋划,我方只需静观其变,做好防范,则可万无一失。” “对!” 幕僚兴奋的点头。 拿下凝水关,这绝对是大功,一旦达成,他这个做幕僚的也算熬出头了,说得准也能封侯,光宗耀祖。 “你传令下去。” 邱乐水又想了一下,道:“阳城守军出城待命,于前军之后三十里外扎营,随时准备支援。” “令阴城全军整备,若见凝水关狼烟升起则立刻出征,直奔凝水关!” 幕僚眼中精芒闪烁,立刻点头道:“尊令!” 天色渐晚,转眼已是傍晚。 夕阳西下,染红了天边的云,像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焰。 方宁翻身上马,看了一眼身后被捆的结结实实,放在另一匹马背上的李不全,面色微动。 “所有事,都准备妥当了吧。” 方宁低声朝身边亲兵发问。 那亲兵没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开城门吧。” 方宁一声令下,十几个兵丁立刻上前,将厚重的凝水关大门推开。 刺目的骄阳洒在方宁脸上,映出一片绯红。 他没有迟疑,轻磕马腹,朝着远处炎国的军营而去。 此去,他没带任何随从,也未带任何亲兵,身上甚至未带兵刃,只他一人骑在战马上,拉着另一匹战马的缰绳,缓缓而去。 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的修长,带着几分沧桑和萧瑟。 “头儿,大帅他……真投降去了?” 城头上,一个兵丁问身边的老兵。 可话刚出口,头上立刻被狠狠的拍了一下。 “蠢货!” “您打我干啥。” 那兵丁被打蒙了,哭丧着脸道:“这不是明白着呢。” “你知道个屁!” 那老兵瞪他一眼,喝道:“只管听令,其他的别瞎J8想!” 兵丁闻言,不敢再说话了,而是看着大帅方宁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嘀咕道。 明明就是去投降了。 大帅投降了,我们咋办?也投降吗? 大帅走的时候,为啥连个令都没下? 敌军的关隘已然近了。 方宁看到了全副武装的敌军,看到了他们手中寒芒森森的长刀,看到了锋利的弓弩。 数十个军士正站在刚刚修建了一半的关隘前,各个都是凶神恶煞,面带不善之色。 “来者停步!再上前一步,乱箭射死!” 为首的一个炎国百户高声大喝,方宁轻轻拽了一下战马的缰绳。 战马打了一个响鼻,似乎有些不耐,方宁却面无表情,轻声道:“凝水关守将,特来请降。” “你说是守将就是守将?可有凭证?” 那百户瞥了方宁一眼,咧嘴道:“下来,检查!” 方宁双目微眯,淡淡的看他一眼,却并未开口,而是翻身下马,双臂张开。 见此一幕,炎国众兵丁都面露笑意,趴在马背上的李不全却忍不住了,直接开口骂道。 “方宁你这畜生,还要不要脸皮!” “你他娘的是大夏开国功臣之后!居然让敌国几个小兵搜身!” “你祖宗若是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 李不全的骂声甚是尖锐,直骂的炎国兵丁都是一愣。 为首的百户眉头皱起,长刀出鞘,两步到了近前,瞪着李不全喝道。 “你他娘的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大言不惭?” “你爷爷我是大夏亲王的家奴!是你祖宗!” 李不全眼睛更的更大,直接破口大骂道:“谁他娘的裤子没穿紧吧你漏出来了?” “你又算什么东西,也敢和爷爷这么说话!” “我艹!” 那百户何时被人这么骂过,顿时怒火中烧,抡起手中长刀便要砍。 “他是大夏圣使,是我送给邱帅的礼物。” 方宁此时轻声开口,他正任凭几个兵丁搜身,可此话一出,还是让那百户面色一滞。 李不全则看着百户拎起的长刀,梗着脖子往上凑,继续骂道。 “来来来,你现在就砍了爷爷我,我入你老娘的。” “你他娘的不砍了老子,你就不是你爹揍的!” “来,现在就砍!” 百户被李不全骂的面红耳赤,但这一刀却怎么都砍不下去。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他可以羞辱方宁,可以给对方下马威,但这两人都是大帅的贵客,他可真不敢做什么。 李不全是宦官不假,但他也是大夏朝廷的圣使,代表了大夏皇族的颜面。 轻易杀了,别说他一个百户不敢,怕是连邱乐水都不敢。 第八十八章 请降 见那百户后退几步,李不全轻蔑的一笑,语气中满是鄙夷。 “一群没卵子的怂货。” 百户面红耳赤,虽心中怒火中烧,却根本不敢做什么。 骂又骂不过人家,再耗下去,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放他们进去!” 那百户挥挥手,几个兵丁打开了营寨的大门,方宁翻身上马,再次拉着缰绳,往营寨内部去。 营寨内,大量兵丁站在左右,各个手持兵刃,虎视眈眈,死死的盯着方宁。 方宁却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只是策马向前,心如止水。 邱乐水并未出来迎接,甚至没有一个高层将领出面,方宁自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邱乐水给他的下马威,他是来请降的,不是来做客的。 李不全趴在战马上,看着面前的炎国将士,却是目露精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向前不远,便看到了大片炎国的营寨,密密麻麻,将整条道路完全占据。 峡谷道路的两侧山脉上,也能看到大量敌军的旗帜。 看起来,对方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次出兵,就是冲着他们凝水关去的。 方宁还在对方的营地中看到了尚未组装完毕的攻城器械,数十个兵丁正掀动粗壮的原木,往冲城车上装。 见到这些,方宁双目微眯,却不知这是敌方早做的准备,还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很快,两匹战马便到了中军大帐前,几个侍卫伸手拦住二人,其中一人沉声道。 “方帅,我们大帅在里面等着,您请进。” 说完让出一条道,示意方宁进去。 方宁翻身下马,先将趴在马背上的李不全拎下来,牵着捆着对方的绳子,缓步进入。 大帐中,人满为患,似乎所有敌军的高层都在了。 邱乐水坐在主位,手臂依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淡淡的看着方宁。 而两旁的将领,几乎全都面露杀意,虎视眈眈的盯着方宁。 方宁面无惧色,上前几步,朝邱乐水拱手道:“降将方宁,见过邱帅。” “大胆!” 话音刚落,一旁一个将领立刻喝道:“见了我家大帅,你为何不跪?” “还当你是统领?还不跪下!” “既然请降,哪有不跪之礼?” 几个将领故意提高嗓门,声音洪亮,震的人耳膜生疼。 方宁却看都没看着几人,而是看向邱乐水,轻声问道。 “邱帅,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邱乐水面露轻笑,道:“方帅,你是敌是客,现在还未可知啊。” “先前本帅提出的条件,让你凝水关所有将士放下刀兵,你可没照做。” 方宁也微微一笑,道:“让他们放下刀兵,任人宰割吗?” “我是请降,不是做奴隶。” “我方宁也不缺主子。” 此话一出,两旁几个将领顿时起身,怒喝道。 “你他妈还挺硬气!” “大帅!您开口,末将现在就砍了他!” 唰唰,长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看那样子,好像立刻就要上前,将方宁砍成碎末。 正此时,身后的李不全忽然尖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只听李不全笑着骂道。 “蛮夷就是蛮夷,一帮脑子全是浆糊的畜生。” “方统领,你他娘的真是长了个好脑子啊,真觉得这帮畜生能给你好脸色?” “哈哈哈……” “他们是畜生,那你这个卖主求荣的玩意就连畜生都不如,连畜生都看你不起。” “放肆!” “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营中奖励闻言,顿时怒火中烧,有人已将拎着腰刀起身了,作势便要往下砍。 李不全则斜眼看向那人,完全没有躲的意思,甚至把脖子王上靠,脸上全是鄙夷的笑意。 “好了,都坐下!” 此时,邱乐水忽然开口,众将领这才纷纷住手,但看向李不全和方宁的目光中,依旧满是杀意。 “怎么?不砍爷爷了?” 李不全看着那个悻悻坐回去的将领,笑骂道:“听你们大帅的话吧,蠢货。” “爷爷我是大夏圣使,是皇家的人,你敢动爷爷,你们皇帝饶不了你。” 那将领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却依旧不敢起身,只能干瞪眼。 “尊使,脾气不小啊。” 邱乐水看着李不全,揶揄了一句,见李不全又要开骂,提前开口对方宁道。 “方帅既然来了,想做什么,不妨直说吧。” “凝水关所有官兵愿降。” 方宁开门见山:“但不愿为奴,只求个安生日子。” “邱帅若同意,可遣心腹之人接受关隘,若不愿,可直接斩我头颅,死战便是。” 说话间,方宁看了一眼左右的将领,又笑道。 “不过看邱帅这架势,方某来后又是下马威,又是生死威胁的,似乎也不愿我凝水关投降。” “如此也好,现在便斩我头颅,邱帅自可率军直攻凝水关,不死不休。” 邱乐水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并未说话。 两侧的将领呼吸粗重,有人已然攥着刀柄。 只要邱乐水轻轻点头,他们立刻就会起身,将方宁两人碎尸万段。 半晌,邱乐水依旧没说话,方宁也不急,就这么安静的等着。 营中的气氛开始变的压抑,紧张感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直至有些将领已经有些不耐烦,想开口催促的时候,邱乐水终于说话了。 “方帅多虑了,方才种种,不过是正常行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既凝水关众官兵有意弃暗投明,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说着,邱乐水看着方宁,对上对方沉稳清澈的眸子:“只方帅一人过来,诚意不够吧?” “邱帅的诚意又在何处呢?” 方宁笑道:“明里应我投降,诓我入营。” “暗里却修建攻城器械,是准备忽然发兵,打凝水关一个措手不及?” “邱帅,你莫要忘了,凝水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关内将士死战,就算你这些兵拼光了,也休想进入凝水关一步。” 邱乐水闻言,哑然一笑。 “既如此,方帅又为何要投降呢?” 第八十九章 反客为主 “原委我已在书信中说的清楚了。” 方宁轻声开口:“现在不想赘述。” “邱帅,我此番来,便已经存了必死之意,反正横竖都是个死。” “你炎国不愿给我机会,那我便死在这,能换得凝水关上下同仇敌忾,许还能入我宗族族谱。” “我人就在这,圣使也已带来,具体要如何,邱帅可自行决断。” 说完,方宁上前一步,走到一旁,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一个将领,沉声道:“起来,老子累了。” “你……” 那将领一怔,还没弄明白方宁是什么意思,便见方宁直接伸手,竟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甩到一边。 随即,方宁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座,也松开了拉着李不全的绳子,双手环抱,居然开始闭目养神了。 “你他吗的……” 那被方宁拽开的将领此时反应过来,当场便要开口骂,却见邱乐水猛的挥手,皱眉不再言语,退到一旁。 “方帅,你是什么章程?” “我没章程。” 方宁眼睛都不睁:“该做的我已经做了,你爱信便信,不信就拉倒。” “我还就告诉你了,没有我的亲笔书信,凝水关众将士宁愿战死也不会投降。” “你要杀就杀,别墨迹。” 邱乐水捋着胡须,看着方宁,微微皱眉。 见方宁一副老神在在,完全豁出去了的架势,心中不由的更信了几分。 他此时缓缓起身,轻声道:“方帅,你看这样如何,你先修书一封送去凝水关,等我拿下城防……” “你做梦呢?” 方宁睁眼,像看傻子一样看向邱乐水,道:“我堂堂大夏宿将,凝水关都统,麾下六万兵马,就凭你一句话就想让我投降?” “我请降是请降,但却是赌了命的,没有足够的好处,换你会点头吗?” 话音一落,邱乐水心中却是一松。 同时,李不全直接开口骂道。 “方宁我日你祖宗!你他吗一点好心眼都没有!” “说什么为了关中军将性命,你他吗分明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我草……” “李公公,你省省吧。” 方宁目中的清冷好似瞬间就消失了,反而换上了一幅无赖嘴脸,轻蔑笑道。 “我为大夏征战十数年,朝廷非但没有任何嘉奖,反而把我一扁再扁,弄到凝水关这地方做守将。” “就大夏给老子的那点俸禄,连他妈养家都不够。” “这就是朝廷对卖命宿将的奖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朝廷不仁在前,老子不义在后,有什么可说的。” “你……你他吗的……” 李不全面色涨红,死死的瞪着方宁,若不是双手被捆,他都想上去挠对方满脸花。 但即便被捆着,他还是上前两步,张口要去咬方宁。 却不料方宁一抬腿,狠狠的踹在李不全胸前,将他踹的后退数步,跌坐在地。 “邱帅,这礼物你收不收?不收就直接砍了,惹人心烦。” 方宁瞥了邱乐水一眼,邱乐水神色微动,笑道:“如何能不收呢,这公公可是大夏皇室的脸面。” 说完一挥手,几个兵丁立刻上前,将李不全拿住,拉下大帐去了。 “方帅,你所言极是,但若奏报朝廷,怕会再生变故啊。” 此时,邱乐水已然信了七成,心中已有宁可信其有的想法了。 “怎的,你什么意思?” 方宁抬眼看向邱乐水,问道:“想空手套白狼?” “不不。”邱乐水摇头,笑道:“方帅看这样如何。” “本帅现在就休书一封,盖上本帅大印,送往京师奏报圣上,给您请功。” “这边,为不贻误战机,方帅先带凝水关将士投降,以免夜长梦多啊。” “呵。” 方宁闻言,咧嘴一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前脚你让人去送信,后脚就能追回来。” “魏连山距大炎京师何止千里,这路上出个什么盗匪,出个什么意外再正常不过了。” “你以为我会把身家性命压在个传令兵身上?” 此时,身边一个将领已然忍不住了,沉声喝问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的!” 方宁看他一眼,轻蔑一笑,道:“就不行,爱如何就如何。” “你若气不过,现在抽刀砍了我,我绝不换手,敢吗你?” 那将领被方宁一句话耶的面色涨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闷闷的站在一旁。 邱乐水也是眉头微皱,此时开口问道。 “方帅,那你要如何,不妨明说。” “你和我,同去凝水关。” 方宁看向邱乐水,道:“拿下凝水关之后,你我一同前往大炎京师,面见你家皇帝。” “我想要什么,自会和你家皇帝明说。” “在此之前,凝水关守军不撤,但可和你军共治。” “我拿到该有的东西之前,你们出不了凝水关。” 说着,方宁又笑道:“当然,邱帅生性谨慎,自是不愿涉险的。” “您若不愿,这大功就送于别人,我可和任何将领回去,身边亲兵也可换成你们的人。” “但回大炎京师时,谁陪我入关,谁是首功。” 言罢,方宁轻蔑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众将,见众人都若有所思,心中更是冷笑。 邱乐水虽生性谨慎,但下属将领却并非和他铁板一块,分了不同派别。 这本是传言,但现在看来,此言非虚。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难猜。 若邱乐水治下铁板一块,光正规军便有十四万之重,再加数十万百姓,两座城池,即便是打消耗战,凝水关也扛不住,又何必饶这么大的圈子。 炎国,也有炎国的问题。 邱乐水思量再三,半晌之后才轻声道:“方帅容我考虑一下,明日一早,给你答复。” “今日,还请方帅在营中委屈一日,可好?” “我现在想回去,你会放吗?” 方宁轻轻一笑,随即起身道:“也好,我饿了,准备膳食。” “你军中有没有女子,找几个过来伺候。” 说着便迈步往出走,见左右人都没动,又看向邱乐水,笑道:“怎么,邱帅不愿?” 邱乐水微微一笑,道:“怎会,方帅请便,某自会安排妥当。” 第九十章 潜入 夜渐渐的深了,月明星稀。 魏连山深处,某小径中。 箫尘靠在岩壁之上,默默的看着远处山谷中的灯火,双目微眯。 齐正业趴在箫尘身侧,惨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将铠甲上的血迹映的有些发黑。 一日间,箫尘所部已向前推进十数里,拿下敌军据点四座,拔除暗哨无数,光是炎国的哨兵就杀了数百人。 也因箫尘布置妥当,属下兵丁动作麻利,暂时还未露出任何破绽。 此时,大军已突进魏连山腹地,距离预定的地点就只剩最后一道关隘了。 “殿下。” 齐正业轻声开口:“阴阳两城已经出兵了,咱们计划不变吗?” 箫尘闻言轻笑,只是点了点头。 他的计划是不会变的,当前敌军的调动也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炎国守将邱乐水这人箫尘其实并不太了解,但对方的生平他却了然于胸。 邱乐水这人,是从军中杀上去的,家族并不显赫,也并非炎国的开国功臣之后。 此人能从底层爬到现在的位置,自也有几分本事,在军中混迹多年,也有他自己的班底。 但可以预见的,他掌控魏连山地区十几万军和两座城池,换做箫尘是炎国的皇帝,也定然不放心,必定会在他身边安排掣肘之人。 只要他们不是铁板一块,那箫尘计划的成功几率就在七成以上。 “前面。” 箫尘抬起手,指着前面峡谷中的灯火,道:“五百守军,两座关隘上下分布,成掎角之势。” “一会儿动作,你负责上面,孤负责下面,双管齐下。” 箫尘随即捡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快速划着,两条线在峡谷中交织,最后再次深入,却并未汇聚,而是直奔后方。 “拿下峡谷之后,留一千守军,还是按之前的法子,留些炎国的自己人,我们的军士都换装。” “而后你我各令四千将士,分两侧进军,夹击最后这道口子。” 箫尘在地上划了一个圈,沉声道:“此战才是重中之重,战役能不能打胜,全看此战。” 齐正业看着箫尘画的简易图,还是反应了一下,随即咧嘴笑道:“殿下,眼前两座关隘而已,根本不用您出手,末将就……” “这是军令,不是再和你商量。” 箫尘点了点地面,沉声道:“所有计划必须按部就班的实施,不能有任何偏差。” “否则占领关隘之后,我们援军受阻,一万将士便是瓮中之鳖,成了送到他们嘴里的肉了。” “你懂不懂?” 齐正业赶忙点头,不再言语。 他也是军中大将,怎会不知箫尘此计的凶险。 若能悄无声息的拿下这一路,他们这一万人就是奇兵。 可若打草惊蛇,太早被发现行踪,对方立刻动作的话,他们当即便会被围,连跑出去的路都没有。 “下去传令,一刻之后进攻,所有人都摸上去。” 箫尘再次下令,齐正业点头,也不再废话,快步下去传令了。 箫尘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峡谷,随即摘下身上的手弩,检查弓弦。 大夏的工匠水平其实还是不错的,能设计出较为精巧的手弩,但和箫尘心中的东西比,还是差了一些。 这手弩威力虽强,但上弦速度太慢,且只有一发,只能用来突袭,用来防守还是不太够用。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箫尘缓缓起身,带着身边十几个人,快速向前摸去。 他身后还跟着四个百人队,都是从大部队中选出来的,此时各个磨刀霍霍,眸中发亮。 箫尘负责的是眼前这无名峡谷中堵路的敌方营寨。 经探查,营寨中的敌军不少于二百人,且这峡谷前后通达,贸然进攻,难免会跑了斥候。 故此,箫尘带队潜在营寨之前,等着齐正业的信号。 月黑风高,箫尘带队已潜在营寨之前不足五丈距离,只略微抬头,便能清晰的看到木质城墙之上巡逻的兵丁。 幽暗的火光就在不远处,却照不到藏在阴暗中的众人。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手持刀兵,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箫尘的手弩已对准了城墙上的敌人,只等齐正业的信号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远处的山谷内忽的传来一声嘹亮的哨音,听着像是夜莺鸣叫。 箫尘当即眼前一亮,低声道:“动!” 说话的同时,他激发手弩,弩箭瞬间破空而去,直直的射入一个巡逻兵丁的脖颈中。 于此同时,十几发弩箭同时激发,化作一波箭雨,将城墙上的守军悉数射死。 下一瞬,箫尘一个健步窜出,带着身后之人快步上前,只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城墙之下。 这城墙至多只有两丈多高,身边的亲兵架了人梯,箫尘身子一窜,踩在亲兵身上,对方手臂用力,直接将箫尘托了上去。 箫尘抓住城墙边缘,快速爬上,随即压低身形,透过城垛看里面的情况。 营地内一片寂静,能看到远处有两队兵丁正在巡逻,而营帐中悄无声息,应是都睡了。 这是正常情况。 此处峡谷位于魏连山腹地,甚至在阴阳两城之后,更靠近大炎腹地,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战事。 箫尘自是利用了敌人的这个心理,才制定了这种计划。 他此刻靠在城垛上,慢慢的拉着手弩的弓弦。 麾下兵士此时也爬上十几个,都潜在箫尘身边,默默拉着手弩弓弦。 “下去,开门。” 箫尘轻声开口,身边两人当即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翻身跳下了城墙。 下面立刻传来几声闷响,箫尘也翻身跃下,身子顺势一滚,一柄匕首便出现在手中,起身之后毫不犹豫的捅向了眼前一人。 守门的六个敌人在悄无声息中被干掉,几个兵丁立刻上前,悄悄的打开了大门。 阵阵轻微的声响传来,箫尘所部几个百人队快速涌入,并以极快的速度占据了城门附近的工事。 箫尘藏在暗处,看了一眼,随即给几个百户使了个手势。 几人见状当即点头,而后带着麾下儿郎,快速冲了进去。 第九十一章 计策有变 潜伏,暗杀,占领,一气呵成。 按照早已制定好的策略,四个百人队配合十分默契,悄无声息之间,已推进到了这营地的腹地,甚至在敌方巡逻队的眼皮底下藏着,对方都未曾发觉。 只是到了营地正中,再想完全藏匿身形已是不可能了。 箫尘双目微眯,此时从暗中窜出,手弩对准那队巡逻的敌军,直接扣动机关。 嗖嗖! 弩箭破空而去,七人的巡逻队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已被射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杀!” 箫尘一声爆喝,声音响彻云霄。 顿时,已潜在各个方向的兵丁立刻动作,直接冲进了营房之中。 接下来,便是单方面的屠杀了。 如此算计之下,敌军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大量的敌军被缴械,有想反抗的,便直接被砍死在床上。 战斗箫尘并未参与,他坐在城门附近的木桩上,调试着手里的手弩,远处的砍杀声不断传入他耳中,撩拨着他的神经。 制定计划是一回事,亲身参与则是另外一回事。 箫尘毕竟是现代人的灵魂,理论知识很强,但终归没参加过实战。 故此,他才自己负责突进行动,一是为了尽快的适应战场节奏,二是为了尽快适应杀人。 说实在的,这一天的突进下来,箫尘也亲手宰了几个敌军,但现在也还未完全适应。 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人作呕,他一直都是强忍着,逼迫自己不能吐出来。 完全适应这种感觉,还需要时间。 不多时,营寨已完全被占领,统计的战报也传到了箫尘耳中。 这次突袭,除了一个部下跳城墙的时候崴了脚,另外一人在突袭的时候被敌军在身上捅了一刀之外,再无伤亡。 而对方,暗中被斩杀一百三十七人,突袭斩杀一百二十一人,剩下七十多直接投降了。 这是摧枯拉朽般的胜利,大炎的将士好似神兵天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莫说是跑出去报信了,很多敌军甚至连营房都没出去,就被堵死在里面了。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营地的大门依旧没开,七十多个俘虏被剥的光溜溜的,在岩壁下面蹲在一起,像是一群待宰的猪。 而箫尘手下的将士则快速换装,洗刷营地,埋葬死尸,以极短的时间完全控制了此地,就和之前占据的四处营地一样。 此时,箫尘看向头顶。 上面的喊杀声结束了,又过了片刻,两个全身是血的亲兵从上面下来,脸上都带着笑,像是两只从血浆中爬出来的妖魔。 “殿下,拿下了!” 两个兵丁到了近前,跪地叩首,笑道:“咱们伤了五个,一个没死,给他们一窝端了。” “嗯。”箫尘点头,这事根本不出他的意料:“齐正业呢?” “正统筹军备呢。”那兵丁笑道:“殿下您不知道,上边营地里有个仓库,里边全是军需,弓弩铠甲之类的,还有很多粮草。” “齐将军说,这些东西大概够三千人吃十五天的。” 箫尘闻言,眉头皱起,随即起身道:“带孤去看看。” 上下两座营地间,有一条小路连通,十分陡峭。 箫尘被两个兵丁带着,到了上面的营地之后,立刻就看到正站在营地中指挥的齐正业。 营地正中,摆放着诸多物资,当真什么都有。 长弓弩箭,刀兵长矛,铠甲锁链,还有大量粮草。 看到这些,箫尘眉头皱的更深,直接进入营地,仔细的检查起来。 “殿下。” 看到箫尘之后,齐正业也是咧嘴一笑,道:“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 “这看起来像是个军需仓库,还有很多东西没弄出来呢。” 箫尘查看着手中长弓,见其做工精良,用力拉了拉,便知这弓最少能射五十步,若是强弓手,拉满之下起码能射七十步,算是很不错了。 他提着长弓,转头看向齐正业,轻声道:“你以为这是好事?” 齐正业一怔,下意识道:“殿下,咱们正好缺粮,这不是……” “你仔细想想,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为什么要放这么多装备?” 齐正业愣住了,脑子转了一下,立刻明白,开口道:“是给他们的人预备的?” “他们有部队要……” “如果猜的不错,最快今晚,最迟明早,定有敌军过来!” 箫尘皱眉道:“去应是急行军,用作突袭的那种。” 箫尘能看到当前这条路的关键所在,邱乐水也是百战之将,怎会看不出。 他提前安排人在路上设卡,且有重重暗哨,就证明这条路是在他的谋划之中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来个奇袭。 再联想到凝水关方宁正在做的事,箫尘立刻开口道:“传令,立刻收拾营地,恢复如初。” “让咱们的人赶紧上来,暗中埋伏。” “若有敌军贴近,先赚他们入营,而后一举歼灭!” 齐正业闻言,面色也郑重起来,当即下令,让麾下兵丁将眼前的东西搬回原位,厉兵秣马。 箫尘也没闲着,当即转身下了山,着手布置起来。 从上面预备的装备来看,足可武装一只三千人的队伍,若是补充部队装备,那可能就没数了。 按箫尘估计,若有敌军来,绝不会低于六千人,且不会在这两处营寨逗留太久。 他们的目的定是在碍口之外集结,而后一举突入,从侧面攻打凝水关。 凝水关虽是两侧的堡垒,但面对大炎这一侧却防御松弛,若忽遭突袭,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箫尘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好了防御,随即安然的坐在营寨的大帐中,看着外面的天色,双目微眯。 这邱乐水,还真不是白给的呀。 此时,此人必然正和方宁周旋,想赚他入凝水关一举歼灭,恐怕没那么容易。 既然如此,那就给你加把火吧。 行军打仗,计策自是不能一成不变的。 箫尘叫人拿来纸币,快速写了一封信,封好之后交给身边亲兵,嘱咐道。 “记得,一定要亲手交给凝水关守将杨程!” “是!” 第九十二章 急行军 夜深,凝水关以北,小路。 魏国忠狠狠的砍下眼前敌军的头颅,一脚将尸首踢到一旁,抬头看向远处。 幽暗的月光下,他的几个亲随已摸上对面的岩壁,将上面的暗哨悄无声息的端掉。 这已是他们进入小路以来端掉第六个暗哨了,再往前,还不知道有多少。 此次突进,魏国忠只带了五十个好手,负责清扫道路,抹除暗哨,给后面的大队骑兵开路。 箫尘给他的任务其实是最重的。 两千骑兵,在如此狭窄的道路上行进,还必须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位置,而后发起突袭。 其他的事魏国忠都有信心,就是这行军的速度,却比预期的慢了不少。 看着远处崎岖的山路,那仅够一人一马前进的小路,一边是岩壁,一边那就是万丈悬崖。 这一个的路若想没有损耗,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帅。” 此时,魏国忠的副将快步而来,甩了一下手中长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轻声道:“下边的兄弟往前探了探,过了眼前这座山,地形要平坦的多。” “那时咱们的速度也能提上来了。” 魏国忠闻言,却没有接话,而是话锋一转,沉声问道:“你觉着,贼将要多久能发现这边的事?” 副将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悬崖下的敌军尸首,皱眉道:“若按我军的规矩,至多四个时辰,没有暗哨的消息,会默认暗哨已被突破了。” “四个时辰。” 魏国忠顺势靠在身后的岩壁上,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路。 远处小路上,黑压压的骑兵正在缓慢行进,小心翼翼。 “咱们能过这座山吗?” 副将闻言也是皱眉,却并未说话。 莫说四个时辰,从他们拔除第一个暗哨开始,到现在已过了一个多时辰,留给他们时间根本不多了。 但如此崎岖的山路,又要如何……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吧。” 魏国忠轻叹口气,道:“即便有人摔落悬崖,我们也必须在天明之前通过这里。” “不然误了千岁的大事,你我都交代不了。” 副将脸上露出难言的苦涩,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个军令下去,至少有上百弟兄会跌落悬崖摔死。 可现在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军令传达,后方的骑兵立刻加快了脚步,战马都被蒙着双眼,裹着马蹄,由骑兵牵着,快速向前。 但因道路太窄,一个不留神,便有战马跌落悬崖,有反应不过来的骑兵亦会被带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魏国忠只看了一眼,狠狠咬牙,不再言语,起身快速向前而去。 距越过群山,还有十七里。 …… 事情的发展不出箫尘所料。 他的军令颁布下去不久,两座营寨才回复宁静,远处便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到了此处峡谷关隘,再往前,便是绵延的丘陵地带,除了远处的高山之外,腹地再无嵩山峻岭。 此时,箫尘站在营寨之上,伴做普通兵丁样子,看着从山下快步疾行而来的敌军,双目微眯。 峡谷上营地里的东西,的确是给这些敌军准备的。 且箫尘料想的大差不差,敌军数量远远超过三千,放眼望去,密密麻麻。 身旁城头上的军士各个精神紧绷,手握弓弩,直直的看着,随时准备动作。 但箫尘之前已有军令,所有将士按部就班,没有他的令,任何人不得妄动,全都装作敌军模样,先赚对方入营。 这次,齐正业去了最危险的地方,负责看守营寨大门。 营寨大门前有十数人,其中一半是箫尘的兵,另一半则是敌军的俘虏。 能不能赚对方入营,关键是对方俘虏是否配合,若对方临阵倒戈,那便是一张不死不休的战斗,箫尘之前定下的迂回策略恐怕也要终结了。 这位置,箫尘原本是要自己去的。 但齐正业死都不肯,坚决要自己顶上去,箫尘也没再坚持。 下面,敌军越来越近了,箫尘甚至能看清敌方最兵丁身上的皮甲,还有手中的短矛。 身边将士的呼吸有些沉重,箫尘转头看了一眼,轻声笑道。 “稍安勿躁。” “你们看这些人,像不像正往陷阱里狂奔的猪?” “都是送到咱们手里的军功。” 身边将士闻言一愣,随即咧嘴轻笑,重重的点了点头。 其实,在箫尘身边兵丁们的心理压力是很大的。 虽说和亲王并肩作战,心中骄傲,但箫尘的安危也系在他们身上。 之前突进时他们也都观察了,殿下虽勇猛,但却不是个武力超绝的。 真要打起来,刀剑无眼,殿下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箫尘调侃了一句,也成功缓解了身边将士紧张的心里,气氛略微有些缓和。 又过了不多时,敌军先锋已到了近前,前行的速度却根本不减,高声喝道。 “高山营进军,快开城门!” 说着,为首一个敌军百户直接拿出一块腰牌,扔给守门的兵丁。 那兵丁接过,只看了一眼,随即转头朝身后的俘虏道:“快开门!” 几个俘虏根本不敢迟疑,赶忙转身开门,随即恭敬的站在一旁。 那百户一句废话都没有,带着先锋军直接进了营寨,直奔仓库而去。 城上的将士都未动,只是默默的看着。 仓库附近,箫尘早已安排好军士,正在帮这些敌军往外搬运物资。 “都快着点,军令不等人!” 那百户明显有些急躁,动作很是麻利,说话的同时抽出短刀,将困成捆的绳索割开,长矛洒落一地。 “都弄开,所有兵器,全都弄开!” 百户高声下这命令,他属下的兵丁麻利的动作,将一捆捆刀剑打开,平铺在路上。 只看了一眼,箫尘便知他们是什么意思。 补充装备,装备齐全的敌军会走另一条路,缺少装备的兵丁在这里快速补充,而后以最快的速度集结,推进。 他们的目标,一定是凝水关。 正想着,更多的敌军出现在视野中。 正如箫尘所料,这些人分成两批,其中一批直奔山谷而去,另外一批,则亡营地来了。 第九十三章 摧枯拉朽 见此情形,箫尘双目微眯,声色不动。 他之前早已有部署,只要敌军悉数进入营地,便是瓮中之鳖,只有被全歼的份。 看对面行进的速度,敌军的将领肯定没料到这里有埋伏,而且还装成他们同僚的样子。 夜色沉闷,数千人脚踏地面,传来阵阵闷响,像是天边涌动的闷雷。 峡谷之上的敌军已开始陆续入营,快速换装,最开始换装的敌军已快出营了,而尾部的敌军马上全部进入营地。 箫尘想山谷下看了一眼,下面行军的速度明显比上面更快,敌军列成四排长队,首端已离开营地,中军还在营中,而尾部还未入营。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箫尘毫不犹豫,看了一眼身边的传令兵,那兵丁当即将口哨扔进嘴里,奋力的吹起来。 一声明亮的啼鸣声响彻山谷,箫尘当即爆喝道。 “杀!” 一声爆喝之后,他抬起手弩,对准下面一个敌军便扣动了扳机。 嗖! 嗖嗖! 城上数十手弩同时激发,化作一阵狂风,呼啸而去,眨眼间便刮倒一大片敌军。 忽然的动作,直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营中的几乎在同时动作,激发了手中手弩之后,提刀便砍。 还没等敌军反应过来,百年有数百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喊杀声如狂雷震天,直至看到身边的袍泽被砍番,生死未知,敌军众人才猛的反应过来。 “突袭!突袭!” “就地反击!” 几声号令自营中传来,却完全没淹没在喊杀中。 箫尘麾下将士都换成了炎朝军士的装扮,他们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但对箫尘这边却是另一回事,战事开始之前,箫尘下令让所有人将手弩绑在手臂上,用以区分敌我。 故此,箫尘麾下的将士犹如虎入羊群,见人就砍。 而敌军却似无头苍蝇,根本不知道该攻击谁,一时间方寸大乱。 只几个照面,营中便躺了一地的敌军。 两侧高地、营房、城墙,甚至柴草堆上都站着箫尘的兵,手弩激发完毕,立刻拎起长弓,箭无虚发,一箭一个。 箫尘并未冲下去,只因通往城墙的道路都被他的亲兵死死拦着,根本不让他涉险。 故此,箫尘只能站在城墙上,弯弓搭箭,不断收割敌军的性命。 城门处,齐正业带着十几个兵丁冲入最后的敌军阵营,杀了个三进三出,将城外剩下的几十个敌军斩杀殆尽。 灭掉外面的残余之后,齐正业哈哈一笑,再次拎着长刀,冲向营地之中。 以有心算无心,即便人数不占优,但在突然袭击外加有利地势和士气高涨的加持下,战斗还是一边到。 左右高处的将士提供了最强的火力,一个个敌军倒在血泊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齐正业带着十几个亲卫杀入敌群,当真是见人就砍,敌人像是麦子一样一茬一茬的倒下,即便有反抗的,也因心中惶恐,完全没了章法。 上面战斗开始的同时,峡谷中的战斗也开始了,甚至比上方还要激烈。 箫尘用计,将下方的数千敌军分成了三段,让其收尾不能相顾。 营中敌军,多被埋伏突袭,被杀的昏头转向,而两侧的敌军,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忽然杀出的敌人砍番在地。 此战,箫尘当然有自己的部署。 诱敌深入,瓮中捉鳖,击敌半渡,草木皆兵。 他手里原本就有一万人的部队,而在上下两营中的至多只有两千,其中大部分还都隐藏在暗处。 除营地之外,营地外的山野中,箫尘也早早的设下伏兵,为的就是全歼这支敌军。 战斗已至白热化,喊杀声,哭嚎声,求饶声,怒吼声,声声入耳,连绵不绝。 很快,箫尘手边的三十枚箭矢就已射尽了,他直接将长弓弃了,抽出腰刀,大步流星的往城墙下走。 一边走,一边下令:“都给本王喊。” “大夏亲王在此,降者不杀!” 箫尘一声爆喝,身旁的亲兵当即跟着高喊。 “大夏亲王在此,降者不杀!” “大夏亲王在此,降者不杀!” 怒吼的声音很快传遍全营,所有大夏的兵丁口中都怒吼着。 众多声音在空中汇聚,遮住了上下的喊杀声,似能刺破苍穹。 原本挡在城墙之前的亲兵见箫尘下来,立刻将他团团围住,不断向前冲击,口中也跟着嘶吼。 这吼声,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个敌军扔下手里的刀兵,跪地叩首,口中哭嚎着饶命。 随后,大片的敌军放下武器,跪地求饶。 箫尘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气扑鼻。 他看着营地中几乎扑满的尸身,看着那些跪地叩首,不断哭嚎的降兵,面露冷意。 战斗在一个时辰之后,完全结束了,大夏胜。 敌军此次出兵六千七百,本意是在此处补充军备,直插凝水关,给邱乐水的下一步计划做策应的。 可谁都没想到,箫尘出了奇兵,将这支部队完整的吃掉了。 此役,斩杀敌军三千余人,俘虏三千余人,几方战死三百六十人,伤七百二。 接近一比七的战损,已是大胜了。 但箫尘看着那些死去袍泽的尸身,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之前在书本上看过,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前这只是一句话,而现在,却是血粼粼的现实。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之后还有征战,还不知要有多少大夏子弟血染沙场,再也回不了故乡。 战场很快打扫完毕了,大夏逝去儿郎的尸身都被安置在营寨之中,而敌军的尸首,却被堆在营寨之外,像是一座小山。 箫尘站在逝去儿郎们的尸体前,面色凝重。 一旁,几乎所有军中将领齐聚,看着部下的尸体,有人咬牙切齿,有人满面悲愤。 “儿郎们,都是好样的。” 箫尘轻声开口,声音传入所有将领耳中。 “将他们的姓名全部记下,尸身就地掩埋。” “回京之后,所有战死儿郎品升三级,抚恤加倍,家中亲眷,由朝廷供养。” 说完,箫尘转身,却见眼前将领全都看着他,目光殷切。 “自此役始,所有为国战死的大夏子弟,都由朝廷供养。” “他们为国捐躯,自要高人一等!” 第九十四章 变计 一战之后,箫尘所部士气高涨,所有兵丁争先效死。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他们看到了箫尘对普通兵丁的珍惜,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火。 跟在殿下身边奋战沙场,收复旧地,即便战死也不怕没了军功,家中亲眷也会被朝廷照应。 如此,没了后顾之忧,军队便会一往无前,再没什么可以阻挡他们了。 上下两座营地外,大量的俘虏正在挖坑。 一具具敌军的尸体被扔进坑中,被土石掩埋,盖住了他们年轻的面庞,也盖住了冲天的血腥气。 下面的将士们,根本没把这些俘虏当人,箫尘也没太放在心上。 自古以来,俘虏都没什么好下场,至多只能是苟延残喘罢了。 若是现代人,可能会觉得残忍,但在这弱肉强食的冷兵器时代,尤其是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优待俘虏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且不说炎朝一直觊觎大夏的领土,经常骚扰边境,掳掠百姓,只要是军中将士,就没有不恨他们的。 光是炎朝最近的做法,就能让人恨的咬牙切齿。 他们,也从为把大夏的黎民当人,被掳走的百姓男子充为苦力,女子则被视为玩物,最终的下场只能是惨死。 还有更恶劣的,粮食紧缺时,这些被掳走的百姓,可能还是军粮。 故此,炎朝和大夏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能保持三十年没有战事,除了挡在两国之间的魏连山脉之外,就只有两国各自的朝政了。 不过这些并不是箫尘现在要想的事,他的计划可能要变了。 上营,大帐内。 箫尘正看着面前的简易沙盘,微微皱眉。 一旁,齐正业和一众将领安静的看着,等着箫尘的指示。 箫尘所部一万人已悉数驻扎在营地附近,有明有暗,他还派了一千人出去,给后续的援军运送物资。 这也是他后续计划的一部分,见招拆招。 “殿下。” 半晌,齐正业轻声开口,道:“营中的粮草还够用十日的,我们要不要现在就……” 之前箫尘就和他说过,拿下这两座营寨之后,立刻分兵突进,用最快的速度取下最后的关隘,之后再死守。 所有将领都已做好了开拔的准备,但箫尘却迟迟没动,众人都有些不解。 箫尘没回答齐正业的话,而是看着沙盘,手中的树枝不断在几座山脉中游走,随后下意识问道。 “方宁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这话问的周围将领都是一愣,没人应答。 不是他们不想说,是他们根本不知道。 魏连山很大,虽说凝水关距他们入山的碍口并不远,只有数十里,但进了山脉之后,又疾行了一日,早已拉开了距离。 况且魏连山中山路崎岖,即便派出斥候,一天之内也不可能往返。 “你们说。” 箫尘没继续问,而是看向在场的将领,问道:“凝水关诈降计,有多大可能成功?” 众将都若有所思,只有齐正业道:“我看成功可能性不大。” 他这人快人快语,话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不大对,又改口道:“不过拖住他们的先锋营,还是有可能的。” “该做的事,孤都已经做了,但还是觉得不够。” 箫尘轻声道:“孤还未下令行军,你们是不是都等急了?” “殿下,后边咱们怎么弄,您该给个章程了。” 齐正业有些着急,沉声道:“咱们的粮草……” “嗯。” 箫尘点头,笑道:“如此,你传令下去,此地留两千人,伴做敌军驻守。” “我们带着高山营的俘虏,撤。” “撤?” 齐正业愣了,有些不明所以。 他们好不容易才打下这两座营地,怎么听殿下的意思,是打算放弃了? “对,撤。”箫尘笑道:“不过也不全撤。” “明日傍晚,我们在过来,进攻这两座关隘。” “猛攻,声势浩大。” 箫尘点着沙盘上两座营地的位置:“让越多的人知道越好。” “后日天明,把俘虏都放出去,我们在后追击,悉数杀了,一个不留。” 齐正业闻言挠挠头,他真有点听不懂了。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箫尘看了众将一眼,见众人都是一头雾水,遂解释道:“阴阳两城,还有十万守军,加上邱乐水手里的四万人,光凭博阳侯一部,能打的过吗?” 众将摇头,但都没说话。 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次征战不光有他们一部七万兵丁,还有凝水关的六万人呢。 这加一起也有十三万大军,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我们这一万人,就算拿下了后面的碍口,若无援军,守得住吗?” “末将愿以死守城!” 齐正业咬牙道:“死也不退!” “末将也愿!” “末将也是!” “孤知道,你们都是良将,也是勇将,自是不死不休的。” 箫尘声音轻柔,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又道:“你们都是孤的宿将,孤不能看着你们死。” “况且,孤也要同去,孤还没活够呢。” 箫尘开了个玩笑,左右将领都呲牙哈哈一笑,全都没当回事。 箫尘若想战死还挺难的,除非他们这些人全都被砍了才有可能。 “孤之前和博阳侯已有谋划,此番进军,若能悄无声息的拿下关隘则最好,若不能,便摇旗呐喊,让他们知道孤来此地了。” “如此,便能引动阴阳两城之内的守军,也能打乱他们的部署。” 说着,箫尘用手里的树枝指向沙盘,轻声道:“我们在此地坚持的越久,吸引的敌军注意也就越大。” “到时再做出兵败撤退的状态来,若你们是敌军将领,你们会如何?” “定然会追!”齐正业道:“殿下您是大夏国朝支柱,若能……” 他没说完,是不敢说了,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生擒或击杀箫尘的功勋太大了,不亚于灭国之功,只要有个脑袋的将领,都不会放弃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他们追孤,博阳侯方向开始进军,而后……” 树枝在沙盘上一划,所有将领都是一愣。 这他娘的,不是一个反向的口袋吗? 第九十五章 无愧 深夜,王静堂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这条路上,太安静了,除了少量的敌军暗哨之外,根本看不到敌人的影子。 虽说这碍口十分狭隘,往大夏方向去困难重重,不宜进军,但此时箫尘已率军深入,敌军却无一点动静,还是让他心中难安。 斥候他派出去了一波有一波,最远的已探出了七十余里,只在远处的山间看到了敌军连绵的营地,而山路上,几乎没有敌人。 是他们把大夏没当回事,还是现在的敌将故意如此做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殿下孤军深入,会不会落到他们的圈套中? 想到这,王静堂就更睡不着了。 他缓缓起身,点燃了烛灯,再次坐在沙盘前,仔细的研究起来。 此时,他所部六万余人外加三万民夫,已到了魏连山腹地,距离开始的碍口已有五十里了。 敌军若不是瞎子,肯定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魏连山,可为何现在还没动静? 目光掠过几处高山,王静堂默默的看着,看着群山中那不多的几处丘陵,若有所思。 如果换成是他,也不会在现在这种崎岖的山路上打埋伏,太过得不偿失了,战果也不会太好。 换做是他,就会把大军引入三十里外的峡谷区,而后一网打尽。 王静堂手指点着前方的峡谷,脑中不断思量着敌方的军队布置,不断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 “大概就是这了……” 王静堂轻声道:“这是他们,给我准备的葬身之地。” “不过这么明显的圈套,真以为我会进吗?” 如此想着,王静堂脑中又想到了箫尘之前和他商讨的计划。 箫尘的计策是,他孤军深入,而后暴露行踪,调动敌方大队人马动作。 而后大部队快速进军,直插敌军腹地,占据有利地势,自上而下进攻凝水关前的敌军,配合凝水关守军,将敌方一网打尽。 若行军不便,敌方大军调转方向,箫尘那边则立刻突破,成穿插之势,将敌方的援军包住,悉数吞掉。 箫尘的计策的确险,但若能成功,取得的战果则是巨大的,可以一举动摇阴阳两城的根基。 若行事顺利,之后再包围两城,则事半功倍。 可关键问题就在这了,太险了,一旦行差踏错,就算最终战争胜利,若箫尘有失,那可就赔大了。 王静堂不由的皱起眉头,开始在心中谋划起来。 他也是百战之将,自能猜到后面可能的战事发展,也能想到箫尘方向可能会遇到的危机。 故此,他计划将本部兵马分成两股,一股策应箫尘,一股则去合围凝水关。 如此天降神兵,若能快速将凝水关方向的敌军吃掉,之后的局面便简单多了。 之前他已下令,麾下的将士制作了大量的器械,用以攻城。 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倒是能改一改,可能会起到奇效。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的一夜。 不光王静堂睡不着觉,忽然接到军令的杨程更睡不着。 箫尘的军令来的太急了,他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消化。 此行,他带了七千人,原路返回,已经快到碍口了。 箫尘给他的军令也很让人意外,让他返回碍口之后,静侯天明。 天明之后,立刻大举佯攻凝水关,声势越大越好。 看着身边正在疾行,身上已经换了装扮的将士,杨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在有些将士眼中,他们已经成了炎国的官兵,马上就要去打自家的关隘了。 杨程并未将佯攻的命令传达到所有人耳中,只是下令折返。 沉闷的氛围笼罩了整支部队,直到快出碍口时,杨程才完全想明白箫尘的计策。 佯攻,声东击西,示敌以弱,之后一举拿下。 多管齐下,就算邱乐水人老成精,只要他不是神仙,不能弄清这真真假假的部队,他就不可能防得住。 如此虚虚实实,即便他再谨慎,也根本抗拒不了滔天功勋的诱惑,是一定会进军的。 只是这样一来……在敌军营中的大帅,还能活吗? 杨程的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切实的贯彻了箫尘的命令,准备带着这七千人,从背面佯攻凝水关。 动用这么多人,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实际只是要制作假象,蒙骗一个最关键的人。 仔细想想,杨程便对箫尘天马行空的想法钦佩不已。 这种连续的计谋,快速变招的手段,灵活的头脑和魄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也是军中宿将了,大大小小的仗也没少打,可根本没见过这么带兵,这么用计的。 做箫尘的对手,真是生不如死。 夜色沉闷,凝水关前,炎国军营。 方宁躺在柔软的床上,装作鼾声大作,身旁的女子缓缓起身,快速钻出了营房。 方宁缓缓睁眼,淡淡的看了一眼,口中继续打鼾,心底却是一阵冷笑。 这女子是邱乐水给他安排的。 在这前线的军营中给他安排一个美娇娘,他的要求的确过分。 但邱乐水却满足了,这足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说辞,对方应该已经信了。 不过方宁也清楚,对方生性谨慎,是不可能轻易答应自己的条件,会更不会轻易进入凝水关的。 这次只身入敌营,方宁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若是到了关键时刻,他必杀身成仁,若能换了邱乐水性命,也不算白活。 不知为何,箫尘的样子忽然在他脑中浮现,让他心神一震。 “殿下……来晚了呀。” 方宁心中想到:“若早能在殿下麾下征战,现在的我……也不至于如此。” “也不至于被李贼蛊惑,做了那些错事。” 想到这些,方宁心中就懊悔不已,当初不知是喝了什么迷魂汤,居然默认麾下将领接触敌国。 不过还好,殿下终归是来了,终归是没放弃凝水关。 有殿下在,大夏就还有救。 方宁看着窗外,双目微眯,心中不断思量着:“若此事能成……” “见了家中长辈,我也能傲然的说一句。” “我方宁,无愧方家子弟名号,无愧大夏将领,也无愧于心!” 第九十六章 凝水关战事 夜色朦胧,不知何时开始,天空笼了一片阴云,似隐隐有雷声传来。 这云在天上飘了几天,既不走也不来,弄的人甚是心烦。 邱乐水现在就十分心烦。 此时,整个大营已寂静一片,而他的营帐中,却灯火通明。 邱乐水看着手中的奏报,眉头凝在一处,心中满是疑惑。 他收到了很多方向的汇报,其中都透着诡异。 北边,邱乐水在两条碍口中布置了暗哨,以防大夏部队长驱直入,绕到自己的后方。 而现在,两条碍口中,他只收到了其中一个方向的情报,另外一条路却安静的出奇。 不出意外的话,这条路上的暗哨已经被人全都端掉了。 但邱乐水想了很久,也不知这是大夏的哪支部队,走这怎么崎岖的山路,到底有多少人,是什么目的。 右手边,放着大夏博阳侯所部进入魏连山的抵报,消息却十分片面,只知道博阳侯率七万大军从碍口进入,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了。 按时间计算,对方应早就出现在几方斥候的视野中了,可直到此时,却完全没有消息。 邱乐水陷入沉思,开始考虑他自己的计划是否可行起来。 此次举兵,邱乐水有两个目标。 其一,占据凝水关,打通进入大夏府邸的道路。 其二,长驱直入,占据吴岭坡,在吴岭坡建立长期据点,占领大夏魏西之地。 两个目标前后依存,且顺序不可颠倒。 为了这两个目的,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外部渗透,正面施压,能考虑到的几乎都考虑到了。 只是现在的形势发展,却往他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方向发展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凝水关方向的变化。 方宁的条件的确让他动心,但身为百战之将,他绝不相信天下有这种好事。 方宁早不降晚不降,偏偏在他制定好拿下凝水关计策之后降了,这怎能不让人多想。 是人就能猜出来,凝水关内一定有什么猫腻。 但方宁此时又真的来了,还带了大夏的皇家侍者,这也不是假的。 综上所述,邱乐水能想到可能唯有一点。 凝水关没,是否投降之事并未有绝对定数,他方宁是在大夏活不下去了,才只身犯险的。 至于他表现的那么强势,极有可能是虚张声势,给自己增加筹码罢了。 想到这,邱乐水轻轻一笑,看向桌上的地图。 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邱乐水轻声笑道:“博阳侯,方宁。” “无论你们在计划什么,只要老夫的奇兵一到,你们收尾不能相顾,再有多少谋划都是空的。” “一旦拿下凝水关,你们进入魏连山多少人,那就要死多少人。” 漫长的夜,好似总也无法过去。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外面才终于有些些许光亮。 方宁缓缓起身,用力的搓了搓脸,转身将衣物穿上,并未披甲,推门出去。 门外,两个炎国军士正在值守,看到方宁之后,一人直接开口道:“方帅,大帅说了,不让您随意走动!” “呵。”方宁冷笑一声,斜眼看了一眼旁边,见左右军士正在动作,随口道:“你们大帅呢?” “我有话说。” “大帅说了,他若得空会来找你,还请方帅稍安勿躁。” “你的膳食马上就会送来。” “怎的,这是软禁我?” 方宁脸色拉了下来,眯着双眼道:“你们两个大头兵懂什么?连你们大帅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滚开!” 说着,方宁便去推身旁的兵丁,只一下,便将那兵丁推了个跟头,可另外一人却又挡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再拦着,老子可不客气了!” 方宁一瞪眼,便要再次发作,一个声音却忽的传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方帅息怒,大帅请您过去!” 方宁抬头,只见一个将领正迎面过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哼!”他冷哼一声,便要上前,却听那人道:“方帅,大帅有令,让您披甲,大军要拔营了。” 方宁闻言微楞,立刻思量起来,却并未迟疑,转身进屋去穿甲,同时问那将领道:“拔营,是去凝水关吗?” “这我不知。”那将领站在门口,手掌始终都握在刀柄上,面上却笑道:“大帅只让末将来请您。” 方宁没再说话,披上战甲之后,由那将领带着,直接穿过重重营地,走到大营之前。 大部队的确开始拔营了,有些营地已整顿完毕,营帐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 邱乐水正骑在战马上,不知和身边人说着什么。 方宁并未看到李不全的影子,但也并未多想,快步上前。 “方帅来了?” 邱乐水转头,朝方宁一笑,道:“还请上马,老夫带你看场好戏。” 方宁微微皱眉,却还是翻身上马,随即问道:“怎么?邱帅这是要答应我的要求了?” “还请方帅稍待片刻,诸事随后便知。” 邱乐水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随即轻磕马腹,战马徐徐向前。 身后,大队炎国军士整装完毕,缓缓跟上。 方宁就跟在邱乐水身旁,看着两边正快速向前行军的炎国军士,心中一直在打鼓。 毫无疑问,这大队人马是往凝水关方向去的,但邱乐水却没给他任何答复。 他身上并无利刃,若贸然动手,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干掉邱乐水。 心中正焦急之际,远处却忽然传来喊杀声。 那声音并不大,像是千万人被蒙在被子里拼命的叫喊,声音徐徐传来。 方宁面色猛的一变,转头看向邱乐水,却见邱乐水老神在在,面带轻笑的说道:“方帅,你可听见了?” “你下令进攻凝水关了?” 此时,方宁心中如掀起惊涛骇浪,却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如常:“其实邱帅大可不必,我已经通知……” “方帅还是省省吧。” 邱乐水笑道:“你们的戏的确是做足了,但老夫却不信。” “送上门来的东西,老夫从来不要。” “老夫想要什么,只会自己去取。” 第九十七章 东西夹击 方宁心中如狂雷涌动,他恨不能现在就策马扬鞭,直接赶去凝水关,和自己的部下并肩作战。 可他此时正在炎营,若表现出任何异常举动来,立刻便会被射杀。 事情已经如此了,他只能隐忍,静候时机。 “战事进行了有一会儿了。” 邱乐水指了指前面,又道:“一会到了凝水关,还请方帅开口,让他们开城门。” “只要凝水关将士愿意投降,先前方帅说的所有条件,老夫都答应。” 方宁闻言,眉头皱起,却并未说话。 邱乐水这老狐狸,是想把生米煮成熟饭,只要他在城下开口劝降,那他不是投降也是投降了。 现在凝水关正在被攻击,关内将士情况不明,很可能会因为他的劝降真的开门。 到时候,他在关内布置的一切后手,还能有多少用,谁都不清楚。 人心散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方宁正考虑,邱乐水却又笑道:“怎么,方帅不答应?” “这么说,方帅过来投降,都是假的?” “有何不能答应的。”方宁转头,嘴角微微上扬,也笑道:“邱帅真是好算计。” “如此让某骑虎难下,想夺了某手里的权利?” “某还是那句话,邱帅已然攻城,那就最好打到底,要么就直接看了某的人头。” “想让某现在就去劝降,那是痴心妄想。” 说完,方宁不再言语,却也是老神在在的样子,悠然的骑在战马上。 他此时的状态根本就不想是个投降的大将,反像是个外出春游的富家老爷,满脸的毫不在乎。 方宁这般做派,邱乐水又是心中一动,却也并未多想,只是哑然一笑,继续向前。 凝水关方向,的确正发生战事。 只是这战事发展的进程,却和邱乐水以及方宁意料的都不一样。 凝水关分东西两侧,东面直对魏连山大路,面向炎国,守备森严。 西面则面对大夏,虽也是城防坚固,但防守却相对松懈。 而此时,西面的防守不能说是松懈,而是完全没有。 嘭!嘭! 此刻,凝水关西侧的城墙下,几队军士正操作投石机,大块淤泥被投石机直接轰出,拍在凝水关坚实的城墙上,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直冲九霄。 虽声势震天,却根本对城墙造不成任何伤害,只是在城墙表面留下大片泥泞。 城墙下,诸多炎国将士正摇旗呐喊,有的长刀拍着盾牌,有的刀剑劈向地面,喊杀声,叫骂声,痛呼声,不绝于耳。 而凝水关的城墙上,却见不到一个守军,可同样的喊杀和叫骂声,却一波波的从关内传来。 杨程有点想笑。 不,他是真的笑出声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行动会这么顺利。 他率队到了凝水关前,没有立刻发起佯攻,而是一人匹马单刀,先靠近关隘,表明身份之后,见到了现在凝水关的代守将宁策。 两人是多年的袍泽,宁策自不相信他杨程会投敌,亲自接见。 杨程开门见山,宁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殿下的偷天换日之计。 宁策本就是凝水关中的幕僚将军,方宁让他代管凝水关,将这么重要的计策交给他实施,主要原因便是宁策此人头脑冷静,心思敏捷。 明白了策略之后,宁策立刻做出调整,将西侧的官兵全部调去东侧,同时向下传达了命令。 原本的命令不变,只要不见大帅方宁,东侧任何敌军靠近,立刻击杀。 而西侧,则专门安排了人配合杨程的佯攻,做出声势浩大的样子来。 如此,这场两万余人参与的‘攻城战’就正式打响了,打的有模有样,杀声震天。 配合杨程的同时,宁策也多留了心思,将西侧的城门虚掩,只要关内有需要,杨程的部队随时可以长驱直入,做关内守军的援军。 这边才刚开打不久,凝水关东侧便看到了大量炎国的军士。 这些炎国军士在凝水关前摆开阵势,设置攻城器械,并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发动了进攻。 宁策始终站在城头,他仔细的分析了当前形势,大概看清了局势。 炎国方面在大帅方宁已然投降的情况下还大举进攻,那就说明他们有十足的把握拿下凝水关,至少能将凝水关压制住。 如此一来,他宁策便成了诈降计是否成功的关键了。 故此他立刻下令死守,不见大帅方宁出现,那就下死手打。 轰!轰! 此刻,在邱乐水眼中,凝水关正遭受东西两侧夹击,都是投石机和冲城车,让他们收尾不能相顾,惶惶不可终日。 他的计策当然不是强攻凝水关,而是要给凝水关足够的压力,证明他们可以直接拿下关隘。 之后在逼迫方宁出面,便可兵不血刃的拿下凝水关,立不世之功。 不过邱乐水也并非孤注一掷之人,他已知晓南北两侧都被大夏部队渗透,自然也做了相应的部署。 先锋营之后十二里外,有一处山谷,地势险峻,最适屯兵。 他下令阳城守军三万,已在山谷中驻扎,另调三万阴城守军于山谷一旁的丘陵地带驻扎,做宗预备队。 若山谷方向被袭,则阴城守军支援。 若阴城守军方向发现大夏大部队,则山谷方向的驻军立刻开拔,分两侧将敌军完全包围。 地势始终都在炎国一方,作俑两城,补给充足,又是以逸待劳,前后共十四万部队,邱乐水都不知能怎么输。 滔天之功就在眼前,他心中自然十分欢愉,看向左右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激动。 而此时的方宁,却真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了。 他已被邱乐水带到了前线,看着炎国的投石机不断向己方发射巨石,阵阵沉闷的响动不断传入耳中。 那一块块巨石砸向凝水关城墙,却更像砸在方宁的心防上,让他心惊肉跳。 他当然相信凝水关中的将士定会死战,且关隘坚固,不是轻易就能攻破的。 但看炎国营地之中运来的大量巨石,他的信心也在一点点被消磨。 此时,邱乐水看向方宁,笑问道:“方帅。” “你可考虑好了?” 第九十八章 鏖战 方宁闻言,只是眼皮抬了抬,而后再次闭目养神,根本没理邱乐水。 邱乐水见状,哑然一笑,随即对身旁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总攻。” “尊令!” 传令兵策马向前,将邱乐水的军令传达下去,方宁在一旁听了,虽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直在打鼓。 凝水关内只有四万人,现在又被前后夹击,加上军令不明,能守住多久,真是未知数啊。 若真被邱乐水攻破了凝水关城防,那他之前所作的所有事就都付诸东流了,甚至会直接影响殿下的计划。 他心中急切,但眼前这个形式,他也只能等,只能期盼凝水关内的将士挡住攻城,等到邱乐水着急的时候。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会真正考虑方宁的话。 只是眼下是这种局面,邱乐水有生性谨慎,还会中计? 凝水关前,此时已是满目疮痍。 大块大块的投石狠狠砸在凝水关的城墙上,强大的冲击将石块冲的粉碎,落在地面上,化作一片细密的灰。 城墙之上出现了许多缺口,坚实的墙壁被砸的凹陷进去,有些青砖已被轰碎,露出了里面的铸铁。 凝水关城墙之坚固,可见一斑。 表面虽千疮百孔,但总体强度却还在,长时间的投石机攻击,并未伤及关隘的根本。 此时,关隘之上的大夏守军各个枕戈待旦,手持弓弩,静静的看着下方不断靠近的敌军,都是目光炯炯。 守将宁策已下了严令,若不见大帅方宁,则反击不断,至死方休。 有了明确的军令,关中众将也就有了主心骨,不再犹豫其他。 大战在即,所有人脑中都只想着如何杀敌,如何活下去,至于那些有的没的,全都抛诸脑后了。 炎国军队前排,大量军士手持大盾,一步步向前靠拢,身后跟着云梯兵和弓弩手,放眼望去,这队先锋不下三千之数。 宁策只看了一眼,便知这是敌军的试探性进攻,若遇到强力的回击,对方怕会直接改变策略。 故此,宁策下令道:“中军营,偏营不得放箭,前军弯弓搭箭,只要敌军进入射程,立刻攻击!” “严格执行军令,督战队上前,有任何不尊军令者,立斩!” “尊令!” 身边的军士转头下去,很快便将宁策的军令传达至全军。 城头上,大量的军士卸下手中弓箭,让开前排,让前军的兄弟顶在前面。 敌军更进了,眼看便要进入射程,前军指挥目若铜铃,死死的看着下方,手掌高高抬起,随时准备下令。 嘭!嘭! 敌军脚步齐整,徐徐向前,前排大盾已然举起,身后所有军士都举起了随身的小盾,帮身旁的弓弩手抵挡可能降下的箭羽。 “放!” 前军指挥一声令下,城墙之上箭如暴雨,刺破长空,呼啸间自上而下,没入敌军的阵营之中。 惨叫声立刻传来,一轮箭羽之下,便有数十敌军死伤倒地,但却并未影响敌人推进的速度。 “连射!给老子射!把手里的箭全都射出去!” 前军统领高声嘶吼,箭羽立刻如疾风骤雨般从天而降,不断没入敌军阵营之内。 向前的兵丁不断倒下,身后的敌军立刻补上,更是不断向前推进,无一人擅离方阵。 方宁在远处静静的看着,看到炎国军士平稳推进,即便面对箭羽也丝毫不乱,心中也不得不佩服邱乐水的带兵能力来。 对死亡的恐惧可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天知道邱乐水属下的兵丁都经历了什么,才能面对如此箭羽丝毫不乱。 伤亡是在所难免的,邱乐水此时面色平静,直直的看着前方的战场,半晌一语不发。 直至看到己方阵营中的云梯竖起,撑在了凝水关高高的城墙上,直至看到己方兵丁爬上云梯,拼死向前突进的时候,邱乐水脸上才露出一抹笑意,转头看向方宁。 “方帅,本帅只用了三千先锋便已突破凝水关防御,若再上六千,你觉得能不能拿下?” 方宁没说话,只是看了邱乐水一眼,心中也在打鼓。 他亦是百战之将,自然能看出凝水关守备不足,射下的箭矢有限,吃下这三千部队都勉强,更何况后面的三万多人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露怯,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更不能表现出一点来,随即笑道。 “邱帅若有把握,不妨全员进攻。” “如果能一举拿下凝水关,自是大功一件,我也就没什么用了。” “哎,方帅可不能这么说。” 邱乐水笑了笑,又道:“本帅手下的兵也是人命,如何能平白浪费?” “方帅,情形你也见了,现在若你上前劝说,让凝水关将士开城投降,还不算晚。” “若真的……” “战事已开了。” 方宁冷哼一声,打断了邱乐水的话,道:“邱帅觉得我现在说话还有用吗?” “我本人已到了你的营地之中,你却还率兵攻城,凝水关内的将士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想我方宁忘恩负义,只知道自己荣华富贵,把对他们的承诺都抛诸脑后了。” “如此,他们还会听我的?” 缺水闻言,神色微微动了动,刚要开口,却听方宁继续道。 “不知邱帅是否知道一句古话。” “哀兵必胜。” 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轻笑,目光转向凝水关:“邱帅把他们逼上绝路,除了拼命死守之外,已无任何生路。” “若换做是邱帅你,会不拼命吗?” 邱乐水眉头皱起,也看向凝水关方向,只见方才搭上去的云梯已然被踹翻,上面的兵丁摔落而下。 再看城头,大量凝水关将士拧眉瞪眼,箭矢像不要钱一样疯狂向下倾斜,不断收割着己方将士的性命。 而己方弓弩手虽已推到近前,但自下而上射箭,收效甚微,这么半天过去,恐怕只造成了十数人的伤亡罢了。 若这么下去,就算他三万多人都拼光了,恐怕也拿不下凝水关。 如此,邱乐水双目微眯,开口道。 “鸣金,后撤!” 第九十九章 欲盖弥彰 噹噹噹。 清脆的声音响彻天际,前方攻城的将士如潮水般退却,快速脱离了凝水关弓弩的射程,推到了营地近前。 此役,只半个时辰时间,炎国方向的攻城军士便已伤亡千余人,那些退下兵丁的皮甲上,还能看到刺入的箭矢。 对面真是发狠了。 邱乐水大概询问了一下战况,便直接下令不再进攻,只是要求所有投石机不能停,只要机扩还能用,那就一直朝凝水关攻击。 前军退下后,凝水关另外一个方向的喊杀声也低了,不再像之前那般直冲云霄。 按方宁估计,那边的进攻应也不顺利,现在退后修整了。 凝水关众将效死,给方宁又带来了信心,他此时看向邱乐水,轻声笑道。 “邱帅,方某不防现在去劝降,条件还如之前一般,你和方某同入凝水关,如何?” 邱乐水闻言轻轻一笑,却并未说话。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更不可能答应方宁的提议了。 如果进攻顺利,他没准还会考虑一下,现在进攻失利,凝水关守备森严,他不相信只凭方宁一个人的话,能破开凝水关城郭。 若事情真这么简单,他也不用费尽心思,用了这么多年也入不了凝水关了。 “既然邱帅不让,那便算了。” 方宁伸了一个懒腰,调转马头,又道:“邱帅准备了什么饭食?我饿了。” 方宁的话和态度引的周围很多将士不满,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他们这边刚进攻势力,死了几百人,敌方大帅却在面前阴阳怪气,是个人心里就有火。 邱乐水只是看了方宁一眼,轻声道:“后面有饭食,方帅可自去用了。” “不过若我是你,就留在这,等着看后面的情况。” “如此进攻频率,你以为凝水关能撑多久?” “我手里可是有十四万人!” “嗯,那邱帅你继续。” 方宁摆了摆手,做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策马转身,返回营地去了。 方宁越是如此,邱乐水心中就越是火大,他看着远处的凝水关,再次下令道:“继续制作投石机!” “把这周围的山都给本帅挖了,就不信轰不破这关隘!” 凝水关方向的战事似乎告一段落了,但实际上,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 邱乐水先锋的四万人可能攻不破凝水关,故此,他直接下令,将驻扎在身后峡谷中的三万人也调往前线,准备用添油战术,熬死凝水关。 他并不担心凝水关西侧的战事,他先前就已经下过命令,那边的战事只是佯攻,牵扯凝水关守军注意力用的,不求他们有功,但要一直让凝水关内的人草木皆兵,不给他们修整的时间。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凝水关另一侧的将士早已换了人,那些都是凝水关出去的兵,根本不存在牵扯守军的情况,两边早就商量好了,随时换防,保持呐喊,迷惑敌人。 也正因如此,邱乐水后续的调派,也都因这错误的消息变了样。 另一边。 博阳侯王静堂的部队已分成两股,其中四万人携两万民夫往凝水关方向进发,准备合围炎国先锋军。 另一边两万人则背道而驰,直奔箫尘所部方向而去。 在王静堂眼中,魏连山内的两座炎国城池,根本比不上箫尘的性命重要。 此时,魏连山中诸多人马频繁调动,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而此刻,箫尘却坐在峡谷中的营帐中,靠在太师椅上,一边啃着手里的干粮,一边想之后的事。 “殿下,咱佯攻还继续打?” 齐正业坐在箫尘下手,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啃着干粮囫囵的问道:“上下都嚎了俩时辰了,要不停一会?” “两个时辰了?” 箫尘闻言,大概想了一下,随后笑道:“传令,营地边上点狼烟。” “啊?” 齐正业眨眨眼,愣了一下,有些不大明白箫尘的意思,但他很快就想通了,立刻道:“哎,末将这就去。” “狼烟点起半个时辰之后,放俘虏!” 箫尘朝着齐正业的背影喊道:“记得,一个不留!” “晓得了!” 齐正业两口吃完手里的干粮,快步离开了营寨。 营寨外,东侧,已堆积了大量的湿木材,其中还有数十具敌人的尸体,几十个兵丁在边上守着,戒备很是森严。 远处,悉数的林间正不断传来喊杀声,那声音直冲云霄,震的人耳膜生疼。 齐正业带着几个亲兵到了近前,看了一眼守护的兵丁,看护的百夫长立刻上前,咧嘴笑道: “齐帅。” “笑个屁。”齐正业笑骂一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间,只见两队将士泾渭分明,正彼此跳脚怒骂,骂什么的都有,各种哀嚎声,哭喊声,就跟真的一样。 “你没去喊两嗓子?” 齐正业指着远处问道。 “小的也去了。”那百夫长笑道:“左军营的千户说小的骂人太损,不让小的骂了,给小的撵到这来看木头。” “齐帅,您能不能下个令,让小的再去骂两嗓子?刚才都没骂过瘾呢。” “揍性!” 齐正业白他一眼,随即笑道:“一会给你个好活,你肯定愿意。” “啥活?” 那百户眨眨眼,兴奋道:“那木棒子揍同僚的活?小的这下手没轻没重的,打坏了咋整。” “屁!” 齐正业直接踢了他一脚,又压低声音道:“一会儿这点火。” “殿下下令了,等狼烟冒个半个时辰,就放俘虏。” 那百户听了一愣,问道:“咱好不容易抓的苦力,放了干啥?” “他娘的,老子说一句你顶一句,你小子活该现在还是个百户!” 这百户是当初齐正业还是什长时候的兵,现在齐正业已经是一支部队的副帅了,可这货还只是个百户。 “嘿……” 百户呲牙一笑,不说话了,齐正业继续道:“殿下传令,一会放俘虏,然后咱们在后面砍,一个都不能留,全砍了。” “不过让他们跑之前,还得给他们穿上衣服。” “这事你去办,办的好了,一会砍人的时候,我就派你去,咋样?” 第一百章 变计 傍晚,连绵的魏连山山脉中,狼烟滚滚而起。 黑色的烟雾直冲云霄,似乎染黑了半个天空,让极远之外的人都一目了然。 于此同时,营地之中,杀声忽然暴起。 “杀!都给老子砍死!一个不留!” 齐正业手持朴刀,冲在最前,直接冲向远方的俘虏阵营。 那些俘虏完全傻了,早先他们得知敌方要把自己放了,心中还再窃喜,可转眼之间,对面居然杀过来了。 “跑!快跑啊” “逃命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随后整个俘虏阵营开始动起来,顺着陡峭的山路,直往平坦的丘陵地带跑去。 一时间,整个山谷中杀声震天,跑的稍微慢一点的俘虏便被后面凶神恶煞一般的兵丁追上,劈头盖脸就是一刀。 血腥气一直蔓延向前,道路左右全是被砍番的尸首。 为了确保无人能逃脱,齐正业早就在沿途的路上布置了兵丁。 既然箫尘的命令是吸引敌军大部队注意,那事就要做绝一点。 齐正业下令,那些远去做伏兵的兵丁也要喊打喊杀,造成四面楚歌的局面,尽可能让声势更大一些。 这场奇异的追逐战一直持续了一个时辰。 直至追砍了最后一人,能远远的看到敌军驻扎在山脚附近的营寨之后,齐正业才赶忙下令,让所有人回营。 这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远处的敌军营地早就收到消息了,但却始终按兵不动,一直派斥候远远的看着。 看到己方的兵丁被追杀,一个个的砍番在地,斥候立刻拍马回报。 消息传入营地之中,一个彪形大汉正坐在营地内,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此人乃是阴城守将吴良辉,并非邱乐水的嫡系将领,是大炎朝廷拍下来,分邱乐水兵权的。 此番得知这等消息,他心中是又惊又气,开口骂道。 “这些大夏的猪!居然敢如此对老子麾下的儿郎!” “传令下去,全营开拔,把这些该死的大夏人都给老子杀出去!” 一声令下,左右的将领却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轻声开口道:“将军,大帅说让咱们在原地驻守,没军令不得……” “什么军令?” 吴良辉眼睛一瞪,沉声喝道:“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难道等刀放在老子脖子上才反击?” “传令!” 官大一级压死人,吴良辉又是朝廷派来的,在大炎朝中自有根基,麾下将领虽然不愿,但也只能听令。 此次,吴良辉从阴城带出了三万人,只是在一旁策应,他本身就有点不大乐意。 邱乐水一人率四万先锋军去打凝水关,若是打下来了,那所有的功劳都是他自己的,绝不可能和任何将领分润。 可要是打不下来,朝廷怪罪下来,他吴良辉也要跟着吃挂落。 这样的事,最近几年邱乐水可没少干,目的还不是要打压他们这些京师来的将领。 一想到这吴良辉就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仗打了,大小都是军功,看邱乐水还怎么抢自己的功劳。 如此想着,吴良辉抄起自己的佩刀,迈步出了军营。 三万兵马全军整备,没用太长时间便已准备妥当,在吴良辉的带领下,全军开拔,直奔远处山脉而去。 于此同时,峡谷,营地中。 箫尘老神在在的靠在太师椅上,正闭目养神,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殿下!” 箫尘抬眼,只见一个传令兵跪在营帐中,沉声道:“齐帅让小的回来送信,事已经弄完了。” “敌军营寨似乎有所异动,齐帅正带队往回赶,让小的问殿下,下边怎么做。” “嗯。” 箫尘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轻声道:“告诉他,什么都不用做,带队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扔东西,做出逃离的架势来。” “别跑的太快,记得让对面的斥候一直跟着。” 那传令兵闻言,眨了眨眼,想问什么但没敢问,领命下去了。 此人走后,箫尘开口唤道:“来人!” 几个亲兵立刻进来,单膝跪地。 “传孤的命令,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遣人去后方,让后面所有将士立刻开拔,自山上绕过峡谷,从后方进攻。” “得令!” 亲兵走后,箫尘双目微眯。 鱼上钩了,但他这次没打算声东击西,而是打算将其一网打尽。 箫尘手中的情报虽并不精确,却也知道对方大概有数万人,他手里有俩万多人,以有心算无心,又示敌以弱,定能起到奇效。 况且,如果意料不错的话,博阳侯的兵,应该到了附近了。 箫尘意料的的确不错,博阳侯王静堂分兵两路,其中一路便是往箫尘这面赶的。 但王静堂却并未指挥这支部队,只因箫尘的计划较为重要,关系到整场战役的成败,他的注意力必须放在凝水关方向。 但他也是真的担心箫尘的安危,故此特意让自己最得力的部将率队,去支援箫尘。 以王静堂对箫尘的了解,他的计划一直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很可能会根据战场形势临时起意,快速变招。 只是在王静堂的视野中,箫尘手里只有他分出去的一万人马,人太少了,根本不够用的。 此时,王静堂所部已到达凝水关一侧,距离凝水关大路之外峡谷还有七里路程。 王静堂正看着前方的地形,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狼烟!” 王静堂一怔,当即转头看去,却见远处天际一条黑烟直冲天际,那个方向,正是箫尘进军的方向。 “殿下,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看到狼烟之后,王静堂心中焦急,但此时距离太远,却也无可奈何,所有的希望,都只能放在他分出去的三万军士身上了。 而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箫尘已吸引了敌军的注意,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占领峡谷西侧,对凝水关前的守军形成包夹之势。 也只有如此,战事才能顺利。 想到这,王静堂低喝道:“继续进军,加快脚步!” “所有人都不要去管狼烟!” 第一百零一章 鏖战之前 凝水关前,战斗依旧在继续。 说是战斗,其实只是炎国单方面往凝水关上扔石头罢了。 凝水关城防坚固,青砖之后都是铸铁,普通的投石机想砸碎凝水关的城防,那是痴心妄想。 关内,宁策一直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炎国的军营,微微皱眉。 他始终没见到大帅方宁的影子,那诈降的计策恐怕是失败了。 现在,方帅很可能已经命丧敌手,想破除敌军的围城,恐怕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心中不断思量着,忽然觉得眼角有什么东西再动,他猛的转头,立刻就看到了天边的狼烟。 凝水关地势较高,他又站在城头才能看的那么远。 看到狼烟之后,宁策双目一凝,却不知那到底是敌军点的,还是己方点的。 不过无论如何,远处一定有战事,此事也势必会传入敌将邱乐水的耳中。 那眼下的局势,就很可能发生变化了。 心中思量着,宁策立刻想到了很多可能,随即传令道。 “传令,城头每次只上三千人,两个时辰换防,其余人等快速整备,带好随军干粮,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宁策的命令似乎有些无头无脑,但身边的传令兵还是立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整个凝水关的队伍都开始动了起来。 此时,不光宁策觉得方宁没了,凝水关内的所有守军都是这么认为的。 若非如此,方宁肯定早就出现了。 凝水关中部队动作,外面炎国的攻击可一直没停。 邱乐水此时坐在简易营寨中,眉头却皱在一起,牙关紧咬。 方宁已经回去了,躺在营房中呼呼大睡,似乎完全不关心外面的局势。 邱乐水看着手中的奏报,随即狠狠将书信砸在桌上,怒喝道:“大夏,居然把老夫当傻子!” “以为弄些偏军佯攻,就能解凝水关之围了?痴心妄想!” “来人,传令!” 传令兵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邱乐水沉声道:“命令吴良辉所部不得擅动,原地待命。” “再命刘玉川所部加紧行军,老夫给他两个时辰,若到不了前线,老夫拿他试问!” 传令兵风风火火的下去,一种诡异的紧张感,在大帐之中蔓延。 将领们都看着邱乐水,有人欲言又止,有人暗自沉思。 上次看到邱乐水如此暴跳如雷,还是在数年前,大炎出兵攻打番邦小国,却被人耍了那次。 而这一次,邱乐水再次露出此等表情,在场的将领便心中清楚,大帅遇到难事了。 局面明明看着很清楚,大帅在担心什么呢? “通知下去。” 正此时,邱乐水忽然抬头,沉声道:“命令所有将士做好准备,天黑之后,立刻攻城!” “不计死伤!” 听到这命令,所有将领都是一愣,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 “大帅,正面强攻凝水关,怕是要损失惨重啊!” “凝水关中还有六万守军,如此逼迫,他们若是狗急跳墙,怕会死战到底啊大帅!” “还请大帅三思!” “大帅,咱们现在只有四万人,就算加上援军,也不过七万啊!” “行了,都给老夫闭嘴!” 邱乐水猛的锤了一下桌面,沉闷的响声在大帐中传动,所有将领都不敢说话了。 “老夫的话还没说完,你们就开始叽叽喳喳,慌什么?” “大军开拔之前,把方宁和那死太监都拽出来,当在阵前!” “若那方宁还不愿开口劝降,就直接在阵前斩了!” “只要凝水关守军有任何迟疑,后面的攻城器械就立刻向前推,土石齐发,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双管齐下,加上西侧的兵丁效死,何愁凝水关不破!” 众将听到这个布置,都是纷纷皱眉,但却没人敢说话了。 邱乐水就是如此,始终都是一言堂,且治下极严。 他军令已经颁布,麾下的将领还多口舌,那就只有被斩一条路。 故此,即便他的计划还有瑕疵,下面的将领也只能硬着头破执行。 只是他们心中都在疑惑,不知邱乐水为何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众将散去,邱乐水一人坐在大帐之中,长长的出了口气。 他的确有些急了,但却不得不这么做。 想到之前受到的消息,结合现在的形势,他不由的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让己方全军覆没的可能。 博阳侯全军出动,合围他的先锋军。 故此,他才下令强攻凝水关,只有拿下凝水关,才能解现在的危局。 当然,邱乐水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众将退下之后,他又安排人出了营寨,去阴阳两城再调集兵马,相峡谷方向集结。 如此布置,只要博阳侯敢来合围,那他便前后夹击,算上一边吴良辉的三万人,便可对博阳侯这支孤军形成反包围,将他们完全歼灭在峡谷地区。 只是这计策若想成,那就必须做出鏖战的架势来,让对方产生误判,如此才能中计。 看着营外的夜色,邱乐水缓缓闭目。 他计策既然定下,获胜是迟早的事。 只是今日过后,不知多少将士看不到胜利的曙光了。 夜色已至,大营之中的炎国将士开始动作。 方宁是被人从床上拽起来的,到了此时,也没人对他这个降将客气了。 他本人对此到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他只是不想死的这么没意义。 可当他看到被人推搡着过来的李不全,又看到正在集结,准备向前进攻的炎国大军之后,心中忽然一紧。 邱乐水这是打算大举进攻了?还想让拿我和李公公做挡箭牌? 方宁眉头紧皱,不再向前,身后的兵丁却猛的推了他一下,喝道。 “快点走!” “还以为你是凝水关大帅呢!” “不走,现在就敲断你的腿!” 一听这话,方宁反而笑了,根本不动一步,转头看向那兵丁,笑道:“如此甚好,来,现在就敲断老子的腿。” 说着,方宁将大腿亮出来,又道:“不敲,你就不是你爹养的!” 那兵丁见状,眉头拧在一起,正要说话,一个声音却从侧面传来。 “跟他费什么话,直接捆了!” 第一百零二章 赴死决心 方宁转头,只见一个熟面孔正迎面而来,一脸的邪笑。 这人方宁当然认识,就是前日他在邱乐水大帐中,勒令起身给他让座的那个。 那将领一声令下,眼前的兵丁根本不带犹豫的,直接上前,便要将方宁捆了。 方宁立刻开口道:“哎,不用动手。” “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就是,不必弄成这样。” 方宁忽然开口,两旁兵丁都是一怔,那将领到了近前,咧嘴笑道:“方宁,你当真还以为自己是之前的大帅呢?” “我们大帅说了,让你现在随军去叫门,如果叫不开,那要你也没什么用了。” “你是愿意啊,还是愿意啊?” 方宁闻言,心中一突,已然看穿了一些事,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自然是愿意的。” “方才我还和邱帅说了,要去劝降,是邱帅不许的。” “别废话,快些走!” 那将领忽然一瞪眼,道:“叫不开城门,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说着,那将领一推方宁,将他裹进一队军士中,快步往前线而去。 这次,方宁可没有马骑了。 “老子日你娘!再动老子一下,老子就和你拼命!” 熟悉的叫骂声从旁边传来,方宁转头看去,只见李不全也被推搡着上前,口中不断叫骂着,身上的绳子也都松开了。 但左右的炎国军士显然没把他的叫骂当一回事,而是像耍猴一样,你一下我一下,就这么推着李不全往前走。 李不全身子有些瘦弱,虽是奴才,却也算是养尊处优了,哪里是这些底层军士的对手,被拿捏的死死的,除了叫骂,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此时,李不全也看到了不远处的方宁,目光中带着几分死志。 方宁见了,心中轻叹。 若大夏上下所有人都有这般心思,谁能奈大夏何? 若这次能活下来,一定要找李不全把酒言欢。 只是现在这种局面,两人还能活下来吗? 隆隆的战鼓声在身后滚滚而来,方宁和李不全被推到了阵营最前。 他们二人身后,是整装待发的炎国将士,大盾在前,长刀在手。 李不全的身子笔挺的站着,脸上挂着笑,转头看了方宁一眼,咧嘴道。 “方帅,没想到杂家也能死在沙场上。” “劳烦您陪杂家走一趟黄泉路了。” 方宁闻言,心中震动,他并未说话,而是看着远处的凝水关,看着大块的石头不断的砸在城墙上,眼中却带着几分淡然。 事已至此,除了一往无前,还能如何。 顿了片刻,身后传来先锋敌将的催促声。 “快点往前走!叫开城门,你们还能活!” 方宁转头看了一眼,脸上却带着淡漠的笑。 邱乐水并未出现,许是已经做好了所有计策了。 方宁知道,无论他能不能叫开凝水关的门,他今日都死定了,邱乐水从最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 他不怪箫尘,按照箫尘的计划,如果能成功,那就是不世功勋。 可天不遂人愿,如今到了这个局面,也只能一往无前了。 “方宁,到了这时候,你可别犯浑啊。” 一旁,李不全低声敦促着:“莫要丢了你方家人的脸。” 方宁闻言咧嘴一笑,道:“我也没想到,临死之前居然会让一个宦官如此敦促。” “李公公,你有心了。” 李不全白了方宁一眼,直接迈步向前,朝凝水关的方向而去,口中同时道:“杂家还是不喜欢你,你这人忒墨迹。” “操。” 方宁字正腔圆的骂了一句,也迈开脚步,朝凝水关而去。 投石机还再远处轰鸣,隆隆的战鼓声却好似消失了。 凝水关巍峨的城墙越来越近,像一面逐渐靠近自己的生死边界。 方宁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可能有朝一日战死在这。 但他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凝水关下,而不是战死在城墙上。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心中夙愿还未达成,那就交给后人吧。 方宁步子迈的很大,很快超过了李不全,炎国的先锋营就跟在两人身后,各个手持长刀,凶神恶煞。 此时,城墙之上。 “将军,是大帅!大帅来了!” 一众兵丁惊声叫着,叫的宁策心底甚是烦躁。 他当然看到方宁了,也看到了他身边的李不全。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跟在两人身后的炎国大军,放眼望去,密密麻麻。 原本,所有凝水关的守军都以为方宁死了,宁策也是如此。 可现在又看到方宁,想到之前方宁定下的计策,宁策却在犹豫。 现在打开城门,后面的炎国大军定会一拥而上,一鼓作气拿下整个凝水关。 可若不开城门,那方帅和李公公,只有死路一条。 宁策拧着眉,心中不断的思量着,身旁的几个将领却连番开口。 “将军,下令开门吧!方帅之前不都定好计划了!” “对!我等死战不退,定能将敌军全部坑杀!” “将军,下面的弟兄早就都准备好了,都等着杀敌立功呢!” “将军,门不能开啊!炎国大举压上,一旦开城门,凝水关天险一失,后果不堪设想啊!” “你他娘的说什么?没看到方帅还在吗?你是想害死方帅!” “不能用大帅一人性命换凝水关!这是大夏的门户!” “放你娘的屁!” 眼看手下的将士都要打起来了,宁策才沉声喝道:“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一声爆喝,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宁策,眼中都是火。 阴差阳错间,宁策竟成了掌握方宁和李不全命运的人,这是谁都没有意料到的。 此时,方宁和李不全两人已快走入弓弩射程了,若再向前十几步,敌军忽然冲锋,城上就失去了先发制人的机会。 不行了,现在必须下令! 方帅,我宁策对不起你,来生当牛做马再赎罪吧! 如此想着,宁策猛的伸手,正要发布射箭的命令。 就在这当口,远处的敌军大营忽然乱了。 宁策一怔,却见敌军中军开始集结向后,而前面的先锋营也开始加快步伐,向前推进! 第一百零三章 战端全开 宁策不知敌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战机可是稍纵即逝的。 他立刻改变策略,高声喝道。 “开城门,外出营地,将敌军先锋全部斩首,迎方帅!” “走!” 宁策抽出腰间垮刀,没有丝毫犹豫的大步往下去。 两侧将士都是一愣,随即立刻跟上,嗷嗷叫着往下冲。 远远的,凝水关的大门动了,方宁早已死寂的心也跟着动了。 他心中带着几分惶恐,却根本不知身后敌营的状态,下意识山前两步,放声嘶吼道。 “别开城门!不能开城门!” “都他妈的给我死守!” “死守!” 可他一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足以传到凝水关城头。 况且,宁策的命令已下,方宁再怎么喊也是无济于事的。 凝水关的城门大敞四开,身后的炎国军士立刻全员压上,方宁耳中充斥着敌方将领的嘶吼。 “冲!都跟着老子冲!拿下凝水关!” “拿下凝水关!” 方宁感觉自己脑中的某根弦忽然断了,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他忽的迈开脚步,疯狂的向前跑去。 身旁的李不全也迈开双腿,撒丫子往前冲。 他不是不想和身后的敌军拼命,只是现在手无寸铁,那就是去找死。 作为宦官,李不全不懂军事,也看不清局势,他只知道凝水关里是自己人,他要冲到前面,找自己人要一把刀,和那些炎国人拼命。 隆隆。 大门敞开,一队骑士首先冲了出来,那是方宁为守将时刻意建立的一只骑兵部队,为了追击敌军用的,千人规模。 而此刻,他们却成了冲击敌军的先锋,所有骑士骑在战马上,手中提着马刀,寒芒森森,身上的皮甲被月光照的发白,远远看去,像是一队正急速向前游动的蛇。 隆隆。 眨眼间,骑兵队已冲至近前,方宁拉着李不全远远的躲开,亲眼看到骑兵们冲入敌军方阵,有的骑士立刻人仰马翻,却也将敌军的阵型冲的七零八落。 哀嚎声,金戈碰撞声,喊杀声瞬间暴起,敌军先锋和骑兵队纠缠在一处,骑兵们只是冲进去一半,便被敌军团团围住。 方宁的心都要碎了,感觉像是有人在他心底砍了一刀,将他的心劈成两半。 “我草你们炎国人的娘!我日你们祖宗!” 李不全眼睛都红了。 他是第一次亲身上沙场,此刻看着自家的骑兵一个个被砍到,那感觉就像砍在他自己的身上,撕心裂肺的疼。 他左右看看,见一旁有一块大石头,想都没想直接上前,搬起石头要就要上去拼命。 好在方宁还算冷静,他一把抓住李不全的手臂,沉声喝道:“回去取刀!” “取刀!” 隆隆。 震耳的战鼓声自凝水关之上传来,大量的兵丁好似过江之鲫一般自凝水关内冲出,一时间箭矢狂舞。 凝水关内,全军出动了。 宁策冲在最前面,眼睁睁的看着骑兵队被围困,紧咬牙关,更是加快了脚步。 向前跑了不就,便看到方宁和李不全正急速过来,当即抽出腰间的备刀,远远的抛给方宁。 “大帅!我们随你杀回去!” “杀!” 方宁一把接过长刀,手握刀柄,直将刀鞘甩向敌军,根本没有丝毫犹豫,转头便往敌军阵营里冲。 “给我刀!给我刀!快给我刀!” 李不全急的呲牙咧嘴,冲入几方的阵型,胡乱的在几个兵丁身上乱抓,抓到一个兵丁手中的长矛,一脚将那兵丁踹了个跟头,端着长矛转头就往回冲。 他是真豁出去了,此时杀敌,比他自己的命重要一万倍。 凝水关的兵丁黑压压的压上,径直冲进了被骑兵打乱的敌军阵营中,短兵相接。 喊杀之声直冲云霄,似要掀开穹顶,震慑天宫的仙人。 而这喊杀声,却不单从凝水关方向而来,而是从三个方向而来。 邱乐水现在有些焦头烂额了,局势原本十分明朗,可他才下令猛攻凝水关,援军的调令也才发出去,一支部队就像神兵天降一般,竟出现在他先锋营的身后,直接截断了他的退路。 之后,还没等他下令调整,对方竟直接展开了攻击,打了他后军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一刻的功夫,后军竟已完全乱了,和敌军纠缠在一处,分不清敌我。 而邱乐水的中军,原本都是冲着凝水关去的,听到身后的喊杀声,所有将士心中都是一慌,有些人军令都听不见了。 “传令!传令!” “中军向后猛攻!给我打通后路!” “前军死战!一步不准退!” 邱乐水骑在战马上,撕心裂肺的喊着,左右的传令兵已经用完了,他身边的亲随立刻下去传令。 诺大的营寨已经全都乱了,打成了一锅粥,只有他身边的亲卫队还保持着原本的建制。 忽然的袭击让他措手不及,但他还是在短时间内调整了策略。 只是他心智坚定,不代表整个部队都和他一样。 这般被前后夹击,有些兵丁心中已有了怯战之意。 在后面进攻邱乐水的人马,自然是王静堂的人。 先前他命令部队加快进度赶往凝水关方向,到了附近之后,正赶上邱乐水下令猛攻凝水关,全军直面向前。 王静堂的部队正好能截断邱乐水大军的后路,且他调集的援军还正在赶路,根本来不及驰援。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王静堂怎会放过,立刻下令全军进攻,不留俘虏。 麾下儿郎们早就磨刀霍霍,赶了半天的路,心里都憋着火,军令下来之后,大夏的兵丁如虎狼一般,嗷嗷叫着冲向敌营。 而另一边,邱乐水调集的三万援军刚抵达峡谷区域,正要向前疾行,通过这地势险要的峡谷,可身后忽然传来战马的嘶鸣声。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竟看到大夏的铁骑从自己身后杀来,好像一群蛮牛,见人就砍,不过一刻功夫,几乎将这三万人的一字长蛇阵杀了个对穿! 这支奇兵,便是先前箫尘命令急行军的魏国忠部。 第一百零四章 神兵天降 “杀!” 峡谷中,魏国忠一马当先,不断挥动手中长刀,纵马驰骋,所遇敌军好似被狂风吹倒的麦田。 “杀!” 魏国忠身后,千余名骑兵齐齐怒吼,长刀不断收割着峡谷中敌军的性命。 一千余骑兵好似神兵天降,忽然出现在峡谷另一侧,且忽然发起冲锋,好似一条烧红了的钢铁,被猛然扔进冷水中,激起了剧烈的反应。 峡谷中的炎国军士都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便听身后一阵激烈的喊杀声,才一回头,便见远处一条雷龙,如下山猛虎般狂猛的冲击而来。 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峡谷的敌军已然乱成一团,好似无头苍蝇一样来回奔走,各自踩踏。 根本不用魏国忠的骑兵冲,很多兵丁就已被惊慌的溃兵退到,被生生踩死在脚下。 突然袭击,不足两千骑兵直冲三万,又在这种狭小的峡谷中,各方条件叠加,让这原本远不成比例的兵力,形成了反向一边倒的局势。 轰鸣的马蹄声和震天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成了很多炎国军士最后听到的华美乐章。 战斗进行的极其激烈,三处开花,已是打坐一团了。 王静堂所部刚将炎国先锋军合围,正准备围而歼之,便听峡谷中传来震天的嘶吼声。 王静堂立刻转头看去,便见幽暗的峡谷中,似乎有一条青龙正欲冲将而出。 他立刻下令,让后军变前军,挡住来犯之敌。 可只眨眼的功夫,便见峡谷中冲出一队旌旗,竟都穿着大夏铁骑的精甲,当即便是一愣。 “大夏千钧营奉命讨贼,躲开前路!” 魏国忠始终冲在最前面,此时,他身上已被血浆覆盖,战马的鬃毛上,还不断滴落鲜血。 不光是他,整个骑兵部队都像是血染了一样,所过之处,留下一条鲜血长印,看之触目惊心! 王静堂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下令让开前路。 魏国忠根本来不及看王静堂一眼,直接调转马头,按照原本的计划直接向山上冲去,根本没有任何停留。 王静堂愣了,眼前这队骑兵明显是大夏千钧营,那为首的将领显然就是魏国忠。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殿下还有奇兵? 且见魏国忠离开去的方向,正是王静堂方才进军的路线,他立刻就明白了箫尘的布置。 魏国忠率轻旅绕敌后路,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也能将敌人所有的部署全部扰乱。 而且魏国忠从峡谷杀出,全队身上都是血迹,定经过一场血战。 那峡谷中…… 王静堂双目一凝,当即下令道:“五军营全员上前,给本帅挡住峡谷,一只蚊子都不准飞出去!” “其余所部所有人,随本帅向凝水关方向冲锋,所有敌军,一个不留!” “杀!” “杀!杀!杀!” 士气震天,所有将士争先恐后的向前冲去,直冲邱乐水的后军。 且看凝水关方向。 宁策带人冲出凝水关之后,很快便与炎国大军装在一处,所有将士挥动长刀,奋力拼杀,只眨眼之间,便已是血流成河。 “冲杀!冲杀!” 方宁冲在队伍最前,他身上连铠甲都没有,却已斩下三个敌军头颅,自己手臂上也被化开了一个大口子,正哗哗的留着血。 但即便如此,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继续向前冲着。 方宁之前的亲卫军已冲到他身侧,在他左右不断向前冲击,敌我双方的军士都像麦子一样一片片的倒下,之后的人又立刻补上,好似无休无止。 凝水关前空地并不大,此时却成了名副其实的修罗场,数万人搅在一起,鲜血、残肢和冲天的喊杀声,凝成了世间的一切。 邱乐水的先锋军战斗素养很高,即便被前后夹击,又被突袭,此时竟还能保持战斗力。 这些被冲散的炎国军士三人为一组,就地结阵,面对大夏将士的冲击,竟全都选择死战,无一人缴械。 喊杀之声此起彼伏,战场上已见不到任何一个指挥官呐喊,所有人都投入了战斗。 只要发现有人喊叫着指挥,迎接他的必是无数箭矢,可能有大夏的,也可能有炎国的。 很多人都已经杀红眼了,只要看到和自己不同装束的人,上前就是拼命,根本不管不顾。 李不全就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任何战斗机巧,此时却已被鲜血覆盖了,一身宦官的装束被鲜血染红,手里的长枪早已折断,却不知从哪又捡起一柄长刀,拼了命的往前砍。 他胸前全都是血,此时更是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此刻,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杀敌!杀敌!还是他娘的杀敌! 直至杀到自己精疲力竭,直至有别人冲上来将他斩杀,才能完全停下。 李不全的状态,就是现在敌我双方的状态。 凝水关将士倾巢而出,甚至包裹之前佯攻的六千人,都已脱去了炎国将士的皮甲,轻装上阵了。 前面接近伍万人,后面还有王静堂的三万人围堵,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已然找不到任何一条逃出生天的路。 邱乐水骑在战马上,已然冲到了双方阵中,疯狂的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口中嘶吼。 “突围!向后突围!” “所有人向后突围!杀!” 他的嘶吼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即便身边极其精锐的亲兵拼命向前冲,却也打不开一条向外的通路。 敌我双方的军士像是潮水一般无穷无尽,地上满是被鲜血浸染的尸首,根本分不清面貌。 邱乐水的战马完全无法挪动分毫,正当他想下马向前冲的时候,十几枚箭矢却从四方而来,直直的刺入战马的胸腹中。 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瞬间倒地,将邱乐水死死的压在身下。 “啊!!!” 邱乐水吃疼,大喝一声,左右的亲兵立刻上前。 “大帅!” “快救大帅!” 亲兵们手忙脚乱的动手,前面大夏兵丁内却传来一声嘶吼。 “那是敌将!” “杀!斩将立功!杀!” 随即,人群似潮水而来,将眼前的一切完全淹没。 第一百零五章 鏖战之后 激烈的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直至地面已铺满死尸,直至血流成河,一切都被血染,直至凝水关大军见到了对面的王静堂所部,才终于结束了。 方宁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迹,重重的呼吸着,感觉自己全身都传来剧痛,疼的他连坐下都不行。 李不全干脆直接躺在地上,就躺在敌我双方交织的尸体堆中,再也动弹不了一下了。 鏖战,终于结束了。 大夏大获全胜,邱乐水所部,尽灭。 当天空第一缕阳光洒落的时候,邱乐水被王静堂的人五花大绑,带到了原本属于他的营地之中。 而此时,这营地已被战火摧毁,四处可见军士的尸首,放眼望去,一片血红。 方宁靠在一颗大树上,见王静堂迈不过来,一身铠甲也是鲜红一片,甚至斑白的胡须上都是血迹,不由的咧嘴一笑。 他不认得王静堂,但看到对方大夏宿将的装扮,便感觉一阵亲切。 此时他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在殿下的计算中,包括他那注定不能成功的诈降计。 王静堂上前几步,朝着眼前凝水关众军喝道。 “吾乃溧水营统帅王静堂,凝水关守将可在?!” 凝水关的将士们正搜索着战场,将那些没死透的敌军扎死,就会己方重伤的兄弟。 听到王静堂的话之后,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靠在大树边,已然完全像是血葫芦一样的方宁。 “末将,咳咳……末将凝水关统帅方宁,见过王将军!” 按军衔,溧水营王静堂乃二品将军,位列朝堂,而方宁虽掌握六万凝水关守军,却也只是四品将领,无论品阶还是爵位,都是王静堂的下属。 “方将军,你……” 看到方宁的样子,王静堂便是一愣。 他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这个人早就死了。 方宁身上穿着寻常衣物,此时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放眼过去一片血红,他头上,脸上,甚至身上都是凝结的血浆,脸颊的皮肤好似还挂着几片碎肉,不知是谁的。 这种画面,谁见了都以为他早就死了。 “末将无碍。” 方宁咬着牙,将身子挺直,想朝王静堂行礼,却忽的感觉眼前一黑,重重朝后方倒下。 “大帅!” “方帅!” 左右一片惊呼,赶忙上前,见方宁只是昏死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速速清理战场吧。” 王静堂皱眉道:“战事还远未结束!” 天光大亮的时候,王静堂已洗去身上的血迹,坐在了凝水关的正厅中。 他麾下的将士都驻扎在凝水关外,正在打扫战场,清理尸体。 邱乐水并未战死,但却受了重伤,此时正在昏迷,也终于进入了他做梦都想进入的凝水关。 只是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骑着马进来的,而是作为俘虏被人抬进来的。 一场鏖战,炎国先锋营近乎全灭,被斩首两万千余,剩下重伤的约有几千人,都被打扫战场的大夏军士捅死了。 剩下的全部放下了兵器,缴械投降。 军营被毁,主帅生死不知,即便有再严的军纪,也根本挡不住死亡的恐惧,投降是顺理成章的。 王静堂此时正被几件事缠的焦头烂额。 其一,俘虏有点太多了,接近两万人。 之所以有这么多,是后来王静堂命手下进入峡谷,又打了一仗,将峡谷中被冲的七荤八素的援兵几乎全包圆了,成功逃出峡谷的炎国军士没有几个。 这一站,几乎将炎国七万大军全歼,建树几乎被毁。 现在王静堂要处理这些俘虏的事,很是头大。 其二,一场鏖战下来,己方的损失也不小。 凝水关将士虽士气振奋,拼杀勇猛,但缺乏训练,和炎国几乎是一比一的战损,接近五万人的部队,死伤却接近两万,其中直接战死的有近一万人,剩下的都有不同的伤势。 王静堂本部人马损伤略小一些,却也死伤一万多,几乎一半的将士身上都挂着伤。 后面不知殿下还有什么作战任务,兵员有些不足了,他做为当前的最高长官,必须处理这件事。 其三,箫尘方向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既无斥候也无传令兵,更没听到远处的喊杀声。 王静堂已派出几队斥候出去,可现在依旧没有消息。 就算他们全歼了炎国的先锋军,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扬眉吐气了。 但若箫尘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算打了再大的胜仗也无济于事。 这三点中,王静堂最担心的是最后一条。 可现在没有那边的消息,手里的兵又刚经过一场鏖战,此时就算急死也不能再出兵了。 否则凝水关守备空虚,在被炎国打个反扑,那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 故此,就算王静堂急的要死,也只能忍着。 同样有些焦头烂额的还有宁策。 他虽也是身先士卒,但身上却没有什么伤,此时刚刚结束了外面的巡视,就坐在王静堂对面。 看着王静堂铁青的面色,宁策心里也一阵打鼓。 他的视野是片面的,远不如王静堂想的多,在打这场战斗之前,他甚至不知道王静堂的部队就在附近。 “王帅,后面咱们……该怎么进军?” 迟疑片刻,宁策才轻声开口,问道:“殿下此番计划,目的直指阴阳两城,我们是不是趁热打铁,先……” “现在不行。” 王静堂闻言摇头,随即看向宁策,沉声道:“殿下施连环计,不知后面还有什么后手。” “但以殿下权谋,定知道此处鏖战之后,必须要修整,不会把这些人再算在内的。” “还是等着殿下的令吧。” “可殿下现在……” “殿下,是在下一盘大棋。” 王静堂叹了口气,他从未感觉这么无力过,算来算去,自己还是只能看着箫尘的背影,却始终不能和他并肩前行。 他这个女婿的心思,太深了。 “你我,魏国忠,还有所有将士,甚至敌将邱乐水,阴阳两城,炎国在这里的所有将士,都只是殿下的棋子。” “而和殿下对弈的……” 王静堂看着宁策,轻声道:“可能只有他自己。” 第一百零六章 棋手箫尘 让我们略微调拨时间的齿轮,回到凝水关鏖战时。 凝水关正鏖战中,箫尘方面,也正在承受敌军的冲击。 不过相较于凝水关方向不死不休的战斗,箫尘所部经历的冲击明显要弱很多。 这并非是对方手下留情,而是箫尘布置的防御措施,让对方的冲击就像打在了棉花上。 峡谷之中,上下两营,阵地都向前拓展了十余里,路上设置障碍,左右都是伏兵,且战且退,这让敌将吴良辉有劲儿都没地方使,只觉得对方将领实在太过难缠。 他明明看到了敌军,甚至看到敌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但他率领大队人马追上去的时候,却屡遭伏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之后,对方也不恋战,立刻后退。 这给他一种强烈的感觉,感觉对面就是在引诱他,勾引他持续向前,落入更大的圈套中。 吴良辉的确有些鲁莽,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能成为大炎朝廷安排近魏连山,分邱乐水兵权的将领之一,他自是有可取之处的。 发现不对劲之后,吴良辉立刻下令全军停止进攻,就地扎营,派出斥候向前,先弄清敌军的情况再说。 只是这军令下达之后,所有派出去的斥候就没一个回来的,好像完全消失在茫茫的群山之中。 也就在此时,下属忽然来报。 “将军,不不不,不好了!” 一个传令兵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过来,脸上全是惶恐和惊惧。 吴良辉心中猛的一顿,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下意识问道:“怎么?” “凝水关那边,打起来了!” 传令兵跪在地上,惶恐道:“几个那边的兄弟拼死跑出来,让咱们出兵去救大帅!” “大夏的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已经把大帅围在凝水关之前了!” 吴良辉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便要开口下令。 但他猛的一想,觉得事情不对。 他奉命出城的时候,知道阳城也出动了三万人,他这三万人负责守护城池侧翼,而阳城的三万人则被调去了正面峡谷方向,本身就是邱乐水的援兵。 邱乐水被围,阳城的三万人呢? 况且,自己眼前显然就有敌军,若贸然出动,被这些敌军再抄后路,又该如何? 如此想了一下,吴良辉咬了咬牙,沉声道:“你让冲出来的兄弟回去,我分三千人给他们,让他们接应先锋军,往这个方向突围。” “告诉大帅,我这里也有敌军骚扰,若大军全部进攻,定被合围,到时就全都完了!” 那传令兵闻言,根本不敢耽搁,转身往后面跑。 吴良辉则调集了三个千人队,直冲向凝水关方向,妄图解开凝水关之围。 其实,他的计划是没错的,如果他真的率领大军往凝水关去解围,被合围是必然的,那将是一场真正的正面决战,且他们之前掌握的地势优势荡然无存。 而现在,他分出去小股兵力帮忙,自己则在原地驻扎,起码能保证一条道路是安全的,若几方部队可以突围,就还有再战之力。 炎国的这些将领都不白给,只是他们不清楚,无论怎么算计,这场战斗他们都输定了。 只因他们的对手,叫箫尘,是大夏的亲王,还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 对于整场战事,箫尘其实在离京之前就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 其他将领可能是走一步看三步,厉害的可能走一步看五步,而箫尘制定计划,却完全是反着来的。 他会通过自己的谋划和手段,迫使对方和己方按照他构想的方向去事实。 这是一种极为恐怖的能力,似乎正如王静堂理解的那样,箫尘是这盘大棋的棋手,而他的对手,却是他自己。 此时,箫尘正坐在营地中,听着不断传来的汇报,面无表情。 齐正业早就撤回来了,却又被他拍了出去,让他率领大队人马行山路,尽可能快的绕到敌军身后去。 而他,则在正面吸引火力,故布疑兵,且混淆视听,迫使对方将领多想,继而掉入他的谋划中。 凝水关那边的战事是可以预见的,箫尘根本不用知道那边的情况,就清楚炎国必然全军覆没。 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绝不可能有任何问题。 而他整盘计划,其中最大的变数只有一个,那就是凝水关守将方宁。 他之所以提出诈降计,便是将这最大的变数剔除出去,让其孤军深入,不影响整盘大局。 至于方宁最后能不能活下来,这不是箫尘需要去考虑的。 说起来可能有些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 箫尘是大夏的顶梁柱,而这次对炎国的战事,则关系到整个大夏的延续。 若此战失利,周边藩国都会蠢蠢欲动,四边极有可能都有战事,敌国或蚕食,或勒索,总之要在虚弱的大夏身上撕下一块肉去。 这是箫尘绝对不能准许的。 和国家的利益比起来,一个将领,一些军士,甚至他箫尘本人,都不足挂齿。 “殿下,敌军已然分兵,往凝水关方向去了,看规模,超过两千人。” 斥候来报,箫尘只是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他们动没动?” “没有。” 身边的一个将领沉声应答:“末将的人一直都盯着,他们只派出了斥候,大部队始终没有动作的意思。” “嗯,那进行下一步计划吧。” 箫尘面色微沉,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只听他轻声道:“不要给他们修整的机会。” “尊令!” 屋内的众将闻言,立刻拱手抱拳,躬身下去。 而箫尘本人,则淡淡的看着眼前的沙盘,嘴角慢慢扬起。 “阴阳两城之后,就是炎国的膏腴之地了。” “之后的事,大有可为。” 战事还远未结束,箫尘却已经开始惦记炎国的腹地了。 这若是让其他将领知道,恐怕又是心惊胆战。 远处,战斗再次开始了。 这一次,换成大夏的军士进攻。 可他们根本没用冲击敌方阵营的意思,而是远远的架设了小型投石机,利用石头不断骚扰对方。 第一百零七章 杀招 敌军营寨外不远,三台小型投石机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大路上,十几个士兵操作着,不时有石头划破长空,落在敌方的阵营之中。 轰隆隆。 每次石块从天而降,都能带走大量敌军的尸首。 这个距离卡的十分精妙,对方弓弩手够不着,投石机却能打到对方。 吴良辉自然忍不住他们如此挑衅,立刻派出队伍冲出去绞杀。 可一看到对方的人出来,这十几个兵立刻就往后跑,连投石机都不管。 敌军还不等冲到近前,左右必会杀出伏兵来,以有心算无心,将冲出来进攻的敌人悉数斩杀,而后再没入两侧山脊中藏着。 这边战斗结束,刚跑走的十几个兵又会跑回来,继续操作投石机。 明摆着就是勾引,往死了勾引。 炎国人如果大举进攻,两侧和正面的大夏将士立刻就往后跑,根本不和他们正面抗衡。 他们只要停下来驻扎,就还是老样子。 大夏这边总能变出那种小型投石机,好像永远也拆不完一样。 吴良辉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追吧,对面明显是在勾引自己往坑里跳,远处是个峡谷,那边绝对有埋伏。 不追吧,对面就这么不停的骚扰,抓住他要守住这条路的心里,一直赚他的便宜。 只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这种频繁骚扰的手段,竟已造成了上千人的伤亡,弄的全军将士都有了脾气,咬牙切齿,拧眉瞪眼的。 已经不止有一个将军过来请他下令出兵了,可他始终没做全军出击的决定。 这种打法,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太他娘的……浪了! 这哪里是打仗,敌方的将领分明把这当做了一场游戏,简直就是在戏耍他! “将军,出战吧!” 几个将领请战不成,现在干脆一起来了,都站在吴良辉身前,咬牙切齿。 “不出战,咱们早晚要被他们耗死!” “将军,末将只要五百,不!三百人,绝对把对面这些破玩意全拆了!” “将军!不远处就是子母谷,那上下有两座营寨,我们就算冲过去,只要不入峡谷,他们也无法奈何咱们啊!” “我们可有三万大军!” 吴良辉被将士们吵吵的脑袋都要大了,他仔细的想了想,也觉得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任凭这么骚扰下去,先不说其他,单是士气也会被消磨完的。 故此,吴良辉一咬牙,沉声道:“出兵五千,向前……”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耳中却忽的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 吴良辉一愣,脑中有些发蒙,不知这声音到底是从哪来的。 他下意识转头,却见两个军士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口中乱叫道。 “将军不好了!后面有敌军正在冲咱们的阵营!” “后面?” 吴良辉一愣,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此处是唯一的通路,怎会有人能绕到后面去……” “可他们已经来了啊!” 一个兵丁已经快哭了:“忽然就出现了,现在已经和后军的兄弟们打起来了!” 听到这话,吴良辉脑子里嗡的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魏连山的确山势陡峭,很多地方都不能行人。 他以为自己占据了主要的通路,对方就没办法绕到自己身后去,可恰恰是这一点让他犯了致命的错误。 山路崎岖,强行通过可能会跌入悬崖,但这并不代表没办法走。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只要不怕兵丁损失,再崎岖的路也是能走的。 对面一直在前面骚扰,他们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 吴良辉咬着牙,狠狠看向眼前众将,沉声喝道:“快,集结兵力,往后杀!” “突围出去!” 所有将领此时也明白出大事了。 此路前面明显有敌军的伏兵,现在又被人抄了后路,他们显然已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家合围了! 如此一来,也根本不要守这条通往凝水关的路了,必须立刻突围,否则一旦合围成型,连他们怕也要被全歼。 几个将领立刻冲了出去,准备调集自己的部队往后冲。 可就在此时,大营之前,也传来了冲天的喊杀声。 前面的将士心中惶恐,且见大量大夏精锐战士正迎面而来,长刀寒芒森森,杀气腾腾,一扫之前且战且退的样子,如下山猛虎一般快速冲来。 “敌袭!敌袭啊!” 前面的将士疯狂嘶吼,有些人已经开始手忙脚乱了。 也有些人胡乱的抬起长弓向前射击,零星的箭矢呼啸而去,却根本挡住对方的攻势。 前后几乎同时被冲击,吴良辉麾下的将士当即就乱了,几支部队瞬间被冲散,其余大部分兵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领命向前冲,顿时让大营一片混乱。 “别乱!别乱!” 吴良辉疯狂的嘶吼着,手中长刀向后:“往回冲!所有人往回冲!” 混乱的开局一旦到来,就不是一个将领能控制的了的了。 这毕竟是真实的战场,不是一场游戏,所有的兵丁都有自己的思想,在死亡的压迫下,慌乱是最正常的表现。 箫尘并未参加这次战斗,只是一直看着沙盘。 沙盘上有一处三岔路口,那是他给敌军这支部队选的葬身之地。 此时,他的手掌在路口上轻轻的挥着,正前方,是他所部的一万余将士,堵住对方的前进之路。 后面,是齐正业带走的一万多将士,堵住敌军的后退之路。 但这两路人马却并不是杀死对方的尖刀,他真正的杀招,却是另外一路。 箫尘的手掌转向凝水关方向,双目微眯,轻声道:“应该,快来了吧。” 几乎就在箫尘说出这话的同时,凝水关方向的小路上,出现了一队满身鲜血的骑兵。 魏国忠骑在战马上,脸上的血迹已被风干,却还带着狰狞的笑意。 这队血染的骑兵,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看着远处的炎国阵营,放肆大笑。 “哈哈哈!” “殿下料事如神!” “儿郎们,随本帅冲击!” “杀!” “杀!!!” 第一百零八章 酣畅淋漓 远处传来冲天的喊杀声,但箫尘却始终坐在营帐中,并未出去观战,也并未参与。 在他的视角里,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后续的计策。 三岔路口,双方的人马已杀坐一团,直杀的左右鲜血漂橹,杀的左右血流成河。 魏国忠的骑兵部队冲入敌军之后疯狂冲下,一下便将原本集结一处的敌军结成两段。 配合两侧前后夹击,打的敌军晕头转向,根本不知该往何处去。 吴良辉早已经懵了,打死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部队会在短时间内被敌方合围。 对方的兵士就真的好似是从天而降一般,将他的整个建制完全冲散,打的他麾下儿郎抱头鼠窜,相互踩踏。 到了这个时候,麾下的将士莫说战力,几乎都只剩下了逃生的本能,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 而吴良辉本人,也被几百个亲兵围着,疯狂向后突围。 战斗看似已然一边倒了。 可就在此时,三岔路凝水关方向,忽的又出现大量的大夏将士,惊奇招展,每个将士口中都喊着杀声,好似过江之鲫一般汹涌而来。 随着这些将士的加入,胜利的天平开始朝一方快速倾斜。 这对将士,自是王静堂之前分出的兵丁,他们一直在小路上疾行,速度其实并不快。 但还没走多远,魏国忠的骑兵就从后面上来了,才给魏国忠的部队让开路,让骑兵先行,前面就传来了骑兵的冲击声。 等这支部队赶到前方,便看到道路上被冲的七零八落的数千敌军,他们想都没想,立刻扑了上去。 将这些敌军斩灭之后,带队的将领也意识到了什么,当即下令急行军,终于在远处的大战结束之前赶到了战场。 天明,魏连山内两边的战斗都结束了。 箫尘始终坐在营帐中,听着下面传令兵的汇报,面上却不动声色。 很快,麾下将领悉数折返,各个面上挂笑,每个人身上都似是被血染了,尤其是齐正业和魏国忠二人。 齐正业就不说了,他一直跟着箫尘,做箫尘的先锋,箫尘的所有计策都是他实施的,立了汗马功劳。 单说魏国忠,他此番进入魏连山之后,先经过快速潜行,带着骑兵部队通过崎岖的山路,打了邱乐水支援部队一个措手不及。 以不足两千的骑兵部队横冲直撞,将对方三万在峡谷中的兵丁杀了个对穿,将对方的建制完全大乱,给王静堂后续部队击溃敌军制造了极大的便利。 之后又按箫尘的计划策马上山,先击破敌军支援的三千人部队,而后又杀入战场中。 以两千人的骑兵,搅的整个战场七零八落。 可以这么说,箫尘的全盘计划之所以能这么成功,主要靠的就是魏国忠的奇兵。 若没他们冲锋在前,近乎击溃了敌军的心里防线,战斗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 “哈哈哈,大胜!殿下!大胜啊!” 还未等进入营帐,魏国忠爽朗的笑声便已传来了。 箫尘靠在太师椅上,看着十几个将领前后进入营帐,各个喜上眉梢,面色也是微动,轻笑道:“杀舒服了?” “殿下神机妙算,属下服了!” 魏国忠咧嘴一笑,先是朝箫尘行礼,随后直接在箫尘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感慨道:“属下按殿下的意思,一共打了三仗,痛快淋漓!” “魏帅带队出现的时候,末将都傻了。” 一旁,齐正业也坐在椅子上,笑道:“还以为是敌军的援兵呢,差点就打起来。” “不过那时候边上炎国的兔崽子还多,末将看魏帅骑在马上,一刀一个炎国人,才知道这是殿下安排的奇兵。” “兔崽子,你还想对老子动手了。” 魏国忠笑着瞪了齐正业一眼,两人都是哈哈一笑。 之前两人并不认识,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下来,两人却已成了并肩作战的生死兄弟。 不光他们二人,麾下的所有将士几乎都是如此,士气高涨。 “战果如何?” 箫尘并未表现的特别兴奋,但打了胜仗,心里也是高兴的,开口轻声问道:“我方将士损失都少?” “有个几千人吧。” 齐正业神色黯了一下,但很快缓和过来,道:“不过炎国更惨,这一仗,光当场斩杀的就有上万人。” “现在下面的弟兄正打扫战场呢,属下还想问问殿下的意思,那些半死不活的俘虏……” “都杀了吧。” 箫尘随意的挥了挥手,并未太过在意。 现在大夏还是在进攻阶段,没有敌方安置那么多俘虏,更没额外的兵丁把他们送去腹地,斩杀是最好的办法。 “还能动的,全都划入仆从军,让他们干活去。” 听到这话,魏国忠咧嘴一笑,问道:“殿下,后边咱们干啥?怎么干?” 箫尘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还没打够?” “从进入魏连山到现在,三天时间,你怕是一直没合眼吧。” 魏国忠闻言,搓了搓手,兴奋道:“属下哪里睡得着啊!” “不世功勋就在眼前,属下还想跟着殿下征战,若能收回魏连山故土,属下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啊。” “对,末将也是如此想的!” 齐正业立刻接话道:“我等从军之人,保家卫国,开疆拓土都是毕生夙愿。” “有殿下带着我们,我等夙愿才能达成啊!” “殿下,我等亦是!” 帐中所有将领纷纷开口,士气之高昂,让箫尘都有些意外。 不用想,将官都如此,那麾下的士兵定然也是如此。 就算他现在让麾下儿郎直接进攻敌军城池,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但箫尘却并不打算这么做。 “传令下去,战场打扫完毕之后,原地驻扎,修建营寨,制造工程设施。” 箫尘面带轻笑,开口道:“先修整三五日,之后再说。” 众将闻言都是一愣,魏国忠刚要说话,就听箫尘问道。 “你带来的骑兵,还有多少?” “损失不大,还有千人能战!” “千人队,分五组,全都出去,给孤查探消息。” 第一百零九章 大捷之后 箫尘看着魏国忠,沉声道:“此番战必,凝水关方向定也是大捷。” “我们一举击破敌军十万重,定引的炎朝高层震动,阴阳两城定会派遣斥候进入炎国腹地,向上传递消息。” “让你的人出去,若见敌军斥候,悉数射死。” “若见敌军大队人马,立刻回撤。” “我要你们盯死在这个区域。” 说着,箫尘起身,手掌在沙盘上滑动。 营中众将同时起身,看着箫尘手掌挥动的方向,那正是阴阳两城和炎国最后关隘承天关之间的区域,也是联络炎国腹地的必经之路。 “记得,保命为上,骚扰为主,让他们不得安生。” 箫尘的话说完,魏国忠当即眼前一亮,道:“殿下,此事末将亲自……” “孤还有其他事交给你。” 箫尘打断了魏国忠的话,道:“此骚扰之事并不重要,只是给敌军传达消息罢了。” “孤命你即可返京,带着孤的手书面呈陛下,而后调集千钧营所有人马,进入魏连山腹地。” 随即,箫尘手掌张开,直直的盖在沙盘上,沉声道:“一举拿下!” 傍晚,狂风四起,吹走了战场上的血腥,可掀起的阵阵沙尘中,却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箫尘站在上营的城墙上,看着远处正在挖大坑的己方军士,双目微眯。 这半日,他收到了来自凝水关方向的消息。 不出他所料,凝水关大捷,敌军先锋营已全灭,后续三万援兵被击溃,丢盔弃甲。 此役,击溃敌军两股援兵,外加全灭的先锋营,扫灭敌方六万将士,俘虏近两万,炎国整个魏连山区域,似乎大事已去了。 来信是王静堂写的,除了奏报战果和关心箫尘之外,他还表达了自己对未来形势的担忧。 这一点上,箫尘和王静堂想到一块去了。 此役看似大捷,但己方的损失却也无法忽略,凝水关六万守军,死伤超四成,其中伤者大半失去了战斗力。 魏国忠的两千骑兵死伤过半,剩下的人也大多都有伤,只是略微轻一些。 王静堂所部七万人,经此一役,也折损约两万,虽直接战死的不多,但伤者也大多失去了再战的能力。 现在满打满算,箫尘手里可战之兵也不足七万。 反观炎国方面,即便经此一战大伤元气,但依旧有数万守军,加上溃散入城的溃兵,也能凑出六万可战之兵来。 加之他们以逸待劳,又有城防固守,可待援兵,若想一举拿下阴阳两城,难度要比想象的大。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不是人手,而是时间。 一场大战过后,己方需要修正,三五日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至少也要十天左右。 而这十天的功夫,敌军的消息定然会送到炎国朝中去,只要炎国的皇帝不是傻子,必会调集大队人马进入魏连山。 魏连山是大夏和炎国之间的重要边界,掌握在谁手里,谁就有主动权。 十天。 箫尘微微闭目,轻叹口气,觉得思绪有些乱。 他虽已经做了详细的部署,但对敌方的消息不明,却成了现在最关键的问题。 魏国忠手下的骑兵只休息了半日,便悉数出城去了,按照箫尘的布置撒近敌军腹地,消息也会不时传来。 不过斥候骑兵的消息定然是片面的,还要想个其他的办法,弄清敌军虚实。 魏国忠并未修整,此时已返回京师去了,带着箫尘的手书。 只是让魏国忠返京,不过是最后的后手。 千钧营大军进入魏连山需要时日,若真等着大军进入,恐怕会和敌军打成长久的消耗战,这是箫尘绝不愿意看到的。 至于两城之后的承天关,在箫尘最开始的计划中应是快速夺取。 可现在形势有变,这关隘怕没那么容易拿下了。 箫尘想了一下,遂转头吩咐道。 “备马,孤要出去一下。” 一旁的亲兵一怔,但却没有任何迟疑,下去准备战马了。 夜色将至,箫尘刚翻身上马,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殿下,您要去哪?带上属下吧!” 来人正是齐正业,此时齐正业满眼血丝,明显是刚刚醒来。 他也持续的拼杀了几日,一直都守在箫尘身边,始终没有合眼。 方才在箫尘的催促下刚睡了一小会,属下的人便告诉他箫尘要出营,他赶忙爬了起来。 “孤去凝水关。” 箫尘看向齐正业,咧嘴笑道:“你留在营中,麾下儿郎也需要人统领。” “若无意外,孤明日便回。” “殿……” 齐正业的第二句话还没等出口,箫尘便已策马扬鞭,只带了十几个亲随,冲出营寨去了。 “快,出两个大队跟上殿下!” 齐正业急了,赶忙下令:“这可是敌后!” 这里是敌后没错,但炎国一方已被打的没了魂魄,哪里还有工夫管箫尘如何。 况且直到现在,炎国内部也不知箫尘这个大夏亲王亲至了。 箫尘本想用自己的名号吸引更多的敌军,可对方三万部队已送到了嘴边,不吃实在忍不住,故此这计划就搁置了。 去往凝水关的路上,道路虽有些崎岖,但还算安全,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只是道路两边,经常可以看到敌军的尸首,大量尸首就暴露于荒野之中,根本无人去管。 浅夜时,箫尘已到达了凝水关。 博阳侯王静堂及凝水关待守将宁策亲自出营,凝水关内一片欢腾。 到了现在,凝水关内的将士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殿下的谋划,之前殿下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最后这一下。 凝水关营房中,箫尘坐在首位,其余将领也纷纷落座,全都看着他。 “李不全如何了?死了没有?” 箫尘看向王静堂,笑着问道。 “李公公受了些伤,但无性命之忧。” 王静堂赶忙开口道:“此战,李公公一人斩杀六名敌军,死战不退,乃军中表率!” 听到这话,箫尘微微一笑,没再言语。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意外的。 李不全这阉货一直畏畏缩缩的,没想到还有这等本事。 小看他了。 第一百一十章 承天关 “方宁呢?他如何?” 箫尘又开口询问,王静堂迟疑了一下,一旁的宁策却沉声道。 “回殿下,方帅受了重伤,此时正在昏迷。” “关中的医官看了,说没有性命之忧。” “嗯,甚好。” 箫尘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和平时如出一辙,根本看不出他心中再想什么来。 其实对于箫尘而言,方宁不过是一个饵,是死是活全凭他自己的造化。 当然,这样的话他是不可能当着凝水关众人的面说的。 “此次凝水关之战,三军效死,奋不顾身,如此才有大胜。” 箫尘再次开口道:“尔等将有功将士的名单汇总,孤返京之时,自会呈报圣上,为儿郎们加官进爵。” “战死的儿郎也要统计,他们是为国捐躯,不能让他们的家眷心寒。” 此话一出,营中众将无不动容,纷纷起身行礼道:“多谢殿下!” “谢孤作甚。” 箫尘笑着摆了摆手,又示意他们坐下,随即沉声道:“大夏是皇家的,也是你们的。” “凝水关后是孤的家园,亦是诸位家园,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本就该嘉奖。” “若不是国朝恰逢多事之秋,孤都想将所有将士的事迹传扬天下,让国朝所有百姓口口传颂。” “只是现在……” “殿下……” 听到这话,有些将领已虎目含泪,心中感激。 他们都是苦哈哈的边防军,大夏绵延两百余年,虽重视武备,可他们也是军中最苦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如今,不仅大夏亲王亲至,带着他们大了一个大大的胜仗,一扫国朝多年萎靡,重振雄风。 且亲王殿下还如此体恤下属,将所有将士都比作大夏的英烈,此等殊荣,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殿下就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开口说了,怎能不让人动容。 “好了。” 看到这些宿将的表情,箫尘笑着摆了摆手,道:“战事还未了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一句话说完,所有将领都面色严肃起来,有的将领狠狠的抹了抹眼角,再看向箫尘的目光中,已然多了几分敬畏。 “两城方向,军侯可有什么消息?” 箫尘看向一旁的王静堂,对方立刻摇头道:“回殿下,没有什么特别的。” “斥候派出去几批,收到的消息都类似。” “炎国部队从峡谷溃退之后,大部溃兵已进入阴城,阴城守备森严,紧闭城门,未发现有什么大的动作。” 说着,王静堂顿了顿,又看向箫尘道:“末将觉得,阴阳两城已做好了被进攻的准备。” “若咱们贸然进攻,定会受到极强的抵抗,此事……” “嗯,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了。” 箫尘轻声开口,打断了王静堂话语的同时又道:“军侯不必担忧,且按孤的步骤来。” “先遣两万将士,配两万仆从军往峡谷处,修建长期防御设施。” “另一侧,孤已下令动工,做出长期固守的架势来。” “此两处为魏连山内相对较宽的道路,我们如此做,对方自有变化。” “且现在大战刚毕,麾下将士也要修整。” 箫尘的话说完,王静堂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殿下,您要回京?” “军侯何出此言?” 箫尘笑道:“孤只说是做出固守的架势,让他们以为咱们要将魏连山一分为二,占据有利地势继续和他们对峙,可没说过要回京去。” 王静堂当即明白了箫尘的意思,固守也好,麾下将士的调动也罢,又是殿下最拿手的手段,瞒天过海。 那后面,殿下就一定还有后手。 “若想拿下阴阳两城,两城不是关键,后面的承天关才是。” 说着,箫尘起身,缓缓走到沙盘旁,诸多将领立刻跟着起身,都聚精会神的看着。 这个时代的沙盘十分简陋,只简要的表明了主要道路和山脉,地形不尽详实。 箫尘指着承天关的方向,沉声道:“承天关之后,乃炎国腹地,此处气候温热,土地肥沃,养着炎朝百万黎民,更有边军十数万。” “此番大战消息,怕不出两日便会被敌方知晓,若想拿下两城,需要在敌方完成调度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承天关。” 箫尘此时又看向在场的所有将领,笑着问道:“诸位,若达成此目的,你们可有良策?” 众将闻言,都纷纷皱眉,陷入沉思,却没人立刻开口。 大夏对炎朝三十年无战事,在对峙的过程中,大夏始终处于守势。 历代凝水关军将大多只想着怎么守住关隘,却从未想过打出去的事。 以至于现在,很多凝水关的将领对承天关根本不甚了解,其中就包括现在凝水关的代守将宁策。 众人无话,唯有王静堂考虑片刻,轻声开口道:“此事若想速成,则需出奇兵。” “殿下已开始造势,让敌军认为我们有见好就收的意思,以此麻痹敌军。” “只要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我军集结兵力直捣黄龙,以顺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攻承天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或许可行。” “嗯,的确是个办法。” 箫尘想了一下:“不过如此一来,我凝水关方向守备森严,若阴阳两城忽然出兵直取凝水关,又该如何?” “他们应是不敢的。” 王静堂肯定的道:“昨夜之战,已击溃炎军军心,重整旗鼓需要时间。” “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出击,他们定然料想不到。” “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然取下承天关,回天乏术了。” “按军侯所言,取下承天关,需要多少人马?” “末将估计……至少五万。” 五万劲卒,这还是保守说的。 作为国朝宿将,王静堂曾仔细的研究过炎国的承天关,那关隘之坚韧应不亚于凝水关。 就算五万人围攻,恐怕也很难轻易取胜。 “五万人长驱直入,没有后援。” 箫尘轻声道:“即便所有将士效死,奋不顾身,拿下了承天关,那要折损多少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必须速战速决 “没有整备的兵马,就算成功取下承天关,能挡住之后的两面夹击吗?” 箫尘面上始终挂着笑,却说的王静堂面色微沉,不再言语了。 事实上,站在王静堂的角度,他认为箫尘之后的计划是行不通的,起码现在行不通。 大夏方面满打满算,此时可战之兵也只有七万,就算算上那些受伤不严重的将士,最多也就八万人出头。 靠这些人想拿下承天关,还想守住关隘,再攻阴阳两城,基本就是痴人说梦。 可转念一想,殿下的话却又在理。 现在好不容易打了一场大胜仗,军中上下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若不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岂不亏了。 只是就目前而言,王静堂没想到什么太好的进攻方法,毕竟手里的兵太有限了。 “孤已谴魏国忠返回京师,请圣上下旨,调千钧营九万边军入凝水关,支援这里的战事。” 箫尘又看向沙盘,话音刚落,在场所有将士面色都是一变,很多将士脸上都带着喜色。 “若有千钧营做援军,殿下之计大有可为啊!” 宁策沉声开口,也看向沙盘,随即指向阴阳两城道:“如此一来,殿下可带我等尽数出关,直扑承天关,将凝水关交由援军执掌。” “只要拿下承天关,牢牢守住,到时几面夹击,就算不强行攻城,阴阳两城也只有开城投降的份了。” “此处毕竟是魏连山,地势险要,不宜耕种,阴阳两城的粮草都靠承天关运输,只要掐断粮道,便可不战而胜。” “嗯,你这想法不错。” 箫尘笑着看向宁策,点头道:“这谋划,是之前就仔细研究过,还是现在想出来的?” 宁策闻言一愣,他正和殿下讨论进军之事,却没想殿下居然问他这个问题。 不过他反应还算快,直接开口道:“是听闻殿下说有援军才想到的。” “属下愚钝,也只能想到这种寻常战法了。” 站在平常将领的位置来说,宁策的计策中规中矩,若能稳步实行,是一定可以拿下两城且完全占据魏连山地区的。 只是他的视野还是太片面了。 箫尘现在担心的并不是能不能拿下魏连山,而是在后续物资、粮草征集以及朝政压力上。 朝中现在还有一堆烂摊子没处理呢,边关若陷入苦战,朝廷又要想办法征集粮草,这很可能成为压垮大夏朝政的最后一根稻草。 战事拖的越久,朝政压力便越大,全面崩溃的可能性就越大。 故此,箫尘压根就没想过稳扎稳打的事,而是想着快速结束战斗,拿下魏连山地区以震国威,将坏事变成好事,缓解朝政压力。 只是在场的都是武将,他们不理解箫尘的担忧,箫尘也不会将这些担忧明说。 “此法可行,只是太慢了。” 箫尘笑着对宁策道:“宁策是吧,孤知道你。” “这次凝水关大捷,你和杨程都立了大功,且在战事中你随机应变,才有后面的大捷。” “你很好。” 忽然被箫尘点名夸奖,宁策脸色一红,心中亦是气血翻涌,拱手道:“末将微末之功……” “好了,在孤面前不用自谦,你脑子好使,以后去和朝廷那些文官打官司去。” 听到这话,宁策心中忽的腾起几分炽热来。 去和朝廷的文官打官司,殿下是打算调他去京师? 那可,那可是一步登天了啊! 宁策心中是一片炽热,左右将领也同时看向他,眼中都带着几分羡慕。 “殿下,您说宁将军的策略太慢了,可末将也是这么想的。” 王静堂恰逢其时的开口,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按末将看,此手段乃是最稳妥的,难道殿下已有其他谋划?” “对。”箫尘笑着开口道:“反间计。” …… 邱乐水的伤势并不重,可此时的他却表现的十分低沉,比起伤兵还不如。 一场大战下来,他多年积攒的家底全毁了,苦心训练的将士被大夏一锅端,没逃出去一个,连他本人也成了大夏的阶下囚。 他心思清明,早已想清了事情的始末,知道自己被大夏主将眼花缭乱的手段迷惑了,没看清对方真正的杀招。 他心中一直在想,这个打败他的人到底是谁。 绝不是凝水关的守将,方宁和宁策甚至杨程都和他打过照面,之前也都由摩擦,这三人若有这种手段,他根本不会生出鲸吞凝水关和大夏魏西膏腴之地的心思来。 王静堂吗? 好像也不是。 邱乐水虽并未和王静堂正面交手过,但却听过这个大夏老将的传闻。 大夏宿将博阳侯王静堂,最善防守,之前一直驻扎在丽水下游,防御南方小国,还未听闻他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既然不是他,又不是凝水关守将,那还能是谁呢? 半日的功夫,他将自己知道的大夏宿将全都捋了一遍,始终不知自己的对手是谁。 他正想着,牢房的门忽然开了,邱乐水面色微动,转头看向一侧,只见两个兵丁迎面过来,看他睁开了眼,其中一人笑道。 “醒了啊,正好,我家殿下要见你,起来吧。” 听到这话,邱乐水心中猛的一颤。 殿下? 大夏的殿下只有一人,夏王箫尘! 可夏王箫尘不是应该留在大夏京师,帮大夏的小皇帝处理棘手的朝局问题吗? 他怎么会在这? 一个愣神的功夫,两个兵丁已然上前,一人一条胳膊,直接将邱乐水从地上拎了起来,也不管他疼不疼,径直拽出房间,往中军营中拖。 直至被拖进营中,被直接甩在地上,抬头看到屋中的一众大夏将领,见到正中被众人围拢,只穿着寻常兵丁皮甲的那个人之后,邱乐水才猛的一怔。 “你……你是……” “大胆!” 见他如此,宁策忽然爆喝:“被俘之将,见我大夏亲王不跪地叩首,还敢直呼?” “让他跪下!” 左右的将领早就等不及了,刚要上前动粗,却听箫尘轻声道。 “不必了。” “邱帅也是炎朝宿将,久经沙场,莫要折辱了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两只狐狸 听到箫尘的令,两旁将士才缓缓后退,但即便是退了,看向邱乐水的目光也多有不善。 邱乐水心中五味杂陈,既是震惊又是羞愧,既是悔恨又是不甘。 数日之前,凝水关守将方宁还在他营中,那时的场景和此时如出一辙。 可只几日的功夫,却已本末倒置,他成了别人的阶下囚,而他之前的所有部将,已然全没了踪影。 “给邱帅搬把椅子吧。” 箫尘脸上挂着笑,一旁的宁策闻言,将自己的椅子搬了过去,放在邱乐水身后。 邱乐水也不是给脸不要的人,箫尘乃大夏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况大夏当今皇帝算是箫尘亲手养大的,说他是大夏的当家人一点都不为过。 如此,邱乐水拱手抱拳,沉声道:“败军之将,不敢再殿下面前坐。” “孤素闻邱帅生性谨慎,现在一见,名不虚传。” 箫尘轻声开口,笑了笑,随即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邱帅,客套的话孤就不说了,叫你来,是有事要你做。” 邱乐水心中微动,却并未说话。 看到箫尘之后他心中惊恐,但此时却已散去极多,脑子也清明起来。 箫尘找他有事?他一个战败被俘之将能有什么事?恐怕只有一点。 “你回承天关去,让他们开关投降。” 箫尘开口,正如邱乐水料想的一样,只是听到这话之后,他心中还是一动。 “罪将万万不敢!” 邱乐水沉声道:“罪将已然战败,不可再做投敌之人。” “夏王殿下,望您给罪将几分薄面,将罪将推出关外,直接斩了吧!”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左右大夏将领都皱眉看着他,有人已然有些忍不住了,想开口痛骂。 此时却听箫尘道:“邱帅是真想寻死?” “罪将……” “你死了,你在大炎京师的家小怎么办?你在营中多年的经营,那么多部下又怎么办?” “你一死了之,他们却要留在这世上经受磨难。” “邱帅,这不是英雄所为吧?” 箫尘的语气很轻,但说出的所有话都像是刀子一样狠狠插在邱乐水的心头,让他全身发颤。 死,当然是最简单的路了。 他战败那一刻就想死,想跟着那些战死的部下同去。 可死能解决什么问题?全了他忠诚的心?怕是未必吧。 邱乐水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低着头,却也根本没打算接受箫尘的提议。 入了敌营再回去劝降?这不就和之前的方宁一样吗? 先不说夏王到底安的什么心,单是他孤零零的回去,就能引起上下一片猜疑,投降更是无稽之谈了。 大炎朝政虽也有些混乱,但总体是远超大夏的。 大炎皇帝登基十余年,朝局稳定,且此处发生大战,承天关外十数万驻军早已准备就绪,不定何时就要开拔了。 这时候让他邱乐水去劝降,不还是让他去死吗? 可能是猜出了邱乐水的心思,箫尘轻轻一笑,开口道。 “孤知邱帅心中有和担忧,其中利弊孤也不再赘述了。” “现在孤就问你一句,你可愿归顺我大夏,成为大夏之将?” 箫尘话音一落,左右将士都是一怔,王静堂和宁策同时看向箫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邱乐水是大炎从底层爬上去的将官,能从一个小兵杀成戍边大将,他对炎朝的忠心根本不用怀疑。 可现在箫尘却这么说,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邱乐水也是一怔,随即忽然笑道:“殿下此言当真?” “孤乃大夏亲王,一言九鼎。” 箫尘也笑道:“只要邱帅愿意归顺,再帮孤去了魏连山之地,孤便保你入大夏朝堂。” “你在炎朝京中的家眷,你所有被俘的部下,孤也都能救出来。” “如何?” “殿下,您看我像三岁顽童吗?” 邱乐水继续笑道:“以为我会相信殿下如此简单的反间计?” “是否凡间,你可以试试。” 箫尘轻声道:“于你而言,前后不过一死。” “可于你相关的人而言,可就是天庭和地府的区别。” “邱帅,孤劝你回答的时候,要仔细斟酌。” 邱乐水当真要仔细斟酌一下了。 他当然不相信箫尘的话,他本人也完全没有投靠大夏的想法,这点基本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 既然心知肚明,箫尘还要这么说,他是什么意思? 是让邱乐水回去搅乱局面,还是另有谋划? 至于箫尘口中的部将和京师中的家眷,此时已经不是邱乐水最先考虑的事了。 他乃大炎戍边将领,战败本只有死路一条,可现在,事情似乎更有意思了。 反间计吗?不像,哪有这么明显的反间计,三岁顽童都能看出来。 那他是什么意思? 邱乐水不断在心中思量,却始终猜不透箫尘的想法。 经过之前的失败,他不可能认为箫尘如传言一般昏庸,一个昏庸的王爷能用出之前那种眼花缭乱的计谋来? “怎么样,邱帅如何考虑的?” 箫尘靠在太师椅上,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不紧不慢的道:“若你一心求死,那孤可立即下令,如了你的愿。” 邱乐水闻言,心中动动。 他之前的确是抱着死意来的,可听箫尘方才的话之后,他又忽然不想死了。 他倒是想看看眼前这大夏亲王究竟揣着什么心思。 难道他还能靠自己一个降将把魏连山两城都占了? 故此,邱乐水沉声开口道:“若殿下不弃。” “罪将愿降!” “好!” 箫尘一拍太师椅,哈哈笑道:“甚好甚好!” “有邱帅助阵,孤如虎添翼啊!” “传令下去,给邱帅被俘的兵丁,之后还归邱帅调派。” 说着,箫尘起身,抓住邱乐水的手掌,沉声道:“邱帅,你可莫要负了本王啊!” “殿下放心,末将鞠躬尽瘁!” 邱乐水退后一步,郑重的给箫尘磕了一个头。 不过这画面,怎么想怎么滑稽。 两个老狐狸互探心思,谁都知道自己嘴里说的是假的,可都当真的办。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们会听说的 箫尘这一番操作,把营中所有宿将都看懵了。 殿下说的反间计,用的事邱乐水? 这人明显是炎朝的死忠,如何能用? 可现在看殿下和邱乐水那种亲昵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是多年君臣,亲密无间呢。 宁策等一众将领是蒙的,只有王静堂老神在在,面色很快恢复如初。 自己的女婿自己知道,箫尘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当然,邱乐水也不是白给的,他定然也没好心思。 “邱帅。” 箫尘拉着邱乐水在自己身旁坐下,此时语重心长的道:“你也见了,之前一番大战,孤是用了浑身解数才勉强胜你一手。” “现在关内兵马困顿,死伤如此,已几乎无力再战了。” “可孤离京之前陛下吩咐了,一旦出兵,便要取回阴阳两城,现在孤也很是难办啊。” 邱乐水眼睛转了转,沉声道:“殿下可另调兵马,补充空虚,如此……” “不行啊!” 箫尘摇头道:“你不是大夏人,你不知道,之前李荣昊那厮闹了一通,把朝廷弄的乌烟瘴气,现在税都没人收了。” “再调兵,没有粮饷不足,谁肯效死?” “那……” “所以孤才和邱帅说,你能来投,那是如虎添翼!” 箫尘继续道:“孤想,让邱帅返回承天关,假意是溃军,到时和我军士里应外合,便可轻取承天关!” 邱乐水一怔,赶忙道:“殿下,末将已然战败,如此一来,怕是会被他们看出端倪啊!” “无妨,我们戏演的真点就行了。” “明日我们假意杀俘虏,弄的声势大一些,到时你振臂一呼,我方再顺势而为,让你率少量人马突围出去,此事就成了。” “之后孤的人马气急败坏,进攻阴城,大败亏输,邱帅又突围而出,由不得他们不信。” 邱乐水闻言,仔细的想着箫尘的话,更是感觉破绽重重,却还是顺着道。 “如此……就听殿下的吧!” “那就这么定了!” 箫尘看着甚是高兴,随即传达军令,将方才的说辞全都安排好了。 这一幕更是看的在场所有人一阵蒙蔽,连邱乐水都蒙了。 因为箫尘的命令很明确,就是要做出假象,让邱乐水逃出去。 他……是真蠢还是不小心? 总而言之,箫尘的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且军令如山,不可轻改,不是事实之后也一定会成为事实。 只是邱乐水想不明白,直到夜深,他返回自己的房舍,看到左右看守的兵丁都撤了,甚至看到自己麾下的军士都被松了绑,甚至给他们发了之前的盔甲,他也还是想不明白。 明明就是放虎归山,箫尘居然真的这么干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大帐内。 其余将领都已撤出,此刻营帐中只有三人。 箫尘,王静堂,宁策。 箫尘老神在在,王静堂面无表情,宁策心事重重。 半晌,宁策终于忍不住了,问箫尘道:“殿下,您到底是怎么谋划的,可否告知属下一二?” “属下实在是想不通。” 箫尘闻言,轻轻一笑,道:“你想不通就对了,目的就是让你想不通。” “啊?” 箫尘笑着看了王静堂一眼,问道:“军侯,您如何想?” 王静堂轻咳一下,叹口气道:“末将想,殿下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想让邱乐水想不通。” “把他稀里糊涂的放了,让他一直心有芥蒂,如此扰乱敌方心性。” “至于殿下所说之事,邱乐水应也会做,将计就计,去承天关,假意劝降,实际诱骗我军进入承天关内,围而歼之。” “毕竟对于他而言,就算我们不去,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说完,王静堂又看向箫尘:“再之后,末将也想不通了。” “如此最好。” 箫尘笑着开口:“连军侯都想不通,那此计应有六成把握。” 说着,话锋一转,又问道:“我们此次俘虏敌军,有两万多人吧?” “是。”宁策立刻道:“两万三千六百余人,伤重不能干活的,已经就地解决了。” “嗯。” 箫尘轻轻一笑,道:“此计关键,就在他们身上了。” 箫尘并未将整个计划完全揭开,但说到这份上,王静堂和宁策也明白了个大概。 反间计,反的就是他邱乐水,但间的可不是邱乐水了。 他们这些做将领的,算计的是战场上的得失,是军将,是兵马是粮草。 可箫尘算计的,却是人心。 入夜,喧闹了一日的军营陷入沉寂。 箫尘躺在床上缓缓闭眼,这是他这几日以来,第一次熟睡。 至于营中被解开的那些炎国俘虏,箫尘根本就不在乎,现在这时候,正是让他们相互交头接耳,随便传小话的时候。 只是这些俘虏都不知道,他们看似已被放开了,实际在暗中,始终被不止一双眼睛盯着。 翌日,天明。 箫尘没睡太长时间,便已觉得神清气爽。 他不知这是穿越的原因还是什么,总之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就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昨日的军令已布置完毕,清晨的时候,箫尘又召见了邱乐水。 “邱帅,此计是否能成,关乎到大夏未来三十年国运,孤全都放你身上了!” 箫尘看着邱乐水,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回去之后,邱帅一定要多多游说!” “告诉承天关的守军,只要愿意投降大夏,任何条件孤都可以答应。” “孤可以把他们全都安置在凤鸣,让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殿下放心,末将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邱乐水重重叩首,表现的像是个忠心不二的臣子。 箫尘谆谆教诲,表现的像是个托付众望的君王。 如是,斩杀俘虏之事开始了。 箫尘令人将三千俘虏带出军营,就在凝水关外准备斩首,其中就有邱乐水。 箫尘本人就站在凝水关城墙上,整件事交给宁策去操持。 看着下面一片肃杀的景象,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俘虏,王静堂不由开口问道。 “殿下,不让里面的人一起看看?” “不必。” 箫尘笑道:“他们会听说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场大戏 清风徐徐,邱乐水被五花大绑,跪在凝水关前,面朝炎国的方向,面色凝重。 他琢磨了一个晚上,也没弄清箫尘到底想干什么,直到他被捆起来,推到凝水关外,身后的刽子手已经站好之后,他才忽然心底一寒。 夏王箫尘,不是打算直接把自己砍了吧? 要说不大可能,箫尘要杀他,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可看到左右森严的护卫和杀气腾腾的刽子手,这种想法却又涌上心头。 “贼将邱乐水,败军之将,嚣张跋扈!” 此时,宁策声音从身后传来,震的邱乐水浑身一颤,也让同样跪在地上的三千俘虏心底发寒。 “我大夏亲王亲至,惜你将才,有意招揽,你却口出狂言,要与炎国共存亡!” “尔等亡我大夏之心不死,殿下有令,不可轻饶,立斩!” “刀斧手准备!” 宁策高声开口,三千刀斧手同时挥起手中长刀,只等一声令下,便是人头落地。 邱乐水心中发颤,猛的回头,却见身后站着的刽子手有些面熟。 那刽子手正冲他挤眉弄眼,邱乐水猛的想起来,这人哪是刽子手,分明是凝水关将领杨程,之前和他有过几次交手。 看到杨程朝自己挤眉弄眼,邱乐水立刻明白了,这是让他立刻反了。 此时已是刀架在脖子上了,宁策那边的令马上就下了,此时就算再想不清箫尘的计策,也只能硬着头皮动了。 念头一出,邱乐水忽然暴起,猛的用头撞向杨程。 这一下力道不小,杨程被撞了个趔趄,脚下又被拌了一下,竟倒地不起。 邱乐水愤然起身,高声嘶吼道:“横竖都是死!” “有种的兄弟跟我反了,我们反回大炎,还有一条生路!” “冲!” 说完,他也不管有没有人听他的,迈开双腿撒丫子就往前跑。 跪在地上的俘虏明显一愣,但看邱乐水已经跑出了两步,心中生的火焰再次被点燃,纷纷暴起撞到身旁的刽子手。 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三千俘虏和三千刽子手混成一团,有在地上扭打的,有直接撒丫子开溜的。 凝水关左右的兵丁也加入了战局,动作迅猛,看到要逃跑的俘虏上去就是一拳,打的有些人倒地不起。 但这只是少数,更多的俘虏报着最后一丝生机,拼死向前冲,无畏眼前的刀兵,将围上来的大夏军士撞到在地。 再看邱乐水,此时竟已然跑出半里地了。 他身后,跟着一大帮突出重围的俘虏,那些人跑的飞快,只恨爹娘给他们少生了两条腿。 “追!都给我追!一个不留!” “追!” 宁策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喊,左右兵丁立刻向前追去。 三千俘虏此时竟有大半冲出重围,剩下的则被就地擒拿。 随着凝水关将士的冲击,跑的慢的一种俘虏又被追上,当场斩杀。 这场闹剧持续了约半个时辰,直至凝水关前刚被打扫的战场又添新尸,鲜血喷洒。 直至追到远处峡谷腹地,追兵都已精疲力竭才算结束。 此时,凝水关城头。 箫尘看着路上遍布的尸首,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军侯,您觉得他们信吗?” “怎会不信。” 王静堂苦笑摇头:“他们是在九死一生中拼命逃出去的,跑的慢的都被砍了,此等亲身经历,由不得他们不信。” “信了就好。”箫尘轻轻一笑,又转身看向凝水关内。 此时,因为外面俘虏忽然暴起之事,城中其他俘虏又被管制起来,都被全副武装的兵丁看着。 “军侯,传令吧。” 箫尘轻声道:“让这些人去峡谷方向,修筑工事。” “后面的事……” “后面,不用殿下吩咐,末将了然。” 王静堂此时拱手道:“殿下放心,一定办妥。” “如此甚好。” …… 大夏京师凤鸣城内,最近实在是太平。 只因巡城兵马司外加凤鸣府的兵丁加强了巡逻,街面上连个游荡的地痞都没有,更无人敢作奸犯科了。 如此,百姓自然安居乐业,凤鸣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正午,皇城,养心殿。 箫承嗣正坐在龙椅上,看着手中的奏折微微皱眉,有些拿捏不定。 奏折是欧阳荣上的,说他已奉旨查办了三十六家被屠灭的官僚府邸,光在府内搜到的银钱,就有三百六十万两。 三百六十万,比现在的国库还充盈了。 刚看到这奏折的时候,箫承嗣是心中气愤,可这气愤并未持续太久,就变成了忧虑。 这些官员已经死了,全家被屠,说明他们当初还不是站在逆贼李荣昊一方的。 不是李党一员,却还能贪墨这么多家产,那就说明,整个大夏的吏治,已经腐败到根子上了。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之前李贼起事,屠灭的官僚府邸远不止三十余家,还有一大半并未查清呢。 另一边,他派巡城兵马司的兵丁细细的搜寻了京师之外的很多庄园,果然在其中找到了大量藏匿的银钱。 这些银两和细软加起来,加之超过四百万两。 而这些东西,都是李贼一人的。 “官!哼!” 箫承嗣将手里的奏折扔在龙案上,用力的捏了捏鼻梁。 亲政多日,他脸上虽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可眉宇间却已有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乍看起来,显得有些不大协调。 十岁孩童的身体,好似装了一个二十岁的灵魂。 “陛下。” 此时,老太监王不用快步上前,躬身道:“千钧营指挥魏国忠回来了,带来了殿下的手书。” “哦?前线有消息了?” 箫承嗣精神一震,立刻道:“传!” “是!” 很快,魏国忠大步流星的进来,双目通红。 他已有数日没睡一个囫囵觉了,现在的身子全靠一股精气神撑着,此时回了京师,脸上已尽是疲态。 “臣魏国忠,叩见陛下!” “魏帅快快请起!” 箫承嗣虚扶了一下,见魏国忠起身才问道:“前线战事如何?” “回陛下,大获全胜!全歼敌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千钧营,开拔 一提战事,疲惫好似被一股狂风吹走,魏国忠目光卓卓,脸上满是兴奋。 “殿下用兵如神,将敌军拿捏在掌股之间。” “只一役,歼敌六万余,炎朝在魏连山区的主力已被殿下剿灭!” “好!” 箫承嗣闻言,猛的一拍龙椅副手,直接战了起来,脸上全是兴奋之色,高声道:“太好了!” “大震国威!” “所有参战将士都该赏!重赏!” 见皇帝龙颜大悦,魏国忠也具有荣焉,咧嘴大笑。 “魏帅,你此番回京,可是带了夏王的话?” “带了。” 魏国忠闻言起身,从怀中取出信封,恭敬的举过头顶,沉声道。 “临行前殿下嘱咐,请陛下下令,准千钧营全军开拔,支援前线!” “殿下欲一鼓作气,拿下整个魏连山,收复国朝旧土!” “如此甚好!” 箫承嗣并未看王不用递过来的书信,对方将书信恭敬的放在龙案上。 “夏王所奏,朕无不准。” “传朕旨意,令千钧营全军整备,三日之内开拔,直取魏连山!” “魏国忠听旨!” 魏国忠一撩战袍,双膝跪地,郑重叩首道:“末将在!” “命你重掌千钧营,归夏王调派,拿下魏连山旧土!” “末将遵旨!” 说完之后,箫承嗣上前几步,用瘦弱的手臂将魏连山扶起来,轻声道。 “将军辛苦了,应是几夜没合眼吧?” 魏国忠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你乃国之栋梁,亦是朕的左膀右臂,这么熬着可不行。” “圣旨朕命他人去传,你可先回府邸,好生休养一番,再出兵不迟。” “末将,遵旨。” 箫承嗣的一席话说的魏国忠心中暖暖的,也十分感动。 看样子,之前皇帝对他的猜忌,已经烟消云散了。 魏国忠离开之后,箫承嗣才坐回龙椅,拆开了箫尘的信件。 信中密密麻麻,写了诸多事,不光包括魏连山的战事,还有朝局,政令之类。 细细的看过之后,箫承嗣长出口气,看向恭敬站在一旁的王不用,笑道。 “二叔真是料事如神,京师最近发生的事,他都知道了。” 王不用站在一旁,并未搭话,默默的听着。 “二叔和朕说,要在新官员中挑选刚正不阿之人,先换了稽查院那些唯唯诺诺的官。” “然后让这些人往下查,但查清之后秘而不发,等着他回来。” “二叔还说,现在抄没的银钱要充入国库,用以赈灾,又提醒朕不要直接给钱给粮,要以工代赈,且安排信得过的官员下去督办。” “老王你说,二叔在前线打仗,还能想到朝中的事,是不是太累了。” 听到这话,王不用微微躬身,轻声道:“夏王千岁心系社稷,乃朝廷之福。” “哎……” 箫承嗣又看了一眼箫尘的心,有些担忧的道:“朕知道二叔心系社稷。” “把李贼扳倒之后,更是一心都扑在家国上。” “可这样下去,朕怕他的身体受不了。” 这话王不用不敢接了,他不知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说错话,那就是万劫不复。 箫承嗣想了一下,随即提起笔,快速写了两封信,随后对王不用道。 “这封直接发给二叔。” “这个送到礼部去,让他们誊写圣旨,送抵凝水关。” “老奴,遵旨。” …… 夜有些深了,魏连山的群山中,清风徐徐,夹杂着几分冷意。 箫尘并未入睡,而是站在营寨的城头上,看着远处已有轮廓的关隘,若有所思。 “殿下。” 齐正业缓步上前,手中拿着一件大氅,轻轻的披在箫尘身上。 “李公公来消息了,求您把他带在身边,您……” “他身上有伤。” 箫尘拉了一下大氅,轻声道:“又立了军功,在国朝都是独一份。” “让他带伤伺候孤,孤于心不忍。” 一想到离开凝水关时,李不全浑身是伤,还要咬着牙给他换衣的样子,箫尘也是心中一暖。 如此忠仆,又三观极正之人,他如何能不看重。 都说患难见真情,李不全虽是个太监,但在大难之前临危不惧,始终坚持本心,奋勇杀敌,也不失男儿本色。 这人,箫尘以后还有大用,不能让他落下病根。 齐正业没说话,只是站在箫尘身边,同样看着远处傻笑。 “笑什么?” 箫尘看他一眼,道:“想到喜事了?” “嗯。”齐正业点头,道:“想到之后能和殿下并肩作战,凯旋回朝,末将心里就高兴。” “多少年了,终于狠狠的揍了炎朝一次,扬眉吐气!” “这才哪到哪啊。” 箫尘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孤要让炎朝臣服,让他们的皇族跪于养心殿前,吃下他们的万里江山。” 这话一出,齐正业心中猛的一跳,咬了咬牙,重重点头。 这话若是别人说,他是绝对不信的,就算是之前的箫尘说,他怕也不会信。 可现在,他却真的信,相信有朝一日,箫尘会带着他们杀入炎朝京都天启城,将他们的皇帝擒获,拿下炎朝所有疆域。 “魏连山这,还是很重要。” 箫尘轻声开口,指着远处的城寨轮廓,轻声问道:“你知道孤为何要在这建关隘吗?” “殿下说过,让他们以为咱们要固守。” “错。” “修建城寨,是为了之后的粮草运输,为了开垦群山中的荒田,将此地变为膏腴之地。” 齐正业一怔,有些不大明白。 但想了一下,他忽然就懂了,随即看向箫尘的目光中,已满是崇拜。 原来在殿下眼中,魏连山已是大夏疆域了。 殿下现在在做的,居然已是在治理魏连山了。 “之前和你说的,咱们军士的手弩有问题,告诉你怎么改了。” 箫尘看向齐正业,又问道:“改进的如何?” 齐正业挠挠头,道:“按殿下说的已经再改了,只是殿下说的笼统,属下实在是……” “行了,这事孤亲自弄吧。” 箫尘摇头笑道:“让你做这种事,是逼着张飞绣花。” “张飞?是殿下的宿将?” “不是。” 箫尘看向远处,意味深长的道:“是三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手弩 齐正业最终也没弄箫尘口中的三爷是何方神圣。 不过殿下都尊称三爷,肯定是个身份极其尊贵之人。 殿下用此人比自己,更是让齐正业心中兴奋。 当夜,箫尘并未怎么睡着。 他脑中的思绪太乱,需要好好调整一番,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来前线其实没有几日,却已取得了极大的战果,放在别人身上,定是身心愉悦的。 但箫尘不同,他的眼光长远,知道此战这么顺利,短时看是利,但长远看,却未必有利。 大炎朝能和大夏分庭抗礼,绵延亦有二百余年,不会上下皆昏聩,其朝中定有精明之人。 此番凝水关大捷,消息传入大炎京师,也必会让他们提起精神,好生应对。 此时,魏连山地区已被箫尘看做囊中之物,可后面若想再对大炎用兵,怕是难上加难了。 自魏连山往东,虽然不是嵩山峻岭,却也有脸面的丘陵地区,其上更有炎朝的数座城池,都十分富庶。 再加魏连山悉数被吞,炎朝定会派重兵防守边关,意图收回魏连山之地。 奇袭之后,就是持久战,如何能让盐工知难而退,将魏连山地区真正变成大夏的疆域,才是箫尘现在最忧心的。 翌日,天明。 箫尘刚刚起身洗漱,还没等用早膳,便有下面人来回报。 “殿下,您要召见的工匠都来了,现在要见吗?” 箫尘抓着筷子,看了一眼报信的亲兵,笑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说完,夹了一口咸菜,扒拉了两口稀粥。 在军营,箫尘的饮食和众将士如出一辙,起码在这上面,他没动用任何特权。 很快,几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被亲兵领了进来,进屋之后直接跪地叩首,口中山呼。 “草民叩见亲王千岁!” 箫尘看了这几人一眼,都是粗布衣衫,头发凌乱,一看便是苦命人。 他们都是随军的匠户,是从京师征发的,跟随博阳侯大军出征。 平日里,这些人负责修筑城寨,修建工程设施,调配弓弩等诸多事宜,还要在行军时帮助大军运输粮草,最是辛苦。 这不是普通的徭役,所谓匠户,便是下等人,世世代代以此谋生,不得参与其他。 此乃大夏国法,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约定俗成的规矩。 只是这点,箫尘很不喜欢。 “起来吧,坐下说话。” 箫尘看了几人一眼,笑着开口,见几人战战兢兢的起身,却不敢坐下,也不强求,又问道。 “吃过没有?” 为首的一个老者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箫尘的吃食,随即轻声道:“回,回千岁的话,小的们都吃过了。” “不知殿下寻小的们来,是……” “哦,有事想拜托你们。” 箫尘放下碗筷,毫无形象的在裤子上擦了一把手,而后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铺在餐桌上。 “你们过来看。” 箫尘招手,几个老者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不敢,直至看到箫尘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这才敢上前。 看了那张纸一眼,几个老者都是一愣,其中一人下意识问道:“殿下,这是……弓弩?” “是。” 箫尘笑着点头,随即指了指图纸,道:“这次征战,孤发觉将士们用的弓弩有很多弊端。” “首先是上弦太慢,不适合长久作战使用。” “再有就是只有一发弩箭,虽说力道足够,但一发箭矢,杀伤力太小了。” “孤改了改,叫你们过来是让你们看看,能不能做。” 说着,他又点了点图纸:“很急。” 这是亲王殿下亲自下的令,几个匠户老者都不敢怠慢,也顾不上礼仪,纷纷上前,仔细查看。 箫尘也不恼,而是继续喝自己的粥。 箫尘画的图纸,利用了一些现代复合弓的技巧,结合机扩远离,极大的提升了手弩的作战能力。 只是这些设计毕竟超出时代太多,他不知道这些匠户能不能看得懂。 如果手弩不能批量生产,后面的计划,恐怕还要再改一改了。 几个匠户看着图纸,从开始的惊讶和疑惑,到后面越来越震惊,越来越激动。 半晌,几人抬头,同时看先箫尘,为首之人开口道:“殿下,能做!” “能做?” 箫尘放下粥碗,笑道:“可是要装备所有将士,大几万把,你们能做多少?多久能成?” “殿下画的很清楚了。” 那老者再次开口道:“只要成熟的匠人都能打磨,只是数量太多,需要时间。” “殿下要几万把,恐怕要……半年。” “孤可等不了那么久。” 箫尘立刻摆手,又道:“七日时间,能做多少?” 几个老者相互对视一眼,那为首老者一咬牙,沉声道:“五百!” 箫尘面色一沉,老者顿时心中拔凉,赶忙改口:“一千!所有人通力合作,一千把!” “还是太少了。” 箫尘笑着摇了摇头,这和他预期的出入太大。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此次随军的匠户并不多,七天能做出一千把,肯定已经是往大说了。 “殿下……” 匠户老者面露凄苦,直接跪地,他刚要开口求,便听萧尘道:“哎,别跪着,起来。” “孤知道此事的确难,说一千把,你怕是连休息的时间都算进去了。” “这样吧,不用一千,孤只要五百。” 箫尘看着眼前几个老者,沉声道:“但必须做到精良,需满足七法齐射和连射的要求,弩箭也多多准备!” “孤有大用!” 听到箫尘这么说,几个匠户都快哭了。 他们奴隶一样的人,被亲王召见本就是天赐之恩了,现在箫尘还对他们如此体恤,让他们新生感动。 几个老者同时跪地叩首,为首的老者带着哭音道。 “殿下放心,老奴用人头担保,绝对不出岔子!” “哎,你乃匠户,并非孤的奴仆,不用这样说。” 箫尘笑着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且通知所有匠户,优先制作。” “不得有误!” 第一百一十七章 草蛇灰线 清晨的营寨,一片升腾景象。 博阳侯麾下共有两千匠户,此时被箫尘征召了一千,开始全力制作他改良的手弩。 毕竟时代不同,现在的世界生产力低下,七天造五百把出来,其实已经是极限了。 箫尘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远处的正兴建的营寨,若有所思。 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怀念之前的世界。 若放在之前,只要钱足够,这种手弩,七天之内至少能做上万把。 这还不是全力开工的情况下。 只是所处现在这个时代,也只能慢慢来了。 箫尘伸出手,轻轻的捏了捏鼻梁,随即轻叹口气。 他心中有很多能做的事,许多基础科学的理念都在他脑中装着,只是现在还腾不出手来弄。 对于魏连山内的两城,其实他原本的计划并没有这么麻烦。 按他开始的想法,直接调配火药,就算弄成最简单的炸药包,炸塌城墙也是轻而易举。 可转念一想,就算他调配出了可以爆炸的火药,发于全军使用也需要时间。 在这过程中,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如果使用不当,造成几方损失,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况且在这个时代,做任何事都是很慢的,新兴的武器想传遍全军且熟练使用,没有三五年的光景根本别琢磨。 故此,他也只能将这些先放下了。 箫尘在城头上坐了一上午,正午的时候,一个亲兵从下面上来,给箫尘地上一封书信,低声道。 “殿下,京师来信,陛下亲自写的。” “哦?” 箫尘闻言轻笑,遂拿过信封,问道:“陛下可下了圣旨?” “圣旨已到凝水关了。” 那亲兵回道:“陛下下旨重重夸奖了所有参战的兵丁,说要牢记他们的功勋。” “也说千钧营不日开拔,做他们的援军,让他们听从殿下调派,争取一举收复故土。” 亲兵的话说的很笼统,圣旨措辞必然不是如此,但意思都差不多。 箫承嗣那张稚嫩的脸浮现在箫尘脑中,他轻轻一笑,道:“臭小子,学会收拢人心了。” “行了,你下去吧,让齐正业上来。” “是。” 亲兵下去之后,箫尘才打开箫承嗣的来信,开篇第一句就是。 二叔,我想你了! “臭小子!” 箫尘咧嘴一笑,心中温暖,可往后面看,面色却凝重起来。 箫承嗣在心里写了最近京师发生的事,但大多一笔带过,只有两件事着重的说了。 其一是李荣昊贪墨的事,现在京师外搜出了大概四百万两,但箫承嗣觉得这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财产还是下落不明。 而李荣昊一直在麒麟卫的牢狱中死扛,无论如何都不多说一个字。 其二,新提拔上来的官员联名上奏了,要求严惩李荣昊,甚至有言官直言不讳,问他这个帝王,现在还不把逆贼斩首,是不是有包庇之意。 这弄的箫承嗣有些不大会处理了,故此写信问箫尘。 箫尘只大概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两件事,应该是一件事。 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大多都是有了功名,还没有实授官职的贡员。 这些人怕是和李荣昊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现在朝廷迟迟不判李荣昊,就说明这件事还没落听,他们心里也急。 如此也从侧面说明,这些人身上恐怕也不干净。 至于李荣昊的家产,此贼行事隐秘,有些财产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家里人处理的,其中大量财富,可能潜藏在民间,甚至就在这些新兴官员的身上。 要想解决这些事,其实也简单。 正想着,耳边脚步声响,齐正业站在箫尘身侧,躬身道:“殿下,您叫我?” “嗯。” 箫尘将手中信封收了,笑问道:“前面的斥候,有没有什么消息?” “大多和殿下料想的差不多。” 齐正业正色道:“阴阳两城已成守势,承天关方向也大门紧闭,最近粮草运输的频率都少了。” “咱们的人正摸索他们运送粮草的频率,现在还没动手。” “嗯。” 箫尘点了点头,又问道:“邱乐水呢?去了何处?” “进阴城了。”齐正业道:“刚刚传来的消息。” “邱乐水逃离之后,带了不足一千的残兵,已进了阴城,之后再没消息了。” “看好了他。” 箫尘轻声道:“他必定要出城前往承天关,孤要知道他何时出城,带了多少人。” “是。” “殿下,还有一件事。” 齐正业好似有些踌躇,箫尘见状笑道:“有事直说。” “那个……方帅来了。” 方宁? 箫尘双目微眯,随即直接开口道:“那就让他上来吧。” “是。” 箫尘离开凝水关的时候,已让宁策暂代凝水关守将一职。 至于方宁,他只问了一句,根本没去探伤,似乎漠不关心。 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目的,只是方宁能不能理解,要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不过此时方宁能寻来,他应该猜到了。 很快,方宁在齐正业的搀扶下上了营寨城头,缓步走到箫尘身侧,刚要下拜,却听箫尘道:“你有伤在身,别跪了。” “谢殿下。” 方宁面色有些发白,之前征战,他身上多了七八处伤口,现在还在渗血,剧痛无比。 “坐下说。” 箫尘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凳子,又看了齐正业一眼:“你忙你的去。” “是。” 城头上只剩箫尘和方宁两人,方宁几次欲言又止,但最终都没开口。 “你想问什么就问,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听到箫尘如此说,方宁才咬了咬牙,沉声道:“殿下,您是否对末将另有安排?” “有。” 箫尘没看他,而是看着远处的营寨,轻声开口:“你可猜出什么了?” “是。”方宁点头:“末将听说殿下的计策了,放了邱乐水回去。” “殿下的几次想成,需要眼线,末将……” “你不适合做眼线。” 箫尘从城墙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的抛向远方,又道。 “孤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办。” 此时,箫尘才看向方宁,一字一顿的道:“去炎朝,天启城。”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雨了 听到这话,方宁神色猛的一僵,双目直直的看着箫尘,脑中却是一片混沌。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想过战后箫尘会让他回京师去,也想到了箫尘一定回会再让他镇守凝水关。 他甚至猜测,箫尘可能还想再来一次反间计,让自己去炎朝投效。 可他万万没想到,箫尘竟让他直接去大炎朝廷,去天启城! 且不说他一个大夏宿将,如何能入了天启城的门。 就算他能以降将的名义进去,又该怎么行事? 炎朝的人也都不是傻子,会信他? “之后的事,孤会把戏做足。” 箫尘看着远处,轻声开口道:“也不是让你现在就去,养好了伤,先回京师。” “去天启,要等拿下这里再说。” 方宁极力的压住心底的恐慌,沉声问道:“不知殿下让末将去是……” “建立一个明摆着的情报网,让他们察觉,让他们知晓,也让他们利用。” 箫尘靠在椅子上,目光深邃,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情报真真假假,鱼目混珠。” “你去了天启之后,自不可能入朝为官,只行商贾之事,心怀仇恨即可。” 说着,箫尘转头,笑着看向方宁,又笑道:“此事孤心中已谋划良久,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现在发现,你最合适。” 方宁心中泛起几分苦涩,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做,脑中一片空白。 “总之此次回京之后,你会加官进爵,调任兵部。” “再之后的事,你应该能猜到了。” 方宁心中五味杂陈,嘴唇动动,想说什么,但始终都没开口。 “你可以拒绝。” 箫尘又道:“此事若无毅力绝难做成,且旷日持久。” “无名英雄,不是谁都心甘情愿的。” “末将……” “现在还不用你答复。”箫尘又看向远处,轻声笑道:“回去仔细想清楚,也好好养伤。” “等返回京师的时候,孤会再找你,届时你再决定。” “是。” 听到这话,方宁心中稍宽,随即又听箫尘道:“你觉得邱乐水这人如何?” “心思缜密,治军有方。”方宁沉声道:“若非殿下,其他人不是他的对手。” “评价颇高啊。”箫尘敲着椅子的扶手,又道:“那你觉得,孤这次的计谋,他看的穿吗?” “末将不知。” 方宁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他不光不知道邱乐水会不会上当,甚至不知道箫尘到底在谋划什么。 凝水关前的大戏演的十分逼真,他没在现场也听说了。 费这么大的周章把邱乐水放了,箫尘到底图什么,方宁根本看不穿。 “不知是好事,可以仔细观察。” 箫尘幽幽道:“如你之后决定去天启,这些手段,应该都用得上。” 夜里,起风了。 清风吹动树梢,哗哗作响,拂过连绵的山岗,吹过新建的营寨。 空气中带着几分湿气,似乎要下雨了。 日子平静的过了两天,箫尘根本没有出营,一直在辅助匠户们制作手弩,看似十分重视。 只是这两日却发生了不少事。 有一个传言在所有人耳边盘旋,说炎国大帅邱乐水和当今夏王殿下达成了协议,已经暗地投降大夏了。 他这次叛逃,是早就策划好的,目的就是制造假象,好让邱乐水返回炎国,重掌大权。 之后,邱乐水便会开城投降,将整个魏连山地区,拱手献给大夏。 两日之中,这传言愈演愈烈,几乎人尽皆知,尤其在一众炎国俘虏中疯传。 同时,大夏方似乎放弃了全面进攻的念头,正安排大量俘虏和工匠修建关隘。 现在的魏连山地区,出现了诸多临时工地,伐木凿石,好像要在两处紧要的道路上,修建两座坚固城关。 此时,子母谷外十里,新建关隘。 几个被俘的炎国军士正在挖掘巨石,挥动手中镐头的同时,交头接耳。 “都准备好了,只等头你一声令下!” 一个军士双手被绳子捆着,干活的动作有些扭曲,脸上却带着紧张之色:“三十七个弟兄,都通知到了!” “嗯。” 咚咚。 一旁的汉子蹲在地上,正用手中的榔头敲击石块,点头道:“一会看我动作行事,我动,你们就动!” “邱帅逃离,只要咱们能逃出去,把这的事上报,之后便是荣华富贵!” 周围几个兵丁同时点头,还时不时的看一眼远处的守卫。 这处采石地干活俘虏只有两百余人,看守的兵丁却不足五十,且守备松散,有绝佳的脱逃机会。 敲石块的汉子将地上的碎石全都堆在木车上,和另一个人奋力的推,目光不时瞥向左右。 远处,大夏的看守兵丁凑在一起,似乎完全没有注意这边。 正此时,那汉子忽然爆喝一声:“起事!” 随即,他猛的一个健步,窜向距离他最近的兵丁,挥起手中的榔头,劈头盖脸就是一下。 咚! 一声闷响,榔头狠狠的敲在兵士的头盔上,那兵士闷哼一声,软到在地。 于此同时,整个工地众俘虏忽然暴起,有人冲向看守的兵丁,有人则扯断早已磨损的绳索,快速往前往奔去。 “有人要逃!” 变故突然,营中的守军高声嘶吼的同时,挥起手中长刀砍向暴起的俘虏。 一时间,整个工地乱做一团。 那些冲上去的俘虏大多被砍翻在地,而逃走的人则被守军追击,亦被追上不少。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不少人钻入了连绵群山,不见踪影。 眨眼之间,这工地已无俘虏干活,地面上满是喷洒的鲜血和抽搐的尸首。 守军并未追出太远,只是将落后的十几个俘虏砍翻便停下了。 “大人,追吗?” 一个兵丁提着长刀,狠狠的踢了一脚地上的死尸,抬头问自己的百户。 “追个屁!” 那百户瞪了一眼,咧嘴笑道:“这儿都收了,回营喝酒去。” “对了,统计一下,看看这回逃了多少人,回去报给千户。” “尊令!” 天空阴云密布,真的开始下雨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疑兵 傍晚,子午谷上营寨。 箫尘正摆弄着手里刚制作完成的手弩,拨弄着手弩的连排弓弦,一个亲兵快速进来,跪地沉声道。 “殿下,凝水关来报,今日多处俘虏叛逃,共逃走一千二百一十七人,斩杀两千七百余人。” “侯爷来信问殿下,还要继续吗?” “继续。” 箫尘将弩箭放在手弩上,轻声回道:“告诉博阳侯,戏做的足一点,追的可以更深些,务必让那些逃走的人,有九死一生之感。” “尊令。” “把齐正业和方宁叫来。” “尊令!” 放好弩箭,箫尘扣动扳机,几枚箭矢破空而去,刺穿眼前的木墙,发出阵阵闷响。 箫尘看了看手弩,微微皱眉。 这威力还是有些差,只是以目前的情况看,这已经是极限了。 动物肌腱的拉力还是不够,想要提升弓弩的威力,还要通过结构。 正想着,齐正业和方宁两人进来,跪地行礼。 “末将,叩见殿下。” “天天叩见,你们累不累。” 箫尘白了两人一眼,道:“起来说话。” 齐正业咧嘴一笑,方宁则看着箫尘手中的手弩,似乎心事重重。 “手弩,试过没有?” 箫尘将手弩扔在一旁桌上,低声问道:“威力如何?” “威力极大啊殿下!” 齐正业一脸兴奋,开口道:“十五步内,可穿铠甲,二十步内可穿皮甲!” “末将从未见过如此神兵利器!” 第一批手弩已经制作完成了,箫尘下令发给了各军的将官,齐正业和方宁都有。 “殿下,您加急制作这批手弩,是……要去偷袭承天关?” 方宁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手弩,心事重重的问道:“手弩威力虽大,但毕竟……” “毕竟还是太少了,而且操作不便的问题还没解决。” 箫尘又将手弩拿起,用力的拉了一下弓弦。 他本想用齿轮辅助上弦,却发现这么小的机身承受不了太复杂的设计,只能作罢。 “至于偷袭承天关,孤没想过。” 箫尘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又道:“承天关守备与凝水关相差不大,想靠这些拿下关隘,那是痴人说梦。” “那殿下做这些是……” “自有大用。” 箫尘眯眼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问齐正业道:“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禀殿下。”见箫尘正色相问,齐正业也赶忙收了笑意,郑重道:“已按殿下要求,在三军之中选拔出身手最好的弓弩手五百人另外成旅,随时可调遣。” “嗯。”箫尘点头:“东西给他们发下去,好生操练,时间不多。” “尊令。” “行了,你下去吧。” “是。” 齐正业恭敬行礼,转头下去了,屋内就剩箫尘和方宁两人。 “孤有事让你做。” 箫尘看向宁策,面上挂笑,轻声道:“今日夜间,带两千人出营,摸去两城之间。” 说着,箫尘起身,指了指阴阳两城之间的一处山丘,又道:“这有数处水源,你带人去掘了,既要蓄水,又不能断流。” “能不能做到?” 方宁闻言面色微动,起身看向沙盘,若有所思。 顿了一下,他才问道:“殿下这是准备水攻?” “是,也不是。” 箫尘笑了笑,又道:“此处山涧险要,是两城之间的天然屏障。” 说着,箫尘又点了点沙盘:“阴阳两城的水源不少,况且仅凭这几处水源,如何能蓄够水攻之用?” “让你去,是钓鱼。” 方宁有点没听懂,但仔细琢磨了一下箫尘的意思,似乎明白了什么。 “分化守军?” 此话刚开口,又觉得不对,几处水源而已,就算两城出兵来看,能出多少人? 箫尘看了看方宁,随即直接坐下,轻声问道:“以你之见,我军现在最缺什么?” “情报!” 方宁几乎脱口而出,随即立刻明白了,又道:“殿下是让末将去抓舌头?” “只是一方面。” 箫尘捏了捏鼻梁,道:“现有的消息要清楚,我们的消息,也要送进去。” “疑兵,伏兵,攻心。” 箫尘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大战刚结,人心不稳,谣言这东西,是需要推波助澜的。” 听到这话,方宁才终于明白了箫尘的意思,立刻道:“末将明白了。” “这就去!” “戏做足。”箫尘道:“我们需要他们的舌头,他们也同样需要。” “你自己掌握好分寸,张弛有度,不要被他们看穿。” “给你的两千人,分散开来,该有的声势要有,但不能太大。” “末将明白。” 方宁点头,随即拱手道:“殿下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你时间不多。” 箫尘又道:“再有五日,孤会下令全军总攻,那之前要起到效果,不然就晚了。” “末将尊令!” 当夜,两千兵丁借着夜色出营,迎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快速消失在群山之中。 箫尘独自一人坐在房舍中,看着眼前自己刚刚绘制的简易地图,若有所思。 计谋只是成功的前提,攻城拔寨,最终靠的还是武力。 算算时间,魏国忠的千钧营,也快开拔了。 此时,阴城,帅府。 邱乐水一脸阴郁的坐在主位,看着下面正把酒言欢的众多将领,眉头紧皱。 他回来已经三天了,大夏方向没有任何动作,可城中却已是谣言四起。 这几日,不时有被俘的将士逃回来,邱乐水大多都亲自接见,可那些将士看他的目光,似乎都隐藏着什么。 这些事都是小事,最让邱乐水头疼的,是眼前这些将领。 返回阴城之后,这些曾经的部将虽嘴上不说,但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邱乐水还是心知肚明的。 他本是守备魏连山的统帅,被敌军活捉还能逃走,这本身就说不清楚。 他似乎有些看懂箫尘的计划了,可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箫尘难道想凭借谣言拿下魏连山? 此时,一个将领起身,双手捧着酒杯,朝邱乐水高声道。 “大帅!末将敬您一杯!” “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听到这话,邱乐水双目微眯。 第一百二十章 阳谋已成 邱乐水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看了一眼面前的将领,轻声笑道。 “慕将军,你是有话要和本帅说?” 那起身的将领闻言一愣,下意识道:“没有啊,只是敬酒……” “本帅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完这话,邱乐水又看向在场的其他将领,沉声喝道:“本帅也知道你们再想什么!” 一声轻喝,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将领都看向邱乐水,原本把酒言欢的样子瞬间荡然无存。 “你们都在想,本帅被敌方擒了,而后又安然无恙的回来,这其中有诈,是也不是?” 邱乐水双目微眯,鹰隼一般的眸子扫视全场。 若在之前,他露出这般态度,所有将领都会低头,大气都不敢喘。 可如今,却有多人敢抬头直视,丝毫不躲。 “本帅回营已有数日,军令上下不畅,尔等阳奉阴违,是何居心?” “大帅,我们没有啊。” 姓慕的将军此时呲牙一笑,道:“您是魏连山两城一关的总帅,您的军令,我们这些做属下的,都会严格执行,绝无折扣。” “大帅,您这可就误会我们了。” “您让阴城部将集合,末将办了,可下面的军士兴致不高,末将也不能挨个拿鞭子抽啊。” “是呀大帅,您让末将派斥候出去打探情报,情报也给您带回来了,夏朝那边就是没动作呀。” “大帅……” “好了!” 此时,邱乐水猛的一挥手,重重的拍在椅子扶手上,传出一阵闷响。 所有人都闭嘴了,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嘲讽和不屑。 败军之将,四万嫡系人马就省了几千人,麾下将领悉数战死,只有他这个主帅安然无恙,回来之后继续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这事他们忍不了,他们又不是邱乐水的嫡系,都是朝廷派来执掌边军的。 平日他邱乐水势力大,又是大帅,听他的就听了。 现在他一个败军之将,没准哪天朝廷就一封圣旨下来让他回京认罪,还怕他个鸟? 邱乐水目光阴冷的扫视全场,随即沉声道:“本帅战败是事实,也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 “但朝廷的旨意一日没下,本帅就还是魏连山的统帅,还是你们的上司!” “此时大敌当前,尔等不思进取也就罢了,现在还阳奉阴违,不尊军令,是打算将两城拱手送人吗?” “大帅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 那慕姓将领再次开口道:“您的军令我们都办了,可手下的将士不听,我们有啥办法?” “就是,夏朝已经开始修建城寨,已然准备长期驻守了!” “况且咱们阴城城防坚固,还有数万守军,他们还敢进攻?” “大帅,我看您是多虑了。” 其他将领纷纷附和,几句话说的邱乐水面色更是阴沉,几近怒火中烧。 “愚蠢至极!” 邱乐水咬牙喝道:“尔等如此目光短浅,必中贼军奸计!” “这次领军的事夏王箫尘,不是一般将领!” “夏王箫尘如何?他不是人?” 一个将领似乎有些何罪了,咧嘴笑道:“我阴阳两城成掎角之势,且有七万守军,粮草充盈!” “战报已送去京师,不日大军便会西进,那大夏亲王就算是神仙,也不能直接把两城变成他们大夏的吧?” “哈哈哈!柳将军说的是!” “大帅您还是担心自己吧,朝廷的旨意马上就下来了,大帅你领兵不利,致使数万将士葬身敌手,你说的清吗?” 一股极致暴躁的情绪直冲脑海,邱乐水双目圆睁,钢牙紧咬。 可下一瞬,他脸上的愤怒之色却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随即,他轻声开口道:“诸位说的到是,本帅还是多关心自己为好。” “不过眼下本帅还是统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逃亡回来的兵丁应统一管理,不宜再重新汇军。” “还有,明日清晨,本帅要率军出去,守承天关。” “大帅。” 那慕姓将领闻言,上前一步,拱手抱拳,笑道:“您心系国朝,品格高尚,令我等钦佩不已。” “这承天关,自不能大帅一人镇守,末将愿率麾下儿郎同往。” “末将也愿往,还请大帅成全!” “大帅,那些逃回来的兵丁的确不适合再留在两城,不若都带去承天关。” “等朝廷大军到了,顺势将他们遣回京师,由陛下定夺。” “对,如此甚好!” 诸将七嘴八舌的开口,几句话便定下了后面的行军路线,至于邱乐水说什么,他们根本就没听。 邱乐水双目微眯,默默的看着这些将领的做派,心念越沉越深。 他大概明白了箫尘的谋划,让他回来,就是想看他们这方军令错乱,命令不达,就是想让两城士气低下,骄纵狂妄的。 事已至此,他看穿的有点晚了。 若在开始时就能洞察箫尘的目的,那时他直接赴死,此局还能解,可现在…… 阴阳两城虽在明面上还归他统领,但实际上,下面这些将领已然不听令了。 这些人大多都是朝廷京师指派而来,并非邱乐水的嫡系,邱乐水作战不利,致使之前一战大败亏输,朝廷必然震怒。 而这些将领,却是乐见其成的。 此乃箫尘的阳谋,本只有一法可解,但现在时机已过,他邱乐水此时再自戕,局面也成,也根本破不了。 阴阳两城,怕已是大夏的囊中之物了。 想通这些,邱乐水暗暗咬牙,对眼前这些将领恨之入骨,同样也对箫尘恨之入骨。 不过眼下也不是没有出路,只要能守住承天关,待大军一到,就还有反扑的机会。 只是那时,他邱乐水本人…… 酒宴还再继续,可邱乐水却没了继续参与的兴趣。 他独自一人离开,迎着连绵的细雨站在阴城的城墙上,看着远处连绵的山丘,轻叹口气。 他的目光逐渐阴沉,眸中亦散出阵阵冷芒。 “箫尘!” “你我之间的博弈,还没结束!” 第一百二十一章 屈人之兵 清晨,雾霭朦胧。 王静堂率一队轻骑快步而来,进入子母谷上营,此时正于箫尘相视而坐。 “殿下,魏国忠已率千钧营九万将士开拔,应于两日之后抵达凝水关。” 王静堂轻声开口,看着箫尘正在摆弄的手弩,面色平静。 “嗯。” 箫尘提起手弩,一边查看,一边轻声问道:“粮草怎么准备的?” “京师筹备。”王静堂回道:“朝廷旨意,三万民夫随军出征,待粮草运抵凝水关之后,折返京师。” 箫尘闻言,放下手弩,朝王静堂轻声笑道:“军侯,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 “殿下。” 王静堂拱手道:“千钧营大军不日可抵,殿下后续的计划,可以和末将说了吧?” “之前不是和你等说清了吗?”箫尘笑道:“邱乐水回营,俘虏攻心,而后大军一举压上即可。” “殿下莫要说笑了。”王静堂面色郑重:“末将思虑多日,之前才想清楚,这应该是邱乐水心中所想,绝非殿下本来之意。” “哦?你为何会这么想?” “依常理揣摩,便可知晓。”王静堂道:“邱乐水败军之将,力战逃回,之后军中更有大量俘虏逃亡,那他力战而逃的事就站不住脚了。” “加之最近谣言四起,殿下和邱乐水之间的言辞均被散出,所有俘虏都已知晓。” “他们逃回两城之后,自会将所见所闻上报,消息汇总之后,人心浮动。” “邱乐水此番回去,也定然没有之前的声势,再想集结重兵抵御大军已不可能。” 说到这,王静堂顿了顿,又开口道:“若末将在邱乐水的位置上,此时麾下将领离心离德,嫡系部队几近全灭,朝廷责难又迫在眉睫,如果还想留住性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死守承天关。” 说着,王静堂看向箫尘:“站他角度,殿下处心积虑,不惜大费周章,为的无非是魏连山之地,两城将领也非他嫡系,现在军令不畅,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死守承天关了。” “故此,在他心中一定认为,待时机成熟之后,殿下定会遣大军东进,拿下两城。” “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箫尘闻言,又轻声笑道:“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 “的确。”王静堂点头,笑的有些无奈:“但以末将对殿下的了解,如此大费周章,绝不是为了正面进攻,就算能拿下两城,将士也会折损极大。” “故此,末将想问,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孤的想法很简单。” 箫尘看着王静堂,笑容更深:“不战而屈人之兵。” 听到这话,王静堂微微一怔,随即眉头皱起,仔细的思量起来。 “军侯不必想的那么深了,再过几日便见分晓。” “届时,孤会有明确军令下发,军侯依令行事即可。” 箫尘又拿起桌上的手弩,一边查看一边问道:“还有事吗?” “殿下,营中俘虏之事,还……” “继续放,让他们跑。” 箫尘道:“跑的越多越好。” …… 入夜,山路泥泞。 方宁带着两千军士连夜赶路,穿过崎岖的小路,绕过凝水关,越过山丘,已然进入阴阳两城之间的山路。 阴阳两城位于魏连山腹地,连绵山脉之中,也只有两城之地有一片不大的平原,可供建城、耕种。 两城之间的山脉称止谷峰,意味阳城所在的山谷在此处终止。 止谷峰上有几处清泉,山泉涓涓而留,顺着山脉一路向下,在山涧之处汇聚成溪,又于山底汇聚成河,分别流向两城方向。 方宁选择潜伏的位置,就在几处山泉附近。 应箫尘的指派,他将麾下儿郎分成了大小不等的数个小队,有穿炎朝服饰的兵丁,亦有大夏将士装扮。 箫尘让他潜伏的用意深远,不光要捉到敌方的舌头,也要让己方的人混入其中。 相关将士的身份早已做实,凝水关一战下来俘虏几万敌军,弄几个敌军的姓名和生平还是不难的。 此刻,方宁正站在止谷峰一处山泉前,指挥着十几个将士正动手挖坑,堵截泉眼。 按箫尘的意思,这些泉眼不能全堵,只需限流,以此做饵,能牵出两城之内的敌军来。 止谷峰间有几处山路,其中最宽的一条已被炎朝修整,成为连接两城的官路。 这个方向,方宁也安排人看着。 此时,一个兵丁快步而来,在方宁耳边轻声道。 “大帅,远处来了一队人,看样子不像官军,像民间商队,咱们动不动?” 方宁闻言心中微动,轻声问道:“两侧可探查清楚了?有无敌军暗哨?” “已探明,发现敌军暗哨所在,但却并未见人。” 那军士轻声回道:“从痕迹看,撤的匆忙。” “劫了。” “得令!” 那军士匆匆下去,方宁则坐在一块青石上,仔细的思考起来。 不多时,一阵嘈杂之声从下至上,很快到了近前。 方宁转头看去,只见几个军士压着几人快步而来,将几人按跪在地。 看这几人的穿着,明显是商贾一类,并非官军。 “大帅,问过了,是替边军运送物资的商队。” 方才那军士上前,低声道:“运的是些寻常辎重,都很正常。” “嗯。” 方宁点点头,看向跪在最前那人,还没开口,那人便直接叩首,口中哭道。 “军爷饶命啊!我等只是寻常草民,在城中做些押运的生意,绝无反抗大军的心啊!” “军爷饶命!” 身后几人同时求饶,方宁嘴角上扬,轻声问道:“你知道我们是何人?” “知道,知道!” 那人又叩首道:“军爷是大夏天兵。” “军爷,我等小民都在盼望大夏收复故土,如今见到故土大军,心中惶恐欣喜。” “军爷明察,城中百姓心系大夏,都盼着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啊!” 这人一边磕头一边说着奉承的话,一套一套的,明显不是第一次说了。 这些话方宁自是不信的,但还是笑道。 “既如此,我有件事让你办。”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多管齐下 傍晚,天色阴沉。 一支商队自阳城而来,一行三辆大车,接受盘查之后,徐徐进入阴城城门。 城门一侧,某商行。 “军,军爷。” 商行管事抖若筛糠,看着眼前的白面青年,声音颤抖:“您,您……” “这没军爷,只有你门下的伙计。” 那青年咧嘴一笑,道:“你放心,我等进来办事和你无关,你只要听话,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管事闻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已是面无血色。 阴阳两城之间往返的商户有不少,但能做押运生意的,自和两城的官员都有关系,方宁此番遣人混入商队进入阴城,自是为了情报而来。 “好了,不必惶恐。” 青年将管事扶起,笑道:“不都说了心系国朝,箪食壶浆吗?” “你这是在立功,怕什么。” 管事还是哆哆嗦嗦,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可不是商号的东家,只是个押送物资的管事,这么大的事如果被城中之人知道了,那可就是抄家灭祖的罪。 边关之地,私通敌国,抓住了根本不会审,恐怕当场就砍了。 “来,还有事要让你办。” 那青年根本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将他按坐在书桌前,指了指桌上铺好的纸张,轻声道:“劳烦管事动笔。” “我要阴城的简略图。” 另一边,止谷峰,某山泉边。 山泉水已被引流,原本的河道中流量减半,事情已经做完,剩下就等鱼上钩了。 方宁安静的坐在青石上,看着远处乌云之下的山涧,若有所思。 这次,他只遣了四人混入商队,能否取得效果还未可知。 至于其他方面,该布置的他已经布置好了,两千军士已化整为零,潜于山林之间。 “大帅。” 此时,一个亲兵蹲在方宁身侧,轻声问道:“为何不多劫些商队,想办法混进城里。” “这样咱们就不用在这干等着了。” “人太多,反而不好。” 方宁轻声道:“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若看到敌军出城,伴俘的先迎上去。” 那亲兵闻言,也不再问,只是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现在方宁心里正在琢磨其他事。 殿下的计策是已经布置好了,但他还有一件事想不通。 止谷峰这么重要的位置,敌军为何要撤去暗哨,连个守军都没有。 他们是要放弃了? 箫尘给了他两千人,应是知道这战略要地,敌方定会有人值守,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可现在…… 方宁想了一下,轻轻挥手,身后一人立刻上前。 “大帅。” “安排下去,抽两个百人队,换上炎朝的军装,占了他们的暗哨,随机应变。” “是。” 两城此种调配有些不对,他必须要有所防范。 …… 子午谷,上营。 “殿下,邱乐水进承天关了。” 齐正业快步进来,直接坐在箫尘身旁,开口道:“带了两千多人,看样子都是之前的溃军。” “比料想的慢了些。” 箫尘正在闭目养神,此时连眼睛都没睁,轻声道:“逃走的溃军,有多少进承天关了?” “不多。” 齐正业喝了口茶,又道:“咱们这边的大多数都往阴城去了,只有一些慌不择路的跑去了承天关。” “他们根本进不去关隘,有些都是藏在附近,看到邱乐水的队伍之后,一起进去的。” “两千人,有些少了。” 箫尘轻轻捏了捏鼻梁,又问道:“你的人准备的如何?” “已经掌握手弩操作了。”齐正业道:“只是装备还没全。” “那就再等两天。” 箫尘笑了笑:“两天之后,大批俘虏逃亡,你再动手。” “是!” “让前面的斥候兄弟们撤回来吧,好生修整。” 箫尘又闭上双眼道:“后续的情报,不用他们了。” “尊令。” …… 浅夜,承天关。 邱乐水率队进入关隘,关内将领并未出关迎接,却在大帐中摆了酒宴。 此时,他正坐在首座,看着下面十几个承天关的守将,面色平静。 “大帅,您忽然至此,是有什么军令吗?” 承天关守将刘栋梁也非邱乐水嫡系,此人也在军中多年,生性沉稳,最善防守。 大炎朝廷将他放在这,既有制衡邱乐水的意思,也有稳固边防的意思。 承天关毕竟是进入炎朝腹地的门户,关系重大。 “没有军令。” 邱乐水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是本帅估计,这几日大夏会大举进攻,应会猛攻承天关,故此不大放心,过来看看。” “圣旨下来之前,本帅就留在这,不再返回阴城了。” 听到这话,刘栋梁和一众承天关将领都是微微一怔,随即面面相觑。 刘栋梁神色动了动,随即开口道:“大帅,您的意思是,要执掌承天关兵权?” “不是。” 邱乐水再次摇头,较有深意的看向刘栋梁:“本帅现在不动任何兵权,也不会碰你的指挥权。” “戴罪之身,只是在此处等着朝廷圣旨罢了。” “承天关如何设防,如何征战,本帅都不过问。” 刘栋梁闻言,心中稍宽,随即笑道:“大帅说笑了,您是……” “行了,不用奉承我。” 邱乐水苦笑一下:“此间谣言四起,都是关于本帅的,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 “本帅本就是败军之将,从敌方逃回的,更无口自辩,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此次来,只是提醒你。” “阴阳两城诸将已被敌方迷惑,以为敌军不会进攻,守备松懈。” “承天关是国朝门户,尔等绝不能懈怠。” “若承天关丢了,不光本帅,诸位的性命,也就都没了。” 邱乐水一改之前的做派,说的话倒是诚恳,刘栋梁等一众将领听了,纷纷点头。 “大帅说的是,末将也一直在整顿城防,觉得大夏不会就这么算了。” “不过他们就算想来也要掂量掂量。” “承天关四万守军,易守难攻,不是他们想拿就能拿的。” “如此最好。” 邱乐水笑容深邃,缓缓举杯,对眼前诸将道:“那就拜托诸位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请君入瓮与顺水推舟 “三哥,差不多了吧!” 阴城,巡防军大营,几个将领凑在一处,声音低沉。 幽暗的烛火轻轻跳动,映的几人的面色都有些阴沉。 “咱们的人撤出来两天了,如果大夏真有进攻的意思,现在肯定已经潜入止谷峰了!” 其中一人开口,面上带着几分焦急:“如果再晚,等朝廷大军进驻,咱们可就只剩罪责了啊!” “我看,时机还没到。” 另外一个将领摇头道:“大夏主力依旧在凝水关,还有下方的子午谷,外出修筑城防的基本都是我军俘虏和他们的仆从军,看样子完全没进攻的意思。” “咱们故意把止谷峰让出,他们怕也不会过来。” “那事情就麻烦了!” 一人皱眉道:“邱乐水已经去了承天关,承天关的刘栋梁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等朝廷圣使一到,他肯定要倒打一耙,说咱们见死不救,故意看着邱乐水战败。” “到时咱们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 “还不是穆青他们!”又一人咬牙切齿:“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咱们可不是,他们乐得看邱乐水倒霉,还落井下石,邱乐水那小肚鸡肠的,能饶了他们都算怪了!” “现在怪谁都没用。” 此时,为首的将领眉头皱着,沉声道:“关键是我们能不能立功。” “现在邱乐水随掌帅印,却无命令,若咱们抓住时机主动出击,哪怕能将大夏击退一步,也是功劳。” “到时朝廷来人,咱们也有的辩解。” “三哥。”一人看向正位,沉声问道:“如果大夏不上止谷峰的当,那咱们怎么办?” “那就集结将士,冲击一波!” 那将领双目微眯:“我还能调动阳城两万护军,若止谷峰未发现敌军踪迹,那就扑上去,捣毁大夏正修筑的城寨。” 说着,他眸中散出几分冰寒,幽幽道:“邱乐水战败领罪,你我兄弟却要扶摇直上了!” …… 浅夜,止谷峰。 方宁并未休息,而是坐在崖边的青石上,看着远处的阳城,默默沉思。 他思量几番,大概猜出敌方撤出止谷峰的几种可能,却只有一种是最好实现的。 围攻止谷峰,全歼他们这两千人。 不过敌方未卜先知,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演戏给自己看? 对此事,方宁有些挠头,觉得自己还是把这件事看的简单了。 他也有些后悔,当初殿下交代的时候为什么没问清楚,不知后续谋划,举步维艰啊。 方宁麾下的两千人早已散与整个止谷峰,可半日的时间过去了,阳城方向的守军却毫无动作。 几处山泉的水流已减半,若是有心,怕早已发现水流不对,此番大敌当前,定是要派人来查看的。 敌人没来,那后续的计划就几乎搁浅了。 箫尘给方宁的命令是获取情报,而现在,他只遣了几人混入阴城,能获取的情报也有限。 阳城方向,现在却毫无进展。 月色幽暗,远处的城池像是一头折服于野的猛兽,被一片暗影包裹,看不清全貌。 身后传来脚步,方宁并未回头,只听一个声音轻声道。 “方帅,有动静了。” “说。” “阳城方向出了两队人,正往这边过来,看样像是斥候。” 听到这话,方宁皱眉。 斥候?这可不大对劲。 先是放弃了止谷峰这战略要地,之后他方宁占据,动了山泉水源,对方应已发现了。 既发现了,却只派斥候来探,又是何意? 只想了片刻,方宁忽的灵光一现,转头下令道:“传令下去,全员潜伏,放这些人进来,悉数捉拿!” “尊令!” “再有,让兄弟们做好战斗准备,敌军随时可能过来!” “是。” 军士下去传令,方宁却再也坐不住了,径直起身,目光再次看向阳城方向,双目微眯。 “请君入瓮?他们这是在赌啊。” “赌注是止谷峰,要赢的,可是我等的性命。” 这请君入瓮的手段不算高明,看着不像邱乐水的手笔,可杀机却是实际存在的,也正应了他之前的猜想。 如此一来,箫尘所布疑兵的计划很可能要落空了,此间战事一开,那…… 等等,不对! 方宁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双目一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来。 难道说,殿下早已料到敌方会这么做,让他带两千人进止谷峰,其实就是做饵? 若此间战败,箫尘布置的任务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两军交战之际,被俘的敌方兵丁比己方逃回来的俘虏更重要,因为这些人知道一些真正的消息。 之前凝水关之战后,百户以上被俘的敌军都被看押起来,不断审讯,得知了很多敌方的隐秘。 而己方之人被擒,结果应该是一样的。 殿下他……竟是如此谋划的? 想到这,方宁心中一凉。 可如此以来,跟着他进入止谷峰的两千将士还能剩下多少? 这可…… 方宁暗暗咬牙,忽然又想到之前箫尘和他的对话。 那时箫尘和他说了去天启城潜伏的事,还让他好好看,好好学,很多手段之后在天启城都用的上。 难道说这次的行动,是殿下对自己的考验不成? 方宁的思绪有些乱,他沉下心来仔细思考,若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自己之前的命令有没有问题。 仔细复盘之后,发觉自己的布置并无破绽,还是能将计就计,这才长出口气。 想通了其中关节,方宁的心思松了几分,殿下如此布置的目的是给敌方送俘,可不意味着他麾下的所有将士都要被俘。 且战且退,丢盔弃甲是最好的。 至于被俘之人,他方宁,是最佳人选。 朦胧的夜色下,一队军士快步在山谷中穿梭,很快没入止谷峰的小路中。 这些人进入山脉之后便开始四处探查,检查之前放弃的暗哨,观察所有痕迹。 顺着泥泞的山路向上,所探的所有暗哨都无异常,可刚接近山顶,无数人影忽的从林间窜出,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便将其当场拿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石三鸟之计 “方帅,人都擒了。” 夜深,天上的云雾有些淡了,月光在斑驳的云层中若隐若现,映的山脉一片黝黑的墨绿。 方宁坐在青石上,看着眼前被按跪在地上的几人,面色如常。 “一共三十个,砍了十七人,剩下的都在这了。” 方宁闻言点头,看着最前一人,轻声问道:“阳城中,有多少守军?” 问题问出,可眼前跪地的众俘虏却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的低着头。 见状,方宁笑了笑,伸手点了其中一人。 身旁一个军士立刻上前,抽出腰间朴刀当头就是一下。 一声闷哼,那俘虏直接被砍断脖颈,血流如注,倒地抽搐。 “阳城,有多少守军?” 方宁再次开口,声音平淡。 几个俘虏慌乱的抬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方宁又指了一人,朴刀再次麾下,血如泉涌。 “我再问最后一遍,阳城,有多少守军。” “三三,三万!” 一个颤抖的声音传来,方宁转头看去,便见一个俘虏正连连叩首,继续颤声道:“城中大军已无士气,人人自危,毫无战意。” “闭嘴!” 几个俘虏的头目此时厉声爆喝,方宁看了他一眼,身旁的兵丁立刻上前,挥起刀柄,猛的砸在他嘴上。 就这一下,那人直接闷哼一声,口鼻窜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继续说。” 方宁揉了揉太阳穴,那俘虏叩头道:“大大,大人,我等是被派出来探查的,没,没有和大夏做对的想法。” “我,我等愿意归降大夏,只求活命!” “求大人开恩!” “求大人开恩!” 其他的俘虏此时也连连叩首,各个抖若筛糠。 毕竟身边还躺着两具不断颤抖的尸体,血腥味儿不断往他们的鼻子里钻,想不怕都不可能。 “行了。” 俘虏的求饶声让方宁有些心烦,他摆了摆手,皱眉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答的好,都可以不死。” “大人请问,我们绝对照实了说!” “这里。”方宁指了指地面:“止谷峰的暗哨和守军,何时撤的,为何撤的,谁下的令?” “杨,杨将军下的领!” “小的之前是止谷峰守军,昨日将军忽然下令让我等全都撤出去,没说为什么。” “回城之后就没有军令了,今天是百户传的令,让我等来山上探查。” 几个俘虏七嘴八舌的开口,说的倒是有些条例。 方宁摸了摸下巴,没再说话,而是挥挥手,让身边的兵丁拉他们下去。 求饶的声音渐行渐远,方宁微微皱着眉,思考下一步的动作。 “大帅,舌头抓到了,需要先送回去吗?” 身边的亲兵低声询问,方宁点头道:“秘密送去凝水关,殿下可能要亲自询问。” “还有,传令下去,敌军既然已遣人来探,探马不回,我等行踪必然暴露。” “让伴做敌军的二百兄弟暂时离开止谷峰,听到这边开战之后再向前,装作溃军加入敌方。” “再有,修筑建议工事,做出严防死守的架势来,同时也通知弟兄们,若敌军来犯,稍做抵抗,之后大举撤退。” 说到这,方宁顿了顿,又道:“此战只许败不许胜,溃败之后逃向凝水关,落后的弟兄立刻投降,只要能保住命,什么都可以说。” 那亲兵闻言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方宁阴沉的面色,却什么都不敢问,赶忙下去传令了。 现在,方宁彻底明白箫尘的目的了。 送俘于敌,用最简单的办法深入敌后,从而迷惑敌军。 这之前,箫尘个所有部下的命令都是一致的,休养生息,以待大军,修筑城寨,打持久战。 至于箫尘的前行谋划,也只有一少部分的高级将领知晓,且知晓的也不全面。 殿下就是要用这种手段麻痹敌人,然后他们以为大夏打了胜仗之后已然携带,未将阴阳两城的守军放在眼中。 如此卖敌军一个破绽,诱敌出城,再围而歼之。 好计策,只是有些险,如果方宁本人一直不能领会,这计划可能无法完全达成,但最开始的战略目标却能实现。 箫尘这本是一石三鸟之计,就算最差的情况,也能知道敌军内部的情况,亦能送几方的细作进城。 这种谋划,当真是天马行空,若非身临其境的想了许久,方宁也根本想不通。 此时,方宁缓缓起身,心中烦闷已一扫而空。 再看向远处,眸中却散出阵阵精芒。 从见到箫尘之后,方宁在箫尘身上学到了太多的东西,原来计谋还可以这么用。 …… “我说刘帅,你还真信他的话?” 承天关,某房舍内。 阴城守将穆青等人坐在下手,看着首座上的刘栋梁,纷纷开口。 “他这次来,带的这两千人,可都是他之前的嫡系,对他唯命是从的。” “刘帅你别多想,咱们也是为刘帅考虑,他毕竟输了一大阵,被擒又逃脱,实在是离奇。” “回来的俘虏都说,他们逃走的时候是九死一生,可他邱乐水逃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追。” “这一看就是他和大夏亲王商量好的呀!” 几个将领七嘴八舌的开口,刘栋梁始终默默的听着,慢慢的喝酒。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那些逃回来的弟兄说的话都应验了,邱乐水就是冲着承天关来的。” “刘帅你想,邱乐水战败,朝廷必要问责,很可能问斩,他要还想活,要么就是立功,要么就是投诚啊!” “想立功是不可能了,承天关的兵丁不归他调遣,阴阳两城也与他离心离德,他就只剩投诚这一条路了。” “刘帅,不可不防啊!” 刘栋梁默默的听着,此时抬头看向穆青等人,笑道:“穆将军,若没记错,你以前也是邱帅麾下将领,他对你不错吧?” “为何要这么说?” 穆青闻言面色一滞,随即沉声道:“那些都是表象!” “邱乐水这人,跟不得!” 说着拱手:“我来魏连山三年,竟未立寸功,说出去有人信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酣畅淋漓的投降 穆青脸上带着几分怒色,屋内的其他将领也同样如此。 “邱乐水在两城独揽大权,所有的功劳都是他的!” “只因我等是朝廷指派,并非他的嫡系,他便在日常中处处打压。” “就说这次征战,他出兵之前,我等就极力劝谏,可他执意出兵,还说要取下大炎三十年未有之功勋。” “要打就打吧,可他又只带了自己的嫡系将领,将我等全都晾在城中,做他的后援。” 穆青咬牙继续道:“能臣猛将他不用,却任人唯亲,致使大败亏输。” “他这身份,却又能跑回来,如何可信?” “现在敌军当前,承天关乃是国朝最后一道防线,刘将军不可不防啊。” 穆青可谓是苦口婆心,周围几个将领也跟着帮腔,可刘栋梁始终面带轻笑,只是默默的听,却不开口。 直至所有人都不再言语,他才开口轻声道。 “邱帅来时,已经和我说了。” “他此番来,不要承天关兵权,也不干涉我的指挥,只是再次等候朝廷使者。” “邱帅身上的功过我不过多评论,各位放心,承天关固若金汤,我麾下儿郎各个悍勇。” “贼军不来就罢了,若敢来犯,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刘帅心中有数便好!” 听到刘栋梁如此说,穆青才单点头,道:“我等只是关心,并无恶意,刘帅莫往心里去。” “我清楚。”刘栋梁轻轻一笑,提起酒杯道:“诸位,此间还无战事,还是喝酒吧。” …… 清晨,空气有些清冷。 方宁离开了止谷峰峰顶,到了最前方的营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大队敌军,双目成线。 “记得军令。” 方宁沉声道:“一触即溃,丢盔弃甲。” “得令!” 昨日抓住的几个俘虏已连夜送去了凝水关,之前分散的部队已悉数集结,只等对方进攻。 这一次,对方出动不下五千人马,看这样子,是要一举收回止谷峰了。 透过林间的缝隙,看到敌军已在峰前集结。 一阵呜咽的号角声传来,手持长矛的敌军缓步向前,徐徐推进。 待对方进入射程,方宁当即爆喝道:“放箭!” 嗖嗖! 箭破长空,鱼贯而下,瞬间便射穿了数十敌军的身躯,哀嚎声当即响彻长空。 “再放!” 箭羽如乌云般遮盖而下,却挡不住敌方进军的脚步。 不消片刻,敌军已到达山底,方宁瞅准实际,再次下令道:“跑!” 且见方宁大手一挥,所有在营地之中埋伏的军士立刻起身,快速向另一边退去。 方宁则留在最后压阵,一边向后跑,一边看着敌军的动向。 他这一手显然让对方蒙了,但敌军的指挥官却很快反应过来,已然传令打散阵营,冲入止谷峰。 见敌军密密麻麻的冲上来,方宁带着麾下兵丁且战且退,不断向后射箭。 很快,身上的箭矢已悉数射完,几个军士直接扔掉腰间佩刀,跪地投降。 方宁乃是统帅,自然不可能立刻投降,而是不断战斗,直至身边之人都被擒获,他才无奈的扔掉佩刀,束手就擒。 被擒获后,方宁心底也是想笑。 此次对炎国用兵,他这是两入敌营了,头一次是主动,这次是半主动。 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炎国方面战果卓著,擒获大夏将领方宁,俘敌近两百。 不过这帐不能细算,若仔细掰扯,就能发现此战大夏竟无一人战死,至多只是手臂上被砍一刀。 有的军士投降投的利索,身上甚至连血都没沾。 但看炎国,却在几波追逐中伤亡数百人。 但即便如此,胜了就是胜了。 炎国阳城主动出兵,粉碎了大夏潜入止谷峰的阴谋,且擒获敌军将领,还顺带就回了两百多溃军,可谓大获全胜。 方宁被俘有了经验,这次一句话都不说,任凭对方把自己绑了个结结实实,和其他被俘的将士穿成串,带入阳城之中。 这一路上,阳城的守军自是气势高昂,毕竟打了胜仗嘛。 连带混在其中的大夏兵丁也跟着庆祝,好像是自己打了胜仗一样。 不到正午,方宁一行就已被带入阳城。 看着城墙上斑驳的痕迹,方宁心有所感。 用不了多长时间,这里就是大夏的疆域了。 而现在绑着他耀武扬威的这些人,都会化为阶下囚。 …… 傍晚,子午谷。 箫尘的双腿放在凳子上,优哉游哉的晒着太阳,双目微微闭着,像是个正午睡的富家翁。 若只看箫尘的状态,没人会相信这里就是战场,而且是敌我双方拼斗的前线,征战随时可能爆发。 “殿下。” 齐正业从外面快步而来,人未进声先至,可一进房舍,看到箫尘正闭目养神,顿时闭上了嘴,准备出去。 “什么事,说吧。” “那个……李公公来了。” 齐正业微微躬身。 最近这几日,齐正业几乎成了箫尘的专属护卫,一般的传话传人都是他来。 用他的话说,别人在殿下身边,他不放心。 他这般做派,让箫尘的亲兵都无可奈何,只能顺着,谁让人家是博阳侯的副帅呢。 “不是让他养伤吗?来这做什么。” 箫尘没睁眼,轻叹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是。” 齐正业才下去没多久,李不全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 “殿下!殿下!” 到了近前,李不全直接跪在箫尘身侧,带着哭腔道:“殿下,奴婢可算见着您了!” “奴婢……” 说着,他竟嘤嘤的哭了起来,直哭的眼泪横流,泣不成声。 “你哭什么?” 箫尘看他一眼,见他已换上了寻常服饰,面色虽有些发白,却还算精神,心中略松,又沉声道:“还不伺候着?” “哎!哎!” 李不全麻利的起身,擦了擦眼泪,躬身站在箫尘身侧,轻轻的给他锤肩。 “殿下,奴婢还以为,以为您不要奴婢了。” “哪有的事。” 箫尘闭着眼睛轻声道:“你此番有了军功在身,以后孤再出征,你可跟在身边。” 第一百二十六章 突进 浅夜,凝水关来报,方宁所部抓获俘虏十三人,已悉数送入子母谷。 另,方宁所部遭遇阳城守军袭击,大败亏输,麾下兵将逃回千余人,剩下皆被俘虏。 这消息箫尘只是听了一下,没有任何表示。 十几个俘虏就压在子母谷下营,箫尘既没说要问话,也没说怎么办,就这么押着。 也渐渐的深了,可箫尘却没有任何休息的意思,而是坐在房舍前,若有所思。 “殿下,天儿有点凉了,奴婢给您披点。” 李不全手里拖着大氅,披在箫尘身上,随即恭敬的站在一旁。 另一边,齐正业身披战甲,手握刀柄,当真好似箫尘的亲兵一样。 “老齐,你说那些和邱乐水一起进了承天关的炎朝宿将,这会在做什么?” 齐正业闻言一怔,微微躬身道:“末将猜,可能在喝酒。” “哦?” 箫尘有些意外,转头看向对方,笑问道:“为何如此猜测?” “大战刚结,咱们又摆出不再进攻的架势,他们又还有那么多守军,上边还有人顶雷,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齐正业挠挠头:“邱乐水被殿下抓了又放,威严扫地,估计是指挥不动他们了。” “而且混在一起喝酒吃肉,也能缓解心中不快。” “若真是如此,事就好办了。” 箫尘笑了笑,道:“那承天关的刘栋梁,好像是个将才,怕不会懈怠的。” “殿下,咱们掌握的情报还是少。” 齐正业觉得弯腰有些难受,干脆直接蹲在箫尘身边,轻声道:“光靠那些俘虏的话,不能完全判断。” “不过阴阳两城和承天关分属两派却是事实。” 箫尘闻言想了想,随即道:“你传令下去,选出来的五百人全员准备,午夜随孤出营。” 一听这话,齐正业眼前一亮,一句话都没说,领命下去了。 李不全站在箫尘身后,眸子动了动,欲言又止。 “这次不能带你。” 箫尘虽没看李不全,却也知道他再想什么:“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会有影响。” “殿下……” 李不全声音微颤,心中极是温暖,作势便要叩首,可却听箫尘又道。 “你去,把军侯叫来,孤有事吩咐他。” “奴婢尊令。” 李不全匆匆的下去了,没用多,王静堂便随他而来。 “末将叩……” “军侯坐下说。”箫尘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待王静堂落座之后,开门见山道。 “几件事,现在可以布置下去了。” 王静堂闻言面色一正,开口道:“殿下吩咐。” “第一,令魏国忠所部占据凝水关侧新修工事,修筑攻城器械,两日之后直扑阴城,不用攻城,且用投石机不断投石,轰击阴城城墙。” “第二,凝水关于你所部,在关中留两万人马,其余人等后日清晨出发,直插阴城。” “抵城池之下,围而不攻,战鼓不停,做出即将进攻的架势来。” 说着,箫尘看向王静堂,道:“若阴城开城投降,责全员徐徐进城,快速占领整个城池,此队由宁策统领。” “第三,军侯留在此处,亦从凝水关分兵,补足五万,一日之后直插承天关,切断承天关和阴城之间的连通,同样亦是围而不攻。” 箫尘三条军令发出,王静堂却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不解的问道:“殿下,三处都围而不攻,您是要……全歼敌军?” “不是。” 箫尘摇头:“围尔必缺,如果我军全面进攻,两城守军只能死战,得不偿失。” “此番动作是为了震慑,扬我军威。” “可这么一直围而不攻,两城间……” “方宁被俘了。” 箫尘笑着看向王静堂:“现在就在阳城。” 王静堂一愣,下意识道:“怎么会,他之前还……” 话说了一半,王静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方宁被俘,肯定是殿下安排的。 “他入阳城,虽是俘虏,却能起到奇效。” 箫尘收敛笑容,轻声道:“邱乐水战败,孤又设计将他放了,军侯可完全看明白了?” 同样的话,箫尘已不是第一次问了。 这事王静堂想了可不止一天,之前的想法停留在邱乐水会死守承天关上。 可今天听箫尘如此说,他的思路忽然打开了,脑中灵光乍现,沉声道:“这就是殿下您说的,反间计!” “邱乐水虽逃了回去,但因战败和派系不明,定会导致军令不畅。” “他此时又在承天关,麾下无兵,两城便是各自为战,各有目的。” “殿下是想利用此事,分而食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你理解的也没错。” 箫尘轻笑道:“阴阳两城早已是我军囊中之物,随时可取,关键还是在承天关。” 说着,箫尘微微闭目,又开口道:“你们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让承天关内部动乱,给我军拿下承天关制造机会。” 王静堂闻言,再次陷入沉思。 箫尘的计划太过天马行空,即便现在有了后面的布置,他也看不透箫尘到底要怎么做。 “最好的局面,若阳城投降,必会影响阴城,近而影响承天关的布局。” “只要两城有变,此计就成了一半。” 王静堂默默的听着,可怎么都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直接问道:“殿下,打承天关,末将麾下是先锋?” “魏国忠部是先锋。” 箫尘幽幽道:“他们有大量的攻城器械,军侯忘了?” “可他们不是要……” 此时,王静堂的思绪猛的一震,忽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道:“殿下的意思是,阴城若不投降,那就围而歼之?” “死或降,他们只有一条路能走。” 箫尘轻声笑道:“至于他们是选生路还是死路,就看他们自己了。” 深夜,箫尘带领五百精兵和两百亲卫,借着夜色快速出营,直奔承天关方向而去。 王静堂当然是不同意的,但却拗不过箫尘,只能同意。 于此同时,箫尘的军令发向凝水关,大夏数万兵马蛰伏多日,终于开始有动作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反间计 稍早前,浅夜,阳城。 “哈哈哈,此番大获全胜,可喜可贺!” “三哥威武,一战立功,还擒获了敌军宿将,此番功勋报上去,朝廷定然有嘉奖!” “三哥,邱乐水前线大败,未有我阳城一战而胜,何不顺势出击,扩大战果?” “末将附议,大夏毫无战意,看看那些俘虏,还没等问就什么都招了!” 阳城守将府邸,一众将领正把酒言欢,庆祝今日的胜利。 主将杨大川坐在首位,面带喜色,手持酒杯,听着下面将领的奉承,很是受用。 可听到有人说要扩大战果之后,杨大川却收了笑容,道:“现在出兵还不是时候。” “你说是不是,方帅?” 一句话说完,边上的几个将领同时看向一侧。 杨大川左手,方宁正坐在席间,也在喝酒吃肉,可他身后却站着两个虎视眈眈的军士。 自入了阳城,守将杨大川对方宁倒是客气,也没向邱乐水那般给他什么下马威。 其实能参加酒宴,方宁也是有些意外的。 他以为被俘之后会被言行逼供,问出国朝大军的秘密。 可杨大川非但什么都没问,反倒将他当成了座上宾。 此时闻言,方宁轻轻一笑,道:“杨将军好眼力。” “凝水关方向有大军值守,即便外部正修筑的营寨也有数千守军,贸然进攻,不是良策。” “且我等计策已被杨将军识破,在下成了俘虏,此事定已被上将知晓,他们自会收拢防线,加强戒备。” “方帅倒是知无不言啊。” 杨大川脸上满是胜利者的笑容,喝干杯中酒水,又笑道:“我一直想问,方帅本为凝水关守将,如何会来止谷峰,做这必死之事?” 听到这话,方宁长叹口气,道:“还不是被排挤的。” “不瞒将军说,之前在下就有投靠炎朝之意,且已面见邱帅,可邱帅致死不信。” “之后大夏亲王箫尘亲至,凝水关守军尽出,两面夹击,邱帅大败亏输。” “他若早听了我的,率军拿下凝水关,哪还有之后这些事。” 说着,方宁痛饮一杯,双目有些发红。 他的言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阳城距离凝水关有一段距离,征战时邱乐水也只调了一队援军,这些守将对大战的细节并不知晓。 “大战起时,我就在邱帅军中,几次说要出面劝降,可邱帅就是不许。” “之后大夏部队全线压上,我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大战之后,那夏王箫尘将我提去,免去了我之前的职位,只让我统领两个千人队。” “他还跟我说,若非看在我多年功劳的份上,就该直接把我砍了。” “再后来,夏王便派我来这止谷峰了。” 方宁默默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叹口气道:“止谷峰乃链接两城的要道,只两千兵如何能拿下?” “他就是想让我死!” 说完,方宁猛的灌了口酒,看着心情甚是郁闷。 随后,他看向杨大川,又道:“之后幸亏遇到了将军,将军对我如此礼遇,心中感激,我……” “方帅,你这话有点不对吧。” 此时,杨大川却忽然打断了方宁的话,沉声道:“你说你要投降大炎,当我是三岁顽童吗!” 话音刚落,方宁身后的两个军士忽的抽出朴,直接架在方宁的脖子上。 颈间传来一阵冰凉,方宁心中却并不慌乱,而是放下酒杯,笑问道:“杨将军何出此言?” “呵,你觉得这世上只有你是聪明人?” “说!你混入我军到底是何用意?!” “诈降?是想诓我出城进攻,好作势拿下阳城!” 杨大川的态度忽然转变,在场许多将领都没反应过来,他们愣愣的看着方宁和杨大川,不知自己的主将到底再想什么。 杨大川如此说,本以为方宁会忽然色变,一吓唬就全都说了。 没想到方宁还和之前一般,甚至更加云淡风轻,根本没说话,而是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 “方宁!再不言语,老子就把你和今天抓的俘虏全砍了!” “你不会。” 方宁轻声开口,抿了一口杯中酒,又转头看向杨大川:“将军若想杀我,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将军还要留着我向朝廷请功呢,正如堂中诸位所说,大军战败唯有将军取胜,大功一件。” 杨大川闻言,双目微眯,眸中满是狐疑。 能做阳城的守军主将,他自然也是有几分谋略的。 从抓到方宁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此战不过是小打小闹,若是俘获个千户,他便不会多想。 可抓到的偏偏是前凝水关守将方宁,他就不能不多想了。 半晌,杨大川挥挥手,身后两个军士收回长刀,这才开口道。 “你有什么话,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我的确要留着你请功,也可对你礼遇,但你如果不说实话,也别怪我心狠。” 方宁闻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才道:“杨将军的确立了军功,将我送上去,定会受到朝廷嘉奖。” “但杨将军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止谷峰?还只带了两千人?” “你这是……” “杨将军,还有在场的诸位。” 杨大川要说话,却直接被方宁打断:“你等已然大祸临头了,还想着在这庆功?” “你什么意思?” “方宁,把话说清楚了!” “三哥,别听他胡咧咧,他这是害你!” “我们明明立了功,如何就大祸临头了?!” 左右将领纷纷开口,方宁也不急,继续倒酒。 杨大川面上的狐疑之色却愈发深了,他眯着眼睛看着方宁,似乎想看穿他心中所想来。 “方宁,你倒是说说看,我一个有功之将,如何大祸临头?” 方宁闻言一笑,道:“这还不简单。” “杨将军想想,你方主帅邱乐水打了败仗,麾下将士死伤殆尽。” “炎朝阴阳两城共计十数万兵马,只有你杨将军打了胜仗。” “之后你会如何?阴城的将领会如何看你?” “邱乐水会如何看你?承天关的守将,又会如何看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向前死路,向后生机 “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 一个将领闻言,咬牙道:“胜仗是我们打的,他们有能耐自己也打去!” “对!不过是眼红罢了!” “邱乐水又如何,哪有三哥这般谋略!” “我们一战就将你擒了,你可是凝水关守将!” “三哥别听他胡咧咧,直接将他关了,等朝廷来人就是!” 左右将领七嘴八舌的开口,杨大川却陷入沉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方宁也不搭话,只是喝酒吃菜,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顿了片刻,杨大川挥手,打断了所有人的话,随即又看向方宁,沉声道。 “邱乐水乃战败之将,阴城守将穆青是我故交,承天关刘统领更是自成一系,你不会是想和我说,他们都打算对我不利吧?!” “之前当然不会。” 方宁闻言,轻声笑道:“可现在,却和之前不同了。” “杨将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贵朝的圣使,可是要从承天关进入魏连山的。” “而现在,邱乐水就在承天关。” 方宁的声音很轻,可落在杨大川耳中,却是字字珠玑,这些话好似化作一道道咒印,不断往他心里钻。 “杨将军再想,我是大夏宿将,之前素有战功,怕是在贵朝也名号。” “您不过一场战斗便将我擒了,此事若传到邱乐水耳中,他会如何想?” “他会……”杨大川随着方宁的话往后想,脊背忽然一阵冰寒。 方宁刚才就说了,之前他主动投降邱乐水,邱乐水不愿,最终导致大败亏输。 不管方宁投降是真是假,方宁这个人在邱乐水那,就是绝对不可信的。 而他现在又将方宁擒获,还要当成战功上报,邱乐水定会闻言暴起,胡乱攀咬。 “杨将军,凝水关一战炎朝损兵数万,致使贵朝数年经营毁于一旦,这事是邱乐水一人能担得住的?” “他麾下将领已有被擒的,可为何就他一人逃出来了?” 方宁的话字字诛心,此时左右的将领也都陷入沉思,越想越时候怕。 杨大川额头已冒出一层冷汗,他双目定定的看着方宁,咬牙道。 “我若将你杀了,一切就可……” “杀我自是可以。”方宁笑道:“可我成了将军的座上宾却是事实。” “你杀了我,就能洗脱身上的嫌疑了?” “邱乐水要拉人垫背,会管真相如何?” “你……妖言惑众!” “是否妖言,将军心中自有答案,也就不用问我了。” 方宁又道:“实不相瞒,我大夏早已做好了全面进攻的准备。” “现两城各自为战,军令不畅,若我军猛攻阳城,将军觉得自己守不守的住?” “若将军杀我,城破之时,阳城之内所有兵将,都会成为我的陪葬。” 言罢,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有些将领已额头见汗,有些则看向杨大川,想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杨大川此时却是心中翻涌,他既不敢相信方宁的话,也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 片刻之后,杨大川稳了一下心神,又开口道:“按你的话,前后都是死,那还不如死守城池!” “待我朝大军一到,阳城之围自然可解!” “呵,那将军可是想多了。” 方宁笑着摇了摇头:“不出三日,承天关必破,将军口中的炎朝大军,不过只是臆想罢了。” “不可能!”杨大川立刻道:“承天关有六万守军,城防坚固,如何会被攻破!” “杨将军难道忘了,邱乐水不是在承天关吗?” “你当他一个统帅,是如何轻而易举的逃出生天的?” “他……他叛国了?!” 一个将领失声开口,随即所有人都咬牙切齿。 “看来传言是真的!” “他真和夏朝亲王密谋了!” “为了活命,他可真是什么都敢卖啊!” 邱乐水和箫尘密谋之事早已传遍整个魏连山,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不过之前此时并未得到证实,现在从方宁口中又听到此事,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你,到底是何意!” 杨大川看着方宁,沉声问道:“想让我等开城投降?那是做……” “要怎么做,将军自己拿主意即可。” 方宁轻声道:“是要杀我之后死战,赔上所有将士的性命。” “还是趁着邱乐水计策未成先行投诚,为大夏立功,都看将军本意。” “不过我提醒将军,我朝大军已开始集结,几日之后便抵城下。” “战端开启后将军再想投诚,可就晚了。” “你……就不怕死?” 杨大川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怎么都没有好结果了。 他心中当然不甘,也不愿相信方宁的话,可方宁的话句句在理,又由不得他不信。 “怕。”方宁点头道:“故此,我还是希望杨将军仔细考虑投诚的。” “此事……让我想想!” 杨大川咬着牙开口,给方宁身后的两个军士使了个眼色,方宁随即便被带走了。 方才还气氛热烈的酒会现在落针可闻,所有将领都满怀心事,已然开始考虑自己之后的出路了。 “去,那些被俘的人,挨个问!” 杨大川双目微眯,沉声道:“问他们,夏朝现在到底有多少人马,到底要怎么调动!” “再问那些逃回来的兄弟,看看方宁说的是真是假!” …… 山谷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箫尘已带人前行数十里,抵达丘陵地带了。 自邱乐水大军战败之后,炎朝方向便几乎没了兵马调动,外出的斥候也极少,此处相对安全。 此时,箫尘站在一处山坡上,看向远处立于山间的关隘,若有所思。 “殿下,今天还往前吗?” 齐正业缓步上前,站在箫尘身侧,轻声问道:“兄弟们休息的差不多了。” 箫尘没说话,而是蹲在地上,用树枝画起了简易地图。 几笔将周围的情况勾勒清楚之后,箫尘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路,开口问道。 “这里有多少人?” 齐正业想了想,回道:“之前斥候探查的不太清楚,但估计也有三百多人。” “殿下……” “奔袭,拿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夺营 魏连山阴阳地区,自下而上,阳城地处位置偏西南,与阴城之间隔着止谷峰。 阴城则在凝水关正东,其后一百二十里,便是承天关。 自阴城向东,魏连山随处可见的陡峭山脉在此处似乎被荡平了,连绵数百里再无嵩山峻岭,有的只是连绵不绝的丘陵。 箫尘所部此时正在丘陵之间穿梭,利用高低起伏的地形遮挡身形,向东而去。 阴城和承天关之间有几处简易关隘,这些关隘在征战之前的情报中是没有的。 这几处也并非正式关卡,而是承天关至阴阳两城运抵货物的兵丁长期驻扎修建而成,现在已成了运送物资固定的休息场所。 箫尘若想达成预期目标,拿下其中一处关隘,乃是重中之重。 麾下兵丁脚程不慢,箫尘身体素质也是极好,就这般在丘陵之上奔行一个时辰,骄阳升至半空时,已能看到那关隘的轮廓了。 箫尘下令,让所有将士就地修整,准备突袭,自己则带着齐正业趴在丘陵之上,远远的向前观瞧。 那关隘距他们潜藏的丘陵直线距离只有两三里,地势却相对平缓,左右没有藏身之地。 若中兵直线冲去,定会被守军发现,不过箫尘早有应对之策。 “殿下,一会儿我带人上吧。” 齐正业趴在丘陵上,轻声对箫尘道:“只要一百人,绝对拿下。” “一百人太少。” 箫尘轻笑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一会兵分两路,你带三百人侧面迂回,孤带四百人正面进攻。” “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此处,之后的事才好办。” “殿下,我……” “行了,就这么定了。” 箫尘拍了拍齐正业的肩,不再言语,开始闭目养神。 军令已然下达,休息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这个时间箫尘掐的很死。 之前他将魏国忠麾下剩余的骑兵当做斥候,在这附近探查了数日,早就摸清了两城和承天关之间的物资来往频率和时间。 半个时辰之后,正好是空档,有两个时辰不会有人通过这里。 齐正业本想自己正面主攻,让箫尘策应,可他知道箫尘说一不二的脾气,也不敢反驳。 时间很快过去,箫尘缓缓睁眼,轻声对齐正业道:“动!” 一声令下,齐正业立刻起身,带着三百人绕去侧面,随即大咧咧的出现在丘陵的官道上。 他们缓步上前,箫尘此处也开始动作,率军穿过丘陵不深的峡谷,爬上官道,也缓缓朝关隘而去。 此次出征,箫尘和麾下所有将士都换上了炎朝的军装,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简易营寨之上自有瞭望的兵丁,此时正值午后,几个兵丁被太阳晒的昏昏入睡,脑袋都直打晃。 此时,一个兵丁打了个激灵,差点睡着栽倒,猛的惊醒抬头,看到远处官道上出现了一队人。 他眯起双眼,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有两三百人。 “哎,上峰调兵了?” 他杵了身边的同僚一下,指了指前边,问道:“咱没接到通知啊。” 那同僚被他捅的也是一个激灵,抬头看向远处,有些不耐烦的道:“最近不都是这样。” “大帅凝水关那边打了败仗,天天都能看见逃回来的弟兄。” 说完,那兵丁打了个哈欠,又道:“你要觉得不妥,自己和头儿说去。” 说完这话,那兵丁有自顾自的打起瞌睡。 他也是厉害,身子站着,手持长矛,却还能睡着。 发现此事的兵丁闻言咧嘴,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不过同僚说的也没什么错,这几天的确军令不畅,散乱的队伍经常出现,也都是没提前通知的。 讨回来的败军要怎么提前通知?就算发现了不对,也不能都砍了吧。 故此,这兵丁撇了撇嘴,也不打算再管,准备闭目养神。 正此时,他目光扫过一旁,在另外一条路上,竟也看到一只队伍,估摸有个三百多人,也正在朝这边过来。 看这些人的样子,不紧不慢的,不像是逃出来的俘虏。 “哎哎哎,不对劲啊!” 见此一幕,那兵丁又捅了捅身边的同僚,语气中带着几分慌乱:“又来一队!” “你有完没完!” 同僚眉头皱起,火气很大,喝道:“老子瞌睡虫刚来,你他娘的就……” “你自己看!” 那兵丁指着远处的队伍,沉声道:“这情况可不对劲啊!” 同僚也抬头看了一眼,看到远处松散的队伍,眉头皱了皱,道:“你觉得不对劲,自己和百户说去!” “滚远点,别烦我!” 说着,同僚推了那兵丁一把,打算继续瞌睡。 “不对,我去找百户!” 那兵丁也不管如何,直接迈步下去了。 瞌睡的同僚看了远处一眼,冷笑一下,继续瞌睡。 营寨已经很近了,箫尘隐在重军之中,手臂上的手弩已然上弦,弩箭并排放置,根根森寒。 “全员准备,一百步后冲击。” 箫尘沉声下令,所有将士已然准备妥当,战事一触即发。 向前五十步,已能看到营寨之上敌军兵丁的皮甲,甚至能看到他们长枪之上森寒的荧光。 再向前二十步,所有人神情戒备,将手弩隐藏于后,加快脚步。 正此时,营寨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阵呼喝。 “杀!” “所有人跟我冲!” 那是齐正业的喊声,另一边已然开始动手了。 箫尘此时神色一凝,当机立断道:“动!” 嗖嗖! 前面几个将士闻言立刻抬起手弩,搬动手弩扳机。 特制的弩箭破空而出,直接将营寨上几个守军射成了筛子。 随后,数百虎狼之兵快步上前,人梯在一瞬间搭成,箫尘到了近前的时候,已有数十个兵丁冲上营寨,里面已是杀声一片了。 箫尘改进的手弩成了这次战斗的主角,七法弩箭可一起射出,也可分次发射,己方所过之处,敌军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便成片倒下。 战斗在一刻之内便结束了,营寨之内三百余守军,悉数被斩,无一幸免,营中血气扑鼻。 第一百三十章 擒将 此处说是营寨,其实更像一处随意放置的驿站。 营寨之内有房舍不多,更多的是停放大型牲畜的畜栏,许多喂养马匹的食槽随意摆放着,里面还有未处理的草料。 此时营中血气扑鼻,麾下的将士正在打扫战场。 箫尘此次计划是深入,亦要俨然耳目,在关键人物并未出现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故此,麾下将士打扫的很是仔细,所有被斩杀的敌军都被统一埋在一处深坑中,院落洒扫干净,不留一丝血迹。 箫尘大马金刀的坐在营帐内,正在摆弄手里的手弩。 这是手弩改进之后的第一次实战,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但他还是发现了几处不足,准备之后再行改进。 “殿下,准备的差不多了。” 齐正业此刻从外面进来,他的皮甲上还带着细微的血迹。 箫尘看了一眼,轻声道:“甲胄弄干净,一会尽量不要出面,不是目标,就让麾下儿郎接待。” “路过的人都会长留的。” “末将知道。” 齐正业直接坐在箫尘身侧,拿起一块麻布,随意擦去身上的血迹,咧嘴一笑道:“殿下,咱们这次出动就为了抓几个舌头?” “舌头?”箫尘想了一下,笑道:“你这么说也没什么错。” 阳光逐渐偏斜,营寨内已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几个兵丁站在瞭望塔上,没精打采的看着远处。 营地内,已有一支押送粮草的队伍走了,接待他们的是麾下的兵丁,对方并未起疑。 一切似乎都和之前一样,只是进入营寨的人并未察觉,营寨的一个角落出现了大量新土,若是靠近,隐隐能闻到依稀的血腥气。 夕阳西下,这一日似要结束了。 箫尘靠在营中的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 此时,外面进来一个兵丁,轻声开口道:“殿下,来了一队骑兵,应有两百之数,有阵旗。” 箫尘闻言,立刻坐直身子,开口问道:“看清写的是什么了吗?” “穆。” “通知下去,准备动手。” 箫尘起身,将弩箭插在臂甲之上,沉声道:“记住,所有将领,都要活口!” “尊令!” 军令传达下去,所有将士都已准备妥当,箫尘咱在瞭望塔上,眯着双眼看向远处,只见一队骑士正映着夕阳快步而来,一面巨大的阵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大大的‘穆’字。 大旗之后还有小旗,写了不同的字,但箫尘都并不关心。 穆,穆青,阴城守将。 他此番前来,为的就是这人。 马蹄声不断临近,齐正业招呼麾下儿郎打开营寨大门,他本人则站在门口等着迎接。 很快,先锋骑士便已冲入营寨,而远处的骑兵却停了,似是再等消息。 十几个骑士绕着营内巡视了一圈,见没有任何异常,又策马出去,临走之前沉声对齐正业喝道。 “准备三百战马粮草,快些!” “尊令!” 齐正业高声回复,下边的兵丁已然开始动作。 他们熟练的调制饲料,将营中所有食槽填满。 不消片刻,远处众骑已到了近前,为首将领面沉似水,目若鹰隼,却并未立刻入营,而是骑在战马之上看向营寨瞭望塔,又看向一旁的齐正业,随即沉声问道。 “你隶属何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回将军,小的隶属阴城步卒坤字营,是千户今天调来的。” 齐正业立刻答道:“之前的弟兄守营有些乏了,故此被千户调回去了。” “你上峰千户,叫什么?” “千户张成,副都统杨毅,小的是张千户麾下百夫长,齐晓。” 齐正业恭敬作答,说的滴水不漏。 为了这次行动,他早已摸清了阴城守备的情况,亦弄清了这营寨所有情报,不会出错。 之前大战扣下的俘虏也不是白扣的,被箫尘击溃的三万敌军,就是阴城守军。 听到齐正业的话,穆青这才点点头,随即挥手道:“入寨,歇息半个时辰再出发!” 随着他下达军令,身后的骑士才策马入营,随即纷纷下马,照顾自己的战马。 穆青则缓缓进入营寨,他身边十几个亲兵始终不离左右,十分谨慎。 齐正业看了一眼,随穆青进入营寨的一共有两个千户,四个百户,还有两个参将,应该都是他的心腹。 穆青进入营寨之后,齐正业抬头看了瞭望塔一眼,见箫尘轻轻点头,他咧嘴一笑,随即猛的挥手。 身旁两个兵丁立刻动作,直接将大门关了。 穆青见状一愣,皱眉问道:“为何关门?” 齐正业没说话,只是咧嘴干笑。 穆青立刻觉得不对,刚要下令,两旁瞭望塔上忽的跳下数人,手持大网的两端,直接将他罩在其中。 “动手!” 随着齐正业的一声呼号,左右弓弩齐发,那些刚跳下战马的骑士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便被射翻在地。 下一瞬,数百兵丁不知从何处快速窜出,如虎狼一般冲将上前,将还再惊愕中的敌军完全冲散。 这一战,以有心算无心,毫无悬念。 浅夜降临时,穆青所带的所有兵丁已全部被斩,而他带着的心腹将领,也悉数被擒。 此时,穆青倒在地上,身上的大网还未撤去,他口中高声叫着。 “你们是谁的部将!敢对我动手!知道我是谁吗!” “说!邱乐水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你们行如此卑劣之计,不怕满门被斩吗!” 穆青高声叫骂,连带他麾下的心腹也放声痛骂,看似丝毫不惧。 齐正业根本没管他们骂什么,而是恭敬的站在一旁。 箫尘从瞭望塔上慢慢下来,缓步走到穆青身侧,看着他暴怒的面容,面带冷笑。 “你他妈笑……” 嘭! 穆青刚要叫骂,齐正业却上前一步,一脚狠狠的踹在他的脸上。 只这一脚,便踹掉了穆青的两颗牙齿,疼的他闷哼一声。 “贼厮,见了我家殿下还不跪地叩首!” “再敢叫嚣,割了你舌头!” 听到这话,穆青心底忽然一慌。 “殿,殿下?” “哪个殿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 罪将穆青 “我大夏只有一个殿下!” 齐正业瞪着双眼,沉声喝道:“夏王箫尘!” 嗡。 穆青感觉自己脑中一阵乱响,他喏喏的看着箫尘,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夏王……怎会出现在这!” “这不可能!” “我家殿下向来征战都是身先士卒,于将士共存亡!” 齐正业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哪像你们炎朝的皇族,贪生怕死,只会让麾下儿郎送命!” “你……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穆青不断的摇着头,致死都不愿相信眼前之人是夏王箫尘。 原因无他,只因箫尘穿着普通兵丁的衣物,身上还带着发黑的血迹,面上风尘仆仆,只是一双眸子带着透亮,其他居然和寻常兵丁无异。 “你他吗的!” 齐正业闻言,又想上前去踹穆青,此时却听箫尘笑道。 “不信便不信吧,不打紧。” 说着,箫尘毫无形象的蹲在穆青身前,又朝他笑道:“穆帅,孤只问你,想死想活?” 穆青嘴唇有些发颤,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己方兵丁皮甲的人,心底却是一阵惶恐。 他本以为这是邱乐水给他设下的计,要取他的性命。 他在承天关大肆败坏邱乐水的名声,还发动手下将士同时散播谣言,说邱乐水已然通敌,大有将其完全踩死的趋势。 若他是邱乐水,肯定也欲除自己而后快。 故此,他回阴城才小心翼翼,刻意避开了运输队通过的时段,还全员骑兵,只想着快速返回阴城,再给朝廷上书,把邱乐水的罪名坐实。 可他万万没想到,现在截杀自己的不是邱乐水的人,竟是夏王箫尘。 “殿下问你话呢!” 见他不说话,齐正业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心中杀心顿起,咬牙切齿。 穆青被他这么一吼,身子猛的一颤,下意识道:“想想,想活!” “我想活!” 他当然想活了。 作为炎朝重臣之后,他来边境就是镀金的,压根没想过上战场,更没想过和敌人短兵相接。 故此,邱乐水提出要拿下凝水关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对,甚至上书朝廷说邱乐水好大喜功,想断送此事。 但因朝中主战派占据优势,且炎朝帝王也希望用战争的方式转移矛盾,故此准了邱乐水出征。 从圣旨到的那天开始,穆青就盼着邱乐水战败。 只是后面发生的事,却根本没往他想象的方向发展罢了。 他想将邱乐水完全踩死,而后利用家族的影响,自己做魏连山区域的守将,当真真正正的土皇帝。 可他没想到邱乐水被擒获之后又被放了,更没想到自己后续计划还没完全办完,就成了大夏的阶下囚。 “想活,那就按孤说的意思办。” 箫尘脸上笑容愈发深沉,此时缓缓起身,道:“去了他们的兵刃,带去帐中见孤。” 说完,箫尘径直转头,头也不回的进营帐去了。 齐正业在箫尘身后跟着,进入营帐之后开口问道。 “殿下,下面怎么办,该和末将说了吧?” “和你?” 箫尘坐在椅子上,朝齐正业笑了笑,道:“你听军令即可,不用管其他。” “都告诉你,你就演不像了。” 这话说的齐正业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再问了。 很快,穆青一众数个将领就被捆好推进了大帐。 到了此时,这些人脸上已全无傲气,各个垂头丧脑,面如死灰。 尤其是穆青,此刻心中就像有千万把钢刀直刺,又像有无数蚂蚁再爬,弄的他坐立难安,心智混乱。 “给穆帅找个坐吧。” 箫尘看了齐正业一眼,对方闻言,在一旁角落寻了个凳子,随即直接将穆青按在凳子上。 “谢……” “不用谢孤。” 箫尘打断了穆青的话,开门见山的道:“穆帅既想活,那就只有一条路,向大夏投诚。” “只是这投诚也需投名状,穆帅身居高位,你这投名状要么是阴城,要么是承天关。” “穆帅自己选吧。” 箫尘声音不大,可落入穆青的耳中,却震的他全身发颤,嘴唇发青,眼睛都有些直了。 “殿,您,罪臣……” 他语无伦次的开口,感觉脑子像炸了一样,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穆帅不愿意?” 箫尘双目一凝,随即笑道:“不愿就算了。” “齐正业。” “末将在!” “杀了吧。” 箫尘随意挥手,齐正业立刻上前,拎着穆青的盔甲就把他往外脱。 此时穆青才猛的反应过来,高声叫道:“罪将愿意!罪将愿意投诚!”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等等!” 箫尘又沉声开口,挥手道:“拉进来。” 齐正业又将死猪一样的穆青往回来,直接将他扔在地上。 此时穆青已被完全吓破了胆,他顺势跪在地上,朝箫尘叩首道:“罪将愿像大夏投诚!” “全听殿下调派!” “殿下想要阴城,想要承天关,罪将都愿配合!” 他此刻说话到是利索,箫尘闻言笑了笑,目光又扫向其他几个将领。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穆青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他身边跟着的也都是一丘之貉。 这些人此时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如此最好。” 箫尘环视左右,又看向穆青,笑道:“孤问你,阴城现在有多少守军?” “三万七千!” 穆青立刻脱口而出:“还有讨回来的俘虏,已自成一营,两千多人。” “日前邱乐水去承天关带走了两千,余下数百人,都在城里!” “殿下若想,罪将可以去叫门,让他们开城投降!” 穆青急不可耐的开口,箫尘眼底却透出几分鄙夷。 穆青这么软,他的计划可以进行的十分顺利,但他却绝不喜欢脊梁这么软的人。 顿了一下,箫尘才道:“你去叫门?你出城之后守将是谁?可愿听你调遣?” “肯定可以!” 穆青赶忙道:“现在阴城代守将是罪将家族麾下,和罪将家族渊源颇深!” “罪将让他做什么,他就回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同意,谁反对? 入夜,一队轻骑快速离开营寨,往阴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队伍依旧挂着穆青的旗号,只是麾下的诸多骑士,却已换了大半。 阴城的夜,死气沉沉,街巷门可罗雀,兵丁无精打采。 凝水关战败,阴城之前六万余守军此时只剩一半,如此大败,对士气的打击是无法扭转的。 穆青的队伍快速穿过城池大门,未做任何停留,直奔府邸而去。 到了府邸,穆青大步流星的向前,直接开口喝道。 “去,招所有守将入府议事!” 府中的传令兵当即四散下去,穆青等一众人直接进了大殿,他本人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两个全副武装的军士则站在他身后,手握刀柄。 这两人,都是箫尘的贴身亲兵,此时面色阴沉,眼底间带着森森杀意。 过了半晌,殿中已摆上酒宴,阴城诸守将陆续而来,分主次落座,所有人都未动眼前的酒菜,而是看向穆青。 此次穆青离开阴城前往承天关,为的就是踩死邱乐水,独掌两城之地。 正如他对箫尘所说的,阴城现在的守将大多都是他家族的宿将,往上数几代人都跟着慕家征战,最是忠心。 现在穆青刚入城便叫他们集中,肯定是有大事要宣布。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穆青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拿起酒碗沉声道:“来,诸位,先和本将满饮!” 说完一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下面的将领都有些面面相觑,但穆青已然发话了,他们也没说什么,纷纷喝干杯中酒水。 穆青将酒碗重重放在桌上,随即开口道。 “本将此次去承天关,办成了两件事。” “第一,邱乐水马上就不是魏连山的统帅了,他的军令,诸位可以不尊,若出了任何事,本将担着!” 听到这话,在场很多将领都面色一喜,有人甚至直接起身恭喜道。 “恭喜将军,心愿达成!” “我等愿永远追随将军,誓死报效!” “誓死报效!” 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很多人都驾轻就熟了。 穆青平日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些,可这次听了,面色却阴沉起来,看向眼前众人,冷哼道。 “誓死报效?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 一个将领觉得有些诧异,下意识道:“穆帅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让我们杀谁我们就杀谁!” “绝不含糊!” “对!绝不含糊!” 身旁有人帮腔,大殿的气氛热烈起来,在场的诸多将领纷纷开口效忠,看那样子,好像穆青说要造反,他们都跟随一样。 穆青阴鸷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随后又冷哼一声,道:“你们既说誓死报效,那本将就说第二件事了!” “邱乐水之事本将已经办了,他于本将已是水火不容,都欲除对方而后快!” “但那承天关守将刘栋梁,却对邱乐水甚是友善,待朝廷圣旨一来,他怕要向朝廷求情,保下邱乐水!” “诸位,尔等和我穆家本是一体,若邱乐水不死,定会和我穆青不死不休,事情闹大了,尔等如何自处?” 此话说完,方才还踌躇满志的众多将领忽的哑巴了,大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落针可闻。 “呵,不是都说要和本帅生死与共吗?到了见真章的时候,都要往后缩?” 穆青的目光更是阴鸷,此时扫过眼前几个将领,眼神发寒。 那几个将领下意识的起身,朝穆青行礼,可却不知该说什么。 在所有阴城守将眼中,他们是穆家的老部下没错,也是几辈子跟着一起打仗混饭吃的,可这不代表他们就要跟着穆青去死。 邱乐水和穆青之间的事,那是你们俩的矛盾,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你穆青成了魏连山守将,就一定能比邱乐水做的好?真要有好处,你能拿出来多少和大家伙分润? 这种想法可不是一人两人有,而是普遍存在的。 这些人虽穿着军装,却根本没有对抗外敌的战意,都想着在边境混几年,弄个资历,好回京师天启城做个闲散的武官,混沌一生罢了。 可此时,穆青却没打算给他们做墙头草的机会。 见众人不说话,穆青猛的一排桌子,高声喝道:“你们说的话,都是他娘的糊弄老子了!” 哗! 随着穆青一生爆喝,外面忽然冲进来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兵丁,各个长刀在手,全都比在那些将领的脖子上。 气氛已然降至冰点,有些将领都被吓傻了,只是愣愣的看着,根本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心智通透的却已经看穿了,此刻赶忙跪地,朝穆青叩首道。 “穆帅,您有什么吩咐就说吧,末将定首当其冲,做您的马前卒!” “末将愿为穆帅肝脑涂地!” “末将也是!” “末将也是!”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他人纷纷跪地叩首,他们都看出来了,这次穆青回来是憋着火的,保不齐要杀几个人立威。 穆青的确是这么想的,此时他双目圆睁,眼中全是暴虐之色,心底却慌得一批。 他不想这么干,更不想杀自己忠实的部下,可不杀不行啊! 他已经答应大夏亲王箫尘要投诚,此次回来,箫尘让他带了一百多大夏的亲兵入城,现在他身后站着的就是箫尘的亲兵,但凡他有一句话没按照箫尘的吩咐做,那立刻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临行前,箫尘还特意命人像他展示了大夏的新型手弩,七箭连发,十五步内可穿铁甲。 现在那两个人就在自己身后,随便一人激发手弩,他都会被射成筛子。 心中的惶恐荡漾一阵,穆青猛的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几个将领沉声道。 “本将要让你们带兵进入承天关!” “待时机成熟,直取刘栋梁头颅!” 这话一出口,全场皆惊,每个将领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目光,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穆青的话太让人震惊了,这……这根本就是造反。 “穆帅,您……” “你们谁同意,谁反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谋定之外 此时,穆青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众就将领看着他,都感觉心底发寒,好似有阵阵寒气不断向上冒。 聪明人都看出来了,穆青这是发了狠,此时如果反驳,肯定没有好下场。 但场中还是有反应慢的,听了穆青的话后面色一怔,随即直接问道。 “穆帅,直接兑付刘栋梁,杀了他之后咱们怎么办?” “朝廷怪罪下来,我们可……” “你的意思是,你要反对了?” 穆青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将领,双目眯着,心底的狠劲儿不断往上冒。 他就等着有人出头,赶紧杀了立威,以安身后两人之心,保住自己的命。 这些将领虽都是他家中宿将,可比起他自己的命来,都不算什么。 “不是反对。” 那将领挠了挠头,随即皱眉道:“只是穆帅的话没说清,末将……” “来人,给本将拉下去,军法处置!” 穆青根本没给这将领说话的机会,直接大手一挥,几个兵丁立刻上前,没等那将领弄清是怎么回事,便被两人粗暴的抓住盔甲,死命的往下拖。 “穆帅!穆帅!小的没有反对之意啊!小的只是想问个清楚!” “穆帅!求求你了!穆帅!饶小的一命吧!” 求饶的声音渐行渐远,所有在场的将领都噤若寒蝉,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穆青了。 此时,穆青才咬牙开口道:“还有谁要反对的?” 现在还有谁敢说话?如果出言反对,定然也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半晌,见无人再敢反驳,穆青脸上才见了笑意,随即沉声道。 “很好,现在本将相信你们说的话了,生死与共。” 穆青眯着双眼,又道:“灭了刘栋梁,邱乐水必死!” “本将已收到密报,夏朝大军即将来犯,不日将会进攻阴城,围攻承天关!” “阴城城防低矮,不可长守,为今之计,只能死守承天关。” “可承天关刘栋梁好大喜功,定不能容我等!” “既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了刘栋梁,我们死守承天关。” 说着,他巡视在场将领,见无人敢抬头,继而又笑道:“放心,拿下承天关之后,只要固守,大夏即便有数十万军,也攻破不了!” “届时我等死战,上报说刘栋梁和邱乐水战死,余下的军功,就都是咱们的!” “国朝大军一来,我等随军征战,之后定会加官进爵!” 穆青的话中带着几分煽动性,已然说动了很多人。 有些将领眼中的惶恐转为激动,此时抬头看向穆青,目光卓卓。 “穆帅,末将愿为穆帅效犬马之劳!” “末将也愿!” “击杀刘栋梁,末将愿为先锋!” 威逼利诱之下,基本全员都妥协了,即便还有人心中不悦,此时也根本不敢表露出来。 他们都是穆青麾下的将领,穆青怕死,他们何尝不怕? 箫尘也正是看重了这一点,故此才将穆青放回来,改变了先前的计划。 见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穆青哈哈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随即沉声道。 “如此甚好!” “诸位和本将满饮此杯,预祝诸位,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穆青的计划,不,箫尘的计划其实很简单。 由穆青开口,带一万阴城守军进驻承天关,这队人马由穆青带着,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击杀刘栋梁。 就算无法完全拿下承天关,也定会让关内一片大乱,届时配合外部大军里应外合,则承天关可破。 这计划尚有纰漏,不过箫尘自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降将身上,他还有自己的手段。 …… 当夜,箫尘带着剩下的兵丁返回了驻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出去的七百人都是自己人,而回来的时候,里面却多了一百多俘虏。 这些人箫尘也要留着,后面自有用处。 夜深了,箫尘合衣睡去,补充精力。 按照他的计划,接下来的几日,将颠覆整个魏连山区域。 于此同时,凝水关外,吴岭坡。 魏国忠骑在战马之上,看着手中传过来的军报,微微皱眉。 “大帅,怎么了?” 他的副将转过头来,轻声发问:“可是殿下有什么布置?” “殿下这意思,是让咱们做个疑兵啊。” 魏国忠点着手里的军报,沉声道:“占据凝水关之外新修的营寨,做出大举进攻的姿态来,震慑敌心。” “殿下这命令有什么问题吗?” 副将不解的问道:“大帅在担忧什么?” “担心殿下不让咱们打先锋。” 魏国忠有点苦恼,轻轻的挠了挠头,随即对副将道:“传令下去,大军连夜开拔,进入驻地之后再休息。” “进入之后修整,建立攻城器械,把军中的阵旗都给老子拿出来,吓死那帮炎国的兔崽子!” “末将尊令!” 副将领命而去,魏国忠的眉头却皱的更深了。 他自认对箫尘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殿下排兵布阵有自己独特的方式。 而此次,箫尘特意让他回京请旨,带千钧营九万人奔赴前线,绝不单纯是为了震慑。 他这九万人乃是野战部队,最善两军厮杀和攻克坚城,如果他估计的没错的话,后面殿下还会有其他命令。 仔细的想了想,魏国忠从怀中取出地图,学着箫尘的样子在上面画了几下,思绪逐渐清明起来,随即抿嘴一笑,轻声道。 “殿下当真好谋划啊。” “做出大举进攻的姿态,而后在快速迂回,就炎国那些饭桶兵,就算猜出是疑兵,也不敢贸然进攻。” “这样,承天关方向就能集结十数万兵马,拿下一个小小的关隘还不手到擒来?” 想着,魏国忠又将地图揣回怀中,看着坡下不断向前行进的大军,双目微眯。 “只是不知道殿下这次还让不让我做先锋。” “多拿军功,才能让陛下少些猜忌啊。” 自语了一句,魏国忠长叹口气,随即策动战马,缓缓向前。 夜色深沉,缓缓向前的长队,好似一条蛰伏与野的巨蟒。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连动 这一夜,进军的不光只有魏国忠所部,凝水关内的守军,也开始了出征之前的集结。 此次出征,凝水关带队的将领正是宁策,此时关内两万将士已大体准备妥当,各个枕戈待旦,只等天明开城,直奔阳城方向。 而此时,宁策却坐在大帐之中,看着眼前的沙盘,若有所思。 “殿下的意思你都明白了?” 王静堂坐在主位,看着宁策轻声开口道:“阳城方向,围而不攻。” “殿下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宁策点头道:“这点末将清楚,只是怎么做到,末将却想不透。” “殿下之前调了方帅出去,可如今止谷峰方向的疑兵已败,方帅亦被敌方所擒,这阳城……” 宁策的确有些想不通,更想不透。 这也不怪他,只因箫尘的计策天马行空,连王静堂都是想了很久,再有箫尘的提点才完全弄明白的。 “这点你无需知道了。” 王静堂笑着摇头,道:“只需根据殿下布置用兵,拿下阳城之后,凭你感觉行事即可。” “对你,殿下是放心的。” 听到这话,宁策抬头,抿嘴笑了一下,随后又摇头苦笑道:“殿下真乃奇才,这连番计策,我等麾下都不明所以,敌军就更看不透彻了。” “除掉李贼之后,老夫也感觉殿下像是变了个人。” 王静堂叹气道:“可能是压的太久了,国贼已除,殿下的诸多想法已然憋不住,现在全都放出来了。” “这般谋略,殿下恐怕在心中思量了很久,我们看到的不过只是表象。” 宁策闻言,并未搭话,目光却再次放在沙盘上,手掌在上面缓缓滑动,开始推演。 王静堂也不打扰他,同时看着沙盘陷入沉思。 “王帅,殿下目的是拿下整个魏连山地区,这阴阳两城却不是关键。” 半晌,宁策指着沙盘上的承天关道:“不拿下承天关,即便攻破两城,也不好守。” “承天关毕竟是交通要道,距离阴城又近,此关在此处,炎朝随时可以征伐大军长驱直入。” “若如此,这就变成持久战了,对我大夏不利啊。” 王静堂安静的听着,随后轻笑道:“这些事,殿下早已聊到了。” “殿下虽并未和老夫全盘拖出,却也说了个大概。” 说着,王静堂指着沙盘上的承天关道:“殿下之前的所有布置,都是为了承天关。” “围阴阳两城,放邱乐水,放俘虏,故布疑云建设关隘,都是为了这。” 听到王静堂的话,宁策觉得更迷糊了,他实在想不出来,殿下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底能对承天关造成什么伤害。 那关隘修的比凝水关并不逊色,只需数万守军,就可牢牢挡住大夏兵峰,就算强攻能取下关隘,也会损失惨重啊。 可看到王静堂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又不知该怎么问。 “你做好殿下的布置即可。” 王静堂见状笑道:“你忘了,前几日凝水关外大捷,殿下也是这般布置,何时和我等说了全盘计划了?” “按殿下的意思,要都和咱们说了,咱们就演的不像了。” 宁策听的云里雾里,但也没有反驳,想到之前凝水关外大捷,以及子午谷方向的围歼战,当真是酣畅淋漓。 可在这两场大战之前,殿下的计划一直都是扑朔迷离,始终没有个固定的方向的。 箫尘的计策,算的不是兵力和战力,而是人心。 …… 翌日,天明。 凝水关内两万军士准备完毕,在宁策的带领下,徐徐出了凝水关,直奔阳城方向进发而去。 凝水关的守将已换成了杨程,王静堂麾下的将士也都准备完毕,此时正等他一声令下,便会直接进发,先进驻子母谷,而后直奔承天关。 王静堂骑在战马上,正欲开口出发,一个传令兵却匆匆而来,跪地沉声道。 “大帅,国朝援军已到关外,正请开门!” 王静堂闻言一愣,随即面露笑意。 当日,魏国忠所部九万兵马穿过凝水关,占据要道,营寨铺的漫山遍野。 山野之上旌旗招展,即便在远处阴城城头,亦能看到一二。 同时,王静堂带领三万人马出征,直奔子午谷。 于此同时,阴城却大门洞开,穆青带着一万余步卒,快步疾行,直奔承天关而去。 沉寂了数日的阴阳两城区域,再次热闹起来。 这一日的箫尘,却有些百无聊赖。 计策都已经布置好了,他即便想带队攻城,下面的将领定也不愿,此时也只能留在营寨之中,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发愣。 “殿下,王帅已经出征,不时就可抵达了。” 齐正业站在箫尘身旁,轻声开口道:“末将之后是……” “你想跟着去便去。” 箫尘看着天空,轻声开口:“届时孤也会去前线,看着儿郎们拿下承天关。” “末将还是留在您身边儿吧。” 齐正业咧嘴一笑,道:“这种天赐的机会,末将可不想让给别人。” “你这厮。” 箫尘看着齐正业,轻轻一笑,随后随口道:“战后你有何打算?” “想不想与孤回京?” 齐正业闻言想了想,直接在箫尘身边蹲下,道:“殿下,咱之后还打仗不?” “为何如此问?” “如果打仗,末将就留在前线,帮殿下练兵。” 齐正业笑道:“若不打了,末将想和殿下回去,跟在殿下身边,做个亲兵也好。” “你堂堂四品武将,军功卓著,跟在孤身边做亲兵,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箫尘笑着白他一眼,道:“打仗这事,还要从长计议。” “但有朝一日,孤定会携麾下百万兵,横扫贼庭,覆灭炎朝。” “炎朝东临沧海,土地肥沃,可皇室却昏庸无比,孤对他们的土地,早就垂涎三尺了。” 听到这话,齐正业眼冒精芒,刚想表态,却又听箫尘道。 “这话,不准你对任何人说。” 箫尘看着他,板着脸道:“若传到那些文臣耳中,该说孤好大喜功,喜战亡国了。” “谁敢嚼舌根,末将就砍了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挑拨 邱乐水觉得有些不对了,尤其是穆青去而复返之后。 承天关内此时谣言四起,守将刘栋梁却并未压制,似乎愿意看着这些对邱乐水不利的消息逐步蔓延一样。 眼下,邱乐水麾下的两千余兵丁几乎战意尽失,日日被承天关的守军嘲讽,有些人已然受不了了。 邱乐水还算沉得住气,他率兵进驻承天关,为的就是朝廷圣使来之前,再立军功,保住自己的命。 但话说回来,他自己心中也清楚,承天关刘栋梁和他原属两派,他想在承天关立功,必要分润刘栋梁的功劳,这换做是谁都是不愿的。 故此,进入承天关的两日,邱乐水很少在军政之事上插嘴,只是经常和刘栋梁闲聊,增进感情。 现在的他,已然没了之前魏连山主将的威严,虎落平阳被犬欺。 可眼下的情况,他却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想保命就要靠刘栋梁,谁让他战败,嫡系部队损失殆尽呢。 现在的两城地区,一个提他说话的将领都没有。 正在自己房舍中想着,一个兵丁快速而来,站在门口,拱手抱拳道:“邱帅,我家大帅请您过去。” “哦,知道了。” 邱乐水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起身,心中暗叹口气。 刘栋梁虽表面上对他还算恭敬,但此人心机颇深,如此做只是不想落人口实罢了。 虽是礼遇,但对方眼底掺杂的鄙夷邱乐水是看的见,也感觉的道的。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中了箫尘的奸计,可直到现在,他虽能看穿箫尘的最终目的,可对方为何要如此行事,他还是不懂。 靠传播自己的谣言就能拿下承天关?这不是开玩笑吗? 承天关,守将衙邸。 刘栋梁坐在首座,正和身旁的穆青笑着说话。 邱乐水迈步进来,看到穆青的一瞬间,脑中嗡的一下。 他原以为穆青送兵进入承天关之后,自己会折返阴城,可他现在却留下了,难道他不守阴城了? “邱帅,来的正好。” 刘栋梁脸上带着笑意,朝邱乐水招了招手,道:“您过来坐。” “我正与穆帅说眼下行事,您正好能给参谋参谋。” “败军之将,还说什么参谋。” 邱乐水轻声开口,苦笑摇头,却还是迈步上前,坐在了两人身侧。 “穆帅得到了消息,凝水关方向的敌军已有移动的迹象。” 刘栋梁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的道:“穆帅的意思是,阴城城矮,将士有士气低迷,想将所有主力调入承天关,抵御夏朝进攻。” “至于阴阳两城,他们想要就让他们拿去,等我朝后续大军一到,直出承天关,那两城根本守不住。” 刘栋梁脸上始终带笑,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又开口道:“我朝毕竟在两城运筹了数十年,百姓归心,即便易主一阵儿也不打紧。” “如此一来,还能趁他们刚刚破城,立足未稳之际,直接进攻,将他们主力悉数歼灭。” “邱帅,你觉得这计策如何?” 刘栋梁眯着眼睛看向邱乐水,一旁的穆青则不说话,而是拿着酒杯慢慢喝酒。 他们俩人身后都跟着亲卫,只有邱乐水是只身一人。 只是不知为何,这大厅之内,此时却充斥着若隐若现的杀意,不知从何而来。 “夏王箫尘诡计多端,这样的当,他怕不会上的。” 邱乐水当真仔细的考虑了,说了自己的见解:“按常理,如此布置没什么错,战胜的几率很大。” “可对手是夏王,此人最善佣兵,计策天马行空,看不透彻,若我军主动放弃阴城,他却不率队占领,而是包围承天关,不断进攻,又该如何?” 邱乐水看了穆青一眼,眼中愤怒之色一扫而过,又道:“届时数万兵马都堆在承天关,补给也是压力。” “何况后续朝廷又要用兵,届时十数万大军都挤在承天关,优势也会变成劣势了。” “唔……” 听到邱乐水的话,刘栋梁若有所思,一旁的穆青却咧嘴笑道:“邱帅,看来你是让那夏王箫尘打怕了啊。” 邱乐水闻言,立刻横眉冷对,还没等他开口,穆青又道:“把那箫尘说的神乎其神,他是天神下凡吗?” “若真是天神,你我也不用坐在这商讨了,引颈待戮便是,还打什么?” “你……” “邱帅,现在就别在末将面前摆元帅的架子了。” 邱乐水要发怒,穆青却白他一眼,道:“你我都知道,朝廷贬斥的旨意马上就到了。” “邱帅还是好生留在承天关,等着回京述职吧。” “末将为邱帅考虑,已将所有逃回来的兵丁重组一队,今日便可进驻承天关,届时他们和邱帅一同返京,也能帮您说上话。” 听到这话,邱乐水刚刚掀起的怒火却忽然消失了,他双目微眯的看着穆青,将怒火深深的买在心底,隐而不发。 顿了一下,邱乐水笑道:“穆帅说的是,的确如此。” 说完,他直接靠在椅子上,又笑道:“老夫本已不想问战事,是柳帅想问,老夫才说的。” “至于穆大元帅要怎么谋划,老夫也不再多言,随你。” 穆青闻言一怔,他方才的话极尽挑衅,目的就是让邱乐水发火,从而继续挑拨他和刘栋梁的关系。 穆青如果想活命,那就必须要想办法拿下承天关。 而现在承天关内说话管用的可不光只有刘栋梁,还有他手下的两个副将。 他不把水搅浑,之后怎么行事? 如果等到他身后的两个杀神动手,那就全完了。 如此思量,穆青直接开口道:“邱帅,按末将看,您最好还是不要在承天关等了,不如即刻返京。” “等着朝廷圣旨下来,您就落被动了。” 穆青脸上满是关怀之色,又道:“末将这可都是替您老考虑,您可不要多想啊。” “哈哈,那还要多谢穆帅了。” 邱乐水眯着双眼道:“不过老夫现在若走了,又有谁能替你顶雷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心浮动 “邱帅这是何意?” “穆帅聪慧过人,自然知道老夫是什么意思。” “邱帅,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老夫不是谢过穆帅了吗?” “邱帅留在承天关,莫非还想行使大帅之权,左右战局?想让刘帅也听你的?” “哎,老夫可没这么说,这都是穆帅臆想的。” “你……” “好啦好啦,都是同僚,再说可就伤和气了。” 两人已是剑拔弩张,此时刘栋梁却笑着开口,先是看向邱乐水道。 “邱帅,您老成持重,穆帅性子急了些,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邱乐水闻言,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随即,刘栋梁又对穆青道:“穆帅你也是,邱帅怎么说也是你的上司,就算即将入京述职,他现在也是两城的主将,还是管着你的。” “你这么说话,可有些过了。” 穆青没搭茬,而是看着邱乐水的眸子,暗暗发狠。 穆青已经没退路了,要么想办法拿下承天关,要么变筛子。 他是绝对不愿变筛子的,至于什么承天关,什么两城之地,什么魏连山,什么大炎大夏,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这些东西又不是他的,他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他什么都愿意做。 “邱帅的话也在理,我看,此事到是可以转变一下。” 刘栋梁话锋一转,看向穆青笑道:“既然敌军攻城在即,阴阳两城又不可守,穆帅带兵进入承天关到是和好事。” “他们见阴阳两城没有守军,之后的目标肯定是承天关。” “届时我们可趁他们立足未稳,阵型未开时快速出兵,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彻底粉碎他们围攻承天关的痴念。” “如此,承天关围困可解,待之后大军来时,也有出兵之路。” “二位看,如何?” 刘栋梁如此说,邱乐水和穆青都是心中微动。 邱乐水自不必说,他是百战之将,自能看出刘栋梁此番布置的好处,亦能看出他的真实目的。 穆青也是如此,他虽胆小如鼠,但自小也是在兵书中熏陶大的,虽然不善战阵,可他对勾心斗角之术无师自通。 刘栋梁的话一说,他立刻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了。 承天关内,只有六万守军。 靠这六万人只能防住承天关,却根本没有向外进攻的能力。 可若阴阳两城的守军全部填充进来,承天关内就有超过十万的步卒,足够向外进攻了。 他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将所有的功劳全部收入囊中。 至于邱乐水和穆青,前者是刘栋梁给自己留的护身符,后者则是刘栋梁给自己留的挡箭牌,仅此而已。 三个人,三百万个心眼,各个都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目的。 而这三人中,此时又属刘栋梁的实力最强,官位最高,他的话,即便两人心中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如此,的确有机会。” 半晌,邱乐水轻声开口道:“只要能抓住出兵的当口,的确有可能击溃夏朝大军,甚至一举荡平他们在魏连山区域的势力都有可能。” “若战事顺利,甚至可以顺势取下凝水关,到时刘帅的功勋,便可与开国元勋比肩了!” 邱乐水这话中带刺,刘栋梁怎会听不出来,可他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末将也觉得可行。” 穆青点头:“柳帅,既要率军进驻承天关,那末将自要听从刘帅调派,您且下令,末将这就传令去两城,调集所有守军,全部进入承天关!” “如此最好!” 刘栋梁眸光清亮,此时看向穆青,态度明显比对邱乐水温和的多。 “那就有劳穆帅了。” “都是末将该做的!” 穆青起身,拱手抱拳,随即深深的看了邱乐水一眼,转身下去。 他身后的两个亲兵立刻跟上,走路带风。 穆青离开之后,刘栋梁才对邱乐水轻声道:“邱帅莫恼,穆青此人,不过是想要军功罢了。” “他家中之人早已在朝中给他留了位置,只要他此战有功便可调入京师,不必在再此处受苦了。” 邱乐水闻言,并未说话,脑中却划过几个人的面孔来。 穆青,穆家,在炎国朝局中的确有些势力,但却远远没有呼风唤雨的权利。 他穆青想骑在他头上令功,想踩着他的脑袋往上爬,那也要先问问他同不同意! 正午,承天关内,几匹快马奔驰而出,顺着官路一路向前,将军报送入阴阳两城之中。 阳城,守将府邸。 杨大川看着手中的命令,眉头紧锁,双手攥拳。 他娘的,这军令就是要让他去死啊! 经过一日的探查,他基本已经摸清了当前的状况,当真和方宁说的如出一辙。 凝水关方向已有大军出征,浩浩荡荡数万人,直扑阳城而来。 此时他如果集结守军往承天关方向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况且,城中那些返回的俘虏都已经说了,大夏明面上在修筑城寨,好像是要打持久战,其实一直都在暗中修建攻城器械。 投石机,冲城车造的一堆一堆的,光是供投石机使用的巨石都凿穿了一座小山。 这样的做派,是打算打持久战?糊弄鬼呢! 方宁此刻就坐在杨大川身侧,一直在默默饮酒。 这一天,杨大川的心情可为直上直下,几经波折,此人的性子方宁也摸的差不多了。 这人胸无大志,面对当前的局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立一些小功,之后坐稳他阳城守将的位置,不被朝廷责罚。 他从未想过正面和大夏大军抗衡,更没想过自己能左右战局。 此时看到上面来的军令,他心中的天平已然开始倾斜了。 这点,从他对方宁始终礼遇就可见一斑。 杨大川放下军令,转头看向方宁,开口轻声问道:“方帅,您之前所说之事,现在可还算数?” “到阳城被围之前,都算,杨将军随时可以投诚。” 方宁喝了一口酒,朝杨大川笑道:“若城池被围,我也就没办法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阳城归夏 “那……” 杨大川咬了咬牙,心中还是有些纠结。 投降大夏,他前途未卜,可现在上峰军令已下,他若不从,那也是死罪。 打是死,听令是死,唯有投诚才有一线生机。 他思量半晌,又开口问道:“若我投诚,大夏如何许诺?” “若做奴仆,我只能以死相抗了!” “杨将军说笑了。” 方宁闻言,笑着道:“杨将军是阳城守将,又在关键时刻投诚,若殿下不容,之后炎朝亦不会再有人投降我大夏。” “如此,对大夏有何好处?又对殿下有何好处呢?” “杨将军放心,只要献出阳城,我可以保证,您的官位勋爵都会顺延,立下功劳,殿下还会另有奖赏。” “之后,杨将军也不会再见到炎朝的故人,大可不必担心。” 此话说完,杨大川眼中飘忽的神色终于开始安定,他思量少许,咬牙道:“那就……投诚!” 傍晚,阳城大门大敞四开。 当宁策带领麾下两外将士,刚在阳城之外展开阵型,军旗树立的时候,阳城之上的将旗却已落下,几个骑兵自城池而来,快速而至,为首的竟是方宁! 看到方宁之后,宁策大惊失色,根本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宁策。” 方宁翻身下马,开口之后,宁策才忽然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拱手行礼道:“末将见过方帅!” 方宁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看向身后,对宁策道:“介绍一下,这是阳城守将,杨大川。” “杨将军愿弃暗投明,率领阳城三万守军,十七万百姓,向我大夏投诚。” 此时,杨大川单膝跪地,将手中将印高举过头顶,沉声道。 “罪将杨大川,愿归降大夏,永不反悔,至死方休!” 他这些话说的斩钉截铁,身后跟着的几个副将也跟着高喊。 看到这一出,宁策脑中有些混沌。 他才带队到了阳城附近,还没等展开阵势吓唬人呢,他们就降了? 这都是殿下的计策?他如何能料敌于先,这是如何办到的? 看到宁策发愣,方宁笑道:“哎,向你投降呢!” “你现在是大军统帅,就代殿下接了吧。” 听到这话,宁策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扶起杨大川,口中道:“将军深明大义,我定会上报殿下,给将军记功!” “若将军准许,我麾下儿郎,可否……” “阳城已是大夏领土,将军随时可入!” 杨大川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下了,只是脸上还有些落寞,又开口道:“罪将已下令,让所有儿郎放下刀兵,不会有任何抵抗的。” “杨将军可非是罪将,您是我大夏的福将啊!” 宁策有些激动,抓着杨大川的手,又对方宁道:“方帅,末将出征时,殿下已有交代,若阳城守将弃暗投明,则是大功一件,让您务必带他去见殿下一面。” “殿下盼此事已良久了!” 这事方宁可没听说,宁策也是信口胡诌的,但方宁却轻轻一笑,道:“这是自然。” “此处事宜办妥之后,我带杨将军去见殿下。” 两人一唱一和,把杨大川捧的很高,一听马上就要见大夏亲王,他心中既是紧张,又是激动。 阳城的事,很快告一段落了。 两万阳城守军宁策都没动,他所部人马入驻阳城,占据了首要地点,张贴安民告示,又将原本的守军另外编队,还让他们保持原本的建制。 当方宁带着一众部下,领着杨大川等十几个将领离开阳城之后,宁策下令让阳城守军开拔,进驻凝水关。 这些阳城守军终于进凝水关了,只是这次,却是以大夏将士的名义。 这些兵丁大多都是阴阳两城的子弟,他们不愿离开故土,看大夏安民,未有任何巧取豪夺之举,仁义之师,也是心安。 在这点上,宁策做的很到位,凝水关现在的守将杨程做的也十分到位。 正如箫尘的话,不战而屈人之兵,若动了刀兵,留下的只有仇恨,而这种潜移默化的手段,却能将仇恨消弭于无形。 阳城虽是炎朝所建,但阳城的百姓之前世世代代都是大夏子民,收复阳城,乃是收复故土,没什么可分辨的。 浅夜,魏国忠所部到达指定位置,开始按箫尘的计划制造攻城器械的同时,阴城的守军也开始动了。 说句实在话,这阴城自邱乐水战败之后,更像是穆青的城了。 城内几乎所有部将都是他家族麾下,那些不听他号令的人,也几乎被他杀绝了。 要说心狠,邱乐水恐怕也没有穆青恨,他杀人根本不用理由,拉下去就砍,不会给对方任何分辨的机会。 阴城守军不足四万,之前穆青调走一万,其余两万余人浩浩荡荡离开城池,与深夜之前,悉数进入承天关。 至此,箫尘之前的谋划已成了七成,阴阳两城不耗一兵一卒便已是大夏囊中之物。 剩下的,就只有一个承天关了。 而这个地方,是一定要动刀兵的。 夜色渐深,箫尘却并未休息,而是坐在帐外的椅子上,看着璀璨的夜空。 他手里捧着个暖炉,那是李不全硬塞给他的,说晚上凉,怕殿下受了风寒。 话虽如此说,李不全本人却还穿着单薄的宫衣,恭敬的站在一旁,箫尘让他填衣服,他却以奴婢没事拒绝了。 长夜漫漫,营中已无多少兵将,此时静悄悄的。 齐正业已回去休息,夜色当空,只有箫尘主仆两人。 “李不全。” “奴婢在。” 箫尘轻声开口,李不全立刻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回殿下,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已婚配了。” “嗯。”箫尘闻言笑了笑:“你此番立功,孤准备上奏陛下,赐你个爵位。” 一听这话,李不全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颤声道:“殿下,奴婢猪狗一样的人,不敢……” “你是忠勇之人,是孤的心腹,不是猪狗。” 箫尘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回京之后,你在家族子弟里找个后辈过继过来。” “也能承袭你身上的爵位。” “奴婢,奴婢……” 李不全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降将 杨大川是在深夜的时候抵达子母谷的,那时箫尘并未睡。 看到跪在自己面前,风尘仆仆的阳城守将,以及重重叩首的方宁时,箫尘的脸上露出一丝别样的笑容。 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派方宁出去骚扰阳城,主要是为了隔绝阴阳两城之间的交通,获取情报,继而大军压上,迫使对方投降。 而现在,方宁却见机而动,看出了他计策深层的目的,且将此事完成的如此好,兵不血刃的拿下阳城,的确出乎箫尘的意料。 方宁是自己人,箫尘自不用和他说什么客套话,只是上前几步,亲手将他扶起,方宁便已是眼眶微红,心中激动了。 “方帅,你的事,后面再说。” 箫尘拍了拍方宁的肩,随即看向跪在地上的杨大川,又将对方扶起,笑道。 “杨将军深明大义,孤没有白等你。” 听到这话,杨大川心底一阵荡漾,几乎不能自已。 杨大川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能成为这阳城守将,不是因为他显赫的家室,更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军功,而是他在军中混的时间足够长。 阴阳两城,却是以阴城和承天关为主,阳城不过是陪衬。 他这个阳城守将不过是他人眼中的挡箭牌罢了。 在炎朝,杨大川混了二十几年,莫说见到当今亲王,他连炎朝皇族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个边缘人,始终无法进入炎朝的核心圈。 可现在,他一个投诚之将,却收到了大夏亲王的亲自接见,对方为了等自己,这么晚了都不入睡。 且殿下带人亲和,一点没有亲王的架子,身上也没穿象征皇权的龙袍,只穿着普通将士的皮甲。 这和杨大川心中构想的场景差了太多,也让他心中更加激动。 “殿下,罪将……” “哎,杨将军可不是罪将,你是我大夏的副将!” 箫尘拉着杨大川的手臂,让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而后对李不全道:“去,看茶。” “奴婢尊令。” 李不全迈着小步下去了,杨大川眼中激动之色更甚,手掌都不由自主的抖,心中激动不能自已。 “殿下,末将,末将……” “杨将军不用多说,你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待回京师,孤一定上报陛下,给将军封侯!” “我大军能拿下阴阳两城,全靠将军功劳,此番战事,将军乃是首功!” 两句话说完,杨大川哭了,那是真哭了,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过来的一路上,他想过无数种见到大夏亲王的场景,唯独没想过人家堂堂亲王,居然会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这些话。 这种话,连他家的长辈都不曾和他说过。 他想过无数话,想过见到箫尘之后多磕头,多说吉利的言语,可现在万般话堵在心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杨大川激动的起身,直接双膝跪地,朝箫尘重重叩首,哭的稀里哗啦,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箫尘也并未去扶,坐着受了对方的叩首大礼,随即笑着起身道。 “好了,孤知你心中所感,不过在孤这,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杨将军若是愿意,就住在孤的营寨里,待日后和孤一同回京。” “若不愿……” “末将愿意!” 杨大川又跪下,哭着道:“末将愿做殿下身边一小卒,为殿下牵马执蹬!” “孤用不着你牵马,你是国之良将,牵马岂不委屈了你。” 箫尘扶起杨大川,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而后对刚回来的李不全道:“去,在孤旁边给杨将军收拾一间房出来,让将军住下。” “是。” 李不全抬眼,看了杨大川一眼,没说别的,转头下去了。 这一幕,让跟随杨大川投诚的所有阳城将领全都放下了心防,他们有人低声哭泣,有人咧嘴傻笑,全然没有投降的疏离和隔阂感。 这种感觉,自然是箫尘刻意营造的。 说实话,箫尘对杨大川这人并不反感,只是炎朝不会用人。 杨大川这样的,分明是上阵杀敌的良将,偏偏要把他放在城里守城,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把一头熊关的久了,熊也只会天天想吃想喝,哪还有雄心壮志。 杨大川和一众将领哭着下去了,箫尘下令给他们准备饭食,好生招待。 并刻意强调,任何人如果敢给他们眼色看,军法处置。 如此,杨大川等人又是千恩万谢,心中早已认准了箫尘,不再去想炎朝的事了。 众人走后,箫尘才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对方宁道。 “坐下说。” “谢殿下。” 方宁安安稳稳的坐下,脸上始终挂着笑。 他此番立了大功,心中自是高兴的,且方才箫尘的言语和举动,也证明在心底认可了他。 萦绕在他头上的危机和猜疑到现在才完全消除,此事方宁清楚,箫尘也清楚,但两人都不可能明说。 “此番去阳城,你对炎朝政局,有什么看法?” 箫尘喝了一口茶,这问题轻声飘出,却让方宁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殿下会这么问,但随即考虑了一下,便开口道:“政局混乱,相互倾轧,人不得志,任人唯亲。” “精辟。” 箫尘闻言笑了笑,看着天边的夜色,又道:“炎朝,沃野万里,黎民千万,占据天下最富庶之地,应是安逸久了。” “若我大军倾巢而出,或可灭其国,但亦会让他们同仇敌忾,誓死反抗。” “如此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还有,我朝西侧的乾朝始终虎视眈眈,此番与炎朝的战事,他们也都盯得紧呢。” 方宁不大明白箫尘为什么说这些,但他清楚,箫尘还是想提醒他去炎朝国都的事。 这件事方宁始终没下定决心,此时依然在犹豫。 “你今日功勋,足够封侯了。” 箫尘轻声道:“之前和你说的事,你若不愿,孤在另寻他人。” 方宁闻言起身,拱手轻声道:“点喜爱,若无更好人选,末将……” “不要勉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战将起 “等你想清楚,弄清楚孤想要你做什么,弄清楚具体要这么做,再下决定不迟。” 箫尘笑道:“毕竟要让你放弃现在的一切,这些都得来不易。” “而且你若去了,必然会被千夫所指,蒙受不白之冤。” 方宁沉默了,没再说话。 他知道箫尘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件事的确会有极大的影响,会颠覆他的一切。 若真选择去做了,他的家族,他的一生,他之前取得的所有成就都会烟消云散。 而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赌一个未来,一个可以在内部瓦解炎朝的未来。 前路茫茫,全然未知,要为一个不确定的将来放弃一切,方宁现在还没有这个勇气。 “那个杨大川,你最近和他多接触些。” 箫尘话锋一转,道:“之后攻承天关,说不得还要让他去阵前走一圈,灭灭敌军的士气。” “末将尊令。” …… 一夜匆匆而过,阴阳两城区域的事态,已经全然变了。 阳城投降,阴城所有守军进驻承天关,承天关人马增至十万,似是蓄势待发。 阴城已完全不设防,此时夏朝将士便可进入城池,轻而易举的收回故土。 可箫尘命令之下,没有一支部队进入阴城。 清晨,魏国忠所部接到箫尘的军令,令大军开拔,直扑承天关,在承天关之前拉开阵势,等待进攻命令。 同时,王静堂所部已抵达承天关一侧,拔除了丘陵地区的所有炎朝关隘。 浩浩荡荡数万大军在承天关外十五里处安营扎寨,随时准备进攻。 一道命令也发到了阳城宁策手中,命他一日之后分兵,拿下阴城。 所有的布置都已结束,箫尘依旧穿着士兵的盔甲,骑在战马之上,不紧不慢的往前线走。 齐正业策马跟在箫尘身旁,脸上始终挂着几分谨慎。 这里还是炎朝的地界,万一杀出一队人来伤了箫尘,他可交代不起。 箫尘身边,还是那日随他奔袭的五百人,这些人乃是全军的精锐,都可以一当十。 今日的天色有些暗淡,半空有雾,让人不喜。 箫尘始终在沉思,现在计划到了关键一步,之前的铺垫已经足够,承天关内今日应有内乱。 只是不知这内乱到底会到什么程度。 于此同时,承天关,守将衙邸。 “你说什么?阳城杨大川投降了?” 穆青直直起身,双目圆睁,死死的瞪着眼前的传令兵,那眼神似乎要吃人。 传令兵被吓的瑟瑟发抖,一个劲儿的叩首,口中颤声道:“是,是!” “探马来报,阳城大门紧闭,城头上,已……已全是夏朝的旗帜了!” “该死!该死!” 穆青暴跳如雷。 他是真的生气了,且心中的惶恐也到达了极致。 按照他的谋划,阳城的兵马充入承天关,那刘栋梁才有绝对的勇气出兵进攻夏朝的部队。 如此,他才有机会拿下承天关,把这关隘当成投名状送给大夏。 可现在…… “穆帅,稍安勿躁吧。” 刘栋梁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好似早已料到了这一切,出言安抚道:“这种事,你也控制不了。” 说着,刘栋梁看向坐在一旁的邱乐水,轻声问道:“邱帅,杨大川此人……” “不堪大用。” 邱乐水直言不讳:“此人胸无大志,一心只想做个守将,又无韬略,他投降大夏,是可以预见的。” “只是如此一来,穆帅的想法,可能要付诸东流了。” 穆青听到这话,眉头直接皱起,转头看向邱乐水,沉声喝道:“邱帅你这是何意?” “杨大川投降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你的部下吗?” “以前是。” 邱乐水淡淡道:“可老夫现在已没了话语权,他只是老夫名义上的部将,却不听老夫调遣了。” 说着,又看向穆青,笑道:“现在阴阳两城之地,不是以穆帅马首是瞻吗?” “你……” 穆青气急,刘栋梁却挥手笑道:“无妨无妨。” “现在夏朝的军队已然集结,隐有进攻之势,穆帅带来的三万兵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外出冲锋之事……” “刘帅,我朝大军再有一日便可抵达承天关,若想拿下这滔天的功劳,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穆青转头,看向刘栋梁,脸上带着几分急切:“若穆帅不愿,末将愿带麾下三万儿郎直接扑昏过去,和夏朝拼个鱼死网破!” “不能堕了我炎朝的名头!” “呵,说的好听。” 邱乐水在一旁嘲讽道:“他们集结了数万兵力,已然在修营了,你现在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你以为谁都想你!” 穆青瞪眼喝道:“算来算去,想来想去,还不是全军覆没!” “要不是你一意孤行,现在哪有这种危机!” 邱乐水闻言面色连变,但并未和穆青争吵,而是看向刘栋梁。 “刘帅,当务之急,还是要保住承天关,待对方攻城不利,在……” “我倒是觉得穆帅的办法不错。” 刘栋梁打断了邱乐水的话,笑道:“他们此时立足不稳,可命骑兵冲击一番,应能起到奇效。” “传令!” 刘栋梁忽然要传令,穆青和邱乐水都是一怔,且听他道。 “命城中五千骑兵悉数出征,直取敌军中军,不可恋战!” “得令!” 传令兵立刻下去传令,刘栋梁的一个副将此时起身,朝他拱手抱拳,转身下去了。 承天关三守将,刘栋梁为首,他还有两个心腹副将,都能调动关内兵马。 此时去了一人,穆青心中微动,正盘算着若此时动手,能不能直接把刘栋梁拿下。 但思量良久,他还是怕了。 营帐外还有刘栋梁的几百亲兵,若此刻动手,即便杀了刘栋梁,他也只能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命令下达之后,刘栋梁又看向穆青,笑道。 “穆帅,下一步,可就要靠你了。” “刘帅请说!” “集结你麾下的所有人马,待骑兵冲出之后,一举压上。” “搅动敌军阵型,我亲率余下兵丁,给穆帅压阵。” 第一百四十章 各怀鬼胎 一听这话,穆青面色急变,脑中快速思量对策。 他若率队出征,那一切就都完了,出了承天关,还怎么纳投名状? 见穆青迟疑,刘栋梁又笑道:“穆帅不是一直想要军功吗?” “此番本帅已出了五千骑兵为穆帅冲阵,穆帅还犹豫什么呢?” 这话明显是在激穆青,穆青如何会不明白,但他又如何能答应。 心中不断思量,正欲开口,一旁的邱乐水却轻声道。 “穆帅,你若不愿领军,老夫可以。” 比起穆青来,邱乐水更渴望拿到军功。 刘栋梁想借此机会削弱穆青的力量,正好可以被邱乐水利用,用阴城仅剩的三万守军冲击敌军,斩将立功。 如此,他身上的罪责才能轻一些。 听到这话,穆青面色憋的通红,却一句话都没说。 邱乐水轻轻一笑,又看向刘栋梁,道:“刘帅,穆帅不曾率军征战,你这话,有些难为人了。” “老夫虽是败军之将,却也在沙场沉浮多年,理应当然不让。” 邱乐水已经这么说了,刘栋梁没什么意见。 他的目的就是削弱阴阳两城,至于死多少人,是谁背锅都无所谓。 他们越是战败,不越能提现他的能力吗? 眼看炎朝的圣使就要到了,这时候不出手,那之前的谋划就都没用了。 穆青面色连续变了变,若放在之前,他定会那外面的谣言说事,绝不能让邱乐水冒头。 可此时的局面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刘栋梁不是白给的,他有自己的谋划,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绝不可能轻易离开承天关。 若邱乐水率军出击,那他又失去了和刘栋梁硬碰硬的资本。 想了一下,穆青抬头道:“我的确没率军征战过,但我也想试试。” “邱帅!” 穆青看向邱乐水,沉声道:“还请邱帅随我一同出征,麾下儿郎,都归你调派。” 这话让邱乐水一愣,同时也让刘栋梁一愣。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穆青,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思量片刻,刘栋梁道:“若出征,最好现在就去,莫要贻误战机。” “末将领命!” 穆青直接开口,又看向邱乐水。 邱乐水也默默起身,沉声道:“老夫也去了。” 言罢,两人并肩离开,快步往营下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刘栋梁双目微眯,他察觉到了有些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离开衙邸之后,穆青直接拉住邱乐水的手腕,低声且急促道。 “邱帅,有一事相求!” 邱乐水一怔,下意识的甩开穆青的手臂,沉声道:“什么事!” “我要杀刘栋梁!” 事态急迫,穆青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两害相权,他只能选最重要的一边,现在和邱乐水联手,才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听到这话,邱乐水却并不意外,而是眯眼轻声问道:“之后呢?你做承天关守将?” “自是邱帅来!” 穆青急道:“他此番调派,明显就是让你我去送死!” “出了承天关,光凭阴城的三万部队,如何是大夏的对手!” “他说给咱们压阵,那是要抢功!” “且不说咱们能不能击败夏军,倘若真是将士效死,击破了敌军营地,刘栋梁才会大军压上,取下最大的功劳。” “到时你我哪还会有命在啊!” 邱乐水闻言轻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刘栋梁身边……” “他不过两百亲兵,只要操作得当,瞬间可灭!” 穆青道:“邱帅,时间不等人,已经来不及了!” “您不想斩将立功,做给朝廷看吗?” “只要你我联手,拿下承天关,凭邱帅才能,守住关隘不在话下!” 邱乐水面色微动,有些事他早就看真切了。 他自从来承天关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再想办法拿下承天关的兵权,只是刘栋梁一直守的紧,他又有污名在身,号召力大不如前,只能一直折服。 而这穆青,从开始就是狼子野心,摆明了和他不是一路人,邱乐水也没想过争取。 方才,邱乐水之所以同意率领三万将士出征,其实也是起了和穆青一样的心思。 其实不用三万,只需给他几百忠心之人,他便有把握拿下穆青,夺走承天关的指挥权。 现在穆青主动提起此事,可是正中下怀了。 “人你出,事你办,关我守。” 邱乐水轻声道:“你也知道,我现在手边没几个人。” “危急时刻,自当全力以赴!” 穆青咬牙道:“我已集结五百死士,邱帅那边也应有一百多人吧?” “两方同时动手,不怕他不死!” 邱乐水心中微动,又看了穆青一眼。 他的确还有一百多忠诚的部下,只等他一声令下,皆可为他赴死。 可这些人隐藏的极深,一直都在逃兵营中,穆青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眼下形势紧迫,也根本来不及多想了,邱乐水故此点头道:“好,同时动手!” 与虎谋皮,两人都是。 他们都为了心底的算盘,准备赌上自己的一切。 承天关的城门开了,五千骑兵浩浩荡荡的冲将出去,直扑王静堂的营地。 马蹄轰鸣,战马嘶吼,杀声震天。 承天关内,穆青和邱乐水正快速的集结人手,将阴城部队集结一处,做出出发的姿态。 于此同时,两人都联络了自己的死忠部下,开始慢慢往刘栋梁的衙邸移动,随时准备动手。 这些人中,还有箫尘的一百亲兵。 他们跟在穆青身边的作用,就是在关键时刻,给某个关键人物致命一击。 时机已成熟,穆青看了邱乐水一眼,钢牙紧咬,双目圆睁,邱乐水亦是精神紧绷,面沉似水。 “动!” 邱乐水低声开口,穆青下意识的握紧刀柄,和邱乐水一起迈步往衙邸方向去。 还没道近前,几个亲兵便直接过来,沉声问道。 “二位,不是要出征了吗?为何折返?” “我还有话要和刘帅说!” 穆青皱眉开口:“让开!” “刘帅说了,现在任何人不得进入。” “穆帅还是早些出征吧!” 听到这话,穆青也不装了,直接抽出朴刀,嘶吼道:“杀!”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图穷匕见 穆青一声爆喝,气氛陡然而变。 他身后几个亲兵当即抬起手臂,激发隐在皮甲之后的手弩。 嗖嗖! 大量箭矢喷薄而出,只一瞬间,便夺走十数人性命。 下一瞬,穆青麾下一众人抽刀上前,直接和还没反应过来的刘栋梁亲卫战至一处。 “杀!” 邱乐水此时也双目血红,长刀在手,冲锋在前,速度竟比穆青还快。 异变突升,衙邸内的刘栋梁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也是一愣,下意识起身抽刀,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大大大,大帅!” 一个兵丁惊慌失措的跑进来,直接跪倒在地,口中哆嗦道:“穆青和邱乐水,反了!” “嗯?” 刘栋梁闻言,双目一凝,抬头看向衙邸大门,却见外面光影斑驳,杀声越来越近,随后大门被奋力撞击,眼看便要撞开了。 见此一幕,刘栋梁钢牙紧咬,高声喝道:“都上去,给我挡住!” “反叛者杀无赦!” “尊令!” 屋内还有刘栋梁的十几个心腹,其中既有承天关的守将,也有他的贴身护卫。 此时众人同仇敌忾,纷纷抽刀,将刘栋梁牢牢护在正中,只等对方冲破房舍,便立刻冲上去厮杀。 这里是承天关关内,刘栋梁麾下还有数万将士,只要拖住时间,对方就绝对无法成事。 刘栋梁是这么想的,他麾下的人也如此想,穆青和邱乐水当然也清楚。 故此,他们所带数百亲随奋力冲杀,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另一侧,眼看衙邸方向出了乱局,关内大量兵丁已然蒙了,却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穆青集结的三万阴城守军,此时占据了承天关主要通道,承天关大门亦敞开,正准备出征呢。 现在异变突升,上面也没有任何军令,这些人也都蒙了,茫然的看向衙邸,心中尽皆泛起惶恐。 都是当兵的,这种事就发生在眼前,还需要解释吗? 可没有上峰的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安静的那看着。 承天关内的几个千户见状双目圆睁,立刻传令让手下的人往衙邸冲。 这举动也带动了周围的承天关守军,很多人反应过来,也纷纷抽刀,往衙邸的方向靠。 于此同时,阴城守军见承天关兵马有所异动,磨刀霍霍向这边冲来,也都加了小心,纷纷抽出兵刃,高声叫嚷。 “你们要做什么!” “再上前,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退后!老子就说一遍!” “眼前有叛乱,你们看不见吗!” “放开路,老子要去救大帅!” “让!” “谁他妈让你们动的,退后!” “再上前,老子要砍人了!” 双方兵丁各不相让,没有一条明确的军令,谁都不服谁。 此时,也不知哪方的兵丁嘶吼一声,手中长刀向前一挥。 噗! 一抹鲜血瞬间冲天而起,一个军士应声倒地,全身抽搐。 “我艹你娘!” “杀!全杀了!” “杀!” 一处偶然的骚乱,像是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冲将而来的承天关兵丁口中嘶吼着,直接动了刀兵。 阴城守军也不甘示弱,纷纷挥刀向前,和对方战至一处。 局面在瞬间乱套了,衙邸方向到底如何,也根本没人能关注的到。 承天关内一片混乱,衙邸之前,穆青和邱乐水也冲到了门前,正用刀兵疯狂的劈砍大门。 这大门本身就不是用来防御的,只三两下便被砍出豁口,又被十几个兵丁一重,随即完全碎裂。 “杀!杀了刘栋梁!杀!” 穆青声嘶力竭的喊着,身后的几个亲兵当即上前,手臂对准面前的十数人,直接扣动了手弩的扳机。 嗖嗖! 弩箭破空而去,轻易的撕碎了那些将士的盔甲,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一命呜呼。 此时,刘栋梁脸上也露出几分惊恐,他下意识的后退,看着双目通红,一脸杀气的邱乐水和穆青,厉声喝道。 “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这是造反!是造反!” “杀了你,谁他妈知道老子造反!” “刘栋梁,老夫进驻承天关那日,你就该把兵权交出来!” 已然动手,穆青和邱乐水都没了退路,现在刘栋梁身侧只有几个亲卫还再顽抗,只要杀了刘栋梁,再收拢大军,挡住大夏的进攻,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杀!” 穆青双目通红,为了他自己的命,他什么都不在乎。 此时他直接上前一步,根本用不上箫尘的亲兵,他的护卫便挥刀向前,三两下解决了刘栋梁身边的亲随。 刘栋梁挥动长刀,挡住几人进攻,一脚踹开其中一人,随即厉声喝道。 “穆青!你我联手镇杀邱乐水,全部功劳都归你!” “放你娘的屁!”穆青骂道:“老子宰了你,功劳也是老子的!” 言罢,穆青不由分说,带队直接上前,挥起手中长刀,猛的劈向刘栋梁。 刘栋梁此人,乃是百战之将,之前征战时,贴身肉搏的机会也不少。 可现在,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奋力挡开几口朴刀之后,还是被一刀狠狠的斩在脖颈上。 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刘栋梁双目煞白,但还是死死的盯着穆青,沉声喝道:“穆青,你不得好死!” “现在是你不得好死!” 穆青双目圆睁,眼中全是杀气,随即抡起长刀,一刀捅进刘栋梁的胸腹之间。 可怜一代大将,就这么死在了勾心斗角之中,临死之前连遗言都没有。 刘栋梁一命呜呼,穆青动作却未停,他上前一步,抓住刘栋梁的头发,一刀将其头颅斩下。 随即他拎着刘栋梁带血的头颅快步向外,站在衙邸的高处高声喝道。 “叛贼已伏诛!所有人停手!” “叛贼伏诛,所有人停手!” 穆青身边的亲随同时高喝,声音直冲云霄。 下面正相互厮杀的兵丁此刻都愣了,下意识停下手中刀兵,茫然的向后观瞧。 且见穆青高高提着刘栋梁的头颅,又喝道:“承天关所有守军听令!” “开……” 噗! 他话还没说完,一股冰凉之意便从后心传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兵不血刃 箫尘到承天关附近的时候,战事已经开始了。 他骑在战马上,看着己方军士呼啸般冲向承天关,奔腾的黑骑将敌方部队冲的七零八落,大败亏输。 再看到承天关大门始终不曾关闭,他便知道大局已定了。 “殿下!” 此时,齐正业还有些着急,他看着远处的战事,感觉千钧营和博阳侯所部打的毫无章法,所有兵丁都混在一处,快速往承天关冲去,焦急开口道。 “这么打不行啊!您快下令吧!” “下的什么令?” 箫尘转头,笑呵呵的看了齐正业一眼,道:“你看不出,承天关已是我军囊中之物了吗?” 齐正业还真看不出来,他只看到己方大量兵丁疯狂的涌向承天关,好像那不是一座坚城,而是一座金山一般。 “行了,随孤入关吧。” 箫尘笑了笑,轻轻催动战马,缓缓向前。 齐正业不明所以,只得跟在箫尘身后,目光却始终锁在承天关上。 此时他才发现,承天关大门洞开,城墙之上却不见一个守军,己方的人马快速涌入关隘,如入无人之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段不长的路,箫尘故意拖慢,走了大概半个时辰。 承天关下满是敌军骑兵的尸首,魏国忠正骑在战马上,呲牙咧嘴。 大量敌军骑兵被俘虏,此时都跪在关隘一旁,瑟瑟发抖。 看到箫尘过来,魏国忠立刻策马上前,拱手抱拳道:“见过殿下。” 见他面露不悦,箫尘笑着问道:“怎么,打了胜仗,为何不高兴?” “殿下,您说说博阳侯吧!” 魏国忠皱眉,一提这事心里就有气,抱怨道:“您看看,他让自家的兄弟挡在这,就不让末将进城!” “是末将先冲到承天关的!” “呵呵。” 箫尘抿嘴轻笑,没搭魏国忠的茬,而是看向眼前一队手持长矛,满脸戒备的军士道。 “行了,都是自己人,让开吧。” 岂料那些兵丁根本不听箫尘的,为首的百夫长道:“我家大帅说了,承天关是我们取下的,没他的令,身都不准进!” “你他娘的!” 听到这话,魏国忠立刻一瞪眼,沉声喝道:“你面前是当今亲王,箫尘殿下!还不让开!” “谁知道真的假的。” 那百户也是一瞪眼,随即又看向箫尘,道:“就算是殿下亲至,也不能不讲理啊!” 不能怪百户眼拙,实在是箫尘太低调了,始终都穿着普通兵丁的皮甲,现在骑在马上,虽器宇轩昂,却和一个普通的骑兵没太大区别。 箫尘闻言也不恼,而是笑了笑,道:“那你去通报一声,孤要入关,看看博阳侯让不让。” “殿下!” 正说着,博阳侯王静堂的声音便传过来了。 抬头一看,便见王静堂容光焕发,脸上全是笑意,到了近前之后先是行礼,而后笑道:“大胜啊殿下!” “承天关守军毫无战意,全都投降了!” “他们之前内讧,守将刘栋梁被穆青所斩,穆青又被邱乐水所杀!” “邱乐水想聚拢大军抵抗,又被殿下埋伏的亲兵所杀,全程敌军毫无战意,我们当真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承天关了!” 听到这话,箫尘只是轻轻一笑,一旁的魏国忠却满脸惊讶,连带身后的齐正业,也是一脸的惊骇。 魏国忠也就罢了,齐正业之前一直跟在箫尘身后,很多行动他都是亲身参与,却也没看穿箫尘的计策,更不知道这结果是怎么来的。 此时听到王静堂的话,他心中除了惊讶就是震惊,恨不得直接给箫尘跪下。 “你说什么?兵不血刃?” 魏国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王静堂,又看向箫尘,下意识问道:“殿下,这是……” “魏帅,咱俩也别争了。” 王静堂此时叹口气,又笑道:“此番拿下承天关,全是殿下的谋划,我不过是接了个光。” “进承天关的时候,里面的守军都已经放弃抵抗了。” “殿……” 魏国忠还要说什么,却听箫尘笑道:“行了,进去再说吧。” 说完,箫尘直接策马向前,那个百户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拦着了。 魏国忠却还记得这件事,进去之前,看了那百户一眼,随即对王静堂道:“军侯,你治下极严啊,麾下将士连殿下都敢挡?!” 说完,他也优哉游哉的进城,而那个百户却已吓的面无人色。 王静堂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抬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骂道:“狗日的,你胆子道是大。” “侯爷……” 百户吓的脸都白了,他万万没想到之前那个人真的是殿下。 “行了,也没说你什么,殿下也没那么小心眼。” “回去收拾一下,之后到我身边来当差,就你这忠诚劲儿,做个百户屈才了。” 王静堂哈哈笑着转头走了,只有那百户站在风中凌乱。 承天关内,毫无大战之后的样子。 所有守军整齐的站在关内,一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 他们的心都快被箫尘攻碎了,现在还有很多人没反应过闷来,怎么好端端的,三个主将互相杀起来了? 可主将被杀,他们也都没了作战的想法,没有统一调派,也根本挡不住大夏十数万精兵,只能投降。 箫尘只看了这些降兵一眼,回头随意的对魏国忠道:“只会下去,统计他们的名字。” “如果还想入伍,留在魏连山的,便重新编队,归入你帐下。” “有想建功立业的,归入博阳侯帐下。” “若是想解甲归田,也随他们,登记造册之后,让他们回家。” “如果有家是炎朝腹地的,就随军先返回京师。” “记得,虽是降卒,却不可打骂,不可羞辱,若被孤发现了,军法处置。” “尊令。” 魏国忠和王静堂两人齐齐开口,而后快速将命令传达下去。 承天关,守将衙邸。 座位附近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空气中却还带着淡淡的血腥。 箫尘坐在首座上,看了一眼这衙邸,随即轻出口气,对眼前的几人道。 “你们想问什么,现在就问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心 此时箫尘眼前,坐着此次征战的几乎所有将领。 王静堂,魏国忠,齐正业和方宁都赫然在列。 只有凝水关的杨程和占据阳城的宁策并未在。 听到箫尘的话,几人面面相觑,心中有无数问题想问,可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半晌,还是王静堂第一个开口。 “殿下,您之前设计放邱乐水时,就猜到他会这么做了?” 王静堂第一个进入承天关,自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将此事告知诸将,众人都是心中震惊,只叹箫尘计若鬼神,变化莫测。 听到王静堂的话,箫尘却轻轻一笑,摇头道:“那时,没意料到会这样。”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愣,这难道不是殿下的谋划? “都是人心。” 箫尘轻声道:“孤当初放邱乐水,是让他回来把局面搅浑,好让阴阳两城的守军露出破绽。”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方宁,道:“让你出兵两千占据止谷峰,也是这个意思,探查情报为主。” “你不是说了,现在还有几人混在阴城之中吗?” 方宁一怔,感觉思维有些僵住了,但还是下意识的点头道:“正是。” “按照开始的计划,孤是打算让魏国忠部先攻阴城,军侯所部围住承天关,断绝他们逃生之路,而后吞下两城之地的。” 箫尘继续笑道:“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那阴城守将穆青……” “那个的确是谋划。” 箫尘摸了摸下巴:“孤改进手弩,操练精锐将士,就是为了捉他,也是为了策反他。” “计划到这里有些变化,因为方宁被擒进入阳城,孤觉得阳城已不是问题,故此变了后续计划,擒穆青,是想让阴城守军归降,兵不血刃的拿下阴阳两城。” 说着,他看向魏国忠,笑着问道:“记得孤之前给你的军令吗?” “末将记得!” 魏国忠立刻道:“殿下让末将占据凝水关外新修的营地,建造工程设施,准备进攻阴城。” “对,那时的计划是佯攻阴城,实攻阳城。” “可擒了穆青之后,孤却改主意了。” 众人随着箫尘的讲述往下想,还是觉得脑中一团迷乱。 军国大事,行军打仗,主将的计划却一直在改,一般人可不敢这么做。 可箫尘偏偏这么做了,还取了奇效。 “穆青此人,比想象中的软很多。” 箫尘靠在椅子上,轻声道:“在他眼中,没有家国社稷,只有他的官位和性命。” “为了能活下去,他什么都肯做。” “故此,孤特意安排身边的亲兵跟着他,随时攥着他的性命,逼他就范。”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信任,可计划到了这个时候,之前的布置就有了用途。” “军侯可记得,当时孤让你看管俘虏不必太上心,让他们能跑则跑,给他们制造千难万险逃出生天的感觉。” “臣记得。”王静堂点头:“那时臣想,殿下是想靠这般手段消弭邱乐水的威望,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没错,就是这个目的。” 箫尘继续道:“攥住穆青的命门,逼迫他听命,邱乐水又中计入了承天关,加上承天关自成一系的守将刘栋梁,他们三人之间别生嫌隙。” “这就是孤定下的破承天关之计,只是事情发展的方向,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箫尘摸着下巴,笑道:“他们三人互相残杀,邱乐水忽然出手击杀穆青,孤麾下的亲兵见承天关只有邱乐水一个统帅,立刻当机立断动手将其击杀。” “如此,承天关便群龙无首,且阴城守军和关内守军相互提防,士气低迷,自是一击即溃。” “殿下谋划,让人叹为观止。” 听箫尘说完,王静堂轻声感慨,其他三人也有同感。 尤其是齐正业。 他始终跟在箫尘身边,很多命令都是亲耳听到,甚至有些命令都是他亲手做的,可他始终没看穿箫尘要做什么。 直到今天,箫尘和他们完全解释清楚,他才弄明白了。 “不是孤的谋划好,而是他们各个心怀鬼胎。” 箫尘轻轻摇头,道:“若都和我军一样同仇敌忾,互相没有嫌隙,孤的计划自会落空。” “若邱乐水返回阴城,穆青等人已然以他为主,那阴阳两城之间,也必会有场恶战。” “他们之间勾心斗角,才给了我军机会,抓住战机长驱直入,拿下如此战果。” 说着,箫尘感慨道:“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也由此可见,炎朝朝政混乱,各方势力相互倾轧,彼此掣肘,怕是离亡国不远了。” 听到箫尘的话,魏国忠立刻开口问道:“殿下,您是打算顺势出兵,一举荡平炎朝?” 说着直接起身,沉声道:“臣请做先锋!若首战不胜,臣提头……” “孤没那个想法。” 魏国忠一腔热血,听到这话却像被泼了凉水,有些尴尬。 箫尘看向他,轻声笑道:“不过此次调集千钧营过来,自有其他意图。” “这承天关,以后就归你千钧营守了。” 魏国忠闻言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询问,又听箫尘道。 “魏连山地区乃我朝故土,此番收复两城之地,这仗才打了一半。” “之前凝水关大捷,消息定然传入炎朝中枢,他们支援的部队应该也快到了。” 说到这,箫尘的面色严肃起来,随即看向魏国忠,沉声道:“魏国忠听令。” 听到箫尘如此开口,魏国忠立刻精神一震,沉声道。 “末将在!” “命千钧营九万将士入驻承天关,抵挡炎国反扑!” “挡住炎国进攻之后,与凝水关守军联合一处,扫清魏连山区域内所有敌军,在紧要处建立营寨,守护疆土。” “末将尊令!” “方宁听令!” 听到箫尘叫他,方宁也立刻起身,拱手抱拳:“末将在!” “命你重领凝水关并阴阳两城之地,安抚黎民,修筑城防,扩充军力,随时准备支援千钧营。” “末将尊令!”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连番布置 “博阳侯王静堂。” 箫尘又看向王静堂,对方也立刻起身。 “老臣在。” “两城之地俘虏,你可征召,填充军力,十日后撤出魏连山,返回驻地。” “魏连山连番战事,丽水之畔恐有骚乱,若那些边陲小国敢趁机生事,你可无需上报,直灭其国,收其土。” 一听这话,王静堂心中热血沸腾,沉声喝道:“老臣遵令!” “传令三军,全员休整。” “此番鏖战,孤与众将士并肩而战,收复国朝旧土,扬我国威!” “孤返京之后,定会上奏陛下,论功行赏!” “谢殿下!” 魏连山之内的战事告一段落了。 自箫尘来到魏连山,到现在拿下承天关,前后未用二十日,却已破除了对方三十余年的苦心经营,让对方十数万大军灰飞烟灭。 时也运也。 如此大功,箫尘谋划多变,行事诡谲只占其一,更大的原因,还是炎朝自身的问题。 阴阳两城之地,若只有邱乐水一个统帅,那大夏若想收复故土,难如登天。 可炎朝朝廷为削弱邱乐水权势,空降将领,削弱其影响,又将承天关剥离出去自成一派,导致上下离心,左右猜忌,如此不败,天理难容。 箫尘进驻承天关一日之后,炎朝的大军到了。 魏连山以东的旷野上,密密麻麻的满是炎朝部队的营寨,他们正抓紧修筑攻城设施,准备强攻承天关。 对此,箫尘完全没理。 现在麾下将士士气正旺,没有战事都想找个炎朝敌军的脑袋砍,他们现在进攻,那就是以卵击石。 如果炎朝朝廷真的昏庸至此,强行进攻承天关,那箫尘不介意直接挥师东进,直扑炎朝天启城。 阴阳两城已完全收入大夏版图了,宁策带队进入阴城的时候,百姓箪食壶浆,高声呐喊。 他们早就受够了。 阴阳两城之地,百姓过的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山地本就贫瘠,能耕种的土地实在太少,再加两城不在炎朝正常版图之内,城池连个县丞都没有,全都是军管。 既是军官,那百姓就是可以随意鱼肉的。 城中的百姓要么参军,要么只能成为随军的佃户,干最重的活,只能堪堪活下去。 阴阳两城虽是炎朝建的城池,可其中百姓大多都是大夏边民,魏连山地区丢了之后,他们被裹挟进入两城之地,为奴为仆,求告无门。 而箫尘的大军来了之后,立刻废除了之前邱乐水定下的所有政策,将阴阳两城划入大夏版图,给所有黎民发放文书,让他们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入大夏疆域。 不光如此,箫尘还下令收回了所有在炎国军中的土地,并将其分给百姓,且免除五年赋税。 魏连山地区所有黎民,三年无需服徭役。 这般举动,更是赢了人心,将两城百姓从地狱中直接拉入天堂。 一时间,两城所有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对大夏的兵丁都甚是爱戴。 再加箫尘有严令,所有将士不得扰民,否则军法处置。 麾下将士对百姓秋毫无犯,甚至多有帮衬,更是得了人心。 大战并未波及城池,战争的余波很快消弭殆尽了。 箫尘并未急着返回京师,他一直留在承天关内,有两件事需要做。 一是军事,二是民生。 军事方面,炎国大军十数万在承天关之外铺开,大有一举扑上之意。 箫尘留在承天关,是为了麾下步卒的士气,其次也想看看炎朝后面要怎么做。 只是就目前看,他们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气的承天关内的守将天天叫骂,嚷嚷着要杀出去。 这其中,数魏国忠嚷嚷的最欢。 这也不能怪他,箫尘把他的千钧营调出来,他们就打了一仗,还是雷霆压倒之势灭了炎朝的五千亲兵,太小打小闹了。 整个收复魏连山的战斗,魏国忠就在开始时带队狠冲了两波,都还没杀过瘾呢,敌军就投降了。 这几天,憋的他眼睛都有些发直了,尤其是看到箫尘研制的手弩之后,嚷嚷着要量产,给所有的将士都配上。 对此,箫尘也只能安抚,并命令他无令不得出击,又加上所有造手弩的工匠都给他,他这才算罢休。 对这员虎将箫尘自是极喜欢的,不然也不会带在身边。 但箫尘喜欢是喜欢,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 就比如和皇帝的关系。 这一点,箫尘和魏国忠促膝长谈了一次,魏国忠表示会以箫尘马首是瞻,箫尘低头,他就低头,箫尘要反,他就跟着反。 这些回答自是在箫尘的意料之中的,他没再多说什么。 让这些常年混迹军旅的统帅想这种朝廷的勾心斗角,当真是为难他们了。 军事方面,箫尘还做了其他的调整,细分了魏国忠麾下的将士,将魏连山东部进入炎朝的通道几乎全部占据,并立刻开始修建城寨。 之后,炎朝再想穿过魏连山进入大夏疆域,那就爬那些万仞高山去吧。 至于民生,箫尘想的很多。 这其中的事,他大多是和宁策讨论的。 宁策此战露了大脸,连续收复阴阳两城,自也是箫尘刻意安排的。 箫尘有意将宁策调入京师,给大侄子皇帝做个幕僚,没有靠谱的功勋是不行的。 阴阳两城区域山地较多,土地被凌乱的山脉切割成无数碎块,无法统一耕种。 故此,箫尘将这些土地规划成梯田,交由凝水关将士屯田,而那些好耕重的土地,全部给了百姓。 对此,宁策自是双手赞成,他在凝水关为军多年,阴阳两城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除了梯田之外,箫尘还下令修改河道,将止谷峰上的细流汇聚一处,用以灌溉农田,同时传令修建了大量水车,给梯田供水。 这些事情都忙完之后,已然又过了近十日。 朝廷嘉奖的圣旨早就到了,犒赏三军,增发军饷。 箫承嗣这回是下了血本,把刚弄到的银子大半都用了。 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回京 三军都得了赏赐,有的加官进爵,有的拿了军饷,士气自是高涨。 但自杨程开始的上层军官,箫承嗣却并未下旨封赏。 箫尘知道,这是再等他回去拿主意呢。 小皇帝已经连续来了三道圣旨,问箫尘什么时候返京,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安顿了承天关内的一众事之后,箫尘带着宁策和杨大川等投降的将领,只率领来时的数百亲兵,一路疾驰,连夜返京。 他用计收复了阴阳两城,可他本人却并未踏足两城一步。 用箫尘的话说,他若去了,劳民伤财,还是算了。 京师凤鸣城,清晨。 城中的直道净水泼街,两侧沾满了兴奋的人群。 巡城兵马司在赵兴的带领下护着一种百姓,让开了最中间的位置。 文武百官全都盛装出行,早早的等在京师东门之前,等着箫尘凯旋。 不光百官,箫承嗣也到了。 他刻意未乘步撵,而是站在百官之首,脸上同样也带着笑意。 他身后,夏王妃王若曦穿着雍容的宫装,安静矗立,脸上却带着几分焦急。 远远的,一队骑兵近了,王若曦心中一紧,微微踮起脚尖,恨不能现在就飞出去,投入箫尘的怀抱。 箫承嗣似乎也等不及了,左右踱步,可看到王若曦面露焦急,还是开口劝道:“二叔马上就回来了,婶婶莫急。” 王若曦抿嘴一笑,躬身行礼,却什么都没说。 在这世上,箫尘只有这两个最亲的人了。 隆隆。 战马声逐渐临近,箫尘在队伍最前,身上依旧穿着普通兵士的皮甲,看到凤鸣城外迎接的百官之后,抿嘴轻笑。 他心中也泛起一丝涟漪,加紧马腹速度更快几分。 近了,更近了。 箫尘看到了站在队伍前面的箫承嗣,看到了他身后的王若曦,也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赵兴,欧阳荣,公孙智,甚至欧阳靖和都出城相应。 他看到老臣付友忠远远的开始行礼,看到那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微微躬身。 距离人群二百步左右,箫尘勒紧了战马的缰绳。 到了五十步时,他翻身下马,快步向前。 “二……夏王!” 箫承嗣脸上满是笑意,箫尘快速上前几步,到了箫承嗣近前,拱手抱拳,微微躬身道:“臣箫尘,见过陛下!” 他行礼,他身后的所有亲兵,加上所有跟随而来的降将全部跪地叩首,口中高呼。 “叩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箫承嗣随意的挥挥手,随即一把拉住箫尘的手掌,眼眶带着几分红润,低声道:“二叔,您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我,朕都等的……” “闹这么大阵仗。” 箫尘想将大侄子抱起来,可边上还有那么多臣子看着,有失陛下威严,只能忍着。 “二叔率军立下如此功勋,收复大夏失去三十年的魏连山,朕不过让他们出来迎接,有什么不妥。” 说着,箫承嗣转头,看了身后众官员一眼。 “老臣欧阳靖和,叩见殿下!” 身后,欧阳靖和高声开口,双手抬起郑重下拜。 之后,文武百官纷纷下拜,口中山呼千岁。 箫尘双目眯了眯,目光扫过后面的一众官员,心中微动。 这些人都是生面孔,有欧阳靖和压着,居然还有小心思。 看来,整顿吏治的事当下就要开始了,刻不容缓。 “二叔,咱们先回宫” “嗯,先入宫吧。” 箫尘朝箫承嗣笑了一下,这才看向自己的王妃王若曦。 两人相互凝视,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甜甜的笑。 他眼中有她,她眼中全是他。 返回皇宫的路上,百姓欢呼雀跃,纷纷跪地叩首,口中山呼万岁,山呼千岁。 箫尘和箫承嗣并肩而行,走的很稳。 而跟在箫尘身后的诸多炎国降将也同时在享受欢呼,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荣光。 此役,一扫大夏三十年积弊,重振雄风,百姓亦是心中自豪。 现在的街头巷尾,说的全是夏王千岁用兵如神,不费一兵一卒收复失地的事,已经传的神了。 皇城内,箫承嗣早就命人摆好了宴席,就等箫尘归来。 箫尘则带着杨大川等降将入席,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帝,他们在边军混了多年,连皇族的面都没见过。 可这才投降大夏,不光受到大夏亲王的礼遇,还受到大夏天子的召见,天子还设宴款待他们,这让他们心中都想燃起了一团火。 就现在,哪怕箫尘下令让他们直接抹了脖子,他们都不带含糊的。 酒宴隆重,箫尘的话却很少,只是介绍了那些投降的将领,大多风头他都让给了箫承嗣。 只一个月不见,箫承嗣身上的帝王之气愈发的浓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威严。 只是一个酒宴的功夫,以杨大川为首的降将都已对他心悦诚服,谁都不敢看不起这个十岁的小皇帝。 感动和兴奋是一方面,被认可是另一方面,关键是有箫尘在边上看着呢。 这位虽看着和煦,可现在谁都知道,当今夏王就是真正的活阎王,论心术权谋,没人是他的对手。 这点,所有的降将都心知肚明。 故此,箫尘让他们效忠皇帝他们就效忠皇帝,让他们磕头他们就磕头,根本不敢有任何迟疑。 酒宴已经结束了,箫尘却始终未曾介绍坐在他身旁的宁策。 宁策也沉得住气,一直默默的喝酒,好似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一样。 箫尘就是看重了他宠辱不惊,心思敏捷的优点,故此才可以培养,而后带在身边的。 酒宴结束,众人散去,箫承嗣安顿了那些降将之后,叔侄二人才在御书房坐下。 宁策一直站在箫尘身边,此刻亦是如此。 箫尘如此带着一个人,箫承嗣还看不出是什么意思,那他就不用做皇帝了。 “二叔,这位是?” 此时,箫承嗣才开口询问,目光不停的在宁策身上打量。 “给你挑的左膀右臂,栋梁之才。” 箫尘笑了笑,随即对宁策道:“宁策,你自报家门吧。” 宁策闻言,直接跪地叩首,口中道:“微臣宁策,叩见陛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叔侄奏对 宁策重重叩首,可却并未多说什么,箫承嗣神色转动,起身亲自将宁策扶起,沉声道。 “爱卿就是宁策?朕听过你!” “你率凝水关众将合围炎朝先锋军,又率队连续收复阴阳两城,此乃大功啊!” “陛下谬赞,微臣……” “哎,朕怎么夸你都不为过。” 箫承嗣的个头还不高,此时抬头看着宁策的脸,继续笑道:“你立下了这般大功,朕定要好好奖赏你。” “来人,传旨!” 大太监王不用立刻躬身上前,安静聆听。 “封宁策为怀远侯,世袭罔替!” 听到这话,宁策心中急震,直接跪地叩首,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陛下,臣……” “陛下赏赐,你还不领旨谢恩?” 箫尘此刻笑着开口,宁策赶忙叩首,沉声道:“微臣,谢陛下恩典!” 大夏建国已二百余年,除开国功勋之外,鲜有封侯之事。 可现在,箫承嗣不光封了宁策侯爵,且世袭罔替,阴福子孙,光宗耀祖。 这可算是当今大夏最荣光的封赏了。 宁策全身都在颤,即便他心志坚定,却也难掩心中激动。 参军入伍,报效国家,乃大众男儿所望,可谁不想得到认可呢? 况且宁策之前不过是凝水关中参将,只因被箫尘看上,便直接平步青云,一跃成为大夏的功勋阶层了。 这般转变所带来的喜悦,一般人可承受不住,宁策不过是身姿颤抖,已算极其难得了。 “好了好了,怀远侯,起来说话吧。” 箫承嗣笑着将宁策扶起,而后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笑着对箫尘道。 “二叔,您可是给侄儿带了一位重臣啊。” “宁策思维敏捷,心志坚定,定可为陛下肱骨。” 箫尘也笑道:“如今朝局百废待兴,多些得力的人,陛下也能轻松些。” 箫承嗣点头,又看向宁策,笑道:“怀远侯,你刚刚回京,先歇息几日。” “你在京中的住处朕来安排,三日之后你再入宫,朕给你安排官职。” 宁策心中的激动已无以复加。 一夜之间,他便从无名小卒一跃成为皇帝眼中的红人,身上既有战功又有勋爵,之后还有皇帝赏赐的府邸。 这般殊荣,整个大夏,他都算独一份了。 “微臣,微臣……” 宁策的嘴唇颤抖着,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说什么好。 入京之前,箫尘就和他说过,让他以后留在中枢,帮陛下做事。 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这般狂喜从天而降,还是砸的他脑中眩晕。 “好了,你先下去吧,朕和二叔还有话说。” 箫承嗣拍了拍宁策的手臂,对方再次叩首,这才恭敬退下。 殿内只剩叔侄二人,俩人都放松了不少。 箫承嗣更是直接扑进箫尘怀里,撒娇道:“二叔,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啊!” “我以为战胜之后,你立刻就会回京呢。” 箫尘将箫承嗣搂在怀里,伸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笑道:“战事虽结,但后续之事才是重中之重,不好生规划,炎朝的人会反扑的。” 听到这话,箫承嗣才从箫尘怀里出来,开口问道:“二叔,炎朝人不是已经集结部队了,您就不担心他们会打承天关。” “若他们打,那才是昏了头了。” 箫尘摇头笑道:“现如今我大夏将士兵峰正盛,士气如虹,若不是我在边关按着,魏国忠就带人杀出去了。” “他们现在围在承天关之前,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国内的百姓罢了。” “做样子?” 箫承嗣有些不解,坐在箫尘身边,开口问道:“征伐十数万大军,劳民伤财,就为了做样子?” “那他们炎朝的朝廷,可真是……” “看着昏庸,不过他们应有他们的谋划。” 箫尘道:“魏连山已被我大夏取走,炎朝朝廷若没有任何动作,那国中黎民及朝中众臣,就都无地自容了。” “百姓对朝廷没了期望,怨恨就会滋生。” “怨恨这种东西在心底留的久了,那就会变质,最终酿成大祸。” 说着,箫尘轻叹口气,道:“炎朝国祚也有百余年,现在看,他们朝局混乱,朝堂之上定是党派林立,相互倾轧。” “他们的皇帝如此做,怕是为了将军权抓在自己手里。” 箫承嗣闻言,若有所思,随即又问道:“二叔的意思是,炎朝的将领,不听他们皇帝的?” “自有不听的,不过只是个例。” 箫尘道:“皇帝调遣兵马,靠的也是身边人。” “若军中无皇帝嫡系,他想对大军如臂使指,那就是痴人说梦。” 说起这些,箫尘话锋一转,直接问道:“对了,丽水禁军和陷阵营都已经返回驻地了,你具体是怎么安排的?” “按二叔的意思安排的。” 箫承嗣立刻道:“换了他们的主将,上下的军将也都查了一个遍,凡是有问题的就都换了。” “换上去的那些人,入职之前我都见过,按二叔的意思来说,现在他们就都是我的麾下了。” “嗯。” 听到这话,箫尘心中顺了一些,伸手摸摸侄子的头,笑道:“这两支部队,你要牢牢的抓在手里。” “之后,你我叔侄合力,在将边军的将领都换一遍,有对你不忠的就直接拿掉,换上新人。” 箫尘正逐步将自己手里的兵权过渡给小皇帝,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 一个王朝若想昂扬向上,是绝不能有两个主心骨的。 大夏若想中兴,必须以皇帝马首是瞻。 “嗯。” 这件事之前叔侄二人已经聊过了,此时不必再说,箫承嗣点了点头,又道:“二叔,除了军中的事,还有几个事需要您给拿主意。” “现在提拔上来的这些官,多多少少都查出一些问题。” “有的之前就和李贼有关,有的虽不是李党,却也犯了些其他的事。” “现在朝中,结党的事好像成了惯例,就算有泗国公压着,好像也要压不住了。” “呵。” 听到这话,箫尘眼中散出一抹寒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血雨之前 “二叔,这事要怎么处理?” 箫承嗣看向箫尘,道:“我也不是没想过把他们都办了。” “可现在朝中百废待兴,因为李贼的事,之前的官儿基本都死绝了,若再杀一批,朝中恐怕无人可用啊。” “那就分批治。” 箫尘靠在椅子上,轻声道:“李党的事,查清楚了吧。” “基本清楚了。” 箫承嗣道:“何游之把麒麟卫管的不错,这些事情基本都是他查出来的。” “之前被杀的官员中,也有李党,只是走的并不近,却也被李贼杀了。” “没死的那些重臣,基本都和李贼有关,贪污受贿都是小事了,卖官鬻爵,鱼肉百姓,把持朝政,任何一条拿出来,都够凌迟的。” 这些事箫尘早已猜到了,只是听到箫承嗣说出来,心中还是有些发堵。 大夏朝政积弊已不是一两天了。 李荣昊谋逆,杀了京师中的很多官员,算是变相的帮皇族肃清吏治。 只不过剩下的这些官员也都不干净。 风气如此,恐怕不是一场血腥就能彻底肃清的。 对此,箫尘也觉得甚是头疼,但该做的事,还是必须要做。 “先办李党。” 箫尘道:“李贼之事拖了这许久时间,也是时候结案了。” “明日,通知三司查办,陛下你下旨,全杀。” “李荣昊,诛九族。” 说完,他又看向箫承嗣,道:“至于剩下的那些官员,暂且先看着。” “如果他们被震慑,之后有所收敛或者完全改了,那就先用着,如果他们还不知收敛,顶风作案,那就等明年春闱之后,再杀一批。” “只要天下的读书人还在,就不用担心无人做官。” 箫承嗣默默的听着,轻轻点头,却并未说话。 箫尘的手段比他狠的多,大刀阔斧。 这也是要在朝堂上树立标杆,告诉所有的官僚,现如今当权的叔侄两个,最容忍不了的就是贪腐。 “对了二叔,还有一件事。” 箫承嗣微微皱眉,又看向箫尘,道:“付友忠请辞了。” “嗯?” 这事的确让箫尘一怔,他下意识道:“什么名义?” “说是老了,要告老还乡,说了三回了。” 箫承嗣道:“我也知道他现在老眼昏花,有些事力不从心了,户部现在管的也不太好。” “但付友忠毕竟是三朝老臣,忠诚可嘉,现在又是多事之秋,我不想让他走。” “二叔……” “说了三次。” 箫尘摸了摸下巴,随即轻叹口气道:“那就放他走吧。” 箫承嗣微微一愣:“可是二叔……” “他手下的四个侍郎,看着谁尽心,暂时先提上来。” 箫尘道:“户部和吏部是重中之重,现在吏部由老军侯管着,暂时没有问题,要先动的,就是户部。” “户部掌天下钱粮,咱们大夏现在,太穷了。” 的确,大夏现在是真的穷,但穷的只是皇族和百姓,中间的这些官员却一个个富得流油。 箫尘灭掉李荣昊之后,原本第一件事就是要扫清理智,整治贪官,可边境骚乱也必须平息,两害相权,他就先去了边关。 打了胜仗之后,对国朝中的百姓也是激励,能极大的提升皇族的威严,消除一些潜藏的痹症,一举多得。 现在战事暂平,吏治的事,就迫在眉睫了。 “二叔,户部的这几个侍郎,侄子都不太熟,怎么从他们之间选出有才能的人啊。” 箫承嗣有些为难,他身上威严日重,可毕竟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知该怎么做。 “这个简单。” 箫尘笑了笑:“孤出几道题,让他们上条陈,权当是户部尚书的升职科考了。” …… 直至夜色渐浓,箫尘才从皇宫出来,返回王府。 王府外,远远的站着几个人,看到箫尘从车驾上下来,都微微躬身。 箫尘看了一眼,抿嘴轻笑,却没说话,而是转身入了府邸。 过来的都是熟人,泗国公世子,现殿前兵马司都统欧阳荣,现皇城侍卫统领公孙智,现巡城兵马司都统赵兴,以及麒麟卫指挥使何游之。 这四人都是箫尘亲手提拔上来的,也是他的绝对心腹。 但他们现在都身兼要职,箫尘又身份特殊,不好在私下接见他们,故此只是远远行礼。 这四人,以后只能是皇帝的鹰犬,他们心中清楚,箫尘和小皇帝也心知肚明。 皇帝权数便是如此,这里没有人情可讲。 进入王府,便见一众亲兵和仆从跪地,王妃王若曦站在众人之前,脸上都是欣喜的笑,此时轻声道。 “臣妾,恭迎千岁回府!” “恭迎千岁回府!千岁千千岁!” 李老歪和李老七带头扯着脖子喊,喊的脸都红了。 箫尘哈哈一笑,拉住王若曦的手,摆手道:“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 说完,直拉着王若曦进了正殿,身后唯有李不全跟着。 李不全现在可是王府的三号人物了,除了王爷和王妃,就数他最大。 原因也很简单,他在前线出生入死,杀敌立功,箫尘是告诉了箫承嗣的。 对李不全的封赏马上就下来了,到时他可是唯一一个有官身的太监,连宫里的公公见了他都要行礼的。 太监身上有这般殊荣,古今少有。 他也是箫尘的绝对心腹,忠心可鉴,可以托付重任。 进入正殿,箫尘拉着王若曦坐在软榻上,轻声问道。 “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王若曦靠在箫尘肩上,拉着他的大手,轻声道:“一回来就问这些,也不问我过的好不好。” 箫尘闻言,尴尬的笑了笑。 箫尘这人,在其他方面都甚是凌厉,文武全才,可就在这男女之事上有些木讷,很少会说可人的话。 见箫尘如此,王若曦脸上笑容更甚,道:“知道殿下心里挂念妾身,只是嘴上不说,妾身也没怪殿下的意思。” “多谢夫人。” 箫尘咧嘴轻笑,便听王若曦道:“该做的事已经开始做了。” “秀儿和李老歪都很是上心,在京师附近挑选了不少人,正在遴选培训。”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贪墨 “秀儿之前和妾身禀报了她的想法,觉得最开始,还是该招些女子。” “女子柔弱,更不引人注目,办起事也简单些。” “嗯。” 箫尘闻言点头,轻笑道:“最近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殿下这不是会说好听的话吗。” 王若曦起身,面带绯红的看着箫尘,手掌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的摩挲着,声音却小了很多。 “您就光说说啊。” 一听这话,箫尘笑容更甚,直接将爱妃抱起,大步向殿内而去。 入夜,箫尘的寝殿之前,只有一人值守。 李不全微微闭目,感受着左右的微风,心沉似水。 …… 翌日,上午。 箫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缓缓起身。 这是他最近一个月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温柔的妻子在怀,怎一个惬意了的。 用过早膳之后,箫尘告别爱妻,并未入宫,而是直接去了麒麟卫镇府司。 有些事,他还是要听何游之当面说才行。 他此行来并未通知何游之,待到了麒麟卫镇府司的时候,看到何游之正坐在厅中办公,无数的文案在书桌上堆积成山之后,抿嘴轻笑。 何游之当真是个人才,能文能武,也足够忠心,任劳任怨,如果一直留在麒麟卫指挥使的位置上,怕是有点屈才了。 可现在箫尘身边没什么靠谱的人可用,这指挥使的位置,他只能担着。 箫尘缓步上前,听到脚步之后,何游之才抬头,看到是箫尘,他先愣了一下,随即赶忙起身,纳头便拜。 “臣叩见千岁!” “起来起来,又不是在殿前,不用那么大规矩。” 箫尘直接将何游之拉起,顺势坐在他的座位上,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卷宗,随即笑道。 “最近累不累?” 何游之闻言,轻轻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目光中的兴奋和激动,还是遮掩不住。 他能不累吗? 麒麟卫麾下四千多人,不光要负责查办李贼谋逆之事,还要负责京师的各项事宜。 现在三司的大人都靠不住,故此箫承嗣有很多事都是直接交给何游之办的。 不说别的,光是理清李贼一事所涉及的人和事,就足够他头疼的了。 箫尘出征这一个月,何游之几乎没睡一个囫囵觉,日日吃住都在府衙,一直都没回家。 现在,他双眼之中满是血丝,人好似都瘦了一圈。 “此事办完之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看到何游之如此,箫尘心中安慰的同时,也有几分担忧。 现在国朝的得力干将就这么几个,要累坏了可太得不偿失了。 “多谢殿下体恤,臣还撑得住。” “现在是撑得住,以后呢。” 箫尘白他一眼,又道:“坐下说话。” “谢殿下。” “李贼的事,理清没有?” “回殿下。” 何游之闻言,立刻回道:“已经基本理清了。” “李党所涉及朝中官员共三百二十一人,其党羽遍及六部,凤鸣府,各兵马司衙门,甚至稽查院,大理寺。” “除官员外,外围帮助办事的吏员及白身人数更多,还涉及边关将领,甚是驳杂。” “臣已将这些人的关系理清,这几日便准备上报陛下。” “嗯,很好。” 箫尘闻言点头,他一想就知道这工作的复杂性,何游之却能在一个月之内办妥,把几乎所有人都揪出来,且摸清所有事情的脉络,已经是相当快了。 “所涉及的银钱,大约有多少?” 箫尘又问,何游之想了一下,道:“这块有些驳杂,臣还没具体统计出来。” “不过粗略估计,不少于三千万两。” “这只涉及京师的官员,还没统计地方官员贪墨的银两,李贼本人的也没算在内。” “日前,欧阳荣将军已将京师各被杀官员的府邸探查清楚,搜出现银超过一千七百万,大部分都已送去户部大库,还有小部分留在殿前兵马司的府衙里。” 何游之是麒麟卫指挥使,这些事他当然知道。 不过欧阳荣做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整个京师都知道,何游之说,也不过是给箫尘提个醒。 “三千万,呵!” 听到这个数字,箫尘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什么是食国而肥,这就是了。 大夏朝堂之前一共只有白银百万,连赈灾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可这些京师的官员竟贪墨了这么多,还只是一部分! 都该杀! “他们贪墨银钱,应也设计商贾吧?” 箫尘看向何游之,又问道:“这些人,可查了?” “回殿下,都查了,全部记录在案。” 何游之道:“但陛下吩咐,先不要动他们,一切等殿下回来再行定夺。” “把他们的事都查清楚,任何细节都不要漏。” 箫尘道:“的确不急动他们,要有个时机。” “是!” “李荣昊现在如何了?” 箫尘话锋忽然一转,何游之许是太累了,反应了一下才道:“还,活着。”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还活着,那极有可能就剩一口气了。 箫尘临走之前曾说过,让何游之把麒麟卫的手段都给他用一遍,现在看,应该是用的差不多了。 “刑罚先停一停吧。” 箫尘笑道:“李荣昊的罪已经定了,诛九族。” “让他养几日,别到时没气过刑。” “是。” “还有一件事,孤要仔细问问。” …… 时间匆匆而过,一切好似都十分的平静。 自箫尘返京之后,并未有什么大动作,除了经常往皇宫去之外,便始终留在王府。 那些以为殿下回京要掀起腥风血雨的人都有些茫然,不知殿下在谋划什么。 思量这些事的人中,有一个最为焦急。 王卓。 他虽一直在狱中,却也知道夏王千岁返京的消息,他迫切的想见殿下一面。 在牢中关了一个多月,他始终未受任何刑罚,可却看着李荣昊天天受刑,心中胆战心惊。 有些事,他也完全考虑清楚了,心中的那些小九九已被完全击碎,再不敢有任何奢望。 只要能活着,即便箫尘让他做狗,他也愿意。 第一百五十章 罪臣 正午,骄阳如火。 此时已是盛夏,外面天气热的像是蒸笼,让人无处躲藏。 可麒麟卫的大牢中却甚是阴冷,有些犯人被冻的瑟瑟发抖,同样无处躲藏。 一个月的光景,王卓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上须发凌乱,头上满是稻草,未有一双眸子还透着清亮。 李荣昊,早已不在他旁边的牢房关着了。 麒麟卫刑罚极多,李荣昊要全都过一遍,若无救治,不可能撑得过去。 故此,何游之刻意给他选了条件最好的牢房,日日都有医馆守着,且用名贵的药材给他吊命,这才没一命呜呼。 此刻,王卓正盘膝坐在牢房中,看着眼前小窗中射入的阳光,眼底满是渴望。 他求了看守的麒麟卫,想见箫尘一面,可对方连头都没点,自是不可能帮忙的。 可能……殿下早已忘了我吧。 王卓心中叹道,若真是如此,待李荣昊行刑时,他定也会被株连,一刀了事。 只是他心中还有不甘,他不想死,他想活。 但就现在这局面,他连牢房都出不去,更不可能见到主事之人,就算有千般谋划,又有什么用呢。 脑中正杂乱的想着,身后传来两个脚步声,王卓并未回头,便知道是看守他的麒麟卫来了。 他也曾尝试和这些看守拉近关系,甚至不惜交代自己藏了钱财的位置。 可这些人就像是铁铸的菩萨,从不和他多说一个字。 那些钱财他们应是拿去了,但和王朝的关系却还和之前一样。 牢房的铁链被打开时,王卓才回头去看,见两个麒麟卫都面色严肃,心中忽的一突。 他下意识的问道:“是……是时候了?” 那麒麟卫看都没看他,而是直接上前,用手中的铁链将王卓栓了,就要往外拉。 “我,我还有用,我还有用啊!” 王卓已然完全慌了,心底的恐惧快速蔓延,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 他真的怕,怕死。 他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朝廷连罪证都没有,就要砍他。 这一定是殿下的意思,殿下觉得他没用了,故此要直接杀了。 “别,别,两位,求求你们!” 王卓死命的拽着铁链,尽可能拖延被拉出去的时间。 可他在牢中关了一个多月,体重已轻了不少,身上更没什么力气,如何是龙精虎猛的麒麟卫的对手。 两人直拉着他脖子上的铁链,蛮横的往外拽,即便王卓已摊倒在地,却根本不多看一眼。 “让我见殿下!我还有话说!我还有话!” 王卓拉着铁链,好似拉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的双腿死命的踢腾着,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直至被拉出牢房,拉倒镇府司之后,被甩在一间偏房前时,王卓依旧在喃喃的求饶。 他身上早已被拖出道道血痕,脸上涕泪横流,身子抖若筛糠。 “别嚎了!” 身边的麒麟卫这才开口,看向王卓道:“今天不杀你,有人要见你。” “在这等着。” 丢下这句话,两个麒麟卫转身便走,根本没管王卓。 他就这么被扔在这了,两侧空无一人,不设丝毫防备。 可即便如此,王卓也不敢逃。 这是麒麟卫镇府司,他若真做出了逃跑的举动,立刻就会死,谁也救不了他。 他心中安定几分,思绪快速转动,想着这时候谁会见他。 正此时,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回头看去,看到来人之后,瞬间双目一凝。 他赶忙跪好,朝来人叩首道:“罪臣王卓,叩见殿下!” 箫尘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直接走到偏房门口,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才漫不经心的问道。 “听说你在牢中,总想着见孤?” 箫尘始终不曾看他,何游之站在箫尘身后,却手握刀柄。 最近这一个月,王卓在牢中的一举一动,之前他都上报给箫尘了。 何游之知道箫尘想用王卓,故此一直十分上心。 “殿下,殿下!” 王卓连连叩首,两下之后,额头就已见血,口中唉声求道:“求殿下开恩,留罪臣一命!” “罪臣愿为奴为仆,只求活命!” 之前,王卓想过逆风翻盘,跟在箫尘身后,重掌大权。 他知道那条路十分凶险,但他对自己极有信心,觉得自己能办到。 可现在,他被箫尘随意整治了之后,心中那些想法早已碎成沙砾,此时什么都不敢想,只求活命了。 “呵。” 箫尘闻言,放下茶盏,淡淡的看了王卓一眼,道:“你身上的罪死十次都够了。” “你倒是和孤说说,孤为何要留你一命?” “罪臣,罪臣可以帮殿下出谋划策,可以帮殿下做任何事,只要殿下留臣一命,臣……” “奴仆孤不缺,比你忠心的有的是,脏活累活他们都没有任何怨言,孤用的舒心。” 箫尘打断了对方的话,道:“国朝也从不缺聪明人,即便心智不如你也无妨,胜在忠诚。” “你呢?你有什么?” “罪臣,罪臣……” 王卓已然要哭了。 到了此时,他没有任何和箫尘谈判的筹码,只能求饶,只能叩首。 想他聪明至此,将李荣昊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在箫尘面前,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孤还以为这一个月,你已经想清楚了,现在看,你也没那么聪明。” 说着,箫尘起身,又轻声道:“过几日李贼问斩,你就随他一起死吧。” “殿下!” 见箫尘要走,王卓再次叩首,磕头磕的嘭嘭直响。 箫尘已然走出去两步,王卓磕头好似把自己磕醒了,忽然开口道。 “殿下,罪臣愿去敌国,为殿下收集情报,建立谍网!” 听到这话,箫尘的脚步停下了,缓缓转头。 这事是王卓忽然想通的,但见箫尘停下,赶忙开口道。 “殿下,您若不放心,可安排心腹看着,若罪臣有任何不法之举,随时要罪臣性命!” “殿下,罪臣还有用,求您留罪臣一命吧!” 箫尘闻言,双目微眯,又转头坐了回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考题 “王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箫尘眯着双眼,淡淡的看着王卓,轻声道:“为孤建立谍网?是随便说说的事吗?” “罪臣愿肝脑涂地!” 王卓立刻叩首,眼中闪出希冀的光。 他终于猜中了,猜中箫尘留他到这时候的用意。 其实他也是被之前的事蒙蔽了,因为箫尘留他,是先让他在大夏做些脏事。 脏事箫尘的确要做,但在大夏,他肯定不会用王卓。 原因也很简单,此人忠心不够。 对周边诸国,箫尘早有想法,想建立谍网收集情报,瓦解其内,之后再大军压境,夺其土,灭其国。 只是这建立谍网的人选,他却始终没有定论。 有两个合适的,其一是方宁,此人行事内敛,经多次试探,忠心也够,但他的身份却是个问题。 国朝宿将,若想将他的身份坐实,还要一系列手段,且需要方宁本人配合。 他本人若不愿意,这事就成不了。 故此箫尘只是提了两次,此番也并未带方宁回京,便是想再看看。 至于另一个,就是王卓了。 此人心智自不用说,关键是不好控制。 故此箫尘将他扔在牢中一个月,又屡次打压,消其心智,将他的自尊压进尘埃了,此番他主动开口,这事才能成。 “肝脑涂地?想为孤肝脑涂地的人很多,孤为何要留你?” 箫尘轻笑道:“此番李党之中,孤若给他们机会,任何人都能做你说的这件事,为何一定要用你?” “罪臣……罪臣……” 王卓仔细的想着,脑中思绪极其混乱,此时忽然灵光一现,叩首道:“罪臣了无牵挂,除殿下外,无人知晓罪臣生平。” “若想重归故里,只能一往无前,再无退路。” “罪臣生死都捏在殿下手中,亦无反抗可能。” “殿下,您留罪臣一命,罪臣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一往无前,再无退路。” 箫尘重复了这句话,随即轻轻一笑,没再说话,而是直接起身,大步离去。 “殿下!您给罪臣一次机会吧!” “殿下!” 王卓跪在地上,磕头磕的额头见血,声声血泪。 可箫尘再未回头看他一眼。 很快,方才的两个麒麟卫再次出现,将王卓拎起,带回牢房。 这一路上,王卓再未说任何一句话,好似他的天,完全塌了。 当日,箫尘并未入宫,返回王府之后,仔细想了一下之后的事,很快拥着王妃睡去。 翌日一早,箫尘便乘车入宫,面见箫承嗣。 叔侄二人在养心殿用了早膳,用完之后,箫尘才说了这次的来意。 “户部的四个侍郎,你都见过了?” “见了一面。” 箫承嗣道:“四人都是进士及第,之前的履历也都干净。” “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他们是户部的侍郎,怎么没查出和李贼有关系。” “李贼谋逆,户部也是重中之重啊。” “查不出就对了。” 箫尘笑道:“付友忠若连自己的家都看不住,他也早就被李荣昊灭了,如何还能留着他。” “只有阳奉阴违,不表现出任何反抗之意,付友忠才能活。” “他如此,下面的人当然也是如此。” 坐着,箫尘拍了拍箫承嗣的肩,又道:“不过,这可不证明他们就和李贼毫无瓜葛,也可能是藏得深。” “那……这些人还怎么用啊。” 箫承嗣不解的问道:“心中有疑的话……” “用人不疑,你权当看到的都是真的就行了。” 箫尘道:“就算他们之前和李贼有染,牵扯的也必然不深,不然早被何游之拎出来了。” “既然麒麟卫都没发现,那就证明他们有手段。” “想做户部天官,连护着自己的手段都没有,那这人也没法用。” 箫承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箫尘也并未解释的太透彻,这些事只可意会,慢慢的就懂了。 “你对这四人,观感如何?” “谈不上观感吧。” 箫承嗣道:“现在的官见了我,都是跪地叩首,战战兢兢的,生怕被抓住什么把柄,直接打成李贼一党。” “他们越是这样,就越看不出来。” “无妨。” 箫尘摇头轻笑:“只要有真才实学,就先用着。” “我留几道题目,让他们回去答了,给你上条陈。” “看过之后再定。” “好。” 箫承嗣点头,亲自给箫尘研墨,箫尘提起毛笔,写下了三个题目。 其一,论当今天下税制。 其二,前朝两改税制,由农税独行变多税并举,却依旧积弊,为何。 其三,当今税制若改,如何行之。 写下这三个问题之后,箫尘看向箫承嗣,笑问道:“这三项,你可知道答案?” 箫承嗣微微皱眉,随即轻声回道。 “现在国朝税制的确有问题,主要在农税不畅,商税不足上,这两点都麻烦。” “农税是国朝根本,可粮草却不是银钱,不能直接使用,故此税官收税时大多都要百姓交相应银钱,这里面弊端可就大了,处处都是蛀虫。” “至于商税,那些商人利益至上,勾连各地官府,虚报瞒报,交上来的税银怕都不过一半。” 箫承嗣随即在箫尘身侧坐下,又道:“这两点就是现在国朝税制的弊端,必须要改,只是要怎么改,我还不知道。” “至于二叔的第二题,不是因为前朝吏治昏庸,皇族毫无作为,高高在上,任凭百官鱼肉百姓所致吗。” “他们收税也困难,最后只能不断加税,才逼反了百姓。” “咱们萧家的先祖,也是那时造反的,最后从万军之中杀出,立了大夏基业。” “嗯,你能说出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箫尘闻言,欣慰的摸了摸侄子的头,道:“十岁孩子有这般见识,天下少有。” “二叔您就别夸我了。” 箫承嗣有些不好意思:“多少老师日日在耳边念叨,再记不住,我也太笨了。” “呵。” 箫尘轻笑一声,随即道:“且看那四个侍郎,如何答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酒宴 整顿吏治,绝非杀人就行的。 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规矩,杀了一匹贪官,就还有下一批,这种事是禁制不住的。 箫尘虽恨贪官,觉得天下贪官都该死,却也知道贪官杀不绝的道理。 有震慑就足够了。 至于政策和规矩,他心中早已有了雏形,只是现在还没有能用的上的人向下推行,再急也要先等等。 箫尘的题目出完,箫承嗣以圣旨的方式送去了四个户部侍郎的府邸,命令他们一日作答,上疏条陈。 四人自是惶恐之至,丝毫不敢怠慢,都将自己关在书房,冥思苦想。 此事交代下去之后,箫尘又和箫承嗣讨论了眼下的情况。 李贼之事,自要尽快解决,这次要杀掉的官员也不少。 不过这回,却不能像之前那样,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所有即将问罪的官员名单都摆在眼前,叔侄二人仔细分析。 这些人杀掉之后,自要有其他人补上,政务是不能耽误的。 京师的官死的差不多了,国子监待职的学子也基本都用了,这次,就要从地方上提人。 箫尘翻了吏部的履历,确定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人选,现如今还有些重要的位置,游移不定。 其中,当属吏部户部之外的尚书、凤鸣府尹、大理寺卿及督察员掌事最为重要。 剩下各巡抚司衙门的掌事,箫尘都交由箫承嗣定夺,就算他们上来之后活干的不好,也能随时拿掉。 就此事,箫尘自己拿不定主意,故此决定找人商讨。 现如今,朝中还值得完全信任的官员唯有两个。 欧阳靖和,付友忠。 付友忠辞官,箫承嗣准了,现在却还未离开京师,正在家中荣养。 箫尘并未登门,而是返回王府,命人邀请欧阳靖和与付友忠入府赴宴。 傍晚,天气还有几分燥热,箫尘,欧阳靖和与付友忠三人坐在后院花园中,一边饮酒,一边赏花。 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付友忠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也不似之前那般拘谨,能和箫尘有说有笑了。 欧阳靖和还是老样子,他身上的伤还未全好,却已担起了吏部,身上的威严更胜从前。 此时箫尘举杯,对两位老臣轻声道。 “老军侯,付大人,孤敬二位一杯。” “不敢。” 付友忠微微起身,欧阳靖和脸上却带了笑意,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轻声道:“殿下,今日找我们两个老家伙来,应不光是喝酒的吧。” “您有话便直说,说完之后,我们也好安心喝酒。” 听到这话,箫尘笑了笑,放下酒杯,看向付友忠问道。 “付大人,你卸任户部尚书,麾下的四个侍郎,可有能继任者?” 付大人想了一下,笑道:“那四人都算凌厉,办事牢靠,不过要说继任,老臣看谁都不行。” “何以见得?” 箫尘有些意外,正常情况下,卸任的老臣基本都有推荐,可付友忠上书只说请辞,却从未推荐任何一人。 “依老臣看,自是谁都不如老臣的。” 付友忠哈哈一笑,又倒了一杯酒,喝掉之后又道:“殿下莫怪,老臣有些自负了。” “付大人所言非虚,满朝文武,能出付大人其右者,凤毛麟角,看不上他们也正正常。” 箫尘看付友忠的样子,已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不给自己留任何后患,之后朝堂的事,他不想再多嘴。 可今天箫尘叫他来,就是要问他人事任命的事,不开口怎么行。 故此箫尘话锋一转,直接道:“陛下今日召孤入宫,商讨了李贼之事。” “二位应也听到风声了,现在朝中诸臣,多人与李贼有关,中饱私囊,食国而肥之事,屡见不鲜。” “孤建议陛下,凡有贪墨之事的官员,全杀。” 箫尘的语气很轻,可说完这句话,欧阳靖和与付友忠却都是一怔,面色微变。 轻飘飘的一句话,多少贪官的头颅就掉了,京师凤鸣才安静了一个多月,又要腥风血雨了。 “这些人被诛之后,需要有大量官员补充,许多人选孤都和陛下商议定了,只是国朝重臣之位还没有人选。” 说着,箫尘看向欧阳靖和,问道:“老军侯,您可有推荐?” “老臣哪有。” 欧阳靖和笑着打了个哈哈,道:“老臣一介武夫,做这吏部天官都是殿下你赶鸭子上架,还想求陛下找人顶替,让老臣颐养天年呢。” 箫尘闻言笑了笑,又看向付友忠,虽没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付友忠再不开口,那就是不给箫尘面子了。 故此,他轻叹口气,道:“殿下,户部尚书人选,常静德可担任。” “若他不行,王怀池亦可。” 说着,看向箫尘,又道:“这两人都是进士第一榜出身,学识是足够的,仕途走的也还算顺。” “至于人品如何,殿下可看最近吏部的考核,上面应都有写。” “付大人推荐的人选,孤会留心的。” 箫尘笑道:“工部、兵部、礼部、刑部的尚书,您可有推荐?” 付友忠闻言,轻叹口气,道:“殿下,这就有点为难老臣了。” “京师官员大多与李贼有染,您与陛下有心整顿吏治,就不会再用京师旧臣,自要在地方上选拔。” “这些地方臣子,老臣知道的不多,之前不过是一些职位上的公文来往,很少见过面。” “现在老臣向您推荐,恐有结党之嫌啊。” 付友忠这话说的很是诚恳,箫尘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之所以会请辞,一是因为的确年龄大了,老眼昏花,但这并非主要原因。 李贼倒了之后,付友忠隐隐成为国朝最受信任的老臣,又有帝师之实,新提拔上来的这些官员已然开始向他靠拢。 假以时日,恐怕又是另外一个李党,到时若真有什么事,他付友忠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 他请辞,也是要避开这祸端,免得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既如此,孤就不问了。” 箫尘如是笑道:“付大人,喝酒。”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眼云烟 这顿酒宴喝了许久,直至天色已晚才算喝完。 酒席宴间,箫尘和两个老臣聊了很多朝堂上的旧事,三人的心情都算不错。 只是临结束时,付友忠向箫尘提了一个请求,着实让箫尘有些意外。 他想去见李荣昊一面。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欧阳靖和都下了一跳,神情紧张的看向付友忠。 而付友忠却面色平静,始终看着箫尘。 箫尘知道付友忠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已辞了官职,马上便要离京,在京中更无党羽,无官一身轻。 在之前,他付友忠,李荣昊和箫尘,都是先皇的托孤旧臣,其中李荣昊和付友忠之间情谊更甚。 两人是一届的进士,共同参加的殿试,都是金榜题名。 再之后,二人在朝堂中崭露头角,纷纷爬上高位,位高权重。 这其中几十年的风雨,现在就要落幕了。 付友忠没有其他的意思,他想见李荣昊,怕只是想和他奋斗了数十年的朝堂,做最后的道别。 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是会遭人非议。 “付大人。” 箫尘看着付友忠,轻声问道:“你就不怕,去了麒麟卫地牢,朝中众臣对你有所非议?” “你这可是拿一生荣辱去赌啊。” “老臣,哪有什么荣辱。” 听到这话,付友忠却轻轻笑道:“老臣的一切,都是先皇和陛下给的,生不带来,死亦不带去。” “只是这宦海沉浮三十载,也该有始有终。” 付友忠看向箫尘,眼中闪着晶莹之色。 他要离开这个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了。 他的所有屈辱,所有荣耀,所有光辉和悔恨,所有做过的事,见过的人,都要告一段落了。 这里是他付友忠的一切,他本不想就这么离去,可事态如此,由不得他。 命运就是如此,有时让人心情振奋,有时又让人长吁短叹。 听到付友忠如此说,箫尘没再阻拦,给了他自己随身的腰牌,让他去了麒麟卫地牢。 人是李老歪领着去的,如此便会消除可能出现的非议。 付友忠走时,连连道谢。 他和箫尘都清楚,这一面,恐怕是最后一面了。 付友忠走后,后花园中,便只剩欧阳靖和与箫尘两人。 两人默默对饮,很久都没说什么话。 半晌,箫尘喝了一杯酒,才轻声开口道:“老军侯您说,这人生,到底算什么呢。” “过眼云烟。” 欧阳靖和有些喝高了,声线带着几分颤抖。 “到了老臣这个年龄,回首往事,有悔恨亦有荣光,杀了些不该杀的人,办了些不该办的事。” “只是这些,也只有老臣自己记得,根本无人关心。” “殿下问人生,那便是如此了。” “过眼云烟。” 箫尘揣摩着这句话,轻轻一笑,没再言语。 他两世为人,现在成了大夏权势最高的人,可也闯过了艰难险阻,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 他也杀了一些不该杀的人,也做了不该做的事,心中也有悔恨,也有荣辱。 可这些,终归只是他自己的事。 而这些事,他不知和谁透露,更不知和谁诉说。 国朝,社稷,江山,王位,现在箫尘都有了,他拥有了前世想都不敢想的所有东西。 可他却感觉不到一点快乐。 生活,也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又过了半晌,欧阳靖和的酒喝完了,他拿起箫尘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轻声问道。 “殿下,魏连山之地战事已平,炎朝的驻军停留不了多久。” “后面,您打算继续用兵?” “不了。” 箫尘喝干杯中酒水,轻声道:“暂时不了。” “国朝百废待兴,吏治昏暗,首先要解决的,还是朝中的事。” “这事上,还要老军侯多帮衬。” “老臣这把老骨头,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欧阳靖和笑道:“只是老臣的儿子……” “以后若有战事,孤会带他在身边。” 箫尘道:“欧阳荣将门虎子,若不征战沙场,斩将立功,不是辱没了欧阳世家的门楣了。” “有殿下这句话,老臣就知足了。” 欧阳靖和叹了口气,道:“老臣三子,未有荣儿还算成人。” “另外两个……不说也罢。” 欧阳荣是欧阳靖和的嫡长子,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都是庶出。 这两人和欧阳荣比起来,的确天上地下。 两人知道自己承袭爵位无望,已经开始朝纨绔子弟的方向去了。 现如今京师中的这些糟乱事,多少也和他们扯上了一些关系,但因为欧阳靖和与欧阳荣的军功,箫尘并未说什么。 人,都是任人唯亲的,就算有现代人的灵魂,也是一样。 只要那两个纨绔子弟不触碰底线,给他们一个荣华富贵的一生,也不过箫尘一句话的事。 “老军侯若想培养他们,孤可以遣他们去边关。” 箫尘喝了口酒,轻声道:“东部战事已平,可南方还有诸多小国滋扰,博阳侯镇守南境,应会有小型战事。” “历了血雨,男儿才能长大。” “他们?还是算了吧。” 欧阳靖和笑着摇了摇头,道:“之前家中出了那么大的事,两个逆子也只会藏着,不敢露头。” “让他们去边关,那是丢人。” 欧阳靖和的意思箫尘懂了,且默默的记在心里。 老军侯现在就这么点念想,盼着家中子嗣都能成材,这也无可厚非。 他现在这身份,有些话不能明说,但箫尘却能帮他办了。 二人的酒宴,喝了许久,直至夜深,箫尘才命人将欧阳靖和送了回去。 这过程中,两人也说了很多,推心置腹,亦分析了现在国朝的形势。 至于那些紧要地方的重臣人选,欧阳靖和还是没有提议,这事需要箫尘自己解决。 只是选拔班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别人的推荐,吏部的考核都只是一部分,是片面的,具体要选什么人,还要看了之后才清楚。 夜逐渐深了,箫尘却没有睡意。 他一个人枯坐在花园中,看着满天的繁星,陷入沉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地牢 稍早前,麒麟卫地牢。 付友忠拖着年迈的身姿,亦步亦趋,最终在一处独立的牢房前停下,缓缓坐在何游之为他搬来的椅子上。 李荣昊躺在牢房中,面色暗淡,身上各处是伤,眼中已没了光彩。 一个月的时间,他几乎将麒麟卫的酷刑领略了一遍,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都说了。 可让他绝望的是,那些行刑的麒麟卫根本就是为了行刑而行刑,他说的那些话,这些人甚至连记录都没有,权当是耳旁风。 即便这些事涉及到国朝隐秘,甚至涉及到其他国家的秘密,他们也根本没兴趣。 李荣昊清楚,这都是箫尘的意思。 他已经败了,身上的秘密就算藏的再身,早晚也都会被挖出来,他自己的供词,根本就没用,箫尘也不想听。 既如此,那等着他的,就只有一条路。 死。 李荣昊最后的希望也被完全撵灭了。 三天之前,漫长的刑罚终于结束了,他被送回牢房,好生养伤。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现在就算他有惊天的秘密,也留不下性命了。 此时,看到付友忠坐在牢房前,李荣昊却生不起任何说话的兴趣来。 已死之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付友忠也只是安静的坐着,始终都没说话。 这间牢房附近,只有他们两人,看守的麒麟卫也都撤了,这都是箫尘的意思。 他们两人说什么,箫尘都不会听,也没兴趣。 半晌,付友忠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开口道。 “殿下出征回来了,炎朝魏连山十四万兵飞灰湮灭,我朝只付出极小的代价,便收复旧土。” “拿下阴阳两城和承天关时,几乎未费一兵一卒。”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李荣昊却能清晰的听见。 这消息他才知道,听过之后心中巨震,可面上,却很难在露出什么表情来。 “和殿下对垒,你输的不冤。” 付友忠又轻声道:“放眼当下,能有殿下此种谋划者,天下少有。” “你,我,就算再加上其他人,算上满朝的文武,也都不是殿下的对手。” 李荣昊心中颤动,想到之前的种种事,心中只是苦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些事,他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对付李荣昊时,箫尘的谋划算精妙吗?其实也不然。 他只是算准了所有人的心里,出其不意罢了。 但只是这点,李荣昊也觉得自愧不如,输的当真不冤。 “今日殿下和我说,你的罪名已经定了,谋逆,诛九族。” 一听这话,李荣昊的身子猛的颤抖一下,下意识的想起身,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 “嗯……” 他闷哼一声,还是死命的直起身,目光直直的看着付友忠,沉声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李荣昊的声音沙哑至极,像是有人在他的喉咙上捅过一刀。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又带着几分枉然。 “不然呢?” 付友忠轻叹口气:“你自己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 “殿下没判你凌迟,已是格外开恩了。” “就一定要……斩尽杀绝吗?” 李荣昊的声音抖的厉害,他想到自己的儿子女儿,想到未成人的孙辈,想到家中的发妻,难以言表的痛楚便在心间游荡,久久不散。 “斩尽杀绝,也是你自找的吧。” 付友忠又低声开口:“老李,我不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记得当年,你也一样意气风发,心中满是国朝,满是天下黎民,立志要扫清宇内,还百姓青天。” “可你看看你现在!” “到了现在,你还不肯认罪吗?” “罪?我为何要认罪?” 李荣昊忽然笑了,笑的很是狰狞,笑的眼中带泪:“二百年前,萧家先祖谋反的时候,若败了,他们会认罪吗?” “凭什么我输了就是罪?” “你身上的一切,都是皇族给的。” 付友忠面色动动,又轻声道:“你享受着皇家给的荣光,却要反皇家,还觉得自己是英雄?” “皇家?呵!” 李荣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天下如此,便是因为皇家!” “你问我是几时变得?那我告诉你。” “是我金榜题名,却三年不仕,最终跪在吏部尚书府前时变的!” “是我入仕之后,连遭斥责,不惜倾家荡产给上官送礼时变的!” “是我官运亨通,看着那些曾经压制我的人跪在我面前,向我摇尾乞怜时变的!” “朝政本如此,但我初心未改!” “我就是要灭了箫氏皇族,就是要颠覆这天下!” “若不颠覆,何谈海晏河清!” 李荣昊的声音极尽嘶吼,三两句之间,便概括了他的一生。 曾几何时,他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对世界充满崇敬,对未来充满期望。 可后来,宦海沉浮,他看到了太多不公之事,也看到了太多无力之事。 和光同尘他才能不断往上爬,只有爬上权利的最顶端,他才能改变这一切。 他以为自己是没错的。 “自古以来就是成王败寇,我败了,说什么又有什么用,还有谁会听!” “所以你卖官鬻爵,里通外国,收受贿赂,家中家产数千万两,也都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了。” 付友忠的声音很是平淡,低声道:“你说要颠覆皇族,可最终目的不过是自己登上那个位置,继续鱼肉天下。” “李荣昊,你这种秉性若真的成了事,那才是天下之祸!” 李荣昊闻言,双目微眯,沉声喝道:“荒谬!你又知道什么!” “我成事之前先杀官僚,就是为了肃清天下弊端!” “若我成事……” “你永远也成不了事,你只会引的天下大乱。” 付友忠捏了捏鼻梁,又轻声开口道:“若你真的成了,天下边军必反,左右敌国必动。” “一鲸落而万物生,大夏会因你而不复存在。”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还是说,你从来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体纳粮 李荣昊闻言,没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付友忠,随即轻轻一笑。 在他眼中,这世上不会有人理解他,即便是相识了数十的同僚,也是如此。 但李荣昊的理念,天下恐怕不会有任何人苟同。 朝政积弊,那就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就算换了皇帝,本质不改,过些年还是一个样子。 兵荒马乱之下贪墨更胜,太平时期百姓还能有个着落,真要到了乱世,百姓才是真的入地无门。 见李荣昊不再言语,付友忠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道。 “你不用多想,我来看你,不是套你的话的,殿下也对你的想法没兴趣。” “来看你,是我自己的意思,只了却我心中所愿罢了。” “他日你问斩,我也不会到场,今日一见,就是永别吧。” “明日我便出京,你我之间恩怨,之前的所有一切,就让他随风去吧。” 说着,付友忠缓缓起身,准备离去。 此时,李荣昊眼中忽的爆出一阵精芒,下意识问道:“你要离京?” “谁接替了我的位置?” “箫尘连你也不放过?” “呵。” 听到这话,付友忠轻轻一笑,再次转头看向他,轻声道:“在你眼中,殿下就是那般气量狭小之人?” “离开京师,是我主动请辞的,我不想走你的路。” “还有,今日来看你,也是殿下恩准的,你我之间的对话,不会有一个字传入殿下耳中。” “最后,你问谁接替你?” “呵呵呵,你操心的事还真多,就算是一个乡野村夫接替你的位置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付友忠缓缓迈步,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李荣昊啊。” “你这个人,永远都不知道后退。” “你这性子,最终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所有家人。” 付友忠的声音渐行渐远,李荣昊完全陷入沉默。 无数的感觉在心底快速滋生,爬上他的心头,腐蚀着他本已千疮百孔的心。 即便心中再不甘,他的生命也已走到尽头了。 命运好似是不公平的,但其实,它对所有人都一样。 无论生前做过什么,命运的终点都只有一个。 …… 翌日,天明,养心殿。 箫尘坐在下首,看着手中的卷宗,微微皱眉。 箫承嗣坐在他边上,看着另外一份,也是若有所思。 四个户部侍郎的答卷已经送上来了。 不愧是进士第一榜出身,先不说策论写的如何,光是这一手字,就超过了世上九成九的人。 箫尘仔细的看着手里的卷宗,这份是常静德的,这人付友忠刻意提过,故此箫尘多留了心。 关于之前的三个问题,箫尘自身自然早有答案,现在看的就是这四人谁更贴近这个答案,那谁就是下一任户部尚书。 可看了常静德的条陈之后,箫尘的眉头却皱的愈发深了。 这人条陈上写的东西,要比箫尘看的更深。 常静德写,天下税制之所以凋敝,原因在人而不在行。 大夏税制历经二百余年,经多次论述,已十分完善,现税收减少,则是因为着手的人不行。 若想改革,则有两个方向,其一是换人,以雷霆之势横扫而下,将现在负责税收的官员全部拿下,其中定有冤枉的,但绝是少数。 将他们换掉,严刑峻法,再上去的人心中会有畏惧,短时间内不会再犯,可立竿见影。 另一个方向,则是成立一个独立于户部之外的衙门,专司收税,归陛下亲自管辖。 如此,这衙门便立于六部之外,又有各地的探查司监督,中饱私囊的事会少很多。 再之后,常静德还写了一些例子,大肆论述了上面的观点。 不光如此,他还提到了商税改革以及农税分类,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 看过之后,箫尘觉得眼睛有些酸,捏了捏鼻梁,问身旁的箫承嗣道:“看完没有?” 箫承嗣看的是王怀池的条陈,写的字数没有常静德多。 “差不多了。” 箫承嗣道:“不过有些地方,侄子看不懂。” 说着,箫承嗣指着上面的条陈,问道:“二叔,这一体纳粮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话,箫尘直接将那卷宗取过来,仔细的看。 只两眼,箫尘心中便是一动。 一体纳粮,这不是前世清朝老四的政策吗? 老四雍正用这手段给大清续了百年的命,是税改的关键。 箫尘之前的想法也大多集中在这上面。 古时农税为主,老四的办法是十分可行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居然也能看穿这些。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释然了。 世界上从不缺聪明人,也不缺能看穿事情本质的人。 但看穿是一回事,能把事情做了,却是另一回事了。 这常静德和王怀池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但若箫尘没出相应的问题,他们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天下事本就如此,上行下效,这是当前政体的无奈。 “二叔?” 箫承嗣见箫尘面色严肃,不由的又问道:“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 箫尘将手中条陈放下,看向箫承嗣,轻声笑道:“一体纳粮,说直白点,就是所有官身也要交税,地越多的,缴的就越多。” “也就是说,有功名在身的免税制要取消,所有人都要交税。” 听到这话,箫承嗣先是一愣,随即直接开口道:“这个王怀池,还真敢说啊。” “如果这事露出去了,天下的读书人怕是要把他撕了。” “何止是撕了。” 箫尘笑着摇头道:“刨他家祖坟都是轻的。” “不过此人有这种见识,还是出人意料,是个人才。” “二叔,您是说……这一体纳粮的事……” 箫承嗣有点怕,这条陈是要动读书人的根基,如果真要推行,那还不天下大乱。 “暂时不能做。” 箫尘道:“不过这件事,早晚都是要做的。” “传他们四个入宫吧,咱俩都见见。” 箫尘摸了摸箫承嗣的头,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四人,以后都是你的左膀右臂。” 第一百五十六章 奏对 这是常静德第一次面见皇帝,不,确切点说,这是他第一次被皇帝召见。 之前上朝,皇帝不过是远远的坐着,说话的基本都是李荣昊。 李贼谋逆事后,皇帝只上过一次大朝,却没有他常静德什么事。 现在,老尚书付友忠请辞,皇帝先下了问题让他们上条陈,后又召他们入宫,要做什么,几人心中已然明了了。 等在养心殿外,常静德觉得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宦海十余载,他终于有机会爬上权利的顶峰了。 户部天官,这是天下学子能达到的最高位置,直接对皇帝负责,掌管天下财权,位高权重。 只是机会虽有,可挡在他面前的,还有其他三个竞争者。 他微微转头,看到一旁面色淡然,面如冠玉的王怀池,以及站在他身旁的李煜和宋阳,心中又是微动。 陛下问的问题,他们是怎么答的呢。 正如此想着,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微微抬头,看到御前大总管王不用正迈着小步过来。 “几位大人,陛下召你们进去,请跟老奴来吧。” 几人纷纷行礼,跟在王不用身后,走的都是战战兢兢。 这养心殿,之前他们是没权利来的,能被召进这里的臣子,都是大夏权力金字塔的顶端。 养心殿的空气带着几分清冷,常静德一直低着头,见王不用的身子停住,他立刻跪倒,口中呼道。 “臣常静德,叩见陛下!” 王怀池等三人也同时跪地叩首,随即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都起来吧,看座。” 常静德这才缓缓起身,抬头看向皇帝,随即双目一凝。 皇帝身边还坐着一个身姿魁梧的人,剑眉星目,眸若鹰隼,正是当今亲王,夏王箫尘。 “臣拜见夏王千岁。” 几人又开口,箫尘笑了笑,并未说话。 这几人来之前,他已经将要问的事告诉箫承嗣了。 户部尚书的位置是国朝的重中之重,官员自要箫承嗣亲自选拔,箫尘说的越少越好。 几人落座之后,箫承嗣才拿起几人的条陈,轻声笑道:“你们上书的条陈朕都看了,都很有见地,不愧是进士及第。” 几人都微微躬身,不敢言语。 “现在国朝税收积弊,天下百废待兴,前又有李贼谋逆,朝中伤了元气。” “六部之中,唯有户部还算完整,朕心甚慰。” “今日召你们入宫,便是想和你们当面说说这税制改革之事。” 说着,箫承嗣顿了顿,又道:“下一任的户部尚书,就从你们四人之中选出。” 此话一出,四人心中都是狂跳。 试问哪个当官的不想往上爬,谁不想做一把手呢。 户部尚书,那可是绝对的权力中枢,是皇帝的近臣。 先不说上去之后的好处,光是日日能见到皇帝,就足够让很多官员心中发狂了。 越接近光的人,被照的就越多。 “李煜。” 箫承嗣拿起一份条陈,缓缓打开,四人中一个身材消瘦之人立刻起身,恭敬施礼。 “臣在。” “你条陈中说,税制不畅,乃是人手不足,要在各地补充人手,甚至设立独立的税收司,这想法到是和常静德的条陈很像。” 听到这话,李煜转头看了常静德一眼,两人眼中含笑,心中却都一阵痛骂。 条陈撞了,那孰是孰非就要看君前奏辨了,甚是麻烦。 “只是设立单独的税收司,又要招收一批新人,这些人要从哪出?” 李煜闻言,赶忙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应从各地各衙门中抽调,主理之人由中枢选派。” “如此,便可如臂使指,税收之事可立竿见影。” “哦。” 箫承嗣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又看向常静德,问道:“常爱卿,你觉得呢?” 常静德心中一动,赶忙开口道:“陛下,臣倒是觉得,如果要成立新衙门,其中吏员和主理官员不可从当地选拔,应换地挑选。” “哦?为何?” “一来,当地吏员和官员多少都和当地之人有牵扯,做起事来掣肘太多,换了新驻地,他们就只能照章办事。” “二来,国朝税制积弊已久,这些老人自有很多应付朝廷的法子,再用他们,换汤不换药,得不偿失了。” “嗯,你说的到有几分道理。” 箫承嗣笑着点了点头,将李煜的条陈放在了一旁。 而后又看向另外一人,开口道:“宋阳,朕让你写条陈,你却只写了这么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箫承嗣把宋阳的条陈打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积弊已久,雷霆扫穴。 那宋阳赶忙起身,恭敬回道:“陛下,微臣看来,若想扫清税制积弊,则必要以雷霆之势,横扫万钧,将所有弊端一柄消除。” “臣的意思是,之前负责税制的人要全换,且不能让他们再碰收税之事。” “换上新人,严刑峻法,便可……” “换下去的是肥鸭子,换上来的却是一直饿着的鸭子。” 箫承嗣笑着打断了宋阳的话,轻声道:“这是要让他们上来再搜刮一轮?” “那百姓还活不活了?” 箫承嗣虽是笑着说的,可宋阳却如遭雷击,赶忙跪地,叩首道:“陛下,臣没有这个意思。” “行了,朕知道你不是这意思,但你的条陈太简单,朕也没工夫听你详细说,就先这样吧。” 箫承嗣将宋阳的条陈扔在一旁,没在看他。 见此一幕,常静德心中轻笑, 宋阳想投机取巧,以另类言论吸引陛下目光,可却没想到踢到铁板上了。 尚书的位置,与他无缘了。 “不过宋阳所想,也和常爱卿的条陈很像。” 箫承嗣又开口,再次看向常静德,笑道:“你的条陈中也说了旧人不可用,但你这做法,是不是有些血腥了?” 常静德闻言,直接跪地叩首,口中道:“陛下,天下恶流,以贪腐最甚!” “而贪腐之中,又数这些办事小吏最狠!” “陛下厌恶贪官污吏,臣亦厌恶!” “自当将他们悉数扫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改土归流 “全杀了,未免有些狠了。” 听到常静德的话,箫承嗣摇了摇头,道:“朕是厌恶贪官污吏,却不能一下杀的太多。” “若只用如此雷霆扫穴之策,恐让天下人惊惧。” 常静德心中盘算一下,又开口道:“陛下圣明,臣是有些嫉恶如仇了。” “只是不以雷霆手段扫灭这些贼子,即便朝廷再有法度向下,他们也不会惧怕,贪腐之风刹不住啊。” “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箫承嗣点头,笑道:“你先起来,不必跪着说话。” “今日咱们君臣之间只是闲聊,不涉及法度,都不用这么拘谨。” 说完,箫承嗣又拿起王怀池的条陈,轻声问道:“王爱卿。” “臣在。” 王怀池说话不卑不亢,也没有向其他三人一样说跪就跪,而是安静站立,微微躬身。 “你条陈中所说一体纳粮之事,朕很感兴趣,可否详细说来?” “是。” 王怀池又施一礼,随后沉声道:“所谓一体纳粮,便是天下无论官民,悉数纳税之意。” “现如今,天下官身太多,天下又遵先皇之意,有功名者皆可免税。” “如此一来,便导致一个弊端。” “凡有共鸣者,无论之前名下是否有地,有了功名之后,名下都会出现大量土地,用以免税。” “这些土地自是各处乡绅挂在其名下的。” “不光土地,连人口也会藏匿其中。” “这些人不缴田税,又隐匿人口,丁税自也变少,再加上下欺瞒,国朝收税自然捉襟见肘。” “臣条陈之意,便是消除天下官身特权,凡有地者皆要收税,一视同仁。” “如此,官身便不会帮助他人免税,那隐藏在这些田亩之后的人口自也会露出。” “这样一来,税收自然高了。” 王怀池的话音刚落,两侧三人便同时看向他,面露惊骇之色。 他这般言论,可是坏了天下读书人的根基了! 所谓学的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便是人上人。 这人上人怎么来的?不就是朝廷给的特权吗? 若没了这些特权,那他们为什么当官? 做官还和百姓一样要交税,那还做什么官? 听到这话,箫尘也是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王怀池如此坦诚,就这么直接当着皇帝的面说了,毫无隐瞒。 这事如果传出去,就算最终没能成行,他也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活靶子,光是唾沫星子就能给他淹死。 可看王怀池,却依旧不卑不亢,面色平静,就那么安静的站着,好似刚才的话根本不是他说的一样。 见此人如此,箫尘轻轻一笑,开口轻声道:“改土归流。” “嗯?” 箫承嗣没听懂,可王怀池听到这句话后却眼前一亮,拱手道:“殿下这话用的妙。” “改土归流,就是下一步。” “收回特权之后,便要清查天下田亩,清查人口,之后再改革税制,设立专属税制衙门,且由专门人员监督。” “如此,可保我大夏百年平安!” “陛下,臣觉得实在荒谬!” 箫承嗣还没开口,一旁的宋阳却直接叩首道:“陛下,收回天下读书人的特权,恐会引发民乱啊!” “此特权已持续千百年,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读书人寒窗苦读,金榜题名之后为的就是高人一定,若如此做,定会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啊!” “陛下,还请三思。” 宋阳刚说完,一旁的李煜也叩首,沉声道:“此事万不可行,即便对税制有用,也绝不可动。” “官绅在地方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先不说此事成后如何,光是要推行,便会遇到重重困难,或让地方官绅和朝廷离心离德。” “如此一来,天下必乱!” “我大夏二百年基业,恐会毁于一旦!” 这两人的声音都十分激昂,好似被人踩到脚趾了一样。 且两人将此事说的如此大,倒是让箫承嗣微微蹙眉,心中连动。 他们的反应,就是天下官绅听到此事后的反应了。 箫承嗣不是看不穿这里面的好处,只是要推行的确困难重重,艰难险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好的。 他此时转头看向箫尘,却见箫尘眸光清亮,心中立刻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故此,箫承嗣笑道:“两位爱卿不必如此上纲上线的,说了只是闲聊。” “王爱卿也不过说了心中所想罢了,二位起来吧。” 听皇帝这么说,两人心中才长出口气,缓缓起身,恭敬站好。 只是此刻再看向王怀池的目光,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他们以后绝对会离王怀池远远的,省的天下人骂他的时候,把自己也捎带上。 “王爱卿,你的想法朕清楚了,很有见地,不过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说着,箫承嗣挥挥手,道:“那今天就到这吧。” “朕和夏王商议一下,诸位爱卿先退下。” “臣等告退。” 四人立刻行礼,缓缓离去。 离开的时候,常静德不由的多看了王怀池一眼,心中的想法却和另外两位不大一样。 倒不是说他支持王怀池,而是刚才夏王箫尘的一句话,以及陛下的反应,值得玩味。 故此,离开养心殿后,另外两人都匆匆走了,好像王怀池是瘟疫一样。 而常怀的却凑上前来,拱手轻声道:“王兄。” 王怀池朝常静德一笑,问道:“常大人为何不躲?” “不怕天下读书人骂你?” “哎,那都是没影的事。” 常静德讪笑一声,道:“方才王兄殿前所言,振聋发聩,之前常某还真没想到。” “只是要想推行此事,还是太难了。” “我等食国家俸禄,自要为天下先,难怕什么?” 王怀池轻声道:“只是怕陛下听不进进言,不愿这么做。” “这些事,可不是咱们臣子该想的。” 常静德轻声道:“王兄,我对你的言论颇有兴趣,若不弃,可否赏脸府上一叙?” “常大人不怕?” “王大人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叔侄 此时,养心殿内。 “二叔,这四个,您看好谁啊。” 箫承嗣身上完全没了方才的威严,此时又变的像个寻常的孩子,整个人呢摊倒在龙椅上,问箫尘道:“除了那个宋阳之外,我看其他人都还行。” “宋阳此人,志不在此。” 箫尘轻轻一笑。 方才四人的表现他都尽收眼底,这些人心里想的什么,自然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常静德,官迷,一心想着往上爬,敬畏皇权,但日后若位高权重了,可能就不会这么敬畏了。 李煜,胸无大志,但才学还是有的,他提的条陈也是用了心思,只是没想的那么深;这人深谙为官之道,是个老油条。 至于宋阳,这人的确志不在此,他恐怕已不想在户部逗留,可能想去其他衙门了。 而王怀池,性格锋利,勇往直前,说话又直,才学也是一顶一的,不过此人也为官十数载了,身上却没有那种圆滑的样子。 这个人付友忠也提过,但却在常静德之后,想来他心里也是担心此人性格太过刚直。 刚则易折啊。 他这种性子能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自然和付友忠脱不开关系,之前都是付友忠抱着的。 老头临走之前之所以要提这个人,估计也是存了让箫尘有所保全的心思。 是个好臣子,刚正不阿,要看怎么用。 “户部尚书的位置,可以定常静德。” 箫承嗣闻言,不解的问道:“为何是他?” “侄儿还以为您更喜欢王怀池呢。” 小皇帝眼光见长,能看穿一部分箫尘的心思了。 箫尘闻言轻轻一笑,道:“我的确欣赏王怀池,但他却不适合户部尚书的位置。” “户部掌管天下财权,接人待物都不可太过死板,否则做事必然捉襟见肘。” “王怀池性子太刚,若捧他上来,那就是害了他。” 箫承嗣若有所思,随即又问道:“二叔不让他做户部尚书,是想让他做什么?” “你这小子,现在鬼机灵了。” 箫尘笑着看向箫承嗣,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道:“那我也问问你,你觉得我想让他做什么?” “新成立的衙门,让他主事吧。” 箫承嗣揉了揉并不疼的额头,笑道:“让这种刚正不阿的臣子,最合适不过。” “只是这人有没有手段,现在还不知道。” “新衙门也不急成立。” 箫尘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道:“一体纳粮,改土归流,是之后的重中之重,若能做好,大夏中兴有望。” “但一旦动了,就没有回头路,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事,交给任何人做,我都不放心。” 听到这话,箫承嗣猛的一怔,下意识问道:“二叔打算自己做?” “那可不行,您是当朝亲王,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 “那是和天下学子为敌!” 箫承嗣的确有些慌了。 即便他只有十岁,却也知道一体纳粮,改土归流这些事的反噬会有多厉害。 莫说是亲王,就算是他这个皇帝,恐怕也挡不住。 自古以来,都是士大夫和君王共治天下。 这天下是啥意思?那就是平头百姓。 士大夫和皇帝共同统治百姓,也就是一起鱼肉百姓的意思。 而现在箫尘要做的事,是不让士大夫鱼肉百姓了,那他们还不反了? “为敌就为敌,你也说了,我是大夏亲王,怕什么。” 箫尘笑道:“他们还敢弑君?” “您之前跟侄子说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箫承嗣焦急道:“就算要做,也是让下面的臣子去做,二叔您主持大局就好,何必惹得一身腥。” “这么大的事,让臣子冲锋陷阵,咱们皇家在后面和稀泥?” 箫尘拍了拍侄子的头,道:“你觉得可能吗?” “没有强有力的支持,谁会冲锋陷阵?” “治理天下和行军打仗是一样的,平日无事时,大家和光同尘,皇家高高在上,谁都不会说什么。” “但一旦有事,皇家却让别人冲锋在前,自己都在后面等着。” “这样的主将谁会跟?这样的军队,又何谈士气?”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可是……” 箫承嗣急了,却找不到反驳箫尘的话来,直急的团团转,坐都坐不住了。 “不行,二叔你绝对不能做这事!” “我……朕命令你,绝对……” “你个臭小子,皮紧了?!” 一听箫承嗣自称为朕,开口命令上了,箫尘也直接一瞪眼,噌的一下起身,喝道:“你命令我什么?说!” 箫尘气势一涨,箫承嗣立刻一缩脖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道:“二叔,朕……我,我就是怕你……怕你那啥……” “啥?” 箫尘皱眉,步步紧逼,强行忍着踹侄子屁股的冲动。 “我就是担心你!” 箫承嗣眼眶一下就红了,带着哭腔道:“您动他们的利益,他们肯定要想办法对付您啊!” “这太凶险了,您如果出什么事,让侄儿怎么办。” 说着,箫承嗣直接哭出了声:“侄儿就只有您了,这普天之下,侄儿就只有您了呀。” 这话说的箫尘心中一软,刚腾起的怒意一下子全没了。 他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侄子,一个是王妃。 可箫承嗣呢? 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虽是皇帝,但却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除了箫尘之外,在这世上当真没有一个亲人了。 “哎……” 箫尘伸手,将侄子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这些二叔都知道,二叔也不是真想揍你。” “只是有些事,咱们身为皇家,是不得不做的。” “若不做,等哪天二叔闭眼的时候,你怎么办?” “呜呜呜……” 箫承嗣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他心里是真的怕。 他怕箫尘出事。 箫尘也没再开口,只是轻轻的拍着侄子的后背,思绪却飘的极远。 税制改革这事,已是刻不容缓了。 如果现在不趁着重臣更换的局面动手,以后就更动不了。 如此下去,不用三十年,大夏必崩。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位之心 朝廷之事积弊已久,若无重典,绝无回转可能。 家国越大,向前的惯性也就越大,若想强行调转方向,受到的阻力自然也就越大。 故此,箫尘早就有整顿吏治改变税制的想法,可却始终没和箫承嗣说。 这件事在他心中谋划了很久,一直也没动。 而现在,魏连山方向战事已定,一扫国朝数十年积弊,收复故土,扬眉吐气,正是百姓士气正旺,心系皇家的时候。 这时候若不动,那后面恐怕再无这种机会了。 箫尘还想率百万雄师横扫边关,给大夏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呢。 但朝廷无钱,百姓民不聊生,上下乌烟瘴气,这样的朝廷还向外征战,那不是自取灭亡吗? 所以,箫尘若想想达成心中的宏愿,第一步就是搞钱。 要搞钱,那就要铲除朝廷弊端,让天下河清海晏,捏死所有蛀虫。 这其中的风险他当然知道,可这世上做什么事没风险。 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有些事,却不能明明白白的和箫承嗣说。 此时,箫尘搂着侄子,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待对方的哭声渐缓,这才轻声道。 “这件事,我也没想现在就动,在动之前,还有一些事要做好。” 箫承嗣擦了一把眼泪,抬头看向箫尘,抿着嘴唇,却什么都没说。 箫尘涉险,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可他心里也知道,这么做对朝廷的好处极大,且普天之下,没有比箫尘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了。 箫承嗣的心情是矛盾的,他只有十岁,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做无情帝王,那就是泯灭人性。 箫尘看着侄子,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随即轻声道:“明天,你下两道旨意。” “一道给常静德,一道给王怀池。” “说什么?” 箫承嗣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自己二叔的性子,已经决定的事绝对不会改,所以也只能听之任之。 “三日之后李荣昊问斩,让他监刑。” 这话一出,箫承嗣立刻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直接开口道:“二叔您的意思是,先把他架上去?” “想做户部尚书,若这点担当都没有,那他就不是这块料。” 箫尘轻声道:“让他兼刑,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同时也是告诉他,提拔他可以,但上来之后要怎么做事,怎么做人,心里有点数。” 箫尘这般心思,已和帝王没任何区别了。 这种玩弄人心的权术根本没人教他,他只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上,自然就想到了。 “我知道了二叔,给王怀池的呢?” 箫尘捏了捏鼻梁,轻声开口道。 “下旨,夺去他的官身,变为平民,命令他不准离开京师。” 箫承嗣微微皱眉,他看着箫尘,开口问道:“二叔,这样一来……” “一体纳粮,改土归流,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了的事。” 箫尘道:“他若连这种委屈都受不了,这种条陈就只能先放放,重新选人。” “就算我要办此事,也要有得力的帮手在前冲锋,否则就是皇家一意孤行,事是办不成的。” 箫承嗣动了,这是箫尘给这俩人的考验。 常静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下一任户部尚书了,箫尘让他监斩李荣昊,就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也在他心里扎一根钢针,随时提醒他的言行。 对王怀池,箫尘要先将其置于死地,是否还能再生,那就看他自己了。 说完这些,箫尘轻叹口气,随即问道:“丽南的水患如何了?” “已经安排人负责了。” 箫承嗣立刻道:“抄了很多蛀虫的家,国库也有了些银子。” “按二叔的办法,让当地的百姓以工代赈,目前看效果还不错。” “这里面如果有中饱私囊的,不可轻饶。” 箫尘开口,随即顿了一下,又道:“监督的事,让宋阳去吧。” “这差事他如果办的好,之后把他调去大理寺。” “大理寺卿?”箫承嗣有些意外,开口问道:“二叔不是有点看不上他吗?” “那是你看不上他。” 箫尘笑了笑,捏了一下侄子的脸,道:“之前怎么和你说的,做皇帝,什么样的臣子都要用。” “这宋阳虽看着懒散,但他敢给你上八个字的条陈,就证明他还是有些胆识的,起码在皇帝面前敢说话。” “他不适合户部的差事,去大理寺复核案件,做天下人的青天吧。” 听到箫尘的话,箫承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的确有点看不上宋阳,觉得这人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不过转念一想,箫尘的话也很对,宋阳此人也没什么大毛病,就这么一棒子打死,也是浪费人才。 一榜进士出身,哪个不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此人能力是绝对有的。 “至于那个李煜,就先留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若常静德不行,便让他担任户部尚书。” “这人?他行吗?” 箫承嗣问道:“此人的能力和常静德,王怀池都差了一截啊。” “官场老人,权衡各方势力,办好分内的差事,他还是可以的。” 箫尘道:“常静德如果没担当,先把他提上来,暂且用用。” 箫承嗣闻言点头,又道:“二叔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这话明显是在揶揄箫尘,箫尘咧嘴笑笑,伸手捏住箫承嗣的脸,道:“臭小子,跟你二叔玩心眼子。” “嘿……” 箫承嗣咧嘴笑,揉着自己的脸,道:“二叔肯定还有话没说完,我要是不问,您肯定不说。” “行了,那就告诉你。” 箫尘笑道:“李党谋逆的事,你自己办,该下旨下旨,该砍人砍人,这事我就不参与了。” “不过其中有一个人,我要想办法带走。” 听到这话,箫承嗣眼前一亮,道:“王卓?!” 箫尘闻言,双目微眯,看着箫承嗣道:“你记得,之后在你这,就没有这个人了。” “他是生是死,你都不要再管。” 见箫尘如此严肃,箫承嗣赶忙点头。 第一百六十章 旨意 当夜,常静德和王怀池两人在常府中喝酒聊天,直至深夜。 两人推心置腹,聊了很多国朝的问题,也聊到了李贼谋逆,甚至说到了魏连山大捷。 聊至最后,二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可天都快亮了,王怀池也只得告辞。 王怀池走后,常静德一人坐在府邸的花园中,看着天边即将升起的骄阳,若有所思。 王怀池没和他说自己条陈的细节,可能是怕吓到他,又可能是有其他顾虑。 总之,王怀池只简单的说了他自己的想法,便将此事略过去了。 常静德此人心思细腻,在大殿的时候,就看出殿下对王怀池另眼相看了。 他做了十几年的官,又是在户部这种紧要位置上,如何能看不清当前的形势。 明面上,国朝貌似已经是皇帝亲政,之前三个辅政大臣,李荣昊谋逆,马上就要问斩,付友忠辞官离京,就剩下一个亲王箫尘,却也以皇帝马首是瞻。 但实际上,任何人都能看的出来,现在大夏做主的就是夏王箫尘,小皇帝还远未长成,根本左右不了国朝的未来。 故此,现在箫尘的心思要远比皇帝的心思重要。 他抄经的能不能做成这个户部尚书,最终也是要看夏王箫尘的意思。 可在大殿上的奏对结束之后,常怀的却一直在心中打鼓。 在他看来,殿下和陛下好像更看好王怀池,而他的条陈,似乎还是太过平庸了。 他本想在王怀池身上套些话出来,再仔细想想,之后找个机会觐见殿下,再争取一下。 可王怀池的嘴这么严,他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想了半晌,常静德轻叹口气,缓缓起身,走入卧房之中。 他自己的命运,根本没掌控在他自己手里。 只是刚躺下没多久,一个声音忽然钻入他的耳中,带着几分急切。 “老爷!老爷!” 常静德微微睁眼,见外面天色已亮,自己也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不由心中有些恼火。 “什么事?!” 他没好气的看向冲进来的管家,那管家却满脸焦急,开口道。 “宫里来人了,让您接旨!” 一听这话,常静德噌的一下起身,立刻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官袍,口中急切的问道。 “什么时候来的?” “你怎么不早叫醒我!” “刚来,圣使一登门,小的就来叫老爷了。” 管家帮着常静德穿官袍,又帮他整理腰带,套上官靴。 “快快!” 常静德口中催促着,伸手捂住嘴巴,轻轻的哈了口气,又问管家道:“我身上没酒气吧?” “没有。” 管家赶忙开口,又从一旁拿起毛巾,细细的帮常静德擦脸。 这一系列动作他做的十分熟练,弄好了之后,常静德火急火燎的出了门,直奔前厅。 御前大总管王不用此时安静的站在前厅中,手中捧着圣旨,看到常静德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过来,还没等对方站定,便直接开口道。 “陛下有旨,户部侍郎常静德,接旨!” “臣常静德,接旨!” 常静德赶忙跪地,深深叩首。 “户部侍郎常静德,大公无私,一心为国,特令卿监斩国贼,不得有误。” “钦此。” 王不用的声音悠长,念完圣旨之后缓步上前,将圣旨放在对方高高举起的手中,而后低声道。 “常侍郎,旨宣完了,您快起来吧。” 此时常静德正心中惶恐,听到王不用的话,这才颤巍巍的起身,脸上还带着几分震惊。 “公公,您……” “常侍郎莫急,陛下还有口谕。” 一听这话,常静德又要跪地,却被王不用拉住:“陛下说了,您站着听就行。” 常静德又躬身站好,王不用这才沉声道:“陛下说,爱卿不必心焦,李贼的罪已经定了,过了三司之后,直接问斩,爱卿只是监斩。爱卿好好办差,办好此事之后,入宫来,朕还有事交代。” “臣领旨,谢恩!” 此时,常静德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心脏好似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话说完了,杂家这就走了。” 王不用看了常静德一眼,轻声笑道:“常侍郎,您可别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多谢公公指点,您慢走。” 常静德赶忙躬身,他有心想给王不用塞点银子,可又不敢。 现在国朝正在查贪腐,涉案牵连的人多了去了,他可不敢触这个霉头。 一直将王不用送出府,见对方没了影子,常静德才返回正厅,手中紧紧的抓着圣旨,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抖。 他是官场的老人了,如何能不知道皇帝这圣旨的意思。 圣旨和口谕,翻译过来就是:你看看李贼是怎么死的,以后你做了户部尚书要怎么干,心里有点数,别给朕找不自在。 这圣旨,当真让常静德心中惊喜交加,五味杂陈。 办了李贼的事,他这户部尚书就十拿九稳了。 可办了李贼的事,他在朝堂中的形象也就立稳了,日后就只能做个孤臣,但凡有一点结党营私的征兆,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坐在正厅的椅子上,常静德长处了几口气,狂跳的内心才渐渐平复。 他缓缓起身,再次打开圣旨仔细查看,眼中渐渐爆出一阵炽烈的精芒。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 于此同时,城南,王怀池府邸。 比起常静德的府邸来,王怀池的家就是个小院,天壤之别。 常静德也不是贪官,但家中却是富庶,在京师卖一处府邸只是小意思。 而王怀池,寒门出身,即便做到了户部侍郎的高位,但只凭朝廷的俸禄,也只能买得起这处小院。 此时,不大的院落中,正站着两个带刀侍卫,一个宫人站在院中,对这跪在面前的王怀池宣读圣旨。 “户部侍郎王怀池,目无国法,不尊圣上,特褫夺官职,贬为平民,另不得离开京师,以儆效尤,钦此。” 听到这圣旨,王怀池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他双目微红,重重叩首,口中道:“臣王怀池,领旨谢恩!”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奇兵 天气似乎更热了。 正午的阳光像是能把人烤熟,周围的空气都被阳光照的有些扭曲。 箫尘此刻正躺在后花园的躺椅上,毫无形象的闪动手中蒲扇,就这还惹得大口喘气。 一旁的王妃王若曦却看不出多热来,此时也拿着扇子帮箫尘扇风,口中却笑道。 “殿下您这样子,哪像个百战之将啊。” “百战之将热了也不行。” 箫尘喘口气,缓缓起身,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 这凉茶也被染的温热,根本没有消暑的效果了。 箫尘放下茶盏,又狠狠扇了两下风,左右看了看,开口道:“这亭子要改一改,如果有水从这流过去,能凉快不少。” 听到这话,王若曦抿嘴一笑,没搭腔。 细细看去,其实她也惹,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珠,只是没箫尘这么夸张。 “今年入冬,无论如何也要储一些冰块了。” 箫尘又躺了回去,开口道:“可真受不了。” “殿下往年都是在行宫避暑的,今年的确热,殿下怎么不嚷嚷着去了?” 王若曦笑着揶揄道:“做个励精图治的王爷,还是没甩手掌柜的舒服吧。” 箫尘闻言,咧嘴一笑,又长叹口气。 路都是他自己选的,现在想反悔,已然晚了。 行宫现在已改成了军营,箫尘是打算去,不过过去可不是为了避暑,而是为了别的,现在也还不是过去的时候。 正此时,李老歪从外面进来。 这货的确可以的,顶着这么大的太阳,箫尘都恨不得脱光了,可这货还穿着一身甲,脸上也不见有汗。 到了近前,李老歪单膝跪地,沉声道:“殿下,您之前吩咐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 “给您拿上来?” “拿上来吧。” 箫尘直起身,直接将蒲扇扔在桌上,起身等着。 李老歪挥挥手,一个亲兵立刻快步进来,手中木盘上放着一柄手弩。 从魏连山回来之后,箫尘就一直在琢磨怎么改进手弩的事。 之前征战,他虽也改进了手弩,但还有些弊端。 其一还是上弦慢的问题,这点他在手弩上设计了齿轮。 其二就是威力。 虽说之前的手弩十五步内可穿铁甲,但在箫尘看,威力还是有些弱了。 十五步也就十米多,再远,手弩基本就没什么威力了,远不如长弓。 拿起木盘上的手弩,箫尘抓住一旁的握把,轻轻摇动。 手弩发出阵阵轻响,随着咔咔两声,几道弓弦完全上好,手弩内的弩箭自动弹出,卡在箭槽中。 王若曦在一旁看着,心底有些惊讶。 手弩她当然用过,作为大将之女,军中的所有武器她都摸过,却还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手弩。 上好弓弦之后,箫尘对准三十步以外的院墙,直接扣动扳机。 嗖嗖! 两枚弩箭破空而出,眨眼的功夫,便齐根没入院墙之内,只在院墙上留下两个小洞。 “威力这么大!” 见此一幕,王若曦有些吃惊,下意识的看向箫尘,问道:“这是殿下做的?” “稍微改进了点。” 箫尘摆弄着手弩,又轻声道:“威力还有些差。” “殿下,已经不差了。” 李老歪有些哭笑不得,开口道:“现在这手弩三十步外能穿铁甲,家里的墙都射透了。” “如果这种手弩装备全军,冲锋的时候先来一波,直接就能让对面减员一大片。” “还是不够。” 箫尘摇摇头,仔细看着手弩上的齿轮,又轻轻摇动把手,若有所思。 现在这手弩的确精细,但也更娇嫩了。 如果在战场上,摇动把手上弦,太快手弩可能承受不住,若要在临阵时断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不过现在条件有限,目前只能这样。 箫尘将手弩顺手递给王若曦,转头对李老歪道:“吩咐下去,先做三百把,给府里的兄弟们装备上。” “记得,图纸不能外泄。” “您放心。” 李老歪呲牙一笑,转身下去了。 王若曦拿着手弩,学着箫尘的样子缓缓转动把手,两声轻响传来,见弓弩上弦,手弩内储备的箭矢又卡在箭槽中,不由的眼前一亮。 “殿下,神兵利器啊。” 王若曦脸上带着惊喜,扬了扬手里的手弩,道:“这真是您弄的?” “小打小闹。” 箫尘躺在藤椅上,道:“我本来想把这东西弄成铁的,可铸造出来又太沉了,不适合,且造价太高。” “现在这种造价虽然低了,可威力还差点,储备的箭矢也不够。” “这已经很好了。” 王若曦开口,用手弩对准远处,扣动扳机。 两枚箭矢瞬间破空而出,直接将远处的一棵大树射了个对穿。 大树都能射穿,这若是人…… “殿下这还不满意?” “战场上,还是只能用作偷袭。” 箫尘轻声道:“之前我在战场上用过一次,效果虽然还可以,但却只能一次激发。” “正面遇敌,根本没有上弦的机会。” 王若曦知道箫尘想的是什么,她将手弩放在一旁的桌上,轻声道:“这已经很好了。” “如果这种手弩能装备全军,敌军必会闻风丧胆。” “不行的。” 箫尘摇头,转头看向王若曦,随即压低声音道:“这东西我没打算在全军推广,先给你的人用。” 王若曦闻言一怔,随即立刻明白了箫尘的意思,心中一慌,轻声问道:“你要做的事……” “已经提上日程了。”箫尘低声道:“你告诉秀儿,进度要加快。” 王若曦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抓住箫尘的手,轻声道:“王爷,您……” “不用担心我,让她们尽快入府,守在你身边。” 箫尘拍了拍王若曦的手掌,又轻声道:“我怕有人会对你不利。” 箫尘要做的事必是万分凶险的,王若曦怎会不知。 可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现在听箫尘这么说,王若曦心中还是不免紧张。 “那您……” “有亲兵在,无妨。” 箫尘轻声道:“手弩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其他东西,也都先紧着你的人用。” “你的人是奇兵,关键时刻,要起到关键作用。”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末路 又是一日清晨,麒麟卫的大牢中,一片清冷。 自上次箫尘见过王卓之后,他的心情已然落入谷底,这几日一直蜷缩在牢房角落,脑中一片混沌。 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已然表达了忠心,表述了愿意给箫尘做狗,甚至隐姓埋名的意愿。 可箫尘始终没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没有明确的答复,那就是有了明确的命令。 他王卓,死定了。 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王卓头上,让他全身冰凉,心底颤动。 即便是和李荣昊一起谋逆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死。 可真正和箫尘交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和殿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那点小心思,恐怕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可直到现在,王卓也不知道箫尘究竟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思绪飞扬,想到了千里跋涉入京赶考,想到自己金榜题名,想到在宦海沉浮,阿谀逢迎。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走过的路,一步一步,之前觉得是脚踏实地,只要如此下去,终有一天能爬上至高之位。 可现在再看,之前的想法何其可笑。 做李荣昊的门客,与虎谋皮,之后有弃李荣昊而去,在关键时刻捅了他一刀。 再之后,还想利用箫尘和箫承嗣的心里让自己免罪,甚至重新成为重臣。 这种事回想起来,如果他自己身居高位,这种人他也不会用的。 更何况是箫尘。 懊悔已全然无用,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王卓靠在干草堆上,看着小窗内射出的斑驳的光,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减少。 牢房中传来阵阵脚步声,有些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 之后,撕心裂肺的哭喊传入王卓的眼中。 “饶命!求求你们,我不想死!我什么都说了!” “大人!大人饶命!饶了我吧!饶了我!” “麒麟卫大人,我愿意当牛做马!我愿意……” “我还有人没说,我还知道消息,我还知道,别,别杀我!” 一声声嘶吼传来,又渐行渐远。 凄厉的哭嚎合着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地牢中凝成交响的乐曲,不断刺激着王卓的神经。 他心中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可他还是怕,控制不住的怕。 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下意识的向后靠,直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将自己的头颅深深的往下扎。 似乎这样他就不用面对死亡的恐惧,不会被人拉出去一样。 熟悉的脚步声还是传来了,在他的牢房门口停下。 牢房的铁链正被打开,王卓目光惊恐的看着门口的两个麒麟卫,双唇颤抖。 他想说些求饶的话,但知道这根本毫无意义。 房门打开,两个持刀的麒麟卫缓步进来,一句废话都没有,拉着王卓便往外拖。 王卓的双手双脚都砸着沉重的铁链,双脚赤着,在冰凉的地面上摩的生疼。 他柔弱的身躯疯狂的颤抖着,面色已然煞白,眸中满是惊惧。 他看向拉着他不断向前的麒麟卫,用颤抖的声音求道。 “求求你,让我再见殿下一面!” “求求你!” 两个麒麟卫始终都没说话,只是粗暴的拉着他的身躯,快步向前。 他们的身影穿过深邃的牢房,越过一间间囚室。 王卓心中的惊惧愈发强烈,他发现原本满满当当的牢房中,现在已空空荡荡,一个犯人都没有了。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都被堵住了,心中除了惊恐就是惊恐,脑中一片空白,任凭眼前的画面掠过,却生不起任何思绪来。 很快,两个麒麟卫拉着他到了地牢小厅,王卓被扔在地上,一个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 “王卓,李党核心之人,验明正身。” “已验明,是王卓无疑。” “三司会审已过,李贼同党无一例外,全部斩立决。” “拉出去吧。” 几个声音同时传来,在王卓的脑中化作厉鬼的咆哮。 他缓缓抬头,看到一个身穿宫人服饰的青年,正用清冷的眸子看着他。 惶恐已达到极致,王卓的面容扭曲起来。 他想厉声咆哮,想开口怒骂,想变成一只鸟飞出这监牢。 可直至两个麒麟卫再次将他拎起的时候,他还是什么都没能做。 他不是不想,而是没有那个能力了。 恐惧好似千斤重担,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也压住了他身上所有的气力,夺走了他所有的思绪。 外面,阳光刺眼。 王卓被粗暴的塞进囚车中,脖子套在囚车顶,双手也被钳住。 囚车上还带着粗糙的毛刺,他甚至能闻到清新的木头的味道。 麒麟卫的后院,囚车已经排满了,有些囚徒被吓得面无人色,更有被吓的屁滚尿流的。 但无论他们怎么哭嚎,怎么求饶,都没有麒麟卫看他们一眼。 就是今日了。 今日,就是他们这些李党的死期。 王卓的全身都白了,感觉胸口就像堵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让他即便呼吸都要用尽全力。 囚车缓缓移动,他终于离开了魔窟一般的麒麟卫,缓缓走上长街。 “该死的贪官!” “砸死他们!砸!” “狗官!狗官!” 长街左右,满是百姓的叫骂。 囚车一出来,各种臭鸡蛋,烂菜叶,甚至砖头瓦块都疯狂的往里扔。 王卓的头上挨了一下,打的他脑中眩晕,鲜血瞬间流淌而下。 百姓的这些举动,麒麟卫就都好像看不到一样,继续压着囚车往前走。 如果他们不是职责所在,恐怕也会加入百姓的行列,恨不能撕了他们的皮,吞了他们的肉。 看着左右满脸愤慨的百姓,王卓的心完全凉了。 他的末路就在前方,不可能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百姓的叫骂声此起彼伏,王卓却希望他们骂的多一点,希望有人现在冲上来,死命的打他。 若如此,他还能多活一阵。 可这些百姓始终没有更过激的动作,往刑场的一路上,都十分平稳。 直至王卓的囚车停下,麒麟卫将他从车里拽出来,命令他在一旁跪好的时候,王卓的思绪才微微跳动。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处刑 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化开他脸上的污迹,在脸上留下两条清晰的印迹。 他的脖颈上被插上一个木牌,刺鼻的油漆味钻入他的口鼻之中。 这个味道,抽走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气力。 他跪不住了,直接瘫软在地。 李贼一党所涉人员众多,光公开行刑的就有数百人,其中最多的,还是李贼的家眷。 刑场设在南城闹市之间,这里平常是个不小的菜市场,现在被朝廷临时征收,用作刑场。 如此做的目的,便是让全城的百姓都看着,看着这些贪官污吏的陌路。 王卓瘫软在地,缓缓抬头,看到了正被压上刑场的李荣昊,也看到了他的妻女,看到了他的家眷。 此时,李荣昊脸上满是懊悔,眼中寒芒闪动,却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他被按着跪在行刑台前,双目直直的等着高高在上,一身红袍的监斩官,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冷笑。 “爹!” 一声凄厉的哭喊传来,李荣昊心底一颤,转头看去,只见李元珊就在几步之外,也被按着跪在地上。 此时的李元珊,面上全然没了之前的半分气质,头发凌乱,面如枯槁,活脱脱一个逃难的难民。 她眼底全是懊悔,泪如泉涌,目光殷切的看着李荣昊,泣不成声。 “女儿……” 李荣昊的声音颤抖了,到了此时,他似乎终于开始后悔。 不光李元珊,李荣昊的三个儿子,两个私生子,家中发妻,外宅妾室,此时全都跪在行刑台附近,各个痛哭流涕,哀声一片。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李荣昊心智再坚定,也终于扛不住了。 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流下,他用颤抖的声音朝李元珊喊道:“女儿,是爹害了你!” “是爹害了你们啊!” “爹!” “老爷!” 一阵哭声传来,个中凄惨,无以言表。 常静德坐在监斩官的座位上,也是如坐针毡。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尽可能平复心中的惊惧,将自己颤抖的手掌藏入官袍之中。 “大人,时辰到了。” 他身后的宫人轻声开口,那是从宫里出来观斩的。 常静德知道,这宫人不是看李荣昊是如何死的,而是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闻言,常静德轻出口气,沉声道:“时辰道,宣旨!” 话音一落,一个官员上前一步,打开手中圣旨,高声喝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李荣昊倒行逆施,行叛逆之举,鱼肉百姓,敛巨量银钱,十恶不赦!” “经三司审议,罪名属实,着灭其九族,以证效尤,钦此!” 那官员的声音十分高亢,传入场下所有人的耳中。 远处,看热闹的百姓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破口大骂之声不绝于耳。 这声音也落入李荣昊耳中,他眼中的泪停住,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目光从李元珊身上移开,缓缓掠过自己所有的近亲,掠过远处很多同样要一同问斩,他却全然不认识的陌生面孔,最终停在常静德身上。 常静德此时正拿着令牌,刚要往下扔,便听李荣昊高声道。 “常大人,多谢你送老夫一程!” “老夫在九泉之下,也会保佑你的!” 一听这话,常静德心中咯噔一下,手掌一抖,差点直接把令牌扔出去。 他狠狠的瞪了李荣昊一眼,随即起身,高声喝道:“李贼!死到临头,你还想拉本官下水?” “你罪大恶极,有今日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此时怨天尤人,早干什么了!” 说着,他将手中令牌猛的向下一挥,口中喝道:“行刑!” 令牌掉落在行刑台上,传出一阵轻响。 李荣昊脖后的木牌被抽出,身后的刽子手将他按在台上。 木制的圆台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李荣昊嘴角上扬,什么都没说,却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 噗! 长刀划破长空,好似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瞬间掠过李荣昊的脖颈。 鲜血喷洒,他的头颅高高飞起,最终重重的落在地上。 噗!噗! 长刀不断挥起,中断了一个个凄厉的哭声,也带走了一条条性命。 李元珊安静的趴在行刑台上,看着已然没了性命的父亲,心中一阵躁动。 下一瞬,她只觉脖颈一凉,眼前的画面忽然凌乱起来,身上的气力全然消失。 刺鼻的血腥冲天而起,一具具没了尸首的尸体倒在行刑台上,血流成河。 两侧的百姓都欢呼雀跃,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随着一个个人头飞起,欢呼声也越来越大。 广场一侧,三层木楼,窗边。 箫尘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李元珊,微微闭目,轻出口气。 李老歪和李不全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身后,二人都是面色严肃,一言不发。 血腥气透过窗户钻入房中,行刑还在继续。 李荣昊九族,上下加起来数百人,要砍一阵的。 箫尘按下心中泛起的思绪,轻声开口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李不全躬身开口。 “殿下放心,都准备好了。” “好。” 箫尘说了一句,缓缓起身,没再去看窗外,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道。 “帮她收尸,好生安葬。” “是。” 箫尘缓缓走下木楼,在所有百姓的欢呼声中坐上两人的小轿,很快消失无影。 刑场上,行刑还在继续,血腥的味道也愈发的浓烈。 这气息似乎撩动了所有看客的神经,让他们欢呼雀跃。 同样的,这种血腥气也撩拨着所有等待行刑人的内心。 此次动刑,公开问斩的除了李荣昊九族之外,还有李党的所有官员,甚至包括前几日才被夺了官身的官僚。 现在,已经有人被吓的尿了裤子,甚至有人被吓的晕厥过去。 但无论如何,就算他们现在被吓死了,也必须要上刑场,身首分离。 对李荣昊一家的行刑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直至行刑台已被血染,尸首被一具具的抬下去,才轮到剩下的这些人。 很快,第一批死囚被押了上去,长刀挥动,身首分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探 身边的人正一个个变少,王卓的身子抖的也越来越厉害。 他们这些等待行刑的人都被押在广场的一个角落,由专门的人看守。 行刑台上砍了一个人的脑袋,有了空位之后,就会拎另外一个上去。 宣读罪证的官员嗓子都有些哑了,现在换了另一个人。 每拎上去一个人,那官员都会说出此人的罪证,而后立刻行刑,不会给犯人一点说话的机会。 噗!噗! 长刀划过脖颈的声音不断传入王卓耳中,在他听来,就好似阵阵闷雷,不断的轰击着他心底最软的地方。 又是两个人被拎了上去,王卓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想让自己活的更长一些。 即便他知道这些都是徒劳的,他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今天这一刀,可心中还是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正此时,他感觉身子忽的一轻,好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的向后拉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忽然一黑,不知什么人在他头上套了一个黑袋。 他下意识的开始挣扎,口鼻却被人捂住,他感觉自己被人快速的抬了起来,正在路上飞奔。 沉寂许久的思绪开始转动,可就在此时,感觉脖子一震,所有的思绪完全消失了。 就在思绪全部消失之前,他隐约的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罪臣王卓,大逆不道,李贼心腹,私下谋逆,刺王杀驾,罪无可恕,斩立决!” …… 王卓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 他头上还罩着黑袋,看不清左右,只能透过斑驳的荧光,知道现在是晚上,不远处点着烛火。 他能感觉到身旁还有其他人,可他们的嘴都被堵着,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低声闷哼。 王卓的身子动了动,他心底长长松了口气。 他清楚,自己活下来了。 虽然没有了一切,但命还在。 做这一切的,自然是箫尘殿下。 王卓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力量也在逐渐恢复,思绪缓缓打开,渐渐的驱散了心底的恐惧。 只要能活下来,那就还有希望。 只要能活下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王卓平复心情,调整自己的呼吸,内心逐渐安静下来,剩下的就只有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好似被推开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低声开口。 “殿下。” “嗯,都掀开吧。” “是。” 下一刻,王卓头上的黑袋被人拽走,眼前的烛火瞬间刺目起来,他下意识的闭眼,待适应了这种光线之后,才缓缓睁开。 眼前,夏王箫尘正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平静,无喜无悲。 而王卓身边,还有七八个被五花大绑,和他同样境遇的人。 王卓心中一动,奋力起身,跪伏在地,口中高声喊道:“多谢殿下饶罪臣性命!” 他反应是最快的,剩下的几人也快速弄清了情况,纷纷跪地叩首,千恩万谢。 箫尘没说话,而是瞄了这几人一眼,冷哼一声。 这些人就这么跪着,没有箫尘的话,他们也根本不敢起来,更不敢多说一句。 王卓也是如此。 他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如果表现出任何不妥,那最后这丝生机也会被掐灭。 眼前这九个人,都是箫尘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有重罪在身,也都是被判了斩立决的前大夏官僚。 这件事他没和箫承嗣说,只是用了自己的手段暗中操作。 他半晌都没有说话,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随后才轻声道:“都抬起头来。”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微微抬头。 此时,有些人依旧全身颤抖,有的面色惨白,王卓的内心却已归于平静,只是内心的惶恐还未完全消除。 “你们都有重罪,已然要行刑,现在却在此地,知道为什么吗?” 听到箫尘的话,立刻有人叩首道:“罪臣,愿为殿下效死!” “罪臣愿为殿下当牛做马。” “罪臣以后就是殿下手下的鬼!” 几人纷纷开口,箫尘面色始终不变,却也没看王卓一眼,而是轻声道。 “尔等此时已经是死人了。” “孤留下尔等性命,自是有用。” “之后,尔等要分批前往炎朝,构建谍网。” “以后的日子,你们便是孤手中的暗棋,收集炎国情报,发展细作,且要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一切以孤的命令行事,若有违抗,千刀万剐。”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心中震惊,但却没一人敢开口说话,只是重重叩首。 箫尘的话并未超出王卓的预期,毕竟在之前他就见过箫尘一面,且当面说出了这些事。 他此时也重重叩首,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现在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箫尘格外开恩了。 箫尘说的没错,只要他想,愿意为他效死的人多的是,根本不缺他王卓一个。 现在之所以会选他,只是因为他心智通透,还有用处罢了。 “具体细则,之后会有人和你们细说。” 箫尘缓缓起身,这才看了王卓一眼,轻声道:“到了炎国,莫要让孤失望。” “如果做得好,你们日后还有返回大夏的一天。” “若敢暗中投敌,自己琢磨。” 说完,箫尘直接转身,快步离去。 王卓重重叩首,缓缓直起身子,看着箫尘离开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情绪来。 “都起来吧。” 正此时,一个低沉且尖锐的声音传来,王卓转头看去,竟看到一个穿着宫装的宫人从阴影中走出。 方才他看了满场,除了箫尘和几个侍卫之外,根本没看到其他人。 众人缓缓起身,却丝毫不敢放松,只因那宫人身侧还跟着全副武装的侍卫,随时可以要他们性命。 “杂家李不全。” 那宫人轻声道:“从今儿开始,就是杂家负责管你们了。” “你们以后在炎朝的所有事,都由杂家负责,你们上报的所有事,也都是杂家先听。” “你们若有额外的心思,杂家也会亲手摘了你们的心肝!” “殿下留你们的性命只有一个目的,扰乱炎朝。” 第一百六十五章 改良 盛夏的夜晚并不凉爽,反而有些闷热。 箫尘返回府邸之后,独自一人坐在后花园中,躺在凉亭里的藤椅上,看着漫天的繁星,思绪涌动。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箫尘并未转头,知道是王妃王若曦来了。 王若曦坐在箫尘身侧,拿起蒲扇,轻轻的给他扇风,低声道。 “王爷,您心里不舒服?” “有些吧。” 箫尘轻声回了一句,随即叹气道:“见她惨死,还是有些触动。” “王爷有情有义,只是她不知道珍惜。” 王若曦也叹了口气,一边给箫尘扇风,一边轻声道:“王爷,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您没必要不悦。” “对付这种人,只有这一种办法。” “我清楚。”箫尘直起身子,取过王若曦手中的蒲扇,也给她扇了两下,又道:“只是心里有些发堵罢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李荣昊之事已了,可此贼留下的窟窿,还是要补的。” 王若曦没搭话,只是看着箫尘,享受着蒲扇带来的丝丝凉意,靠在箫尘的肩膀上。 “现在国朝百废待兴,有些事也要开始着手做了。” “麒麟卫查李荣昊一党之事,发现很多商贾都和他们有染,这些人我现在都没动,你可知为什么?” “殿下。” 王若曦闻言心中微动,开口道:“朝廷有法度,妇人不能……” “妇人不得干政,我知道。”箫尘拍了拍王若曦的手掌,笑道:“我和你说的又不是政事,而是别的。” “这些商贾虽罪大恶极,但他们手里的商路却能为我所用。” “这件事,我想让你去办。” “开商号?” 王若曦闻言一怔,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箫尘,问道:“让我去?” “不用你出面。”箫尘道:“安排靠得住的人去做即可。” “把这些商贾手里的商路都集中起来,可收敛天下财富,也能解朝廷困局。” “没钱,什么都做不了。” 箫尘想做的事很多。 作为一个现代人,来到科技水平相对极低的古代,他能做的事太多了。 例如开发肥料,提高粮食产量。 例如改良冶炼技术,提高军械质量。 前世现代社会的很多东西都可以拿到这里来用,且每一件都可以是惊世骇俗的。 箫尘身为大夏亲王,自然不能行这些商贾之事,但却不代表他不能控制。 明面上,他整顿吏治,推行新政,自然要和那些根深蒂固的乡绅豪门打擂台,自是困难重重,这过程中,也很可能影响朝廷税收。 但若他自己手里就有钱,就算这些乡绅联合一处反了,他也有办法处理。 “殿下为何忽然和妾身说这些?” 王若曦有些不解,轻声问道:“之前的事,我都还没做完呢。” “相互不耽误。”箫尘道:“这件事目前只是有个想法,时机也还不成熟。” “这几天,咱们先做些提前的准备,等时机成熟之后,我在和侄儿说,暗中进行。” 箫尘看向王若曦,伸手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以后你也要忙起来了,免得你天天在府里待着,人都荒了。” 听到这话,王若曦伸手,揽住箫尘的腰,撒娇道:“哪个大家闺秀不是在府里待着啊。” “你不一样。” 箫尘抚着妻子的背,轻声道:“你是将门虎女,一身胆气,又智勇双全,留在府里不是浪费了?” “殿下就不在乎妾身抛头露面?” “那有什么,又不是不能见人。” 箫尘又道:“有些封建糟粕,该扔就扔。” “封建糟粕?” “就是那些死规矩,不愿听就不听。” …… 翌日,皇城,养心殿。 “王怀池这几天一直郁郁寡欢的,天天饮酒。” 箫承嗣对才坐下的箫尘道:“二叔,这人是不是废了?” 箫尘闻言,摇头道:“不会。” “何以见得?” “他有那般言论,自知惊世骇俗,却还敢和你说,这些境遇他应该都有预料的。” 箫尘轻声道:“暂时的情绪浮动都是正常的,等过几天再看吧。” “哦。” 箫承嗣点头,又要再说什么,箫尘却从怀中取出一个奏章,扔在了龙案上。 “你先看看这个。” 箫承嗣一怔,下意识拿起奏章,开口道:“二叔有话就直接说呗,还用写折子?” “看了再说。” 箫尘抿嘴轻笑,顺手拿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箫承嗣翻开奏折,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随即,他连着往后翻,直至看完最后一页,才抬头问箫尘:“二叔,这都是什么?” “军中手弩改良,盔甲改良,军械,设备改良,还有几个农具。” 箫尘道:“这些只是雏形,让你看过之后,交给工部去造,之后再看看效果。” “二叔这几天在家研究这些了?” 箫承嗣再次低头,看着奏章上的那些简易画,所有工具的零件都标注的十分清晰,连怎么安装都写的很是清楚。 “国朝想要中兴,光靠制度是不行的,生产力也要提高。” 箫尘开口,箫承嗣却愣住了,有点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箫尘想了一下,换了一种方法又道:“就是百姓劳动的效率也要提高,效率就是生产力。” “哦。” 箫承嗣点头,随即指着奏章上的简易画,问道:“靠这些就能提升,那个什么力?” “只是第一步。” 箫尘放下茶盏:“国朝积弊,富庶的只有京师附近,广袤疆土内的很多百姓,现在连饭都吃不上。” “百姓吃不上饭,对朝廷自然就有怨言,吃不饱还要交税,他们的怨气就更重。” “咱们要让百姓知道,皇家永远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 “如此再推行新政,阻力也会小很多。” “二叔打算怎么做?” 听到这话,箫承嗣眼前一亮:“就靠这些东西?能行吗?” “工具只是其中一部分。”箫尘笑道:“耕种方式的改良才是关键。” “先把这些东西造出来,我有些想法,需要试验之后才能说。” 箫承嗣闻言,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不知二叔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尚书之位 “今天常静德要来觐见了吧?” 箫尘岔开话题,笑着问箫承嗣。 他要做的很多事都是不能和侄子说的,一是他听不懂,二是他知道这些也没用,平添烦恼罢了。 “已经递牌子了,在前殿候着。” 箫承嗣又看了一眼箫尘的奏折,随即顺手放在一旁,又朝箫尘笑道:“二叔你不在,侄儿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啊。” “户部尚书之位,重中之重,你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箫尘笑了笑,道:“召他进来吧。” 常静德的内心是惶恐的。 从他进士及第,到现在十几年宦海,经历的这么多事加在一起,也没有这几天惶恐。 他已经连做了两天的噩梦了。 梦里,李荣昊就站在他面前狂笑,那李贼身后站着无数黑影,每一个都青面獠牙,要冲上来将他拉下水。 每次醒来,常静德都是汗流浃背,只两天功夫,他看起来已经瘦了一圈。 爬上国朝的高位,哪有那么简单,不脱层皮,皇帝又怎么可能信他。 道理常静德都懂,可真事到临头,只要要是个人,心中就都会惶恐,没有人不怕。 原因也很简单,李贼是他亲自下令斩的,连带李家二百七十三口,亲族三百六十一口,再加受李贼牵连被斩的官员,那一天,在常静德面前死了近千人。 而这些人,之前都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都是京师的贵胄。 就这么一群人,上面却一道命令全都斩了,他常静德又多什么? 现在,他在朝堂的所有人眼中,都已经站在了李贼的对立面。 李荣昊之前所做的所有错事,只要他敢碰,那就会招来无数非议,那些御史定会拼了命的参他,让皇帝定他死罪。 他已经被死死的盯上了,下面新上来的官员会以他为行事准则,皇帝和亲王的眼睛也都会放在他身上。 若他一直大公无私,恩宠定会渐隆,也会成为天下人的表率。 但若他行差踏错,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将他捧的极高,现在又撤走了梯子,他就只能待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为大夏皇族效死。 “常大人。” 脑中正胡乱的想着,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常静德的思绪。 他下意识的起身,看到眼前是王不用,立刻微微躬身:“王公公。” “陛下召您进去,和老奴来吧。” 王不用脸上带着寡淡的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后走。 常静德心中长出口气,赶忙在身后跟上。 前殿到养心殿的距离很近,可就这段距离,常静德走了十四年。 今天,他终于能来到终点了。 进入养心殿,常静德向前走了十七步,一直未曾抬头,直接跪地叩首,口中山呼道。 “臣常静德,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常爱卿起来吧。” 箫承嗣清脆的声音在远处传来:“过来,坐下说。” 常静德缓缓起身,快步上前,直至看到为他准备的凳子,这才敢抬头。 看到皇帝身边坐着的亲王箫尘之后,常静德心中咯噔一下,心中明白了。 爬上户部尚书之前,他还有最后一关要过。 “微臣见过千岁。” 箫尘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却停留在对方的手掌上。 常静德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即便他极力的掩饰,却依旧掩盖不住。 “常爱卿。” 箫承嗣朝常静德笑笑,轻声问道:“日前朕让你去监斩,感受如何。” 一听这话,常静德心中便是一颤,立刻开口道:“国贼当前,臣感慨颇多。” “想那李贼之前也位高权重,身受皇恩,却不思回报,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也为臣等敲响警钟。” “食君俸禄,在朝为官,自要心系朝政,莫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常静德这话说的算是滴水不漏,箫承嗣笑了笑,开口道:“你这理解倒是通透。” “坐下吧,这不是殿前,没那么多规矩。” “写陛下。” 几句话间,常静德便感觉自己后心一阵发凉,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他刚坐下,便听箫尘开口问道:“常静德,你若做户部尚书,第一件事打算做什么?” 常静德的屁股刚沾到凳子,此刻直接弹了起来,恭道:“整顿下属。” “哦?”箫尘闻言轻笑,问道:“户部之内也有弊端?” “有。”常静德尽力的压住狂躁跳动的心脏,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户部诸员虽无大错,但尸位素餐者也有。” “之前李贼只手遮天,户部虽有付尚书护着,但能做的事却很少。” “那时,户部所有的账册都要交由李贼查阅,他批复之后才能执行,这迫使很多官员和光同尘,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做手中分内之事。” “现李贼已除,国朝百废待兴,再如此,已然不妥了。” “你说的有理。”箫尘轻声道:“具体打算怎么做?” “严明政令,调动职位,理清条理,求上下通达。” 常静德沉声回道:“国朝税收积弊,也需疏通,行任何政令之前,户部也需拨云见日,否则政令不同,做什么都是枉然。” “嗯。” 箫尘闻言,轻轻点头,随即对箫承嗣笑道:“陛下,臣觉得常静德不错,应可担当户部尚书一职,还请陛下定夺。” 此话一出,常静德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他等了十几年,爬了十几年,终于要碰到权利的顶峰了,心中的兴奋无以复加,双手抖动的也更厉害。 “常爱卿。” “臣在!” “你之前的条陈中所说之事,你打算何时做?” 箫承嗣并未立刻下令,而是再次开口询问。 现在要提上来的户部人选至关重要,涉及到整个大夏的税制改革,自要问个清楚。 “回陛下,臣可列详细条陈,供陛下预览,一切还等陛下圣旨,臣随时可动。” “嗯。”箫承嗣笑着点头,道:“新衙门的事先不急。” “你上任之后,先整顿内部吧。” “常静德,你莫要辜负了朕。” 第一百六十七章 恩威并施 皇帝的话清晰的钻入常静德的耳中,他只觉一阵热血上涌,直接跪地,重重叩首道。 “臣,定不辱命!” “传旨。”箫承嗣挥手,身后的王不用立刻躬身上前,安静的听着。 “户部侍郎常静德,升任户部尚书,掌户部诸事。” “臣,谢主隆恩!” 常静德再次叩首,臀部高高抬起,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王不用领旨下去了,箫承嗣又对常静德道:“常爱卿,起身吧。” “你整顿了内部之后,也要整顿下面的官吏。” “朕给你两个月时间,大夏诸地,户部所涉官员,若有贪腐、尸位素餐,以权谋私者,都给朕拿了。” “你就,十日之后出京吧,赐你钦差之权。” 常静德感觉自己的血都在倒着流了,觉得自己的心跳就像阵阵雷鸣,耳中一阵嗡鸣。 他再次叩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躁动,声线已然开始颤抖。 “臣,遵旨!” 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常静德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天上飘。 原本巍峨的宫城现在就像一片花园,连远处一身肃杀的侍卫,好似都比平常亲切的多。 他几乎是飘着离开皇宫的,返回府邸的路上,一直忍不住的笑。 十几年宦海,终于到了高处,属于他常静德的时代,来了。 此时,养心殿。 常静德离开之后,箫尘和箫承嗣对视一眼,叔侄两个都抿嘴轻笑,半晌无语。 “二叔您说的没错,这常静德,真的是个官儿迷。” 半晌之后,箫承嗣才收了脸上的笑意,轻声道:“不过二叔,他这么爱做官,会不会在任上做些别的事?” “比如结党之类的。” “你说他是结党,那他就是结党,你说不是,那就不是。” 箫尘靠在椅子上,轻声开口道:“六部尚书位高权重,身边从来都不缺阿谀奉承的人。” “况且他现在又是你眼前的红人,又在所有人眼前树了标杆,有人捧着也是正常的。” “不过只要他还有脑子,就不会做知法犯法的事。” “李贼的血现在还没干呢。” “二叔是说,他既是官迷又怕死了?”箫承嗣笑道:“那倒是好掌握了。” “您说让他做钦差,查户部麾下所有官员的问题,这又是为什么?” 箫尘闻言,淡淡的笑了笑,直接开口道:“让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形象,深入人心。” 一听这话,箫承嗣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又在箫尘这学了一招。 什么叫驾驭臣子,恩威并施,这就是了。 给常静德高高在上的位置,给他绝对的权利,但让他做的却都是得罪人的活。 只要常静德还想要户部尚书的这个官位,那他就必须一直听话,老老实实的站在皇家给他画好的圈里。 如果他一旦出圈,都不用皇家出手,下面的人就能吞了他。 “之后推行新政,常静德也可以走个排头兵。”箫尘又道:“光靠王怀池自己,是成不了事的。” “关于这个王怀池……” 提起王怀池,箫承嗣欲言又止。 其实在他心里,是有点看不上王怀池的。 这并非是鄙夷,而是因为对方的秉性。 这种刚正不阿的人箫承嗣也欣赏,但若让他在这个诡谲的朝堂中担纲大任,恐怕还不太行。 “王怀池的事我去处理,你不用管了。” 箫尘道:“到时找一个好一点的由头再把他提上来,直接让他负责新衙门即可。” “这人,才是真正的刚正不阿,嫉恶如仇。” 箫承嗣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箫尘要怎么做,他只知道箫尘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 这基本算是盲目崇拜了,在箫承嗣眼中,无论事情有多难,他二叔箫尘都能办好,而且一定会达到想要的结果。 “给你的东西,记得交给工部人。”箫尘离开之前,又叮嘱道:“工部人员怎么调配我就不管了,这个你自己拿主意。” “这件事,可以当做对他们的考核。” “知道了二叔。” …… 傍晚,天空乌云密布。 热了好些天,天公似乎也受不了了,密集云雾,像是要降下一场暴雨来。 箫尘并未返回府邸,而是直接到了麒麟卫镇府司。 李党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但何游之却并未回府休息。 麒麟卫是天子耳目,负责天下一切事宜,尤其是暗中监察百官。 最近一直在办李荣昊的案子,很多事都在后面压着,现在李贼的事解决了,其他的琐事就像山一样压上来,他哪有时间休息。 镇府司衙门内,此时只有何游之一人。 他也深谙为官之道,知道麾下的麒麟卫连续办了一个多月的差,基本都到极限了,何游之便给所有人都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好生休息。 箫尘到的时候,感觉何游之比箫承嗣还忙,书案上的卷宗堆积成山。 “这些事你自己干也做不完吧?” 箫尘轻声开口,何游之闻言立刻起身,赶忙上前行礼:“臣拜见……” “行了,别那么多礼。” 箫尘挥了挥手,可何游之还是行了大礼,之后才缓缓起身。 箫尘坐在他的位置上,看了一眼案上的卷宗。 那是南境林州报上来的抵报,大概说的是当地乡绅联合官府欺压百姓的事。 箫尘顺手点了点卷宗,问道:“这样的事,天下多不多?” 何游之不敢隐瞒,立刻开口道:“回殿下,不少。” “麒麟卫之前都被李贼掌控,大多位置尸位素餐,不做什么正经事。” “但即便如此,微臣这还是收到了十数件差不多的上报。” “由此可见,压下去的事,必然更多。” “嗯。” 箫尘闻言皱眉,大夏积弊已久,不光是吏治,还有民生,涉及方方面面,杂乱无章。 想了一下,箫尘开口道:“严办,严查。” “臣知道。” “你属下的人,提拔几个上来,帮你分摊这些事。” 箫尘又道:“麒麟卫光在京师就有数千人规模,天下这么多事,你一个人管不过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酒肆 “是。” 何游之闻言心中微动,他的确有几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还没有恰当的时机往上报,现在箫尘既然说了,之后他肯定会报上去。 “这种事,派人下去做。” 箫尘又道:“麒麟卫是天子耳目,不能做摆设,你们也没有隐瞒不报的权利。” “下去人,带上孤的手书,若见贪赃枉法,和地方乡绅官员沆瀣一气的,直接斩了,不必上报。” “是。” 何游之沉声开口,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大夏麒麟卫的权柄极大,可以直达天庭,下属也有诸多衙门,其中多是退伍的武将。 这些人手握权柄,可谓掌握着当地官员的生杀大权,巴结奉承的绝对不是少数。 肃清天下是全方面的,麒麟卫做为皇帝手中的刀,自然要干净,刀柄也要永远抓在皇族手中。 “李贼的事已经办完了,那些商贾的名单,统计清楚没有?” 箫尘话锋一转,何游之立刻回道:“上次您吩咐了之后,臣已经统计完了。” “和李贼有染的商贾,京师有二十三家商行,这些商行的分号分布南北,涉及几乎所有产业。” “除了京师,地方也有和这些商行有往来的商号,不下数百家。” “还有……” “炎国和乾朝也有吧。” 何游之欲言又止,箫尘直接开口,对方立刻点头,道:“殿下明鉴。” “乾朝七家商号,炎朝五家,都和这些商贾有生意上的往来。” “殿下不让臣轻举妄动,臣也只是查清了些许脉络,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背人的勾当,暂且不知。” “这种事不查也知道。” 箫尘冷笑道:“通敌叛国,银钱开路,自是倒卖些紧俏的商品,牟利的同时,也食国而肥。” “相比我大夏特产的铜铁等矿产,明令禁止向外销售的食盐、战马等物,都在他们的贸易清单里。” 官商勾结,有些事都是显而易见的。 做什么生意最赚钱?那当然是做朝廷不让做的生意。 盐铁,粮食,战马,茶引,兵器,只要是官府禁止不让买卖的,那就都是暴利。 “派专门的人,往下查。” 箫尘道:“查清所有脉络,而后直接报给孤。” “还是老样子,只管查,但不动他们。” “臣明白。” “还有,查这些事的人你专门委派,之后就不要算在麒麟卫序列里了。” “差事办完之后,让他们来京师见孤,孤另有委派。” 听到这话,何游之心中动动,却并未多问,拱手沉声道:“臣遵命。” “你身上的担子重。” 箫尘此时起身,轻轻的在何游之的肩上拍了拍:“辛苦了。” “为国尽忠,不辛苦。” 何游之会心一笑,道:“若无殿下赏识,臣现在还只是巡城兵马司的护城官,哪有出头之日。” “这和孤没多大关系。” 箫尘咧嘴笑道:“你现在的前程,都是你身上的功勋换的,你也值得这位置。” “好好做。” “是。” …… 箫尘今日并未穿龙袍,而是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从麒麟卫镇府司出来之后,便在京师的长街上闲逛。 昨日李贼开刀问斩,连带京师的官员,斩了几百人。 加上之前李贼杀掉的官员,京师内的重臣几乎死了一个遍。 这些贪官污吏被朝廷问斩,百姓自是乐见其成的,现在这件事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几乎所有百姓都在讨论。 麒麟卫也有抑制谣言的职责,但在这件事上,箫尘特意下令不让麒麟卫插手,让百姓随便说,随便骂。 言论这事,伤不了人,不过却可大可小。 但箫尘秉承一个观念,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上面的人做的好,他们吃饱了撑的天天骂官府? 嘴里没好话,还不是官府有些事做的实在过分,让人家看不过去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起码在箫尘这是没有的,他虽不推崇绝对的言论自由,但一般的事情,百姓还是可以随意的说。 此番出来,箫尘看似是闲逛,但也有目的。 他穿过人头攒动的长街,缓缓走向街角的一家酒肆。 这酒肆并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箫尘缓步迈入,身后只有李老歪一人跟着,酒肆的掌柜立刻出来,躬身道。 “客官,您喝点儿?” “嗯。” 箫尘笑了笑,迈步进去,掌柜的赶忙在身后跟着。 一看箫尘的穿着,他就知道肯定是非富即贵。 而且现在京师刚刚出了大事,那些没事的公侯家都严格管束子嗣,不让他们随便出来,现在还能出来的富家子弟少之又少。 箫尘环视左右,目光停在角落一个醉汉的身上,轻轻一笑,转头对掌柜的道:“我朋友在这,上两壶酒,来两个小菜。” “成,您稍待。” 掌柜的转头看去,心中却还有些狐疑。 这公子看着非富即贵,怎么和个落魄的醉汉是朋友? 箫尘缓步上前,在那醉汉身旁坐下,又对李老歪道:“你先出去吧,外面守着就行。” “爷,这……” 李老歪有些迟疑,看了看酒肆的环境。 有七八桌客人正在喝酒,这些人都身份不明,一旦出什么事…… “无妨。”箫尘笑道:“说几句话就走,你在这看着,我不自在。” 箫尘已经这么说了,李老歪也不好再说什么,躬身称是,缓缓退下。 此时,那趴在桌上的醉汉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箫尘,眼中神色闪过,随即笑了一下,趴下继续睡。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刚刚被贬为平民的王怀池。 他看到箫尘了,但因为醉酒,却以为是在梦里,故此根本没反应。 箫尘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酒菜很快上来了,箫尘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喝着,也没有叫醒王怀池的意思。 此时,旁边一桌的人正喝酒吃肉,聊的好不痛快。 “真是扬眉吐气!要不说咱们大夏,还的看王爷的!” “谁说不是,杀贪官惩奸佞,这天下也只有王爷能做。” 第一百六十九章 醉酒 “魏连山大捷,王爷不费一兵一卒,收回两城之地,把炎国那些杂碎打的抱头鼠窜,真是痛快!” 一个人猛的灌了一口酒,砸吧一下嘴,又道:“明年我打算去魏连山那边看看。” “去那边干吗?虽说收回来了,那边也是穷乡僻壤的,哪有京师好?” 另外一人不以为然,给眼前之人倒酒。 那人一咧嘴,随即压低声音道:“孤陋寡闻了不是?!” “你没听说,王爷在那边开阡陌,兴商贾,所有过去行商的商号都免两年的商税,这是多大的买卖知道吗?” “切,两城之地也就那么点人,有什么油水。” “你就是啥也不懂。” 那人又喝了一口酒,沉声道:“我都打听了,光是王爷首肯开荒的田亩,叫什么梯田的,今年就开了几万亩,明年还会更多。” “种地要人吧?要不要大型牲口?这些人要不要人吃马嚼?” “还有,种地出来的东西,要不要往外运,里面的人吃喝生活,要不要运进去?” “王爷说了,阴阳两城的百姓也是大夏的子民,要过上和大夏子民一样的生活。” “王爷有令,下面的人谁敢不听?谁敢不做?” 听到这话,倒酒那人仔细的想了想,忽的眼前一亮,道:“你这么说,还真是大有可为啊。” “那可不。”那人咧嘴一笑,又道:“王爷还在那边弄了个什么……水车!对,水车!” “原本高山上的那些平地都能浇灌,一旦弄成,那可是千里沃野,能产多少粮食。” “听说那边还要兴建别的东西,专门供给边军的,这得是多大一块肥肉。” “哥,你明年去魏连山,也带上兄弟呗。” “好说好说,哈哈哈。” 箫尘听着一旁人的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些消息自然是他刻意放出来的。 魏连山区域可开发性极大,又临近边关,自然要特殊对待。 他临走之前,在魏连山区域特许了很多事,开阡陌兴商贾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打算兴建军工厂,专门生产特殊军械,为后面马踏炎朝做准备。 这些当然都需要钱,没有商路,钱从哪来? 喝了两杯酒,眼前的王怀池终于悠悠转醒,他又抬头看了箫尘一眼,这一下,眼中忽的爆出一阵不可置信之色,下意识就要起身。 “殿……” “坐下,不用那么大动静。” 箫尘轻轻挥手,笑道:“喝酒。” 箫尘拿起酒杯,给王怀池倒酒,对方已然吓傻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这么干看着,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他何德何能,能让当今亲王给他亲自倒酒? “不必惶恐。” 箫尘拿起酒杯,王怀池立刻双手举杯,和箫尘碰了一下,心中的惊惧和激动已然不可抑制,双手都开始颤抖。 一杯酒下肚,箫尘又挥了挥手,道:“坐下吧,别人都看你了。” 王怀池闻言,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已然有人向他投来目光,这才赶忙坐下,压着声音问道。 “殿下,您这是……” “来找你的。” 箫尘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衣襟,又轻声道:“微服。” 王怀池心底嘭嘭的跳,咽了一口唾沫,又拿起酒壶给箫尘倒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打死他都想不到,箫尘千金之躯,居然会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给你倒酒,是因为你值得,也配。” 箫尘轻声道:“之前你说的条陈,我深以为然,十分赞同。” 提起这事,王怀池心中就一阵苦涩,随即苦笑道:“您谬赞了,臣……我……胡言乱语罢了。” “胡言乱语吗?不见得。”箫尘摇头笑道:“不过想的的确是欠妥。” “前些日子你去常静德府上喝酒,可曾和他提起过相关事?” “没有。”王怀池立刻摇头,低声道:“常大人虽有兴趣,但我却不想害了他。” “他为官清正严明,也是朝堂的中流砥柱,我……” “那你就没想想自己?” 箫尘又喝了一口酒,笑道:“你说出来了,就不考虑自己的前程?” “若陛下不问,我抵死也不会说的。” 箫尘的声音很柔和,和在殿上判若两人,王怀池心中也放松了一些,直言不讳的道:“我也知这言论惊世骇俗,轻易根本办不到。” “可天子有问,知而不答,那不是大逆不道吗?” “你倒是坦诚。” 箫尘放下酒杯,随即又道:“那你可知,陛下为何要贬你官职?” “我胡言乱语,触怒了陛下。”王怀池也拿起酒,仰头一口喝干,随即道:“这般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那我现在问你,你心中所想,可有变化?” “没有。” 王怀池眼中散出几分精芒,沉声道:“绝不会变!” “天下官身备受皇恩,却各个都是硕鼠,所有官身名下都有大量田亩,帮他人隐匿税负,这就是欺君!” “近年来,他们看陛下年少,做的愈发肆无忌惮了,之前又有李贼维护,所贪国税数不胜数!” 说到这,王怀池咬了咬牙,似乎忘了眼前坐着的是箫尘,沉声道:“我恨不得提三尺剑,杀光这些奸佞!” “我大夏二百年王朝,就快毁在他们手里了!” “要办这件事,可是艰难险阻,弄不好命都丢了。” 箫尘幽幽开口,眯着双眼看向王怀池,却见对方眸中猛的散出精芒,沉声道:“为国除贼,何惜此身!” “十年寒窗苦读,圣贤教诲萦绕心头,若知难而退,还做什么官!” 说到这,王怀池的眸子忽的暗淡下来,又沉沉叹气道:“可惜,现在……” “你真是如此想的?” 箫尘眯着双眼,王怀池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忽然惊醒,下意识的低头。 “臣……我……” “我问你,你方才所说,是真是假?” “草民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借着酒劲儿,王怀池也没那么怕了,直言道:“只要朝廷有命,万死不辞。” “可就怕……” “什么都不用怕。”箫尘轻声笑道:“孤可以给你机会,一切有孤。” 第一百七十章 考评 箫尘声音轻风细雨,好似闲谈一般,可落在王怀池耳中,却似一声沉闷的炸雷。 他刚刚被贬,现在王爷千岁忽然出现,竟说要给他机会,出什么事王爷给扛着? 为什么?凭什么? 他现在不过一介草民,官位被一撸到底,什么都没了,就算心中有抱负又有何用? 就凭王爷一句话,就能实现理想? “怎么?不信?” 箫尘喝了一口酒,见王怀池是这么个表情,又轻声笑道:“是觉得我办不到,还是觉得自己办不到?” “我……” 王怀池一时语塞,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坊间都传闻夏王箫尘一手遮天,现在皇帝都听他的,王怀池之前还不大相信,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如此说来,之前褫夺自己的官职,也是殿下的意思? 可这么做…… 王怀池脑中一片混乱,胡思乱想着,可就在这瞬间,他却忽然明白了上面的意思。 夺他的官,不是因为他的言辞惹怒了陛下,而是因为他之前的言论,可能会招来非议。 这个非议就是尖刀,如果他还在户部侍郎的位置上,下面的人要怎么说,要怎么看? 那不成了活靶子了吗? 将他贬斥为民,看似是斥责,实际却是回护。 想通了这些,王怀池的眼眶忽的一红,沉声道:“殿下,我……” “多了不必说了。” 箫尘轻轻一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道:“今日回去,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日日借酒浇愁,你心中的理想这一生也实现不了。” “回去,把你心中所想,列出详细的条陈来,事无巨细,一步一步,越详细越好。” “写好之后,直接送去我府里。” “至于你之后的路,自己不要乱想,我都会安排。” 说完,箫尘缓缓起身,看着对方又笑道:“记得,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若我再听见你每日喝酒,醉的不省人事,之后这诸多事,就提都不要提了。” 王怀池闻言,赶忙起身,恭敬行礼。 箫尘没再多说一句,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扔在桌上,转身便走。 王怀池愣了,他看着箫尘迈步而去的背影,心中却是一阵激荡。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王者,读便史书,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上位。 都说当今亲王箫尘殿下行事天马行空,从不按套路出牌,今日一见,的确如此。 隆隆。 天空传来阵阵闷雷,箫尘站在酒肆的门口,抬头看向天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 李老歪立刻从远处过来,撑开手中油伞,低声道:“爷,要下雨了。” “咱回府?” “嗯,走吧。” 箫尘点了点头,迈步走上长街,看着正手忙脚乱收拾摊位的诸多百姓,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 傍晚,皇城。 箫承嗣看着手里的条陈,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惆怅来。 “二叔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他看的还是箫尘之前给他的折子,已经研究好一会了,现在都还没看出端倪来。 工部尚书的人选他大概有了决断,之前将几个备选的人叫进皇宫里来,也将这件事安排下去了。 可看到那些人的眼神,箫承嗣就知道这事绝对没那么容易办完。 “老王,你说二叔他这些奇思妙想都是从哪来的?” 箫承嗣晃了晃手里的奏章,问一旁的王不用:“我怎么连看都看不懂?” 王不用就好似树干一样站着,听到箫承嗣的话,只是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 这样的事,他向来都不轻易开口。 “不过这些东西如果造出来,定是能造福天下的。” 箫承嗣又看向手里的东西,那上面有箫尘详细标注的文字。 多轨扒犁,播种车,水车,除草车,收割车等等,虽看着复杂,但也有详细的文字说明,道是不难懂。 “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造出来。” 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宫人,箫承嗣看了一眼,王不用立刻上前,那人在王不用耳边耳语几句,快步走到箫承嗣身边。 “陛下,吏部尚书欧阳靖和求见。” “老国公来了?快请。” 一听是欧阳靖和到了,箫承嗣立刻将手中奏章放在一旁,起身迎接。 很快,欧阳靖和大步进来,没等到近前,便要行礼。 “老臣……” 箫承嗣早就从后面出来了,此刻赶忙把对方扶住,口中道:“您就别行礼了,快坐。” 说着,他将欧阳靖和扶着在一旁坐下,态度很是恭敬。 这般待遇,整个大夏都没有第二份了。 欧阳靖和自也是诚惶诚恐,皇帝对他越是恭敬,他越是不敢造次,口中连道:“谢陛下。” “您老现在入宫,有什么要紧事?” 欧阳靖和坐下之后,箫承嗣坐回龙椅,笑着问道:“之前不是跟您说了,若不是大事,差人来通知一声就行,您老不必总入宫的。” “陛下体恤,老臣感激涕零,但职责所在,不敢托大。” 欧阳靖和微微躬身,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本奏章,轻声道:“日前,陛下要调集地方大员入京为官,此时重大。” “老臣已在历年吏部的考核中删出多人,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欧阳靖和递出手中奏章,王不用立刻上前接了,恭敬的送给箫承嗣。 翻看奏章,上面用蝇头小楷记载着各个地方官员的名字,还有这些人的生平,官声以及户部的考评,记录的十分详细,都是欧阳靖和的笔迹。 粗略看了一眼,箫承嗣轻叹口气,道:“若国朝上下都如老国公这般勤勉,事事亲为,朕也不必如此忧心了。” 说着将奏章放在一旁,朝欧阳靖和笑道:“老国公,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般劳累,朕心里过意不去。” 欧阳靖和闻言,轻轻一笑,道:“为国分忧,是老臣的本分,陛下不必忧心。” “这些名单都是删选出来的,不过也只是文字考评。” “若陛下想用,派人下去,还要仔细甄别才是。”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盐场 “朝中动荡,正是用人之际,却不可太过急迫,提拔他们上来都要身居要职,还请陛下多多思量。” 听到欧阳靖和的话,箫承嗣轻轻点头,随即道:“此事朕自会谨慎对待的。” “老国公,您老成持重,没有推荐之人吗?” 欧阳靖和闻言,心中微动。 同样的话,箫尘之前也问过,看来他并未和皇帝说。 “老臣一直都是武臣,对文臣了解不多。” 欧阳靖和笑着摇头道:“现在弃武从文,若老臣真有推荐的人,那事可就麻烦了。” 听他这么说,箫承嗣笑了笑,直接道:“老国公您别多想,朕就是随便问问。” “老臣知道。”欧阳靖和点头:“陛下操劳国事,也要注意身体。” “您年岁还小,若积劳成疾,对国朝不利。” 欧阳靖和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爱护后辈的长辈,让箫承嗣听的心中暖暖的。 欧阳世家绵延二百余年,始终都是大夏的中流砥柱,忠心不二,这样的臣子,哪个帝王不喜欢? “朕知道了。”箫承嗣笑着点头道:“但现在还不能歇,要等朝局稳定,找到靠谱的官员之后,朕才能轻快些。” “现在,哎!” 箫承嗣两句话说的老气横秋,根本不像个十岁的孩子,欧阳靖和也是心中暗叹,心底虽是心疼,却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当前大夏面临的局面,前有李贼谋逆,导致朝中重臣几乎损失殆尽,后有贪腐之事,又狠狠的杀了一批。 朝局如此动荡,若放在任何一个王朝,恐怕早就崩溃了。 若不是箫尘带队收复了魏连山之地,鼓舞了天下臣民的士气,之后有雷厉风行斩断祸根,恐怕大夏早就崩了。 而现在,大夏的朝局只是看起来平稳,其实还是漏洞百出的。 六部主要官员基本都被斩了,剩下的人也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已。 天下几乎所有的事现在都压在这个十岁少年的身上,等着他裁决,这种级别的工作量,想想都可怕。 夏王箫尘又抓大放小,基本不看奏章,有意培养箫承嗣,这就让小皇帝更累。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国朝积弊已久,若无雷霆手段,无特别之人,无天降明君,王朝中兴就只能是个梦。 想到这,欧阳靖和轻叹口气,又开口道:“陛下,若您信得过老臣,这地方官员考评的事,就由老臣代劳吧。” 看着箫承嗣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欧阳靖和还是有些不落忍,又道:“给老臣几个月的时间,定会……” “朕自然信得过老国公,可您身上还有伤,年岁也大了,再外出游历,一路颠簸,若累坏了身子可怎么的了。” 箫承嗣打断欧阳靖和的话,道:“您看这样如何。” “这件事由您主导,朕委派人去专门负责,您帮着朕把关。” “陛下想派谁去?” “陆阳侯,公孙智。” …… 箫尘在王府中收拾出来一个房间,又在里面摆放了各种工具,此时正穿着常服,坐在木桌前摆弄东西。 他这做派毫无王爷形象可言,猛一看去,倒像是寻常工匠一般。 王妃王若曦就坐在一旁,也没穿华贵的衣服,寻常妇人打扮,正在给箫尘打下手。 很快,箫尘将手里的东西制作完成,轻轻的动了一下,机扩传来阵阵声响,缓缓动了起来。 “这就是王爷说的水车?” 王若曦看着箫尘手里的东西,惊讶道:“能自己动?” “开始需要自己动。” 箫尘将水车模型放在一旁,笑道:“如果有水流,后面就可以不停运转了。” 说着,他指着水车的前段,道:“这上面会源源不断的盛满水,到了上方就会流下去,自动灌溉。” 王若曦觉得稀奇,抬手将水车那在手里仔细的看,越看越觉得玄妙。 顿了一下才道:“王爷这东西如果推广下去,能救活多少庄家啊。” “只是个简单的工具,没那么玄乎。” 箫尘笑了笑,又开始组装另外一个模型。 这房间是他早几日前就安排人布置的,面积不小,里面不光有工作台,还有他自行设计的坩埚和炉灶,用以冶炼金属,还有一些其他的七七八八的东西。 之前,箫尘时不时会鼓捣一些小零件,现在基本制作完了,剩下的就是组装。 王若曦把玩着手里的水车,而后又将其放在一旁,轻声笑道:“这东西和王爷之前弄的手弩差不多,都能省力。” “您现在弄的是什么?” “犁车。”箫尘道:“现在民间用的犁车都太简单了,费时费力,稍加改进,效率就能提高。” 王若曦不说话了,他看着箫尘熟练的组装着手里的东西,眼中满是希冀之芒。 箫尘从未在她面前展示过这种本事,现在见了,她心中除了崇拜和兴奋,更多的还是自豪。 不一会儿,箫尘将手里的东西组装完毕,放在桌上,对王若曦道。 “三组并排,两人操作,再配上后面的其他工具,能事半功倍。” 箫尘制作的只是现在改进耕犁的简易形态,用的还是人力或畜力,只是效率能有很大的提升。 这也没办法,机械动力他也想过,可就算知道相关理论,想发展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那需要多少人多少年的积累才有可能实现。 “王爷还有其他东西?” 王若曦又拿起扒犁模型仔细的看,同时看向箫尘:“您到底有多少奇思妙想啊。” “想的多了,自然就有了。” 箫尘笑了笑,又开始组装播种机模型,同时口中道:“明天我入一趟宫,之后你和我出趟城吧。” “去哪?” 王若曦放下模型,笑着问道:“您想出去散散心?” “说散心也对,不过还是有正事的。” 箫尘一边动着手里的活,一边开口道:“京师外长芦盐场是皇家根基,但出产的盐品质太差了。” “这点需要改进。” “况且,陛下私库的银钱越来越少,我也要下去查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连环套 第二日,清晨。 天色刚亮,箫尘便坐上马车,带着昨夜制作好的左右模型,直奔皇宫而去。 王若曦则留在府邸处理相关事宜,只等箫尘返回便立刻出城。 临行之前,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确定此次出行的人员,也要将箫尘安排的事情布置好。 王秀儿和李老歪这次就不带了,这俩人还没正式成亲,留在京师还要负责暗卫的组建,这事迫在眉睫了。 昨夜箫尘和王若曦说了很多事,关于后面的规划,兴商路,拓财路等等,听的王若曦热血澎湃的。 她现在迫切的感觉到手上的人不够用,故此特别叮嘱王秀儿,如果选出可以的人选,就直接带去见她。 且说箫尘进入皇宫,这次破天荒的带了两个随从,俩人手里都捧着个大箱子,看样子分量不轻。 箫尘入宫,宫内的侍卫都不敢拦着,远远的就是行礼。 箫尘畅通无阻的直接到了养心殿,箫承嗣还和之前一样,埋于案牍之中。 他现在忙的课业基本都停了,天天就是处理政务,身边也没个靠谱的人教导,都凭他自己悟。 实践是最好的老师,京师内不是没有身份清贵没受牵连的大学士,可箫尘觉得那些人都文绉绉的太磨叽,也没召他们入宫帮箫承嗣。 这些压力他如果都能抗住,那胜过所有圣贤书。 见箫尘来了,箫承嗣脸上见了笑,起身道:“二叔。” 随即看到他带了两个侍卫过来,两口大箱子就直接放在殿上,两人转身下去之后,箫承嗣才问道:“您这是给侄儿送礼来了?” “臭小子。” 箫尘闻言笑了,随即直接坐在一旁的软塌上,道:“你自己看吧,给你送来的小玩意。” 虽是帝王,身上威严日隆,可箫承嗣依旧是个十岁的孩子,好奇心重,玩心也重,听到箫尘这么说,直接放下了手中奏章快步上前。 打开第一口箱子,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各种模型,顿时眼前一亮。 他拿起其中一个,立刻把玩起来,回头问箫尘道:“二叔,这是什么东西?” “模型。”箫尘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道:“给你的图怕你看不明白,所以做了个小的,你也好往下布置。” “奏章上所有的模型都做了一遍,另外的箱子里是半成品,供工部那些人研究。” 苹果甚是脆甜,箫尘又咬了一口,对正在把玩模型的箫承嗣道:“这些东西做好之后,现在京畿地区推行,看推行的效果,然后再全面推广。” “如果一切顺利,明年的税收会翻上一翻。” “这么厉害?” 箫承嗣闻言一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放下手里的模型,又拿起一个,想了一下道:“二叔,这东西如果真这么厉害,推行的过程中,也需要补全法度吧?” “开垦荒地之类的,也不能白弄。” “行,你小子会举一反三了。” 箫尘闻言笑了笑,欣慰道:“自是要有法度跟进,工具下发之后,所开垦的新田,都要免几年税赋,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 “但有一条你记住了,开阡陌的过程中,定会有官员中饱私囊,联合地方乡绅侵占土地。” “这些事你让麒麟卫去查,但查清之后,不要动这些人。” 听到这话,箫承嗣略微想了想,随即笑道:“二叔是打算给他们挖坑?” “他们把事情弄的越大越好,越多人贪越好,到时候实行新政,就能顺水推舟了。” “对。” 箫尘点了点头,道:“还有,王怀池的事。” “工部的事情做完之后,推行工具,往王怀池去做,先给他一个小官,让他去看各地的民生。” 箫尘几口将苹果吃完,用毛巾擦了擦手,转头朝箫承嗣笑道:“后面再怎么做,心里有数了吗?” 箫承嗣点头,将手里的模型放回箱子,走到箫尘身旁坐下,笑道:“我知道。” “推行工具的过程中,王怀池肯定会发现贪腐之事,以他的脾气自是忍不了的,定会上报。” “那时再顺水推舟,拿下一些贪官,他王怀池检举有功,就能顺理成章的再把他推上来了。” “先抑后扬,二叔的意思是先把新政的事捂着,等王怀池和常静德都准备好了,时机到了,再往下推行。” “这样一来,阻力就回比之前小很多。” “很好,想的很是透彻。” 听到箫承嗣的话,箫尘很欣慰,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笑道:“你能跟上二叔的思路了。” 箫承嗣的确聪明,而且不是一般的聪明。 箫尘的很多做法身边人都看不透,都需要他说的十分透彻才行。 但箫承嗣不同,箫尘给他一个头,他就能举一反三,知道箫尘心中是如何想的。 这自然和箫尘的教导有关,但主要还是箫承嗣智商在线,否则再怎么教都是没用的。 “工具只是第一步,推行工具一举三得,开阡陌,增税收,验工部。” “向下推行也是一举三得,启王怀池,下鱼饵,埋大雷。” “再后面便是一举多得,王怀池步步高升,引出现在税收的各个弊端,在朝堂上议论,发酵,时机成熟之后,便可顺势而为。” 箫尘此时还是耐心的说了一遍,毕竟箫承嗣还小,他怕侄子理解的不透彻。 “如此一来,很多事都是顺理成章的,你我叔侄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实际什么都做了。” “你之前担心的事,也就不是问题了。” 箫承嗣闻言,笑着点头,道:“二叔你思虑深远,侄子是比不上。” “你还小呢。”箫尘笑道:“等你大了,想的事自会比我多,那时二叔就退居二线,逍遥快活去了。” “您一直想着退居二线,当闲云野鹤。” 箫承嗣叹口气道:“可侄儿这皇帝,却要做一辈子了。” “听你这意思还挺不愿意是吧。” 箫尘闻言皱眉,道:“皇位是你爹传给你的,你不坐谁坐?”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再次出京 一看箫尘皱眉,箫承嗣心里就突突的,赶忙开口道:“侄儿没说不坐,就是累啊。” “二叔你也看见了,每天这么多折子,眼睛都看肿了。” 箫尘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章,轻叹口气。 之前他曾和箫承嗣说过,找些靠谱的官员分摊琐事,成立个类似内阁一样的机构,帮助他处理政务。 可现在朝政百废待兴,国朝蛀虫大员基本都被清理了,想找这样的人也没有了。 “后面会有人帮你分担的。” 箫尘看着箫承嗣,心里也有些心疼,随即轻声道:“六部大员都到齐之后,这些人我来帮你选。” “人数不用多,五六人足以,到时你就可以抓大放小,时间也会多些。” “那感情好。” 听了这话,箫承嗣却没多高兴,只因此事遥遥无期。 真相找个能靠得住的,帮皇帝处理政务的大臣,谈何容易。 那些新招上来的臣子心性都未定,就算有能力,箫承嗣也不敢放权啊。 满朝文武间,能让箫承嗣放心的就那么几个,可那些人现在也忙的脚打后脑勺,且要么就是资历不够,要么就是才学不足,都做不了辅政之臣。 这件事,任重而道远。 “今天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跟你说。” 箫尘又拿起一串葡萄,吃了一颗之后,朝箫承嗣道:“一会儿,我打算出城。” “二叔要去散心?” 听到这话,箫承嗣心中更酸了,道:“也带婶婶去?” “不是散心。” 箫尘摘下一颗葡萄,直接塞进侄子嘴里,道:“去盐场。” 箫承嗣闻言一怔,几下嚼碎口中的葡萄,囫囵的问道:“您去盐场做什么?” “你私库收入不足,总要查个清楚。” 箫尘轻声开口道:“京畿地区的盐铁专税都有专门的用处,数十万大军的军饷要从这里出。” “现在魏连山又百废待兴,都是要钱的地儿。” “你一个皇帝手里没钱,什么事都做不好。” “我这次去,一是帮你攥紧钱袋子,二是扫清奸佞,至于这第三。” 箫尘顿了一下,又道:“看看能不能多弄些钱出来。” “长芦盐场每年的产出就那么多,您去了也是那么多呀。” 箫承嗣不解的道:“私库财税不够,可能是多方原因,贪腐恐怕是有的,但这事让下面人去办不就行了,您为什么要亲自去?” “自己的钱袋子,总要自己抓牢。” 箫尘笑道:“不光是长芦盐场,我还打算去周围的铁矿,工匠坊都看一看。” “这些地方都是私库的根基,而私库是京畿地区皇家驻军的根基,重中之重。”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地方让别人去弄,我不放心。” 箫承嗣有些急了,开口道:“您这才回来几天就要走。” “您走了,新政的事,朝廷官员选派的事我找谁商量啊。” “还有,魏连山那些立功的大将封赏都还没定呢,您不拿主意,我……” “这些,你都自己看着办吧。” 箫尘笑着揉了揉箫承嗣的头,道:“官员的事你自己负责。” “至于那些有功之臣,名单我早都给你了,就按你心里想的来。” “哦,有件事忘了问你,宁策你是怎么安排的?” “放在兵部了。” 箫承嗣直接道:“目前让他待任兵部尚书,他这两天也要忙死了。” “兵部上来的卷宗也堆积成山,好多事情都没人处理,现在兵部基本都空了,就几个吏员在帮他。” “二叔,这人以后能进你说的那个内阁吗?” “具体如何,你自己操持。” 箫尘道:“人我可以推荐给你,但要怎么用,都看你自己。” “二叔能做的就是给你兜底,有二叔在,他们不敢造次。” 箫承嗣闻言,拉住箫尘的手,轻声问道:“那您能不能不走?” “这次去,不知道又要多长时间了。” 箫尘没回箫承嗣的话,而是自顾自的道:“新政的事,就按刚才你我说的来,由工部做引子,循序渐进。” “现在朝堂空了,正好可以顺势而为,收拢上来的官员,都可用之前考核常静德他们的三个问题询问。” “如果想后面新政推行的更顺利,那就留下有这方面心思的人,到时也能借力。” “二叔!” 箫尘口中都是政事,可箫承嗣不想听。 箫尘这才回来没几天,叔侄两人甚至都没好好吃顿饭,他却又要走了,箫承嗣心里舍不得。 “听话。” 箫尘摸着侄子的头,笑道:“先办正事要紧。” “等事情都稳妥了,二叔就不离京了,天天陪着你,带你去起码打猎,放风筝,好不好?” 箫承嗣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眶红红的,却什么都没说。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箫尘心底也是五味杂陈。 如果可以选,他也不想让侄子顶这么大的压力。 十岁的孩子,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每天最烦心的事应该只是课业,而非这些天下大事。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眼下的情形就是如此,皇室血脉凋敝,连个能借上力的人都没有,箫尘也有很多实际的事要做,不能每日都在皇宫。 方才那些话,带箫承嗣骑马打猎放风筝,可能只是一个愿景,近几年都无法实现了。 长叹一口气,箫尘坐上了马车,返回府邸的时候,王若曦已将所有事都准备妥了。 此次出行,箫尘带了四百护军,由李老七统领,又带了李不全。 夫妻二人坐上宽阔的马车,缓缓向京师之外而去。 马车上,箫尘若有所思,王若曦看出他心情有些不好,轻声问道。 “王爷,怎么了?” “没什么。” 箫尘摇摇头,不愿提起,可王若曦却能看出一二。 “舍不得陛下吧。”王若曦抓住箫尘的手掌,轻声道:“若是能选,妾身也想把陛下留在身边,可家国大义,却……” “都是没办法的事。” 箫尘拍了拍妻子的手臂,轻声道:“希望之后的事情顺利,等一切安定之后,还能在他成丁之前,多陪陪他。”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有恃无恐 长芦盐场,距离京师一百三十里,在一片群山之中,占地甚广。 盐场由皇家委派的专人负责,两个掌事,一文一武。 文臣名李伯光,隶属光禄寺,大约四十几岁年纪。 武臣则是当初先皇调派,亦是开国功勋之后,名田忠福,只是到了他这一辈,身上已无爵位,单有官职。 长芦盐场有专门的护军,称延长都统司,明面上是光禄寺麾下,两人皆在都统司任职。 此时,正当天光大亮,炽热的阳光从上而下,照的整个盐场热浪冲天。 诸多民夫顶着烈日在盐场中劳作,刺目的阳光照在他们光滑的脊背上,泛着几分乌黑。 都统司,前厅。 “这天儿,真他娘的热啊。” 李伯光靠在前厅的椅子上,一手拿着蒲扇,一手端着凉茶,时不时往外面看,满脸烦躁。 田忠福就坐在他身侧,倒显得没这么燥热,一身寻常文人的长袍,也显得不想个武将。 “心静,自然就凉了。” 田忠福轻声笑道:“李大人心浮气躁,是有什么事?” “盐引啊!” 李伯光闻言,压低声音朝田忠福道:“前些日子刚弄出去一万斤盐引,他们马上就要来提了!” “你没听说,朝廷前几日杀了好多重臣,连咱们顶头上司都没逃过,你就不怕?” “我?” 田忠福闻言一笑,指了指自己,问道:“李大人是说,我会怕?” “盐引都是李大人批的,田某只是看护,怕什么?” “你……” 听到这话,李伯光一时语塞,随即瞪了田忠福一眼,道:“真要出了事,咱俩谁都逃不过!” “这可是陛下私库的钱。” “哎,你也说了是陛下的私库了。” 田忠福抿嘴一笑,从桌上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道:“陛下私库的事,归谁管?” “自然是陛下管!”李伯光皱眉道:“最近往上交的银子越来越少了,陛下他……” “陛下才多大年纪?”田忠福打断对方的话,又道:“陛下现在怕是连自己有多少银子都不知道,你又怕什么?” “再说,就算陛下想查,现在让谁来查?” “你也说了,顶头上司都给砍了,难道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查盐场的事?他们管得着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来了,李大人只要事情做的好,他们能查出什么来?” “话虽这么说,可是……” 李伯光无言以对,但心中还是烦躁。 自从他知道自己顶头上司被砍以后,心里就一直突突的跳,到现在也没消停过。 某种潜在的危机在心底不断滋生,就好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剑,总有一天会落下来。 一旦落下来,那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没什么可是的。” 田忠福笑了笑,放下茶盏,道:“李大人且安心就是。” “现在国朝百废待兴,李贼谋逆的事刚过,陛下年幼又刚刚亲政,夏王又是个甩手掌柜的。” “只要咱们做的别太过,正常给陛下的私库送银子,咱们就没事。” “希望如此吧。” 李伯光看向外面,轻声叹气:“只是那些人,胃口越来越大了。” “胃口大了好啊。” 田忠福又笑道:“皇家盐场,天下独有,他们想做这生意,那就要找咱们。” “至于他们之间如何,李大人你管得着吗?” “咱们收银子办差,你发盐引,我出现盐,合理合法,怕什么?” 见田忠福一点都不在乎,李伯光心中稍安,只是那种躁动的情绪,却始终不曾散去。 …… 傍晚,天边吹起了细微的风。 箫尘靠在马车中,感觉一阵燥热。 他虽没穿繁复的龙袍,却也穿了蟒袍,这东西实在太厚,也不怎么透气。 按他的意思,他是不准备穿的,但王妃王若曦的话却让他改了主意。 长芦盐场是皇家所有,微服而至,先别说查账,恐怕连门都进不去。 故此,箫尘刻意让麾下亲兵拿出旗帜,一路大张旗鼓的走。 只是这山路崎岖,天气又热,人困马乏的,走的速度的确不快。 王若曦见箫尘热的够呛,拿着蒲扇帮他扇风,轻声开口道:“妾身记得殿下之前不怎么爱出汗,今年是怎么了?” 以前箫尘的确不爱出汗,天天在凉快的大殿里躺着,身边有侍女伺候着,凉茶喝着,再出汗就有鬼了。 况且那时前身为炎热耳目,刻意疏远王若曦,很多事她都不清楚。 “哎。” 箫尘轻声叹道:“行宫给了驻军,有点后悔。” 听到这话,王若曦噗嗤一笑,道:“想要回来,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 “要么咱们调转方向,先去行宫住些日子?” 箫尘怎会听不出王妃在揶揄他,轻轻一笑,伸手捏住王若曦的脸颊,道:“你这妮子,胆大了。” 王若曦也不甘示弱,躲都不躲,也伸手捏住箫尘的脸,笑道:“你这小子,胆子也不小啊。” 夫妻正玩闹,马车忽然停了,李不全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殿下,前面好像出事了。” 箫尘松开王若曦,低声问道。 “什么事?” “好像有行商的马热死了,奴婢去看看。” “嗯,弄清楚事就行,别吓着人家。” “是。” 李不全躬身行礼,随即快步往前去。 这么热的天,李不全的头上却不见有汗,面色还有些发白。 在魏连山受的伤其实现在都还没好利索,有的地方一碰就疼。 可让李不全什么都不管好生歇着,他也不干。 队伍最前,几个亲兵正看着横在路上的车驾,各个皱眉。 两个身穿绸缎的人站在一侧,正看着自家的伙计往起抬马。 可那马匹已经口吐白沫,明显不行了。 此时,一人转头看向亲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军爷,您……您搭把手?” 那亲兵刚要说话,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见是李不全来了,立刻退了几步,不再言语。 “怎么回事?” 到了近前,李不全皱眉问道:“耽误了老爷的行程,你们谁担待的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商贾 “这……这位爷……” 看到一个面色发白,穿着锦缎的人过来,两个商贾也不敢托大,立刻躬身行礼。 这左右都是精兵,还立着大旗,俩人虽不知道这旗代表什么,却也知道这队伍肯定是大人物的。 “这马长途跋涉,忽然就不行了。” “您,您要不行个方便,让军爷帮着推一下?” 李不全闻言,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对身边的亲兵道:“帮着推边儿上去。” “是。” 几个亲兵立刻上前,帮着仆人抬马。 李不全则看向两个商贾,笑着问道:“两位,这是去哪儿跑商啊?” “看你们车上也没货呀。” 见李不全没什么架子,两个商贾也放松了一些,其中一人开口道。 “咱们是去盐场拉盐的,自然就没货了。” “拉盐?” 李不全心中动动,笑道:“那可是好买卖。” “不过我看你们就这一个车,能拉多少?” “一车货,也用不了这么些人帮着吧。” 听李不全这么问,两个商贾对视了一眼,只是笑了笑,却并未回答。 李不全多留了个心眼,他仔细看了两人带着的四个随从,这四人都是身子壮硕,看着不像寻常仆从,到像是练家子。 再看这两人,虽是商贾打扮,但脸上却带着风霜,好像也不是寻常行商之人。 现在队伍还挂着旗帜,虽说挂的不是王爷的龙旗,却也是朝廷制式的,如果是寻常商贾,恐怕现在就吓的肝儿颤,那还能这么平心静气的说话。 脑中想了想,李不全又笑道:“我听说去盐场拉盐,都要有朝廷的盐引,这东西现在可不好弄。” “咱大夏京畿附近就这一个盐场,二位这身份不一般啊。” 李不全的话引起了两人的警觉,其中一人开口笑道:“都是给上面办事的,盐引的事,我们也不大清楚。” “这位大人,路通了,您先过去了,咱们就不打扰了。” 两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可就是不正面回答李不全的问题。 越是如此,李不全心里就越觉得不对。 李不全脸上还挂着笑,道:“我家大人路过此地,应对盐场的事有兴趣。” “你们先别动,我去问问。” “这个……” 两人闻言面色都是一变,想说什么,却见李不全立刻变脸,面上笑容瞬间消失,某种迸出冷意,又重复道:“说了,让你们先别动。” “你们几个,看好了这些人,别让他们跑了。” 李不全又对身边的亲兵说了一句,随即转头便往后去。 两个商贾面色急变,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狠辣。 他们似乎想动作,可几个亲兵已经握着刀柄过来了,隐隐将两人围在中间。 一旁,他们的四个随从也都被看住,根本没动手的机会。 现在动手,那就是找死。 另一边,车驾旁。 “殿下,有点不大对。” 李不全站在车驾前,轻声道:“前面的车说是去盐场的,可奴婢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您要不要问问?” “几个人?” 箫尘的声音从车内传来,李不全立刻道:“六个,两个掌柜模样,四个伙计模样,但看着都是练家子。” “哦,带一个人过来,问问。” “是。” 李不全快步去了,箫尘则直起了身,撩开车驾的帘子,直接坐在了车上。 王若曦没出去,而是在车里听着,脸上的神色也有细微变化。 很快,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人便跟着李不全快步过来,穿过左右亲兵的时候,那汉子心里一直突突的跳。 “爷,人带到了。” “嗯。” 箫尘一只脚踩在马车上,身子往前谈,朝那中年人笑道:“你是行商的?” 那汉子只瞥了箫尘一眼,根本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但他身上蟒袍的龙纹却栩栩如生,好似能吃人一样。 看到这衣服,这人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叩首道:“回,回大人的话,小的是行商的。” “要去盐场拉盐,盐引也有。” “小的拉车的马热死了,当了您的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 “拉车的马会热死?”箫尘闻言皱眉,没听这人后面的话,开口道:“你从哪来的?” “涿州。” 涿州,距京师二百余里,也在京畿范围,属山北,算是大城。 “涿州?”箫尘心中狐疑更甚,又问道:“从涿州到这不过几十里路,马怎的会累死?” “你说谎了。” 箫尘双目微眯,声音很轻,可是一句话之后,身旁的李老七直接抽出腰间长刀,瞬间就比在了那汉子的脖子上。 就这一下,那人的魂都要吓飞了,赶忙叩首道:“草民没撒谎,大人明察!” “草民就是从涿州出来的,全都是实话啊!” “数十里山路能跑死马,你糊弄鬼呢。” 李老七一呲牙,随即又觉得这话不妥,赶忙改口道:“你糊弄谁呢!” 那人不敢说话了,箫尘却开口道:“六个人,涿州府,几十里路累死马。” “除非你们离开涿州的时候一路狂奔,未曾停歇,才有可能。” “既有盐引,有合规矩,你急什么?” “这……这……” 那汉子满头都是汗,已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说!”李老七一瞪眼,喝道:“不说砍了你!” “那个……那个……”汉子眼珠快速转动,一看就是在想说辞。 箫尘根本懒得和他废话,转头对李不全道:“这些人都扣了,你想办法问清是怎么回事。” “启程,去盐场。” “是!” 李不全应了一声,给李老七使了个眼色,李老七咧嘴一笑,提着那汉子的衣领,直接将他往后拎。 箫尘的车队可不止一辆马车,审讯个人的地方还是有的。 几个人都被扣下,如何审讯暂且不提。 且说箫尘回道马车中的时候,已是眉头微皱。 “王爷,怎么了?” 王若曦立刻开口问道:“有不妥?” 箫尘开口轻声道:“这长芦盐场的水,恐怕比我想的还深。” 第一百七十六章 贪腐链 当日,箫尘一行并未直奔长芦盐场,而是在附近的野地扎营,准备明日一早再去。 这当然是箫尘的命令。 在去长芦盐场之前,他要弄清那几个人的问题。 营寨扎好之后,箫尘靠在软塌上,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等李不全的消息。 浅夜刚过,李不全匆匆而来,进入营帐之后沉声道:“殿下,问清楚了。” “怎么回事?” 箫尘将茶盏放在一旁,道:“这些是劫路的?” “不是。”李不全摇头:“他们的确是去拉盐的,不过不是商贾,而是军中的人。” 一听这话,箫尘眉头皱起,问道:“哪的军中?” “涿州都护府。”李不全道:“那些人招供,他们奉了上峰之命,让他们一天之内必须将盐货拉回去。” “说盐场那边着急,过了今日,盐就拉不走了。” 箫尘眉头皱的更深,心中已隐隐起了几分怒火。 “具体的事他们就不清楚了,只是上面吩咐,这次去的四个伙计,就都留在盐场,以后归盐场调派。” 说着,李不全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恭敬的递给箫尘,道:“这是他们身上搜出来的盐引。” 接过盐引,箫尘只看了一眼,便直接扔在一旁。 上面有盐场都统司的官印,自是假不了的。 但箫尘想到一件事,这件事让他满心是火。 长芦盐场乃皇家似有,说是抽取盐税,实际是直接售卖,都统司掌印盖章,凭盐引领盐,都是现银结算,当场划清的。 而现在,这盐引居然跑到了涿州军中,这里面若没有贪腐之事,谁信? “涿州都护府谁的麾下?” “杨同舟。”李不全立刻回道:“他们来,就是杨同舟的命令。” 箫尘闻言,顿时怒火中烧,直接开口道:“你明人快马……” 话说道一半却停了,箫尘看看李不全,改口道:“不,把人放了,那四个仆从都留下,换成咱们自己的人。” “让他们去盐场。” 李不全闻言一怔,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躬身道:“是。” “找凌厉的人去,摸清是怎么回事。” 箫尘又道:“传令下去,明日先不去盐场,就在这等着。” “还有,让人出去,把主路给孤劫了,看到运盐的人都如此做,换上咱们自己的人!” “是。” 李不全下去之后,王若曦缓步过来,给箫尘倒了一杯茶,轻声道:“王爷,你也别太心焦了。” “咱们出来之前,您不就知道盐场有问题了吗?” “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问题。” 箫尘伸手捏了捏鼻梁。 他在京师杀了那么多官,几乎所有有劣迹的官员都被一扫而空了。 可就这般雷霆手段,居然还有人敢顶风作案,还敢贪! 而且他们胆子也太大了,敢贪皇帝的银子。 “涿州军中有问题,那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 “都已经涉及到军中了,那地方的官员呢?他们难道不知情?” “盐引流出,他们用此物换盐,而出带出售卖,获取的银钱自是分润的。” “这就是食国而肥。” 越说,箫尘心中的气就越大。 他之前也想不通,明明是垄断行业,为什么皇帝私库的银子会越来越少。 他想到有人贪墨,却只想到他们中饱私囊,克扣向上缴的银子,却没想到这些人的胆子比他想的大的多。 他们不贪王上缴的银子,而是直接把长芦盐场当成自家的买卖,直接做起生意来了。 “殿下别生气。” 王若曦伸手,轻轻的捋着箫尘的背,又低声道:“查清,都剿灭便是,不必为他们伤神。” “国朝的蛀虫,太多了。” 箫尘长叹口气,随即靠在软塌上,轻声道:“他们那来这么大的胆子。” 王若曦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拍着箫尘的背,轻声叹气。 天下从不缺贪官污吏,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这些人看到钱之后,哪里还能想那么多。 长芦盐场,每年进出的银钱何止百万,守着这么一座银山,又有几人不动心的。 夜深,马车快速驶出营寨,直奔盐场方向而去。 箫尘营寨选择的位置并未在大路上,距离官路大约两里地。 此时,一队亲兵自营中策马而出,直接拦在了官路上,所有过往的人,都要盘查一遍。 箫尘是真有些生气了,气的他一夜都没怎么睡。 翌日清晨,李不全风风火火的过来,躬身道。 “殿下,今儿一早,扣了三波人,都是往盐场去的。” “奴婢问了,是常州府,凌源县,未名府的官差,也都带着盐引。” “按您说的,咱们的人都换进去了。” 箫尘闭着眼,没说话,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而后轻声道:“让人回去,通知何游之,调二百麒麟卫过来。” “是。” 李不全匆匆的下去了,箫尘并未起身。 他知道,来往拉盐的车驾肯定不止这三个地方。 长芦盐场,恐怕成了整个京畿地区所有官僚的聚宝盆,他们都在分润皇家的财产。 箫尘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心中的怒火却突突的往上冒。 他已经在考虑后面的事了。 在营中做了半日,昨天出去的两个人回来了,带着满满的一车盐。 他们自是回不去涿州府了,也不敢回去,车驾回来之后,两个人就在箫尘帐前跪着,大气都不敢喘。 一车盐,足足四百斤,至少是一百两银子。 按两人交代的,他们这样的车每两天都会有一次,这一个月下来,那就是一千五百两。 一千五百两,那是二品大员三年的俸禄,够在京师买一处不错的小院了。 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箫尘面色阴沉似水,根本没见这两人,也什么命令也没有。 他越不说话,下面的人就越是害怕。 现在,整个营地中,秦兵们连私下议论都不敢了,好似有一层淡淡的阴云,始终在天空飘着,即将要压下来一样。 就如此,那两人在外面跪到了傍晚,跪到了浅夜。 而他们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抓,杀! 直至浅夜的时候,箫尘帐外已经跪了二十几人,这都是各处官府过来拉盐的,此时各个面色苍白,抖若筛糠。 他们都知道了拦下自己的人是谁,心中的惶恐已无以复加。 但他们之敢这么跪着,却不敢开口求饶,只因李不全的一句话。 “你们如果敢扰了王爷的清净,杂家拨了你们的皮!” 他可不是说说而已,他连工具都准备好了。 主子不高兴,奴才就更不高兴。 箫尘心里不痛快,李不全就想杀人。 箫尘一天都没出营帐,若不是身边有王若曦陪着,他的怒火恐怕早就憋不住了。 一般情况下,箫尘的情绪都十分稳定,很少出现这样的波动。 只是现在发生的事,却是别人骑在皇家脖子上,为虎作伥,扯虎皮做大旗,打着皇家的名号收银子,却始终把皇家蒙在鼓里。 这样的事,箫尘是绝对绕不过的。 深夜,一队骑士快速进入营地。 何游之是亲自来的,当他看到跪在箫尘营帐前的那些人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 进入营帐,何游之直接跪地叩首,沉声道:“臣何游之,叩见千岁。” “起来。” 箫尘挥挥手,问道:“大概的事你清楚了没有?” “来的路上,殿下的亲兵说了几句,大概清楚。” 何游之点头道:“长芦盐场乃皇家独有,麒麟卫之前不能插手。” “之前李党的卷宗中,也未发现有京师官员染指盐场的。” “但臣分析,这里的事李贼一定清楚,他也从其中分润了。” “臣之前并未往这面想,是臣的失职,殿下恕罪。” “这跟你没关系。” 箫尘捏了捏鼻梁,轻声道:“他们想贪,有的是办法掩人耳目。” “这次若不是李不全多了个心思,恐怕孤也发现不了。” 何游之起身,站在一旁,轻声问道:“殿下,后面要怎么做?” “明天,和孤一起去盐场。” 箫尘眼中迸出一阵精芒,沉声道:“抓,杀!” …… 翌日,清晨。 李伯光觉得自己心跳的更厉害了,那种莫名的恐惧始终都在心头萦绕。 他这几天加快了出盐引的频率,连京畿之外的官员都送了,想拉更多的人下水。 同流合污的人多了,法不责众,就算上面发现了,应该也能保住命。 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一清早,李伯光便到了都统司,他来的就够早的了,可都统司里竟已有多人在等着了。 见李伯光过来,这些人纷纷上前,脸上都带着奉承的笑。 “李大人,我们那边的盐,您今儿的给批了吧?” “李大人,这次我带了五个劳力过来,老爷让我问,分润的事是不是能再谈谈。” “我们江州这次想要一千斤,您看……” 左右的人七嘴八舌的开口,冲淡了李伯光心中的顾虑。 这些人比他还要贪得无厌,一日几百两还不满足,还想要更多。 有了这些人保驾护航,他还担心什么呢? 此时,李伯光更是对田忠福的话深以为然。 有什么可怕的?这是皇家的盐场,谁敢查? “行了,你们的事都能聊,但要一个一个来。” 李伯光脸上露了笑,迈步往前厅走,口中道:“我也没三头六臂不是?” “是是是,李大人日理万机,我等着就是。” “李大人您慢点。” 李伯光嘴角上扬,坐在前厅的椅子上,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感觉比之前多了不少。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奉承的笑,但李伯光没发现,其中有几人的手一直在抖,都在极力的掩饰。 他坐稳之后,先喝了一口茶,而后才拿出空白的盐引,抬头看向一人,问道。 “你那的?” “李大人,我是清河府的。” 那人立刻点头哈腰,开口道:“这次带了五个劳力。” “您上回说之后会被四百斤的盐引,我们大人的意思是……” “五个人,那就多五十斤吧。” 李伯光根本没把那人的话听完,直接打断,抬起毛笔就在盐引上书写。 写完之后,拿起一旁的官印盖了上去,操作一气呵成,特别熟练。 “拿走,下一个。” 李伯光将手中盐引递给那人,直接看向另外一个,那架势像极了一个业务熟练的酒肆掌柜。 正此时,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人,进来之后直接跪在地上,面色煞白,口中结巴。 “大大,大,大人!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 李伯光见状,眉头皱起,沉声道:“这么多人都在呢,你有没有点出息!” “什么事!” 那小厮满头都是汗,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嘴唇哆嗦着开口道:“外,外面来人了!” “京师,京师来的!” “是,是麒麟卫!麒麟卫来了大人!” 听到这话,李伯光忽的一晃,下意识起身,面色一瞬间就白了。 “麒麟卫,他们来这做什么?” “不不,不知道。” 那小厮摇头,惶恐道:“有人远远的见了,立刻就跟小的说,小的就来找您了,您……” “麒麟卫管不着咱们,不用怕。” 李伯光面色缓和了一些,随即看向其他人,沉声道:“你们在这等着,本官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盐引,迈步便往外走。 刚出府衙,便见远处一阵烟尘,正绕着盐场的小路过来。 看他们的旗帜和装扮,不是麒麟卫还能是谁。 李伯光眉头皱起,一转头,便见田忠福带着一队人马过来,也是眉头紧皱。 “田统领。”李伯光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他虽在别人面前强装镇定,可麒麟卫来了,要说心里不怕,那怎么可能。 “麒麟卫来了,咱们……” “麒麟卫监察百官,可管不到皇家头上。” 田忠福脸上还带着笑意,轻声道:“这次过来,可能是陛下让他们过来看看。” “咱们好生招待,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没事的。” 听到这话,李伯光心中稍安,长出口气,目光又看向远处。 片刻之后,麒麟卫策马疾驰,已到了近前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对蛀虫 李伯光强装镇定,一旁的田忠福则眯着双眼,看着麒麟卫的精骑到了近前,这才缓步上前,笑道。 “诸位,不知来我长芦盐场,有何贵干?” 田忠福的声调甚是松弛,当真好似什么都不怕一样。 他轻声开口,可面前的麒麟卫根本理都不理他,直接翻身下马,而后让出了一条路。 人群中,箫尘板着脸,缓步上前,李老七和何游之一左一右的跟着,都是面沉似水。 李伯光和田忠福都不认得箫尘,但看到来人身穿蟒袍,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李伯光肉眼可见的慌了,他转头看向田忠福,感觉自己的双腿在打颤。 田忠福反应倒是快,上前一步,直接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田忠福,拜见将军!” 蟒袍,那不是一般武官能穿的,必须是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赏无可赏的重臣才会赐下。 大夏皇家赐出的蟒袍有不少,很多公侯家中都有,可敢穿出来的可不多。 田忠福算是有几分见识,虽不知来的人是谁,但他身为武官,叫声将军也算妥帖。 岂料箫尘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直接带着人大步向前,也根本没看准备行礼的李伯光,而是直奔盐场都统司衙门而去。 箫尘面沉似水,来的麒麟卫全都板着脸,杀气腾腾,两人就算再木讷也知道要坏事了。 李伯光感觉自己的双腿不停的抖,田忠福此刻缓缓起身,面色也有些发白。 “你们两个,进来。” 正此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传来,二人同时回头,看到眼前这个白面无须的青年,都愣住了。 “愣着干吗?” 李不全神情不悦,轻声道:“还要请你们进去?” 一听这话,俩人什么都不敢说,赶忙躬着身子往衙门里走,心中都在突突的跳,同时也在想之后的说辞。 大人物来了,肯定是冲着盐场的事。 他们都在想自己做的事有什么纰漏,一旦被发现,要怎么解释。 且说箫尘大步流星的进了衙门,衙门里面等着拿盐引的人全都匍匐跪倒,身子都忍不住的颤抖。 昨夜,他们都被拦住,带着的仆从也都换了,心中无比惶恐。 此刻更知道眼前这个身穿蟒袍,面沉似水的汉子就是当今亲王,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们之所以还来盐场,都是抱着戴罪立功的想法,想着好好表现,夏王殿下一高兴,没准就饶了他们的死罪。 他们也不愿意这么做,可不这么做行吗? 夏王是什么人?他一回京,京师就杀了那么多当官的,京师的官场几乎都给清空了。 这样的活阎王的话,他们敢不听? 箫尘坐在衙门正座上,看着眼前墨迹都未干的盐引,又看了看两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人,心中一阵冷笑。 很快,田忠福和李伯光快步进来,二人也不敢站着,脚下一软,全都跪在了堂上。 “盐场都统司,掌事李伯光。” 箫尘的目光在两人面前扫过,轻声问道:“是哪个?” 李伯光心中噔的一下,身子下意识一抖,立刻开口道:“小……下官……我就是。” “嗯。” 箫尘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掌管盐场盐引发放,孤想问问你,这盐引是如何流入京师各州府衙门的,又是怎么流入军中的?” 李伯光傻了,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是因为箫尘问的话傻的,而是因为箫尘的自称。 满大夏,所有人都算上,只有一个人敢当面自称为孤,那就是当今夏王箫尘! 李伯光此时脸都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匍匐在地上,磕头也不是,不磕头也不是,之前准备的所有说辞,一下全都忘了。 他抖若筛糠,一旁的田忠福也没好到哪去。 田忠福知道来的是大人物,可怎么想都想不到箫尘会亲自来。 “孤问你话,听不见?” 箫尘见李伯光被吓的抖若筛糠,心中更是不悦。 他话音刚落,站在身侧的李不全直接上前几步,挥起手掌,狠狠的拍在李伯光脸上。 啪! “王爷问你话,你敢不答?” 李不全这一嘴巴用了全力,直接把李伯光抽的满脸冒金星,脑中的混沌瞬间混做一团。 急切、惶恐、惊惧,种种情绪在心中凝结,最终全都化作恐惧。 嘭嘭。 李伯光跪在地上,用力的叩首,口中呜咽着,可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了。 “呵,一问到正事就磕头是吧。” 箫尘让李伯光气笑了,开口道:“以为勤磕头就行了,你身上的事就能过去了?” “你不说,那孤还不问你了。” 说着,箫尘伸手,随便在人群中点了一个,道:“你,说!” 那被点中的人身子一震,而后膝行上前,先给箫尘磕了两个头,而后才道。 “殿,殿下!小的是清河府的书吏!” “这次来盐场拉盐,所带的盐引是李大人亲自给的。” “李大人说了,定下多少量就是多少量,两日一次,盐引平日是他差人送去清河府。” “前几日,李大人说事态有变,让我们亲自来一趟,重新分配盐引,所以小的……” “你你,你血口喷人!” 那人正说着,李伯光忽然凄厉一吼,下意识的起身,便要去掐那人的脖子。 好在两边麒麟卫动作快,上前一个窝心脚,直接把李伯光踹了个跟头,随即再次上前,将他死死的按住。 那人明显被吓傻了,喏喏的跪着,一句话不敢说。 箫尘此时却双目微眯,他没去看李伯光,而是看向一旁的田忠福,轻声问道。 “田统领,你不打算玉石俱焚?” 听到这话,田忠福先是叩首,而后沉声开口道:“殿下明察!这些事……末将不知情啊!” “末将不过是盐场的护军都统,盐引的事,末将根本碰不到啊!” “呵,你倒是推的干净。” 箫尘见状,轻轻一笑,也没管他,而是看向李伯光,道:“李大人,你又怎么说?”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奸贼 “殿,殿下!” 此时,李伯光已然带了哭腔,刚一开口便泪如泉涌,身子虽被麒麟卫死死的按在地上,口中却声嘶力竭的道。 “殿下明察!事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田忠福也有份!” 听到他的嘶吼,田忠福的面色动了动,却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面不改色,只是他的心都快要跳炸了。 听到这话,箫尘便已明白一二,他根本不愿看这俩人狗咬狗,随即转头对何游之道。 “你把这些人带下去,挨个的查,问清楚。” “是。” 何游之点头称是,缓步上前,房中的麒麟卫立刻动作,将除李伯光和田忠福之外的所有人都带了出去,分别问话。 箫尘又淡淡的看了李伯光一眼,刚要开口,一旁的田忠福却叩首道。 “殿下!出了此等事,末将也是心中震惊,可不知李大人为何要说末将也有份。” “末将请殿下遣麒麟卫严查,任何事,末将都愿配合。” 箫尘闻言,转头看向田忠福,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他田忠福和李伯光一直在搭班子,这里的事他说毫不知情,谁会信? 可此人偏偏说任凭严查,他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且看此人样子,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箫尘自不会往他安排好的路上走,此时转头看向李老七,道:“把咱们的人都叫过来吧。” “田统领说他毫不知情,那孤就好生问问。” “尊令!” 李老七闻言,狠狠的瞪了田忠福一眼,大步往下走。 这俩人贪腐是肯定的了,但箫尘有些好奇,他们是用什么办法笼络的这么多官员,把他们都拉下水的。 还有,单是一个盐场的掌事,一个都统司的都统,就敢贪这么多?他们上面的人是谁? 箫尘的话说完,田忠福的面色明显变了一下。 他的确早就准备好了,从他第一天开始贪墨,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贪墨的银钱他从不往自己家里放,更是和任何人都没提起过,对外表现的都是两袖清风。 他知道麒麟卫的手段,故此贪墨的银两始终都未曾花过,只是想着有朝一日从这任上走了,就向朝廷辞官,回家安心的做个富家翁。 可眼下王爷却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如有麒麟卫不去查他,那他之前的所有布置都没用了。 但眼下这种情况,他在开口让麒麟卫去查,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故此,田忠福虽不知箫尘要做什么,却也只能安静的等着,什么都不敢说。 一旁,李伯光依旧被两个麒麟卫按着,没有箫尘的话,他根本来。 此刻,之前最凶猛的恐惧和彷徨已经渐渐散去,逐渐在他心底化作一团火,那团火烧的越来越旺,此时已变成了冲天的怒焰,让他看向田忠福的目光中,都带着浓浓的恨意。 “田忠福!” 他的头被死死的按在地上,口中却依旧恶狠狠的道:“你这恶贼!” “事是咱们两人做下的,你以为不承认就能逃出生天了?!” “做梦!” 说着,李伯光挣扎两下,口中急道:“殿下!罪臣有话说!罪臣有话说!” “孤没心思听你的废话。” 箫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最好说的简单点。” 言罢,箫尘点头,两个麒麟卫这才松手。 李伯光立刻从地上起身,却并未和方才一样暴起,而是直接跪下,叩首道:“殿下!臣有罪!” “臣私下放出盐引,贪了不少钱,臣都认!” 李伯光这么说,箫尘倒是有些意外了,他较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心中的怒火也渐渐沉淀下去。 “可臣所获的银钱,却不是臣一人拿了!” “之前,臣的顶头上司,京师六部的堂官,外面军中的首领,都从臣这分润!” “他们不光拿买盐引的钱,拉出盐去销售,获取的银钱也都落入他们口袋了。” 说着,李伯光转头看向田忠福,咬牙道:“那些军中的人,都是和田忠福联系,他们所获取的银钱,也都是从他这出去的!” 听着李伯光的话,箫尘也不由看向田忠福,但见对方面色依旧如常,似乎李伯光说的根本就不是他,心中不由也是好奇。 这人如此无恃无恐,当真是不怕死吗? “不光如此!” 李伯光此时再次叩首,道:“盐场皇家委派的工匠一千一百人,都被田忠福暗中换了!” “朝廷一直都给众工匠发放银钱,也都落入了他的口袋!” “殿下,这些外部官员之所以要带仆从来,就是来盐场做苦力的!” “那些工匠都成了他田忠福的佃户,他吃着朝廷的空饷,还让各地方的官员提供劳力!” “他的罪,比罪臣重万倍,还请殿下明察。” 说完,李伯光重重叩首,不再言语。 他的身子此时依旧在抖,可却分不清是情绪激动导致,还是气的。 箫尘的目光始终都在田忠福身上,见他现在还不说话,面色甚至都没动一下,不由的问道。 “田统领,李大人如此说,你作何应答?” “回殿下。” 田忠福沉声道:“李大人所说都是子虚乌有之事,末将不知该如何答。” “既不知,末将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若殿下不信,还请殿下遣人查证。” “末将在长芦盐场四年光景,何时贪过一两纹银?” “给你的银子一分都没少过!” 李伯光此时拧眉瞪眼,狠狠的看着田忠福,厉声道:“你这奸贼,怕有一日东窗事发,早就做了准备,把那些银子全藏起来了!” “现在当着殿下的面,你还狡辩什么?” “没有就是没有,何谈狡辩?” 田忠福看向李伯光,轻声道:“李大人,你说我暗中调走了一千多工匠,还让他们成了我的佃户。” “那我问李大人,我的田在哪?” “你……” 李伯光说不出来了,盐场附近,的确没有田忠福的田,而那些工匠人在何处,他也真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章 清白? “既然无田,何来佃户一说?” 田忠福见李伯光说不出话,随即轻轻一笑,道:“再有,末将当初来长芦盐场时,李大人已在这三年了。” “来时末将便没见过什么工匠,且盐场所有人的名单都是李大人管着,现在却说末将把人弄走了,还吃空饷,不觉得滑稽吗?” 田忠福几句话怼的李伯光哑口无言。 田忠福的事他的确都知道,但对方是怎么处理的银子,又是怎么处理的人,他却一概不知。 在长芦盐场的范围内,真的没有田忠福的任何财产,而被他弄走的人,早就不知在何处了。 箫尘看着田忠福,心中的兴趣愈发浓了。 看来,这人是早就想好会有这一天,也早就想出相应的对策了。 如果李伯光说的都是真的,那此人之罪自是罄竹难书。 可他不过一个盐场的都统,哪有这么大本事? 他背后还有人。 换言之,这长芦盐场背后的人,很可能是军中的。 箫尘将各处驻军的主将名字在脑中都过了一遍,想着这些人最近提上来的情报,却并未发现明显异常。 这件事往深了挖,不知能挖出多少大鱼来。 此时,李伯光死死的瞪着田忠福,嘴唇微颤,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惜玉石俱焚,想拉田忠福下水,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最终下水的只有他一个,对方却很可能会安然无恙。 正此刻,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李老七快步进来,躬身朝箫尘低语道。 “王爷,人都带来了。” “咱一个一个问?” “不用,让他们都进来吧。” 箫尘笑了笑,抬头看向门外,见外面不光有他熟悉的亲兵,还有些不熟悉的面孔。 那些人,基本各个都被晒的一脸乌黑,显然是长期劳作的结果。 “是。” 李老七点点头,出去的时候,对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道:“你俩,跪一边儿去,腾腾地儿。” 田忠福一怔,没动。 李伯光却赶忙往一旁爬了爬,让开一大片地方。 箫尘始终眯着眼睛看着田忠福,对方到这时候都毫无畏惧,他瞒住的事要么就是极大,要就是藏的极深。 外面的人慢慢进来,基本每一个亲兵身边都跟着一个身材黝黑的汉子。 那些人看着战战兢兢的,眼神中满是畏惧。 “叩见千岁。” 众亲兵跪地,边儿的汉子们也赶忙跪地叩首,箫尘笑着挥了挥手,道:“行了,都起来说话。” 亲兵们都乐呵呵的起身,可身边那些皮肤黝黑的匠人却一个都不敢起,依旧跪着。 这些亲兵跟着箫尘走南闯北,基本什么都见过,也知道箫尘办事的路数,自觉得没什么。 可这些匠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两个顶头大人跪在地上,都知道出大事了。 “说说。” 箫尘轻声道:“你们都知道什么了?” 听到箫尘的问话一个亲兵汉子立刻开口道:“王爷,小的到了这盐场之后,立刻就被分了活。” “上边管事的说,小的一天最少要晒一百斤盐,要么晚上就没饭吃。” “干活的时候,边儿上还有拎着鞭子的监工。” 说着,这亲兵露出他宽厚的脊梁:“您看看,小的就是手脚慢了些,都挨了两鞭子。” 箫尘见状,白了那亲兵一眼,笑道:“那你那德性。” “他抽你鞭子,你不会还手?还找孤来告状?” “小的也想还手。”那亲兵挠了挠头,道:“可王爷您吩咐了,让小的们打探消息,小的不是怕坏了事吗。” 他这话说完,其他的亲兵也忍不住了,纷纷开口道。 “殿下,小的也挨抽了。” “他们打人是真下死手啊,根本不把人当人。” “这两鞭子咱们都受不住,何况这些爷们儿了。” “王爷,小的问了,我边儿上这爷们是逐州府的,人家原本是老实本分的百姓,是让那边的军户强行抓过来的,在这都干了三年了!” “王爷,小的身边这也是,抓过来两年了。” “小的这人不是百姓,是庆阳府的护军!” “这汉子是清河府开饭馆儿的。” “殿下……” 众亲兵七嘴八舌的说,他们说的越多,田忠福的面色就越是难看。 若是箫尘让麒麟卫把这些干活的人拉过来,一个个的问,田忠福能保证他们什么都不敢说, 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亲王殿下,在来盐场之前就已经把人安插进盐场了。 这事已经成了惯例,所有想多拿盐引的官员将领都会给盐场提供劳力。 昨天来的人是多了点,但田忠福却根本没当回事。 众多亲兵说完,箫尘眯着双眼,随即看向田忠福,轻声问道。 “田将军,你这又怎么解释?” “殿下,末将不知道啊。” 田忠福还是老样子,一问一个不知情,把所有事都推的干净。 “盐场劳力的名册都是李大人管着的,所有进出盐场的人都有记录。” “末将是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你不知道?” 一旁的李伯光早就忍不住了,此时他恨不能跳起来咬人,恶狠狠的看着田忠福,喝道:“这些人都是你的属下在管,所有的监工都是你的人!” “你不知道?” “李大人。”田忠福看向李伯光,道:“你这可就冤枉我了。” “监工是我麾下的将士,可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规矩也都是皇家定的,我们只管执行,你李大人才是盐场的掌事啊。” “怎么一出了事,你就全往末将身上推呢?” 说完,田忠福再次看向箫尘,叩首道:“殿下,李大人如此污蔑末将,末将恳请殿下严查,还我清白!” 清白? 箫尘听到这话就气的想笑。 你们还懂什么叫清白吗? “田忠福,你说这些事你都不知情?” 箫尘看着田忠福,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有些低沉:“所有的事,你都不知晓?” “请殿下明察,末将的确不知!” 田忠福再次叩首:“请殿下还末将清白!”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还你清白 “好,你想要清白,那孤就给你清白。” 箫尘轻轻一笑,随即开口道:“来啊。” 李老七和李不全同时躬身。 “李老七,你去聚龙关,调三千精兵过来,把盐场给孤围了,速去速回。” “是!” “李不全,你去京师,调一千麒麟卫。” 说着,箫尘看向田忠福,笑道:“田统领身边的所有事,都给孤查清楚。” “他睡觉说不说梦话,说了什么,那年那日在什么地方打了喷嚏,孤都要清楚。” “奴婢遵令。” 李不全微微躬身,领命之后转头看向田忠福,却见对方面色已然变了。 方才,田忠福始终都是面不改色,和李伯光对峙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那是因为他知道在盐场根本查不出他的问题来。 可现在,夏王箫尘居然要调集一千麒麟卫,就查他一个? 那恐怕连他祖宗十八代都干过什么都能查清,藏都没地方藏。 这世上的事,只要用心去查,用心去办,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箫尘面带轻笑的看着田忠福,轻声开口道:“田统领,孤也相信你是个清白的好兵。” “你放心,孤一定还你清白。” “若李伯光真的冤枉了你,孤就把他剐了。” “不过如果他没冤枉你,那孤就剐了你全家。” 一听这话,边儿上的李伯光一点都不怕,反而挺起胸膛了,好像他是正义卫士一样。 而田忠福的面色却连续变化,目光来回转动,心底已然慌了。 就他这种小伎俩,如何能逃出箫尘的目光。 他本来可以直接将这两人砍了,之所以耗费这么大工夫,他是想知道这些事背后站着的人,想捋清整个脉络。 整顿天下,扫清吏治,中兴大夏,不光要在官场上有动作,军中自然也要整顿。 之前,箫尘是真不知道军中还有人敢掺和这种贪墨的事。 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必要一查到底,牵出来多少,那就灭掉多少,以儆效尤。 “把他俩都给孤拉下去。” 箫尘指了指眼前跪着的那两人,几个亲兵立刻上前,刚要去拉田忠福,田忠福却忽然叩首,口中道:“殿下,末将……” “孤知道你是清白的,这几天就先委屈委屈你,先关你几日。” 箫尘知道田忠福要说什么,可他现在已经不想听了。 既然不愿意说,既然抵死不认,那就不要说了。 说完,箫尘一挥手,两个亲兵立刻将田忠福拖了下去,见对方还想开口,一个亲兵挥起一拳,直接将他的话砸了回去。 拖着这俩人下去之后,箫尘才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那些工匠,道。 “你们也都起来吧,别一直跪着。” 箫尘随即给眼前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动作,将跪在身边的那些皮肤黝黑的汉子一个个扶起来。 有的是被死命拉起来的。 这些人之前要么是平头百姓,要么是小商小贩,也有军中犯错的士卒。 可他们现在全都是盐场的苦力,这其中有多大猫腻,想想就清楚了。 “你们的事,孤会着人详细询问,记录在案。” 箫尘看着这些工匠,轻声道:“所有的事查明之后,孤会差人送你们回去。” “行了,下去吧。” 箫尘挥挥手,亲兵们便要拉着这些汉子下去。 可此时,却有人死命的要往下跪,给箫尘磕头。 有的人已经哭出了声,有的人跪不下去,就一个劲儿的作揖。 只是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敢开口,应该是被打怕了。 箫尘轻叹口气,再次挥手,这些人才被劝了下去。 堂中此时只剩下箫尘一人,他再看向桌上放着的盐引,目中却散出一阵冷芒。 蛀虫,就该一个不留。 …… 傍晚时分,箫尘的车驾缓缓驶入盐场,麾下的亲兵四散而开,将进出盐场的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过来拉盐的人,箫尘一个都没放,就让他们在外面跪着,饿了给饭,渴了给水,就是不让他们起来。 这一日,还陆续有马车过来拉盐,也都被箫尘麾下的亲兵挡了,人悉数都交给了麒麟卫。 何游之又忙的脚打后脑勺了。 盐场光是工匠就有上千人,算上盐场的护军,各种官吏,林林总总下来不下两千。 他就带了两百麒麟卫来,要想把所有事情都查个水落石出,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天边晚霞如幻,王若曦挽着箫尘的手臂,两人站在巨大的盐田前,看着盐田中白花花的粗盐,都是若有所思。 半晌,王若曦轻声开口道:“殿下,您还生气吗?” 箫尘闻言,轻叹口气,道:“没什么可气的,只是觉得有些失望。” “盐田的人,都是皇兄还在时选的。” “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是在欺我皇家无人。” 箫尘这话说的有些酸涩,王若曦嘴唇动动,轻轻抚着箫尘的背,却什么都没说。 皇家的确人丁凋零,翻遍史书也找不到只有俩人的皇族。 可现实偏偏如此,根本没处说理去。 箫尘缓缓蹲下,抓起一粒粗盐,脑中思绪却已飞扬。 前身算是荒淫无度的,为了塑造昏王的形象,享用的女子可不再少数。 当今这个时代也没什么避孕措施,前身也未曾节制,可到现在为止,他连个私生子都没有。 李元珊当初基本夜夜侍寝,她也没有身子。 想到这,箫尘觉得有些不寻常,他转头看向王若曦,轻声问道:“夫人,你说我每天也没少在你身上使劲儿,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听到这话,李元珊面色一红,伸手捏了箫尘一把,随即也在他身旁蹲下,幽幽道。 “你才开始理我没几天,就出去打仗了,一个多月见不着人。” “这才回来没几日,你想让我有什么动静?” 箫尘闻言老脸一红,他听出王若曦的话外之音了,赶忙道:“以后不那么荒唐了。” “咱俩岁数也不小了,也该有个子嗣了。” “我看这附近景色不错,要不……” “哎呀!”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细盐 又是一日午间,空气一片燥热。 长芦盐场所有的活都停了。 从京师来的一千麒麟卫已经进驻盐场,何游之亲自主持,安排了两百人主要查田忠福的事,并强调务必要达成箫尘的要求。 也就是此人什么时候在哪里打了喷嚏,都要清楚。 另外,长芦盐场所有的工匠都被麒麟卫客气的请了去,详细询问他们的生平,也详细询问他们是怎么来的盐场。 很多事正在一点点被揭开。 盐场都统司有七百守军,基本都是田忠福的麾下,现在也都被分批的关了起来,由麒麟卫挨个审问。 这些人可能是作威作福惯了,根本没见过这阵势,眼下都已被吓的面色发白,一个个腿软脚软,没有一个敢犟嘴的。 还有,一天的功夫,外面又来了三十几两拉盐的马车,这些人全都被扣下了,管事的都被安排在空地跪着。 还是老规矩,给水给饭,就是跪着,什么也不问,也不准起来。 他们也真是不敢,之前有强行起来的,直接让箫尘麾下的亲兵给剁了,现在尸首都招苍蝇了。 至于各路来的盐引,因为都有标注,故此何游之全都留着,当做之后的证物。 箫尘是能只手遮天,但他想肃清吏治,那就必须有法可依,用军阀直接砍人那套是行不通的。 此刻,箫尘和王若曦正坐在一间空旷的房间中,他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王若曦坐在一边看。 盐场的事箫尘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之后怎么办也都已经想好。 现在他要做的,是想办法提炼更好的盐出来,更方便保存,价格也能更高些。 看着箫尘手中摆弄的器皿,王若曦脸上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轻笑。 她虽不知道箫尘再做什么,但却相信箫尘一定会给她惊喜的。 半晌,且见箫尘将调试好的卤水倒入一个小罐儿,随后放在火上烧。 卤水被烧的咕噜噜直响,王若曦转头盯着陶罐,轻声问道。 “这样就能出您说的那种细盐?” “也没见您做什么啊。” “只是简单的工艺。”箫尘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道:“简单的过滤手段,没什么可说的。” “王爷嘴里简单的事,盐场这么多年,这么多人也没想出来。” 王若曦笑道:“妾身都不知道您说的细盐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你就清楚了。” 箫尘用一根木棍轻轻的搅动着卤水,似是自语一般道:“现在过滤的手法还太低级,但也只能这样了。” 王若曦不再说话,而是看着那个咕噜噜冒气的陶罐,等着奇迹发生。 很快,陶罐中的所有水分都已蒸发完毕,箫尘将陶罐取下来,用一个小铲子将凝结在陶罐上的盐块剥离下来。 随后,他又将大块的盐块碾碎,变成了细细的,雪白如沙砾一般的盐。 王若曦一直眨着眼睛看着,觉得箫尘做的事都十分简单,但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弄好之后,箫尘用手指粘了一点放入口中,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对王若曦道。 “你也试试。” 王若曦学着箫尘的样子,粘了一点细盐,轻轻让如口中。 一股咸香的感觉立刻冲入脑海,让她眼前一亮。 “味道这么浓?这还是盐吗?” “自然是。”箫尘笑道:“之前作出的盐都是粗盐,里面有很多杂志,味道自然是杂乱的。” “很多粗盐里还有沙砾,更有些不干净的东西,长期吃对人也没好处。” “这种盐……” “王爷你把这手段交给我吧!” 王若曦此时打断箫尘的话,眼中透着兴奋之芒。 就算再傻,也能从其中看到泼天的富贵了。 盐铁都是皇家专卖,之前一百斤粗盐从盐场出去,也卖不出多少钱。 可如今这一改,粗盐变细盐,价格能翻上几番,且味道足了,平日用的也就少了,对百姓而言,反而便宜了。 王若曦想,如果这件事交给她去做,她肯定能在短时间内积攒大比财富。 “让你看着,自然就是要教给你的。” 箫尘笑了笑,将小罐儿里的细盐向前推了推,道:“原理其实很简单,只是要批量生产的话,需要一些设备。” “这些东西我脑子里都有,等的出空来,我找人做,全都弄盐场来。” “这次回京,我会和殿下说,以后盐铁的事情,你管着。” 王若曦闻言一怔,下意识的道:“我全管?” “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 箫尘笑道:“你是当今圣上的亲婶婶,管个盐铁场怕什么。” “况且有你在,我看谁还敢在盐铁上动手脚,贪皇家的钱。” 说完,箫尘压低声音,道:“陛下的钱,不就是咱们的钱吗?这根本没分别。” “你是家里的主母,由你管着家里的产业,不是天经地义的?” 听箫尘这么说,王若曦心中暖暖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箫尘的奇思妙想其实不止这些,粗盐变细盐只是商品上的变化,他还要调整思路,建立皇商,再构建一明一暗两道商路,发展商业的同时,也要帮自己和大侄子多存些家底。 皇帝没钱也啥事都办不成啊。 不过这些事,他暂时都没和王若曦说。 做事要寻寻渐进,现在都说了,王若曦也消化不了。 “一会儿让李老七带人出去打两头鹿回来,我给你露一手。” 箫尘看着那一小罐细盐,感觉自己口中生津。 他虽是大夏万人之上,千金之躯,可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他每天的吃食也不比现代人精美。 而且他早就馋烤肉了,却一直没腾出手来弄,现在弄出了细盐,就有点忍不住了。 “王爷还会做饭?” 王若曦一愣,随即笑道:“您不是打算把肉直接夹在火上烤吧?” “那烟熏火燎的,有什么可吃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箫尘眯眼轻笑,道:“你别馋哭了就行。” 王若曦不以为意,只是笑笑,但箫尘愿意为她下厨,她心中还是极美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贪墨的手段 傍晚的时候,李老七带着二十几个亲兵,装上了最新型号的手弩,骑着马上山了。 于此同时,聚龙关调来的三千兵丁也都被安排好了,将整个盐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长芦盐场就是只许进不许出,所有进来拉盐的车全都被扣了,甚至连那些没和此事有牵连的商贾都没放过。 李伯光和田忠福也都不是傻子,他们虽贪,且各有各的手段,但还知道一点。 这长芦盐场怎么说也是皇家的产业,无论如何都是要往上交钱的。 故此,长芦盐场还保持了一条完整的经销线,社稷京畿地区的十数个商行。 这条经销线是独立的,李伯光和田忠福谁都不碰。 不过他们吃大头,给皇帝留一些汤汤水水,还觉得自己办的滴水不留,这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箫尘将制作细盐的简单手段教给了王若曦,让她自己留在房中研究。 而他本人则回到了都统司衙门。 一进去的时候,他就看到台案上堆了一堆的折子,那都是麒麟卫整理出来的证词。 此时,何游之正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卷宗,安静的记录着。 “查的差不多了吧?” 箫尘缓步上前,何游之立刻起身,行礼之后笑道:“殿下。” “是差的差不多了,不过消息还有些凌乱,臣还需要点时间整理。” “知道个大概就行了。” 箫尘转身坐在首座,顺手拿起一份奏折看了看。 那上面记录了一个清河府护军的事。 此人在军中犯了小错,便被上面判了发配,直接给送盐场来了,这苦力一干就是两年,非但没工钱,平日连饭都吃不饱。 这长芦盐场本是先皇的德政,给内部工匠的待遇都是极好的。 可现在看,这地方分明被李伯光和田忠福俩人弄成了血汗工厂,喝人血的那种。 箫尘将手里的奏章扔下,捏了捏鼻梁,轻声道。 “这些详细的卷宗,后面都送去刑部和大理寺,麻烦的活都让他们干去。” “你把此事写成详细的条陈,所有相关的人都送去京师,交由陛下定夺。” “是。” 何游之躬身称是,但又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箫尘看了他一眼,笑道:“还有比这更糟心的事?” 看到箫尘的心情还算好,何游之放下了心,也笑道:“那倒不是。” “殿下,长芦盐场的很多事都涉及到京畿附近各路护军,其中不乏参将,总兵只流,恐怕靠麒麟卫是……” 何游之的话没说完,但箫尘明白他的意思。 麒麟卫是天子耳目,监察百官,可皇权却从不让他们涉及军旅。 任何一个国家的军队都是保证安定的基石,无论是监察还是调动,这样的权利都必须牢牢的抓在上位者的手里,是不容外人染指的。 “嗯,事情你查清楚之后,名单给孤就好。” 箫尘道:“你没办法治他们,孤来做。” “殿下。”何游之顿了一下,又开口道:“此番涉及的军旅之人众多,如要全都拿了,恐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啊。” “毕竟京师大案刚结,现在京畿各地的官员又和此事有染,臣担心……”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箫尘笑了笑,道:“孤自有办法。” 按理说,这样的话何游之这个麒麟卫指挥使是不能说的,犯忌讳。 但他是箫尘心腹,也知道箫尘的脾气,发现的事他不说,殿下反而不高兴。 所以,无论是多大的事,只要箫尘问,他都如实回答,只要是他知道的,也都直言不讳。 “田忠福查的如何?” 箫尘话锋一转,笑着问道:“这人有恃无恐的,没那么容易翻出来吧?” “说起这人,还挺有意思。” 何游之也笑了笑,开口道:“此人在长芦盐场的确没有任何资产,但他的财产却遍布京畿的各个地方。” “京师之下,京畿地区,七州十六府,基本都有他的产业。” “田亩、庄园、酒肆、茶馆甚至商行都有涉猎。” “粗略统计,此人麾下的财富,不下数百万两。” 虽说早就有心里准备,可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箫尘还是愣了一下。 数百万两? 这足够京畿数十万大军一年的开销了。 他一个小小的都统司护军统领,能贪这么多银子? 见箫尘脸上露出疑惑,何游之立刻解释道:“他的银子也不全是从盐场贪的。” “仔细说,应该是他的财产,是通过盐场获取的,却没从盐场直接拿。” “嗯?什么意思?” 箫尘有些不解,这么多银子不从盐场出,从哪来? “田忠福这人十分奸诈。”何游之轻声道:“他利用自己在军中的关系,拉军中将领和地方官员下水,放出去的盐引和盐,他都不参与分润,所有的钱都给了这些人。” “相应的,他就从各地的官员和军旅之中获得其他好处。” “比如田亩,比如商铺。” “然后,他在用这些东西赚钱,快速积累财富。” “说白了,他这也是无本的买卖。” “呵。” 听到这话,箫尘冷笑一声,还真是长见识了。 原来贪污还可以这么玩,不要钱,却拿钱铺路。 田忠福这是给自己搞了一条空手套白狼,且永远取之不尽的财富之路啊。 难怪他有恃无恐。 若不是箫尘亲自下来查,别人过来,最多也就是发现李伯光的贪墨之事。 只要京畿地区的官员和将领还在,只要他们还想活,那就会极力保住田忠福。 只要田忠福还在,那他们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赚。 这叫什么?共同富裕? 可他们这么做,治下的百姓有该怎么办? 箫尘不信田忠福手里的产业都是拿钱买来的,这些商品也好,田亩也罢,还不是剥削百姓来的。 至于这些东西的前主人,现在还在不在人世,又有什么境遇,谁会在乎。 想到这,箫尘就感觉心底燃起一团火,面色也拉了下来。 见箫尘拉了脸,何游之也不敢笑嘻嘻了,板起脸道:“李伯光说的事,基本都是真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控制不了 “长芦盐场贪墨案,李伯光虽在关键位置,但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他拿的钱反而是最少的。” “地方的官吏,军中的宿将,他们从李伯光这拿盐引,很少有直接给钱的。” “用盐引换了盐,而后在市面上卖出,按照他们的惯例,会返三成的利润回来。” “这三成利,李伯光会拿走一成,剩下的两成则交给田忠福,由他去打点关系,扩大销路。” 何游之说着,顿了一下,又看了看箫尘的面色。 见对方面沉似水,他赶忙低头,继续说道:“事是从田伯光到了这认都统开始的。” “最一开始,上面有光禄寺卿,还有李贼,大头基本都被他们拿走了。” “李贼落马之后,下面这些官员开始蠢蠢欲动,如蝗虫般扑上来,想将事情做大,拿到更多的好处。” “臣仔细的问了,李贼还在的时候,这件事一直没做的太大,也没太过分,但各路官员也都有分润,相安无事。” “李贼谋逆被擒之后,这些官员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具体分润的方法都是田忠福定的,他是此事的主谋,李伯光是被架在这,如果他不从,那这些官就想办法换一个从的人来。” “也就是说,贪墨的事,是根本挡不住了的。” 箫尘听到这,冷笑开口道:“他们把皇家的产业当成肥肉了,谁都想上来啃一口。” “是这么回事吧?” 何游之闻言微微低头,没再说话。 他知道现在箫尘已是怒火中烧,怕是要杀人了。 “田忠福现在在何处?” “在下面押着。”何游之立刻道:“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想求见殿下。” “臣知道您不愿看见他,所以一直没答应。” 箫尘闻言,咬了咬牙,强行忍住现在就把这厮剐了的冲动,沉声道:“收监。” “带回你们麒麟卫镇府司地牢去。” “孤要知道他脑子里的一切!” “是。” 两百麒麟卫查一个人,没有任何秘密是能藏得住的。 田忠福死定了,但箫尘却不能立刻下令砍了他。 还是那句话,要想整顿吏治,想让别人敬畏,想长治久安,那就必须有法可依,不能依靠心思做事。 “还有。” 箫尘想了一下,问道:“孤记得,那李伯光说过,盐场之前有一千一百多工匠,是先皇派下来的,可都被田忠福换了。” “这些人可有下落?” “查出一些。” 何游之立刻回到:“田忠福麾下产业里,有这些人的影子。” “有些人是他铺中的掌柜,有些是他田里的佃户。” “但目前查实,人数远远不够。” “剩下的人……” 剩下的人去哪了?这还用问吗。 田忠福敢动这一千多人,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可这些人也不可能全都乖乖听话,任他摆布。 这其中不听话的,肯定让田忠福处理了。 光是箫尘能想到的,就有卖做奴隶,藏于山中林间田亩,或困在某处田庄中做苦力。 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光是这一条,剐田忠福十次都不够解恨的。 “田忠福家里还有什么人。” 箫尘眯着眼睛,眼中散出阵阵寒芒。 何游之见了,心中咯噔一下。 箫尘要杀人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之前何游之不止一次见过,那时箫尘隐入京师,让麾下的人出去动作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他不敢隐瞒,赶忙开口道:“他家中还有老母,两个弟弟。” “他并未成亲,但私下和别的女人生了一男一女,都在清河府。” “这些人,生活如何?” “奢靡。”何游之道:“挥金如土。” “全都拿了!”箫尘咬牙道:“都带麒麟卫镇府司去!” “和这田忠福有关系的,靠他发家的,靠着他自作威作福的,分润的所有人,都给孤拿了!” “是!” …… 夜色渐渐的浓了,箫尘不想再管长芦盐场的事了。 他真的觉得有点累。 一个小小的盐场都统司都统,居然能有这么大能量。 居然能掌控这么多官员,把他们都拉下水,凝成一股绳,同时贪墨皇室的银钱。 更有甚者,他还敢悄悄都走先皇制定的工匠,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为了填补空档,也为了更好的拿捏所有人,他有让各地州府送来苦力,继续剥削。 此人之罪自是罄竹难书,砍他多少次都不解恨。 但此时箫尘想的却不是这些。 他想的是,这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田忠福也是宿将之后,祖上是封了侯的,也算是备受皇恩了。 可他哪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这的只是为了一点钱? 还有,现在朝廷上下贪墨成风,单单一个盐场就已是这般糜烂,那其他地方呢? 各地州府又如何?各地百姓又如何? 地方上的官员就不贪了? 这想象都不可能。 如果大量的官员都贪墨成风,顶风作案,那就不是单纯的案子,而是风气问题了。 箫尘觉得有些头疼。 对付人,对付再复杂的事他都有办法,但对付这种约定俗成的风气,他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难道把所有的官员都换一遍? 换上来的还不是老样子,他们早晚也是要贪的。 大夏给官员的俸禄根本就不低,占财政支出的很大一部分,可他们依旧不满足。 长长的叹了口气,箫尘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 脑中那种隐隐的痛感却依旧存在,许久也消散不去。 对付现在这种事,箫尘只有一个笨办法。 那就是查,一路查下去,被发现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扫灭,且没收他们的所有资产,祸及子孙。 只有重罚,罚的他们怕,让他们犯罪的成本指数级提高,才有可能刹住现在的这种风气。 长芦盐场这事,牵连的官员足有数百,这还不算各地驻军中的将领。 如果都算上,恐怕数量又要上千了。 刚杀了千人,日后又要杀千人。 箫尘不愿做个暴戾的亲王,可这些事,他根本控制不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帝的怒火 又是一日清晨,两道命令从长芦盐场都统司衙门传出。 一,调陷阵营两万军士,由陷阵营统帅顾传庭亲自率领,命两日内抵达长芦盐场驻扎听令。 二,长芦盐场现所有人,全部带往京师,此案由麒麟卫指挥使何游之查清,交由刑部及大理寺尽快办理。 两条命令下达的同时,一封书信也从长芦盐场传出,由快马直奔京师。 这一天,箫尘始终都没露面,而是留在那间制作细盐的房屋中,埋于各种实验之内。 只有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他的心才能安静下来,不用去想这些糟心的破事。 …… “该死!全是蛀虫!全都该死!” 一日之后,养心殿。 箫承嗣看到箫尘的奏折和麒麟卫的上报之后,气的砸了桌子。 他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 就算李贼谋逆,差点要了他的性命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生气。 此时,养心殿下正跪着几人,见皇帝雷霆暴怒,都吓的大气都不敢喘。 其中,刚上任的刑部尚书李振、户部尚书常静德都归附于地,心中嘭嘭的跳。 吏部尚书欧阳靖和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是眉头紧锁。 “李振!” 箫承嗣抓着手里的奏章,看向眼前的刑部尚书,厉声道:“你告诉朕,要怎么做!” “一个盐场,迁出如此大的贪墨案子,要怎么做!” 李振闻言,心中微动,虽惊惧,却还沉声叩首道:“回陛下!贪墨重罪,依大夏刑法,杀!” “贪墨数超三千两者,夷三族!” “超两万两者,诛九族!” “杀他们,太便宜他们了!” 箫承嗣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李振,心中的愤恨已经到了极致,他咬牙开口道:“把他们都剐……” “陛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欧阳靖和赶忙起身,沉声道:“老臣赞成李尚书的提议,超两万两者,诛九族!” 箫承嗣闻言一顿,他看向欧阳靖和,感觉烈焰正在自己的心底燃烧。 他强忍着怒火,沉声问道:“老国公,你是什么意思?” “朕的旨意是……” “陛下的旨意是,贪墨超两万两者,诛九族。” 欧阳靖和看着箫承嗣的眸子,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 无数杂乱的思绪穿过箫承嗣的头脑,他看着欧阳靖和沉静如水的眸子,忽然冷静下来。 是了,如果一时情急,直接下令剐了所有贪墨的人,也剐了他们的家眷,那他这个皇帝必会落下残暴的名声。 虽是只是个名声,但却代表朝廷的风向。 他一个皇帝都杀戮成性,动不动就剐人,那下面办差的会如何? 这些人会不会上行下效,逐渐把大夏变成人间炼狱? 长长的出了几口气,箫承嗣的思绪完全沉寂下来,强压心底怒火,再次看向李振,沉声道。 “刑部,大理寺查办此案,无比查实!” “一切,都按律法来,朕限你两月之内,必须查清,办完!” “臣遵旨!” 李振此时也有些肝儿颤,听到皇帝的旨意,立刻恭敬叩首,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是从地方上调上来的官员,之前认常州布政,官声一直不错。 和皇帝见了几次,箫承嗣很看好他,故此让他暂代刑部尚书,且负责重整刑部,给了他一部分人事权。 他本以为皇帝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可现在看,萧家人的性子都随根,一个个的都是活阎王。 小皇帝才十岁,刚才差点下令活寡了数千人。 一般的活阎王都没这种性子。 “行了,你下去。” 箫承嗣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李振立刻躬身退下。 随后,箫承嗣才对一旁的欧阳靖和道:“多谢老国公提醒。” “朕险些酿成大祸。” 一个性格暴虐的帝王,是绝不可能成为中兴之主的。 箫尘给他上折子,说明一切,让他斟酌,其实已经代表了箫尘的态度。 就是这件事一定要有法可依,且昭告天下,依法问斩,绝不能因为个人好恶夺人性命。 “陛下言重了。” 欧阳靖和微微躬身,道:“老臣也只是说了实话。” “呼……” 箫承嗣长出一口气,而后将手中的奏章扔在龙案上,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常静德,道:“常爱卿,你起来吧,跪什么。” “遵,遵旨。” 常静德哆哆嗦嗦的起身,惶恐的感觉始终在他胸中充斥,久久不散。 他知道,京师又要血流成河了。 “今天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 箫承嗣面色恢复如初,却没什么笑模样,此时轻声开口道:“一是让你知道一下这件事。” “另外,朕想问问你,你说户部要自查,肃清小小,重振旗鼓,你做的如何了?” 常静德闻言,赶忙回道:“禀陛下,臣正在做。” “之前尸位素餐的官员大多被臣调了位置,现在办事的效率已然提高了。” “此时办妥之后,臣便打算请旨出京,巡查各地税衙。” “好。” 箫承嗣点点头,面上的神色很是寡淡,道:“好好办你的事,下去吧。” “是。” 常静德出了养心殿,感觉自己头上全是汗。 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皇帝叫他来,就是让他知道长芦盐场的事,同时对他也是敲打。 他要出京巡视,有钦差之位,那发现贪墨之事就也要这么做,绝不能做任何和光同尘,同流合污的举动。 否则,京师这些官员的今天,就是他常静德的明天。 养心殿内就剩下箫承嗣和欧阳靖和两人。 此时,箫承嗣的面色才好了一些,他转头看向老国公,轻声问道。 “老国公,之前让您办的事,您办妥了吗?” “哦,已经传令下去了。” 欧阳靖和点头道:“王怀池升任工部屯田司员外郎,负责京畿农事。” “任命昨日发过去了,他现在应已在工部听差。” “好。” 箫承嗣点了点头,觉得终于有事走上正轨了,轻叹口气,道:“此事,老国公多费心。” “陛下放心,老臣一定尽心竭力。” “工部那边,老臣也会知会。” 第一百八十六章 泼天富贵 箫尘抵达长芦盐场的第四天,局面已经有了长足的变化。 盐场内部的所有人此时都已带去了京师,整个盐场由箫尘的亲兵以及聚龙关的三千将士控制,之许进不许出。 那些派遣过来拉盐的人,也基本都被箫尘送去了京师。 贪墨的案子他清楚了,具体怎么办却要交给刑部和大理寺,箫尘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考验一下心上任的官僚。 此时,长芦盐场除了箫尘麾下的兵将之外,就只剩下了十几个正常行商的商贾,他们都是来办理正规盐引的。 此时,这些人正聚在都统司的衙门口,彼此窃窃私语,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惊恐。 原因也很简单,只要是个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现在的长芦盐场,已经变天了。 之前熟悉的工匠、管事甚至护军他们一个都见不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身穿精甲的军士。 这些军士虽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可他们心底滋生的惊恐,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哥,今天叫咱们来,到底是为啥?” 此刻,一个伙计打扮的人问身旁的人,那人的穿着明显比他好得多,应该是商行的某个掌柜。 “不清楚。”那掌柜摇头,随即又低声道:“不过你也别怕。” “咱们都是正经生意人,盐场的猫腻也从来都没掺和过。” “咱大夏有律法,当兵的不会对咱们如何的。” 伙计闻言,嘴角动了动,低声道:“律法?” “之前从这被拉出去的人……唔!” 这话还没说完,掌柜的直接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低声喝道:“什么都敢说,不他妈要命了!” “闭上你的嘴,让干吗就干吗,听懂没有?” 那伙计惊恐的点头,眼中满是惊惧。 低声讨论的声音在衙门口弥散,像是一群蚊蝇在半空盘旋。 都统司内部,此时却是一片寂静,十几个亲兵站在衙门的小广场上,面色严肃。 衙门内,箫尘正坐在首座,看着一旁的王若曦,面带轻笑。 “殿下再看什么?” 王若曦正在摆弄手里的盐罐,里面全是她这几天弄出来的细盐。 箫尘说的制作细盐的工具已经做出模型来了,相关的器具也都送去京师,交由工部制作了。 “看你。”箫尘笑道:“你学的很快。” “弄清了之后,也没什么难的。” 王若曦笑了笑,将手里的罐子放下,又转头看向箫尘,道:“其实今天王爷你都不用出面的,我能说的清楚。” “还是看看。”箫尘道:“有我在这,他们也会更信些。” “虽然可以直接给他们下令,但那样和威胁无异,后面的事也就不好做了。” 王若曦闻言想了想,随即笑道:“好,都听王爷的。” “让他们进来吧。” 箫尘对一旁的李不全开口,对方闻言立刻下去传令。 很快,衙门的大门打开,诸多商户缓缓进入,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看他们那样子,心中应是十分忐忑。 王若曦直了直腰身,再次看了一眼面前桌上的盐罐,面露轻笑。 众人进来,李不全高声道:“诸位,你们面前的是当今夏王和王妃,跪!” 一声跪,所有人都下意识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之前想必已然习惯了。 可等跪下之后,他们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人是谁?当今亲王? 所有人脑中都是一阵眩晕,他们知道盐场出事了,也知道这里被军旅的人看住了,可万万没想到,一直在这里主事的,居然是当今亲王。 跪下之后,这些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喊,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 亲王,他们平时见到县丞都要磕头的,亲王对他们而言就是高高在上的神。 见下面这些商户百姓诚惶诚恐,箫尘轻叹口气,看了李不全一眼。 李不全立刻会意,将后面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他们这些经过训练的宫人都有一套介绍自己主子的词,话可多了,现在也没说的必要了。 “好了,都起来吧。” 箫尘此时轻声开口,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道:“孤来盐场,不是找诸位麻烦的。” 听到箫尘这话,有些商户才战战兢兢的起来,片刻之后,所有人都才起身。 “都给安排个座吧。” 箫尘看向李不全,道:“他们都是客人,没必要站着。” “是。” 李不全闻言,微微躬身,随即朝外面挥了挥手。 外面的亲兵早就准备好了,立刻搬了一堆凳子进来,保证每个人屁股下面都有一个。 亲兵退去,箫尘笑盈盈的看着众人,所有掌柜和伙计的心都嘭嘭的跳。 王爷让他们坐了,可他们谁都不敢。 “王爷都说了,你们就坐下吧。” 此时,王若曦轻声开口,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有人顺着声音看去,只看了王若曦一眼,就赶忙把目光收回来,不敢继续看。 同时,他们心中都生出一个念头来。 王妃真美啊!也真温柔。 有胆大的这才坐下,其他人看坐下也没事,都放下了心,缓缓坐定。 只是这些人还是胆战心惊的,箫尘见状苦笑摇头,却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对皇权的敬畏是与生俱来的,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变,更不会因为王妃在这就有折扣。 毕竟王者的一句话,就能要了人家的命。 况且现在大夏这世道……不说也罢。 “诸位应该也看到了,盐场出了事。” 想到这些,箫尘干脆就开门见山了,直接开口道:“盐场都统司掌事李伯光,和都统司护军都尉田忠福贪墨,已被孤送去京都了。” “还有盐场里的所有人,现在也都在京都。” “盐场暂时停工,但很快会重启。” “诸位都是在盐场行商的老人了,叫你们过来,是商讨后面重启盐场的事。” 众人原本心里都突突的跳,现在听了箫尘的话,心跳的反而更厉害了。 皇家抓了贪官,现在又把他们留在这,那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那不是泼天的富贵就要来了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皇家商行 能来盐场拉盐的掌柜,基本都是各商行的主事,其中甚至有股东。 他们常年做食盐的生意,对这里面的事知道的太清楚了。 之前盐场贪墨,从盐场发出去的大量食盐都是没成本的,拿出去就能换钱。 如此,也极大的冲击了他们的生意,让他们不得不跟着对方的价卖。 有时候,盐场甚至不给他们放盐,他们就只能从官家手里再收。 换言之,盐场贪墨,他们也是受害者。 只是因为李伯光和田忠福两人想保住这条线,他们才没被完全吞了。 这也是两个贼人自保的手段之一,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箫尘的话说完,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 他们心中的惶恐虽散去了不少,但箫尘的话又勾起了另外的思绪。 盐场的声音的确是一本万利,做好后必然是泼天富贵,就算每一单争的少些,但胜在稳定。 这世上有谁不吃盐呢。 但话又说回来了,盐场是皇家所有,能这么简单就交给他们这些商行? 箫尘自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亲口说这件事,首先是为之后的商路背书,其次也是为了把事说清楚。 他此时看了王若曦一眼,对方立刻笑盈盈的起身,拿起手中的盐罐,道。 “诸位,之后长芦盐场对外销售的盐,就不是之前那种了,而是这种。” 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而后看了一眼李不全。 对方立刻上前,双手接过盐罐,走向面前的众人。 “诸位伸手,都感觉一下,看看这些盐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 李不全端着盐罐,示意眼前的人伸手,且在对方的手中倒了一点细盐。 这一路倒下去,所有人都看着手里白花花的细盐发愣,一动都不敢动。 “尝尝。” 王若曦此时笑道:“这是王爷改良的细盐,看看比之前是好是坏。” 听她如此说,有人才伸出手指,轻轻的蘸了一点细盐,放入口中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了。 “这……” “味道这么浓?” “这还是盐吗?怎么会这么细?” “里面一点沙都没有!” 尝过细盐之后,众人纷纷开口,满脸都是惊骇。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已经超出认知了,甚至连心中的惊慌都忘了。 有些人甚至直接伸出舌头舔,被齁的够呛,脸上却还是带着震惊之色。 “王……” 此时有人抬头,刚一开口,忽的想到眼前的人是王爷和王妃,顿时又愣住了。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箫尘笑道:“把你们叫来就是谈生意的,该怎么谈就怎么谈。” 箫尘甚是随和,加上王妃就在边上,一定程度的减弱了他们心底的惶恐。 此时一个掌柜壮着胆子问道:“王,王爷,这种细盐,您打算给我们多少?” 听到这话,箫尘面色一顿,那掌柜又是一慌,赶忙起身道:“小的,小的是说,您打算怎么收……您打算要……” 这人磕磕巴巴的,但箫尘还是听出他是什么意思了。 惯性思维,他以为自己也是要从中分润的是吧。 箫尘笑着摇了摇头,道:“具体的定价王妃负责,孤在这,只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以前,长芦盐场是皇家的,但管事的人贪墨成风,致使市场混乱,也害了不少人。” “从今天开始,长芦盐场收归皇室,由皇家的人专门负责,不会在出现任何之前的事。” “不会有人逼迫你们,也不会有人问你们要好处。” “价格是多少就是多少,也不准备你们拿出去哄抬物价,做垄断的行当。” “盐场会给你们留出足够的利润,但你们不能私下更改价格,卖给百姓的,永远都是同一个价。” 说着,箫尘又笑了笑,看向众人道:“从今日之后,你们可以把长芦盐场看成是皇家的商行。” “而你们,都是皇家商行制定销售细盐的商家,听从皇家指令。” “懂没有?” 箫尘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但下面的人却还是有点蒙。 不是别的,只是因为箫尘说的事太大了,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皇家商行? 以后他们就是皇家商行的人了? 有皇家在背后站着,谁还敢欺负他们啊! 有人的手已经开始抖了,有的人面色连续变化,有的人已然坐不住了,直接起身,而后跪地。 “王爷!” “您说的都是真的?” “小的们何德何能啊!” “王爷……” 众掌柜的纷纷开口,有的惶恐,有的惊惧,有的兴奋,有的激动,总之所有的情绪都快速在他们心底穿过,让他们全都心跳加速。 这就是皇权的魅力。 有皇权加持,任何事都会便的神圣,让人趋之若鹜。 可以想象,这些掌柜回去之后,他们的商行立刻便会扶摇直上,从此变成人上人了。 要知道,大夏二百年,还没有皇家主导的商行,更没有直接和民间商行合作的皇家。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而这头一遭,就被他们莫名其妙的赶上了。 箫尘笑着看向这些人,随即和王若曦对视一眼,对方脸上也带着灿烂的笑意。 事情比他们想象中进展的还顺利。 箫尘并未回答他们的问题,王若曦却轻声开口,道。 “王爷说的话都是真的。” “之后,长芦盐场收归皇室所有,你们以后再做食盐生意,也都是和皇家合作了。” “换言之,之后,你们也都是皇家商行的人。” “你们手里的细盐,也只有你们这十几家商行可以销售。” 嗡。 一阵嗡鸣在所有人脑中炸开,他们全都傻了。 什么叫天降福贵?这就是了。 皇室垄断盐铁,平日他们在盐场拿盐,都要看掌事的脸色,人家说给多少就给多少,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就这,平日还要用心奉承,逢年过节还要送礼,送的轻了,那之后的盐引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之前做点生意要么被官府压制,要么被盐场掌事的压制。 可现在,王妃和王爷的一席话之后,这种事就再也不会有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军令 皇家做商行的事箫尘已经想了很久了。 他此番出京来长芦盐场,目的也是从食盐开始,逐步将皇家的商行坐起来,顺便处理贪墨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贪墨的事会这么大,影响了心情。 当日,此番前来的十七家商行的掌柜和王若曦签了前期的契约,约定七日之后来长芦盐场拉货,按产量分配,取消盐引,现账现结。 如此说,当然让所有掌柜都欣喜若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签了。 签订契约之后,他们各个都将收到手的契约保存好,又给箫尘和王若曦磕了头,这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箫尘知道,他们回去之后,这契约肯定会被裱起来,挂在他们门市最显眼的地方。 箫尘还知道,七日之后他们再来长芦盐场,定会拿上能凑出来的所有现银。 有他这个亲王背书,又有王妃亲自当家,选定他们成为贩盐的专户,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儿饼,现在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 这里的事告一段落,傍晚的时候,京师来了人,带来了箫承嗣的圣旨。 这份圣旨是箫尘问箫承嗣要的,意思也很明白,他要开始整治军旅了。 长芦盐场贪墨案牵扯极大,京畿地区的地方官箫尘这个亲王在名义上管不了,那就交给刑部和大理寺,由麒麟卫查办。 但他现在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大夏的所有兵丁他都能管。 拿了圣旨,那就是有了大义。 既有大义又有手段,那些军中贪墨的宿将,迫害兵丁的蛀虫,一个都逃不了。 傍晚,顾传庭带着两万陷阵营的精兵快速而来,在长芦盐场之外扎营,他本人则快步进了盐场,拜见箫尘。 现在长芦盐场都护府的衙门,俨然成了箫尘的行宫,守备极其森严。 “末将顾传庭,叩见千岁!” 进了衙门,顾传庭直接双膝跪地,重重叩首,态度比之前不知谦卑多少。 李贼谋逆的事,多少还是对他有些影响的。 现在顾传庭被调换了位置,不再执掌丽水禁军,手下的心腹也都被拆了。 不光如此,原本丽水禁军中和李贼有关系的兵丁将领也都被悉数剥除。 顾传庭现在虽是掌控一军的大将,但只要朝廷一声令下,那他就是个光杆儿司令,只能以朝廷的命令马首是瞻。 箫尘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道:“起来吧,坐下说。” “谢千岁!” 顾传庭闻言起身,恭敬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只是屁股沾了点边儿。 他得到箫尘军令的时候也很茫然,但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点兵出征了。 现在他都不知道箫尘叫他是什么事。 箫尘对顾传庭和对魏国忠完全是两种样子。 魏国忠是箫尘身边的老将,此前一直和他征战,这次又在魏连山立下大功,也算国之栋梁。 而对顾传庭,箫尘只是寻常上下级的关系,没有过多的私交。 箫尘朝顾传庭笑了笑,拿起茶盏喝着,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可知此番叫你带兵而来,是什么事?” 顾传庭闻言心中微动,而后躬身道:“回殿下,末将不知。” “长芦盐场贪墨。” 箫尘放下茶盏:“京畿六府十三州,几乎所有驻军都有涉及。” “参将,统帅,副将,千户无所不包。” “这件事,你之前可有耳闻?” 听到这话,顾传庭直接站起来了,心中一阵惶恐,赶忙开口道:“殿下,末将……首次听闻!” “你军中的人,没有参与的吗?” “没有!” 顾传庭立刻道:“末将敢保证,整个陷阵营上下,绝无和长芦盐场掺和的事!” “别那么激动,坐。” 见顾传庭如此,箫尘挥挥手,笑道:“孤只是随便问问,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他虽这么说,但顾传庭可是万万不敢这么想的。 随便问问,分明就是试探。 顾传庭再次坐下,心中还是突突的跳,脑中思绪快速转动。 他当然是没问题的,如果他参与了这种事,早就被查出来了,他这个军中统帅也早就没了。 “这次调你来,就是处理这件事。” 箫尘轻声开口道:“孤命你拿着孤的手书,还有陛下的圣旨。” 说着,他点了点桌上的圣旨以及他自己的信物和手书,又道:“把名单上的人,一个个都给孤抓来。” “但凡遇到反抗的,直接砍了。” 顾传庭闻言心中猛的一颤,心跳的更厉害了,下意识的起身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末将……” “对,这件事你去办。” 箫尘道:“军中事军中了,拿了人之后,按照记录的单子,把他们麾下的产业,银钱,也全都提来。” “能办到吗?” 抄家抓人,这之前可都是麒麟卫的活,顾传庭不愿意做,可他敢说吗? 箫尘已经明说了,军中事军中了,他又是被选中的,还有圣旨,他就算万般不愿,也只能做了。 可如此一来,他在军中的口碑可就…… 军中和朝堂不一样。 将领和兵丁,虽明面上是上下级,实际却都是乡党,关系紧密。 部队是怎么拉起来的? 乱世乡绅振臂一呼,平时乡党相互引荐。 说穿了,现在军旅的构成,那就是各个地方上的兵丁凑在一起,由当地的一个主官带着,甚是团结。 顾传庭之前就是如此,他身边的心腹要么是故土的兄党,要么是家中的亲眷。 任人唯亲这事,谁都是一样的。 现在朝廷弄走了他身边的亲信,让他举步维艰,现在还要让他去掀别人的桌子。 带兵去抓人家的主官,虽有圣旨,下面的人不敢说皇帝什么,可他这个皇帝的狗腿子,不让人在背后骂死。 “你修整一日,明日率军出发。” 箫尘看了顾传庭一眼,没在乎他脸上的表情,又从桌上拿了一份文卷,道:“这上面的人,挨个抓来,一个不许少。” “还有。” 说着,箫尘眯着眼睛,轻声道:“这是军令。” 一听这话,顾传庭当即起身,沉声道:“末将尊令!” 第一百八十九章 美食家 翌日,天光大亮,万里无云。 似乎和寻常盛夏的日子一样,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 可就在这个平凡的早晨开始,一场影响整个京畿军旅的事,后续影响整个大夏军政的大事,悄无声息的展开了。 陷阵营两万将士,由顾传庭带着,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长芦盐场,往最近的涿州而去。 长芦盐场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这里往日并不平静,而现在,却充斥着一种异样的宁静。 盐场衙门,后院。 几堆篝火徐徐的燃着,几个亲兵在边上看着,确保这火焰不会烧的太大,而后将烧好的木炭扒拉出来,留作备用。 一旁,箫尘正坐在一个铁架子前,看着手中竹签穿好的肉串,面上带着几分无奈。 想吃个烤肉串,真是太难了。 烧烤架是他用军中的朴刀和长矛拼的,勉强能用,不过看着却像被烧漏了的铁板烧工具。 佐料就只有盐,什么胡椒孜然之类的一概没有,辣椒就更别想了。 最让箫尘没办法接受的,就是手里穿好的肉串。 竹签有点太宽了,办这事的李老歪完全没理解箫尘的意思,这分明是两根竹筷子上插了几坨肉,黏糊糊的一块一块,怕是根本烤不熟。 王若曦此刻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手里拿着蒲扇,正在看盐场近年的账册,面色平淡。 见箫尘迟迟没动作,王若曦转头看去,笑道:“王爷,您要是不会弄就算了吧。” “李不全学过,你让他弄。” 箫尘闻言,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微微躬身,正呲牙笑的李不全,心底又是一阵无奈。 这货估计也在腹诽,王爷捣鼓了半天,这弄出来的是个啥玩意。 想了一下,箫尘干脆不烤串了,调整了一下‘烤肉架’直接做铁板烧算了。 新鲜的鹿肉贴在烧红的朴刀上,立刻传来阵阵肉香。 箫尘将细盐均匀的洒在肉上,而后用竹筷子开会翻面。 “盐不能太多,也不能弄的太老。” 一边烤,箫尘一边开口,身边的李不全反应了一下,才知道王爷在跟他说话,赶忙躬身。 “你心里边大概念三十个数,就熟了。” 箫尘此时夹起一块肉,撕下一条,顺手塞进李不全嘴里。 李不全一怔,下意识咀嚼,随即眼睛瞪的大大的。 盐分的咸香已完全融入肉里,合着肉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鲜美。 嘴里嚼着肉,李不全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箫尘方才那动作,分明就没把他当下人,而是当成了绝对的自己人。 普天之下,这么多国,这么多宫人,有谁能像李不全这样,主子往他嘴里塞肉的? 有吗? “味儿咋样?” 箫尘笑着开口问,李不全都快哭了。 他知道箫尘不喜欢看人下跪,故此值得弓着身子,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教你的会了不?” “会了,会了。” “那行,多烤点。” 箫尘将手里的动手递给他,随即起身,笑道:“跟你说啊,今儿营里的所有亲兵都得吃上肉。” “还有聚龙关的三千兄弟,也得吃上。” “啊?” 李不全傻了,就算把他累死,他也烤不出这么多肉来啊。 况且李老七上山就带回了三头鹿,哪够分的。 “啊什么啊。”箫尘一把将李不全拽过来,直接按在自己放在的座位上,笑道:“以为白喂你的?” “这事你的解决了,看你本事。” 说完,箫尘端着刚烤好的几块肉,转头就走了,留下李不全一脸哀怨的坐着。 他想了想,当即就有了办法,赶忙朝边上的李老七挥手。 “老七你过来,跟你说点儿好事。” “啥好事?” 李老七不明所以,快步过来,李不全立刻起身,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很快,李老七竟坐在了李不全的位置上,开始烤肉了。 “李不全这人,还真有点邪的。” 箫尘坐在王若曦身边,朝她笑了笑,道:“知道动脑子。” “关键是忠心可嘉。” 王若曦眯眼一笑,看了一眼箫尘端过来的肉,问道:“弄好了?好不好吃?” “那要看你评价啊。” 箫尘笑了笑,又撕了一块肉,塞进王若曦嘴里。 见对方咀嚼两下,随即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又是一笑:“好不好吃?” 王若曦没说话,直接伸手,将盘子里最大一块肉抓起来,一点都没有王妃形象的大口朵颐起来。 她性子就是如此。 别看她平日里端着,那都是装的。 骨子里,王若曦更像是个男儿脾气,最喜欢的就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也很少有女人那种麻烦的心思。 这大约是和她在军中长大的有关系。 她这性子,正对箫尘的脾气。 他可不喜欢那种被调教出来的,骄里娇气的女人,亲个热都不敢叫的,太没意思。 哪像王若曦,那叫……咳咳…… 箫尘轻咳了两下,看着大快朵颐的王若曦,轻声笑道:“咋样?味道不错吧?” 王若曦只知道点头,此时已吃的满嘴是油,却还不停。 “细盐推出去之后,做任何东西就都有滋味了。” 箫尘笑道:“肯定比之前好吃。” “王爷。” 王若曦咽下嘴里的肉,开口道:“要不咱们开个饭庄吧。” “就你这手艺,肯定能赚成一地首富。” 箫尘闻言,哑然一笑,从桌上拿起湿毛巾,给王若曦擦了擦嘴,又帮她擦手,同时道:“你看了盐场的账,发现问题没?” “问题倒是没见。” 王若曦看了一眼桌上的肉,还想吃,但又想着给箫尘留点。 “他们的账目做的倒是精细,前后都能对上。” “不过隐匿的产量却是不少。” 箫尘帮王若曦擦了手,又将眼前的盘子退给她,道:“用筷子吃。” 王若曦抿嘴一笑,拿起筷子又咬了一口肉。 “这两天看了一下,之前盐场的产量,每天大概有七千斤上下。” 箫尘道:“这还是隐匿了之后的数。” “如果全力生产,把隐匿的数量也都加上,至少也能日产万斤。” 第一百九十章 大掌柜 “只要做的好,从盐场每年拿出几百万银子,还是不难的。” “有了王爷的细盐,自是不难。” 王若曦擦了一下嘴,笑道:“不过现在就定了十几家盐商,光靠他们,肯定卖不出去这么多。” “后面王爷是怎么想的,现在该说了吧。” 箫尘闻言轻笑,转头看向远处,道:“等工部的东西送来,加上新来的工匠,日产应该能到两万斤。” “十几家盐商肯定是不够的,后边儿你让秀儿出面,开一家商行,把分号快速往外扩。” “加上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些商贾的商路,这条线很快就能铺开。” 王若曦眨了眨眼睛,只是轻轻一笑,没说话。 她的想法和箫尘大体一样,基本没什么出入。 箫尘虽说让王若曦管商行的事,可她毕竟贵为王妃,不可能天天和这些商贾打交道,自然是要有个代言人的。 王秀儿虽然也行,但这姑娘五大三粗的一脸杀气,也不适合行商,还是要找些靠谱的人才行。 远处,李老七已经烤了两锅烤肉了,吸引了周围的亲兵围观,每个人都吃的满口流油。 一旁的李不全不知再低声说什么,几个亲兵转头就走,直接骑着马上山了。 另外的几个收拢朴刀和长矛,就在李老七身边儿坐下,有模有样的学着。 只片刻的功夫,这几人也开始烤肉了。 一时间,小院中充斥着烤肉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王若曦此时看向李不全,眸子动动,又转头看看箫尘,轻声道:“殿下,我觉得李不全合适。” “嗯?” 箫尘一愣,问道:“合适什么?” “合适做这个大掌柜的。”王若曦道:“你看他。” “王爷你要他想办法让所有人都吃上烤肉,他这会不就办的挺好吗。” 箫尘闻言,也看了一眼正站在李老七边儿上偷笑的李不全。 这货不光自己不干活,还偷吃。 关键他把箫尘交代的事都办了,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如此想来,他好像真的很适合。 正好现在李不全负责那些去往炎国的暗探调派,如果明面上再有商贾的掩护,事半功倍。 他想了一下,转头对王若曦笑道:“这个人选好,你的脑子比我转的快。” “妾身不是转的快,是能看着人,脑子里的事也少。” 王若曦抿嘴笑道:“王爷每天要做的事太多,想的事也太多,所以有些纰漏也是正常的。” 箫尘闻言,没再言语,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心底却叹了口气。 他虽是现代人穿越而来的灵魂,看待某些事时都有上帝视角,可他想做的事太多了。 人力有尽时,他想做的太多,想的也太多,自不可能面面俱到。 他不是不知道找人分担,只是现在能完全值得信任的人,还是太少了。 当日,长芦盐场内,开启了一次另类的狂欢。 沉寂了数日,所有兵丁都绷紧神经,今日终于放松了一些。 只是苦了周围山上的野鹿和野猪,箫尘麾下的亲兵几乎倾巢而出,将方圆数十里的野味几乎一扫而空了。 此时,整个营地之中处处篝火,处处肉香,除正在执勤的少数兵丁外,其他人基本都吃了个沟满壕平。 这种美味,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 当然,肉管够,酒是没有的。 他们毕竟还要负责箫尘的安危。 箫尘给他们吃烤肉,那是犒劳下属,他们如果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职责,那就是给脸不要了。 故此,即便长芦盐场上下所有兵丁脸上都有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但所有的一切都还是井井有条,没有丝毫错乱。 浅夜的时候,狂欢结束了,王若曦在后院研究箫尘新弄出来的工具,而箫尘则坐在都统司衙门的书房。 他身边只有李不全一人。 “李不全。” 箫尘拿起桌上的茶盏,看了李不全一眼,对方立刻躬身上前一步:“奴婢在。” “王卓那批人,现在如何?” 李不全闻言心中微顿,随即开口道:“按殿下的吩咐,奴婢给他们安排了新身份,有些人已经送出京师,往边关去了。” “剩下的一些暂时还留在京师,准备和拓荒团一起去魏连山。” “嗯。” 箫尘点头,又道:“这些人还是要看好,他们之前都是朝廷命官,突遭巨变,心思转变没那么快。” “等心里边不怕了,难免会生出其他心思来。” “殿下放心。” 李不全又躬身道:“奴婢蒙恩伺候殿下之前,也结识了一些宫人。” “上次宫里清人,除了送去皇陵守陵的之外,也遣散了不少。” “奴婢吧这些人都招来了,让他们跟着那些人,明处暗处都有,保证他们不敢有别的心思。” 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些被遣散的宫人本就没有生计,殿下这算是给了他们生路,他们也不会有非分之想的。” 箫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轻轻的点了点头。 用遣散宫人这事李不全曾跟他提过一嘴,箫尘也应了。 原因也很简单,已被阉割的人,无论到了任何地方都抬不起头来,想找个靠谱的营生更是难上加难。 李不全此举,自是给了他们活路,又能让他们有用。 这些人的忠心是不用担心的,他们去了炎朝,也不可能得到在大夏的待遇,想做官更是不可能了。 “此事你跟好就可,之后每两个月和孤说一次,暂时还用不上他们。” “是。” “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箫尘喝了口茶,将茶盏放下,又看向李不全道:“盐场这的事你也看见了,孤打算成立皇家商行。” “这商行一明一暗,明的由皇家掌控,暂时放在王妃手里。” “至于这暗的,孤之前一直没有人选,现在看来,最合适的人是你。” 李不全闻言心中一震,差点没跪下,脸上神色动了动,没敢说话。 他一个奴婢,怎么敢碰皇家的生意。 见他如此,箫尘笑道:“怎么,让你做商行的大掌柜,你不愿意?” 第一百九十一章 开源节流 “奴婢不敢!” 听到这话,李不全双膝一软,直接跪地,叩首道:“奴婢是殿下的人,殿下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只是奴婢猪狗一样的人,怎么敢碰皇家的产业,奴婢……” “哪个说你是猪狗一样的人了?” 箫尘闻言皱眉,沉声道:“之前就与你说过了,你和寻常人没任何区别,只不过在孤身边罢了。” “你身上有战功,忠心耿耿,现在又有官身,怎么就猪狗一样的人了?” “奴婢,奴婢……” 李不全真的哭了,涕泪横流。 他说不出话,全因箫尘给他的实在是太多了,之前想都不敢想。 太监这种人,无论在任何朝代,任何朝廷,都是地位低下的。 那些朝中的重臣,把太监当成洪水猛兽,也当成皇家身边的狗。 而他们从入宫之后,就被教导要低人一等,要有眼力见,要做好奴婢该做的事,不能有痴心妄想。 这些事李不全都经历过,也都认同。 从他被调到箫尘身边,到现在已经七年光景了。 七年时间,物是人非,那些留在宫里和他同时入宫的人,有的升迁,有的却已经死了,但更多的都是不温不火,在某个角落里默默的坐着事。 他们这样的人,就像是一台庞大机器中毫不起眼的零件。 有用,但可随时被替代。 大夏历代的皇室也有对太监信任的,但却从未出过箫尘这种人。 他不光给了李不全军功,提拔他,现在更是要将皇家商行交给他。 皇家商行,那可是皇帝的钱袋子! 箫尘这么说,是已经全然将他李不全当成心腹了,而且是毫无顾忌的信任。 “哭什么哭。” 看到李不全泣不成声,箫尘反而笑了,道:“挺大个男人,跪地上就哭,跟谁学的?” “你收起你这套殷殷切切的劲儿来,孤不愿意看。” “你就说你能不能干。” “能!奴婢能!” 李不全闻言,没起身,而是狠狠的擦了擦眼泪,叩首道:“奴婢一定能做好!” “好。” 箫尘笑了,拍了拍李不全的肩,随即将他拉起来,轻声道:“李不全,你是孤身边最近的亲信,让你做的事也都是重中之重。” “记得,一定要做好,有什么问题,遇到什么困难,都及时和孤说。” “孤来帮你解决。” 李不全又想跪了,他心中激动万分,再次泣不成声。 这般恩赏,莫说是大夏,恐怕整个天下所有人都算上,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奴婢……肝脑涂地!” “行了行了,把你那眼泪都擦擦。” 箫尘看着李不全,轻声笑道:“孤知你忠心,但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说清楚。” “这次回京,你去找何游之。” “他那边有和李贼相关的商贾信息,这些人自是十恶不赦,但他们手中的商路却有用。” “孤要你把他们手里的商路都收归己用,这些人,全都归于暗商。” “之后朝廷所有的紧俏商品暗商都可以做,你要找些靠得住的人掌事,自己不要轻易出面。” “至于赚到的银钱,除了散给下面的,剩下的全部归于陛下的私库。” “明白孤的意思了吗?” 李不全起身,安静的听着箫尘的话,仔细的想了想,躬身道:“奴婢清楚。” 箫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扩充商路,成立商行,一明一暗,其实都是为了皇帝的私库。 说白了,也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库。 只有手里有钱了,皇帝做事才不会忌讳下面的人,才不用和下面的文官打官司,想做什么就能做。 况且,箫尘后面还打算收拢百万雄师,一统天下呢。 这事说来简单,可兵马一动,全都是钱。 这可是海量数字的钱,光靠现在的盐铁私营是绝对不够的。 将暗商的事交给李不全,箫尘自然万分放心,李不全已不止一次的证明了自己的忠心,他如果不是个太监,箫尘甚至想提拔他做个将军。 宦官不得干政是祖训,箫尘看人虽不带有色眼镜,却也知道所有的规矩只要出来就都是有原因的,这件事他不会改,也不会破这个例。 入夜,万物寂寥。 箫尘靠在院中的藤椅上,看着天空的繁星,若有所思。 王若曦就做在他身边,正在摆弄箫尘之前做好的制作细盐的模型,越看越觉得新奇。 李不全则站在两人身后,口观鼻鼻观心,脑中始终再想着方才箫尘交代的事。 “殿下,咱们在这还要待几天?” 王若曦将模型装好,转头看向箫尘,问道:“要等第一批细盐做出来吗?” “嗯。” 箫尘捏了捏鼻梁,道:“军中的事还没处理,也要都处理完。” “你说,盐场贪墨的消息传没传出去?” “京畿附近的矿山都还没去,这些地方,怕也都不干净吧。” “殿下如果觉得不妥,那就安排麒麟卫去查。” 王若曦笑道:“大夏这么大,也不能所有的事都等着殿下你去处理,交给下面的人做就行了。” “殿下所有事都想着亲力亲为,那还不把人累死了。” “说的也是。” 箫尘笑了笑,叹口气道:“李不全。” “奴婢在。” 李不全心中一震,立刻上前,微微躬身。 “传信回京,告诉陛下,孤怀疑京畿附近的铁矿铜矿也都有贪墨之事,让陛下定夺吧。” “也告诉陛下,这的事处理完之后,孤还要巡视附近的矿山,有事要做。” “奴婢尊令。” 李不全躬身下去了,箫尘又捏了捏鼻梁,微微闭目。 “殿下去矿山,不是为了查贪?” 王若曦此时看向他,有些不解的道:“妾身还以为您至少要去一处呢。” “这种事看的多了,心累。” 箫尘道:“区矿山,是有其他的事要做。” “盐铁是皇家私库的主要收入来源,这些地方必须要开源节流,不能有蛀虫。” “查贪的事让陛下做,开源节流的事,还是我来吧。” “陛下现在已经够忙的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砍了 箫承嗣的确很忙,而且他的效率很快。 两天之后,从京师重新选配的盐场工匠和相关人员就已经到了。 至于箫尘提上去的奏章,他自是无不准的。 盐场收归皇家,不再以税收的方式收钱,而是直接成立皇家商行,直接做生意。 搞钱这种事,也没必要畏手畏脚的。 朝中的文臣虽有聒噪,说什么不成体统,有伤皇室威严之类,箫承嗣一概没理。 他本人又不经营商行,箫尘本人也不露面,真正管事的是王妃。 当然,这事箫承嗣是不可能说的,箫尘也不会承认。 此次从京师来的一千多工匠,还带来了工部加急制作的工具,全都是制作细盐的。 箫尘给这些人做好了分工,且保证所有工匠都能拿到工钱,提升所有人的待遇。 有王爷亲自说,又有王妃在,这些工匠自然心中宽慰,干活的效率也提高了很多。 如此,长芦盐场一扫之前的萎靡,再次恢复到了之前热火朝天的样子。 只不过工艺改进,接触全新的流程,这些工匠还需要适应一两天。 箫尘也不急,他给的制作细盐的工艺其实并不复杂,无非过滤和烘干罢了,就目前的效率看,就算这些工匠还不熟练,每天产出几千斤细盐还是没问题的。 就以现在的产量,再加皇家专营这一项,每年就能让私库的收入翻上几番,弄个几百万两银子根本没问题。 不过这个数量在箫尘看来,还是有些杯水车薪的。 事要一步一步做,饭要一口一口吃,他后面的计划已经铺好了,按部就班即可。 工匠们入驻长芦盐场之后的第三天,顾传庭送来了第一批军中的将领。 这些人,都是从涿州来的。 涿州都护府杨同舟并麾下大小参将三十二人,及千户、百户共七十六人,都被顾传庭麾下的将士五花大绑,装进囚车里,拉到了长芦盐场。 这些人到的时候,箫尘正在后院乘凉,听李不全上报人送来了,他也没立刻去看,而是靠在藤椅上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这才缓缓起身,到了都统司衙门。 此时,杨同舟等参将级别的数人都带着枷锁,跪在衙门门前,各个面色苍白,被剥去了官身,只有贴身的衣物留着。 涿州距长芦盐场并不远,可颠簸过来,也够他们受的了。 箫尘坐在衙门内,淡淡的看了一眼外面跪着的这些人,双目微眯。 包括杨同舟在内,几乎所有将领都肥头大耳,身有赘肉,一点都不像军旅之人,却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员外。 这样的人带出来的兵,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箫尘皱眉,轻轻挥了挥手,边上的亲兵立刻拉着几人进来。 那几人进来之后,纷纷跪地,连连叩首,口中山呼道。 “罪将叩见殿下,殿下千岁……” “行了!” 箫尘直接打断了几人,直接看向最前面的杨同舟道。 “涿州都护府都护杨同舟,你是四品武将吧?” 杨同舟的肥脸此时几乎没了任何血色,听到箫尘问话,赶忙磕头道:“是,是……” “殿下……” “四品武将,每年俸禄一百三十四两。” “一百三十四两银子,可以换粟米近千石,这还只是你的俸禄,还不算军中的其他补助。” “你只要奉公守法,好生做事,家中也能安生,绝对够用了。” “可你告诉孤,你为何要贪?” 箫尘语气冰冷且平静,目光中不带任何神色,只是淡淡的看着对方。 杨同舟心神巨震,再次叩首,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涿州三年,你竟贪了七十八万两!” “涿州所有军屯,几乎都成了你的私产,且不给朝廷交半点农税。” “不光如此,你残害手下将士,凡是不听你号令的,不是被你迫害致死,就是被你逐出军旅。” “更有甚者,你竟将大夏的兵丁买与他人为奴?!” “杨同舟,你真是好大的狗胆啊!” 嘭嘭! 箫尘猛的拍了两下桌子,下面跪着的杨同舟和其他人都是心惊肉跳,心神恍惚,脑中所有的思绪好似全都被震没了。 从顾传庭到了涿州,亮出皇帝圣旨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完了。 可被押过来的时候,他们还心存侥幸,以为夏王并不清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岂不知,麒麟卫大牢中的田忠福早就把他们的事吐了个干净,事无巨细林林总总,写了满满几本卷宗。 现在,箫尘当着他们的面说出他们的罪行,他们根本无从辩驳。 此时涿州都护府已被陷阵营控制,这些涉嫌贪墨将领麾下的财产,一点也藏不住,也更留不下。 “殿殿殿,殿下……殿下饶命啊!” 杨同舟被吓的面色煞白,抖若筛糠,此刻看着和那些跪地求饶的贪官没有任何区别。 “罪将,罪将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殿下开恩,罪将改了,全都改……” “你一句改了就完了?” 箫尘让这人给气笑了,冷声道:“你改了,那些让你迫害的兵丁怎么办?” “那些死在你手里的百姓怎么办?那些让你卖出去为奴的人又怎么办?” “他们的公道谁给?” “他……我……” 杨同舟愣愣的跪着,已然说不出什么来了。 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犯下的那些事,死十次都不够的。 “拉下去!” 箫尘已不想和他再废话,直接开口道:“直接砍了!” “这些所有罪将的家眷,全都拿了,送去京师,交由刑部督办,一个都别想跑!” “得令!” 身旁的几个亲兵立刻上前,用力的往下拖那些将领。 这些人知道自己已然要死,自是拼命求饶,双腿乱蹬。 可他们属于训练,一身肥肉,早就虚了,又哪里是箫尘亲兵的对手。 很快,这些人便被按在长芦盐场外的野地中,一刀削去了头颅。 头颅斩下之后,就直接挂在长芦盐场外的简易城墙上。 鲜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掉,染红了大片地面。 这些人的下场只有曝尸荒野,箫尘甚至连埋都不想埋他们。 第一百九十三章 混乱朝局 开始的时候,顾传庭真的不想做现在的事。 可圣旨在前,又有箫尘亲自点将,他不做也不行。 心中不愿,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可等他真正到了涿州,开始查办涿州驻地的将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之前真是孤陋寡闻了。 做为大夏的宿将,二品武臣,掌控着十几万军将的大帅,顾传庭自认为见过这世上的所有事,即便有贪腐之类,也逃不出他的预料。 可现在,他是真的有些傻眼了。 他知道世上有专做人口生意的,朝廷明令禁止,发现私下人口贩卖者,轻则斩立决,重则凌迟诛九族,不可谓罚的不重。 民间鲜有人敢做的事,可在军中,在军中这些朝廷的宿将手里,却都堂而皇之的做。 涿州的将领,以杨同舟为首,居然长期且有规模的做人口生意,甚至将军中那些不听话的,没跟脚的大头兵卖去深山甚至敌国为奴! 知道这事之后,顾传庭之前的顾虑已然完全没了。 要不是箫尘下令要将这些蛀虫全都送去长芦盐场,他恨不得当场就剐了他们。 涿州驻军的确是有亲信裙带关系,但这个关系却全都从杨同舟开始,隐隐在驻军中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 亲近杨同舟的人,不光能保证人身安全,还能参与分润,甚至耀武扬威。 可杨同舟厌恶的人,或者和他没有太大关系的人,则成了被剥削和迫害的对象。 涿州的驻军本是保护一方安定的,现在却成了涿州最大的犯罪团伙,成了地方的毒瘤。 涿州的官场也不干净,几乎所有的官僚都贪。 顾传庭到的时候,麒麟卫指挥使何游之已经到了,正在查办当地官员贪墨的事。 事情一点点被掀开,那些隐藏在安定之下的黑暗勾当,才第一次展露在两人面前。 官商勾结这种简单的套路他们早就不玩了,现在玩的是官军勾结。 有官军撑腰,又有官老爷在上面盖着,当地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何游之做了麒麟卫指挥使之后,也算见多识广了,可知道这些官员贪墨的细节后,还是觉得心中震惊。 用一句话概述,涿州虽是大夏的土地,就在京师附近,看着国泰民安,可实际上却已成了驻军和官老爷的自留地。 城中的百姓都是他们的奴隶。 买卖人口、剥削百姓、逼良为娼,甚至卖官鬻爵,伤人性命的事都成了家常便饭。 盐场的贪墨,只是让这些官员在某种意义上凝成了一股绳,竟根本不是他们主要来钱的手段。 大夏在地方的之力形同虚设,王法几乎撑一纸空文。 涿州当地,紧凭知府和杨同舟两人的个人意愿行事,俨然成了隐在京师一边儿的割据势力。 若不是这次箫尘雷厉风行,知道后面可能隐藏的猫腻,直接调了陷阵营的两万兵过来,光凭何游之的麒麟卫,恐怕都拿不下他们。 “这些……都如实写?” 此时,涿州知府衙门。 顾传庭看着坐在书房中的何游之,看着他如实写出的条陈,感觉自己的嘴角一直在抽。 他们在涿州发现的所有事,事无巨细,何游之全部都写清楚了,且文字言简意赅,只看一眼就能让人暴跳如雷。 “这样报上去,恐怕……” “顾帅觉得这些人情有可原?” 何游之并未停下手中的笔,而是一边开口一边继续写:“具体该如何,应交由陛下定夺。” “顾帅,你我都是办差的,只办好手里的事就行了。” “可军中的事毕竟和地方的有差别啊。” 顾传庭长叹口气,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皱眉道:“杨同舟这些人已经送去殿下那边了,以殿下的脾气,肯定是当场都砍了。” “可他们留下的窟窿太大了,整个涿州的驻军恐怕……” “应该没几个干净的。” 何游之现在才停下笔,也叹口气道:“不光军中,涿州府上下官吏,只要是能喘气的,就没一个是干净的。” “只是有些人还带着些良心,分润钱财应是被逼的,私下也帮过不少百姓。” “若没他们,涿州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大夏收不上来税,为什么收不上来? 兵是兵痞,官是强盗,官兵合一,食国而肥。 他们会管朝廷能不能收上税? 殿下还是把这些人看的太好了,以为他们会有最基本的良心。 现在看,他们哪有良心,就是一头头披着人皮的畜生。 “这还只是一地。” 顾传庭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 他之前一直在军中,是真不知道地方的朝政已经烂成了这个样子。 不,这已经不是烂了,是基本都没了。 如果继续放任不管,恐怕用不了几年,这些人发展壮大,剥削当地的百姓已经满足不了的时候,只需一个契机,肯定就是造反。 他们手里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当地百姓被压迫的习惯了,也会下意识的听令。 这如果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殿下这次给我下的令,是京畿六府十三州的所有驻军,全都要清一遍。” “这边儿的事闹大了,后面……” “顾帅,我觉得您还是去找一下殿下,当面说清楚吧。” 何游之想了一下,开口道:“涿州的事下官报上去之后,也会问陛下后面的意思。” “下官觉得,就目前这情况,光靠朝廷的法制已经不行了,这要杀多少人。” 顾传庭是百战宿将,可一想到之后的血雨腥风,也觉得有点肝儿颤。 他咬了咬牙,点头道:“你这份条陈弄完,我也抄录一份,之后去见殿下,我也有的说。” 他是真的有点怕了。 倒不是怕这些贪墨的将领,更不是怕当地的官绅,而是怕这件事闹起来,会引的地方动荡。 就目前看,京畿六府十三州,恐怕都烂透了。 京畿地区如此,那京畿之外呢?各地方行省呢? 那会不会更烂,会不会已经有人在积蓄力量,准备造反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必须早做准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让他们反! 为了保险起见,顾传庭拿下杨同舟等人的同时,也令陷阵营的将士拿下了涿州府的城防,且配合麒麟卫的动作,在涿州麾下州县抓捕问题官员。 涿州府驻军四千,现在全都被陷阵营的将士看着,且将他们分割开来,不让他们彼此勾连。 至于涿州驻军的所有头目,到百夫长止,都被顾传庭送去了长芦盐场,且被箫尘直接砍了。 朝廷雷厉风行,麒麟卫和陷阵营相互配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清扫了涿州官场,当地的百姓自是欢呼雀跃,锣鼓喧天。 他们被压迫的太久了。 但开始的时候却并非如此。 为确定所有官员的罪行,何游之开启知府大门,让所有有冤情的百姓入府告状。 可没人敢去告,麒麟卫就按照卷宗查实,找到被害的百姓,苦口婆心的劝。 再加上百姓看到衙门口的老爷们真的被捉了,就押在囚车里,都没了往日的气焰,心中的火这才烧起来。 之后的几天,知府衙门几乎彻夜不眠,全城的百姓怕是都来了,把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乎所有的人都有冤屈,所有的人都被迫害压迫过。 那几天,涿州知府衙门之前哭声不断,亦有大量百姓跪地叩首,大呼青天大老爷的。 到了涿州的四天之后,顾传庭拿着麒麟卫额外准备的一份条陈,只带了五百护军,风风火火的王长芦盐场去了。 他到的当天,正赶上长芦盐场重新开张,盐场之外排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车,那叫一个人头攒动。 涿州之内怨声载道,可看盐场外的这些人,却都是红光满面,都跟家里有喜事了一样。 顾传庭心中有些疑问,却并未说什么,可当他看到数十颗被挂在盐场城墙之外,已然有些风干的头颅之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殿下摆出这样的架势,就是告诉所有和盐场合作的商家,他要肃清所有不法之事,挡在朝廷法度面前的人,都会被碾碎。 没有任何力量比武力来的更直接,也没有任何震撼能赶得上亲眼看到贪官的人头。 更何况,挂在城墙上的不是普通贪官的头,而是那些当兵的将领的头。 通过这些商贾的嘴,这件事定会快速传扬出去,收拢民心,也能让那些不法的将领心中惶恐。 只是这样做,还是有弊端啊。 去见箫尘的时候,顾传庭心中十分忐忑,喜忧参半。 他觉得,殿下可能不知道涿州内的实际情况。 如果让那些不法的将领和官身知道朝廷要弄死他们,他们怕是要鱼死网破的。 箫尘是在后院的凉亭里见的顾传庭。 这几天,箫尘就穿着寻常的衣物,袖子挽着,看起来像是个寻常的工匠。 为确保盐场的产量,箫尘这几日经常去盐田,也被毒辣的阳光晒的面色发黑,但看起来却更健康了。 “末将顾传庭,叩见殿下!” 到了凉亭外,顾传庭直接跪地叩首,箫尘乐呵呵的,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你涿州的差事办的不错,过来坐。” 顾传庭哪里敢坐,他感觉自己的手掌有些颤抖,颤巍巍的将麒麟卫准备好的条陈碰上,口中道。 “殿下,麒麟卫已进驻涿州,这是查清的情况。” “涿州之前的情形,恐怕比……恐怕比殿下想象的还厉害。” “哦?” 箫尘神色微动,伸手接过条陈,却放在桌子上没看,而是朝顾传庭眯着眼睛道:“顾帅,孤觉得你有顾虑啊。” “直接说吧,怎么回事。” 顾传庭闻言,再次下拜,沉声道:“末将奉命缉拿杨同舟等人,细细查证之后,发现这些人不光参与贪墨,且勾结官僚,在涿州只手遮天。” “他们参与贩卖人口,草菅人命,抢夺百姓财产,隐匿朝廷税收。” “涿州之内,但凡有对他们不敬或不听命者,轻则贩卖为奴,重则直接残杀,弄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殿下……” 说着,顾传庭缓缓抬头看向箫尘,却见箫尘面色平静,好似根本就不意外。 箫尘不意外,顾传庭却有点意外了。 他没想到箫尘居然这么平静,脸上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点喜爱……末将是担心……” “担心殿下斩杀罪将的事,通过这些商贾的嘴传出去,那京师六府的其他官员将领,恐有变化啊。” 顾传庭当然是收着说的,他的话说明白点,就是朝廷要弄死他们了,他们可能会造反。 现在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瞒着,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杀过去,先夺了他们的军权,以免夜长梦多。 听到这话,箫尘双目微眯,轻声道:“你的顾虑确实存在,不过无伤大雅。” 顾传庭更疑惑了,已然不知怎么接箫尘的话了。 有人可能要谋反,这无伤大雅? “你也说了,涿州出现了这样的事,罄竹难书,整个驻军都已经烂了是吧。” 箫尘点了点顾传庭送上来的条陈,又道:“他们这些鱼肉百姓的驻军,也应是上下串联,没一个好东西吧。” “是。” 顾传庭立刻道:“除所有掌事的人之外,普通的兵丁也大多和他们有牵连,欺压百姓的事也没少做。” “那些不和他们同流合污的,早就被排除了。” “既如此,那留着他们还有何用?” 箫尘面上带着几分冷笑,道:“你就算这几日不来找孤,孤也打算再给你下令的。” “陷阵营十三万将士,有多久没见过血了?” 顾传庭感觉自己的心在嘭嘭的跳,几乎要跳出胸腔了。 殿下是什么意思?是打算直接动手,把这些驻军全都宰了? 这可是京畿地区,他们要和……啊! 顾传庭忽然想明白了,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箫尘故意的! “让他们反。” 箫尘轻声开口道:“让他们闹,让他们怕!” “孤就是让他们狗急跳墙,让他们相互串联,让他们做出那些更十恶不赦的事来。” “此等行径,只能雷霆万钧,悉数扫灭!” 第一百九十五章 草蛇灰线 顾传庭的心脏腾腾的跳,他已有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激动,紧张再加怒血喷张,这让他的情绪有些躁动,面色也开始涨红起来。 想到在涿州看到的一切,他心中的恨意就不断往上涌,近乎直达天灵。 顾传庭也是国朝老将,虽不是从开国便有的功勋世家,却也是三代戎马,一步步爬上来的。 他身上可能有些小毛病,但对大夏却甚是忠心,也最看不惯这些贪官污吏。 之前这样的事他一直都够不上,可现在,箫尘明摆了是要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且不说之后如何,光是能手刃这些朝廷蛀虫,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就让顾传庭心中兴奋,不能自已。 箫尘面色平静,心中甚至未掀起一丝涟漪,此时只是淡淡的看着顾传庭,轻声问道。 “顾帅,你觉得孤如此谋划,还可行?” “末将不知,末将只知殿下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这话,箫尘脸上露出一丝轻笑,开口道:“此事,就交给你办了。” “此番回去,告诉何游之,事情一点一点的办,不要着急。” “涿州的事办扎实了,那些被弄出去的人口,受了迫害的百姓,名单该统计的就统计,他们受了多少损失,朝廷查抄了贪官的资产之后,如数奉还。” “还有,失踪的人口要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调集陷阵营的将士,将六府之地隐隐围住,日常演练,一边是看住他们,一边也是震慑。” 说到这,箫尘略微顿了顿,看了一下顾传庭的反应。 对方只是安静的听着,脸上还是方才的神色,甚是激动。 “若发现各地的驻军蠢蠢欲动,抓住实证之后,你可直接进攻,扫灭宵小。” “懂了吗?” 箫尘就快掰开揉碎了跟顾传庭说了,他如何还能不懂,此时叩首道:“末将尊令!” “记得,这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箫尘又眯着眼睛,轻声道:“一旦动手,这些有罪的将领和兵丁,就一个都不要留了。” “我大夏,不需要这样的将,也不需要这样的兵。” “不为百姓守土的兵,要来何用。” “是!” 顾传庭再次叩首,起身下去了。 他并未再盐场过多停留,而是带着五百护军直奔陷阵营的驻军之地,调兵去了。 魏国忠的千钧营入驻魏连山之后,京畿附近只剩下两支国朝直属的部队,除陷阵营之外,还有丽水禁军。 丽水禁军,驻守西部碍口,紧紧的防着丽水,一是为了京师安定,二也是防着西边的乾朝。 不过大夏京师凤鸣府距离乾朝有上千里,除了京畿地区之外,还隔着两州之地,就算乾朝敢来犯,也没那么容易打到京师来。 箫尘的确早就料到了涿州之地的事。 官兵沆瀣一气,胃口就自然不可能小了,只是在发现盐场的事之前,箫尘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大。 他思虑深远,早已做好了后续的布置,就算京畿附近除涿州之外的五府之地有造反的意思,他也会将他们直接碾死。 这些事他不是太担心,此时他关心的,却是除了京畿之外的其他地方。 大夏幅员辽阔,京师凤鸣位于正中,南北无强敌。 京畿地区占据大夏领土的五分之一,余下的地方都设立郡县,民政由地方布政及州府总领,军政则设有总兵。 先皇还是有智慧的,地方的封疆大吏至多在当地做五年就要平调,总兵则是六年平调,这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地方官员和将领做大的可能。 可现在,京畿地区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了,地方如何可想而知。 虽不至于州府上下全都是不法官员,但吏治糜烂却是肯定的。 如此看来,箫尘之前打算用两年时间做完的新政之事,要加快步伐了。 顾传庭走后,箫尘靠在藤椅上,一边想着之后的事,一边轻轻的摇着蒲扇。 李不全并未留在他身边伺候,而是去帮王妃王若曦了。 今天是盐场重新开业的日子,也是皇家商行正式开业的第一天。 王若曦和李不全两个大掌柜,一明一暗,自然也都要盯着点。 况且这盐田的事箫尘可没打算维持现状,每天一万多斤的细盐,还是不够整个大夏用的。 长芦盐场未开发的地方还有很多,盐这个东西,只要想找,那多的是,根本开采不完。 他准备继续扩张,最好让长芦盐场每日有五万斤细盐的吞吐量,如此就能扩大商行的影响,甚至将细盐卖到敌国去。 争霸天下,动刀兵始终都是下策,箫尘拥有现代人的视角,自然把这件事看的很透。 打仗打的就是经济,如果能依靠经济击穿敌国的防御,银钱铺路,也就不用死那么多将士了。 前面,长芦盐场衙门门前,人头攒动。 王若曦坐在衙门中,看着不断进来办理手续的商户,脸上始终带着笑,且那笑意越来越浓。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箫尘定了,盐场之后的买卖都是现银结算,且规定卖价,不准任何盐商私自抬价。 故此,这些盐商此番过来都是带着银票来的,有的甚至直接抬了现银,全都当场结算。 盐场恢复生产没几日,现在囤积了几万斤细盐,却在刚开始的半个时辰中就全都销售一空了。 无奈,剩下的商户只能和长芦盐场签订长期的购销协议,规定每过几日过来拉盐,也规定了贩卖的数量。 在开业之前,王若曦自然弄清了这些商户的底细,他们有多大能力,能吃进去多少货,她都门儿清。 李不全则在一旁看着,仔细的去看盐场新调来书吏的记录,慢慢的学。 大夏之后的暗商也要做细盐的生意,但不会在大夏展开,主要贩卖的对象是炎朝和乾朝,他要在正式接收前弄清楚所有细节才行。 一直到傍晚,前来的商户才悉数退去。 当箫尘再看到王若曦的时候,却见对方额头上都见了细密的汗珠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钱庄 “王爷,您猜猜今天收了多少银子?” 王若曦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笑意,跟在她身后的李不全也面露轻笑,心情极好。 “二十万?” 箫尘给王若曦倒了一杯凉茶,下意识的问。 “少了少了。” 王若曦摆摆手,直接在箫尘身边坐下,一口喝干了杯中凉茶:“再猜。” “五十万?” “少了!” “五十万还少?难道上百万了?” “一百一十七万!现银!” 王若曦直接开口,随即挥挥手,几个亲兵直接抬上两口大箱子,在箫尘的面前打开。 箫尘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心中微动。 那箱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的居然都是银票。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大夏没有官方的银号啊,这用的银票,居然都是民间的,且不光只有一家的。 他心思动了动,随即陷入沉思。 一旁的王若曦见状,看向箫尘,还以为他不满意,开口道:“王爷,今儿收的不光是银票,还有几车现银,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起码有一百三十万两。” “臣妾都是按现在盐场的产量算的,只算了三个月,这样算下去,盐场一年的产出,要大几百万两。” “这王爷还不满意?” “不是。” 箫尘被王若曦打断了思绪,却并不挠,而是轻声开口笑道:“我是在想,这么多银子,都用民间的银号,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如果皇家都用民间的银号,存储的都是他们的银票,以后一旦出什么事,银子无法兑现,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王若曦忽的一愣,随即笑了,开口道:“王爷您真是多虑了。” “大夏皇家商行的银子,那个银号敢不兑?” “话是这么说没错。” 箫尘微微皱眉,道:“但始终授人以柄。” “如果皇家存了某家银号的大量银票,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家银号掌控了皇家的财产?” “他们的东家和皇家提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的,是不是都要满足?” “这不是敢不敢的事,这是基本的人情世故。” 王若曦闻言,也陷入了沉思,箫尘这样的想法她之前从未有过。 李不全也愣了,根本听不懂箫尘是什么意思。 箫尘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大夏有银号,钱庄,但都是民间做的,一般都做些简单的放贷收利的买卖,这是银行的基本操作,也是银行的雏形。 可这种商业行为却没有一个统一的规范,也就是说,大夏没有中央银行。 此时的经济体系都以贵金属为主,属银本位,弊端极大。 箫尘的担忧也是切实存在的。 皇家商行一旦办起来,那每天吞吐的银钱可不是一星半点,那是动辄上百万的银两交易。 假以时日,这个数字还会往上翻,达到千万甚至上亿的规模。 这么多银子,怎么放?放哪里? 如果将这些银子都换成现银,那必会引发通胀紧缩,如此就违背箫尘的初衷了。 “殿下,您的意思是……”王若曦想了一会,开口道:“要办一家皇家的钱庄?” “大概是这个意思。” 箫尘点了点头,道:“不过现在这方面的想法还不成熟,等返回京师之后,我和陛下商量一下吧。” 说着,箫尘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叠银票,大概看了看,又转头朝王若曦笑道:“这些东西如果钱庄不认,那就是一堆废纸。” “可如果全都兑成现银存在库中,天下的银两就少了,百姓手里的银子相应的也少。” “这不就成了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了吗?” 箫尘说的这些有点太深了,王若曦只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可怎么想都想不透。 一旁的李不全更是跟着傻子似的,他看着箫尘手里的银票,不知道殿下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银票送回京师的时候,暂且都先兑成现银吧。” 箫尘道:“皇家的钱庄办起来之前,暂时先这么弄,等以后钱庄办起来了,盐场和铁矿,就只收钱庄的银票。” “这样会方便很多。” 王若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她似乎抓到了什么,似乎隐隐间意识到了什么,可仔细去想,却又想不透彻。 事实上,箫尘想到的不只是钱庄这么简单,他还想统一大夏的货币。 现在大夏流通的钱有三种,其一就是民间有口碑的钱庄的银票,这类大多都在商贾之间流通,且在一条线上的商贾,为了方便,也大多都只用一个钱庄的银子。 另外就是散碎银两。 大夏官方的银锭都是五两一个,有官方大印的,但在民间流通的大多都是散银,质量参差不齐。 再有就是大夏朝廷散出去的铜钱,目前的比例,一百枚铜钱可以兑一两银子,而三枚钱,可以在京师街边的小摊上吃一碗带肉的打卤面。 综上所述,目前大夏的经济系统还处于初级阶段,既没有朝廷的管控,也没有相对完全统一的货币。 毕竟铜钱能兑的银两都是民间流通的散碎银钱,官银是不会向外流通的。 银子中也含有杂质,有些不法的商家也一定会在这方面做文章,坑害那些不知情的百姓。 别小看这上面的利润,民间的钱庄如果做的好,光靠这一部分的收益,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了。 “你也累了一天了,今天早点歇着吧。” 箫尘放下银票,又在王若曦身旁坐下,轻声笑道:“这些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明白的。” 他说完此话,王若曦却忽的抬头,开口道:“王爷您说,如果咱们朝廷有一种所有人都认的钱,而且始终不贬值,这事是不是就解了?” 箫尘闻言一怔,随即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王若曦。 他没想到王若曦能想到这。 王若曦一个武将的女儿,之前最喜欢的始终都是刀马弓箭,怎么提起金融的事,居然忽然开窍了? “我说的不是现在发的那种铜钱,而是更值钱的。” 王若曦又道:“都统一起来,是不是能赚很多?”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事 “银子,银票,钱庄……” 说着,王若曦又陷入了沉思,似乎被什么问题卡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箫尘没说话,而是默默的在她身旁坐下,带着轻笑看向她。 在之前,箫尘根本没发现王若曦有这方面的天赋。 她一个武将家的女儿,谈论起商贾之道来,当真是头头是道,有些地方无师自通。 就比如经营长芦盐场的事。 箫承嗣的意思原本是按照之前的方法来经营,发过来的工匠和官吏也都是按照之前旧历的配比来的。 可这些人到了王若曦手里,却被她改了办法,精简了很多步骤,玩起预售来了。 她玩的预售还是不是箫尘认为的那种传统意义上的预售,卖的不是货,而是未来盐场的产出。 这看起来是一个意思,但实际可不一样。 例如现在盐场每日产盐一万斤,正常情况下,分配的预售货物就是这一万斤。 但王若曦却没这么干,她预测的是盐场未来产出的比例。 某商行出价十万两白银,将盐场未来一成的产量包圆,也就是说无论以后盐场有多大产量,他们都能拿走一成。 这个钱不是卖货的钱,而是卖货权的钱。 说白了,王若曦这么做就是在压榨这些商家的利润空间,将更多的实惠留给皇家和百姓。 对于商家而言,拿钱能买到长期的紧俏物资,从长远看也是稳赚不赔的。 这种模式已经十分接近现代人的经营模式了,且箫尘没有任何提醒,全都是王若曦自己做的。 她有这种能力,管一个拥有垄断能力的商行,那是绰绰有余。 思绪在脑中穿过,箫尘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王若曦此时忽然转头看向他,眼中散着精芒,道。 “王爷,大夏如果有一家皇家的钱庄,大夏的所有银钱都从这里出,朝廷出面做一种统一的钱,无论任何时候都不会换的。” “这样一来,天下所有的银钱都会向皇家汇聚,朝廷就不用再为银钱的事发愁了!” 听到这话,箫尘轻轻一笑,给王若曦倒了一杯茶,随即开口道。 “没错,是这个意思。” “不过操作起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朝廷制作出来的钱币,百姓也要用的放心,所以还是要用真材实料的。” “不然朝廷汇聚天下银钱,就给百姓用废纸,天下不就乱了吗?” 纸币在这个时代是不能发行的,原因也很简单,朝廷的公信力没有那么强。 现代社会货币的主要信用背书就是政府的信誉,这点在当前这个时代是无法成行的,强行推广纸币,这东西就会变成宋朝的交子或元朝的交钞。 开始的时候,这玩意购买力还行,可朝廷的信誉一旦崩塌,兵荒马乱的时候,这东西就是擦屁股纸。 听到箫尘的话,王若曦若有所思。 这件事涉及的太深,她即便有这方面的天赋,想从无到有的创造一个全新的系统,还是极难的。 “这件事先不用着急。” 箫尘笑道:“你慢慢的想,我也慢慢的想,等想通了就和陛下说。” “到时集思广益,事情自然就通了。” “事情也要一步一步的办,就现在朝廷上下贪墨成风的风气,如果不刹住,这个构想就是空谈。” 王若曦此时看向箫尘,眼中透着几分茫然。 她的思绪似乎有些混乱,没太弄清楚箫尘的意思。 见她如此,箫尘起身,轻轻的给她捏了捏肩膀,口中道:“暂时想不通就不要想了,这是大事,不是一天就能做完的。” 箫尘的动作着实让王若曦和李不全都吓了一跳。 在箫尘看来,他的动作根本没什么,给自己媳妇捏捏肩算什么大事? 可在王若曦和李不全眼中,这可是天大的事。 箫尘千金之躯,万人之上,乃是当朝唯一的亲王,当今陛下的亲叔叔。 他给王妃捏肩,这…… 王若曦当场就想起来,却被箫尘按着坐下,心中一阵忐忑。 “殿下……您别……” “怎么了?” 箫尘见状一愣,此时才忽的反应过来。 在大夏人的眼里,他这做法有点倒反天罡了。 可他却觉得没什么,反而轻轻拍了拍王若曦的肩,笑道:“没什么的,你安心的坐着就是。” “你我夫妻同心,你操劳了一天,帮你捏捏肩怕什么。” “殿下……” 王若曦的声音有些抖了。 她当然知道箫尘的秉性,也知道箫尘心里有他。 平常的时候,私下两人打闹,没大没小的,她也不是太在乎。 可那都是在私下。 现在李不全还在边儿上,她一个王妃大咧咧的坐着,却让王爷给她捏肩,这如果传出去…… 王若曦下意识的看了李不全一眼,却见李不全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鞋尖,大气都不敢喘。 “李不全?” 箫尘知道王若曦心中的顾虑,笑着看向李不全。 “奴婢在!” 李不全立刻躬身,始终不敢看王爷和王妃。 “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女主子主持盐场,赚了好多银票。” “看见主子很高兴。” “还有呢?” “这个……奴婢这鞋该换了。” …… 翌日,清晨。 京师凤鸣府,皇城,养心殿。 箫承嗣看着手里的条陈,双目圆睁,恨的牙根都痒痒。 他的双手再不受控制的颤抖,眼中满是血丝,面上的狰狞之色,根本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有的。 殿内还跪着两个人,一人是刑部尚书李振,另一人是何游之举荐,刚刚上任的麒麟卫副指挥使刘参。 这刘参可谓是何游之的左膀右臂,在查办李荣昊谋反案的过程中尽心尽力,帮了大忙。 此刻,两人跪在殿中,根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整个养心殿内,似乎都被皇帝的怒火填满了。 好似过了百年之久,想象中皇帝暴跳如雷的样子并未出现,小皇帝箫承嗣只是发出了一声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长叹,而后轻轻将条陈扔在桌上。 他随即看向跪着的两人,轻声问道。 “你们,打算怎么办?”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碎 皇帝并未发怒,可跪着的两人都清楚,这只是疾风骤雨之前的宁静。 听到箫承嗣的话,李振立刻叩首,沉声道。 “禀陛下,臣请奏,刑部、稽查院、大理寺三司吏员直去六府之地,查办此案!” “查实官僚及其党羽依律法擒拿,依律处刑!” 李振说完,刘参也立刻叩首,沉声道:“谨遵陛下旨意。” 刑部是朝廷机构,而麒麟卫则是天子眼线,负责监察百官。 这两人本不应该一同出现在大殿之内的,可现在偏偏出现了。 这也从某一方面证明,现在的皇帝已经快被气晕了,做事多少乱了方寸。 箫尘不在京师,箫承嗣一个十岁的孩子,处理这种惊天的贪腐大案,当真是有些慌神。 现在朝廷里能真正帮上箫承嗣的人屈指可数,欧阳靖和是箫承嗣最信任的人,可老国公也年岁大了,不可能事事都靠着他。 户部尚书常静德正在推行新政的事,也在考察户部的官员,现在根本腾不出手来。 眼下,箫承嗣能依靠的,也只有刑部和麒麟卫了。 二人叩首,等着箫承嗣回话,和皇帝半晌都没言语。 李振战战兢兢的抬头,却见箫承嗣坐在龙椅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膝,双眼直直的看着龙案上的奏章,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不说话,两人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就这么跪在地上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箫承嗣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两人,轻声道:“那就这么办吧。” “刑部出人主理,麒麟卫协办,所有有劣迹的官员,都依法惩治。” “你们下去,传吏部尚书常静德来见朕。” “是。” 两人叩首,起身离去,离开的时候,两人的心跳都极快。 皇帝越是压着火,越证明这件事后果严重,他们心中也越是忐忑。 李振是从地方上选拔来的官员,从地方大员到六部尚书,可谓一步登天。 可现在,他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就是从地方上来的,当然知道现在地方的情况。 大夏幅员辽阔,虽说现在贪腐成风,可天下还是有清官的。 而他李振,就是为数不多能坚持本心的人之一。 只是官场如战场,他能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之前在官场上也没少走动,也和很多官员相熟,知道他们暗地里的勾当。 以前他还是一方布政的时候,这些事自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是职责所在。 可现在,他已是大夏的刑部尚书,这些事又被亲王翻了出来,他再想和光同尘,根本不可能了。 眼下大夏的朝局,皇帝和亲王的意思都很明显,只要是贪官,那就没有好下场,抄家发配都是最轻的了,稍微严重一点便是斩立决。 西城刚杀的那些官的血都还没干呢,李振不想做下一批赴死的亡魂。 只是一往直前,怕是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了。 出了养心殿,李振长叹口气,一旁的刘参根本没看他,只是朝他微微拱手,转头就下去了。 此时,李振甚至有点羡慕起这些麒麟卫来。 他们办事只尊皇命,根本不用管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也根本不用管吏部的考核,顾虑也没有那么多。 想到这些,李振又长出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出了皇城,往刑部衙门去。 之后再想尸位素餐,和光同尘,那是不可能的了。 …… 养心殿。 李振和刘参走了之后,箫承嗣继续抱着自己的双膝,愣愣的看着龙案。 半晌,他的眼眶开始发红,豆大的泪珠不断的往下滚。 泪水一出就再也忍不住了,箫承嗣将头颅埋进自己的臂弯中,压抑的哭了起来,泪如泉涌。 大殿内充斥着他压抑的哭声,一直站在旁边的老太监王不用此刻上前一步,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箫承嗣,眼中全是心疼。 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箫承嗣就算是王不用养大的。 从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的时候,王不用就天天照看,事无巨细,尽心尽责。 此时见箫承嗣伤心,王不用就感觉有人在用刀子狠狠的扎他的心,让他疼的双手微颤。 可他一个宦官,即便是御前大总管,也不敢在朝政上多说一句。 他只是默默的去了一旁,用温水投了一块毛巾,恭敬的递给箫承嗣,却什么都没说。 箫承嗣哭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接过王不用递过来的毛巾,狠狠的擦了一把脸,而后哽咽道。 “老王,朕是不是特别没用?出了事情就只知道哭。” 王不用脸上全是心疼,却依旧没说话。 他想将眼前的少年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没事的,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 可他不能,也不敢。 他只能这么看着,忍着,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一言不发。 “其实朕也知道哭没用,什么都解决不了。” 箫承嗣眼眶还是红红的,他将毛巾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道:“可朕……就是忍不住。” “二叔才去了盐场几天,居然就查出这么大的贪腐案子。” “京畿六府十三州,全都烂透了!” “就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天下,还想着收税?” “百姓现在没反朕,没联合一处攻打京都,都算他们仁义了!” 说着,眼泪又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箫承嗣立刻拿过毛巾,用力的盖在脸上。 他是真的伤心,真的难过,可又不知道该和谁去说。 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要经手已经烂透了的朝廷,做全天下人的天。 这样的压力,他这瘦弱的肩膀怎么可能抗的住? 他每天励精图治,睡的比谁都少,就是想将天下治理好,想做一代明君。 可累成这个样子,转头却发现自己正在拯救一滩烂泥。 这样的心理落差,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陛下……” 听到这话,王不用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忽然老泪纵横。 “您如果累了,您如果乏了,您就歇着。”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官儿难做 “如果有人惹着您了,有人违反了朝廷的法令,您就把他们都杀了。” “您是九五之尊,是天下人的主子,也是咱们大夏的天。” “您别这么憋着自己,别这么委屈自己,老奴……” “老奴看了,心里疼。” 王不用说着,重重叩首,哭的全身颤抖,涕泪交加。 听到这话,箫承嗣狠狠的擦了擦眼泪,强行将不断涌出的泪水止住,这才转头看向王不用,轻声道。 “你起来吧,也别哭了。” “朕知道你心里惦记,也知道你心疼朕。” “你毕竟是看着朕长大的,朕没有父亲,也没有祖父,你在朕身边,朕一直都把你当亲人。” “朕这些心里话,除了二叔,也就只能和你说两句了。” 王不用全身颤抖,一个劲儿的磕头,磕的嘭嘭响。 这样的话,就没有哪个皇帝和身边的太监说过。 “起来吧。” 箫承嗣微微抿嘴,道:“一会儿还要见大臣,咱俩哭成这个样子,他们心里要慌的。” 王不用这才起身,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 他脸上的皱纹已经很深了,看着好似行将就木。 “你年岁也大了,宫里像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一般都会放出去养老,可朕舍不得你。” 箫承嗣将手边的毛巾递给王不用,见对方又要跪,再次开口道:“别跪,朕不愿意看。” 王不用的身子颤抖着,双手却僵在半空。 “以后在朕身后给你设个坐吧。” “之前你救了朕的性命,朕也没赏赐你,这就算给你的赏赐了。” 泪水再次如泉涌一般从王不用的眼眶中冲出,他跪在地上,重重叩首,什么都没说。 他伺候了一辈子主子,经历了三代帝王,现在有小皇帝的一句话,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起来,坐在朕背后。” 箫承嗣轻声笑道:“有你在,朕安心。” “你一直坐着,也能多陪陪朕。” “老奴,遵旨。” …… 当常静德躬身碎步,跪在养心殿的时候,看到王不用坐在箫承嗣身后,心中一顿。 “臣常静德,叩见陛下!” “平身。” 箫承嗣挥了挥手,脸上全然没了方才的神色,又变的古井无波。 “谢陛下。” 常静德起身,恭敬的站着,箫承嗣也没有让他坐的意思,直接开口道。 “地方上考核的事,你着手做了吗?” “回陛下,已经开始了。” 常静德立刻开口,心中突突的跳。 最近发生的事他当然听说了,而且是第一时间就知道消息了。 京畿六府十三州大面积的贪腐,如果严格查下来,他这个户部的掌事也脱不开干系。 故此,他立刻便下令自查,揪出来不少小事,都让他亲自送去刑部了。 此时大夏的户部,经过几次清扫,可谓十分干净,剩下的都是心系国朝,肯做事实的干员,绝对无宵小的藏身之地。 常静德也怕,怕的要命,所以他抓紧办了皇帝交代的差事,他已将户部的人派了下去,主要调查户部在各地的衙门。 户部掌管天下钱财,京畿地区出了这么大的贪腐案,说和户部的各个衙门都没关系,打死常静德都是不信的。 如是,他下了死命令,让所有下去的官僚都化身麒麟卫,只要发现有问题的地方官员,绝不姑息。 “查实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箫承嗣的声音很轻,常静德听了,膝盖一软,却并未跪下,而是立刻开口道:“将所有卷宗和相关人都交给刑部,国法论处。” “若衙门出现大面积减员,臣打算下去,挨个州府转下来,所有人都过眼,一个个的选。” “确保万无一失。” “嗯。” 听到这话,箫承嗣的脸上终于见了些许笑容。 常静德这人虽然有点小毛病,是个官儿迷,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手里的权利牢牢的攥住,但他办事还是牢靠的,箫尘并未选错人。 “你有这样的心,很好。” 箫承嗣轻声道:“现在京畿地区的贪腐案你应该也知道了,涉及的人有不少,之后问斩的可能会更多。” “如此,你户部下属各衙门都会受波及,你心里要有数。” “贪墨的人该杀是一定要杀的,但你户部的事不能停。” “臣遵旨。” 听箫承嗣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常静德也松了口气。 “今年的秋税快到收的时候了吧。” 箫承嗣顿了一下,忽然开口发问,常静德心中一突,立刻道:“是,还有两个月便是秋收,秋收之后就要收缴秋税了。” “去年秋税,一共收上来七百三十一万两,是吧。” “是,陛下明察秋毫。” “呵。”箫承嗣冷笑一声,道:“大夏复原万里,一季的农税居然才七百多万,你觉得这正常吗?” 一听这话,常静德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叩首道:“陛下,臣……” “朕知道不是你的问题,之前你上面还有人,户部的税收也被李贼压制,沆瀣一气。” 箫承嗣笑着摆了摆手,道:“你起来说话。” “是……是!” 常静德颤巍巍的起来,心里开始快速盘算皇帝的意思。 去年收了七百多万的秋税,那是有多方面的原因的。 要说付友忠能力还是很强的,在这种破烂不堪的朝局下,在地方几乎完全糜烂的前提下,还能收上来税款,这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可对于大夏这泱泱大国而言,七百万银子,真不够塞牙缝的。 “两个月,贪墨的事应该就结束了。” 箫承嗣看着常静德,轻声道:“朕这次让你来,是要你重新统计天下田亩,重新划税。” “征收的方式不要增加,该多少就多少,朕要看看大夏到底有多少田亩,又有多少是被这些官员隐匿的。” “还有,收税的时候,若让朕知道户部的衙门有任何贪墨、欺凌百姓等事,朕就拿你是问。” 常静德心里叫苦,可却什么都不敢说,只是跪地叩首道:“臣领旨!” “你既已经派人下去查贪了,这件事也就一起办了。” 第二百章 臣子 “隐匿田亩和税收的官员,按贪墨罪,都交由刑部论处。” “臣,领旨!” 常静德走了,他脸上的笑比哭都难看。 如果说箫承嗣给李振的差事,可能让他得罪天下官身的话,那常静德的差事就是既费力又不讨好,同时还得罪人。 清查天下田亩,是那么好查的吗? 人家已经隐匿起来了,那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想做好这件事,他肯定是要和李振联合的,有了那些贪墨官员的供词,清缴他们财产的时候,这些隐匿的田亩才有可能曝光出来。 可箫承嗣不是让他清查官员贪墨的土地,而是天下隐匿的土地,这里面可还包括乡绅手里的地呢。 难,那是真的难。 就两个月时间,看来他以后连睡觉都要抽空了。 夜色渐渐暗了,一轮残月挂在半空,凤鸣城内灯火通明。 箫承嗣批阅了半日的奏章,用晚膳的时候,传了一人入宫。 公孙智。 相较其他当初和箫尘救驾的人而言,公孙智最近的差事算是少的。 他已经基本把宫廷的侍卫摆弄明白了,现在就算没他这个统领,所有侍卫也能按部就班。 这些人都是从王府、泗国公府和其他公侯府邸抽调的人,其中有一部分还是勋贵之后。 甄别过后,剩下的这些人绝对忠心不二,就是让他们砍了自己爹娘,他们也不会对皇帝动手。 事是办妥了,但公孙智却不经常能看到皇帝,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够,而是在皇帝身边,他不知道说什么。 这次,公孙智忽然接到皇帝召见他的旨意,也是心中一顿,随即匆匆而来。 从做了侍卫统领之后,公孙智就很少返回府邸了,大多都住在侍卫所的值班房里,有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处理。 养心殿内,公孙智快步上前,附身拜倒。 “臣公孙智,叩见陛下。” “起来。” 箫承嗣啃着手里的包子,随即挥挥手道:“吃了没有?过来和朕一块儿。” 听到这话,公孙智心里砰砰的跳,却不敢说自己没吃,躬身道:“回陛下,臣吃过了。” “吃过了也过来坐,陪陪朕。” “是。” 公孙智上前,小心翼翼的坐在箫承嗣身边,看着桌上的三盘小菜和几个包子,心中一阵叹气。 萧家皇族勤俭,从箫尘到箫承嗣,在吃穿用度上都没什么讲究,只要能吃饱就行。 箫承嗣的晚膳如果说起来,还不如京师……不,甚至不如地方富户的伙食,也就是看着精致些。 “最近一直都没找你说话。” 箫承嗣咬了一口包子,轻声道:“你侍卫处的差事办的很好,朕身边的几人都很尽心。” “辛苦你了。” “陛下言重了,臣分内之事。” 公孙智笑了笑,觉得此时皇帝的心情还算不错。 贪墨的案子他也听说了,不过他不会傻到当面问皇帝。 “朕想了一下,还是觉得给你的封赏少了,你本就是世袭罔替的侯爵,让你做个侍卫统领,有点大材小用。” “陛下,臣……” 公孙智立刻起身,箫承嗣却伸手拉着他坐下,笑道:“你先别急,朕的话还没说完呢。” 公孙智只得坐下,心中却更是忐忑。 现在这多事之秋,他自是想着为国分忧的。 可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年龄尚轻,资历不够,之前又和李贼有染,位置尴尬。 所以做个侍卫统领他也挺知足的,这辈子做了次救驾的事,也不算辱没门楣了。 可在他心底深处,还是觉得有些不甘。 他想跟着箫尘出去征战,可这话,却不知该怎么讲。 “朝廷要考核各地方的官僚,准备提拔上来一匹,充斥六部。” 箫承嗣递给公孙智一个包子,对方赶忙用盘子接了。 “你也知道,老国公虽忠心耿耿,但毕竟年岁大了,这事交给他的话,朕怕他的身子受不了。” “老国公的儿子欧阳荣又是个头脑简单的,让他带兵打仗还行,让他弄这些弯弯绕,那就是逼他了。” “朕思来想去,这件事也只有你行。” 公孙智闻言,心脏立刻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打算用他这个武将,去吏部当差? 泗国公能做吏部尚书,那是非常时期做的非常策略。 况且泗国公欧阳靖和是什么人?那可是三朝老臣,战功赫赫,国之柱石。 可他公孙智呢?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拍马也赶不上泗国公,更不可能有老国公的影响力。 可现在陛下却说…… “你不用多想,只是想让你去地方上看看,帮着朕选拔人才。” 箫承嗣笑了笑,又道:“暂时给你个吏部的官差,等你回来之后,朕另有调派。” 公孙智立刻就想问是什么调派,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不是欧阳荣,干不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来。 “两个月。” 箫承嗣伸出手指,道:“只有两个月功夫,你和吏部的人一起下去,各州府都转一遍,看看他们是什么情况。” “相关的花名册,朕都会着人给你拿来。” “选人的标准也很简单,他们可以笨,可以没那么高的学识,这些后面都可以培养。” “但就两条,对国朝忠心,不贪腐。” 说完,箫承嗣又咬了一口包子,咽下之后,抬头看向公孙智。 见对方若有所思,随即又笑道:“你也别多想,他们贪墨的事不用你管。” “刑部和麒麟卫的人都放出去了,查贪腐的事也会同时进行。” “你只需要甄别人才,其他的事都不要碰。” 这话说的公孙智心中一暖,立刻起身拱手道:“臣领旨。” 箫承嗣对公孙智和对其他官员不一样,他虽用公孙智,却怕他身上染了恶名,故此不让他去碰那些腌臜事。 公孙智自然也能听出来,只是这些事,是绝不能明说的。 “朕知道,你想领兵打仗,重铸欧阳家的威名。” “放心,这件事结束之后,朕就让你去二叔身边。” “二叔这人朕清楚,他现在弄钱,查贪腐,都是为了之后兴兵。” “你建功立业的事,还在后边儿。” 第二百零一章 无病呻吟 听到箫承嗣的话,公孙智的心脏跳的更厉害了,眸中都散着精芒。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沙场征伐,给国朝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光宗耀祖。 之前他都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希望了,可现在箫承嗣忽然这么说,自让他心中激动。 “打仗靠的是银钱。” 箫承嗣此时又轻声道:“现在夏王正着手整顿吏治,增加税收,让你下去选拔官员,也是帮他分忧。” “这事儿你好好办,办妥了之后,朕就把你调去二叔身边。” “臣,谢主隆恩!” 公孙智起身,重重叩首,心中兴奋无以言表。 不是谁都能实现胸中抱负的,在朝廷上扶摇直上,说的简单,但实际却是极难,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公孙智若不是功勋之后,若不是世袭罔替的侯爵,若没有救驾之功,没入箫尘和箫承嗣的眼,他就算在某个地方默默的干一辈子,也不会有现在这种机会。 晚上的时候,公孙智没留在侍卫处,而是离开了皇城,去了泗国公府。 欧阳荣最近是比较闲的。 殿前兵马司每天只做一些巡查和站岗的差事,他是殿前兵马司指挥使,自也不用天天都站岗。 京师城内现在一片太平安稳,有赵兴管着巡城兵马司,就更没他什么事了。 公孙智来的时候,欧阳荣正坐在家里喝闷酒,一盅接着一盅,喝的面色涨红。 “你怎么一个人喝上了?” 公孙智和欧阳家的关系自是极好的,他来根本不用通禀,直接就到了欧阳荣的寝房。 看到欧阳荣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喝闷酒,眉头微皱,缓步上前。 “心情不好?” 欧阳荣抬头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顺势给他拿了个杯子,倒上酒之后才道:“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这叫……穷酸的书生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无病呻吟。” 欧阳荣又灌了一口酒,而后朝公孙智笑道:“你天天都在宫里,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 “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公孙智没立刻喝酒,而是吃了几口菜,随即才道:“刚才陛下下旨,让我去各地巡视,给六部选拔官员。” “还给了我个吏部的差事,之后我就算是泗国公麾下了。” “哦。” 欧阳荣闻言点了点头,笑容很是寡淡。 他是替公孙智高兴,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脸上都是苦笑。 “怎的看你不大高兴。” 公孙智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之后问道:“殿前兵马司的差事干的不顺?” “哪有不顺,是太顺了。” 欧阳荣叹口气,随即诉起苦来:“从上次陛下让我查那些贪官的家产之后,殿前兵马司就没事儿了。” “现在京师内外安顿,哥哥我每天就是去衙门口转转,剩下屁事都没有。” “还有我麾下的那些兵,看了我就跟小鸡见了鹰一样,眼神里都带着惧怕,跟他们逗闷子都没人敢搭话。” “你说这样的差事,干的有啥意思。” 公孙智闻言,看看欧阳荣,随即将杯中酒水喝干,笑道:“殿前兵马司不想做,你想干啥去?” “现在满朝武将,就属你这位置最清闲,管的事又少,又能入陛下的眼。”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坐你的位置,你却干的不顺心了。” “哎……”欧阳荣摇头,苦笑道:“所以我说这是无病呻吟。” “我也知道,做这殿前兵马司的指挥使,是陛下和殿下抬举,觉得我是这块料才让我管的。” “可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天天没事做,我憋的身上都要长虫子了。” 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之前殿下去魏连山打炎朝的人,我就想跟着的。” “可这话刚跟父亲说了,却让父亲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他说什么京师重地,让我好生看着皇城,殿下不在殿前兵马司就是重中之重,不能有失。” “道理我都懂,可是……哎!” 公孙智听出欧阳荣的意思了,他放下筷子,轻声道:“你想入军,跟着殿下征战?” “想啊!” 欧阳荣立刻道:“我做梦都想!” “咱们功勋家的儿郎,那个不想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天天守着京师,干这些劳什子的事,憋都憋死了。” “你这话如果让殿下知道了,肯定要骂你。” 公孙智咧嘴轻笑,欧阳荣也是苦笑,道:“骂一顿有什么的,哪怕打我一顿,能让我跟着殿下出去征战也行啊。” “哪怕不领兵,能在殿下身边做个亲兵都行。” “你没听说吗,这次殿下去魏连山,他身边的亲兵各个都立了战功了。” “殿下就喜欢单刀直入,办重要事的时候只带身边亲兵,那多刺激。” “你这想法,应该写信告诉殿下。” 公孙智喝了一口酒,笑道:“陛下说,殿下现在正整顿吏治,全天下都在查贪,就是为了积蓄银钱和国力,为后面的征战做准备。” “你这时候请命去殿下身边,以后肯定能跟着。” “真的?” 欧阳荣闻言一瞪眼,眼中带出几分激动来。 公孙智笑笑没说话。 这些话他本是不应该和欧阳荣说的,如果真论起来也是罪。 但他没那么死板,也知道陛下和殿下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较真的,说了也就说了。 事实上,这种散播皇帝言论的事,国朝也就寥寥几人做了之后皇帝不多心,恰好公孙智是其中之一。 “那我……那我现在就给殿下写信!” “先奏请陛下!” 公孙智白了他一眼,道:“又犯傻?” “对对!”欧阳荣赶忙道:“是要先奏请陛下,我……我现在……” “你快让陛下歇会儿吧,明天再请见。” 公孙智拉着他坐下,笑道:“你现在喝的满身酒气,见了陛下要怎么说?” “让陛下忍着?” “对对。” 欧阳荣笑了,笑的甚是灿烂,又给公孙智倒了一杯酒,道:“以后咱俩都在殿下麾下征战,你可莫要抢我的军功啊。” 第二百零二章 改军旅 两日之后,长芦盐场。 箫尘没打算近期就离开,他正在等,等京畿附近乱起来,也等几处矿山的事都查清再说。 可在这等了几天,涿州的事基本已经查清楚了,那边的官员和将领,甚至普通兵丁都挨个查了一个遍,几乎所有犯事的人都拿了,其他地方却还没有任何消息。 今日箫尘得到消息,何游之已经带着麒麟卫的大队人马去了另外一处,准备如法炮制,将当地不法的官员全都拿下。 但箫尘等的事却还没发生。 他不由的都再想,是不是准备做的太全了,让这些人没了气焰,不敢反了。 他正如此想着,外面跑进来一个人,跪地直接开口道。 “殿下,陷阵营统帅顾传庭来信。” 说着,将手中的信件举过头顶。 李不全立刻上前,将信封拿过来,恭敬的递给箫尘。 箫尘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双目微眯。 有人直接向顾传庭请罪去了,还带着诸多罪证。 “有点意思。” 箫尘嘴角微微上扬,这插曲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了。 有人迫于压力,直接找到了顾传庭,说明了自己的所有罪责,并且供出了很多人,想换一条性命。 关键这样的事还不是个例,顾传庭在信件中提了六个人,有各地的参将或副将,也有千户、幕僚一类的。 他还说,这样的人各地都有,纷纷跑去陷阵营的驻地,叩首请罪。 顾传庭来信,是问箫尘该怎么办的。 “送信的人呢?” 箫尘放下信件,抬头问那亲兵,亲兵立刻答道:“小的让他去歇着了,殿下现在要见?” “不必。”箫尘摇头道:“你让他给顾传庭回信,请罪的人全收,将这些人连带罪证,全都送京师去。” “再者,让顾传庭去找何游之,不要乱,还是一个个的办下去。” “同时加强四周的防御,之前的策略不必改。” “是!” 那亲兵领命下去,箫尘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这些贪赃枉法的将领,看样子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这些人都靠裙带关系往上爬,有好处时大家分润,一旦出了事,上边儿的肯定想着让下边的人背锅,下边的人也要想办法自保。 谁的命都是命,谁也不想死不是。 故此,上边的人逼的紧了,下面的人自然要咬人了。 之前箫尘还想逼着他们造反,直接动兵给他们全灭了。 现在看却是大可不必,这些宵小,只需逐个击破即可,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几天,箫尘一直在构思另外一件事,现在大概有眉目了。 大夏的军方的管理系统虽看着高效可靠,可还是有很大弊端的,从这次的贪墨案就能看出一二。 依靠裙带关系进入军旅是约定俗成,但这样的架构,很容易形成这种蛇鼠一窝的风气,必须要改。 整改的方向大概分成两步。 第一,改变现在的军户制,慢慢调整成征兵制,且在这过程中完善一系列政策,确保所有将士都能获得相应的保障。 民间说好男不当兵,这是有历史渊源的。 眼下,当兵的和百姓之间就是针锋相对,属于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百姓不认为当兵的是他们自己人,当兵的也不认为自己应该保护百姓。 这从根儿上就错了。 其实这个想法箫尘早就有了,只是最近才完全想通。 想改变军人在百姓心中的位置,端正军人的态度,这都需要时间。 首先的第一步,还是钱,军饷。 第二,完善军官培养制,成立军校,逐步淘汰当前的上下级关系,把官兵平等之类的现代化制度普及下去。 这一步比第一步就更难了,改变人的观念,是最困难的事,只能一点一点来。 这两步循序渐进,相辅相成,所有步骤都不出错的话,怕也要数年的时间才能完成。 但一旦完成,大夏的部队就会变成铁军,是真正的人民的部队,而不是皇家的部队。 只有这样的部队,才能有顽强的战斗力,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箫尘已在心中想清了后续的步骤,正准备给箫承嗣上折子,调几个人过来。 他刚准备和李不全说,外面又进来一个亲兵。 “殿下,京师来信。” “嗯?” 箫尘闻言一怔,问道:“谁的?” “殿前兵马司指挥使欧阳荣。” 那亲兵举起信件,李不全又上前取过,恭敬的递给箫尘。 箫尘接过信件,发现真是欧阳荣来的信,还是感觉有些意外。 打开信件,看到欧阳荣那一笔歪歪扭扭的字,他就想笑。 欧阳荣这货,小时候学认字,肯定没少挨打。 大概看了一下信件的内容,箫尘摇头笑了,轻声道:“这厮,竟给孤找事儿。” “李不全。” “奴婢在。” “给陛下去信,告诉陛下,臣请调博阳侯王静堂过来,其麾下兵马暂由齐正业统领。” “同时,请调凝水关统帅方宁一同过来。” 说着,他又扬了扬手中的信件,笑道:“也让欧阳荣过来。” “奴婢遵令。” 李不全微微躬身,立刻下去拟奏折去了。 箫尘递给箫承嗣的折子基本都是出自他手,轻车熟路了已经。 这几天,长芦盐场可谓人头攒动,每天来拉盐的车马络绎不绝,王若曦收钱收的都要手抽筋了。 不过除第一天收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之外,剩下的这些天,每天的银钱都是有数的,没有这么夸张。 开始比较多,还是因为王若曦卖了货权的缘故。 现在,长芦盐场上下热火朝天,有足够的银钱开路,工匠们干活干的也十分卖力,根本没有偷懒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箫尘的烤肉手段已经在盐场传播开来,现在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不当职的兵丁蹲在野地里烤肉的,弄的周围香气四溢。 周围的野味算是倒了霉,都被盐场的驻军打了牙祭,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养殖业箫尘不是不想搞,只是他现在实在是分身乏术。 第二百零三章 出巡 第二天清早,箫尘安排了两百亲兵,由李老七亲自护送,又调集了五百聚龙关的守军,押运着这几天从长芦盐场获取的银钱,浩浩荡荡的往京师去了。 另一边,麒麟卫在涿州的事基本已经办妥了,那边官吏和将领贪墨的银钱基本都已查清。 从百姓手里获取的田产都归还百姓,有被害的家破人亡的,也都用贪官的钱赔了银子。 这种做法却也是大夏破天荒的头一遭了,朝廷给百姓赔钱,还好生安抚的事,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虽说银钱买不来命,但这多少也算慰藉,除了贪官又赔了银子,也在很大程度上让百姓接了恨。 将所有百姓的银钱都陪清,花去了大量的银子,可就这样,何游之带着麒麟卫离开涿州的时候,还给京师送去了一百七十万两。 一百七十万! 这都是那些将领和官员贪墨的现银,那些新开垦出来向上隐匿的田亩以及街中的商铺,房屋之类的都还没往里算。 事实上,这些贪官麾下的田产、商铺等物之前都是有主的,可麒麟卫细细去查,却已找不到原主人了。 这些人去了哪,根本不用明说。 如是,两波人都押着银钱往京师送,浩浩荡荡的。 一天之后,当箫承嗣在皇城看到这些银钱的时候,都有些发愣。 短短几天时间,三百多万现银。 再加上之前抄没京师贪官的家产,林林总总算下来超过了两千万两,财政危机的这口气,算是喘上来了。 箫承嗣知道这些贪官没少贪银子,他心里大概也有数。 可盐场几天之内居然能产出这么多,他是真没想到。 看到这些银钱的同时,他也接到了箫尘的折子,仔细看罢之后,又有些不懂。 故此,他叫了欧阳靖和入殿,询问之后,才大概明白了箫尘的意思。 调博阳侯王静堂、凝水关守将方宁以及欧阳荣过去,箫尘是打算整顿军旅了。 但这事儿箫尘在折子里并未明说,箫承嗣也不知他具体要怎么做,还是有些云里雾里。 下了调令之后,箫承嗣看着欧阳靖和,大概想了想,开口道。 “老国公,朕想去趟盐场。” “嗯?” 欧阳靖和闻言一愣,下意识就要反对,可他人都起来了,看到箫承嗣那殷切的眼神之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箫承嗣眨眨眼睛,道:“朕也知道天子不能轻易出宫,劳民伤财。” “可二叔现在要有大动作,在折子上又说不明白,朕如果弄不清楚,怕会误事啊。” 欧阳靖和怎会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想的。 什么怕耽误事,他就是想出宫去找箫尘,顺便玩几天。 做为三朝老臣,国之栋梁,欧阳靖和现在就是朝堂的中流砥柱,是能参与核心决策的。 箫承嗣问他的意思,也是想在自己离开京师的时候,老国公能镇场子。 箫承嗣的想法的确有点孩子气了,欧阳靖和想拒绝,告诉箫承嗣为什么天子不能轻易出宫。 可看到龙案上堆积成山的奏章之后,他还是长叹口气,开口问道。 “陛下若出宫,这些递上来的奏章怎么……” “老国公帮朕看看吧。” 箫承嗣轻声笑道:“二叔之前就和朕说过,做事不能太累,要想办法让臣子帮着分担。” “之前想着老国公年岁大了,不想给您加担子,那时国朝也无人可用。”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刑部尚书李振,兵部尚书宁策,户部尚书常静德都是栋梁之才,寻常事有老国公主持,也能办好。” “至于大事,长芦盐场也不远,快马送去就是了。” 欧阳靖和闻言,心中微动,他怎会听不出箫承嗣的意思。 小皇帝是想趁着这借口,成立一个帮助分担国事的核心班子,之后这事就会成为惯例,会有位高权重的大臣和皇帝一同处理政务。 这事想法是好的,可是不是有点草率。 “陛下,老臣……” “朕信得过老国公您。”箫承嗣眯着眼睛,朝欧阳靖和笑道:“朕带着侍卫和殿前兵马司去,有他们护着,出不了事。” 欧阳靖和想着最近国朝的事,也觉得皇帝身上的担子有点重了,随即轻叹口气,道:“那老臣,只有领旨了。” “不过陛下,您贸然前往长芦盐场,不提前通知夏王殿下,他见了陛下之后,恐怕会揍您啊。” 听到这话,箫承嗣一咧嘴,还真有点怕。 满朝文武,敢这么和箫承嗣说话的也就只有欧阳靖和一个了。 别人如果敢这么说,箫承嗣一定会治他个大不敬之罪,可欧阳靖和说了,箫承嗣却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那个……到时候朕和二叔好好说就行了。” 箫承嗣怯生生的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怎么也的给朕留点面子吧。” “难说。” 欧阳靖和笑着坐下,道:“殿下那脾气,陛下您应最熟悉不过了。” “他的火上来了,天王老子都挡不住。” “那朕还是……先下个旨意过去吧。” …… 当夜,箫承嗣是悄悄的走的,带着满心的兴奋和激动,从西门秘密出了京师。 和他一起出京的,有皇城的三百带刀侍卫,还有两千殿前兵马司的护军。 随行的还有老太监王不用和欧阳荣,前者心态纠结,后者却是兴奋异常。 王不用之所以纠结,是因为祖宗家法,天子不得轻易出京;但他眼睁睁的看着箫承嗣天天埋于案牍之中,心里也揪心。 故此,他只能保持十二万分的谨慎,盯好周围的所有人和事。 好在长芦盐场距离京师并不远,加紧赶路的话,一夜可到。 箫承嗣此刻坐在车驾中,目光一直盯着外面的景色,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月光狡黠,照的周围荒野一片惨白,可在他眼中,却好像是世间最好的美景。 从生下来,他就没出过京师,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要说做这皇帝,有时也挺苦的,天下都是皇帝的,可皇帝却没什么机会看这天下。 第二百零四章 天性 箫承嗣到长芦盐场的时候,箫尘才刚刚起身。 听到下面的人回报,说皇帝的车驾到了,很多人都匆匆外出迎接,箫尘也是一怔。 皇帝的圣旨昨夜就已经送过来了,箫尘也给了回信,不让箫承嗣动。 可他没想到,这臭小子还是来了,这么不听话。 现在是多事之秋,京畿附近几个州府的将领都有造反的可能。 再加上处处都在查贪腐,弄的人心惶惶的,正是乱的时候。 皇帝这时候出来,不是添乱吗? 箫尘皱着眉,带着王若曦快速出了盐场衙门,远远的就看到箫承嗣的龙驾过来了。 两侧兵丁早已跪地,沿途商贾纷纷让路,各个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殿前兵马司兵丁身上的银甲被阳光照的有些耀眼,车驾之上,箫承嗣探出一个脑袋来,看什么都稀奇。 “哎!” 箫尘长叹口气,心情有些不大好,一旁的王若曦却低声道。 “殿下莫气,陛下肯定也是憋的紧了,出来松快松快也好。” “话是这么说,只是……” 后面的话,箫尘都憋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他是真怕箫承嗣出什么意外,不过却不担心京师出事。 有欧阳靖和镇着,还有殿前兵马司剩余的兵丁,巡城兵马司数千将士,再加外围陷阵营的兵马,京师固若金汤。 再者说,现在京师高官基本都是新提拔上去的,谁敢反,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反? 箫承嗣的车驾到了近前,箫尘缓缓躬身,两侧的人全都跪地叩首。 “叩见吾皇万岁!” “二叔,婶婶!” 箫承嗣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吓的一旁的王不用一个激灵。 且见箫承嗣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投入箫尘的怀中,两边跪地的人都看愣了。 他们叔侄不和的传闻现在也没完全消除,只是在京师附近没人说了。 可现在周围防护的将士大多都是聚龙关来的,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 这时候看着皇帝和亲王亲昵的样子,都有些发懵。 箫尘下意识的将箫承嗣搂住,语气却有些严厉的道:“陛下跑来做什么?” “如此行事,成何体统,没个帝王威仪。” “嘿嘿。” 箫承嗣搂住箫尘的腰,只是嘿嘿一笑,啥也没解释,随即看向身后的王若曦,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口中道。 “婶婶您快起来,侄儿不敢受您的礼。” 王若曦被扶起,面上也带着笑,轻声道:“礼不可废。” “这又不是在宫里。” 说着,箫承嗣偷偷瞥了箫尘一眼,又对王若曦低声道:“婶婶,侄儿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二叔要揍我,您可的拦着。” 王若曦闻言,抿嘴一笑,隐隐将箫承嗣挡在身后,轻声道:“陛下放心,殿下不敢。” “哼。” 箫尘白了箫承嗣一眼,又看了看周围其他人,沉声道。 “你们都起来吧。” “这儿的事不准透出去一句!” 说完,箫尘看了一旁的王不用一眼,老太监立刻会意,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知道箫尘是什么意思。 皇帝微服出访,行程必然是要保密的。 但长芦盐场人多眼杂,多少人都看见了,若想保密,还需要他动作一番。 “行了,进屋说吧。” 箫尘转头,这才露了笑脸,朝箫承嗣笑了笑:“正好你过来了,有些事也都好说。” 几人进了都统司衙门,外面的兵丁立刻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欧阳荣上前,朝亲兵李老七咧嘴一笑,对方朝他挤了挤眼睛。 李不全并未跟着箫尘进去,而是留在了外面,和王不用一同处置保密的事。 …… 盐场衙门,后院。 箫承嗣一进来,便一改之前的做派,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左边捅捅右边动动,哪里有一点帝王的样子。 王若曦就跟在箫承嗣身后,俩人玩的倒是开心。 箫尘靠在藤椅上,看着正抓着王若曦问东问西的箫承嗣,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他曾承诺要带箫承嗣骑马打猎放风筝,可始终未能成行,现在孩子憋不住悄悄跑出来,他还在生闷气。 箫尘觉得自己有点不近人情了。 箫承嗣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可能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能做个孩子。 那今天,哪怕只有今天,就不说政务了吧。 箫尘如此想着,缓缓起身,走到箫承嗣身侧,拍拍他的头,轻声道。 “臭小子,既然出来了就多玩儿一会儿。” “等天色晚了,二叔给你烤肉吃。” “真的?” 箫承嗣是真的开心,眼中全是星星。 偌大的皇城对于他而言,其实就像个巨大的监狱,他富有四海,但皇城之外的事,却好像都和他无关。 “自然是真的。” 箫尘笑道:“二叔的手艺好着呢,不信你问你婶婶。” 箫承嗣随即看向王若曦,对方立刻点头,笑道:“你二叔手艺的确好。” “之前我还说,就凭他的手艺,在外面开个饭庄,也能赚个盆满钵满的。” “那太好了!” 箫承嗣高兴的快要跳起来。 他本以为箫尘要踹他,故此不敢往箫尘身边靠,现在看,明显是多虑了。 “明天给你弄匹马来,二叔教你骑马。” 箫尘又摸了摸侄子的头,笑道:“等你骑的顺了,二叔带你去打猎。” “好!好!” 这一天,算是箫承嗣登基为帝之后最高兴的一天了。 他自小长在深宫,能说话之后就开始学东西,什么圣人学说,什么诗词歌赋,什么治国韬略之类的,根本没有童年可言。 且在深宫根本就没有他这么大的孩子,身边除了下人就是下人,甚是孤独。 说句实话,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到现在还能保持心智健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晚,箫尘给箫承嗣做了烤肉。 看着吃的满嘴流油的侄子,看着他把小油手往锦袍上蹭,看着他和王若曦有说有笑,笑的灿烂,箫尘心中也甚是宽慰。 夜色渐渐的深了,可箫承嗣还是不愿入睡,似乎不想让今天结束一样。 第二百零五章 女兵 翌日,天明,盐场后院。 昨夜箫承嗣是搂着箫尘睡的,睡的那叫一个香甜。 只是在夜里,箫承嗣口中传出模糊的呢喃,似乎是在喊爹,喊娘。 这些声音落入箫尘耳中,就像一把把钢刀狠狠的往他心上戳。 他侄子长大了,可儿时留下的那些阴霾,恐怕永远也散不去。 作为帝王,箫承嗣要精读百家诗书,要文韬武略,要处理政务,这都没错。 可童年的记忆也甚是重要,箫尘也不想侄儿成为一个每日只知政务,天天就想着怎么把权利牢牢攥住的人。 那样太累,也很容易走极端。 这一夜,箫尘想到了很多,找到了许多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几乎没怎么睡。 但第二天醒来,他还是精神抖擞的。 此时刚用了早膳,箫尘让欧阳荣找了一匹马来,将箫承嗣抱上去,亲自牵着在院子里来回走。 箫承嗣脸上全是兴奋的笑,他手里紧紧的抓着缰绳,眼里也有点紧张。 “别怕,你如果怕,马儿会知道的。” 箫尘轻声对箫承嗣道:“你相信马儿,马儿就相信你,放松一点。” “嗯。” 箫承嗣轻轻点头,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腹。 说的简单,可坐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箫承嗣越是在心里劝说自己别紧张,他就越是紧张。 好在欧阳荣找来的这匹马还算温顺,如果换了性子烈的马,恐怕现在要尥蹶子了。 在战马上骑了一个时辰,箫承嗣才大概掌握了操纵马匹的方法,此时已不用箫尘看着了,换了欧阳荣牵缰绳。 “欧阳荣,你放开缰绳,朕自己能骑了。” 箫承嗣看着欧阳荣,开口道:“一直牵着,它都跑不起来。” “您可别了。” 欧阳荣吓了一跳,道:“万岁爷,臣要是松开缰绳,殿下怕是要扒了我的皮。” “您没看,臣不想再殿前兵马司干了,殿下看臣的眼神儿都不对。” “那还是不是你自找的。”箫承嗣笑着趴在马背上,双手搂着战马粗壮的脖子,朝欧阳荣道:“殿前兵马司,那可是多少人削尖了头想去的地儿。” “二叔千挑万选才选了你当指挥使,你要撂挑子,他没踹你就算不错了。” 欧阳荣闻言,偷偷的看了箫尘一眼,见箫尘此时正坐在凉亭里喝茶,没往这边开,这才低声对箫承嗣道:“万岁爷,一会儿您能不能帮臣美言几句啊。” “美言啥?”箫承嗣笑道:“朕也不让放你出去啊。” “你做殿前兵马司指挥使,朕多安心。” “陛下。”欧阳荣面露苦涩:“臣不是都给您上折子了吗?” “你是上了,朕可没批。” “陛下,您这是耍赖。” “朕是天子,就耍赖了,你能如何?” “臣……” 欧阳荣没见过这样的小皇帝。 箫承嗣到了盐场之后,好像完全解放天性了,说话也不那么一板一眼的,反而十分随意。 若放在平时,欧阳荣也不敢和他这么说话,只是此时抓住了机会,想让皇帝帮他说说,好调到箫尘身边来。 可他没想到…… “一会儿朕和二叔说吧。” 见欧阳荣一脸苦闷,箫承嗣哈哈一笑,道:“知道你想出去打仗,不过朕提前跟你说清楚了,最近二叔都没打算出去打仗,正整顿吏治呢。” “国朝内的事,两三年都干不完。” “那没事。”欧阳荣立刻一咧嘴:“只要能在殿下身边,当个亲兵都成。” 箫承嗣闻言,直接白他一眼,道:“殿前兵马司指挥使你不做,却愿意在二叔身边做个亲兵?” “你这样的人,天下少有。” 欧阳荣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箫承嗣言语中的不满了,他眼珠一转,立刻笑道。 “陛下说的可不对,现在殿下身边的人可多着呢。” “陛下不也是在宫里待不住了,才往殿下身边儿跑的。” “您贵为天子都愿意亲近殿下,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肯定也一样啊。” 谁说欧阳荣头脑简单了? 就他这几句话,一般人可说不出来,也不敢说。 箫承嗣闻言一乐,没再言语。 今日的午膳是王若曦亲自做的,弄了五六个菜,都摆在凉亭里。 箫尘和箫承嗣分别落座,王若曦却在一边儿站着,没有上桌的意思。 箫尘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干啥?” 箫承嗣也看看她,问道:“婶婶为何不吃?” “这个……”王若曦有些意外,她看向箫承嗣,笑道:“男人吃饭,女人哪有上桌的道理啊?” “二叔,咱家还有这个规矩?” 箫承嗣不解的看向箫尘,箫尘摇头:“没有。” “婶婶您快坐吧,二叔说了,咱家没那么大规矩。” 王若曦看看箫承嗣,又看看箫尘,见这叔侄二人始终看着自己,心中一暖,也不再言语,直接坐在了两人中间。 大夏男尊女卑,一般情况下,女人是不能上桌和男人一起吃饭的。 不过这种规矩在箫尘这就属于封建糟粕,一家人还要讲究个上下尊卑,有病闲的。 箫尘给箫承嗣夹了一筷子肉,轻声问道。 “给博阳侯和方宁的旨意传下去了吗?” “传了,估计两天能到。”箫承嗣扒拉了一口饭,完全没有帝王的形象,吃的脸上都是饭粒,又抬头看向箫尘:“二叔你召他们过来干嘛?” “准备成立个新的东西,总管军旅。” 叔侄两个就这么直接在饭桌上聊起军国大事了,而且完全没有避讳王若曦的意思,弄的王若曦有点儿坐立难安。 “那个……” 王若曦起身,开口道:“我去看看汤。” “看什么汤呢,坐下听着。” 箫尘拉住王若曦的手,笑道:“这事儿和你也有关系,听听没事。” “和我有关?” 王若曦和箫承嗣都有点愣了,同时转头看向箫尘。 箫尘笑道:“我准备成立大夏的将官学校,同时准备成立女兵方阵。” “女兵?” “将官学校?” 俩人越听越蒙,这两个名词,他们之前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第二百零六章 军改 见二人如此,箫尘索性放下筷子,轻声道。 “这次出巡,发现很多问题,整改迫在眉睫。” “二叔说的是贪腐的事?” “不绝对。”箫尘摇头道:“贪腐只是表现出来的外像,你仔细琢磨琢磨,这些军中的将领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贪腐,还敢和地方的官僚沆瀣一气,他们凭什么?” 箫承嗣皱眉想了一下,开口道:“手里有人?” “差不多。”箫尘道:“乡党、亲信等等。” “这些是他们调动兵将的根本,同时也是腐化的源头。” “这些人,名义上是大夏的兵将,但严格算来,他们具体听谁的?” 箫承嗣听的有些懵懂,一旁的王若曦却听明白了,但她不敢在这种事上插嘴。 “他们最终听的还是自己顶头上司的。” 箫尘伸手,轻轻的点了点桌子,又道:“上峰有命,兵丁无所不从,如若不从,那就是抗命,可以军法处置,对吧?” 箫承嗣点头。 “那你在想,这军法定了,是做什么用的?” “为了保证将士们听令。” “对,确切的说,是为了保证将士们听朝廷的令。” 箫尘又点了点桌子,道:“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京畿六府十三州,几乎所有的将领都有问题,就是因为这样的风气,上下都是乡党,都是亲信,以将领马首是瞻。” “我不是说这样的方式不行,但弊端太大,需要将领一心为国。” “战时都好说,严明军纪即可,可和平时期呢?” “一支部队在某地驻扎的时间久了,又没有作战任务,上面的将官多是无所事事的,他们就不会滋生其他想法吗?” 说着,箫尘看向在远处正给战马刷毛的欧阳荣,道:“这货不就是个典型?” “殿前兵马司是国朝最荣光的部队,可他就是不愿意做,为什么?” “憋的心里痒痒吧。” 箫承嗣低声开口,大概明白箫尘的意思了。 军中之所以多贪腐,主要是两个方面导致的。 其一是将领任人唯亲,成立了笼罩军旅的一个个小圈子,圈子之内的是自己人,之外的就是外人。 其二,为首的将领多无所事事,手中又有权力,腐败就会滋生。 “所以,军旅整改,要双管齐下。” 箫尘看向箫承嗣,知道侄子听懂他说的是什么了,心中也很是宽慰,便直接道:“其一,成立将官学堂,由国朝宿将统领,皇权加持,修习战法,提升素质,而后再派至各个部队,做基层将领。” “其二,改变征兵方式,慢慢取消统一的军户制,变成义务制,百姓愿愿参军。” “自愿参军?”一听这话,箫承嗣有点儿蒙了,开口道:“如果真这样,咱们大夏怕就没有兵了。” “百姓家的儿郎不愿当兵,为什么?” 箫尘开口询问,箫承嗣却是一愣。 他之前还真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 百姓不愿当兵?军户的人就应该当兵,这是祖宗家法啊。 谁会管他们愿不愿意。 “因为当兵的没地位。” 箫尘又轻轻敲了敲桌子:“当兵吃皇粮,领军饷,可你放眼看看,大夏诸多驻军,有多少当兵的能实打实的拿到军饷的。” “京畿附近的三大营算是好的,但也只有百夫长以上的才能拿到现银,剩下的普通将士,要么就用粟米代替,要么就用破棉布和其他战利品代替。” “他们如果脱了部队就会饿死,在军中却又处处受制。” “有了军功是上司的,有了黑锅是自己的。” “百姓眼里他们是强盗,上官眼里他们是奴仆。” “这样的兵,谁愿意做?” 箫尘这话聊的很深,也引的箫承嗣陷入沉思。 这是一个全新的视角,在这之前,很少有人从这方面考虑过军中的事。 当前天下诸国征战,都是征兵制。 说白了,就是打仗的时候强行抓壮丁,抓到了就去阵前当炮灰。 正规军的精锐,是不可能去啃难打的仗的。 各个将领都有自己嫡系的人马,谁都有自己的势力,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将军队切割成了无数相对较小的个体,虽看起来铁板一块,但实际却是一盘散沙。 箫尘的这几句话,正中当前军旅政策的要害。 “还有,你继续想。” 箫尘此时又道:“为什么我带兵打仗就能赢,别人就只能被动防御?” “二叔用兵如神!” 箫承嗣道:“别人看不破您的计策。” “那都是屁话。” 箫尘笑着点了点箫承嗣的头,道:“什么用兵如神,下边儿的兵将不誓死效命,你就是计策通神也没用。” “我带兵能打仗,是因为下面的人都知道,我不贪功,也不需要贪功。” “他们知道我公平,只要有功劳都有奖赏,奋勇杀敌能一步登天。” “臭小子,你记住一句话。” “你这个天子在寻常兵丁和百姓眼中,那就是供在庙里的菩萨,他们不会为了你拼命的。” “他们拼命,永远都是为了自己。” “他们如此看你,也一样如此看我。” 箫承嗣愣了,一旁的王若曦也愣了。 这种言论,平生仅见。 “不让普通将士看到希望,他们眼中就永远都不会有大夏,也不会有皇帝,只有他们自己的事。” “都是人,有私心是一定的,我们设法满足他们的私心,再在这上面加上其他的,这就叫顺势而为。” “但如果一直用强权压制,那就是逆水行舟,一旦力道弱了,就是一溃千里。” “二叔……”箫承嗣此时看着箫尘,还是有些不解,轻声问道:“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懂了,可合在一起,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箫尘闻言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箫承嗣的头,道:“不懂也没关系,慢慢的你就明白了。” “总之,整改军旅就是句句话,把将士当人。” “要从根本消除军旅的痹症,上面说的两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提高所有军将的待遇,给他们地位。” 第二百零七章 超前的思想 “设立学堂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步骤,我就不一一给你说了,说太多你也记不住。” “总之,做所有事之前,我都会给你写条陈,到时你哪里不懂,我再与你细说。” 箫尘的话说完了,箫承嗣和王若曦脑中都是一阵茫然,好像听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弄明白。 “王爷,那您说和妾身有关,又是……” 王若曦此时看向箫尘,也有些不解。 “对,的确有关。” 箫尘笑道:“现在朝廷上下男尊女卑,女子都是男人的附庸,这并不好。” “女子也有出类拔萃的,也有能做朝廷栋梁的。” “不过我也知道,想改变所有人心中的想法,靠一两件事是不可能的,要长期来做。” “所以,成立军旅学堂的时候,我打算招收第一批女官。” “开始的时候不用她们上阵杀敌,但需管理后勤,负责处置伤兵之类。” “学堂结业之后,这些女官也同时受朝廷承认,朝廷给军饷。” “循序渐进,后面再在各地开办学堂。” “女子虽现在还不能考功名,但慢慢来,从女子学堂出来的,朝廷一样也养着,让她们帮着处理地方政务。” 箫尘这话当真惊世骇俗,说重点,甚至有点倒反天罡了,听的箫承嗣和王若曦都是一愣一愣的。 俩人都没说话,只是惊讶的看着箫尘。 “看我做什么?”箫尘笑道:“我说的有什么问题?” “仔细想想,二叔说的也有道理。” 箫承嗣道:“只是这样一来,不就乱套了吗?” “女子不做女子的事……” “谁规定女子只能做哪些事的?”箫尘道:“同样有手有脚,有聪明才智,女子就只能在家里洗衣服做饭伺候老爷们?” “凭什么?” “凭……” 箫承嗣不会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箫尘的很多做法和想法都是颠覆性的,现在箫承嗣才刚刚接受了他要整改政务的事,现在又说军旅的事。 如果全都铺开了,那天下不乱套了? 约定俗成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落实。 其实关于解放妇女这事,箫尘也知道很难实行。 现代社会妇女解放都快一个世纪了,可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在某些人心里依旧根深蒂固。 这其实并非思想禁锢,而是因为不同的环境和现实情况导致的,良莠不齐。 箫尘也并未想过要解放大夏的所有女子,那根本就不现实。 但他的确想过依靠天下女子的力量,让半边天也成为国朝的助力。 人不用太多,够用即可。 “这件事你想不通也没什么,不着急。” 箫尘笑着拍了拍箫承嗣的头,同时看向王若曦,道:“我知道这想法吓着你们了,我只是随便提一嘴。” “眼下国朝还有这么多事没做完,暂时都不会动的。” 听他这么说,箫承嗣才长出口气。 不过如果箫尘执意要做,他这个皇帝也拦不住。 “对了,还有件事要和你说清楚。” 箫尘又看向箫承嗣,道:“皇家商行的事。” 一听这事,箫承嗣立刻眼睛放光。 他以前还真不知道自己的二叔这么能赚银子,盐场在他手里才几天,弄回去百万两白银,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两方面。” 箫尘伸出手,轻声道:“第一,咱们皇家商行的事,以后就由你婶婶负责。” “当然,琐事不用她出面,她负责总览全局,实行政策。” “你同不同意?” “我同意啊。”箫承嗣立刻点头,笑道:“之前您写信不都说了吗。” “嗯。”箫尘点头,又道:“第二,皇家商行一明一暗,明处的王妃负责,暗处就由李不全负责。” “李不全?” 箫承嗣立刻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李不全,对方当即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这人箫承嗣当然知道了,他在魏连山立了功,身上的官身还是箫承嗣赏的。 不过让一个宦官负责皇家的生意,箫承嗣还是有些不解。 而且这个暗处的商行是干嘛用的,箫承嗣更是不解。 “之所以要再成立一家商行,敛财是次要的。” 箫尘笑着解释道:“关键是要将商品销入敌国,收割他们的钱粮,为以后征战做准备。” “之前和你提过的暗桩,也是为了这个。” 箫承嗣闻言眨眨眼,很快就想明白了,咧嘴笑道:“二叔是想用这商行慢慢蚕食他们,把他们的银子都弄咱们大夏来?” “银子不是主要的。” 箫尘摇头笑道:“钱财只是工具,我们是要用钱财,慢慢腐蚀他们的朝政,慢慢掌握他们的经济命脉。” 金融战箫尘肯定是不能说的,说了大侄子也不一定能懂。 反正说白了就是做生意,想办法让自己越做越富,让自己的军队越来越强,让敌人越来越弱,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具体的方略箫尘都有了,现在就差实施。 “二叔拿主意就是了。” 箫承嗣又看了李不全一眼,随即朝箫尘笑道:“反正都是对国朝有益的。” “你小子。” 箫尘斜了箫承嗣一眼,笑道:“也有当甩手掌柜的趋势了。” “二叔还说我,侄子在宫里都要累死了,您却跑出来躲清闲。” 一提起这个箫承嗣就有气:“在京师也是,您没事从来都不进宫,我想找人说话都找不到。” “下边儿那些臣子都是毕恭毕敬的,跟他们说句话,他们恨不能磕十个头。” 箫承嗣一提这话,箫尘也觉得有点理亏,抿嘴一笑,没说话。 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这次出来了,朝廷的政务都交给谁了?” “老国公?” “老国公总览,让宁策、李振和常静德帮着。” 箫承嗣道:“常静德现在下去治理户部衙门了,那具体的事就他们三个负责。” “你倒是会选人。” 箫尘轻叹口气,道:“不过也可以,正好可以看看他们处理政务的能力。” “如果他们办事牢靠,那后面就可以正式成立内阁了。” 第二百零八章 复兴六步 午膳之后,箫承嗣对玩儿的兴致反而不高了,一直一个人坐在藤椅上,在考虑刚才箫尘的话。 方才,箫尘的话林林总总,涉及的方面有很多。 主要还是军旅方面,很多事都引的他深思。 箫尘并未去打扰他,箫承嗣有这哦在哪个独立思考事情的时间并不多,一旦回了宫里,事情又铺天盖地的来了。 对于之后的规划,箫尘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表。 查贪是第一步,肃清天下贪官,整顿吏治,是要严明律法,让天下百姓恢复对朝廷的信心。 第二步,军旅学堂和皇家商行,这两步同样重要,故此同时展开。 不过这俩事的计划是有了,现在箫尘还却一些紧俏的商品,目前正在构思。 财政和军政都是第一要务,这是重中之重。 第三,成立大夏中央银行,也就是别人眼中的钱庄。 成立钱庄,首先朝廷要有公信力,同时手里也要有银子。 皇家不把银子放里面保底,让天下的百姓往里放,那就是痴人说梦了,谁也不是傻子。 故此成立银行的事还是要往后放,主要因为现在手里的银子不够多。 第四,发行货币,统一市场,拓展商税,消除痹症。 第五,推行一体纳粮,改土归流。 第六,重整军旅,改变征兵制,同时发展新式武器。 以上六点全都做完,大夏国力必会蒸蒸日上,日新月异。 那时候,箫尘再想挥师百万横扫天下,就如探囊取物,基本没什么难度了。 只是想把这些事都做完,其个中艰险和困顿,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这条路,只能箫尘自己走。 箫承嗣在一旁沉思,箫尘则进了书房,且把早就等的心中抓心挠肝的欧阳荣叫来了。 这次箫尘回京,还没和欧阳荣单独见过,此刻欧阳荣站在他面前,脸上都是傻笑。 “笑个屁。” 箫尘直接白他一眼,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殿前兵马司指挥使的差事不想干了?” “也不是不想。” 欧阳荣挠挠头,咧嘴笑道:“就是现在京师无事,臣在这指挥使的任上,都快闲出病来了。” “那你就上山来找孤?” 箫尘皱眉,随即笑骂道:“你这厮,到底怎么想的?” “臣就想跟着殿下。” 欧阳荣道:“跟着殿下身边有意思,有时还有仗打。” “你可想清楚了。” 箫尘捏了捏鼻梁,又笑道:“跟在孤身边,你可就没官职了。” “殿前兵马司指挥使,怎么也是个三品武职。” “臣当不当官都无所谓。” 一看箫尘有松口的意思,欧阳荣立刻顺杆爬,直接开口道:“跟在您身边做个亲兵都行。” “你可拉倒吧。”箫尘道:“你一个泗国公嫡子,留在孤身边做亲兵算怎么回事?” “知道你想为国征战,不过最近都不会有什么战事。” “这样吧,殿前兵马司的差事你继续兼着,但人留在孤这,算给你放假了。” “京师那边如果有事,你还回去,如何?” 这待遇已经算是国朝独一份儿了,欧阳荣听了,咧嘴一笑,道:“行,都听殿下的。” “你这厮……” 箫尘闻言轻笑,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道:“你来盐场,看到孤亲兵手里的弩箭没有?” “见了!” 欧阳荣立刻点头,搓着手道:“臣还想问殿下要一把呢。” “这弩箭,神兵利器!” “后边孤让人送你一把,你仔细研究一下,弄清楚构造情况。” 箫尘道:“之后随孤回京,弩箭制造的事你就帮孤盯着,新一批的弩箭制造出来,就先装备大内侍卫和殿前兵马司。” “好,好!” 欧阳荣双眼放光,那叫一个兴奋。 他控制不住心情,主要还是因为箫尘把弩箭改造的太好了,当真神兵利器。 虽说箫尘自己还不太满意,但在欧阳荣这样的军中宿将眼里,那就是大杀器,神挡杀神,佛当灭佛的那种。 “你先别笑。” 箫尘看着欧阳荣,沉声道:“孤给你身上加了担子,又把你留在身边。” “你既不能甩了殿前兵马司的事,也不能把其他差事办砸了。” “殿前兵马司乃是保护陛下的核心军力,之后又要装备手弩,若有一人谋反,危害便甚大。” “如果这方面出了事,你以后也就不用袭泗国公的爵位了。” 听到这话,欧阳荣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躬身道:“臣领命!” “绝不让殿下失望。” “那最好。” 箫尘笑了笑,道:“孤和陛下都信任你,你莫要把差事办砸了。” “行了,这次你调了两千殿前兵马司的人过来,等陛下回去的时候,让一半先回去,剩下的就当是孤的护军,先在外边吧。” “这件事你去布置,不能有任何差池。” “臣领命!” 欧阳荣下去了,自是欢天喜地的,十分兴奋。 箫尘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当然,对于欧阳荣这种没什么心眼,一心只想着上阵杀敌的汉子,箫尘也是打心眼里喜欢。 不过他也清楚,欧阳荣怎么也是泗国公嫡子,虽看着憨憨傻傻的,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机灵的,让他总领当前的事物,对方肯定能办好。 欧阳荣的事处理完了,箫尘开始考虑后面的事。 现在有一个人需要调整。 博阳侯王静堂,齐正业,魏国忠,方宁,还有公孙智。 王静堂和方宁,箫尘是打算放在学堂里的,这对王静堂算是封赏,给他一个稳定的晚年,可对方宁就算是考验了。 箫尘依旧想着让方宁总领炎国事物的事,不过目前看来,对方恐怕不会心甘情愿的做。 魏国忠的话,箫尘打算让他总领整个魏连山地区,这也算是嘉奖。 但魏国忠这人行事冲动,还要有个深谋远虑的宿将配合才行。 齐正业之后可以带领博阳侯的原班人马。 至于公孙智,箫尘就有点头疼了。 公孙智也有护驾之功,且之前就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子嗣,如果放在他身边做亲兵,也朕说不过去。 头疼头疼。 第二百零九章 夜谈 接下来的两日,箫尘几乎没和箫承嗣说任何政务。 两天时间,箫尘几乎带箫承嗣把能玩的都玩了个遍。 上山打猎箫承嗣还不行,箫尘就带他上山去套兔子,抓到之后就地就烤了,每次箫承嗣都吃的满嘴流油。 风筝箫尘亲自做了几个,箫承嗣在这方面学的极快,现在已经能轻松把风筝放上天了。 再有,两天的时间,箫承嗣已经能控制战马小跑了,虽然还不敢完全放开,但基本骑马的方法他已经算掌握了。 不光如此,箫尘还教了箫承嗣怎么制图,怎么制作模型,怎么把脑子里的想法具象化。 如果说收获,最后这点最有用。 箫尘是想让箫承嗣找到自己的爱好,能用来消除压力,变化心情的爱好。 在这一点上,箫尘有两个方向,针对他自己的。 在外征战时,他释放压力的方式就是画草图,简易地图,敌我双方的兵力配比,也是是现代说的兵推。 另外,不在外征战时,箫尘一般都用制作模型和图纸来放松心情。 就比如现在推广下去的手弩,之前做的水车、播种机等东西,就是他放松心情的时候,按照记忆弄出来的。 很解压。 箫承嗣贵为帝王,但他也是人,人如果没有爱好,就很容易在其他事情上较真,毕竟压力就在那,终归都是要释放的。 如果不在自己的爱好上释放,那就要在别人身上释放。 历史上骄奢淫逸,嗜杀成性的君王还少吗? 他们也不是一生下来就骄奢淫逸的吧。 这两天对于小皇帝箫承嗣而言,是他最快乐的两天了。 心中的压力大半都被释放了个干净,他似乎回到了十岁孩子应该有的状态,每日就是跟在箫尘身后傻乐,问东问西的。 又是一天晚间,天空万里无云,月明星稀。 叔侄俩坐在后院的藤椅上,看着满天繁星,吹着夜晚的凉风,好不惬意。 “二叔,您说天上为什么有这么多星星啊?” “那是其他的太阳。”箫尘轻声道:“因为离我们太远,所以看起来就是星星。” “啊?” 箫承嗣闻言一愣,道:“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为什么星星会眨眼睛?” “因为光的频段不一样。” 箫尘不想把这件事说的太深,故此转移话题道:“民间也有说法,说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星星在天上眨眼睛,那是故去的亲人再和你说话。” “哦……” 箫承嗣闻言,再次抬头看向半空,半晌之后,幽幽道。 “二叔您说,父皇和母后,也在天上吗?” 这话说的箫尘心中一顿,他转头看了箫承嗣一眼,随即也看向半空,轻声道:“在的。” “哪个是他们?” “那需要你自己找。”箫尘道:“你觉得哪个最熟悉,那就是哪个。” “我觉的是那个。” 箫承嗣伸手,指着天上最明亮的星,轻声道:“父皇是天子,肯定是最亮的那颗。” 箫尘笑了,没说话。 他不知道这星叫什么。 穿越过来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查看星辰,却发现整个天铺的星辰都变了,和记忆中的完全不同。 可能这里并不是某个平行时空的地球,或许是另外一个地方吧。 “二叔,我准备回去了。” “嗯?” 箫承嗣的声音传入箫尘耳中,让他微微一愣,问道:“不想多玩儿几天?” “如果能选,侄儿想天天跟着二叔,听您给我讲故事,跟您去山上捉野兔。” “可侄儿也知道这不可能的。” 箫承嗣的话听着老气横秋,似乎又回到了他在宫里的样子。 “侄儿是皇帝,注定没办法和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一样,能天天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 “能出来玩这一趟,侄儿已经知足了。” 两句话,说的箫尘心中一阵酸楚。 他现在甚至想,当初箫承嗣让他登基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答应。 如果答应了,这孩子现在也不会这么累。 可又转念一想,绝对不行。 如果他登基称帝了,那箫承嗣之后的日子,恐怕都要在禁锢中度过了。 位置决定一切,有些时候,这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就算是帝王也是一样。 “先不用着急回去。” 箫尘轻叹口气,沉声道:“王静堂和方宁就快到了,你正好也在,安排他们的时候,你也正好当面下旨。” “现在的内阁只是出具规模,这些人还没通过考核。” “之后内阁完全成立了,你也就不用这么累,到时二叔经常带你出来,多玩儿多看。” 箫承嗣闻言,却没说话,只是抿嘴笑了笑。 他躺在藤椅上,转头看向箫尘,半晌之后才幽幽道:“二叔,侄儿真的觉得您比我适合做皇帝。” “您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箫尘苦笑一下,也转过头看向箫承嗣,道:“皇位是你爹传给你的,这是祖宗家法,不能轻改。” “况且,你二叔我是个放荡不羁的性子,做不得皇帝的。” “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提,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你有这种想法来。” “这样的想法一旦被别人知晓,会很危险。” “侄儿清楚。” 箫承嗣抿嘴笑着:“您说的侄儿都记住了,也都清楚。” “也就是跟您,侄儿能敞开心扉,什么都说,跟别人,是万万不能说的。” “也不能让他们看出侄儿心里怎么想的来。” “现在,侄儿大概明白史书上一个词的意思了。” “什么词?” “孤家寡人。” 箫承嗣又看向天空,轻声笑道:“比起其他帝王来,侄儿还算幸运的,身边儿有您,您也不会处心积虑的祸害侄儿。” “历代的其他帝王,各个都是孤家寡人。” “傻孩子。” 箫尘笑着骂了一句,随即也是深深叹气。 如果不是他穿越过来,占据了夏王箫尘的身躯,现在的箫承嗣还不一定是什么样子呢。 为了皇位,父子之间都是仇恨,何况叔侄。 两人的命运,都因为这场穿越改变了。 第二百一十章 二将至 第二天,箫承嗣跟在王若曦身后,看了一天盐场的经营情况。 他换了常服,往来的客商也都不知道他是皇帝,故此做事都很随便,箫承嗣也不是太在乎。 有这样的局面,当然和王不用有直接关系。 这老太监做事雷厉风行,极有章法,且让人心悦诚服。 箫承嗣秘密前往盐场的消息被他封锁的牢牢的,没有一个人敢对外多嘴。 见识了王若曦的经营手段之后,箫承嗣也是大为震惊,同时也开始慢慢理解箫尘之前的那些话了。 女人也是有能力的,能顶半边天。 只是他也清楚,想改变百姓脑中根深蒂固的规矩,根本没有那么容易,这还需要长时间的推行才有可能。 又过了一天,博阳侯王静堂和方宁都到了。 两人都是风尘仆仆,明显是连续赶路。 到了盐场之后,当两人看到毫无形象的蹲在后院烤肉的箫尘,以及蹲在他身边儿吃的满嘴是油,不断往自己身上蹭着小油手的箫承嗣的时候,俩人都有点傻眼。 大夏最至高无上的俩人,就和乡间的寻常叔侄父子一样,毫无形象可言。 “老臣王静堂……” “臣方宁……” 二人刚要下拜,箫尘却直接挥了挥手,道:“别拜了,赶紧过来。” “博阳侯,您近来可好?” 箫承嗣眯着眼睛看向王静堂,就这一句话,老侯爷眼泪差点没下来。 上回看到箫承嗣,对方才刚刚亲政,眼里都带着那种怯生生的神色。 而现在,已然十分从容了。 “老臣一切都好,多谢陛下挂念。” 王静堂快步上前,直接蹲在箫承嗣身边,问道:“肉好不好吃?” “二叔做的,当然好吃了。” 箫承嗣咧嘴一笑,顺手给王静堂递了一块,道:“您也尝尝,用的都是咱们皇家盐场的细盐。” 博阳侯王静堂,较真了说,当真也是皇家的,名副其实的外戚。 现在箫承嗣年龄尚幼,并未婚配,之前皇后离世,皇后母族也在李贼打压下没落了,几乎没什么人了。 而博阳侯的女儿王若曦是夏王箫尘的王妃,当然算皇家的人。 换句话,说博阳侯家现在是大夏第一外戚也不为过。 王静堂接过烤肉,直接咬了一口,随即微微一愣,又吃了一口。 “是不是好吃?”箫承嗣笑了:“这可都是二叔的功劳。” “哎,不光我自己的,这细盐都是匠人做的。” “对对,还有婶婶和匠人。” 箫承嗣开心的笑,王静堂脸上也露了轻笑,可一旁的方宁却觉得有点儿尴尬。 人家一家人在这有说有笑的,就显得他离得太远了。 他想插嘴,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值得恭敬的在一边儿站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圣,第一次见到皇帝。 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自己第一次见皇帝会是这个场面。 皇帝看起来和寻常贪吃的小屁孩没有任何区别好吧。 “方帅。” 此时,箫尘转头,朝方宁眯眼笑道:“你在那戳着干啥呢?过来烤肉。” 一听箫尘叫自己,方宁心中一顿,赶忙上前,蹲在箫尘身边问道:“殿下,这该怎么弄?” “你自己琢磨呀。” 箫尘笑了:“这么大个统帅,管着十几万人,这点小事弄不明白?” 箫尘好似意有所指,方宁心中微动,脸上却还带着笑意,学着箫尘的样子动作。 “方宁,方帅是吧,朕听过你。” 箫承嗣此刻才看向方宁,轻声道:“二叔说你在魏连山立了大功,兵不血刃拿下阴阳两城,大多都是你的功劳。” “陛下谬赞了。” 方宁闻言,赶忙跪地,叩首道:“都是殿下的栽培。” 听到这话,箫承嗣转头看向箫尘,问道:“二叔,他是不是跟你不大熟?” 这话把箫尘都问的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跟二叔相熟的将领,没有和朕这么说话的。” “您看公孙智,欧阳荣,还有刚提上来的兵部尚书宁策,哪这么毕恭毕敬的。” 箫尘闻言,白了箫承嗣一眼,又拍了怕方宁,道:“方帅第一次见陛下,陛下是万金之躯,礼数当然要过得去了。” “再者说,你和那些人相熟是礼遇,他们谁敢跟你没大没小的?” 箫承嗣咧嘴一笑,没再说话,箫尘看向方宁,道:“你别往心里去,这里不是殿上,也不用那么多规矩。” “陛下刚才话的意思就是你这人太板着了,放松点。” “是。” 方宁当真出了一裤兜子汗了已经。 他当然不是个胆子小的,但面见帝王,还是在这种场合下,他肯定要处处小心的。 况且,他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夏王箫尘的心腹,只不过之前办事的确办的好,勉强算入了夏王的眼罢了。 比起那些跟在箫尘身边的宿将还差得远呢。 “你和博阳侯舟车劳顿,应该也累了。” 箫尘又轻声笑道:“先休息一晚,有事明天再说吧。” 说着又看向王静堂,道:“岳丈,若曦听说您要来,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了,现在正给您做饭呢。” “您不去看看她?” 王静堂闻言,神色动了动。 他的确很久没见过女儿了,就算上次入京去了王府,他也没刻意见女儿。 这要算下来,应该有快三年了。 “老臣……”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若曦是孤的发妻,她永远都是王妃,您也不必多想。” 箫尘知道王静堂心中的顾虑,轻声道:“父女连心,您应该也想她想的紧了,快去看看吧。” “老臣,谢殿下。” 王静堂起身,又朝箫承嗣施了一礼,一转身身后的李不全立刻道:“侯爷您跟奴婢来吧。” “有劳公公。” 二人匆匆而去,箫尘轻笑一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对方宁道:“你坐下说。” 方宁一怔,下意识的看了小皇帝一眼,见对方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心中这才宽慰不少,谢过之后,在一旁坐了下来。 “炎朝暗桩的事,孤已经布置下去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连番考验 听到这话,方宁微微一怔,手里的动作都停了。 他抬头看向箫尘,开口道:“殿下,臣……” “没有暗示你的意思。” 箫尘笑道:“之前跟你说的那些,只是提议,愿不愿意都看你。” “孤只是那时觉得你合适,但现在不同了。” “你深入阳城,成功策反炎朝将领,兵不血刃拿下城池,已立了大功。” “现在让你去炎朝潜伏,逻辑上都说不通。” 箫尘这么说,方宁才放下心来,轻叹口气道:“上次殿下和臣说了那些话之后,臣也仔细的想了。” “始终觉得放不下,也豁不出去。” “你如果能豁的出去那就不对了。” 此时,一旁的箫承嗣毫无帝王形象的擦了擦嘴,笑道:“你是我大夏戍边的大将,立功之后还要去炎国做暗桩,说出来朕都不信。” 方宁闻言,心中一顿,下意识的看向毫无形象的皇帝,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道。 这……都是箫尘给我下的套吗? 天老爷,夏王到底给我下了多少套?我现在都分不清楚了。 “这次叫你来,就是要把事情说开。” 箫尘接过箫承嗣的话头,又给箫承嗣递了一块肉,而后才对方宁道:“孤实际要让你做的事,比去炎国重要的多,故此对你几番试探,确保没看错人。” 方宁不敢说话了,他觉得自己考虑的那些东西在夏王面前就是儿戏,根本就拿不出手。 “几番下来,知道你的确是个人才,且心系国朝,手段谋略都是上乘,且在大是大非面前,也能将家国利益置于性命之上。” “你这样的将才放出去,孤还觉得亏了呢。” “殿下,臣……” “哎。”箫尘挥手,笑着打断了方宁的话,道:“今日不用说那么多。” “给你个恩典,让你好好伺候陛下一回。” “陛下爱吃嫩一点儿的,你别给烤糊了。” 方宁闻言,心中一暖,开口道:“臣遵令。” 他现在明白箫尘为什么要在这个场面让他见皇帝了,那就是要打消他心里的顾虑,让他知道皇家对他没有隔阂了。 这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大夏那个臣子见过这样的皇帝? 泗国公父子?公孙智?还是大夏现在各方的大将? 魏国忠现在总领魏连山事宜,他见过这样的皇帝? 没有吧。 这就是叔侄俩的阳谋,明白着做给方宁看的,可在方宁心里,却极其受用。 叔侄俩这做派,就是完全接受了他的意思,虽然其中依旧有算计,但方宁已经不在乎了。 哪有不算计臣子的帝王?这么明显的算计,那就是恩惠了。 况且箫尘屡次三番的试探方宁,还将他放入极其危险的境地中,都是为了确保他能胜任之后的差事。 这都无可厚非。 想往上爬,想站在权利的顶端,不脱层皮怎么可能? …… 于此同时,后厨,小餐厅。 王若曦看着正大快朵颐的父亲,脸上全是轻笑,眼中满是幸福。 “爹,您尝尝这个鲜菇,也是女儿亲手做的,还是昨儿个王爷带陛下上山采回来的,最是新鲜。” 王静堂脸上也都是笑,轻轻的点头,夹起菜肴送入口中,香气直冲天灵。 吃了几口菜,王静堂放下筷子,伸手拉住女儿的手,轻声道:“儿,最近这些年,苦了你了。” “女儿不苦。” 王若曦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 当初李元珊在王府做大,她一个正妃却被边缘化。 王静堂虽是国朝大将,却也不能管王府的家事,就算听说女儿被冷落了,也只能看着。 这其中酸楚,只有王静堂自己清楚。 可在他心里,还是觉得女儿受罪了。 “王爷都跟女儿说了,那时候都是故意的。” 王若曦轻声笑道:“王爷从来都没想过废妃,给女儿这边供的饭食用度也都是千挑万选的。” “他生怕女儿不高兴呢。” “王爷思虑深远。” 王静堂叹气道:“不到最后一刻,谁都看不穿王爷的心思。” “这次征战,王爷麾下这么多将领,天天跟在王爷身后,也看不穿王爷的计谋。” “还有呢。”王若曦笑道:“王爷奇思妙想甚多,您现在吃这饭菜之所以这么好吃,就是因为王爷弄出来的细盐。” “还有,王爷做了好多新的农具,马上要在天下推广了。” “爹,您不知道,王爷对女儿特别好,就和小时候一样。” 王静堂默默的听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心中的阴霾越来越少。 他最怕女儿在王府不受宠,也最怕女儿受委屈。 他也曾想过夏王会厌弃自己的女儿,冷落女儿。 毕竟之前有李元珊的事,王爷冷落了女儿三年,感情哪那么快就恢复。 可现在看,是他想错了。 王爷和他想象中的样子,不大一样。 “爹你不知道。”此时,王若曦忽然压低声音,道:“咱们大夏要成立皇家商行了。” “王爷和陛下说,让女儿负责,陛下同意了。” “嗯?” 一听这话,王静堂微微一愣,下意识道:“你一个女子……” “王爷说了,他那没这些规矩。” 王若曦笑道:“这次让您来,王爷还特别和女儿说过了,皇家商行的事,让女儿别瞒着您。” “他说您是自家人,这事儿对外是秘密,对你不算。” “殿下……” 王静堂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暖意。 “王爷还说,您为国征战多年,膝下就女儿一个子嗣了,肯定心中惦念。” “所以这次来,就让女儿多陪陪您。” “还说您年龄大了,以后要少操劳些,军中的事,能让别人干就给别人干了。” 王静堂拍着自己女儿的手,心中那股暖流不软涌动,汇入百骇。 箫尘对他真的是一等一的好了,几乎所有的事都帮他算到了,甚至连他心中所想都算到了。 王静堂的确不想领兵了,且早就有了这种想法。 不是因为怕了,而是年岁大了,精力和脑力都大不如前。 第二百一十二章 英烈祠 尤其是这次征战魏连山,他发现自己的思路已经跟不上现在的时代了。 若魏连山的战事让他去打,麾下的儿郎不知要死多少,还不一定能取得箫尘拿下的战果。 现在的时代,应该是年轻人的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王静堂没和任何人说过,更没和箫尘提过,也从未表现出来过。 但箫尘却能看出来,且已经给他铺好了路。 这次过来面见箫尘,王静堂也没想到能见到女儿和皇帝。 可见到两人之后,王静堂就基本明白箫尘的意思了。 此时,他轻轻的抓着女儿的手,笑道:“爹明白殿下的意思。” “以后爹就留在京师养老,等着你给爹生个大胖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了。” “王爷可没想让您闲着。” 听到这话,王若曦抿嘴一笑,道:“不过具体的王爷没和我说,您要去问他。” 王静堂有些发蒙,不明所以。 箫尘想让他卸去大将职位,将兵权交出去,他都没有任何怨言,毕竟他早就想解甲归田了。 可现在听女儿的意思,殿下对他还另有安排? 这一夜,匆匆而过。 王若曦尽心尽力的伺候老爹,亲自帮他洗脚,着实让王静堂吓的不轻。 但王若曦执意如此,还说是殿下的意思,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和女儿三年未见,自有说不完的话,父女两个一直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睡下。 翌日,天明。 还是盐场的后院,还是那座凉亭。 箫承嗣和箫尘坐在凉亭内,王静堂和方宁的坐在外面,气氛比昨日严肃的多。 “这次召博阳侯和方帅过来,是有重要的事。” 箫尘开门见山,直接道:“二位在军中,应该还没听说京畿地区驻军的贪腐案吧?” 二人闻言都是一愣,纷纷摇头。 俩人的确不大清楚。 毕竟京师距离魏连山有数百里,消息又被封锁,不可能传的那么快。 “京畿的军旅已经烂了。” 箫尘轻声道:“孤已下令,所有参与贪墨,坑害百姓的将领全部枭首,一个不留。” “他们在军中的亲信,若发现有不法之事的,也军法论处。” “现在,整个京畿地区都在查贪,所有贪官都必须伏法。” 一说这话,箫承嗣脸上也露出几分狰狞,沉声道:“这帮蛀虫!剐了他们朕都不解恨!” 见王爷和皇帝都义愤填膺,王静堂和方宁大概想想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是寻常的贪腐案子,这两位可不会动这么大的火。 “具体的事,后面二位就都清楚了,你们可以调阅相关的卷宗,也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 箫尘轻出口气,伸手点了点桌面,道:“这次叫你们来,是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让这样的事断绝。” 王静堂一顿,问道:“殿下是说……专门负责看管军旅的衙门?” “不是。” 箫尘摇头:“这相关的事孤也会做,不过还用不着让岳丈负责。” “孤和陛下商量了,准备成立大夏军官学堂,专门培养中下层将官。” “皇权加持,天子门生,让他们系统的学习带兵之法,也将我大夏的精神传承下去。” “老一辈军侯任人唯亲的毛病,也要改一改了。” 听到这话,王静堂和方宁立刻就明白了箫尘的意思。 他们都是军中大将,自然知道什么是任人唯亲。 这种事是普遍的,几乎所有大夏将领身边的人基本都是乡党,要么就是家族子嗣,这很容易在军中形成小圈子。 现在京畿出了这么大的贪腐案,王爷是打算借这个机会,根除这些痹症了。 “将官学堂独立于六部之外,设二品都司一人,三品副都司两人,总领学子。” “这都司的人选,孤定的是博阳侯,副都司就是方帅。” 这是天大的恩典。 可以想象的,之后所有在将官学堂出来的人,那都是博阳侯和方宁的学生,桃李满天下。 当然,这些人也是天子门生,是绝对对陛下忠心的人。 只是这样的天大的恩典降下来,王静堂和方宁却都有些心里打鼓。 他们都打了半辈子仗,可却从未教过一天学生,让他们做文官儿的事,他们有没什么信心。 “不用想的那么多。” 箫尘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此时笑道:“教武学的学子,可不是读圣贤书,那就是带兵。” “只是让你们多说些,多教些,没什么难的。” “后面,孤还打算把所有新型的兵器优先提供给武学,让学子最先掌握,而后再通过他们带去军旅之中。” “如此往复,不用数年,大夏军旅便可一扫之前弊端,重塑军魂了。” 此话说的两人心中激动,方宁此时抬头,轻声问道。 “殿下,这武学,具体要怎么弄?” “最开始的学员要从哪里招收?” “烈士家属。” 箫尘脱口而出,二人却更蒙了。 如果不是箫尘提前和箫承嗣说过,此刻他也蒙。 箫承嗣接过话柄,开口道:“所有为国战死的将士子嗣都可优先入学,免去所有费用,国家养着。” “他们都是继承了父兄志向的国之栋梁,必须好好培养。” “夏王和朕说过,这都是为国战死英烈应得的荣誉。” “还有,夏王提议要在京师修建英烈祠,那些为国战死将士的名号都会刻在英烈次的石碑上,受万世香火。” “殿下……” 方宁感觉自己要哭了,眼中一阵发热。 “这些事孤早就想做,可之前国朝积弊,内忧外患,朝廷也腾不出手来照顾这些将士。” 箫尘轻叹口气,道:“现在稳定些了,就要先把这些事做了,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同时也能让那些暗怀鬼胎的人看看,为国征战是何等荣光之事,他们是要成为蛀虫,最终被钉在耻辱柱上,还是选择为国征战,死后进入英烈祠,供万人敬仰。” 两人听到这话,皆是动容,都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烧。 这样的殊荣,哪个当兵的不想要? 真若如此,军旅中还会有那些宵小之事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冶炼 箫尘的话说的很明白了,王静堂和方宁也都听的清楚,听的心中火热。 如果事情都能照着箫尘的谋划行进,那用不了多久,大夏的军旅自会焕然一新,之前的所有积弊也都会一扫而空。 到时候,军中绝不会再有贪腐之事,所有将官军士都会心系朝廷,不会有人有二心。 只是知道这结果的同时,二人心中也有些担忧。 说的事很容易,未来的前景也是能预料的到的,可事情具体要怎么做,做了之后会有什么效果,两人心中还是有些打鼓。 “剩下的事情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见两人如此,箫尘轻轻一笑,道:“这次,你们和陛下一同回京,着手筹办学堂的事。” “将官学堂不要在京师内,最好是在周围选个地址,用心操练。” 说着,箫尘转头看向箫承嗣,道:“陛下,臣觉得之前皇家的行宫就不错,正好用来做将官学堂。” “那边山高路远,既有平地也有丘陵,有山有水有丛林,可以操练任何战法。” “嗯。” 箫承嗣点了点头,道:“那就听二叔的,选在行宫吧。” “博阳侯,方帅。” 箫承嗣开口,两人立刻转头,微微躬身。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们了。” “此番回京之后,朕会立刻着手修建英烈祠,第一批入英烈祠的烈士,就是在魏连山战事中战死的人。” “第一批学堂的学子,也从他们的子嗣中选。” “人数不怕多,所有的开销都由朕的私库出,你们要保证教好,吃好,用好。” “要让他们知道学堂为何成立,让他们知道将士为何要征战,他们的父兄为何战死。” “是。” “臣遵旨。” 见箫承嗣用十分郑重的语气开口,二人也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领旨。 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当天,箫承嗣便带着博阳侯和方宁两人离开盐场,返回京师去了。 临走的时候,箫尘分明看到箫承嗣眼中的不舍,但他们叔侄都没有办法。 命运就是如此,即便贵为帝王,有的时候也只能随波逐流。 临行前,箫尘叮嘱箫承嗣要好生查办矿场的事。 军旅查贪的事快要结束了,等所有事情落停,他要去一趟矿场,做些很重要的事。 箫承嗣点头答应,率队而去。 看着皇帝车驾渐行渐远,箫尘轻轻的叹了口气。 王若曦伸手揽住他的手臂,轻声道:“殿下不必忧心,陛下已经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做。” “我清楚。” 箫尘叹道:“我只是……不想让他这么快就长大。” “可是我……没别的办法。” 箫尘的兴致好似并不太高,王若曦感同身受,她扶着箫尘进了后院,两人坐在藤椅上。 王若曦手中拿着蒲扇,轻轻给箫尘扇风,脑中想着说辞,想让他开心些。 很快,王若曦想到了一点,轻声笑道:“王爷,您让李老七他们修的窑洞已经成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这么快?” 箫尘闻言一怔,有些意外。 他的确让李老七带亲兵去旁边的山里修窑洞了,图纸还是他亲自画的。 这窑洞有两个用途,一是烧砖,制造琉璃器皿,为之后的商行铺路。 其二,箫尘想在窑洞里摸索冶铁炼钢的手段,把脑子里的东西都做出来。 这令才安排下去没几天,李老七这几天还经常上山去打猎套兔子,没想到这么快居然成了。 “您还不知道。” 王若曦此时笑道:“李老七那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不忘了玩儿。” “可您吩咐给他的事,他从来也都是做的很好的。” “那到没错。” 箫尘笑了,道:“既然修好了,那就去看看吧。” 盐场一侧有一处土坡,并不高,现在被一众亲兵削去了一般,在上面修了一个不小的砖窑。 这砖窑图纸是箫尘刻意改造的,用了现代的模型,烧砖的效率自会提高很多。 箫尘和王若曦到的时候,正看到几个亲兵在窑洞前做收尾工作,干的一丝不苟。 看到箫尘和王若曦过来,几人都纷纷跪地叩首,箫尘挥手让他们起来,带着王若曦进了窑洞。 和他设想的一样,这窑洞中有他特意设计的熔炉,还有一个简易的车床。 箫尘上前,轻轻摇动车床,看着飞快运动的轮盘,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 “王爷,臣妾一直都很好奇。” 此时,王若曦抓着箫尘的手,轻声问道:“您在这上面弄个大轮子是干嘛用的?” “一转起来呼呼响,看着也不像兵刃。” 其实王若曦大概能猜出这东西是干嘛用的,她这么问,只是想让箫尘多说话,让他开心一些。 “是个简易的机床,制作零件用。” 箫尘道:“这就是个雏形,能不能全面推广,还要看后面实验的如何。” 说着,他转头朝王若曦笑道:“我知道你带我来这是怕我心里堵,放心吧,我没什么事。” “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也没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王若曦没说话,只是拉着箫尘的手,轻轻的笑,笑的很是甜美。 “李不全。” “奴婢在。” 箫尘轻声开口,李不全就好像幽灵一般从后面窜了出来,恭敬的站在箫尘身后。 “你让几个亲兵出去,弄些铁矿石过来。” “孤有用。” “奴婢尊令。” “哦对了,最好还有其他金属,铜、铅之类的。” “是。” 李不全躬身下去了,箫尘又看了看边儿上,思绪转动,轻声自语道:“是不是要弄个选矿机。” “还有冶炼技术也应该提升一下了。” “精钢不是那么容易弄出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连王若曦都没太听清楚,只听到他说冶炼之类,又开口问道。 “王爷是想看看怎么冶金?” “国朝的矿上应该有相关工匠吧。” “那倒不是。” 箫尘笑了笑,解释道:“我想做点新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行了,这也看过了,回去吧。” “后面几天,有的忙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点石成金 箫承嗣的动作的确很快。 或者说,现在新提拔上去的官员在强压之下,办事效率提高了很多。 小皇帝回京师之后的第六天,消息从京师传回来了。 刑部的人基本已经肃清了京畿附近的矿场,查办了很多官员。 和箫尘料想的差不多,负责矿山的官员也没几个干净的。 矿山的油水比盐场大,但因为朝廷的管束,涉及的官员基本都是自己贪,动静到是没有盐场闹的大。 不就就如此,刑部也从各个款上负责人的府邸里抄没了大量的财产。 国朝蛀虫之肥硕,可见一斑。 现在看到这些消息,箫尘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生气了。 如果每次都生气,气死他都不多。 发现蛀虫,直接砍掉,不光砍了本人,连他们家人都连坐。 你敢贪国朝就敢杀,杀了之后抄没家产,殃及子孙,看以后谁还敢。 目前,京师刑部大牢里基本都关满了,全是各种有问题的官员,弄的天下官身人心惶惶,各个都战战兢兢的。 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官员没了官位,眼看就要没了命,自是惶恐不已。 但他们麾下的没事儿的官员自是心中欢喜的,上司忽然没了,原本需要熬十年才能上去的位置,现在忽然就能上去了,这是天降的好事。 大规模的排查之后,箫尘也对目前的大夏官场有了较为清晰的了解。 朝政的腐败程度的确让人咋舌,但也不是所有的官儿都贪,天下还是有好官的。 之前这些官员被逼着和光同尘,什么都不敢说。 现在大浪淘沙,扫去那些污浊之人后,这些一心为国的好官自然也就漏出来了。 箫承嗣来信,问箫尘后面应该如何,是不是按照之前定的挨个考核,然后调入京师。 箫尘回信,让箫承嗣自己看着办。 不是箫尘要做甩手掌柜的,因为这些事本来就不难,他相信箫承嗣肯定能办好。 除了查贪之事外,箫承嗣在京师也没闲着。 几天的功夫,他已经下旨修筑英烈祠,且在魏连山阵亡将士的名单也已经出来了,该给的抚恤全部发放完毕。 英烈祠的地址选在了皇城之外,正对着皇宫的大觉寺。 这大觉寺建了上百年,平日香火不断,箫尘也不知道箫承嗣是怎么对付寺里的和尚的,总之这事是办妥了。 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也都铺开了。 箫尘此时虽并未在京师,但京师甚至整个大夏的所有事,都和他息息相关,所有的消息也都再往他这汇总,需要他详细分析,调整方向。 不过从明面上看,箫尘最近这几天还是很潇洒的。 箫尘这几天几乎就住在了山上,天天就在窑洞里鼓捣东西,神神秘秘的。 几天的时间,箫尘从窑洞里拿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着实让王若曦和李不全大开眼界了。 透明的琉璃、坚实的青砖、混合不同金属的钢块以及打磨成型的何种古怪的零件。 箫尘好像是个魔法师,在窑洞里鼓捣一天,就能拿出不同的东西来,有些东西王若曦和李不全根本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但等箫尘组装好之后,才发现有的是兵刃有的是工具,有的是器皿。 这种奇思妙想把王若曦看的一愣一愣的,直到这一天晚上,箫尘用自己做的玻璃杯喝了几口酒,和她说这东西以后就交给皇家商行售卖之后,王若曦才缓过闷来。 此时已是浅夜,窑洞之外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箫尘就坐在椅子上,王若曦在他身侧。 两人面前的桌上,林林总总放了不少东西,这都是箫尘这几天鼓捣出来的,也都是他给皇家商行准备的货。 王若曦拿起一只琉璃水晶杯,对着边上的火焰,看着里面泛起的火光,轻声开口道。 “王爷,您是神仙下凡吗?” “呵。”箫尘咧嘴一笑,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不是天神的话,怎么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王若曦放下琉璃杯,转头看向箫尘道:“您说这种东西是沙子做的?这不就是点石成金的仙术吗?” “其实只是物理……算了。” 箫尘想解释一下,却发现如果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就收不住了,故此改口道:“制作的方法我都教给你了,到时你找靠谱的工匠生产。” “这是皇家的秘方,不能外传。” “当然不能外传了。” 王若曦道:“不光是琉璃盏,细盐,白砂糖,豆腐,香皂之类,还有您做出来的所有农具,都是皇家秘方。” “一条都不能外传。” “臣妾想,如果这些东西都批量生产,摆在皇家商行里,不知能吸纳多少银钱。” “到时咱皇家商行就是普天之下的第一商行,谁都赶不上。” “这才只是第一步。” 箫尘笑了笑,道:“后面还有其他的东西,只是需要些时间了。” 箫尘的确还有很多想法还没实现,就比如植物嫁接技术,比如化肥、水泥、混凝土,比如钟表、服装等等等等,商行能做的事太多了。 这些知识都装在箫尘的脑子里,他似乎能随时调动。 箫尘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自己从穿越之后,脑子变的比之前清晰多了,思路也比之前畅快的多。 很多事情一想便知,一试就成。 就比如手搓玻璃杯这事,本来对温度的要求极高,他也从未实操过。 可就实验了两次,居然就成了,而且器型很好,超出想象的成功。 “如果真是那样,按王爷您的说法,咱们真有可能兵不血刃,直接拿下那些敌国。” 这几天,王若曦对箫尘的崇拜那是与日俱增,她是真觉得箫尘有天神之姿,变废为宝,点石成金。 有了箫尘提供的技术,皇家商行有了垄断且消耗性的产品,迅猛发展就是顺理成章的,根本不会有任何阻碍。 箫尘伸手,拉住了王若曦的手掌,轻声道:“我想做的事情有很多。” “只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 第二百一十五章 莫名的危机 听到这话,王若曦微微一愣,她转头看向箫尘,看到对方如水一般的眸子,便知道对方再想什么了。 人的寿命终究是有限的,短短几十年,又能做多少事。 王若曦不想这些,她轻轻的靠在箫尘的肩上,道“王爷莫要多想,事情是永远都做不完的。” “您现在做的事,如果能都成了,那我大夏会成天下第一王朝,永远屹立。” “嗯。” 箫尘闻言,搂住妻子,抬头看向远处的星空,轻声开口道。 “明天,去矿山吧。” “好。” 军中的事基本已经解决了。 箫尘原本料想京畿地区会发生叛乱的事并未发生。 有顾传庭的陷阵营在,这些地方军将真没有直接造反的魄力。 不过其主要原因还是他们上下并不齐心,并非铁板一块。 在箫尘的示意下,顾传庭和何游之采取分化的策略,一城一城的查下去,压力给的越来越大,主动交代罪行的将领和官员也就越来越多。 原本巨大的威胁被不断蚕食,这半个月的功夫,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了。 现在,京畿地区的各地驻军几乎形同虚设,所有的城防都被陷阵营接管。 因为贪官被擒,朝廷雷厉风行,百姓得到了应有的赔偿,依照章法办事,民生也有了一定的恢复。 箫尘相信,只要有耐心,步步为营的向前走,用不了多久,京畿附近就会完全恢复,拨云见日。 …… 翌日,天明。 箫尘昨日下令全军开拔,聚龙关三千守军原路返回,只留下两百驻守盐场。 他同时给聚龙关守将黄铎下令,将盐场的防护交给他,命令他两个月调配一次驻守的将领。 如果发现任何贪腐之事,那就拿他试问。 黄铎当然不敢有任何微词,安然领命。 经过箫尘和王若曦这几日的治理,盐场焕然一新,全新的商业模式已经施行的很好了,盐场每日的产出也都有所增加。 为防止一家独大,王若曦还再陆续签订其他商行,压缩原本合作商行的配额。 这一手也让箫尘另眼相看。 他这个王妃,不知不觉间就领会了稀释原始股份的方法,这种天份还真是少见。 京畿地区的铁矿一共有四处,分散的比较远,箫尘此次选择了其中最大的一处,位于京师之南一百七十里外,群山之中。 因矿山一旁有条无名小河,故命名小河铁矿。 其实大夏京畿附近不光有铁矿,附近还有铜矿、铅矿等,只是规模和存量都不大。 箫尘此次前往铁矿,是想在当地建造全新的冶炼厂,改变现在的冶炼技术,进而改变武器的。 不过考虑到大夏矿藏不多,原本宏伟的计划也只能一再削减。 往南去的官路上,经常能看到押送犯人的囚车。 箫尘安稳的坐在车驾中,从未向外看一眼。 这些人应都是各地查办的贪墨官员,他们有今天的下场,那都是咎由自取。 越往南去,行人就越少,左右也越是荒芜。 到了小河铁矿附近,周围几乎已看不到耕地,更看不到农田了。 这日傍晚,箫尘下令路边扎营,他带着王若曦下了车驾,站在一处矮山上,看着远处无边的旷野,若有所思。 “王爷又想到什么了?” 看到箫尘的表情,王若曦轻轻一笑。 她心里清楚,每次箫尘有这样表情的时候,都会有些奇思妙想。 “你说,如果这里的旷野都是农田,国家一年能多多少赋税。” 箫尘指了指前面的一大片空地,轻声道“坡田梯田现在都有办法解决了。” “可咱们大夏缺的最多的,还是人。” 王若曦闻言,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安静的听着。 最近这些日子,箫尘经常和她说些朝政的事,王若曦都很少插嘴。 女子不得干政,箫尘随不是太在乎,但王若曦作为王妃,还是不敢太放肆的。 “到现在,我都不知咱们大夏到底有多少人。” 箫尘摇头苦笑道“太多的人口被藏匿起来了,根本没法清算。” “所以……” 他没再往下说,可能是怕吓到王若曦,也可能是没完全想好要怎么做。 箫尘给制定了未来的六步计划,其中最重要的并非中央银行和军旅改革,而是一体纳粮,改土归流。 当前这社会,最重要的生产力还是人,如果人口不足,就算箫尘有再天才的想法也没用。 可眼下,因为大夏按人丁收税,也按田亩收税,太多的流民藏匿在大户人家的田亩之中,心甘情愿的做他们的佃户,也根本不敢多生孩子。 为什么?还不是赋税太重了。 给大户人家种田,做隐匿户籍的佃户,交了每年交了租之后,他们还能有口饭吃。 可如果是朝廷登记在册的百姓,自家的田产又少,那他们不光要给地主交租,还要给朝廷纳粮,各种苛捐杂税,压的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箫尘和箫承嗣是已经开始改革了,但改革的速度却并不快,想惠及所有百姓,还不知要过多久。 故此,这一体纳粮,改土归流的事必须要提上日程,而且要抓紧做了。 “殿下,夕阳美景之下,您就先别想那些政务了。” 王若曦在一旁轻声劝道“现在该做的您都已经做了,您又不是三头六臂,也不能面面俱到。” 箫尘闻言,轻轻笑了笑,抓住王若曦的手,没在言语。 夕阳很好,只是快落山了。 夜色很快笼罩而来,天空银光洒落,远处的旷野一片寂静。 箫尘一个人坐在山坡上,看着星空,独自喝着酒,脑中思绪不断转动。 有时他的确感觉有些累,但这些事他如果不做,那就不会有人做了。 改土归流的计策已经安排下去,王怀池也开始向下推行农具了。 不过就算事情在按部就班的推进,箫尘还是觉得有些慢,有些太慢了。 他轻轻的抿了一口酒,长叹一口气,伸手捏了捏鼻梁。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底的危机感是从哪里来的,但这感觉真实存在,始终在他心头弥漫。 第二百一十六章 铁矿 小河铁矿,看着有些荒凉。 一些简易的设施架设在铁矿附近,此时已完全停了工,整个铁矿上下,就剩十几个身材枯瘦的矿工,看到箫尘一行到来的时候,颤巍巍的跪在路边。 箫尘和王若曦缓缓下车,看着眼前略显残破的矿山和这些骨瘦如柴的工人,眉头紧皱。 他想过皇家的矿场会有问题,可没想到问题居然这么大。 这里之前定是热火朝天的,可刑部和麒麟卫的人下来一趟之后,带走了其中大部分人,那就证明之前这铁矿上下基本人人都有问题。 而剩下的这些,都是被榨干了油水之后还能活下来的那部分。 箫尘长叹口气,让这些矿工起身,交代麾下的亲兵好生照看之后,先带着王若曦进了矿山。 铁矿比想象中的还要残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安全生产可言。 苦大的矿坑裸露着,里面横七竖八的扔的都是镐头铁锹之类,连个小推车都没有。 由此可见,往常这里的矿石都是靠这些矿工人力开凿,而后再一点点的背出去。 效率太低了。 不光如此,洗矿和选矿的步骤基本也都靠人力。 矿山上的那个巨大的设施并不是什么机器,更像一个简易的脚手架,供工人上下攀爬,运送矿石。 就这样的生产方式,那些人居然还能贪出几十万两银子,还能给私库造成那么大的亏空,其心可诛。 箫尘拉着王若曦在矿山上转了一圈,始终都没言语,但王若曦能看的出来,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这就是大夏当前的生产力,几乎没什么科技可言,所有的事都靠人,无论多大的工程,也是靠人一点一点的弄出来的。 矿山的办事衙门有些破败了,但里面的装潢却还不错。 箫尘此时闷闷的坐在正厅的首座,想着后面该如何行事。 王若曦顿了一下,轻声开口道“王爷,这儿的事早就有预料了,您别太心焦。” 最近这半个多月发生了太多的事,箫尘几次怒发冲冠,也杀了不少人。 现在王若曦很怕箫尘生气,不是怕他杀人,而是怕他气坏了自己。 “我没想那些。” 箫尘轻叹口气,抬头看向王若曦,道“我只是没想到,矿山会破败成这个样子。” “盐铁乃是国朝根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居然如此经营,损耗民力,不把百姓当人,我真是……” “那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若曦闻言起身,伸手轻轻的捋着箫尘的后背,又低声道“您没必要因为他们生气。” “不是生气,而是心寒。” 箫尘轻轻闭眼,道“大夏是箫家的天下,但也是他们的天下。” “可你看看这些臭虫都干了什么?” “若是江山破碎,天下大乱,他们要那么多银钱有什么用?” “能在乱兵手里买命吗?” “这些人,不会想到这些事的。” 王若曦轻声安慰道“若是人人心系社稷,那天下也不会有这么多不平事了。” “王爷莫要生气。” 深入了解政务之后,箫尘才知道大夏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魏连山一场大捷,给濒死的大夏王朝打了一计强心针,这腐朽的王朝恐怕用不了几年就会崩塌。 到时只需一点火星便会将整个王朝炸的粉碎,连渣都不剩。 而这些帮助皇帝统治大夏的官员,眼中根本就没有国家,只有他们自己的事,眼中就只有钱。 “今天先驻扎,让我想想要怎么做。” 箫尘拍了拍王若曦的手掌,轻声道“你也不必担心,我没事。” 王若曦没说话,而是一直帮箫尘捋着后心,眼中神色闪动,不知再想什么。 浅夜时分,小河铁矿现在的情况箫尘基本清楚了。 这座矿山占地三十亩,已经开辟的矿场有四个,都在一座山上。 办事衙门就在山脚下,而平日工人却是在后山居住。 那边根本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只有一地的窝棚。 这里的工人大多是被胁迫而来,或是地方官府打着服徭役的名头诓骗来的,并非所有的都是歹人。 刑部和麒麟卫的人查证之后,大多工人都被遣送原籍,并且拿到了朝廷的赔偿。 箫承嗣已经下令另外征调宫人过来,只是现在还在筹集,没有那么快。 其实不光小河铁矿,京畿地区的所有矿山大多都是如此,扫贪风暴过后,基本都停产了。 箫尘曾听过一种言论,说查贪查的太狠,对经济不是好事,很可能会遏制经济的发展。 之前他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可话又说回来,为了经济利益,就能一直纵容官员贪腐吗? 这显然也是不行的。 在这件事上,箫尘想了很多办法,但发现都无法完全杜绝贪腐。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这件事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而后定时清扫一次,就像每日打扫房屋那样,尽可能维持平衡。 晚上,箫尘让李不全往京师传了一封信。 他告诉箫承嗣,要调集一些工部的工匠过来,在小河铁矿修一些设施,需要那种熟练的。 信件送出去之后,箫尘便将自己关在了一个房间中。 他自己制作了一些简单的制图工具,开始在纸张上勾勒心中的蓝图。 守着矿山却没有产出,那等于捧着金碗要饭,这事儿箫尘可忍不了。 故此,这一夜,箫尘根本就没有休息,烛火一直燃到了早上。 翌日清早,箫尘拿着一张图纸,召集李不全等一众亲兵集合。 此刻天才刚蒙蒙亮,但听到箫尘呼唤,几十个亲兵还是立刻集结,看着都是精神抖擞。 箫尘朝李老七笑了笑,随即挥手让他过来,指着自己手中蓝图上的东西,问道。 “能看懂不?” 李老七伸着脖子看着箫尘手里的图,感觉这东西有点怪异,但又说不上哪怪。 那就是一辆车,可太小了,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找几个人,把这东西做出来。” 箫尘轻声道“要快。”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名州 图纸上是箫尘设计的改良版推车,或者说简易版。 他没打算直接做成铁的,而是设计成通体木质结构,为确保效率,也设计了翻斗机关。 现在大夏还没有成规模的采集橡胶,轮胎也就别想了,都是木质的。 但这个东西做出来,能极大的提高开采的效率。 李老七看了半天,随即挠了挠头,道:“殿下,小的看是看懂了,可是没明白。” “没明白什么?” “您弄这么个车出来干嘛使啊。” 李老七不解的问道:“这车也太小了,根本装不了啥东西。” “你想办法弄出来就是了,不用知道具体干嘛用。” 箫尘白了李老七一眼,又道:“还有,你找些人,把那边的地平了。” 说着,箫尘指了指后面矿山附近的地面。 现在那地面坑坑洼洼,好像有千军万马踩过一样,根本就用不了。 “是。” 李老七点头,他想继续问,可又怕箫尘踹他,只得带人下去,立刻开干。 这次箫尘来铁矿,只带了自己的三百亲兵,聚龙关的将士已经回营了,陷阵营的将士还在各地驻扎,处理查贪之后的事。 箫尘要在铁矿做的事需要大量人手,说是大兴土木也不为过,可这人去哪找,着实让他头疼。 调集部队吧,那些兵将都是打仗的,根本没干过这些活。 征集民夫吧,又是劳民伤财,且工程质量无法保证。 大夏又没有成建制的工兵部队。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让工部的人过来先干着,等矿山的工人都到位了,再全面展开。 现在他要在整改军旅的条陈中加上一条了。 以后大夏一定要有自己的工兵部队,人数还不能少了。 不然箫尘脑中勾勒的很多大型设施都无法实现,比如水库之类的。 不说那种超大规模的工程,就是修建一个类现代化的厂房,也需要大量的人力。 这就是现在这个时代的悲哀,就算脑子里有想法,实现起来也很是吃力。 随着李老七等人开始干活,沉寂了几日的铁矿终于有了声音。 十几个剩下的矿工都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也不敢伸手。 箫尘下令给了他们很好的伙食,但也只是养着,没让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再做什么苦力。 箫尘看着干的热火朝天的李老七众人,咧嘴轻笑,转头又扎进房间里了。 …… 正午,大夏名州府,怀宁县。 王怀池到了此处已有三日了,但推行农具的事却进展缓慢。 原因很简单,百姓没见过这些玩意,也不太认。 况且近几日整个州府都在查贪,百姓都风风火火的往府衙跑,向当值的麒麟卫伸冤,也基本没人理他这个工部的小官。 朝廷查贪王怀池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他到了怀宁县之后,也发现了一些问题,都写奏章呈上去了。 可话虽如此说,但王怀池毕竟是工部的官员,还领了皇帝的旨意,向外推行新型农具又是德政,他也不能不做。 只是这进度慢的实在过分,连他这个情绪较为稳定的人都开始急了。 王怀池甚至亲自下场,给当地的百姓演示农具的用法,可这些百姓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边儿,况且当前也早就过了播种的季节,几乎没几个人听他的。 愁则生变。 王怀池实在是没办法了,无奈之下,只得找人帮忙。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之前户部的同僚,也就是他之前的下属。 户部在大夏各地都有衙门,负责收拢赋税,统计人口一类,如果有他们帮忙,自然事半功倍。 但当王怀池到了当地的衙门之后,心就凉了半截。 衙门口门可罗雀,只有几个小吏还再处理眼下的政务,上面的老爷不是被麒麟卫弄去问话,就是已经查明实证,被直接弄京师去了。 王怀池知道天下贪官多,他也恨贪官。 可他没想到天下居然有这么多贪官。 一个小小地方的户部下属衙门,居然也能出这么多蛀虫。 他心中暗恨的同时,也有些无奈。 稍微有些权势的人就想着把手里的权利变成钱,天下风气至此,让人心寒。 不过这也让王怀池愈发坚定心中所想,一体纳粮,褫夺天下官身特权一事,势在必行! 去户部衙门扑了个空,王怀池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如此,他到了州府衙门,就坐在偏房中,等着在此地办差的麒麟卫指挥使接见。 现在麒麟卫一改之前活阎王的名声,因为给百姓办了实事,当前的威望空前强烈。 如果麒麟卫能帮他王怀池说几句话,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但他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茶水都喝了几壶,茅厕都去了几次了,可外面告状鸣冤的百姓还是络绎不绝,也根本见不着指挥使的影子。 王怀池撇了撇嘴,长叹口气,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心中同时生出一个念头来。 世人都是捧高踩低的。 如果他还是户部侍郎,而不是现在这六品官,麒麟卫指挥使会把他晾在这两个时辰不搭理? 如此想着,王怀池刚要出门,一个声音却从一旁传来。 “抱歉抱歉,王大人,实在是事太多了,怠慢了。” 王怀池转头,只见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青年正快不过来,立着老远就拱手抱拳,脸上全是笑。 来人正是麒麟卫指挥使何游之。 他到名州才两天,却连个囫囵觉都没睡。 这里官员贪墨的程度虽不及涿州,但也烂到根子上了。 整个名州的官员排成一排,隔一个砍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 他和顾传庭的事是同时进行的,麒麟卫负责官府,顾传庭负责军旅,两人互通有无,都忙的脑袋冒烟。 看到何游之过来,王怀池立刻停住脚步,躬身行礼道:“下官王怀池……” “不用不用,王大人无需如此。” 何游之快步上前,将王怀池扶住,轻声道:“当不得大人的礼。” 王怀池闻言,神色微动,轻声道:“何指挥使乃三品,下官六品,哪有不行礼的道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京畿之外 说完,王怀池竟后退一步,再次朝何游之微微躬身,恭敬行礼。 何游之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等对方行礼之后,才开口道。 “王大人,现在能进去说了吧?” “您请。” 王怀池轻轻点头,跟在何游之身后进了房间,二人分别落座,何游之直接开口道。 “王大人有何事就请明说,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忙的实在抽不开身。” “下官的确有要事,若非实在没了办法,也不会来麻烦何指挥使。” 王怀池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谦卑。 他是真正十年寒窗读出来的进士,脑子里全是君君臣臣的那些东西,很守规矩。 也不能说他这样的秉性不好,只能说他如此行事,就显得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古板。 “陛下下旨,让下官在京畿地区推行新农具。” “可现在各地都在查贪,又过了播种期,百姓对此根本没有兴趣,也不听下官说。” “故此,下官想请何指挥使帮忙。” “您不必出面,只需在衙门门口贴出此等德政的消息,剩下的事,还是下官来办。” 王怀池说话道是痛快,并未拐弯抹角。 何游之闻言,略微想了一下,开口道“王大人不需要我下令,让麾下的弟兄们帮着说说?” 王怀池这人何游之当然知道了,就算皇帝不说,他一个麒麟卫的头子,怎会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情况。 如果他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这麒麟卫指挥使也就不用做了。 眼前这王怀池先被贬又被提,明显是入了陛下和殿下的眼了,以后前途远大。 现在人家有了难处,他帮上一把,也算结个善缘。 何游之是这么想的,可王怀池根本就不领情,直接开口道。 “不必了。” 王怀池语气有些生硬,沉声道“这是陛下交代的差事,若下官让麒麟卫帮忙,有违君父所托。” “何指挥使,要张贴的告示下官已经带来了,您看……” 何游之看着王怀池从怀中取出一张告示,在他面前展开,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苦笑。 麒麟卫内部对王怀池的评价是不近人情,不通官路,为人耿直,现在看可不光如此,这人还略微有点楞,而且这人的胆子是真大。 现在的麒麟卫在其他官员眼里是什么?那是真正的活阎王。 就这几个月的功夫,被麒麟卫查办的官员没有三千也有一千五了,所有官员都谈麒麟卫色变,躲都来不及,哪有敢直接网上凑的。 可王怀池却根本不怕,他不光往前凑了,而且还让他这个指挥使帮忙,而且连个谢都不说。 要不是知道王怀池的为人,也知道他的确清廉,何游之都会以为此人脑子少根弦了。 “我这就着人去……” “不必劳烦,何指挥使只需首肯,剩下的下官自己来。” 王怀池轻声道“给下官弄点浆糊就行了。” 何游之苦笑更深,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王怀池就提着浆糊桶出了府衙,当真一个人站在大门边上,将手里的告示认认真真的贴好。 告示吸引了周围的百姓,王怀池就站在一边高声解释,逐字逐句的,很有耐心。 府衙门口,一个麒麟卫始终看着王怀池的方向,看着他不断耐心的和周围百姓解释新农具的用法,解释这些工具的好处,传扬朝廷的政策,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之后,立刻转头回了府衙,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何游之。 何游之闻言双目微眯,轻声道“如实写上吧,和这次的奏报一起送京师去。” “咱们在这的活也快完了。” …… “此人的履历不错,官声也还可以,只是不知道具体如何。” 傍晚,京畿之外,固阳府,某酒肆。 常静德坐在二楼的雅间,透过窗户看向街对岸的府衙。 这个雅间的位置很好,能一眼看到府衙内的情况。 “这次是个夜闯民宅杀伤人命的案子,不知这州府要这么判。” 常静德轻声开口,随即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白面年轻人,笑道“侯爷,您也是够辛苦的,才来固阳就来寻下官,也不休息一下。” 公孙智闻言,抿嘴轻笑,并未搭话,而是将目光看向对面的府衙。 他才从京师出来不久,第一站就来了固阳,是追着常静德的脚步来的。 常静德奉旨清查户部衙门,公孙智则负责遴选官员,两人的差事虽是平行,但可以相互借鉴。 箫承嗣自然不是派公孙智一人下来,吏部还有三个侍郎也在同步进行,效率要比公孙智快了很多。 皇帝如此做,自是要给公孙智一条上升的阶梯,说白了就是给他镀金的。 这点常静德当然知道,故此在和公孙智交往的过程中,对他很是恭敬。 远处的府衙大堂正在审案,现在已临近浅夜,正常的府衙早就不升堂了,可固阳知府却还在升堂审案,这起码证明他不懒政。 此处听不见堂上的话,但看府衙内部的情况,也能猜出一二。 “这案子不难审。” 常静德见公孙智不说话,心中也不气,又将目光挪向对面,轻声道“但下官探查了一番,强闯民宅的歹人是固阳乡绅家的庶子,而杀伤人命的却是寻常百姓。” “就不知固阳知府会怎么判了。” “大夏律,夜闯民宅滋扰百姓者,以歹徒论处,可当场镇杀。” 公孙智幽幽开口道“镇杀歹徒之人,无需是官差,受害的本家就算弄死了他,也不违法。” “话是这么说。” 常静德喝了一口茶,轻声道“可侯爷您也知道,现在这天下,还能按咱大夏律判罚的官已经不多了。” “不然,陛下也不会下令查贪,肃清吏治了。” “这些宵小,自是该杀。” 公孙智又轻声道“但这天下也还是有清官的。” “我看固阳知府李以行就可以。” 常静德闻言,笑而不语,目光微微闪动,想法似乎和公孙智不大相同。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股暗流 两人在酒肆中默默的看着,大概过了一刻钟,且见府衙的差役忽的上前,将跪在堂中的原告直接按在堂上,抡起手里的水火棍就打。 就算在街对岸,已然能依稀听见对面传来的惨叫。 “李大人又打人了?乖乖,这打的是刘员外家的人吧。” “听说是递状子的文生,肯定是刘员外请的。” “要说这刘员外也不晓事,谁不知道咱们李大人铁面无私,他家儿子夜闯民宅让人宰了,那不是自己找死吗?还告什么?” “毕竟是条人命,死的如果是你家儿子,你不心疼?”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外面传来几声嘈杂,公孙智听了个满耳,大概对这固阳的知府李以行有了初步的了解。 他虽不是吏部官员,但之前在朝堂蹉跎时,也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识人明事的本事,就凭这些百姓的旁敲侧击,这固阳的知府就错不了。 他又看了一眼府衙内部,将最后一口茶水喝干,缓缓起身道“常大人,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您慢用。” “侯爷不等着看完了?” 常静德问道“这还没宣判呢。” “不用看了。”公孙智笑了笑,道“那刘家如果还不服,状子就要递去京师了。” “现在京师刑部忙成什么样子,常大人也不是不知道。” “这案子如果递上去,不知要压多久。” “现在那杀伤人命的百姓都违背收押,结果已经知道了。” 说完,公孙智朝常静德点了点头,转身缓步离去。 常静德此时单手托腮,看着公孙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常静德这次需要考察的官员不少,但公孙智好似只是冲着李以行来的。 也就是说,公孙智出京,陛下应是给了明确的旨意,而且一定给了他名册。 这本名册上的人,只要考核通过,之后都会被调入京师,一步登天。 那现在,是不是笼络这些人的好时机? 思绪飞扬,常静德再次转头看向对面。 夜色已至,堂审即将结束了,原告文生被打了二十棍,已是奄奄一息,而那杀伤人命的百姓一直站着,官差始终没碰他分毫。 公孙智说的没错,的确不用再看了。 常静德此时也缓缓起身,盘算着是不是去一趟固阳府,和这李以行见上一面。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少走关系,不然撞在陛下的逆鳞上,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这机会,实在是难得啊。 常静德在桌上扔下一块碎银,摇头起身,将心底的想法按住,快步离开酒肆。 他和公孙智此次出巡都是暗查,并未对外表明身份,身边也都只有几个随从和下属,很是低调。 常静德返回客栈,坐在房中想了半晌,随即再次起身,铺纸研磨,书写奏章。 他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全部写了上去,事无巨细,甚至包括公孙智说话的神态都写了。 当然,他也着重提了李以行这人,写清了他断案的经过。 京师的官场就是个圈子,如果此人之后能飞黄腾达,就一定会知道他今天奏折里写的东西。 如此既不受人诟病,又能结下善缘,一举两得。 …… 京师凤鸣府,皇城。 “老国公说的朕大概明白了,可还是不得甚解。” 箫承嗣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泗国公欧阳靖和,微微皱眉道“一个矿山,为何要用这么多人?” “二叔也没明说。” 箫尘的奏章已经送上来了,不光要工部的工匠,还要箫承嗣增加派遣的矿工数量。 箫承嗣早就看过几处矿山贪腐的奏章,觉得甚是恶心,但他的做事效率极快,还是在第一时间下旨选配工匠和工人,尽快把几处矿山再次运转起来。 可他看到箫尘的奏折之后,还是有些不明白,不知道箫尘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正好泗国公入宫,他便开口问了。 “陛下可见了殿下改良的手弩?” 欧阳靖和并未直接回答箫承嗣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这句话问的箫承嗣一怔。 箫尘改良的手弩在大夏高层中已不是秘密了,箫承嗣当然知道,但具体的实物他还没见过。 “还没来得及看,老国公为何有此一问?” “老臣看过那手弩了。”欧阳靖和笑道“真乃神兵利器,摧枯拉朽,三十步之内,可瞬间夺人性命。” “老臣征战一生,也未曾见过如此利器。” “老国公是想说什么?” 箫承嗣微微皱眉,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抓不住。 “盐场的细盐,陛下此次出去也吃过了吧?” 欧阳靖和又笑道“老臣家里也买到了,吃了一辈子盐,还不知道这东西居然是这种味。” 听到这话,箫承嗣明白欧阳靖和的意思了,随即道“老国公意思是,二叔他又有奇思妙想?” 他立刻联想到了箫尘制作的那些农具,箫承嗣刻意问了工部和户部的官员,他们都说那东西不是凡物,超出想象。 “正是。” 欧阳靖和道“殿下想法天马行空,有时连老夫都会吓一跳。” “陛下您想,矿山的事刑部和麒麟卫都已经办了,可殿下还执意要去,又是为何?” “二叔肯定是想在那边盖什么东西了。” 箫承嗣也笑道“没准过段时间,他又命人拉几车银子入京了。” “殿下此次出京,就是为了陛下的私库,也是为了大夏的军旅。” 欧阳靖和道“至于查贪之事,只是顺便发现了,随手做了而已。” “陛下细想,您此去盐场,殿下和您说的那些话,那一条不是针对国朝痹症的。” “若都能做好,我大夏必定中兴。” “老臣的意思是,如果工部没什么困难,那就听殿下的。” “殿下要什么,您就给什么。” 箫承嗣闻言点头,心中忽的升起极致的好奇来,他转头看向欧阳靖和,咧嘴笑道“老国公,听你这么一说,朕又想去矿场了。” “想看看二叔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