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舞吧,叶子》 第1章 怜悯 伐木工李进满头大汗,双脚前后弓步分开,坐低重心,双手努力地配合那柄来回舞动两米多长的龙锯。他的师傅“铁臂”陈忠站在另外一侧,双臂青筋暴起,推拉着手中的龙锯。在陈忠的拉动之下,龙锯每一下都入木极深,锋利的锯齿把树干的木质割断磨碎,纷纷变成了零碎的木屑,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刺耳声音。李进这才深深体会到自己师傅铁臂的威名到底从何而来。 晨风吹起,带动叶片响起了淅淅簌簌的声音,伴随着许多叶子的悄然落下,周围的一切显得格外悠扬而宁静,只有锯子来回拉锯的声音显得如此的刺耳突兀,格格不入。渐渐的,那些风吹叶动之声越来越响,甚至像是带上了一丝悲凉的气息,像是有个声音在哀怨地向李进哭诉。他心里一惊,很纳闷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就在这时,李进发现在锯子锯开的树干切口处,不知从何时起竟然流出了一缕清液。晶莹透亮的细流沿着树皮粗糙的表面崎岖蜿蜒地往下流淌,竟像是伤心欲绝而流出的清泪!这个画面深深地冲击着李进的心灵,自己似乎亲身感受到了锯子在树干内部来回磨锯切割的那种剧痛。那一行泪一般的清液,简直就像是这棵大树面对人类的残忍行径而发出的无声控诉! “师…师傅!这棵树,是不是在流泪啊?!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李进用颤抖的声音向着陈忠喊道。他的心神受到了严重的冲击,手中好不容易适应起来的锯子顿时变得无比暴戾,难以招架。李进也不是没杀过生,自己在做饭时也经常会宰杀鸡和鱼做成美味佳肴。只是,当时的自己并不会过多考虑这些生命的感受,只当它们是食物而已。菜刀轻轻抹过鸡的脖子,滴干鸡血然后扔进厕所里让鸡自己挣扎死去。用菜刀背部狠狠敲击鱼的脑部,让其晕厥,随后熟练地把失去知觉的鱼开膛破肚,削鳞去鳃。很快它们就会在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烹饪技巧下变成白切和清蒸的美味佳肴。更不用说加入采伐队这些年来,他辛勤劳作,把数不清的树木变成了漂亮整齐的木材。 人类是世界的主宰,毋庸置疑地掌握着世间万物的生杀大权。对此李进从来不会有过一丝犹豫或者迟疑,只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而此刻,看着树干裂痕流出的宛如哀泪的清液,自己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疼痛不已,仿佛那残忍的龙锯是在拉锯在自己的身上,要把自己锯成两段。 听到了李进的呼喊,陈忠感受到了锯子另一头传来的异样,看见了裂痕处流出的清液,大概明白了李进在说什么。陈忠不得已停下了锯子,走过去用手晃了晃李进的脑袋,厉声说道“不过是一点树汁而已,李进你在慌乱什么!” “师傅…这棵树,好像很可怜的样子。要不,我们还是放过它吧……”李进自己也感受到了师傅对自己的失望,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口。看得出,他已经失去了继续砍伐的决心和勇气。 “李进!身为一个伐木工,你说你觉得这棵树很可怜?!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啦?!”关键时刻,自己心爱的弟子居然在这里胡说八道拖后腿,让他感到十分恼怒。 “师傅,它看着真的好可怜,感觉就像是有灵魂一般,在恳求我说它想活下去。我……我真的下不了手。”面对师傅的斥责,李进愧疚难当,但是叶子幽怨的风鸣和树干汩汩流出的清液就像一个坚硬的枷锁,牢牢的地锁住了他的躯体和心神。生性善良的李进因为自己的怜悯之心,再也拉不动手中沉重的龙锯。 陈忠看着满嘴胡话的徒弟,再回想到昨天发生的那些怪事。大型伐木机匪夷所思地被毁成了废铁一堆,保养良好的电锯莫名其妙地烧坏了电路。原本顺风顺水的伐林进程在遇到眼前这棵参天大树之后就被牢牢地钉死了在这里,再也无法前进半分。这一切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但却是陈忠不得不面对的棘手现实。 我叫叶远,是长在部族之树上的一片叶子,飞叶远征队的一员。 现在是飞舞季,只有风徐徐送来的悲凉气息和萧瑟声响。在我们部族成员通过遍布全树的通信线路进行即时交流通讯的部族公共频道内,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全体的叶民,枝干和树干长者都在屏住呼吸,没有发出任何的语音信息。大家都在观察着人类的一举一动,向自然之神祈祷我们的作战策略能够奏效。 至少在这一刻,自然之神像是回应了我们的祈祷。人类真的停下了手中的锯子,像是产生了迟疑。我向上望去,仰望自然之神的所在,和大家一起祈祷着。 我又看到叶子缝隙中若隐若现的那一缕湛蓝的天空,还是显得那么纯洁无瑕。飞上天空,探索远方,我这个日夜遥盼的梦想,还会有实现的那一天吗? 很可能不会了。 我环顾着四周,大量枯黄的叶子再也留不住在枝头,纷纷地飘然落下,往日层层叠叠的茂密树冠变得残破稀薄。人类在树干上留下的可怕伤口正在不断地渗出宝贵的树汁。带着这个巨大伤口,树干在凉风的拉扯下颤颤巍巍地摇动,不时地传出木质断裂的尖锐声响。养育了数万片叶子,数百根枝干,在这片森林傲然矗立了数十年岁月的部族之树,在这一刻,已如黑夜中微弱的萤火,狂风中飘摇的落叶,奄奄一息了。 我注视着在我正下方准备行动的人类,实在是感到难以理解。尽管先前我们部族几乎倾尽了全部的资源和力量,历尽万难才挫败了人类的两次攻击,人类却完全没有善罢甘休,像是誓要把部族之树砍成倒一般。在这个如此广阔开放的世界里,我们的部族之树明明只占据了这么一点点土地,从未给其它物种带来任何的伤害和威胁。为何人类苦苦相逼,非要把我们置于死地。 难道人和树,竟没有一点点和平共处的空间吗? 第2章 树脂 面对爱徒的软弱,陈忠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陈忠只能把目光投向了李进身旁的谢坤。谢坤初进采伐队不久,算是李进的师弟。为人精明能干,很得采伐队老板沈欢的赏识,去谈业务时总是带着他。但谢坤伐木的水准只是一般。不知道为什么,谢坤身上始终有一种令陈忠不安的气息,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因此,陈忠本来是不想让谢坤和自己拉龙锯的。但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事已至此,只能动用谢坤了。 没想到,谢坤早已卷起了袖子,把手伸到了陈忠的面前,微笑着说“师傅,交给我吧。” 陈忠向谢坤点了点头,和谢坤击了一下掌,厉声说道“去把保护装备都穿上,让我们给这棵树一个痛快!”转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去。走到一半,陈忠却站住了,似乎犹豫了片刻,随后转过身来说道“注意压低重心,跟上我的节奏。”语气竟也柔和了许多。 谢坤笑了笑,朗声说道“收到。师傅。” 李进和把身上的安全头盔,防护手套,护目镜等保护装备都脱了下来,交给了谢坤,看着他一一穿上。卸下了这些装备之后,李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神色也缓和了许多。刚才来自内心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谢坤边穿边笑着说“我每次穿这一身劳什子的时候都觉得有点不解。不就是锯一棵树嘛,把自己包得这么严严实实的,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李进很认真地说“这是规章制度。在工地上,总是安全第一比较好。还记得昨天的伐木机吗?被毁成那个样子,还好当时师傅都穿着这些保护装备,不然他可是要受重伤的。” 谢坤微微一笑,说道“说的也是。但是像昨天这么离奇的事情,100年也碰不到一次吧。我敢打包票,按师傅一手拉锯子的本事,不出半个小时,这棵树就得乖乖躺下。区区一棵树,还能再变出什么花样不成?” 李进也笑着说“是啊,师傅的龙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能和师傅一起搭档拉龙锯,多光荣啊。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心软呢…” 谢坤拍了拍李进的肩膀,安慰他说“没事的,谁还没钻过一两次牛角尖呢?你先歇一会吧,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好了没有?”两人交接保护装备时间有点长了,陈忠不由得催促起来。“来了来了,师傅,我已经就位,等着你的指令!”谢坤握住了龙锯的把柄,扎好了弓步,严阵以待。刚才看着李进被师傅的龙锯推了个踉跄,自己可不想跟着出这个洋相。 奇怪的是,过了好一会,预想中的巨大推力还是没有传过来,也听不到师傅的指令。“发生什么事情了?”谢坤有点纳闷,就试着拉一下锯子想给陈忠一个信号。他随手一拉,却没想到他没能拉动这个锯子。 谢坤有点惊讶,心想“好家伙,这柄锯子原来这么重的吗?”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拉,想试试锯子的份量。 没想到的是,整柄龙锯依然纹丝不动,就像是被封死在钢筋水泥里一般! 谢坤和李进赶紧跑去陈忠的那一侧,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见到陈忠,先听到了陈忠忿忿的咒骂“该死!” “师傅,怎么啦?”李进关心地问道。 陈忠半蹲在地上,正在端详切口的情况。他眉头紧皱,指了指嵌在切口里的锯子说道“你们来看。” 李进和谢坤凑过去细细一看,龙锯在树干里的那一部分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胶状物。谢坤伸手过去捅了一下那层胶状物,竟是硬的。 “这,这是……”谢坤有点惊讶地问道。 陈忠叹了一口气,懊恼地说“这是树脂。这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这棵树竟然分泌了这么大量的树脂并且开始凝结了。接下来这些该死的树脂还会越来越硬,别说要锯断这棵树,怕是连要把锯子取下来都很难办了。” 李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颤颤巍巍地说“师…师傅,正常情况下,就算树干分泌出树脂,只…只要锯子不停,树脂是没有机会凝结的吧。我们刚开始拉锯的时候,并没有树脂分泌,因此我们并没有防范这种情况。难…难道说,这棵树就在我们分心停下来的这段时间,抓住了机会分泌了大量的树脂并趁机让其凝结,终…终于把我们的锯子给封住了?!” 陈忠眉头紧锁,对李进的观点不置可否。自从要砍伐这棵大树开始,这已经是第三次碰壁了。先是伐木机,再到电锯,连今天这一柄拉了几十年,锯倒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树木的龙锯,都碰到了意外。陈忠甚至怀疑,连之前让李进心生怜悯,斗志溃败的那些眼泪一般的树汁,也是这棵树刻意为之,从而为树脂的分泌和凝结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这些设想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但站在这棵巨树面前,陈忠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棵树,它真的在抗争着,绝不会轻易就范。 “成了!!”“得救了!!”部族之树公共频道内一片欢呼。谋士叶聪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向长者汇报道“报告长者,树脂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硬度。虽然长者你的树干组织都是刚性结构,很难做出大的移动直接压住那柄长锯。但是现在树脂层已经形成,你可以借助已经硬化的树脂把整棵树干的压力转移到锯子上,从而死死压住这一柄长锯。再加上树脂本身的硬度,我相信就算人类有一身的蛮力,应该也没有办法再挪动这柄锯子半分。这一次,应该是我们赢了!” 长者欣慰地说道“先从树干切口排出清液,模拟人类流泪的现象博取怜悯,同时利用这些清液把因摩擦而生热的锯子冷却下来。趁人类因为流泪现象犹豫迟疑的时候分泌树脂,使其凝结而封住这柄锯子。小聪,你的计策相当精彩。危机暂且算是渡过了,希望人类就此知难而退吧。我们接下来所能做的,也只有向自然之神祈祷了……” 叶子们随风相互摩挲,演奏着族歌“叶之魂”。悠扬的声音连绵不绝,此起彼伏。我多么希望这歌声足以唤醒人类的同情和良知,就此退去。 看着师傅对这些树脂有点一筹莫展,李进仿佛感觉到之前让自己精神动摇的那些风吹叶动之声似乎变得越来越响亮,不由得脚一软,瘫坐在地,喃喃自语地说道“这棵树,真的是有灵性啊!它真的想要活下去……” 看着狼狈的李进,谢坤实在是觉得好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曾经经历过的那次“进击的蟑螂”事件。 那时候的谢坤,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并没有同龄人的活泼好动,只喜欢泡在书堆里,尤其是三国演义,楚汉争霸这种描述权谋争斗的书籍特别让他着迷。比起吕布,项羽这些武功盖世,英勇无双的武将,谢坤更钟意那些运筹帷幄,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的谋士。在他眼里,只会用蛮力可不算什么英雄,连吕布项羽这些勇冠天下的武将在夺取天下的斗争中只是被淘汰的输家而已。能够审时度势,巧妙地运用一切可用的资源实施计谋,最终达到目的获得胜利的谋士,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赢家。 谢坤喜欢赢,喜欢用尽一切方法手段去赢。他无比享受作为高高在上的赢家,把输家踩在地上碾压蹂躏的快感,以至于他对胜利有着一种几乎疯狂的偏执。 那天,他来到了堂哥的家里去看他家的藏书。堂哥是个生物专业的大学生,书念得还可以,和谢坤很谈得来。就在谢坤堂哥房间看书的时候,听到了卫生间传出了几声重重的跺脚声,随后是一句懊恼的“糟糕……” 谢坤走过去一看,只见堂哥蹲在墙角,一直在看墙角一个柜子的底下,像是在寻找什么。“哥,你在找啥?” 堂哥悻悻地说“刚才有一只蟑螂,就在这个柜子旁边,我跺了好几脚居然都被它躲开了了,现在让它钻到这个墙角的柜子底下去了,郁闷死我了。” 谢坤仔细一看,墙角的柜子底部有一个狭窄的空间,因此成了蟑螂极好的掩体,躲在里面很难用扫把棍子之类的工具把蟑螂驱赶出来。当然反过来蟑螂也很难逃离这个墙角。假如去搬动这个柜子,在这个并不宽阔的卫生间里,敏捷的蟑螂很容易就能趁着人搬动柜子的行动不便之机迅速逃走。 堂哥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应该是没机会逮住这只讨厌的蟑螂了。想想它随时可能跑进我的房间,真是令人坐立不安。不过也没办法,这就是生命的神奇之处了。” 堂哥的话说得很玄乎,让谢坤有点好奇,于是问道“哥,一只蟑螂怎么还跟生命的神奇扯上关系了?” 第3章 主宰 谢坤这一问,正中堂哥下怀,于是开始侃侃而谈起来“你知道吗?蟑螂这个物种大概有几亿年的演化历史了,能在这么漫长大的岁月中存活繁衍下来,可见它的进化是多么精妙,生存能力有多么顽强。杂食性的它们虽然不通过捕杀猎物获取食物,但是它们构造复杂的口器可以让它们从不挑食,再少再难消化的有机物也能成为它们的食物来源,别说厨余垃圾,就连浆糊甚至人身上的指甲皮屑都能让它们饱餐一顿。 它们的身体构造也十分精巧,没有什么冗余的部位,扁平的身体可以钻进极为狭窄的缝隙,轻盈的身体可以借助六条腿以极高的速度爬行,脚还能分泌直径微米级别的油脂,靠油脂表面张力的毛细现象爬上爬下,从而逃脱天敌的追捕,存活下来。它的中枢神经不在头部,生命力极其顽强,就算头部被切除了,它还能活动长达一个星期之后才会死去。 还有,归功于精妙的身体构造以及作为变温冷血动物的特性,蟑螂存活所需要的食物水分很少,光靠吃浆糊就能存活一个星期,光喝水也能活一个月。就算什么都不吃,也很容易就能苟活三个星期。另外,蟑螂能够闭气长达45分钟,甚至它们对辐射的抗性,也比人类高出十几倍之多呢! 所以说,今天我算是体验到了蟑螂精妙进化的厉害了。一旦让它躲起来,想要消灭它怕是比登天还难了。我家里一向干净,也没备有杀虫喷雾什么的。”当涉及自己擅长的领域,堂哥的渊博知识就有了发挥的舞台。 这么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堂哥竟没有听到谢坤发出预料中的崇拜赞叹声,让他颇感意外,于是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谢坤。 只见谢坤面带微笑,手里拿着卫生间里的洗澡用的花洒,递到了堂哥的面前。堂哥恍然大悟地说“有道理!水无常形,用扫帚棍子没办法把蟑螂从这个狭窄的空间赶出来,那我用花洒开大水把它冲出来不就行啦。好,看我的,让这只破蟑螂原形毕露,无处藏身!” 说完他让谢坤把水开到最大,用花洒对着柜子的底部一阵狂喷。可惜的是,蟑螂没被冲出来,倒是常年积在柜子底部的碎屑残渣被冲出来不少,场面顿时变得有点尴尬。 堂哥低下头去看,只见蟑螂躲在柜脚的背后,避开了水柱的直接冲击。水柱打在墙上和地上,形成了涌动的水流,但是这些水流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冲击力,蟑螂就这么死死抱着柜脚,得以避免被地上的水流冲出来。 堂哥惊奇地说道“你这蟑螂还挺顽强啊!还懂得利用柜脚当掩护?!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他不断地调整花洒水柱的方向,想要直接击中蟑螂。蟑螂利用角落和柜脚,也不停地移动自己的位置,避免水柱的冲击。好几次被水柱打到,掉了下来,却又总能挣扎着迅速移到另外一侧,重新抱住柜脚。堂哥来回调整了水柱方向许久,依旧无功而返。 更不幸的是,这时候谢坤的伯母,堂哥的妈妈走了过来,疑惑地问道“我听到水声好一会了,你们在干嘛呢?” 堂哥惭愧地说“妈,这柜子下面有只蟑螂,我想用水把它给冲出来。”伯母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冲出来了吗?” 堂哥像个斗败了的公鸡,悻悻说道“还没有,这个蟑螂好顽强。不过,它应该快要撑不住了,妈你再多给我点时间。” 伯母不悦地说“你这都开着最大的水冲了四五分钟了,为了这只蟑螂,你已经浪费多少水了?尽在这里添乱。我再给你一分钟,冲不出来就算了。蟑螂我没看见,被你浪费掉的这些白花花的水我可是看在眼里,我心疼啊!”说完转身回厨房忙活去了。 堂哥一脸懊恼,看这架势,别说一分钟,再给他五分钟也不一定能把这个蟑螂冲出来。他略带感悟地说“生物的求生本能真是太神奇了,它明明也不知道这些水柱什么时候会停止,只是凭着顽强的意志一直在坚持,从不放弃,还真的让它熬到了活下来的机会。如果我们人类碰到类似的境地,遇到这种不知道何时会停止的生死困境,放弃求生意志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吧。不得不说,这是一只进击的蟑螂啊。” “哥,小心水烫。”谢坤平静地说,把堂哥拉回了现实。原来谢坤把水温调到了最大,花洒喷出的水渐渐带上了热腾腾的蒸汽。要不是谢坤提醒,堂哥的手还真的很容易要被溅起的热水烫到。 没多久,一只肢体扭曲的蟑螂顺着水流从柜底被冲了出来。高达75度的电热水器最高水温超出了蟑螂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烫伤的巨大痛苦,让它再也无法抱住柜脚,终于松脱了,被冲离了自己的藏身之地。 在水流稍弱的地方,蟑螂挣扎着爬离了水流。它的姿势极为不自然,可以看出高温对它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好几只脚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体内的不少器官也已经被烫熟失去了活性。它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爬,希望还能爬到下一个安全的地方。 它已经看到了洗手池下方放置的那堆马桶刷,洁厕净的那些杂物。只要坚持下去,能够钻进去,人类就难以在杂物和阴影中找到自己,就有机会能活下来了。 没爬两步,它的其中一条腿断落了,让它的爬行姿势变得更为扭曲。滚烫的热水让它的身体变得如此脆弱,剧烈的痛楚疯狂地啃咬着它的全身,甚至根本感觉不到那条断腿何时掉落在地。 但是它还是没有放弃。和杂物堆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地拉近。 它无暇留恋那条掉落的断腿,望着不远处的杂物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活下来就好。 堂哥看到了如此挣扎求生的蟑螂,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它也只是想活下去啊,生命总有追求自己活下去的权利,不是吗? “啪”的一声,一只脚重重地落下,左右扭了一下确保脚底不存在任何的空隙。片刻之前还存留着一口气的蟑螂彻底变成了一滩稀烂的肉泥,再也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堂哥抬头一看,谢坤略带兴奋地说道“管你多少年的演化历史,管你什么精妙的身体构造,只有我才是赢家。哈哈哈!”说完脸上露出了肆意的笑容,那是没有任何的怜悯,没有任何的犹豫,只属于胜者的笑容。 那种笑容衬托在在谢坤稚嫩的脸上,竟显得阴森而可怕。 思绪把谢坤又拉回了现实。没错,在绝对的实力和等级差距面前,低等生物的这种垂死挣扎根本就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在这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世界,不讲究虽败犹荣,不讲究可歌可泣,所谓的顽强斗志和从不放弃根本不值一提。这个世界,只有纯粹的强和弱,胜和败,两者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当年的自己轻易地就能践踏垂死求生的蟑螂。而如今,这棵正在顽强抗争的大树,也绝对逃不出轰然倒在自己面前的结局。 说到底,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弱者的命运,支配在强者的手上,绝无例外!在这场人和树的生存游戏中,赢家只可能是人类,只能是谢坤他自己! “用车上的那两把大铁锤用力反向敲击龙锯,应该有机会可以震碎这些树脂。但是锯刃受得住这样的冲击吗……”陈忠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眼前这罕见的困境让身经百战的他也一时有点束手无策。李进更是在一旁蹲坐在地,双手抱头,眼神茫然地在怀疑人生。 远处的看热闹的伐木工们纷纷议论起来。他们深深地知道,陈忠的锯子只要拉起来了,就一定不会停下,直到树倒为止。陈忠无奈的身影让他们感到非常意外和困惑,难道陈忠真的到了英雄迟暮的这一天了么? 这时,有人拍了拍陈忠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在微微喘气的谢坤。 “师傅,咱用这个。”谢坤把手上的一个设备递给了陈忠,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 第4章 抗神 陈忠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小型的家用喷火枪,顿时恍然大悟。这喷火枪一般是在处理砍倒的木材时用来烧掉一些碍事的根须木刺的。平时放在车上的常用工具箱里,用到的场合不多。谢坤想必是刚才一路跑回车上去拿这把喷火枪去了。 “好主意啊,谢坤!”陈忠赞许地拍了拍谢坤的肩膀,之前的阴郁一扫而光,眼中再次燃起了斗志。 “但是,这些树脂都在我们锯开的切口深处,喷火枪只能烧到切口附近的树脂,没法加热树干内部的树脂,这能奏效吗?”李进疑惑地问道。 谢坤和陈忠相视一笑,随后谢坤拍了拍龙锯的表面,解释道“进哥,想要融化一个东西,不一定要对着它烧。热有很多传递的方式。假如我们加热龙锯的一段,热量就会传遍整个锯身升至高温。你猜包着这把龙锯的那些树脂会怎么样?” “会软化!”李进恍然大悟。 “没错,所谓百炼成钢,这把钢铸的龙锯是热的良好导体,而本身在设计时已经考虑到了拉锯摩擦而产生的热量,所以其耐热性也极好。这种自然的树脂软化点最多也就七、八十度,这把喷火枪虽然只是家用级别,但是也用不了多久就能把龙锯整个锯身加热得超过这个温度,让这些树脂软化甚至融化。到时,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我的龙锯了。”陈忠跟着补充道。 随后,陈忠用带着安全手套的手,搭在了树干那饱经风霜的粗糙表面上,抬头看着那静谧翠绿的树冠深处,带着一股杀气冷冷地说道“到时,就是你这棵大树的死期!”。 谢坤这时建议说“师傅,加热龙锯这种小事交给我们来办吧。您先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待会还需要你来主导最后的拉锯呢。怎么样,进哥,你一时拉不了锯子的话,用用喷火枪应该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我不会再辜负师傅的期待和教导了!”谢坤的话让李进感到很惭愧,自己一时的善良和软弱,竟让自己完全忘记了作为一个伐木工的立场,真是愧对于自己的恩师,愧对于给自己发薪水的采伐队。于是他重新打起了精神,接受了加热龙锯的任务。 “好吧,我就到一旁歇一会。你们注意观察树脂的状态,锯子能动了就叫我。对了,你们注意要用文火档,还要不时地改变加热的位置。假如用最大火力一直加热同一个地方,锯子也是撑不住的。”这一番折腾下来,陈忠确实有点身心疲惫,打算休息一下调整调整状态,等会一鼓作气拿下这棵大树。 李进重新穿上了一套安全装备,走到树一侧暴露在外的龙锯旁边,随后把火焰温度调到了文火的档位,扣下了扳机,一道淡蓝色的喷射焰从喷火枪的枪口冒了出来。 优雅,安静,却蕴含着致命的破坏力。 随着蓝色喷焰在龙锯的表面持续加热,龙锯的锯身温度正在逐渐升温,进而加热了树干切口内那些裹住龙锯的树脂层。因为热量,树脂的硬度开始缓缓下降,冒出了阵阵的刺鼻白烟。靠近切口外侧的树脂更是已经软化为琥珀色的半流体,开始向下缓慢流淌,在明晃晃的龙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鲜艳,像是从巨大伤口中汩汩淌下,鲜红滚烫的血。 部族之树公共频道内,军机处处长泰广焦急地汇报道“报告长者,我们遇到了新的危机!” 长者疲惫地回应说“我明白,我已经感受了那柄长锯的正在变得越来越热还有树脂的软化。告诉我你们军机处的观察,尽快制定对策吧。我怕是困不住这柄长锯太久了。” 泰广处长回答“属下明白!目前人类在龙锯的一侧使用了某种工具正在加热这柄长锯,打算利用高温来融化我们的树脂。据观察,人类,人类他们…”处长似乎变得犹豫起来,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个情报说出来。 长者觉察到了泰广处长的犹豫,说道“你有话直说吧。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想要活下去,只有迎难而上一种选择了,不是吗?”长者的平静的话音里,隐隐透露着一种悲壮。 泰广处长下定了决心,终于把这个关键的情报说了出来“人类他们,应该可以随心所欲的操纵利用火…” 泰广处长的话在公共频道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叶需部部长泰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带着颤抖的话音质问道“阿广,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知道你说什么吗?那可是火啊!那可是只有自然之神才可使用的神力,可以毁天灭地,让一整片森林化作灰烬的神力啊!你说人类可以使用这样的神力,莫非他们竟是神的使者,在传达神的旨意,执行神的指令?若是如此,我们和人类之间根本就不是高级生物和低级生物之间的差距。我们和人类之间,根本就是神和普罗万物之间的阶层差别,是造物神和被造物之间的统治关系。我们的抗争,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莫非,我们应该…就此放弃,坦然接受自然之神为我们安排好的命运…乖乖地灭绝吗?…”总是最为冷静,时刻都全力支持维护部族决策的泰仁部长,竟不由得变得颓然迷茫起来。 在泰仁部长点破了大家惶恐不安的源头之后,哗然嘈杂的公共频道,不由得陷入了死一般沉寂。与神为敌,这样的压力对于叶子和枝干们来说,已经远远超过了它们的想象,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难道还有谁,可以改写神已经决定好的命运吗? 沉重的情报把我压得几乎无法呼吸。所谓的神,随性草率地决定了我们灭亡的命运,肆意放纵地在嘲笑我们那些微不足道的抵抗和坚持。它高高在上,似乎是在恶狠狠地告诉我说“你不过是区区的一片叶子,还敢妄想着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做梦去吧!” 多少次了,我这短暂的一生总是会遇到这样的论断,让我接受自己卑微的命运,放弃那些不知所谓的努力。幼年时嘲笑我梦想的那些冷漠同伴如是,疯狂啃咬过我的那些狰狞青虫如是,阴险歹毒地让我陷入过瘫痪的那次阴谋如是,如今正在蛮横地破坏着我的家园的那些傲慢人类也如是。 但是,我从来没有屈服过!以前不会,这一次也绝不例外!我的命运,绝不会任由其它东西替我决定。我的命运,由我自己做主! “我不服!”我心中的所有愤怒和不甘赐予了我无穷的勇气和力量,让我在这死一般沉寂的部族公共频道里,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频道中依旧安静无声,大家像是被我震住了,没有谁来质问我在干什么,也没有谁来质疑我到底有没有资格在这个时刻挺而发声。 带着慷慨激昂的语气,我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叶子和枝干的一生或许很短暂平凡,却绝不卑微!没有谁可以决定我们的一生! 说到底,是什么定义了我们的这一生?肉体的安逸?无尽的财富?不,最终,我们都会是掉落地面腐烂的枯枝烂叶,安逸和财富并不能改变这个冰冷的现实。虽然我们有着同样的结局,却又都独一无二,绝不雷同。正是我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定义了我们的一生。 曾经,同伴们嘲笑我那飞向远方世界的梦想是白日做梦,我却凭着坚持和努力被征召进了远征队,刻苦训练。最终,我赢得了驭风而起,飞向远方的机会! 曾经,那些肥硕丑恶的青虫把我当作了可以随意啃咬蹂躏的食物,我却凭着心中的一股气,誓死抵抗到底!最终,我用满身的伤痕,证明了我的命比它的那两根冰冷的尖牙还要更硬! 我的一生,绝不接受其它东西的任意摆布和安排! 所谓的神,或许可以轻易地决定我的毁灭和死亡。但是,它绝对无法控制我俯身屈从,乖乖等死。它绝对绝对,无法阻止我奋起反抗,直到我耗尽我的最后一丝气力! 如果人类要毁灭我们的部族,是天意,是神旨。那么,我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要逆天而行! 我,要抗神!” 第5章 落寒 这一番宣言下来,我的叶脉在猛烈地跳动。我不敢想象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会引发大家怎么样的争议和反应。谩骂?讥讽?但我根本不在乎。我很清楚地知道,在这生死时刻,我必须要遵从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于是,我继续着我的请战宣言 “报告长者,远征队成员,慈氏家族叶远,恳求部族不要放弃,力战到底!” 部族之树公共频道刚才还是一片沉寂,终于开始渐渐变得嘈杂起来。我想,这些家伙们总算有点活力了。刚才被吓得鸦雀无声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来吧,我宁愿听到你们卖力地把我批斗咒骂,也好过你们在这种难堪的沉默中迎接死亡。 “报告长者,叶思社成员,慈氏家族叶昭,恳求部族不要放弃,力战到底!” 小昭,我最要好的兄弟,不管什么情况,你总是会第一时间来支持我。性格柔弱的你要做出这样的宣言,一定很不容易吧。 “报告长者,军机处谋士,慈氏家族叶聪,恳求部族不要放弃,力战到底!我已有一些想法,再给我一点时间,必能想出退敌之策!” “报告长者,药研组谋士,陌氏家族叶凉,恳求部族不要放弃,力战到底!” “报告长者,远征队领队,泰广家族叶卓,恳求部族不要放弃,力战到底!” 小聪,阿凉,阿卓,我的同伴们,我就知道你们是不会放弃的。 “报告长者,远征队成员,慈氏家族叶平……” “报告长者……” 没想到,我的演讲,似乎唤醒了大家心中未曾熄灭的火焰。一时间,请战宣言此起彼伏,此前的畏战情绪渐渐地被大家宁死不屈的豪情压了过去。 “泰广,你怎么说?”长者发话了,议会公共频道内瞬间安静了下来,等待着长者的决定。 泰广处长轻笑了一声,说道“假如我麾下的那个边防军总司令还在的话,它也必定宁愿战斗至最后一刻,也要保护这个它深爱着的部族吧……叶武啊,放心吧。你的精神,会被传承下去的。我保证! 报告长者,我代表军机处以及麾下的铁叶边防军,飞叶远征队,在此请战!我们愿付出一切代价,宁可忤逆神的旨意,也要尝试保护部族的安全!” 泰仁部长似乎也不再迷茫,坚定地说“报告长者,我代表叶需部以及麾下的药研组,在此请战。我们愿付出一切代价,保障前线战斗的营养及药物供应!” “好!”长者的语气变得极为坚定,仿佛抖去了所有的疲惫和虚弱。“你们都是我深爱的子民。假如你们愿意与整个部族生死与共,奋战到底的话,我就和你们一起逆天而行!让神见识见识我们部族的气概! 阿广,刚才谋士叶聪说它已经有了一定的想法。你们军机处全力配合进行作战计划的研讨和制定。部族其它成员先自行待命,在作战计划制定完成之后,全力配合作战计划的执行。我会尽量拖住人类的这把长锯,为你们争取时间!” “明白!”泰广处长和其它议会成员在频道中齐声应道,斗志冲天! 部族成员们都各司其职去了,公共频道内重归那一种大战在即的宁静。长者望着树干上一个巨大的创口,轻叹了一声。它忍着悲痛,发出了一条密语信息“泰懿,你看到了吗?我们一起建立的这个部族,真的很顽强,很伟大,连神的旨意都敢违抗。我们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你这个傻子,为了守护部族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你知道吗?你的牺牲,给了这么一个唤醒大家的机会,终究没有白费啊……” 可惜的是,这条密语信息发送之后,却无法送达,只是触发了系统的出错信息—— “收件方不存在。” 巧合的是,部族之树通过神经脉络连接万千叶子和枝干以传输话音信息以及进行实时通讯的通信系统,正是由传输局局长泰懿亲自设计建造的。这一份系统报错信息,仿佛就像是已经英勇牺牲的泰懿局长亲自回复,冰冷得就像像森寒季的雨。 长者的布置刚刚结束,小昭的密语信息立刻送了进来“阿远!刚才那么紧张的场合,你居然敢做这么一场公开的演讲!真是太乱来了!” 我有点不以为然“这有啥,我就是看不惯大家畏缩的样子。你知道我的暴性子,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再说了,你后来不是也来支持我了嘛?” 小昭紧张地说“你的言论这么激进,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引起整个部族的反感和斥责吗?我可不想你年幼时的噩梦再度重演了,赶紧先声援你一下。不过,你这次的演说好威风啊。”小昭的语气变得缓和起来。 我无奈地说“你觉得我是为了耍帅么…我可是真的打算把命都豁出去了。你先等会,小聪要把我拉进军机处的专用频道。” 难道我要参与作战计划了?!我紧张地接受了小聪的邀请,接入了频道。 “欢迎我们的英雄阿远!”小聪迎接我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顿时,其它成员的喝彩声和欢呼声响彻了整个频道。 “什么英雄?小聪,你们这…这是…”我一时有点想不明白。 小聪很认真地说“阿远,人类用火的情报让整个部族都对带着神旨的人类感到了畏惧。当时假如没有你作战宣言,整个部族极有可能就放弃抵抗了。如果整个部族的心已经死了,即使人类还没有毁灭我们,我们的部族也已经名存实亡了。是你,激发了大家的求生欲和斗志,给了我们一个抗争的机会。你绝对担当得起英雄这个称号!” 我笑着说道“英雄么?这个称号听着还不错。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相信你把我找来不是为了给我开表彰大会的吧?赶紧告诉我你的计划。” 小聪回应说“没错,我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称为落寒计划。但是还需要落实不少细节以及需要攻克的难关。 最主要的战略思想是,用水把长锯的温度降下来!” 只靠降温?!我有点惊讶,问道“不把火源消灭掉,这样的降温像是在拖延时间啊。” 小聪轻叹一声,回答道“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消灭掉人类的火源。但是,我们军机处已经观察到了,人类的喷火器装置主要由三个部分组成-用于引导出火的喷火口,人类用手在操作的控制装置,还有一个圆筒状的装置。这个装置我们观察不到任何直接作用,它却占据了整个喷火装置接近一半的体积。” 我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圆筒状的东西占了这么大的空间,人类一定是有某种理由,即使它很占地方,也不得不把它装在那里。” 小聪兴奋地说“很好,阿远你的思考方向是对的。我和阿凉基于这样的情报,猜测这个圆筒里装的应该是燃料!” 我惊讶地说“燃料?你是说,这就是阿卓曾经教给我们的那个火三角的其中一部分?” 阿凉接过话来“没错。历代部族之树都曾观察到过火焰。通过观察可以推测出,火焰是不能凭空产生的,只能通过燃烧可燃物质而产生。这种能够让火焰持续燃烧的可燃物质就叫做燃料。火源,燃料和空气三大要素统称火三角,是构成火焰必要组成部分。对于自然界的任何生物或者种族来说,要凑齐这三大要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把当作是自然之神的神力。没想到,人类居然能够使用火焰! 这个喷火装置一直在喷火,但那个圆筒状装置的体积却没有变化过。所以,喷火装置燃烧的不是这些外部装置。我和小聪一致认为圆筒内储存着燃料。这些燃料正在持续地被消耗掉,同时持续地产生火焰。” 我恍然大悟“所以,人类的火焰其实是有限的?燃料耗尽,火焰自然也会熄灭?” 小聪坚定地说“没错,这就是我们的推断,这也是我们的拖延战术有机会成功的原因。只要能够成功对长锯进行降温,让硬化的树脂能够支撑到人类的燃料耗尽,就是我们的胜利!” 我又继续问道“但是即使长者继续从树干分泌水分,也只能接触到树脂的外层。而那柄长锯只要能软化树脂的内层,就能摆脱树脂的束缚。我们怎么才能让长锯的温度降下来呢?” 小聪笑着说“这就是我把你找来的原因。我们已经观察到,人类正在加热长锯暴露在树干之外的部分。我的设想是,位于长锯这一部分正上方的叶子将自己卷成一个倒圆锥,封紧底部,把圆锥的空间充满水。在适当的时机,对准下方的长锯释放水柱,直接冷却人类加热的部分!而阿远,这一部分暴露在外正在被加热的长锯,正好处于你的正下方。我想委托你来执行这个关键而艰巨的任务。” 我恍然大悟,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策略,激动地说“没问题。我跟随远征队日夜练习驭风之术,对自己叶片的动作控制已经非常娴熟了。这个任务,非我莫属! 但是,直接把水淋到长锯上,人类一定会发现。如果他们采取一些防护措施,我们就失去这样的机会了。所以,什么才是适当的时机呢?”我困惑地问道。 第6章 英雄 小聪说“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最初也是在这里被难住了。多亏了阿凉,在和它商讨之后,我们找到了解决之道。” 阿凉也说道“关键在于要引开人类的注意力,在他分心的时候,迅速地把水淋到长锯上。 我们药研组的药库里有一种气体储备,叫做瘴气。是从地面长年累月形成的腐叶层中抽离出来的,似乎是有着刺激性的味道,能起到驱赶鸟类的奇效。族史中有过记录,部族之树曾经遭遇过数次大型鸟群的侵犯,都是被这些瘴气驱赶走的。 瘴气较轻,释放之后会向上飘逸。我的计划是从靠近人类的树根处释放瘴气,让其上飘之后接触到人类,应该能起到一定的干扰作用。人类分心之时,就是水柱倾泄之时!” 好一个精妙的计划!我不得不感叹,当我们部族的这两位谋士同心合作的时候,不管局面再难,它们能想出应对之策,让我们得以保留一线生机。 “但是……”小聪打断了我的乐观想法,说道“可惜的是,我们现在还有一个技术上的问题让我们有点无计可施。这是这个计划的最后一环了。” “快说!”我焦急地问道。 “不管是我们的枝干还是叶片,它们的表皮细胞出水效率太低了。水分要渗过你的叶片或者树皮的表皮细胞才可以流入你叶片所形成的圆锥体之中。按现有的渗透速度,需要大量的时间才能够汇聚到足够的水,根本无法赶在树脂完全软化之前把水倾泻下去。我和阿凉已经想尽了各种可能,还是无力解决这个我们生来的体质结构的问题……”小聪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我愣了一会,很快就笑着说“只是需要加快出水这个问题而已吗?也不怪你们两位谋士,只是你们的思考方式少了一点狠劲罢了。这个问题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我深吸了一次气,注视着悬在我上方的那根带着倒钩的尖刺细枝。当年在灭虫之战中,和它一起与青虫殊死搏杀的日子,恍如昨日。如今,这根细枝已经长得更为粗壮挺拔,英姿飒飒。 因为更为复杂生理机能和构造,相比起叶子来说,枝干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形成自我意识。这一根才成形几个月的獠牙细枝,应该还处于意识懵懂的状态,还无法理解周围发生的一切。 这样也好,免得它会对我的行为产生什么不必要的愧疚。“不就是一点疼痛罢了,算得了什么!”我狠狠地对自己说道,随后绷紧了叶面,然后叶柄猛一发力,催动整个叶面向着细枝的尖刺直冲而去。 “阿远,你要干什么?!”小聪和我同属慈氏枝干家族,离我并不远,它看到了我的举动,急得在慈氏家族公共频道中大喊道。 我已无暇顾及小聪,继续向着獠牙冲去。噗嗤的一声,獠牙的尖刺已经刺入了我的叶肉接近一半的厚度,多亏我苦心锻炼的强健叶肉拥有足够的强度抵住这次冲击,不然很可能就要穿透过去了。 “阿远,你在干嘛?!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小聪你到底给阿远安排了什么任务?!”小昭也看到了我的举动,急得加入了频道大声喊道。 “没事,小昭你别担心。刺入深度控制得还行,要是叶片穿了个洞漏水了的话,那确实是有点麻烦。”我勉力笑着说道。 “小昭,阿远的自残不是我的主意。阿远,难道你……?!这是多大的痛苦啊,你是何苦?……”小聪似乎猜到了我的意图。 “别说傻话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和青虫在叶汁碎肉中撕杀的场面。相比起青虫那两根凶残尖牙的撕咬,这点浅浅的伤口算得了什么。你赶紧去落实其它的准备工作,再给我一点时间。”忍着钻肉的疼痛,我若无其事地说道。随后,继续在我的叶片上划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和被青虫啃咬时的痛不同,那些伤害你无法抵抗,只能硬撑,撑不下去也得撑着。而顶着疼痛自残,真的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意志,每一个动作都是违背生理本能的巨大挑战。好几次我差点就要晕过去了,而从小养成的不服输的性格竟让我坚持了下来。 “阿远,我求你停下来吧,我实在不忍看不下去了…”小昭哭泣着说道。我知道,它是真心的替我感到难受。 “你知道的…我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之后,从不会…半途而废的…”我艰难地继续划伤自己,疼得我几乎话都说不出来,费力地回答道。 “阿远,我已经和叶需部落实好供水的准备工作了。阿凉也已经在树根布置好了瘴气,随时可以释放了。你做的,已经够了…”小聪忧心地说道,并没有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应有的兴奋。 “呼…”我奋力划完了最后一道伤口,故作轻松地说“够了?就这13道伤口真的够了吗?我还想划满20道凑个整来着。”其实,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阿远,你是不是疯了呀,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小昭伤心地质问我。 “你放心吧,我已经避开了神经分布比较集中的主叶脉和支叶脉,这些伤口并不会影响我的运动能力太多,小意思。”我笑着说。只是,那真的很疼啊,我在心里暗暗叫苦。 不过,至少我现在,应该能稍微配得上一些“英雄”这个响当当的称号了吧。 我把身体蜷了成了一个倒圆锥形,正对着我下方的那柄长锯。身上的那些伤口因为动作过大又渗出了些许汁液,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我无暇顾及这些疼痛,朗声说道“小聪,现在部族之树的水分可以直接通过我的伤口排出,不需要什么渗透作用了。你想要的出水效率应该不成问题了。你让泰仁部长开始放水吧。 让我们好好地大闹一场!” “师傅,李进,我再去拿点东西。”谢坤说了一声,又再向着小组的拖车走去。 李进没有听到谢坤的话,始终极度专注地手持喷火枪,让淡蓝色的喷焰在锯身上的一个点汇聚。树脂软化产生的白烟让他很兴奋,加热锯身这个方法奏效了,很快龙锯就要从树脂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了! 只是,他努力地让自己的视线远离树干的切口边缘,拼命地假装自己的余光没有看到那里开始缓缓流淌下来的,像血一样鲜艳的树脂。他不敢看,也不敢想,生怕目睹细想之后,自己再也握不住手中这把轻巧的喷火枪,再也留不住师傅对自己的信任和期待。 就在这时,李进感到自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鸡蛋的味道,顿时胃里泛起一阵恶心,让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走到一旁干咳了好几声,想把这种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在他转过身去的瞬间,几滴水珠从高空从天而降,落在了热得发烫的锯面上,很快就化作了水汽飘散在空中。 部族之树公共频道内,小聪正在指挥作战。“很好!水滴的试发射成功,角度没问题,风速影响也在可控范围。按水滴的蒸发速度估算,半仓的水量应该可以在人类回来之前蒸发掉。可以进行半仓发射!注意控制锥口的形状,不要让水柱散开了。” 频道中响起了一些零星地欢呼声,然后又平寂了下来。整个部族都在关注着这次生死攸关的作战,它们为试射成功而感到兴奋,却又干扰影响到作战的指挥,只能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静静地观战。 我遵循小聪的指挥,小心翼翼地把锥口打开,释放了锥体内一半的水量。我努力地把开口保持着圆形,以免液柱的形态改变过大而引起湍流,进而导致水柱散开。现在是关键时刻,一滴水我都不想浪费,我也不想四散的水溅到人类的身上,引起他们的警觉。 一道细长的水柱直坠而下,落在的锯面上,溅起了一些水花,散落在地。大部分的水顺着锯面的斜度漫延流淌开来。火热的锯面迅速地把这些水加热,在液面的边缘形成了大量的气泡,发出了滋滋的声音。水汽带着长锯的热量逸散在了空气之中,滋滋声掩盖在了风吹叶动声之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7章 希望 “可恶,飞溅的水花还是浪费了一些,要是它们也能帮带走一些热量就好了。”我惋惜地说。 “这已经是这个方案的最优解了。要想避免水花,除非我们让水流沿着树干流淌到锯面上。粗糙的树干会严重影响水流速度,也会造成水流的沿途损耗,这点水花其实算是可以接受的损耗了。”小聪安慰我说。 阿凉也跟着说道“更主要的是,留在树干上的水迹不容易消失,很容易引起人类的警觉。像这样不着痕迹地降温,是最好的效果了。阿远,你的身体操控能力太出色了,你把出水口的大小形状控制得很好,水柱可以保持稳定的层流状态。根据我在药研组利用体内物流管道调配物料药品时观察到的经验,层流状态的流线平稳而清晰,这样产生的水花是最少的。假如出水口控制得不好,导致了流场中的流线被扰乱,形成了湍流,空气也会被卷入,到时水柱就会变得散乱,甚至没接触到锯面就要损耗掉许多,更别说湍流会产生更大更乱的水花了。所以,这点水花在你看来是浪费,在我们看来,已经是最理想的损耗了。” “我们远征队连风都能驾驭,这点身体控制能力根本不在话下。你们尽管给我指示吧,我一定能办到!”我心想,是我在公共频道高喊的逆天而行和抗神,我必须要亲自做到! 李进深呼吸了几口,那种恶心的感觉稍微缓和了一些,于是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他感觉似乎周围的环境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于是继续埋头加热龙锯。 部族公共频道内。 “先忍耐,别着急。等长锯的温度再提高一点再进行下一次降温。”小聪冷静地指挥着。 我有点焦急地说“这么等下去,树脂还撑得住吗?为什么不立即继续用瘴气把这个人类赶走然后降温呢?” “不,如果瘴气连续地出现,这种现象太不自然了,很容易引起人类的警觉。而且,我们需要一定的热量把我们倒下的水快速蒸发干净,抹去一切痕迹。假如人类发现了我们的行动,他们有太多我们无法想象的方式来阻止我们的落寒计划。”阿凉向我解释说。 小聪也补充道“阿远你不用担心,从树干切口边缘流下的半流体的树脂数量来看,长锯的热量应该还没有达到树干的中部。加上我们之前的一次降温,树脂的整体硬度应该还在安全范围。我们的战略目标是拖延时间,引起的注意和警觉越少越好。”小聪向我分析说。 “好,我听你的指挥。”有着两位谋士在观察调度,真是让我感到安心。只要专心做好我的任务就好了。 “树干切口边缘的半流体重新开始有流动的迹象了,阿凉,我建议可以开始释放瘴气了。”小聪提议道。 “没问题,我也感觉时机合适了。水已经补满仓了吗?”阿凉问道。 “水已经补满了。阿远的自残让叶需部调过来的水得以通过伤口直接排出叶面,出水效率远远高于平时的渗透出水,很快就已经补满仓了。”听得出,小聪还是为我自残所遭受的痛感到难过。“按照刚才半仓水量的蒸发速度和人类短暂离开的时间来看,我觉得这次可以满仓放水。阿凉你怎么看?”小聪继续说道。 “没问题,我也这么觉得。满仓放水可以加大降温的幅度,从而延长下一次用瘴气干扰人类的间隔,会让我们的作战更为安全。就这么办吧。”阿凉赞同地说道。 李进加热着龙锯,还以为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没想到没过多久,那股恶心的臭鸡蛋味再度袭来,就算他做好了心里准备,还是没能忍住,只能再到一边去缓一缓。 细长的水柱再度落下,倾斜下了更多的水量,让躁动的长锯再次冷静下来,又消失在了空气之中。随后,人类再次回到位置,开始加热这柄长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小聪兴奋地在公共频道高声喊道。“我们有希望啦!我们已经观察到,人类的喷火装置喷射出来的火焰,已经开始减弱了!相信不需要太久,就能坚持到人类燃料耗尽的时刻!” 希望真的降临了吗?我的身体因为维持着锥形而疲惫,满身的伤口也还在传来阵阵的疼痛,但此刻这些苦楚似乎都变得烟消云散。面对着人类,面对着足以毁天灭地的神之力,我们真的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李进正在加热龙锯,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直到刚才那股臭鸡蛋味道出现之前,加热工作是那么的顺利,他可以明显感觉已经离成功很近了。臭鸡蛋味道出现之后,虽然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他已经找不到那种成功将近的感觉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机械地重复手里的动作。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师傅陈忠。“进儿,加热明显慢下来了,怎么回事?”陈忠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 “啊?没有慢下来啊。我只是刚才偶尔闻到一些臭鸡蛋的味道,觉得恶心,就走开了一会而已。应该不会让加热慢下来多少把?”李进疑惑地说。 “你还没发现吗?!树脂软化时产生的白烟已经几乎停了!按道理,白烟只会越来越多才对!”陈忠厉声问道。“等等,你说有臭鸡蛋的味道?”陈忠随后问道。 “嗯,很恶心。”李进有点羞愧地回答道。 “那是沼气啊,应该是腐叶层里产生的。就算如此,这里那么空旷,不应该能够达到让人不适的浓度。”陈忠说完,凌厉的目光环视着四周,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随后说道“这里有古怪。” 叶缝中,我叶面的感光细胞接触到了树下这个年迈人类的锐利目光,即使阿广处长已经安排了好几层叶子把我掩盖起来,避免我围成的锥体被人类发现。即便如此,这目光竟仍能让我感到不寒而栗,似乎要被洞穿一般。 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给我传达一个信息。这个人类,极度的危险! “师傅,事情有点不太妙啊……喷火枪的气,似乎快要没了。”李进已经觉察到喷焰的减弱,赶紧向陈忠汇报。 陈忠接过喷火枪,把气罐旋了下来,晃了几下,可以听得出里面的液态丁烷已经所剩无几了。陈忠眉头紧皱,懊恼得差点把气罐狠狠地摔到地上。 我看着那个年迈的人类懊恼的样子,我自己的脉动砰砰作响。看这样子,人类的燃料真的用尽了。假如连这个目光凌厉的人类也对燃料耗尽无可奈何的话,我们就真的要耗赢这一场战争了!我们就可以活下去了! 在这些挟神旨而拉动长锯,手持火焰的人类面前,部族的每一位成员从来没敢奢望过这个珍贵的念头还能再度出现。 希望! 第8章 失算 忽然之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我紧张地把视线顺着脚步声移过去。“不……”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事实。片刻之前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希望,再度化为了冰冷黯淡的飞灰,消散在这萧瑟的冷风之中。 我好恨!我恨自己的渺小和无能!我恨人类的强大和暴戾!我恨自然之神的偏心和不公! 可惜的是,这冲天的恨意就像是败者的倒地扬起的尘土,伤口刺穿溅出的血花,无关痛痒。 在这大自然的生死游戏之中,弱小就是原罪。 陈忠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谢坤。陈忠看到了他手上拎着的东西,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谢坤把右手拿着的一把崭新的喷火枪向陈忠展示了一下,说道“师傅,我把备用的那一把喷火枪也拿过来了,咱们从锯子两端同时加热,这样能节省很多的时间。”随后他又把左手的一个里面装着好几个罐子的透明塑料袋举起来给陈忠看,说道“我刚才拿喷火枪的时候就感觉重量有点轻,可能是气不多了。所以我就多带了几罐气过来,管够!”谢坤笑着说道。 陈忠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气,娴熟地装进了喷火枪,然后把喷火枪递回给李进,然后对着谢坤说“谢坤你做得很好。去吧,把安全头盔,护目镜什么的都戴上,和李进一起从两端加热龙锯。 对了,李进说他偶尔会闻到一些臭鸡蛋的味道,应该是有点沼气逸出。你俩把口罩也戴上,这种空旷环境里的沼气虽然浓度极低,不致燃,但沼气里的硫化氢总归是有毒的。戴上口罩可以把这些有害成分过滤吸附掉。 这场生存游戏已经持续了太久,我已经厌倦了。是时候结束了!” 李进和谢坤全副武装,从龙锯的两侧同时加热,锯身的温度急剧上升,白烟再度从树干切口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伴随着越来越多的软化树脂从切口边缘怆然流下,形势极其危急。 小聪非常懊恼的叹道“我其实也曾猜想过。既然人类能操纵火,燃料或许会有所预备,甚至连喷火装置都不一定只有一个。没想到,我的担心全部变成了现实,我失算了。 自然之神啊!火焰之力的威力是如此巨大。此般神力,难道不应该是次数有限,每一次使用都必须精心计划,避免一切浪费的宝贵资源么?!为什么人类居然可以如此随意,而且源源不断地使用它。这太不合理了!你对人类也太慷慨,太偏心了吧!” “它是神,创造万物,至高无上,根本不需要和我们讲道理。人类似乎把他们的口鼻保护起来了,我的瘴气也发挥不了作用了。”阿凉在频道里愤然说道。 “阿远,把水回收起来吧。然后你就可以不必再维持圆锥形了。让你的身体好好放松一下,累坏了吧。”小聪悲伤而无奈地说着“我们的落寒计划,已经失败了……” “该死的人类,不过是仗着自然之神的偏心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的心中的不甘和恨意让我不愿就这么放弃。 随后,我调整了叶面圆锥体的出口方向,拼尽全力收紧了我的叶面。叶面形成的圆锥体急剧地收缩,产生了巨大喷射压力。伴随着我熊熊燃烧的怒火,一道迅疾的水柱直溜溜地向着人类手中的喷火装置射去! 李进正在加热着龙锯,他重新找到了那种胜利近在咫尺的感觉。忽然之间,一道水柱疾射而来,打在他的喷火枪上。他一下子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变得湿漉漉的喷火枪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陈忠看到李进的异样,走了过来问道“李进!你怎么又停下来了?!”爱徒屡次出状况,让陈忠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师傅,树上有水流下来……”李进边说边把手里被打湿的喷火枪递给了陈忠,眼神中充满了困惑,甚至恐惧。 “水么?原来,刚才这里的不协调感是这个。这种干燥的天气,外加喷火枪正在作业,根本不该有这么高的湿度。原来是有水啊。”陈忠若有所思地说。 “怎么回事?”谢坤听到了陈忠李进的对话,就停下手中的工作过来看看。他看见陈忠手里的湿乎乎的喷火枪,难以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傅,这也太玄乎了吧,要不我们还是放弃了,请几个高僧道士来看看吧,我怕这是树妖啊……”李进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 “呸!老子砍了一辈子的树,就没见过树妖这种东西。李进你要是怕的话,你就给我闪一边去,好好地看着你师傅把这树妖砍倒给你看看!我来用喷火枪加热,我倒要看看它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陈忠带着怒意说道。 “进哥,别怕。咱的喷火枪可是具有防风功能的高级货。这点水还不至于损坏内部的装置。我来把它擦干就好。咱都是念过书受过教育的,哪有树妖这种东西,你别慌,行吧?”谢坤安慰李进说。说罢,他抬头看着这棵树,露出了一丝隐蔽的笑容。 那是捕食者找到猎物的笑容。 “阿远,你这是和人类正面交战了啊!”小聪惊叹道,似乎有点惶恐。。 “阿远,你的水柱居然能够射得这么准,叹为观止!真是太解气了!”阿凉倒是比较淡定。 “我管他什么正面反面,就让他们看看我们部族之树到底有什么能耐好了!小聪,帮我向泰仁部长申请更多的水吧。我要直接把水喷射到长刃上!”我毫不畏惧,战意未消,只想着继续把长刃的温度降下来。 “倒也未尝不可。”阿凉附和着说。一直以来都是阿凉在强调着要隐藏我们自己。但此刻,它却不再坚持了。 “嗯,到了这个时候,确实也没必要隐藏我们自己了。能够淋下多少水就尽量淋吧。我这就去安排。”小聪恢复了冷静,马上去安排了。 水很快就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续了满仓。我正要往下泄水,却猛然定住,叶面微微地颤抖着,做不出任何动作。 树干的旁边,张开了一道纯黑的屏障,挡住了挥舞的灵活双手,挡住了流淌的惨然树脂,挡住了闪亮的长锯,挡住了无情的人类,挡住了一切。 像无尽的黑夜一般,漆黑而绝望。 谢坤和陈忠一人一边,单手撑着一把黑伞,另外一只手用喷火枪加热着龙锯。再也没有外来因素的干扰,龙锯两侧锯面的高温区迅速扩散蔓延,终于交汇在一起。高温之下,树脂软化产生的白烟持续地喷腾而出,已经软化了的树脂汩汩地从切口树干切口的边缘流淌而下,直至树根,然后在地上扩散开来,闪耀着鲜艳的颜色,宛如血流成河。 炽热的龙锯就像暴怒的野兽一般躁动不安。终于,树脂的硬度突破了某个临界点。人类撤走了他们的黑色屏障,用双手重新拉动那柄暴戾的长锯。挣脱了束缚的长锯疯狂地在树干切口来回游走,摧毁着在它运动路线上的一切阻碍。尚未软化的树脂,树干的木质,都在锋利的锯齿的撕咬下化为齑粉。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在长锯来回拉扯的催动之下,余留的软化树脂被挤得从树干切口喷涌而出,让我想起了青虫被我们的獠牙细枝刺穿时,溅射出来的那些青黄交错的浆液。 当时那些被獠牙钉死在叶面上的青虫,一定很绝望吧。 就像现在的我们一样。 部族之树的树脂防线,彻底崩溃了。 第9章 震慑 树干上的第一条白色斜切割线终于被龙锯蚕食到了尽头,这也意味着对这棵树的致命伤已经完成了一半。谢坤擦去了额上的汗水,露出了几分喜色。 陈忠倒是依旧一副严肃的表情,他深深地知道这种胜利在握的感觉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却总会出现各种新的状况妨碍了砍伐的继续进行。不到真正砍倒这棵树,决不能有一丝的松懈!陈忠始终带着这样的心态在进行着砍伐。 “谢坤,接着这个。”陈忠从腰间的工具袋里掏出了另外一种样式的把手,抛给了树干另一侧的谢坤。“要锯水平的线了,把这个把手装到锯面的那个接口上。” 谢坤恍然大悟,之前进行斜线的切割时,把手与龙锯的锯面平行。但是在进行水平切割时,这样的把手就会很难发力,所以龙锯上还有另外一个把手的接口。这个接口的把手在接上之后,是与锯面垂直的,这样就方便水平方向的发力了。谢坤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相对古老的砍伐工具,不由得为巧妙的设计暗暗地表示了赞许。 陈忠拿过了一把手锯,在水平的切割线上先切开了一个口子,才方便把长长的龙锯架上去然后进行拉锯作业。口子开好了之后,陈忠有点杀得兴起,摘下安全帽,竟把上身的短袖工作服也脱去,裸衣作战!没有了衣服的遮挡,陈忠露出了虬实粗壮的肌肉,汗水在刀刻般的肌肉轮廓上反射着点点的光芒,丝毫没有即将退休的老将的样子。陈忠重新戴好了安全帽,右手握拳在自己厚实的胸肌上狠狠地敲打了两下,发出了一声怒吼,似乎连叶子都震下来了许多。这还是所谓的人类吗?这根本就是一头残暴的野兽! 谢坤看着已然全情投入的陈忠,露出了一丝微笑,心里想到“是啊,游戏就是要这么投入地玩才会有意思。老树啊老树,还有什么花招你就尽管使出来吧。我还没玩够呢,你可别就这么弃权出局了啊!” “长者,是时候了。人类果然是沿着之前划在树干上的线进行砍伐。现在他们已经开始锯那一条水平的切割线了。完成了一个目标,正要进行下一个目标,此时就是人类警觉性最低的时候。我请求执行震慑计划!”阿凉在公共频道内向长者请求道。 龙锯的撕咬让长者痛苦不堪,虚弱地说“你知道,震慑计划将会损失大量的獠牙细枝。每一根细枝假以时日,都会成长为一根茂盛的枝干家族,孕育出大量的叶子。你可有十足的信心,震慑计划可以退敌?” 阿凉恶狠狠地说“报告长者,我有十足的信心。我不仅要退敌,我还要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阿凉的语气让我不禁想起了它的兄弟,那片被已经凋落的恶魔叶绝。 大敌当前,激起了阿凉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杀气。随后,它继续说道 “我要拿下他们的眼睛!” 部族公共频道内,军机处处长泰广正在做着最后的作战动员“獠牙们,你们作为战士而被孕育出来,你们所做出的牺牲和奋勇作战的英姿,将被部族永远铭记!”它继续威严地指挥道“负责诱敌的各枝干听命,预备,破!!!” 随着泰广处长的一声令下,位于人类上方的诸多枝干将自己的树皮绷裂,各枝干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 随后,泰广处长强忍着悲痛,下达了指令“獠牙出击!!” 我和其它的叶子一起把叶片移到一旁,为我上方的獠牙细枝留出了一个垂直的空间。我就这么看着它和其它数十根方位合适的獠牙一起,应声从根部断裂。它们带着部族最后的希望,顺着重力极速地俯冲直下,希望能重现当日灭虫之战的荣光杀退敌人,守卫部族的安宁! 谢坤努力地跟着陈忠的节奏拉动着龙锯,他的体力比起李进还是差了不少,因此拉起锯来颇为吃力。突然,一阵巨大的爆裂声响从头顶上传来,让他不由得抬头一看。 一根尖锐的树枝疾冲而下,向着他的眼睛狠狠地刺来!! 这根树枝的来势是如此迅猛,谢坤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咚”的一声轻响过后,谢坤紧张地睁开了眼睛。“还好还好,眼睛还看得到。”他被吓得呼吸急促,心脏怦怦直跳。他颤巍巍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让他的紧张情绪瞬间缓和了下来。 他还戴着护目镜。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护目镜的镜片,在正对着自己眼睛的位置,竟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浅坑。他往下看了看,发现地上有一根前端尖刺被折断了的细枝,想必就是刚才对着自己眼睛直冲而下的那一根树枝,在护目镜上留下了这个浅坑。 “假如我刚才没戴护目镜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谢坤不由得后怕起来,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上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痛,用手一摸,竟有一丝血渍,像是被尖锐物划了一道口子。他再定睛一看,自己身穿着短袖工作服,暴露在外的手臂上也有三两道类似的划伤,传来一阵阵的剧痛。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竟有七、八根类似的尖锐细枝散落在地,莫非身上的划伤竟然是这些尖锐的细枝掉落而造成的?! 谢坤的震惊尚未散去,手臂和脸上的伤口突然变得奇痒无比,让他忍不住去抓了好几下。谢坤心里很清楚,普通的划伤是不会有这种发痒的感觉的。他再仔细观察地上那些散落的细枝,发现前端的尖刺竟像是涂抹了一层青黄色的浆液! 莫非,是这些浆液导致的伤口发痒?莫非,这些从天而降的尖锐细枝不仅把人划伤,尖刺上还带了毒,让伤口又痛又痒?! 谢坤被自己近乎异想天开的猜想彻底震慑住了,心脏急剧地跳动不停。这不可理喻的灵异现象让他感觉到了恐惧。假如真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事件,自己硬要再此纠缠下去,是否太不明智了?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谢坤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退缩的念头第一次出现了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恨不得立马转身狂奔,逃离这一棵诡异的大树。 逃跑和坚守,仅在一念之差。 树的另一侧。 带着破风的声音,一根獠牙细枝向着年迈人类的头部直坠而下。军机处处长泰广的嘱咐仍在其稚嫩的意识中响起“你们是部族最锋利的獠牙。部族面临着事关生死存亡的危机,希望你们带着部族最后的希望,奋勇冲刺,重创强敌!” 疾速的坠落把周围的一切拉扯得变成模糊一片,只有獠牙正前方的人类头部的轮廓迅速地变得越来越清晰。随着与人类的距离逐渐拉近,獠牙深深地明白,舍身取义的时刻即将到来!它热切地盼望着,自己能像灭虫之战时一样,一举洞穿目标,带来胜利! “咚”的一声微响,疾冲的獠牙和人类的头部发生了碰撞。随后“噼”的一声,獠牙的尖刺折断了,随后下坠的冲力让獠牙弹向了一边,无力地坠到了地面上,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 而人类,甚至根本感受不到这样的舍命一击。獠牙拼上性命的一次冲刺,只能在人类的安全帽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 类似的,厚实的安全手套给人类的手部提供了足够的保护,其它獠牙的冲击也只是在手套上徒增了一点小小的凹痕。人和树,强和弱的差距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似乎在一切开始之前,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只有刺中在年迈人类裸露在外的手臂,肩背上的那些獠牙,才足够幸运地划破了人类的肌肤,造成了细小的伤口。本来,獠牙的尖锐程度和从高处直冲而下力量足以洞穿向青虫这样脆弱的生物或者普通的皮肤组织。但是人类从刚出生的婴儿那娇嫩滑润的肌肤,经过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千锤百炼,终于进化出具有相当的强度和韧度的皮肤。再加上身体在进行来回拉锯这种高强度的体力活动之下,皮肤已经分泌了大量的汗水,让皮肤表面变得更为湿滑强韧,这才让带着强烈冲刺力的獠牙未能起到刺穿的效果,只能造成一定的划伤。高级物种的强大,完全是一种全方位的压制,毫不留情。 第10章 溃败 陈忠目光如炬,杀气腾腾,手中的龙锯如狂风,如怒潮,在树干上锯出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切口。此刻陈忠的心里没有任何杂念,眼中只有龙锯和那条水平切割线。上空破裂的声响,肩背手臂传来的疼痛和奇痒,根本未能动摇陈忠一分一毫。 突然,陈忠感到龙锯锯身一顿,仿佛变重了许多,树干另一端的推力消失了!结合身上被划破的伤口,陈忠大概猜到谢坤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他居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见他身形一沉,丹田发力,手臂青筋暴起,气息呼声如雷,竟凭一己之力,继续来回拉动着这柄长两米有余的纯钢长锯! 同时,他大喝一声“谢坤!” 谢坤原本心神已乱,但在陈忠雷霆般的怒喝之下,顿时回过神来。那一刹那的退意,也在这一声怒喝下烟消云散。谢坤看到了龙锯明明已经少了一人,却依旧在来回有力的拉锯着,只是速度放慢了不少。 陈忠师傅即便只有自己一人,也从未停下拉锯的铁臂! 谢坤感到有点无地自容。从小饱读谋略之书的谢坤明白,要以谋略取胜,最有效的战略之一就是攻心。上兵伐谋,是兵圣孙武的主张。而攻心夺气则是伐谋之本,只有夺走对手的心气,击溃对手的斗志,方可达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而攻心,不外乎怀柔示弱的“文伐”以及威慑恫吓的“武伐”两种手段。 如今,这棵大树很有可能先是从切口流出清液模仿流泪博取怜悯,从而获得分泌树脂锁住龙锯的机会。韩信忍辱钻胯,越王卧薪尝胆,都是审时度势,先示弱以求自保而后图大计的伟大传说,目的都在于让迷惑麻痹对手,以获取休整周旋的机会。 现在,这棵树可能又降下了涂抹毒液的尖刺,差点夺走了自己的眼睛,划伤了自己的皮肤惹得痛痒难忍,莫非不是在震慑自己?!这棵树,居然能够先文后武地运用攻心之策?!一向善于用谋的自己,此刻居然差点着了这棵树的道! 谢坤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假如自己没有戴上护目镜,自己的眼睛将被那根细枝戳伤,很可能就这么从此失明。安全事故发生,采伐队必须停工整顿。所有这些砍伐过程中发生的诡异现象都将被夸大谣传,被传得神乎其神。管辖这片森林的灵波村若被惊动,那贪得无厌的何村长和那些的愚昧村民们很可能就要把这棵树供拜起来,再也没有人敢来砍伐这一棵该死的大树。若是这样的话,大树就将赢得这场求生之战,作为伐木工的自己则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之上。而万林采伐队,也就就此沉入失败的深渊,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区区一棵老树,胆敢班门弄斧,摆弄计谋,妄想要夺走自己的赢家之位? 想到这里,谢坤怒不可遏。他要赢!不管任何代价,任何手段,他都要赢!“你这棵破树,胆敢和我玩攻心计策?这更说明了你们根本没有武力,顶破天也只能伤我到这种程度了!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吧! 我告诉你!赢家只可能是我谢坤!”谢坤在心里狠狠地说道,随后他抖擞起精神,扎起马步,双手稳稳地握住龙锯的把手,重新跟上陈忠的节奏,拉起锯来。 谢坤带着决心和愤怒重回战局,沉闷了数个来回的龙锯再度复活,带着粗糙的咆哮来回冲撞,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一副小小的护目镜,改变了战局。 一块护目镜,背后蕴藏着多少事故带来的经验教训,经过了多少人的探讨和实践,最后作为标准装备写入了标准操作程序之中。伐木工们遵循着标准操作程序,佩戴护目镜,避免了无数事故和悲剧的发生。护目镜的镜片材料,形状构造,又是经过了多少人的研究测试所得出的最优设计和选材。护目镜生产和加工技术,又是人类多少年科学技生产技术发展的结晶。 谢坤佩戴护目镜,也是多得了李进的提醒。李进对安全工作尽心尽责,处处小心。这种谨慎的态度终于在这个场合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因此,部族之树的震慑计划输在了这一块护目镜上,与其说是输给了谢坤戴了护目镜的个人行为,不如说是输给了人类在安全保护中所投入的巨大心血和付出。 输得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陈忠的熊熊战意,稳住了军心。 数十年的砍伐生涯,无数次的推拉挥舞锯子,无数棵在眼前倒下的巨木,日积月累的锤炼和专注,铸就了陈忠铁一般的战斗意志。再加上之前数次砍伐这棵大树所遭受的挫败而带来的耻辱感,彻底把陈忠的斗志催发到了极致。 如果说狮子在猎食野兔时,或许偶尔会因为猎物过于弱小而麻痹大意,发生不慎让猎物逃脱的情况。但是在杀红了眼,血性大发的雄狮面前,野兔就彻底失去了任何存活的可能。陈忠的炽烈斗志,已经弥补了人类最后一丝的破绽。没有轻敌,没有迟疑,只有全神贯注和全力以赴。在这样无与伦比的决心之下,已经没有任何干扰和阻碍可以停下陈忠手中的锯子。 谢坤曾经的那一丝犹豫和退缩,就是部族最后一线的希望之光。如今,这缕希望,彻底被湮灭在龙锯扬起的木屑飞尘之中。 部族之树公共频道。 “没想到,连曾经战胜过青虫的獠牙们竟也未能建功……阿凉,你的诱敌之策近乎完美,那根獠牙细枝明明应该可以刺破人类的眼睛了。为什么,他们的眼睛还会有如此精细却又坚硬的护具?!太不公平了!”小聪惋惜而悲痛地说道。自己指挥獠牙们与不可一世的青虫们激烈作战的场景还宛如昨日,如今这么多的獠牙都已经壮烈牺牲,却未能换来胜利。人类的强大让一向自信的它倍感沮丧。 “我已经把药研组仅存的所有化筋蚀骨液悉数布置在了獠牙的尖刺上。这种毒汁时在灭虫之战时采集到的青虫体液中精练萃取出来的,具有强烈的刺激性。这种毒液的毒性,足以对叶子的经脉造成严重的损伤,我们只能把它储存在由树皮组织特制而成的藏毒库里。按道理,这种毒汁一旦接触了生物的创口,会引起强烈的剧痛和奇痒。我们的獠牙们明明已经划伤了人类,化筋蚀骨液理应起效才对。那个年迈的人类竟无动于衷,年轻的人类也能很快回过神来。化筋蚀骨液竟然没能起到预期中的震慑作用。人类拥有的,不仅仅是强大灵活的肉体,匪夷所思的工具,竟连斗志也坚如磐石! 我们和人类的差距,终究还是太大了……”阿凉也是懊恼不已。 “孩子们,我们……已经尽力了。至少,我们……曾经为了自己生存的权利……而不顾一切地……战斗过。我们……已经……没有遗憾了。”长者的声音虚弱而颤抖,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威严。 悲痛和遗憾,弥漫在死寂的部族之树公共频道内。 原来,一直都是我太天真了吗?虽说我曾经预料到过这样的结果,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一切到了希望都泯灭了的这一刻,竟像是夺走了我的心神和脉动,让我茫然,让我麻木。 我想喊,我想高喊,喊出一些壮阔豪迈的宣言来打破这种绝望的死寂,打碎这个绝望的局面。或许,我还能再次激起大家的斗志,小聪和阿凉还能再创奇迹呢? 我接通着公共频道的发言信号,鼓足了气要高喊。但我发现我的意识里竟空空如也,什么也喊不出来。人类手中的长刃飞速地来回拉动,在粗壮的树干中越锯越深,像是锯断了我的音脉,锯碎了我的精神,留下满地名为绝望的狼藉。 拼尽了一切去反抗的部族之树,足以赢得尊敬,虽败犹荣。但是,大自然的残酷世界里,只有胜者的欢歌和败者的尸骸。不管是虽败犹荣和一败涂地,都只会被埋葬在同一片败者的墓地之中,一视同仁。 …… 树芯破裂。在与人类的战争中,部族之树彻底溃败了。 第11章 起飞 “报告长者!树芯受损!树汁和营养液源源不断地从裂口中渗出。更严重的是树芯内部的液压再也无法维持,我们的通讯线路和营养传输通道很快就将失去动力,整个通信传输系统将很快将彻底崩溃!最上层的边防军已经失联,它们的通信线路以及营养传输通道已经失效……它们很快就要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抵御阳光的直射了,边防军的防线有随时崩溃的危险。”军机处处长泰广也忧心忡忡地汇报道。 “报告长者,我们的营养储备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从树芯的裂口渗出。此前的怜悯计划几乎耗尽了我们的树脂储备,我们很难再修复这些损伤,缓解营养和水分的流失了。”叶需部部长泰仁沉重地汇报道。 树芯就是部族之树的生命线。树芯受损造成的破坏远远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更为迅猛,让整个部族几乎无所适从。 “泰仁,开仓济民!”长者高声说道,似乎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威严。“把剩下的叶糖储备均匀地分给每一片叶子。即使我倒下了,大家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生命,还能再多看几看这个美好的世界。泰广,果实的催熟已经差不多了吧。启动远征计划!” “明白!”泰仁部长和泰广处长齐声答道。 “各位,我的子民。你们跟随着任性的我和强大的人类几番作战,坚持到了这个时刻,让你们受累了。我们的传输局和局长泰懿,我们的边防军总司令,战神叶武和它的突击队,我们勇敢顽强的英雄叶远,我们的谋士叶聪和叶凉,我们上上下下数百根枝干数万片叶子,我们部族的每一位成员,都为这一场生存之战贡献了自己的一切!虽然我们没能改变我们灭亡的命运,但至少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你们很顽强,很伟大,我为你们,为我们的整个部族感到无比的自豪!就像阿远说的那样,纵使人类这种蛮横无理的强大足以毁灭我们的生命,却永远无法让我们屈服! 今天,我们很快都要命绝于此,但我们部族的未来却不会!我们早早就制定好了远征计划。部族的历史,知识和技术,我们抵抗人类的英勇事迹,都将被上载到果实的种子里面。我们的飞叶远征队将会带着果实迎风出征,去寻找远方的新家园。在新家园里,部族的种子将生根发芽,重建我们的部族,把我们的精神延续下去! 在开仓散粮之后,部族将会逐步关闭所有的通信线路和营养传输通道,把树芯有限的剩余液压全力保障远征队的出征准备和远征计划的执行,希望你们能够理解部族的这个决定的意义。 部族之树议会,将和你们一同迎接生命的终结,不离不弃! 最后,孩子们,我爱你们……” 长者的最后宣言,像是回光返照一样,一如既往地带着威严和慷慨,让一种壮烈的豪气从每一名部族成员的心底油然而生。而到了最后一句,连长者也卸去了所有长辈的严厉,留下了其实一直长存在它心中的那几许温存。那一声“孩子们”,就像阳光一样温暖了每一位成员。 “部族万岁!”“部族精神永存!”“长者我也爱你……”“远征队们,看你们的了!” 叶子和枝干们群情激昂,在频道中纷纷地高喊欢呼起来,部族成员之间最深刻的羁绊,在此刻绽放出了最绚烂的光彩。 片刻之后,雷动杂乱的话音开始变得稀落,微弱,渐渐化为了寂静。 我们的热情呼喊,终究无法穿透已经断绝了的通信线路,终究无法改变部族之树正在迅速衰败死去的残酷现实。 我身上的伤口微微发痒,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居然已经基本愈合了。莫不是长者再度调用了珍贵的生长干细胞帮我修复了伤口。这等恩德和厚望,我绝不能辜负! 我望着我正上方的那一颗圆润小巧的果实,神情有点恍惚。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和人类死战到底的豪迈宣言似乎还在部族之树公共频道里回荡,生死诀别的时刻竟然就这么来临了。 那颗果实在微微地摇晃,它表面的那一抹红色在不经觉间已经变得非常浓厚。我感觉得到,那个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 我向小昭晃动了一下叶尖,再向着上方点了一下,想示意说果实快要成熟坠落了。在所有通信频道断绝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通过躯体语言来进行一些简单的致意和交流。小昭没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它有没有看见我的示意。也罢,我也只是打算和它道一个别而已。如此伤感的时刻,又何必再让大家的内心再难受一番呢? 我们的一生,已经快要到头了。很多事情,大概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忽然,小昭的躯体晃动了起来,触碰到了它身旁的叶子,发出了几声淅淅簌簌的声音。很快,这个声音像是能够传染一般,迅速地在整个部族蔓延开来,悠扬地回荡。叶子之间相互摩梭,奏响了我们的族歌——叶之魂。随着叶之魂神圣舒缓的旋律缭绕了整个部族,死寂的树冠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往昔热闹的模样,万念俱灰的叶子们终于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脉动和活力,重新焕发出了些许生机。 是啊,就算断绝了一切通讯,我们还可以演奏我们族歌“叶之魂”啊。还有什么样的仪式,能够比得上叶之魂更能表达我们对生命的向往,对烈士的缅怀,对亲友的思念呢? 不是所有的情感,都需要语言来表达。 虽然没有言语,小昭对我的祝福,仍能伴随着叶之魂的空灵旋律连绵不绝地传遍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甚至仿佛能让我感受一种淡淡的甜味。 小昭,谢谢你。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送别仪式了。 此生曾有你相伴,大概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了吧。 “噼”的一声,我期待已久的果实终于直坠而下。我最后看了一下小昭,毅然把视线转而向上,张开了我的叶面,稳稳地将这一颗承载着部族未来的果实接住,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叶柄从枝干连接处折断,从母亲慈氏的身上挣脱了下来,乘风而起! 我终于飞了起来! 万千次反复训练留下的动作记忆和要领已经融入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乘着风,我灵活自如地穿行于层层枝叶的空隙之中,把驭风之术施展得淋漓尽致。很快,我冲出了树冠,脱离了部族之树的庇护,直上青云! 翱翔在长空之下,我的视野一片豁然开朗,我终于触碰到了这一片我一直魂牵梦绕的蔚蓝色天空,飞向了远方的世界。 小昭和母亲慈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和部族之树的距离也越拉越远。这一刻,我猛然意识到,我再也没有家可以回了。那温暖舒畅,悠然惬意的部族之树,那肆意欢笑,纵情畅谈的闲适生活,从此只剩下回忆了。 实现梦想的狂喜,家园破碎的悲痛,身负着部族的未来,我带着悲喜交加的复杂心情,开始了我的远征。我为了这一时刻而所经历的一切历练和成长,不由自主地在我心里再次闪回…… 部族之树的第71年,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份。 第12章 代价 我的枝干母亲慈氏是一位很祥和慈善的母亲。虽然它不像部族的三大元老家族那般地位显赫,也不像一些富贵枝干家族那样可以给我们提供养分无忧的的生活。但是它总是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它身上每一片叶子的成长,静静地通过叶柄给我们输送养分,轻摇着安抚我们入睡。在我的心里,母亲慈氏就像阳光,温暖而敞亮,照耀着我的生命。 我们叶子生活在部族之树上,树干长者身上延伸出无数枝干,而枝干上则葱葱郁郁地长满了叶子,部族之树就是我们的整个世界。叶子们在部族之树和枝干母亲的养育下尽情生长,在初生季萌发成新叶,在盛暑季迎接强风和暴烈的阳光,随后渐渐变得成熟,被岁月染成金黄,最终迎来生命的转折——凋凉季。绝大部分叶子们都在凋凉季脱离了枝干,落在部族之树的周围,躯体渐渐地腐坏败落,灵魂脱离躯体之后降入地底,最终通过传说中地底下的盘根桥重新回到部族之树,吸收可以抹去记忆的忘忧醇,在下一个初生季再次萌发,完成生命的轮回。 落叶归根是绝大部分叶子的理想归宿,被认为是生命一种圆满的终结。 当然也有少部分叶子例外,比如我。 自我懂事起,我就对那片隐藏在众多叶子缝隙中若隐若现的蔚蓝色神往不已,那片蔚蓝色有着一个清新脱俗的名字——天空!我永远忘记不了母亲慈氏第一次向我讲述天空的奇妙时,我心里所受到的震撼。 “我的孩子,那一小片蔚蓝色叫做天空,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广阔得没有边际。然而天空只是外面的世界的一小部分,那个世界,叫做远方。那个世界很大很大,有数不清的奇妙事物,崇山峻岭,妙水奇石,飞禽走兽,风花雪月。那是我们无法想象的神奇的世界呀。”母亲笑着描述,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崇敬和向往。 当我听到这段描述,激动得全身的气孔都舒张开来,体内的汁液仿佛被阳光晒过一样变得热腾腾的。从那一刻起,远方的世界这个梦想就在我灵魂的最深处扎下了根,随着我的成长而越来越清晰坚定。也因为这个梦想,枝干母亲给我取了一个我最引以为豪的名字——叶远。背负着这个名字,大概我注定就是一片要去到远方世界的叶子吧。 我从小就心怀着这么一个远大的梦想,却远远没有意识到其实这个世界并不是一片温暖欢快,孕育梦想的乐土。而追寻梦想,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很快的,这个梦想给我的心灵带来了第一道伤痕。 那是在初生季某个晚上的幼叶启蒙中发生的事情。幼叶启蒙是树干长者推行的一种幼时教育。每天晚上由枝干母亲为自己的孩子们讲解关于这个世界自然的法则,生活的道理,帮助我们早日成长懂事。 “我的孩子们,今天我来和你们介绍一下叶子们无缘经历的,除了初生季,盛暑季,凋凉季之外的第四个季节——森寒季。从它的名字你们大概可以猜到,森寒季就是一个阴森,寒冷的季节。落叶纷飞的凋凉季之后,森寒季就这么无情地到来了。 凛冽的寒风会疯狂地摇撼抽打着部族之树,把露水凝结成坚硬无比的寒冰。还会把天空中的白云冻住,然后将其化作白雪纷纷洒洒地扯落到地上,把一切覆上一片纯白。连阳光也会被冻得失去温度和光芒。整个世界,只留下一片没有生命的可怕寂静。” “母亲,如果森寒季这么可怕,在那遥远的远方世界,会不会存在着一片暖阳常在,森寒季的冷风无法触及的乐园呢?”森寒季的可怕让我感到不寒而栗,不由得向母亲问道。 在我心中无所不知的母亲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的问题。寻思了一会,它才缓缓说道“阿远,母亲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从出生起就和部族之树扎根在了这里,我们的视线触及的范围有限,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实在是太少太少。远方的世界是那么大,大得远远超出我们的理解能力。或许在远方世界,世间万物不再像我们所知道的那样理所当然,说不定在那里的某个地方白昼会永不退却,或许某个地方又会只存在着皑皑白雪或漫漫黄沙。在这样的一个广阔世界里,不受森寒季影响的温暖乐土,应该是存在的吧。”母亲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温柔的鼓励,让我感到心潮澎湃。 “母亲,我以后一定要去远方的世界去,去寻找好这么一个温暖常在,不受森寒季影响的温暖乐土!我想亲自去看,去感受这个广阔的世界,去探索那未知的远方!”好奇?激昂?不甘?太多的情绪融汇在了一起,让我豪气冲天地发出了梦想的宣言! 这是第一次,我在家族的公共频道里公开了我自己的梦想,没想到竟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公共频道里先是一时变得安静,随后爆发出阵阵的笑声。 “哈哈,阿远,你在想什么呢?你是傻子吧?” “我们叶子怎么可能离得开部族之树呢?” “如果离开了部族之树,我们没有营养和水分的补给,怎么能活下去啊?我们叶子又怎么移动自己去那个远方世界呢?这个想法真是太可笑了。” 公共频道顿时充斥着叶子兄弟们的质疑和嘲笑。母亲也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一时说不出话。 “安静!”这时,慈氏家族的长兄叶平说话了。“阿远,你最好早点断掉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给我乖乖地当好叶子老实地长在树上!不要再白日做梦,异想天开了!这种愚蠢的想法,只会害得你白白送命!我不想再看到类似的悲剧再度重演了!”作为家族里资历最老的叶子,阿平哥的批评极其严厉。 但是,为什么它说悲剧重演呢?难道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么?我心中有点疑惑。 “可笑啊,可笑。阿远,咱们身为一片叶子,以叶柄为径的方圆之地就是我们的世界,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不需要去。我们所需的水分,养分都由部族之树通过叶柄传给我们。你不知感恩,想着如何回报部族,反而想着要脱离部族去探索那个不知所谓的远方世界。你根本就是个叛徒!不如把你叫做叛叶好了。哼!”平日里最为聪明的叶聪也跟着讥讽起来。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嘲笑和斥责就像要将我敲碎掩埋,让我根本无力反驳,心中充满了苦楚和酸涩。 “够了!大家冷静一下。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大家每一片叶子都是兄弟,要和睦相处,相亲相爱,不可以这么恶毒地互相对待。”母亲看着情况不对,赶紧喝止了大家。 夜也深了,母亲少有的严厉语气也让大家不敢再造次,都渐渐离开了公共频道回去休眠了。 只有我,仍然心中无法平静,在无边的黑夜里瑟瑟发抖……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的梦想太大了,大得让大部分的叶子都无从承受,得不到大家的理解和认可也是正常的。”叶子们都散去之后,母亲悄然地在密语频道里细声安慰我说。“你的一生,应当追求什么?对于现在的你,这个话题还太早了。当你经历过了足够多的事情,你才会对梦想,还有生命的意义有更深刻的认识。记住,主导自己生命的不该是其它叶子的想法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东西,而是应该是自己的心。 我的孩子,你的一生,应该由你自己做主。如果这个梦想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母亲会支持你的。”母亲的话宛如一股暖流注入我的身体,让我惊惶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了。 “母亲,阿平哥似乎提到过曾经有过类似的悲剧……”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母亲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会提起这个话题,轻叹一声,缓缓地说道 “唉,这是一段悲伤的往事啊。关于叶梦的故事,你确实也该听一听才好。 叶梦是叶平最疼爱的弟弟,也是最早生长出来的一批叶子之一。它对所有事物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每次都拉着阿平一起向我问东问西。小梦有着和你同样的梦想,就是要去探索远方世界。 小梦最朝思暮想的,就是传说中的花丛。部族之树下方零星的几朵小花不过是最平凡的花朵。而在花丛之中,争奇斗艳,芳香四溢的鲜花聚集在一起,姿态曼妙的蝴蝶,轻盈灵动的蜜蜂在翻飞起舞,各种生动靓丽的颜色交错流离,妙不可言。小梦总是说,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大概就是天堂的缩影了吧。”言语间,母亲神色稍缓,仿佛看到了小梦那活泼淘气的模样。 “后来呢?”没想到还会有叶子和我有着同样的梦想!我着急地问。 “那一天,我在静静地孕育着新叶,一只蝴蝶飞进了我们的枝干。那真是一只漂亮的蝴蝶啊,色泽艳丽的华丽翅膀,优雅华美的飞行姿态,它就这么静静地,停在了小梦的叶面上。小梦深深地为这位远方世界的来客着了迷,陶醉地欣赏着蝴蝶身上的每一处花边和纹路,怎么看都看不够。 忽然,蝴蝶扇动着翅膀,就要飞走了。 ‘阿平哥,母亲,我要跟着蝴蝶去远方世界了。它真是太美了,我一定会跟着它找到花丛去,我会回来告诉你们远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临走之前,小梦给我和阿平都发送了语音信息,向我们道别。 当我和阿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梦已经自行挣断了叶柄,脱离了枝干……” !!! 小梦脱离了枝干?!我虽然想着要去远方世界看一看,但还没真正地考虑过这个疯狂的想法。 母亲似乎陷入了悲伤,沉默了片刻,又慢慢地说道 “一开始似乎还是顺利的,一阵轻风似乎把小梦托住了一般,把它向着蝴蝶的方向送去。看着小梦和蝴蝶的距离正在缩短的那一瞬间,我差点就以为小梦要实现它的梦了… 没过太长时间,事情急转直下。风没有停,可是小梦却似乎失去了风的助力。一股可怕的拉力缠住了小梦,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的一般!小梦再也无法高飞,就这么打着旋儿,朝着地面坠了下去,静静地落在了地面。 落地的那一瞬间,时间彷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悄无声息。 只有一丝淡淡的,梦坠地破碎的声音。 蝴蝶,就在小梦的视线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进而消失不见了。 带走了所有的幻想,留下了惨淡的废墟。” 第13章 叶昭 母亲的话语中涌现着无尽的悲伤,顿了一会,又接着说了下去。 “阿平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近乎陷入了疯狂,却又无能为力。它深深地感到自责,没有教导好自己的兄弟。小梦的躯体就这么躺在地面上,似乎挣扎着想向我们表达些什么,却被遥远的距离残酷地阻隔着,什么都接收不到。 慢慢的,小梦的动作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缓慢了。最后,小梦完全失去了生命的脉动,变成了地面上的一片死叶。随后,风霜雨露,寒夜烈日开始摧残小梦的躯体,渐渐开始腐化。小梦的躯体每破碎一分,阿平对远方世界的憎恨就深刻一分,认为是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夺走了小梦的生命。 这就是小梦的故事。” 我和母亲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深入直接地谈及生和死的话题,没想到小梦为了远方的梦想居然付出了自己生命的代价。 母亲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所以,阿平对你的严厉批评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对你的保护。至于小聪,它只是太爱思考了,想得总比其它的叶子要多。你们的生活是属于你们自己的,选择陪伴母亲和部族,还是选择自己的梦想是你们的自由。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你们好好地生活,天天开心健康就够了。”母亲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慈祥。 “母亲,谢谢你…”我心中有着万语千言,却无从说起。 “至于你的梦想,应该不是完全不可能。我想,只是需要一定的机会和方法吧。别想太多了,早点休息吧,孩子,晚安。” 母亲的这一番疏解和安慰把我从无尽的黑暗中拉了回来,让内心恢复了平静。 “嘿,我说兄弟。”正当我准备入睡时,一个密语频道响了起来。“你叫叶远是吧?我觉得你没错。他们不该那么嘲笑你的。” “你是?”我紧张地问道。 “我叫叶昭。和你没隔着多远,也是慈氏家族的。”这一片叫做叶昭的叶子对我说道。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的梦想没错?” “我觉得你没错。我觉得,思想和生命应该是自由的吧。梦想,就应该是桀骜不驯,狂野不羁的。你的一生,应该由你自己做主。我支持你。就这样吧,晚安。”小昭的离开和它的到来一样突然。它独有的略带慵懒的语气,让我印象很深。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这却是一份来自同伴的关怀和支持,意味这我并不是绝对的孤独。 偌大个慈氏家族之中,至少还会有一片叶子,支持我的想法。小昭的出现,像一束圣白纯洁的光,刺破了我生命中的重重黑暗。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那一片叶缝之间的蔚蓝越来越清晰,透亮,彷佛背后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深深地吸引着我,召唤着我。我惊奇的发现,在经历同伴的一番讥讽嘲笑之后,我对远方世界的渴望丝毫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至少,我现在懂得了,不要盲目地去追随这个梦想。我一定再耐心一点,再坚定一些,总会有机会的。 我的梦想,是不会终结的! 叶子中流传着句老话,十个成功时来沾光的朋友,远远不及一个落难时救助的朋友。就因为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的一句支持,那个晚上之后,我多了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小昭。 当然,我还多了一个不好听的外号-叛叶阿远。带着叛叶的名声,我的幼年注定了得不到大家的容纳和接受。我只能默默承受这样的排挤,默默地锻炼我的躯体和精神。我知道,即使有前往远方世界的机会,这个旅途必然是无比漫长而艰辛的。我必须要让我自己的身心做好准备。 我的幼年,一半是孤单,一半是坚强。 虽说小昭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挺了我一把,但它的性格和我一点都不一样。我争强好胜,想要用胜利赶走所有的偏见和嘲笑。而而小昭就喜欢慵懒地待着,什么都不要干,只是静静地思考。既不愿参加其它幼叶随风摆动的乘风运动,也对阳光下的耐热挑战毫无兴趣。 乘风运动是最受叶子欢迎的活动了,每当有风穿过外层叶子的缝隙到达我们的地盘,我们就可以借着风的推力飘拂跌宕,上下漂移。借着风一直旋转的旋叶动作是一种曼妙的舞姿,只不过旋转过度容易导致叶柄的疼痛罢了。而众多叶子一起参与,每片叶子按照自己所处的位置按顺序俯冲起伏而形成的“叶浪”更是充满了美感和气势。而我作为一片叛叶,自然从来没有机会加入到大家的共舞之中,我只能静静看着它们排列出美妙的阵势,然后我再自娱自乐地跟着起舞一番,留下一个可笑的孤独身影。 借着乘风运动,母亲阿慈也教会了叶子们演奏族歌——“叶之魂”。叶子,枝干,树干长者相互之间都是通过体内经络连接的通信线路来传达彼此的话音信息。自然界其实还存在一种更高级的信息传递方式——“声音”,比如遥远天空的雷声,层层叶子之外的鸟鸣声,都能隔空传达。作为叶子,我们是没有办法直接发出声音的。但是我们叶子可以随风飘动,相互摩挲依靠,发出淅淅簌簌的声音,这就是我们的族歌“叶之魂”。这种响动和旋律可以超越躯体的限制,向外传播,到达枝叶不可触及之处。这个声音圣洁,祥和,可以安抚灵魂,触动心神。 我作为一片叛叶,自然找不到愿意和我互相碰触摩擦叶面演奏叶之魂的搭档。空灵的旋律响起,每片叶子都在轻盈起舞,沉醉其中。而我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模仿着它们的动作,伴着空气起舞,激不起一丝涟漪,奏不出一个音符。在我听来,连那神圣的歌声都仿佛沁出了点点的苦涩。 我的一生之中,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部族会为我而响起叶之魂的旋律呢?我不敢奢望。 耐热挑战则是另外一个流行的活动。正午最热的时候,总有一些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散射到我们附近。争强好胜的叶子们就喜欢把自己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下进行比赛。阳光充满着热度和能量,一会儿的工夫就足以让你全身发烫,急剧地带走你体内的水分,即使把气孔完全张开也无法迅速散去这股热气,让你恨不得马上脱离这种折磨。能在烈日下坚持最久的叶子,自然就是耐热挑战的胜利者。 顶着“叛叶”的名声,我反而成了耐热挑战的热门选手,大家大概纷纷以击败我这片大逆不道的叶子为荣吧。快乐和荣耀它们从来不屑于和我分享,这种能够打击奚落我的机会它们却从来不会错过。我也争气地给出了我的回应。 我从来没有输过,一次都没有。 当烈日的热量开始变得难以忍受时,我总会问自己,这是最糟糕的感觉么?和那一个被嘲笑的绝望黑夜相比呢?和每一天的孤独和排挤相比呢?和落败之后的遭受的讥讽相比呢?这一点热又算得了什么呢?每一次这种思想上的拷问和回想,都令我的精神变得更为强硬,内心的灼热斗志反而随着这蔓延全身的炽热越烧越旺,让我坚持到了每一个挑战者向我认输的那一刻。 就这样,我赢下了每一场耐热挑战,战胜了每一片终日养尊处优,沐浴在欢声笑语之下却仍要来挑战我的叶子。虽然我还是无法赢得它们的认可,赢不回在这个家族里本属于我的一个位置,但至少我赢得了它们由衷的敬畏。 因为小昭的这种不爱参加活动的天性,遥远的远方的世界对它来说实在是太过麻烦了,因此它并不向往。但是,它和我一样对远方世界充满了好奇。我们平日听到的有关远方世界的只言片语就足够我们一起漫无边际地聊上好久好久。 “喂,阿远,据说在远方世界,水会聚在一起,形成湖泊。你说要是我们落在湖面上,我们是会漂浮在湖面上还是会沉下去被它们包裹起来呢?” “我可是经常锻炼身体的,身形轻盈,动作矫健。肯定不会沉。小昭你天天赖着不动,体态臃肿,啧啧啧,说实话很难不沉吧,哈哈。” “拜托,你每天天没亮就开始做卷叶,摆叶等各种锻炼动作,我看着都累。安安稳稳地呆着也没什么不好呀,你干嘛要来取笑我。对了对了,听说平静的时候,湖泊的表面可以映射出我们自己的样子呢!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的全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总之我的样子比你帅气就是了。” “嚣张。你以为你那全身精壮的样子就很好看么?我这么肉乎乎的样子才讨喜呢。喂,阿远,你说水这么清澈透明,那么我们从湖的表面能不能直接看到它的底部的样子呢?” “你这个笨蛋,你刚才还说它会映射出别的东西的样子呢。应该只能看到倒映的天空吧。” “我不信。天空这么高呢,怎么可能倒映出天空的样子呢?我也想象不出来。哎呀,我还挺好奇的。阿远,你答应我,等你有朝一日真的去到了远方世界,你一定要帮我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来,好吗?” “你的要求也太简单了吧,毫无挑战性。没问题,我答应你!”“一言为定!” 除此之外,我和小昭还有一个共同的兴趣,那就是一起倾听夜晚降临之后的广播节目—“古树之声”。 第14章 主播 不知不觉之中,“幼叶启蒙”已经到了最后的几期,叶子们已经纷纷在讨论接下来会面临的新课程了。霎时间,各种传言铺天盖地,热闹得很。慈氏家族的幼叶公共频道内,好几片叶子在热烈地进行着讨论。 “你们听说了吗?新的课程不是由枝干来担任的,而是让叶子来主播!你说区区一片叶子能把课程讲好吗?” “肯定没问题啊,我听说新课程的主播可是万中挑一的叶子,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它敢面向整个部族之树进行主播讲解,光这一份勇气就已经很厉害了。你说你敢吗?” “我才不要,我在家族公共频道随便讲句话都紧张得要死,更别说部族之树公共频道了。真要我来主播,你还不如直接把我的叶柄折断让我凋落得了。” “你们还想着和主播比。它们可是身处树冠的边缘的叶子,从小就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知道远方世界的奇闻异事,哪是我们这些普通叶民可以比得上的。” 叶子们的热烈讨论引起了我的强烈兴趣,尤其是主播们连远方世界的信息都能知晓,那它们会不会知道前往远方世界的方法呢?我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在家族的幼叶公共频道里说道“请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认识这些主播们吗?” “哎呀哎呀,叛叶来了,散了吧散了吧。”“就是就是,把我所有的好心情都弄没了。”“我们还是开个专用频道来聊吧,免得总有些不识趣的叶子来打扰。”“走吧走吧,我们聊我们的去。” 家族公共频道里,一时变得寂静无声,似乎还能听见我那些的孤寂而尴尬的回音。 当晚,我凝视着夜晚的黑暗,陷入了苦思。今日没能打听到主播的消息而感到一阵阵沮丧。就在这时,小昭向我发起了密语频道的邀请。 “兄弟,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要听听吗?” “我心情不是太好,你不要来开我的玩笑哦。”最好的兄弟来找我了,其实我的心情好多了。 “就是知道你心情不好,才来给你送这个大礼来了。我可告诉你,你这个叛叶是被排除在了关于新课程的讨论之外,兄弟我参加那个讨论可是畅通无阻的啊。来,求我吧,你求我我就告诉你关于新主播的消息,嘿嘿。”小昭故意装出不可一世的语气说道。 “什么?!你参加那个关于新课程的讨论了?昭大哥,求求你告诉我吧!你要我做啥都行!”小昭居然为了我专门去参与了其它叶子的讨论,我心里实在是感动。 小昭笑着说道“哈哈,算你识相。既然它们提到了你最感兴趣的远方世界的信息,还把你排除在外,我就是看不惯它们。做兄弟的我当然要为你去打探一下了。我把我打听到的关于新课程的信息大致和你说说吧。 幼叶启蒙毕业之后,所有叶子都可以在部族之树的公共频道收听新的广播节目-古树之声。 古树之声是由位于树冠最高处的那些枝干家族主办的一个广播节目。它们这几个家族生长在部族之树最高的地方,有着最好的视野,看得最广最远,于是它们代代相传下来了无数的奇闻传说和各种知识信息。古树之声就是为了分享这些知识而由树干长者钦点创办的节目,历年来受到了叶子们的极大欢迎。” 我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听着很有意思啊,母亲的幼叶启蒙虽然很有用,但更多是关于我们叶子本身的生理知识或者一些的自然法则。相比之下,外面世界的故事可就精彩的多了。那些主播呢?” 小昭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你别急嘛。我听到的信息很零散,我得归纳总结一下。 古树之声盛名之下,它的主播,自然也是很受关注的一个位置。为了保持主播的创作和创新热情,古树之声的主播都是从无数候选者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叶子所担任。叶卓就是古树之声的第一主播,是从激烈的主播竞选当中脱颖而出的最强者。它从小精力旺盛,疯狂地听取记载在树芯里的关于各种事件历史记录,又不停地眺望打听远方世界的信息。和你倒有几分相似。” “还有呢,还有呢?”我接着追问到。古树之声的第一主播–叶卓,真是一个帅气的称号。我不由得对阿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重要的是,它知道着很多远方世界的信息! “没了啊,这些传言都是位置最高的那些枝干家族的叶子们泄漏出来的只言片语,我能收集总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你这家伙别要求这么高啊……”小昭忿忿不平地说。 “好好好,多谢昭大哥的鼎力相助,我无以为报。这一份甘叶凝就当是我的小小心意,望昭大哥笑纳。”小昭能为我去打听消息让我感激不尽,自然不能亏待了好兄弟。通过遍布整棵部族之树与各片叶子相连的营养通道,我把一份甘叶凝给小昭传送了过去。 甘叶凝是我们叶子的一种特产。 当叶子成形之后,我们叶子就开始利用光的能量来产生营养物质叶糖,部分留为自用,部分用以进贡给枝干和部族之树。而部族之树和枝干母亲也会定时定量地供应给我们无法自行产生的水分,其它营养物质和微量元素。因为树干和树枝是无法自行合成叶糖这种营养物质的,所以部族之树需要我们进贡足量的叶糖,为森寒季做好营养的储备,这样才能熬过严苛的森寒季,并且在初生季再度长出新叶。 除此之外,叶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酿制甘叶凝。甘叶凝是我们叶子特有的一种酒文化,枝干母亲很早就开始教授我们酿造之法。 甘叶凝是一种酒,甘香醇厚。叶子们把一定份量的叶糖贮存在体内,加入定量的酵素,尽量隔绝空气贮存让其发酵。期间注意定期通入少量空气并让叶糖混合均匀,配以适量阳光烘烤。大概十数天之后就能得到芳香四溢的甘叶凝美酒了。 “没有兄弟一起喝,再香的酒也没意思。来,致你的远大梦想!”小昭豪气地说。 “致为愿意我奔波打听的好兄弟!”“干了!” 祝酒词说完,我们把各自把一份甘叶凝吸收进入了我们的叶脉之内,略带辛辣,颇为醇厚。酒香弥漫了我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第二天的清早,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阿卓发出了密语邀请。希望它不会排挤我。我的叛叶之名,总不能传到这么远的枝干家族去吧? “你好,请问你是?”阿卓的话音很有亲和力,沉稳而浑厚,果然名不虚传。 “你好,我叫阿远,是来自树冠内部慈氏家族的一片叶子。或许有些唐突,我听说了你作为古树之声的主播,知道很多外面的世界的信息。我冒昧地请教一下,我们叶子,有没有办法能够到远方世界去探索呢?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愿意为了这个梦想付出一切,不管什么样的困难我都愿意去克服!”我紧张而认真地问道。 “哈哈,你的情报能力还挺强的。阿远,我坦诚和你说吧,我的确了解不少来自外面的世界的信息。但是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切可行的方案可以让叶子前往远方世界,实在抱歉。这个梦想,离我们确实遥远了一些。” 三言两语就杀死了我的梦想,让我不由得带着怨气说道“哼,它们还把你们这些主播的能耐传得神乎其神,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亏你们还长在这么靠近远方世界的位置,占其位,不尽其用。都是些不敢有梦想的家伙。算了,你们不去探索,我自己来!总有一天,我定要飞向远方!” “噢,其实……”阿卓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然后很有礼貌地说道“也罢,你有保持你自己的观点和梦想的权利,我也无权干涉。祝你的寻梦之旅顺利。” 我断掉了阿卓的密语频道,心中充满了沮丧和失望。 远方世界,真的如此遥不可及么? 第15章 边防 回味着阿远的请求,阿卓开启了一个密语频道“木头啊,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居然遇到了一片叶子向我打听前往远方世界的方法!在这个幼年已经快要结束的年纪,还敢往这个方向去想的叶子,现在应该已经快要绝迹了吧。” 一个孔武有力的话音回复到“和你说过几次了,别再叫我木头了,好好的名字你不叫。你没有泄露军事机密吧?” “好的,木头。就是因为你这么死板,我才总是叫你木头啊。我可是一片军叶,部队的机密信息我当然不会随便泄漏啦。"目前还没有确切可行的方案"这个说法,应该也不算在骗它吧。 毕竟我的这支小分队,好多细节还没有落实呢……不过,这一片叫阿远的叶子虽然不太礼貌,性子有点暴烈,但它那股不轻言放弃的冲劲,我很喜欢。” “阿卓你那个小分队的方案只不过是一个大致的建队草案,离落实还早着呢,就别想着去招募普通的叶民了。再说了,叶民们都是在安稳优越的环境下长大的,没吃过苦头,它们会有为了远征而愿意历尽磨难和自我牺牲的觉悟吗?你放心把部族的未来交给它们吗?你就先别瞎操心了。好好把主播的任务先完成吧。过两天就是你的首播了,你准备好了没有?我可是你的嘉宾啊,可别搞砸了坏了我的名声。” “知道啦,木头总司令!” 我和阿卓通话之后的当晚,母亲慈氏为我们主讲了最后一次幼叶启蒙,内容是关于我们部族之树的历法和社会结构。 部族之树的历法,以四季交替为一大轮回,称为一年;以天上的月亮盈缺交替为一中轮回,称为一月。每个季节跨度为3个月,每年的跨度为12个月;以日月升降,昼夜交替为一小轮回,称为一日。自部族之树获得意识起,至今已经是第71年。今日已经是2月14日,从1月1日算起的初生季已经过了接近一半。还有一种更大的记时跨度是以树干长者的生命轮回为单位,称为纪元,跨度可长达数十上百年。但是不需要我们去了解。毕竟,我们叶子的生命跨度,也只有从初生季到凋凉季这三个季度,区区不到9个月的时间而已。 社会结构方面,树干长者泰睿是最高执权者,管理着由部族三大元老枝干领导的三大职权部门,分别是军机处,传输局和叶需部,负责着整个部族的运营管理。三大元老枝干广氏,懿氏,仁氏地位显赫,劳苦功高。因此长者赐予它们族姓-泰。所以现在三大元老分别被称为军机处处长泰广,传输局局长泰懿,以及叶需部部长泰仁。传输局负责整个部族的通信和物流,叶子和枝干们得以通过遍布整棵部族之树的通信线路和物流管道进行信息和物质的传输,都是传输局的功劳。叶需部则负责整个部族的营养物质的储备,运输以及分配。 至于军机处,母亲慈氏还特意卖了个关子,说是我们很快就会了解到军机处的职能了。三大部门之下还有一些小型的机构负责更为细化的职能,暂时就先不说这么细了。 最后一期幼叶启蒙就这么结束了。母亲恭喜了我们的成长,宣布了我们正式从幼叶启蒙毕业,代表着叶子们已经不再是幼稚懵懂的幼叶,而是拥有了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叶了。我的幼年就这么结束了,曾经天真纯洁的我已经消散在了风里,留下了一个不忘初心,意志坚定的阿远。 两天之后的2月16日的晚上,古树之声正式在部族之树公共频道上演。“大家好,欢迎收听第一期古树之声。在这里,你们有机会听到尘封已久的历史往事,也可能听到匪夷所思的天下奇闻。我是你们的主播阿卓。 这是我们的第一期节目,我不打算讲述略显荒谬的不死之叶,也不想介绍壮丽雄阔的冰封之湖。我想我们很有必要,先来认识一下我们身边的默默无闻的英雄们。”阿卓熟悉的浑厚话音从公共频道传来,驾轻就熟地把今晚节目的主题简明扼要地抖了出来,一下就抓住了所有叶子的注意力。 “我们大部分叶子都位于树冠的内部,环境温和而舒适。其实,你们并不知道,在外面,有着一头喜怒无常,冷酷无情的致命怪物,那就是我们的大自然!它毫不怜悯,喜怒无常地降下无情痛击的雨点,送来暴虐抽打的狂风,压下猛烈暴晒的阳光!任何一片叶子在数天之内就会被大自然彻底摧毁! 但是,为什么我们大部分的叶子都感受不到这样的险恶呢?那是因为我们都身处在一支训练有素,体格强悍,意志坚定的军队的保护之下。他们有着一个铿锵的名字——铁叶边防军! 铁叶边防军,就是那些生长在部族之树的树冠最外层的叶子们,它们天生就从外层枝干家族中继承了保家卫族的重责。从初生开始,整个部族就尽力把足量的养分供给给它们,让他们茁壮地成长。它们经过最严格的锻炼,每片叶子都健壮饱满,斗志冲天,傲立在部族之树的最前线抵御大自然的任何侵犯。 铁叶边防军的战士们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这些可怕的侵犯面前,保住了树干内部的舒适和安全。经过了无数英勇的战斗和前仆后继的牺牲,漏入树冠内部的这些暴雨狂风烈日才被驯化成了你们所感受到的细雨轻风暖阳。 每一天都会有铁叶边防军的将士在扞卫家园的战斗中光荣献身。没有一丝迟疑,一旦有将士牺牲,它们身后的边防军将士就会毫不犹豫地补上前线,填补防线的空缺。没有它们,我们叶子就会暴露在大自然严苛的环境之中,朝不保夕,岌岌可危。边防军的诸位将士,就是我们的英雄!” 边防军的存在让我彻底地震惊了。我一直把这舒适的优越生活当作是理所当然,殊不知我们惬意生活的背后是边防军的牺牲和奉献。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难当,我曾把耐热挑战的胜利当作一种可以夸耀的功绩,却浑然不知铁叶边防军的将士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着烈日直射强烈百倍的灼烤。它们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痛苦,换来了我们的安宁和平静。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牺牲和觉悟! “下面,我们有请我们的特邀嘉宾铁叶边防军的第一军团团长兼总司令——叶武来为我们讲两句话。”阿卓激动不已地介绍道。叶子们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热情和激动,疯狂地欢呼起来。 “大家好。”阿武孔武有力的话音仿佛把它高大威武的形象投映在我们的面前。 “首先,我想和大家介绍一下我们边防军名字的由来。铁,是一种传说中的物质,坚硬无比,可裂石破土。我们这支军队隶属于由负责部族的防卫工作的军机处,由泰广处长领导。树冠外层的叶子和枝干按照由外至内分成了三道防线,分属为第一,第二和第三军团。第三军团身后的属于预备役军团,只有正编军遭受了极大的损伤才会顶替上前线。树干长者把我们命名为铁叶边防军,自然是希望我们能够成为一道铁一般的屏障,保护我们所有的叶子不受自然灾害的侵害,给你们一个安稳的生长环境,享受生命,享受生活,安心从事生产。 接下来更重要的是,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警报系统。大自然非常严苛和残酷,有的灾难足以轻易地突破边防军防守的极限,夺走我们的生命,摧毁我们的家园。为此,我们按照灾难的破坏力制订了灾难的警报等级,希望你们铭记于心。 对于可能发生的自然灾难,我们把灾难等级分为以下几个级别 碎叶级别-灾难可能会导致一些叶子的破碎凋落。 断枝级别-灾难可能会导致一些枝干家族的折损。 裂木级别-灾难可能会导致部族之树的裂断死亡。 灭林级别-灾难可能会毁灭部族之树所在的森林。 灾难即将来临时,铁叶边防军和部族之树议会将会尽早做出预警判断,并在部族之树的公共军事频道中发出警报,让大家有所准备。希望警报之声永远不要响起,希望灾难永远不要降临到我们的部族。” 阿武讲到这里,原本沸沸扬扬的欢呼和讨论顿时冷却了下来。灾难?死亡?对于刚刚脱离了幼叶身份的大多数叶子来说,这两个词汇实在是过于冰冷和残酷,让它们有点难以接受。一种不安的情绪顿时在叶子之间弥漫开来。 阿武继续着它的演说“请大家放心,铁叶边防军的身躯,将永远挡在你们和灾难之间,尽我们所能的保护你们。保家卫族是我们铁叶边防军由外到内的一二三军团及预备役战士的天职,我们为此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为了你们,为了整个部族的安定,我们无怨无悔,义不容辞!铁叶边防军,敬礼!” 阿武威严壮阔的话音仍未消散,一个声音从空气中传播了开来。“刷”的一声,所有的铁叶边防军的将士的右边叶面卷起了一半,行了一个无比帅气的军礼!来自叶子的声音并不响亮,在大自然中根本微不足道,但是我却能深深感受到蕴藏其中那种不可阻挡的气势和无怨无悔的觉悟,完美地映衬着将士们那闪亮的名号——铁叶边防军! 正是边防军的英勇的气势,把叶子们心中的不安打消了。大多数的叶子都在想,边防军已经保护了我们这么久,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会这么平安无事下去的吧。第一期的古树之声,就在铁叶边防军的闪亮登场和叶子们的欢呼声中结束了。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向着叶子们展现开来。对于叶子们来说,世界变得更大,更未知,更不可预测。曾经被认为理所当然的无忧无虑和优越生活突然变得弥足珍贵。讽刺的是,当叶子们懂得要开始珍惜曾经的安逸生活的时候,却发现很多事情,已经回不去了。 此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铁叶边防军和灾难的存在并不仅仅是一个概念和定义,还将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剧变。 一场看不见的精神文化风暴,正在悄无声息地在部族之树的上空聚拢成形。 第1章 暗流 初生季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却也有其照耀不到的角落,也有其驱散不去的黑暗。 部族之树树冠内部的某一个区域,和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这里潮湿,阴冷,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这里的一根枝干长得扭曲,瘦弱,在轻风的拂动下摇摇欲坠,枝干上的叶子们普遍羸弱,枯黄,无精打采地倒垂着。这些病蔫蔫的叶子们和周围欣欣向荣的枝干家族,生机焕发的叶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根怪异的枝干上的一片叶子正在进行着冥想,灵感不停地涌现,它的思维和意识在以极高的效率运转,处理大量信息。它的假设,论证,质疑,各种思维活动宛如行云流水。经过了数个日夜的不懈努力,它成功地创立了一种体系完善,论证精巧的思想,让它兴奋不已! 就在这时,一份质地奇异的液体传进了它的体内。与此同时,一个密语频道接通了,熟悉的沙哑话音响了起来“兄弟,要不要尝尝刚刚调配出来的调和酒?尽情地把它吸收到你的脉络之中吧,保管让你神魂颠倒,嘿嘿。” 那片刚刚完成了冥想的叶子文质彬彬地说道“算了吧。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吧,这一份酒散发着一种令我不安的气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份东西很危险。” 沙哑话音略显诧异地说道“这你也能察觉得到?你的直觉也太敏锐了吧。嗯,可能它的气味有点过于张扬了,看来我还得添加点香料掩盖一下才好。” “你调配的酒总是太冲太烈,和你的性子一样火爆,我不是太喜欢。这次,你又变出什么花样来了?” “这种调和酒的酒精纯度很高,添加了茴香素和罂油,质感粗糙而浓烈,味道偏苦,故命名为苦艾。吸收了这一种酒之后,精神状态会变得极度亢奋。我相信,这个苦艾酒应该能把叶子们意识深处那个真实的自己给释放出来,哈哈。”那个沙哑的话音得意洋洋地说。 “在我看来那可不是释放真正的自己,而是容易让你迷失了本我,被操控了心神才是。我可不想去试这种危险的东西。” “好好好,万一我的苦艾酒把咱们家族最聪明的你弄得迷失了本我,那我的罪过可就没法弥补了。我还是找别的兄弟去试试吧。” “等等,我有事和你谈谈。我觉得我这几天的冥想领悟到了一个很深奥的思想,听听你的意见。说不定,能帮到你一直念想着的那个大计划。” …… 片刻之后,听完了自己兄弟冥想的成果,那个话音沙哑的叶子显得异常兴奋。“太棒了,兄弟!我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就是这个!有了你的这种思想,我的大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让我们好好地闹个天翻地覆吧!” “你啊,从小就喜欢去质疑和挑战各种制度。只是,我们会不会把一切都设想得太简单了?你的大计划,真的行得通吗?” “当然行得通!那些没有经历过忧患苦痛的稚嫩叶子们,哪里有什么独立思考的能力?那些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什么破部族之树议会,哪里会想到它们的权威和统治也会有被威胁被挑战的一天!在它们找到对策之前,事情早就到了不可逆转的局面了。我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业必成!这个腐朽破落的世界,这个虚伪做作的部族,就该让它彻底毁灭了才好!最重要的是,兄弟,你要和我一起,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吗?!” “在所不辞!” 数日后,资产在整个部族数一数二的枝干云氏接待了两位特殊的宾客。 “你们两位叶子找我有何贵干?我赶时间。你知道,我的家族产业众多,业务繁忙,没什么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你们所说的事情,最好能够吸引我。”云氏的语气相当傲慢。 那个彬彬有礼的话音自信满满地说“尊贵的云氏,那我们就直入主题了。请问你是否有兴趣,成为部族的当仁不让的首富呢?” “哦?说来听听?”部族的两大贵族云氏和腾氏经商极为高明,长年累月积攒下来了数之不尽的叶糖。但是这两大贵族的财富总量都是不分上下,谁也压不住谁,又都在觊觎部族首富的名号。为此两大贵族一直在明争暗斗,想要在商战上击溃对方。 沙哑的话音笑着说道“那,就得先请您尝一尝我们的特酿苦艾酒了。相信你一定能品尝得出这一种酒到底有多大的潜力,是否足以助您登上首富之位。” 片刻之后。云氏心情大好,朗声说道“好,就如你们所说。我会给你提供足够的原料制作苦艾酒。三个月之后,你们需要交付十万份的苦艾酒。除了预付的加工费,交货之后由我们云氏家族利用我们的营销网络贩卖。卖酒所得,你我二八分成。” 沙哑的话音开心地说道“一言为定。” 云氏又说道“你们确定不把配方卖给我吗?我可以把预付的加工费加倍。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够你们家族所有的叶子今年不用生产,大吃大喝,天天享乐了。我记得,你们家族的处境似乎不是很好吧?” 彬彬有礼的话音笑着说“尊贵的云氏,谢谢你的好意。竭泽而渔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们只是想让我们家族的兄弟们从此有一个自力更生,繁荣发展我们家族的机会。要是明年云氏你们不再和我们合作,我们家族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啊。” 云氏略带赞许地说“身为一片叶子,你很有远见。也罢,我们云氏从来不会强求我们的合作伙伴。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共创富贵。”沙哑的话音回应说“承您贵言,祝您早日登上首富之位。” 时代的洪流,随之开始变得躁乱不安,暗流涌动。 自从古树之声介绍了铁叶边防军之后,我们每一片叶子都很珍惜现有的美好生活。但是,在祥和的表象之下,有某种诡异的改变,正在悄悄地发生着。 渐渐的,我开始看到一些奇怪的叶子,它们一动不动,不去阳光下取暖,也不理会掠过的轻风,只会无意识地随风摇动,连一点主动的动作都没有,毫无生气。那种感觉就像,一片长在枝干上却已然死去的叶子……而且,这种叶子有逐渐增多的趋势。看着周围的枝干有七八片相邻的叶子都陷入了这种死寂的状态,真是让我的内心感到阵阵寒意。 3月22日,部族之树议会紧急会议。 传输局局长泰懿忧心忡忡地向树干长者汇报“报告长者,最近,出现了大量把自己封闭起来,和外界断绝任何沟通交流的叶子。经过检查,这些叶子在健康上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自发主动地和外界隔绝开来。 军机处处长泰广跟着汇报说“根据我麾下叶疗所的统计,这样的叶子已经达到了8000片左右的规模,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叶需部部长泰仁也忧虑地汇报道“报告长者,这些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叶子只会因自身的本能而被动地进行叶糖的生产,产量极低,整个部族的叶糖产量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下滑。这么持续下去的话,我们森寒季的战略储备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这一次的森寒季怕是很难熬了。” 树干长者不安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恐怕是传说中的闭叶现象啊。应该是有某种强大的思想,正在强烈地干扰着叶子的心智,让它们陷入了这样闭叶的状态。更让我担心的是,从这次闭叶的规模来看,怕是出现了布道者。” 泰仁部长接着问道“长者,你是说刻意去四处宣扬闭叶思想的叶子吗?” 长者回应说“没错,根据储存在叶芯之中的历史资料来看,闭叶现象在其它的纪元也有出现。一些零星的叶子会因为各种原因把自己陷入了闭叶的状态。但像今年这样大规模发展迅速的闭叶现象在历史上还没有过出现过。应该是某些叶子的思想到达了一定的境界,不仅自己信奉闭叶思想,还成为了布道者一心要把闭叶的思想传播出去,迅速地影响了其他的叶子。 传输局局长泰懿主动领命道“我们可以以通信记录作为切入点,看看这些叶子在闭叶之前到底和谁进行过通话,进而找出布道者的身份。” “好,部族之树的通信线路和营养通道是你的传输局负责的,传输局先去查一查。”长者批准了这个调查方案。 “遵命!”传输局的局长泰懿冷峻地回答道。 第2章 邀请 看着那些死寂的叶子变得越来越多,让我总感觉某种糟糕的事情正在悄悄地进行,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就在这时,我接到了小昭的聊天请求。 “阿远,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怎么啦?” “前两天我突然收到了一条语音信息和一份从来没见过的酒。那份酒啊,啧啧,散发着阵阵的沁香,让我根本无法抗拒它的诱惑,马上就把它吸收了个精光。说来也怪,虽然闻着香,质感却粗糙而浓烈,味道偏苦,反而让我回味无穷呢!” “谁会无端端送酒给你喝呢?那条语音信息说什么了?” “我把那个语音信息转给你听吧。”小昭说完就把那条话音沙哑的语音信息转发了给我- “尊敬的同胞, 深度酿酒是我们自由酿造坊的传统工艺,我们荣幸地为您送去我们的最新产品——苦艾酒的试饮样品供您品尝。我们的苦艾酒可能口味偏苦,但它独特的后劲连延不绝,相信你们一定会爱上它的。 我们非常欢迎同胞们能够为我们的产品提供建议和反馈,以进一步改善我们产品的品质。为此,我们诚邀各位试饮的同胞来参加与3月28日凌晨举行的试饮回馈聚会,届时我们会给你发送语音信息提醒聚会开始,并告知你聚会所在的频道。你可以和其它同胞们畅谈分享你对苦艾酒的感受。到时,会有足量的苦艾酒供应给大家,让我们来畅饮狂欢吧! 试饮的机会是非常有限且宝贵的,为了避免我们的聚会规模超出我们的招待能力,所以我们只能把聚会安排在凌晨这样特殊的时间,希望你们能够体谅我们的无奈。当然,你还是可以带上一位好友一起参加我们的聚会,仅限一位。 还有,希望各位能够对我们的试饮以及试饮聚会保密。因为我们想把产品改善得尽善尽美之后再向全部族推出。所以,劳烦各位牺牲一点点睡眠的时间,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自由酿造坊全体员工敬上” “这个聚会听起来很棒啊!有什么问题吗?听着我都想去尝一尝这种先苦后爽的苦艾酒了。咱们一起去吧?”虽然那个沙哑的话音听起来有点可怕,但是这个苦艾酒的试饮聚会引起了我的强烈兴趣。 “听起来是很有意思啦,我当然也想去。但是这个聚会的时间这么奇怪,还要求我们保密,让我感觉不太踏实,所以才来找你商量要不要去。” 我不以为然地说“你傻呀?这条语音信息里不是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吗?避免超出它们的招待能力,合情合理呀。你也不想进到聚会频道发现频道超载,无法进入频道或者通话质量严重下降,或者苦艾酒供应不足,没法喝个痛快吧。这个自由酿造坊把事情安排得挺周到的,你就别想这么多了。” “说得也是,可能是我多虑了吧。那好吧,离聚会的28日还有几天,等我收到了它们的通知我就告诉你,咱们一起去吧。” “一言为定!” 3月25日,部族之树议会紧急会议。 传输局局长泰懿正在汇报情况“报告长者,闭叶现象还在快速蔓延,闭叶总数已经达到了1万余片。以目前树冠总计8万有余的叶民计算,我们已经的损失已经超过了1/8。” 军机处处长泰广也跟着汇报说“所幸铁叶边防军没有受到影响,边防稳固。只是有一些边防军将士表达了它们对闭叶现象的担忧,整体情绪还算稳定。” 长者凝重地说道“边防军的思想觉悟极高,意志非常坚定,很难会受到别的思想的影响和蛊惑。这个布道者很聪明,它刻意避开了边防军,只针对没有什么防范意识的叶民做动作。它的战略思想非常清晰,相当难对付。” 叶需部部长泰仁跟着汇报说“报告长者,在损失了1/8的生产力之后,我们的叶糖产量已经偏离理想产量很多了,离饥荒警戒线已经不远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二十年前的饥荒说不定会再度……” 听到饥荒一词,频道内的各位枝干成员都不由得浑身一颤,回想起当年的惨状,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 “安静,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程度。只要我们能找出应对之策,解决这个危机,饥荒就不会发生。”长者稳住了大家的情绪,接着又问“泰懿,你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泰懿局长凝重地回答道“报告长者,调查工作遇到了一些困难,暂时没有什么进展。我让传输局的叶子专员们组建了一个调查小组,去采访那些闭叶的朋友和兄弟。可是它们大部分都无法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有相当一部分叶民一听说是传输局的专员,就对专员们产生了极大的敌意,骂我们的专员是什么叛徒,帮凶,然后就中断了对话。这种情况让我感到十分费解和疑惑。 另一方面,针对那些闭叶们的通话记录的排查工作正在紧密地进行。因为工作量过于巨大,暂时分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和那些闭叶们通过话的叶子名单上,并没有太多重合的名字。排查工作仍在加紧进行之中。属下让你失望了……” “不,泰懿,这不是你的错。这个布道者是有备而来,依照着非常严谨而精准的计划在行动。我们在明,它在暗,排查工作的工作量非常巨大,我已经预料到了。排查工作继续进行下去就好,我相信你们传输局的能力。”长者的语气平和,没有责备泰懿的意思。 长者沉思了片刻,进而分析说道“传输局的调查专员遇到了强烈的排斥和敌意这我倒没有预料到。这么久以来我们和叶子和谐共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阶级矛盾。这种突然出现的敌意很有可能正是布道者煽动出来的。泰懿,这些对专员存在敌意的叶子们很有可能已经和布道者发生过接触,把它们也列入排查名单,好好地查一查。” 泰懿恍然大悟,连忙说道“长者说的是,我这就去办。” 泰广跟着建议说“长者,按照现在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发布一个警报,让叶子们警惕任何企图游说它们进入闭叶状态的叶子或者枝干并向我们汇报?” “不,还不是时候。假如这是一场疾病或者瘟疫,那么发布警报是有用的。这一次我们的对手的武器是思想。思想是自由而难以操控的。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极其有限,贸然发布信息不完整的警报,只会引起叶子们的恐慌。我们的过激反应很容易反过来被布道者利用,比如给我们扣上一个试图操控叶子的思想,试图掩盖扭曲真相类似的罪名,反而会帮助了布道者传播它的思想。针对闭叶危机的公告,必须在拿到关键情报之后再来酌情发布适当的内容。”长者凝重地说。 沉思片刻之后,它说道“叶子的问题,还得交给叶子来解决。泰广,上次你和我提到有一片天资异禀,思维敏锐的叶子?” “报告长者。是的,古树之声让大家知道铁叶边防军的存在之后,军机处开通了边防军军民交流频道。有一片叶子向我们提出了一些关于执行保卫任务的建议。第一个建议是由外及内的各军团叶子可以轮流张开叶面进行值班的轮替制度,让诸位将士得到适当的休养,这和我们现有制度颇为相似。第二个建议是抵御暴雨时,将士们不要绷紧叶面正面硬扛雨点的冲击,而应放松身体并且向地面略微倾斜,以缓和引导冲击为要旨。它还归纳了一条‘至刚易折,以柔克刚’的诀窍。这倒是比我们的训练教程概括得更为精准有效了。” “嗯,确实不简单。它是哪个家族的叶子?”长者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泰广回复说“属下记得很清楚,是来自枝干慈氏家族的叶聪。其实属下正想向长者建议,招揽小聪作为军机处的谋士加入部族之树议会。它的聪明才智应该能为部族之树做出重大的贡献。长者您这是要请小聪过来商讨如何应对这次闭叶危机吗?” 长者意味深长地说“嗯,我来和这位小聪聊一聊吧。” 会议结束之后,传输局的干部叶艾向局长泰懿问道“局长,我之前和你提到的有一些大型的通信线路在半夜有被挪用过的迹象,是不是也应该向长者汇报一下?” 泰懿显得很不耐烦地说“除了传输局的专员们,还有谁能挪用这种大型的通信线路?还不是咱们传输局有的专员闲得发慌的恶作剧?你看看你把你的部下惯成了什么样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功夫去关心这种事情?!你没听到泰仁说什么吗?饥荒!我们很有可能要再一次遭遇饥荒!还不快点给我去排查那些通信记录,给我把那个该死的布道者找出来!” “遵命。”面对局长的大发雷霆,叶艾只好灰溜溜地结束了通话,心里嘀咕道“局长对饥荒的反应也太强烈了吧。饥荒会是什么样的呢?最多也就几天没有进食吧?犯得着这么凶么?”随后叹了一声,继续去排查那无穷无尽的通话记录了。 第3章 狂欢 “阿远,阿远。聚会开始啦!据说参加者有好几百片叶子呢!”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了小昭兴奋的话音,努力地激活了自己的视野。周围是一片漆黑,叶子们的轮廓隐藏在里夜幕之下,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轻轻的风声。“居然挑在这种时间开聚会,果然是够隐蔽的。有谁会能想到在这个时候会有几百片叶子聚在一个频道内一起狂欢聚会呢?这个自由酿造坊考虑得很仔细。”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个聚会的频道名称就叫苦艾酒试饮聚会频道。我把你和我的名字都报上去了,它们已经为我们开通了权限,我们可以直接进入那个通信频道。这个苦艾酒酿造坊还挺阔绰的啊,能够动用得到这种可以容纳几百片叶子的大型通信线路来开聚会。”小昭称赞说。 “看来我‘叛叶’的名声还没有传到那么远…”一直到小昭确定我可以参加这个聚会为止,我的内心还是隐隐有点担心这个酿造坊的叶子们也会像家族里的其它叶子一样排斥我,看来是我多虑了。甩掉了这一层顾虑,我的心态一下子放松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沉浸到聚会的快活氛围之中。 毕竟,那些阴魂不散的歧视和排斥,已经缠绕在我身上太久太久了。 一进入到聚会的频道,我立刻被其中热闹的氛围感染了。频道里充斥着节奏感极强的亢奋演唱,不知道这个酿造坊到哪里找来的这么富有激情和能量的歌者来给这个聚会助兴。“苦艾万岁!自由万岁!”的呼喊声在频道里此起彼伏,气氛极度热烈! “欢迎来到我们的苦艾酒试饮聚会,赶紧先来品尝一下我们引以为豪的苦艾酒吧。相信我,绝对会让你终身难忘!”一个沙哑的话音响起,欢迎我们的到来。随后一份质地奇特的酒就传到了我的体内,芳香四溢,果然充满了诱惑力。 我心想“既然来了,就喝个痛快吧!”随后把这一份苦艾酒尽情地吸收了。啧啧,味道果然苦苦的,刚刚吸收时稍微会有点不习惯,但很快一股浓烈的后劲就从每一根吸收了这份苦艾酒的神经滋生出来,来回冲击震荡,仿佛把我的脉动放大加强了好几倍,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自在! “怎么样?痛快吧?我们今天的苦艾酒足量供应,你只需要在聚会频道每高呼一次我们的要酒辞令‘苦艾万岁!自由万岁!’,我们就会立刻给你送去两份苦艾酒让你尽情享用。让我们开始狂欢吧!”沙哑的话音继续向我们介绍说。 原来如此!那些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是在要酒啊。我迫不及待地和小昭一起高呼起来。 “苦艾万岁!自由万岁!” 聚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聚会的两位创办者正在悄悄商量着。 文质彬彬的叶子问道“怎么样?苦艾酒的消耗量还是相当大的,供应没问题吗?” 沙哑的话音回答说“放心吧,自从云氏家族和我们订下了采购合同之后,原料正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从不拖欠,果然有大富豪的风采。家族的其它兄弟正在夜以继日地赶工,全力进行苦艾酒的生产。从云氏家族借来的那位歌者叶奕也是水准极高,它的演唱完美地烘托了聚会的氛围,真不愧是专为这些富贵家族的表演的大师。” “唉,云氏家族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它订的货正在被叶民们尽情地免费畅饮吧。它更不可能想到,没等到到订单交付日的到来,整个部族就已经要被闹得天翻地覆了。”文质彬彬的话音轻声叹道。 “云氏和腾氏为了首富之位斗得不可开交,想要利用这种有执念的家伙们,实在太轻而易举了。我要把整个部族议会都推翻掉,区区一个订单的毁约又算得上什么?云氏的财富有幸成为新时代的祭品,也算是它们的一份荣耀了。我这边你不用担心。倒是你那边呢?这一场已经是今晚的第三场了,后续的布道会,你还坚持得住吗?会不会负担太重了?” “不要紧,这些饮用了苦艾酒的叶子们都处于那过度亢奋的极端状态,向它们布道并不是一件难事。只是……” “怎么了?你似乎有所顾虑的样子。我们是好兄弟,好搭档,心里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不,没事。你继续去忙吧,为了我们的宏图大计,我会全力以赴的。” “好,为了我们的宏图大计!” 我已经数不清我到底喝了多少这该死的苦艾酒,这一波又一波的连绵后劲真的让我忘乎所以,像是飞到天上去了,什么烦恼啊,苦闷啊,不安啊统统都不记得了。心里只听得到自己的脉博在怦然作响,宛如天上的响雷,把我的每一个细胞的活性都催发到了最大,让我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和激情,在歌者狂野歌声的挑动之下,我想要咆哮,想要释放,恨不得把这重重夜幕和层层树叶放肆地拂到一边,好让我直接一飞冲天,翱翔在长空之下! 在这嘈杂的频道之内,我已经听不到小昭的话音了,大概也和我一样陷入了这样的忘我境界,纵情狂欢了吧。会有哪一片叶子,能够抵挡得住这种销魂的体验和诱惑呢? 就在这时,那个沙哑的话音在整个聚会频道里响了起来 “同胞们,我们很荣幸你们大驾光临,分享苦艾酒给我们带来的愉悦和幸福!告诉我,这样的苦艾酒,你们喜不喜欢?”那个沙哑的话音中有着一种不可言喻的煽动性,让整个频道的叶子都不约而同地应和起来:“喜欢!!” “很好!我们耗尽了心血创作出来的作品能够得到你们的喜爱和认可,我深感荣幸。来,大声告诉我,我们的要酒辞令是什么?!” “苦艾万岁!自由万岁!”“苦艾万岁!自由万岁!” 整个频道的数百片叶子在苦艾酒的作用之下,陷入了一种疯狂的境界,宛如那个沙哑的话音的虔诚信徒一般,忠实地配合着它的指挥和调动,并深深地沉醉其中。 “自由万岁。没错,自由,真是一个美妙的词汇。无拘无束,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决定我们的行为,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状态。可是在场的各位你们可否了解,自由,离我们有多么的遥远?甚至说,我们是否真的拥有自由?!” 这个沙哑的话音突然话锋一转,频道中的嘈杂顿时下降了许多,开始静心地聆听。 “在座的各位肯定猜不到,苦艾酒的问世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坎坷…… 自从我们发现了自行分化合成出来的罂油对神经的振奋和刺激作用之后,就一直致力于把这种物质引入到深度酿造的美酒之中,以带来最好的饮用体验。没想到,在部族得知我们的项目之后,处处加以阻挠,企图阻止苦艾酒的诞生。它们曾强行抽走我们的原料,隔绝我们水源的供应,甚至威胁我们要给我们的核心研发成员处以麻刑好好地惩戒一番!在这种镇压之下,我们叶子们还有什么自由可言!同胞们,部族之树议会处心积虑地阻止苦艾酒的问世,你们可否知道原因?” 整个频道已经安静了下来,大家屏气凝神地倾听着,这闻所未闻,前所未有的对部族之树议会的控诉! 时代的洪流,已经泛起了滚滚的浪花,再也寻觅不到一丝往日的平静。 第4章 真相 那个沙哑的话音继续说了下去“那是因为苦艾酒已经超越了其它一切的酒,能给大家带来前所未有的愉快体验!假如苦艾酒大规模地推广开来,叶民们有可能会为了买酒而抗税,或者沉溺于醉酒之乐而耽误生产,这是部族之树议会绝对无法容忍的。 同胞们,朋友们,你们是否意识到,我们叶子每天这么辛苦产出的叶糖,大多都被部族之树议会以税收之名掠夺走,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这些叶糖本来可以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多少乐趣和享受,结果却只能换来平淡寡味的水分和那些根本难以证实存在的所谓微量元素和养分。这可还有公平可言? 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吧,我们这个高高在上的部族之树议会,根本不关心我们叶子的生活。它们只关心它们的税收,只关心那些珍贵的,饱含营养的,凝聚了我们每一片叶子所有的努力的叶糖。那些是本应属于我们自己的叶糖!它们根本不关心我们有没有权利去享用这样的美酒,只要一个事物威胁到了税收的稳定,那么它们绝对不会允许这一件事物出现。 在它们的心里,我们叶子不过是一片片生产叶糖的工具罢了。” 可恶!部族之树议会居然敢这么对待我们?!为了自己的税收,就可以轻易剥夺我们享受美酒的权利?就可以这么无情地掠走我们的财富?听了这个故事,我不由得义愤填膺。 沙哑的话音在继续煽动着我们的情绪“不!我们不是工具!我们是叶民!有着自己的灵魂和思想的叶民!我们应该拥有自己的自由和权利,去追求美好的生活品质,去享受美好的生活体验!同胞们,朋友们,希望你们能认清部族之树议会的真正本质!不要被它们的假仁假义所欺骗了。那些议会下属机构的叶子专员们,也早已沦为议会的帮凶,反过来帮助议会压榨我们叶子的劳动价值! 我们不要束缚,我们不要劳碌一生,最终的成果都被无情地掠夺!我们不要让议会决定我们一生只能从事生产劳动!我们要自由,我们要自己决定我们的生活!” 亢奋的情绪之下,这一番充满煽动性的演讲像是点燃了我心中一场滔天的大火,让我对高高在上的部族之树议会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和敌意。频道内,叶子们对议会的谩骂和责备声也此起彼伏。 “然而,我们所追求的自由和权利,在部族之树议会的统治之下,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我们酿造坊决定放弃现在这种扭曲的生活,去追寻自由,去追寻自己内心最向往的生活方式。很遗憾地告诉大家,苦艾酒的生产很快就会停止,你们今天所饮用的这些苦艾酒,基本上就是我们最后的存货了。之前在邀请信息中告诉大家的试饮,其实只是一种掩饰。我们不想叶子们被蒙蔽了认知,在部族之树议会编造的谎言世界中浑浑噩噩地过完自己的一生。我们只想尽我们的所能,让更多的叶子品尝到绝世的美酒,了解到世界的真相。” 这一段话着实令我震惊!我才尝到苦艾酒的美味,怎么这就要停止生产了?部族之树议会到底迫害这些酿造坊的叶子到了何等地步,竟然令它们放弃了这么伟大的一件杰作?!这样的事实让我难以接受,整个聚会频道充斥着叶子们乱糟糟的抗议和惋惜声。 沙哑的话音继续说道“各位叶子们请稍安勿躁。我明白你们对苦艾酒的停产难以接受。但是,我们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没有理由的。部族之树议会的残酷迫害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们经历过这一切波折动荡之后,我们已经参悟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换句话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深奥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世界的真相?!活着的意义?!这个酿酒坊的叶子们到底在追求什么啊?苦艾酒的酒劲在我体内来回乱窜,让我的思绪很乱,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什么冷静理性的思考,只想快点听听它们所说的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沙哑的话音还在继续。“好,那么先请大家休息片刻,尽享苦艾酒的美味。之后我会把整个频道交给我的另外一位同事,它会向你们娓娓道来何为世界的真相。这个狭隘,渺小,局迫的世界的残酷真相!” 沙哑的话音刚落,又有两份散发着浓郁酒香又蕴含苦味的苦艾酒输送了过来,等着我尽情地吸收享用。源源不断的苦艾酒让聚会频道中爆发出一阵欢呼,“苦艾万岁,自由万岁”的要酒辞令此起彼伏,叶子们应该都疯狂地开始享用这些美酒了吧,有谁能抵御得住这样的诱惑呢? 但是,为什么此刻的我会对芳香四溢的苦艾酒无动于衷呢? 我无法解释,沙哑的话音刚才那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点燃了频道中所有叶子的激情,它们都在痛恨专制蛮横的部族之树议会,都在惋惜苦艾酒的命运,更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唯独对我来说,却像是一阵晴天霹雳,把我从迷乱亢奋之中震醒了。 不,它说的不是对的。沙哑的话音的言论听似无懈可击,但其中有种非常强烈的不协调感,像是一个可怕的梦魇,让我浑身冰冷打颤,呼吸都变得困难。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只有一个想法,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嘈杂的频道,离开这些浓郁的酒香,去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我给小昭发去了语音信息,完全得不到回应。是啊,在刚才的那种狂欢之中,谁会去注意自己收到了语音信息呢?我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我再也顾不得小昭,离开了这个聚会频道。周围的一切安静了下来,我还是能听到我的脉搏在砰砰作响,似乎连呼吸都带着苦艾酒的味道。 酒劲,疲惫,慌乱一起袭来,让我昏睡了过去。 3月28日,部族之树议会紧急会议。 “报告长者,我们传输局夜以继日地排查闭叶们的通讯记录,一无所获。是属下办事不力,请长者治罪。”传输局局长泰懿凝重地汇报说。自己的部门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却依旧没有进展,泰懿也很焦急。“我们按照出现了布道者的假设,排查了所有闭叶以及对传输局专员们有敌对情绪的叶子们通话时间较长的通话记录,发现大多数叶子的通话都是琐碎简短的日常通话,并没有发生预想中与布道者长时间交流的情况。即使某些叶子有通话时间较长的通话记录,但通话名单都没有重叠,排查工作陷入了僵局……” “好的,我知道了。”长者的语气很低沉,听不出是生气还是苦恼,让频道里的干部们都有点忐忑不安。难道连长者都找不出应对之策了么…… 泰懿局长跟着汇报到“在这三天的时间里,闭叶的数量又增长了将近5000片,总计余片,已经接近了叶民总数的1/6……”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无奈。随后,整个频道陷入了一片沉默,带着绝望的气息。 “那个,我可以发表一下我的看法吗?”一个陌生又略显青涩的话音响起。干部们都略感诧异。在这种紧急的危难时刻,除了泰广泰仁泰懿三位元老还有长者之外,还有谁敢发言?还有谁可以发言打破现在的僵局? “是小聪啊,但说无妨,不要拘束。我们欢迎任何关于这次危机的建议。”长者的语气稍显缓和。“我很喜欢听你发表意见。”长者又补充了一句,带着赏识和认可。 小聪是谁?不少干部都在窃窃私语,大家才慢慢想起原来小聪就是军机处处长泰广提起的天赋异禀的叶子,竟然真的作为谋士被招募进了部族之树议会! 小聪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说不定我们可以做一下换位思考,假设我们是布道者的话,用什么方式去把自己的思想传播开来,才是最有效的呢?找叶子们一片一片地进行长谈,在我看来并没有效率,甚至,有点愚蠢……” 频道中一阵哗然,这不是在说之前的调查方案愚蠢吗?负责调查的传输局局长泰懿也是感到明显地不悦,但是小聪的话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让它压着怒火听了下去。 “闭叶数量极快的增长状况也印证了我的想法。我刚才听到那个谁汇报说三天的时间内闭叶增长了5000片之多。这个数量就算是布道者日夜连续不断地向其它叶子布道,也不可能在三天内能够达到,更不用说会有多少叶子愿意在夜里听布道者讲述闭叶有什么好处了。” 频道中再度哗然,居然把泰懿处长说是“那个谁”,这个小聪才没说两句话,就已经把泰懿局长彻底得罪了。但是小聪的陈述思路清晰,论证严谨,让大家暂时去计较这些旁枝末节,继续听了下去。 “所以,我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是布道者是一个几十上百片叶子组成的团队,不止一片叶子在大规模地传播闭叶思想,闭叶的数量才能达到这种增长速度。二是布道并非通过一对一的形式进行,而是把叶子们以某种理由聚集在一起之后,进行演讲,从而达到同时对大量叶子进行布道的目的。不管哪种方式,排查通话名单找出重叠的名字都是不可行的。 考虑到闭叶思想的传播速度如此迅猛,它的思想体系必然十分精妙,一般只有创造这个理论的叶子才能熟识了解这个思想体系,进行成功率极高的布道。我不认为能有一个几十上百片叶子组成的团队能够熟识这种精妙的思想体系。想要说服一片叶子放弃自己的生活,朋友,家庭进入闭叶状态,绝非易事,只有创造者亲自布道,才会有比较高的成功率。我认为,闭叶思想的传播方式只有一种,布道者正在以某种名义把叶子们一批一批地聚集起来,进行布道!我们应该从大型的公共频道作为切入点,排查最近有哪些大型聚会在举行,举办者到底是谁,就能揪出这个布道者!” 第5章 冲突 3月31日正午,部族之树议会紧急会议。 “报告长者,我们这一次终于有了收获!”传输局局长泰懿激动地汇报说。 “继续。”长者平静地回复说,似乎已经有所预料。 “在小聪的建议之下,我们调查的重点放在了闭叶们参加过的具有一定规模的集会之上。一开始我们发现,大多数闭叶都是一些兴趣活动聚会,家族聚会,闭叶之间的交集并不明星。后来,我们把调查范围扩到到了夜间,终于发现了一个名为‘自由酿造坊’的组织偷偷挪用了大型的公共频道,在夜间连续不断地组织所谓的试饮聚会。这个聚会的参与者名单和闭叶名单高度重合,具有重大的嫌疑。”泰懿局长兴奋地说道,难以掩盖自己的兴奋之情。 “这个组织是哪里来的?酿造坊,我们之前似乎处理过类似的事件对吗?”长者疑惑地问道。 泰懿局长跟着说道“我调查过了,这个酿造坊的成员都来自枝干羸弱的陌氏家族。陌氏家族位于树冠底部的偏远角落,位置阴暗,阳光罕至,叶糖产量严重低下。而且因先天不足,枝干发育不良,部族之树的对它家的营养传输效率很低,供给很难到位。导致了枝干陌氏十分虚弱,活力很差。陌氏家的叶子也都普遍情绪低落,消极悲观……” “嗯,是我们疏忽了。这样的环境之下,陌氏家的叶子们很容易走向极端啊。它们在这样的环境下参悟出了闭叶思想,也可以理解了。”长者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 泰广处长也跟着汇报说“还不止这样。泰懿和我谈了这个发现,我去听阅了之前的违法记录。原来,之前陌氏家族的一些成员一直热衷于调配各种调和酒,还会在里面加入违禁物罂油,曾经被我们军机处查处过,没收了原料,限制它们水分的供应以断绝它们酿酒的行为,甚至对主要成员进行过警告,再进行有关罂油的调配的话,将会对它们处以麻刑。”。 “嗯,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过这么一个事情。罂油极易上瘾,长期饮用会对身体有着强烈的副作用,危害叶子的身体健康。绝对不能让含有罂油的东西在部族之树内流通。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长者对泰广的果断处理表示了赞许。“那么,这个酿造坊的主要成员是谁?也查出来了吧。” 泰广回复说“嗯,请稍等。具体的名字我还得再查一查。最近听阅的材料太多了,一时记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话音响了起来,震惊了频道里的所有成员!“你们不用查了!你们所说的酿造坊的领导者,这一场闭叶危机的创造者,正是在下叶绝!泰广处长,你可要把我的名字好好记住了。” “你!居然敢主动现身,你就不怕我们动用武力强制凋落你吗?!”阿绝的语气极为嚣张挑衅,让军机处处长泰广怒不可遏。 “泰广处长,你别着急嘛。我敢出现在这个议会专用频道,自然有我自己的底气。你说得没错,你们部族之树确实可以要了我的小命,那么请泰懿局长你汇报一下吧,现在闭叶的情况如何啊?是不是解决了我之后,闭叶危机就能解除了呢?请不要虚报哦,闭叶们在封闭自己之前都会向我们汇报自己开始闭叶,我们这边有着详实的记录,说不定比泰广处长的数据还要精准呢。”阿绝洋洋得意地说道。 泰懿强忍着怒气,略带无奈地说道“截止到现在,闭叶已经达到了2万片的规模,超过了叶民总数的1/4。” 阿绝根本没有打算停止它的挑衅“泰仁部长,不妨把粮食储备的饥荒警戒线也报一下?你们每次会议都有汇报这个数据,要是和之前的数据不符合的话也会被我识破哦。” 泰仁激动地辩驳说“没错,现在的粮食储备已经触及了饥荒警戒线。虽然我们只剩下大约3/4的叶民,只要它们能够提高工作热情和积极性,提高产能,还是有机会完成森寒季的粮食储备的!” 阿绝轻蔑地说“没错没错,只要你们对闭叶们置之不理,无视那些叶子对失去的兄弟朋友的思念,然后迫使它们努力加班加点提高产能,就有机会完成储备,对吧?部族之树议会对闭叶危机的无作为已经招致叶民们怨声连天了,你猜它们会不会听你泰仁部长的号召,抛弃陷入闭叶的兄弟朋友而去积极提高产能?假如我再来散播一些故事传言,部族之树议会只在意税收,根本不在意叶子的死活,还用滥刑迫害酿造美酒的酿造坊成员。你看看叶子们还愿不愿意为你们卖力地生产叶糖?对了,顺便说一句,这个故事可是我们每次布道的例行开场白噢。” “你!……”泰仁部长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泰懿带着明显的怒火问道“你到底从哪里得到这些信息和情报?!为什么你会对议会的讨论内容如此了解?!” 阿绝笑着说道“泰懿局长,部族之树议会有不少干部是叶需部,军机处,传输局的叶子专员和干部吧?几万片叶民都信奉了我们的思想,拉拢一两片叶子专员干部当内应,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吧?还有,泰懿局长,你认为,我们的布道聚会是从哪里得到调用大型通信频道的权限呢?” 频道里的议会成员都被震惊了!它们一心想着早日找出布道者,没想到部族之树议会早已被布道者安插了内应,监听议会的一举一动,提供情报。更让它们震惊的是,阿绝竟如此嚣张地明示内应来自泰懿局长统领的传输局! 泰懿既震惊,又羞愧,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绝,你也不用掩饰你被我们逼出来的窘迫了。我们直入正题吧,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长者平静地问道,隐隐带着一股威严。 阿绝一愣,冷笑一声说道“长者你说得没错,这么早被你们追查出来我的身份是有点超出我的意料。但这并不能改变大局已定的事实!” 长者不为所动,依旧平静地问道“告诉我你的目的。”不怒自威。 阿绝狂笑一声,朗声说道“我想要什么?很简单,我要议会答应我以下条件1,废除部族之树议会!赋予所有叶子绝对的自由,不再被统治,不再被奴役!让叶子们对自己生产的叶糖拥有绝对支配权。我当然明白你们需要叶糖储备来熬过森寒季的小心思,我也不会彻底断绝你们的希望。所以,我的第2个条件就是税收改为自愿捐献制,叶子可以把叶糖贡献出来,但全由叶子们的心情决定。你们部族之树议会把叶子们伺候得越舒坦,越有机会得到更多的叶糖捐献。怎么样,很公平吧?这不是你们一直在教育我们的,能者多劳,付出得越多,得到的越多吗?哈哈哈!” 叶需部部长泰仁对这样无理的要求感到无比气愤,激动地说道“你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部族的未来吗?假如部族之树熬不过这个森寒季而死去了,叶子们也没有未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阿绝冷笑了一声,说道“未来是什么?就是你们向我们灌输的轮回理论,来年重新作为叶子从枝干上生长出来吗?我呸!假如真有来世今生,我们却没有半点记忆,一百个轮回和一个轮回有什么区别?我只在意今生!只在意现在!我要叶子们打破你们的腐朽统治,不再当你们的生产工具,不再在你们的奴役之下浑浑噩噩地渡过这一生,又再开始下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相同轮回!我要每一片叶民现在就能享受到绝对的自由!” 泰广处长愤然反击道“哼!你不过是个只知道权利,不知道义务的可怜虫罢了。把我们部族议会对部族的治理描述得如此黑暗,难道你忘了到底正是我们军机处麾下的铁叶边防军保护着你们,让你们免受雨打风吹之苦吗?难道你连这些保护也不要了吗?” 阿绝丝毫不为所动“没错!我要让边防军也得到属于它们的自由。生死有命,凭什么它们就要为了保护别的叶子受苦受累,牺牲自己来保护其它叶子?我们作为叶子都是平等的,平等地暴露于大自然的严酷之下。哪片叶子被风吹落了,被雨打落了,这就是它的命运。说到底,边防军不过是议会为了叶子们在安稳环境下高效生产而催生的畸形组织,是你们为了一己私欲而组织起来的一群可怜的奴隶罢了。”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牺牲和奉献,我们边防军的高尚,根本不需要你的理解和认同!”听到边防军被阿绝侮辱,边防军总司令阿武厉声喝道,完全不为阿绝的言论所动。 “啧啧啧,阿武总司令,我同情你,你的坚毅和强硬用错了地方。你的思想已经被它们操控了。我是在帮你,让你获得你应得的自由啊。”阿绝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道。 “不必了,为保护这个部族贡献我的微薄之力是我毕生最大的荣耀。”阿武坚定地说道。 这时候,长者发话了“好了阿绝,我听到了你的诉求。你的条件会引起部族的动荡,打破大部分叶子的安定生活,请恕我暂时无法答应。现在,把闭叶思想的创造者请出来吧。我需要和它谈一谈。” “你……你怎么知道?!”阿绝有点慌乱起来,失去了之前的从容。 “闭叶思想的细节我并不清楚,但你的言行攻击性太强,和闭叶思想格格不入,创造者断然不是你。请它出来吧。如果它的思想是真知灼见,又何须躲躲藏藏?!”长者朗声喝道! 第6章 失联 在内应的安排下,阿绝一伙都能听到议会公共频道的动向。长者的这一声喝问自然也传到了阿绝的搭档那里。 “长者你好,我叫叶凉。你说的没错,闭叶思想的创造者并不是阿绝,而是我。阿绝是我最信任的搭档。我也很乐意和你交流一下。”一个文质彬彬的话音响起。 频道里一片哗然,闭叶思想的创造者居然真的不是阿绝,大家纷纷惊叹长者的洞察力。 “阿凉,你不必现身的。现在主动权完全在我们这边。”阿绝略带焦急地说道。 “我明白,但是长者说得没错,我相信我的闭叶思想就是世界的真相,无须躲躲藏藏。真相是无惧任何质疑和考验的。”阿凉平静地说道,隐隐含着一种自信。 “很高兴你能明白,阿凉。如你所说,真理是越辩越明的。我希望举办向全体叶子开放的一场辩论,挑战你的闭叶思想。就连已经进入闭叶状态的叶子,我们也会强制推送,确保它们有机会听证自己所信奉的思想到底是不是真理。这场辩论,假如你赢了,我自然会答应阿绝的要求,叶子们会得到绝对的自由。要闭叶,要放纵,悉随君便。假如你输了,我相信那些闭叶们会意识到自己并非在跟随真理而醒来。谁输谁赢,所有听证了这次辩论的叶子自有公断。你愿意让所有的叶子都有接触到真理的机会吗?”长者的语气温和而诚恳,不再带着那股凛厉的威严。 “这……”阿凉没有预料到长者率先提出了请求,有理有据,难以拒绝。阿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阿凉,现在局面上我们占据着绝对主动,这破议会根本没有资格和我们讨价还价。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冒着整个计划失败的风险而答应这个赌局。你想清楚了。”阿绝在密语频道里很郑重地提醒阿凉。 “阿绝,你听我说。其实在向着那些因为苦艾酒而意识迷离的叶子们布道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已经很难受了。我追求的是真理,我相信我的闭叶思想就是真理,真理是不需要借助苦艾酒的作用来说服大家的。这一次公开辩论,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向大家展示真理的最好机会。阿绝,原谅我这一次的任性吧……你愿意相信我吗?我的理论,是不会输的。”阿凉终于把这段时间以来的郁结说了出来。 “阿凉,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你心中有这样的困扰,早点和我说呀。用苦艾酒灌醉这些叶子只是我们当时为了提高布道效率而做出的决定,并不是不相信你的闭叶思想。现在的局面虽说我们占优,却赢得拖泥带水,其实我也很不痛快。那个谋士叶聪竟能提醒议会改变调查方向,真是被它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既然你有心一战,我自然不会阻拦。去吧,让真理的光撒向所有的叶子,给我们带回来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阿绝坚定地说道。 随后,阿凉在议会频道里说道“长者,我同意你的说法。真理越辩越明,我愿意接受你的挑战,和你举办一场公开辩论。”得到了好兄弟的支持,阿凉感到舒畅了许多,感觉现在神清气爽,欣然接受了长者的挑战。 阿绝也在跟着应和道“凭着闭叶的数量优势逼赢你们不够痛快,我们想要一个完胜,彻底地把你连同你的腐朽统治扳倒才有意思。来吧,让我们看看你这个所谓拥有着几十年智慧的老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 “不,不是我。在这次公开辩论中阿凉你的挑战者并不是我,而是叶聪。”长者平静地说道,仿佛一切尽在它的预料之中。 频道里的所有成员都震惊了,包括小聪自己!大家都没想到这一场事关部族生死存亡的辩论,长者居然安排刚刚任命不久的小聪出战。这个决定,真的明智吗? “小聪和你同为叶子出身,和你一样代表了叶子的利益,要是它能说服你的话,你会更心悦诚服,对吗?阿凉。”长者不紧不慢地说道。 “无所谓,叶子也好,枝干还是长者也罢,我的真理绝不会输。”阿凉回应道。长者没有亲自迎战,而安排一片叶子出战这次辩论,阿凉有点被轻视的感觉,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长者继续说道“很好。相信阿凉你也并不是能在片刻之间就能参透领悟了闭叶思想,希望你能给小聪一点准备的时间,以示公平。可以吗?” 阿凉回应说“没问题,我用了五天的时间创造了我的闭叶思想,那么我也给小聪五天的时间来好好准备这场辩论。这五天之内我会封闭自己,不再改进完善我的闭叶思想。有异议吗?” 长者也很干脆地回应说“非常公平。那就五天之后的正午时分,我们在部族之树公共频道内举办这一次阿凉和小聪的公开辩论,以决定部族的未来。” “一言为定!”阿凉坚定地说道。 离开了议会专用频道之后,阿绝提醒阿凉说“阿凉,虽然部族那边只派了一片叶子出战,你也千万不要轻敌了。这个小聪就是之前看穿了我们通过聚会来进行布道的那个家伙,应该还是有点水平的。” “阿绝你放心吧,你可曾见我输过任何一场辩论?长者居然敢让一片叶子来和我辩论,我一定会拿出全力把这个小聪彻底辩倒,让长者为这个轻率的决定付出代价!”阿凉充满了斗志,恨不得马上就开始这一场辩论。 “很久没有见过这个状态的你了。这次辩论,我们赢定了。我们所追求的新秩序和新世界,终于要降临了!”阿绝兴奋地说道。 我醒了。 艳阳高照,已经是正午时分,我感觉昏昏沉沉的,还没有从昨晚的大醉中彻底恢复过来,似乎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重重的酒气。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记忆都变得恍惚了。 啊,对了,那晚我和小昭去参加了一个试酒聚会,喝得一塌糊涂。那种酒叫什么名字来着?苦艾酒,没错,就是这个古怪的名字。后劲十足,芳香四溢,真是好酒啊。之后呢?我拼命回想,只能拼凑出一些停产,迫害,真相这些零碎的词汇。忽然间,一句话回响在我的意识中回响起来“这个狭隘,渺小,局迫的世界的残酷真相!”我又想起了那个沙哑的话音,昨晚那种令我颤栗的不安感再度将我环绕。 是啊,就是这种不安让我清醒过来,离开了聚会频道。但是,这种不安究竟从何而来呢?我苦思而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叶缝之中,降下了一缕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了我的叶面之上,温暖而舒适。 对了!就是这个。透过叶缝可看到的湛蓝天空,宽广无垠的远方世界。这个世界如此辽阔,怎么会像是它们所说的狭隘,渺小,局迫的世界!这帮酿酒坊的叶子们,连这个都没搞明白,世界的真相又从何谈起?!那么,它们这么兴师动众地宣扬所谓的世界的真相,到底又是什么?它们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想到这里,我心中的不安变得更加剧烈,阵阵凉意袭来,仿佛连阳光的温度都被消解了。 天很明亮,可周围却是一片寂静的肃杀气息,大簇大簇的闭叶僵硬地低垂着,毫无生气。部族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往日其乐融融,安宁祥和的氛围到底哪里去了?我的内心十分担忧,不仅仅是因为周围的闭叶越来越多,更主要是自从那个苦艾酒的试饮聚会以来,我已经两天没有联系上小昭了。 让我担心的事情终于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我忽然收到了小昭的一则语音信息 “兄弟,经过深思熟虑,我觉得闭叶才是我们叶子的生命的真谛。去和陌氏家族的叶凉谈谈吧,或许你会猛然醒悟,这个世界原来和你想象中的世界是那么地不同。我就先行一步,到那个万物皆空的境界去看看。愿我们的灵魂,有得以重逢的一天。” 我简直急疯了。小昭,你怎么可以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呢?! 我向着小昭疯狂地挥舞着身躯致意,却没有任何回应。我向它不断地发起了密语请求,根本没有办法接通。我一次又一次地给它发送留言信息,却一次次地发送失败。我向母亲慈氏求救,得到的也只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我就这么看着我最好的兄弟,进入了那个封闭的世界。无能为力。 竟然就这么转瞬之间,我的生命里再也听不到小昭那独有的慵懒的语气,失去了万千嘲笑声中那一声坚定的支持,缺少了足以盖过一切低落沮丧的那一声爽朗的笑声,只留下悲伤满地。 阳光下无忧无虑的对酒言欢,就这么变成一幅无言静止的画面,死死地定格在回忆之中,再也回不去了。我生命中刺破重重黑暗的那缕光芒,就这么黯淡下去了。 我压着心中的怒火,向小昭的留言中提到的叶凉发出了通话的请求,对着它发出了咆哮的质疑和责问。它如何能够忍心,声称着在传播着所谓“世界的真相”,却无情地把叶子们最珍贵的朋友兄弟一一夺走,送入无尽的黑暗?密语频道无法接通,语音消息也发送失败。这个阿凉似乎同样陷入了封闭的状态。 我尝试了所有办法,却依旧无法避免。我和我最好的兄弟就这么失去了联络。痛失挚友的我在恍惚迷茫中不知所措,全然不知时光的的流逝,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生命的脉动。 深夜,我收到了一则匿名发送的语音信息“阿远,对不起。原来,被同伴指责和嘲笑的感觉是那么难受,我这才体会到你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我引起的冷嘲热讽遭受了多少痛苦。是我妄言了。”信息的话音有点熟悉,语气中带着些许悔意。我却全然想不起想不起到底是谁了。在整个部族之树都在讨论闭叶现象的这个时刻,到底谁会忽然向我表达歉意? 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余下的生命,只剩下孤独和黑暗了。 第7章 转机 转机出现了。 第二天的清晨,树干长者向全部族广播了一则重大的消息! “致全体叶子, 近日,出现了不少叶子把自己封闭起来,断绝和外界交流的现象。据了解发现,这种行为主要源自陌氏家族的叶凉所信奉的一种闭叶思想。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种崇尚生命的思想,信奉推崇着生命的美好,反对这种封闭,而来自慈氏家族的叶聪是这种思想的代表。 生命都是平等的,部族之树议会作为引导者,绝不会干涉叶子该相信什么,又不该相信什么。叶子的思想,由你们自己的所见,所想,所感受而决定。为了给叶子们一个公平的机会,不局限于只被一种思想而左右,部族之树议会已经征得了叶凉和叶聪的同意,在5天之后的4月5日正午,在部族之树公共频道举行一场闭叶与崇生之间的辩论。本次辩论的直播会在部族公共频道直播,并强制推送给已经进入闭叶状态的叶子。希望在这次辩论之后,各位叶子能不再迷茫,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树干长者-泰睿” 辩论?!部族之树议会终于对闭叶现象有所行动了么?长者发起的这一场辩论实在是一个大胆而巧妙的决定。好多叶子都和小昭一样,认为它们参悟了世界的真相,参悟了所谓的部族拼命想要掩盖的真相,然后才选择了闭叶。现在泰睿长者把闭叶思想的存在公布于众了,大家应该会发现闭叶仅仅是对于生命的一种不同解读和态度,并不一定是生命的最终答案。 只不过,这样一来,似乎部族的未来将交由阿凉和小聪这一场生死攸关的辩论而决定了。 想起小聪,我心中又浮现起当年小聪对我冷嘲热讽,给我安上“叛叶”的外号的记忆,心底曾经的寒意又侵袭了过来。 但是,现在小聪是要去辩倒那个该死的闭叶理论。这场辩论,会强制推送给已经开始闭叶的叶子们。那么,假如小聪获胜的话,小昭很有可能就会幡然醒悟,从这闭叶状态中清醒过来!为了小昭,曾经受过的那点委屈,和小聪的这点私怨根本不值一提!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默默地忍受命运的安排,什么都干不了。该说的话,我一定要亲自去说。于是,我向它发去了语音信息。 “小聪,我是阿远。拜你所赐,整个家族里的叶子都叫我叛叶阿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异想天开。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要说。在饱受质疑和排斥的这些日子里,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的梦想,反而变得愈发强烈。而我也始终相信,孝义和亲情,并不局限在亲身的陪伴。纵然有一天我身在远方,母亲和部族的恩情会始终被铭记在我的心中。这份亲情和思念,可以跨越距离,只会越来越浓……你把这当成狡辩也好,当成笑话也罢。我不奢求你的理解,我只是把我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你。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慈氏家族的兄弟小昭已经陷入了闭叶的黑暗。我却对此无能为力。这个闭叶思想拆散家庭和友情,剥夺叶子的生活权利,我绝对不会认同。我只能请求你,帮我驳倒这个可恶的闭叶理论,帮我把小昭带回来把。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去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能帮我把它带回来……”我几乎从来没有去求过谁。但为了小昭,我甘愿冒着被嘲讽的风险,去低三下四地央求曾经羞辱过我的叶子。 当天深夜,某片仍在奋力思考的叶子感叹到“天哪!没想到,一个曾经被我嘲笑过的梦想,居然正好补足了我的理论体系重要的缺失一环。这难道是命运的玩笑么?” 而另外一片叶子,把视线投向了周围无尽的黑暗,封闭了所有交流,放空了一切思想,沉默地等待着重要时刻的到来。 4月5日凌晨。论证,类比,归纳,小聪的思绪仍在飞速的运转着,大战在即,小聪正在为公开辩论进行最后的备战工作。明天的正午,就将是决定部族未来的公开辩论赛了。小聪从没想过,出身普通的它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天,能够决定部族未来的命运。 “小聪,备战得如何啦?”树干长者泰睿发来了密语信息。 “报告长者,应该差不多了吧。”小聪回应道,语气似乎有点犹豫。 “很好,你都做了哪些备战工作?和我说说吧。”长者很亲切地说道。 “哦,遵命。我向泰懿局长寻求了帮助,调阅了阿凉的通话记录。得知自从2月17日起,阿凉曾有5天的时间没有和任何叶子进行过通话。闭叶思想的萌芽,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小聪紧张地回答。 “嗯,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长者赞许地说。 “那么2月16日到底有什么事件引发了阿凉对闭叶思想的思考呢?原来,那天是所有叶子参加的古树之声开播的日子,内容是阿武总司令以及它所统领的铁叶边防军。这一期的古树之声可是震撼了许多叶子啊。我认为就是古树之声里的某些内容给触动了阿凉,让它创造了闭叶思想。”小聪娓娓道来,也像是在重新整理归纳自己的备战思路, “好了,小聪,就此打住。这么精彩绝伦的辩论,我可不想被提前透露了剧情啊。我可要等到明天辩论开始了再来好好欣赏你们的对决。等到明天,你再把你所有的论据论证,连同你的天赋才智一起,展现给大家好好看看吧。”长者笑着说道。 长者轻松的态度让小聪也不由得笑了“长者,你怎么这么放松啊。这可是决定了部族未来的一场辩论啊。身为部族领导者的你,怎么好像只是一个等待好戏开场的看客一样,哈哈。” 长者带着慈祥的语气说道“孩子,你很聪明,或许是我遇到过最聪明的叶子。假如你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光阴,你并不需要太聪明,你也会领悟一些道理。你对生命,对部族的理解会渐渐发生改变。曾经我以为部族就是我的一切,谁都不可以把它夺走。现在我渐渐开始明白,很多事情都生死有命,很多东西都无法强求。我爱部族的每一片叶子,却每年都要经历一次所有叶子凋落逝去的痛苦。年复一年,我才渐渐明白叶子们只是迎来了生命必经的一个过程。四季交替,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只要曾经和它们共享过欢歌笑语,留下过美好回忆,逝去时送去真挚的缅怀,顺应自然,也就够了。所以,假如阿凉真的能在辩论中战胜你而让所有叶子信奉它的闭叶思想,那也只能是我们部族的命运如此。我已经挑选出了应对这个危机的最适合的叶子,剩下的,就是顺应自然了。你和阿凉,到底谁的才智更高,谁的理论更完善,命运之神或许已经有了答案了吧。我着急也没什么用,还是乖乖地等到明天欣赏你们的精彩表现,和大家一起迎接我们的命运吧。 当然,我这可不是消极对待这次辩论。此时此刻,我还能这么轻松地和你谈话,那是因为我真的看好你,我坚信我的选择不会有错。我相信你能够驳倒阿凉和它的闭叶思想!” 听到这一番话,小聪心中的那点忐忑和紧张彻底烟消云散了。是啊,只要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剩下的就顺应自然,坦然地迎接部族的命运吧。长者的信任,让小聪彻底打消了所有杂念,对明天的决战充满了信心! “长者,我绝不辜负你的信任!”小聪斗志昂然地说道。 “阿凉,时间到了。大战在即,你准备好了吗?”阿绝通过密语频道问道。 “我已经等不及了。”阿凉斗志昂然地说道。 第8章 激辩 4月5日正午,天空笼罩着一层阴云,闭叶思想与崇生思想的辩论一触即发。 部族之树的公共频道几乎聚集了所有的叶子和枝干,不少已经开始闭叶的叶子也重新打开了自己的思想,聆听这一次两种思想的交锋。 就这样,辩论赛正式开始。 首先发言的是阿凉。“各位叶子兄弟,枝干长辈和尊敬的树干长者。很荣幸今天能有这么一个宝贵的机会向大家阐述我心中的理想世界,一片属于叶子的真正乐土。”阿凉的话音很优雅,文质彬彬,难怪它的思想可以打动这么多的叶子=。 “我想,大家一定都已经从我们敬爱的边防军总司令阿武那里得知,这个世界并不安全。碎叶,断枝,裂木,灭林四种级别的灾难如幽魂一样盘旋在天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降临,把我们眼前平和安详的生活搅个粉碎。碎叶,这只是最低级别的灾难。你们能想象得到自己的身躯被撕成碎片的痛苦吗?何况那些更可怕的,连部族之树都无法幸免的裂木灭林级别的灾难?这些灾难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承受范围。” 几乎整棵部族之树都陷入了沉默,回想起了当时心中的恐惧。 阿凉继续缓缓说道“然而这种痛苦这并不是灾难最可怕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不知灾难何时会降临的那种绝望和恐惧,惶惶不可终日。这一刻和朋友畅谈的欢笑,完全有可能在下一刻就变成家园破灭的哀鸣。亲情、友情,活跃的思想,健康的体魄,我们追求的这一切在顷刻之间就可能因为灾难的降临而化为乌有。甚至就连此刻,我和小聪兄弟正在辩论赛上切磋,也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戛然而止,被灾难吞噬,双双殒命。在可怕的死亡面前,一切的努力和追求都是那么微不足道,我们苦心经营的所谓美好生活,根本经不起死亡的考验。”阿凉的语气渐渐变得阴沉,凝重,夹带着一缕寒气。 霎时间议论四起,密语频道的交流此起彼伏。叶子们在纷纷讨论阿凉的这一番话,灾难的阴云仿佛就笼罩在部族之树的上空,重重地压迫着我们的精神和心灵,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是,大家不必惊慌。小弟不才,已经在冥思苦想中觅得了应对灾难的最佳对策,也是我们叶子究极的生存方式——闭叶!”阿凉话锋一转,语气再度变得铿锵有力,自信而毫不犹豫。 “当我们断绝了所有交流,麻木了所有感官,慢慢地就将进入一种封闭自我的状态,我把这种状态称为闭叶。进入了闭叶状态之后,我们慢慢地就会不再需要思考,不再需要活动,而是随着每一个细胞的自然反应而存活着。在这种状态下,我们的思想会进入忘我的境界,万物皆空。唯其空,才是包容万物的强大,连恐惧和痛苦都可以被容纳消化。闭叶的我们将会变得强大无比,坚不可摧,不会有任何情感波动,不会有任何躯体感受,不会因为惧怕灾难而惶恐痛苦。即使灾难来临,我们也无痛无罪,感觉不到灾难的来临。 闭叶,这么一个没有痛苦、恐惧和绝望的境界,静静地等待着我们。等待我们打破凡念而悟道的一刻,等待我们找到内心平和的一刻。闭叶而安,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我们叶子终极的生存方式!”阿凉的语气平和中蕴含着汹涌的热情和力量,仿佛刺破黑暗的一道光芒。 痛苦,绝望,再到闭叶带来的希望,这种心情的起伏转折几乎打动了所有叶子的心。 “哈哈,凉兄果然想得够深远。可惜啊,却误入了歧途。”小聪爽朗的笑声响起,它还能扭转局势吗?在见识了阿凉的雄辩技巧和高深理论之后,我实在是为小聪感到紧张。 “凉兄对灾难的见解可谓深刻,但是却犯了片面性的根本错误!”小聪语气凌厉,锐利地直击阿凉的理论体系。“敢问凉兄,可曾见过任何一片只有正面的叶子?又何曾见过任何一阵永不停歇的风?任何事物都存在着其对立的两个方面,正和反,动和静,冷和热,光和暗,乃至生和死,这些互相对立的两个方面相互依赖和相互斗争,决定着一切事物的存在。 凉兄可否设想一下,如果我们处在永远的炎热之中,我们就不会认识到什么叫做寒冷,温度就失去了意义。如果我们处在永远的光明之下,我们就不会认识到什么叫做黑暗,亮度也无从谈起。有了寒冷,才可以定义炎热,有了黑暗,才可以定义光明。缺失了对立的任何一方,另一方连同事物本身也将不复存在。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才能透彻全面地理解我们的生命,理解这个关于生和死的深刻话题。而凉兄,正是被灾难的可怕,遮蔽了心灵,从而忽略了事物是由正反对立两个方面所组成的这个最基本的道理!”小聪字字如炬,如同一声惊雷把我们从迷茫中喝醒。 小聪的攻势仍然没有丝毫停顿的迹象,它继续说道“直到铁叶边防军被公布之前,叶子们从来没有了解过生活中的苦难,而在安稳的环境下生长着,而当时的我们,可曾有过一丝一缕对于美好生活的珍惜感恩之情?没有。因为我们不知道苦痛的存在,不知道边防军为我们挡下的凛冽风雨,也不知道灾难的存在随时会将我们吞噬。我们把安宁当做理所当然,不知其来之不易,任意挥霍着美好的时光,反而多有感叹生活的平淡无奇。当时的我们,对生活的理解是狭隘的,片面的,只看到了生活美满无忧的一面。恰恰正如凉兄你高喊着闭叶口号,只看到了生活苦痛险恶的一面。”小聪的话精准地击中了每一片叶子的内心,大家都在为自己当时的身在福中不知福而感到羞愧难当。 “凉兄你被灾难的可怕和自己的恐惧占据了心灵,没有勇气去面对,才会误入闭叶这一条歧途。放弃了所有的感觉,断绝了一切的交流,美其名曰可包容万物的强大,其实根本就是面对着困难软弱地选择了退缩和逃避!凉兄你可否想过,正是因为灾难的可怕,才和安稳一起完整地构成了我们的生活和命运。苦难和安宁,就是生活的一正一反两个方面。因为苦难的存在,才显得出安宁的宝贵,让我们懂得珍惜感恩。因为安宁的存在,我们才能拥有面对苦难的勇气和希望。 与母亲长谈,和朋友嬉戏,沐浴大自然的轻风细雨,温暖阳光,清新空气……生活有着这么美好的一面,凉兄你却全然无视,一意孤行带着痛苦和恐惧要开始闭叶,妄想着封闭自己将一切都舍弃掉就是生命的真谛。凉兄你可知道,当你封闭了自己,逃避的不仅仅是可怕的灾难这一面,同时更是放弃了亲情友情,世间万物,生活的美好一面。当我们舍弃掉了这一切,除了一具空洞的躯壳,我们还剩下什么?我们的生命又还有什么意义?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来没有活过。” 小聪的话毫不客气地痛击着闭叶思想的薄弱之处。局势似乎瞬间开始扭转了,刚刚还在为闭叶思想带来的希望而激动万分的叶子们纷纷在转而讨论着闭叶思想的片面性这一漏洞。 阿凉略微一怔,大概是没有料到小聪的反击如此锐利,有些失去了之前镇定自若的风度。它定了定神,再度展开了它的反击。“智兄果然好见地,可惜未免把我看得浅薄了些。我又何尝没有衡量过你所说的生命的美好在我们生活中所占据的份量呢?正因为我曾经想过,想透彻了,才领悟了一切皆为虚无这个深刻的道理。 让我借用一句智兄的原话来反问一句,我们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世间万物存在于世,时间漫长得不知道起源所在,也预见不到终点何方,空间同样广阔得没有边际。我们叶子萌发,生长,成熟,凋零的一年对于经历过数十个年头的树干长者来说不过转瞬即逝。而树干长者自己本身经历的几十年岁月对于整个世界的漫长历史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由此看来,时间到底有多么的浩瀚漫长? 部族之树庇护着我们,纵横错落的枝干几乎覆盖着整个叶子可见的世界,是如此高大。而在部族之树之外,却又别有一番无限天地,根本看不到尽头。由此看来,天空到底高至哪里,大地又广到何方?空间到底有多么的广阔无边? 和这些几乎无限的时间和空间相比,我们叶子的存在是那么的短暂渺小。我们的生命在这个宏伟无际的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看不到。 我们的死或生,存在或者消亡都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的影响,时间洪流不会为此变缓一刻,世间万物不会为此变动一分。既然毫无意义,所谓的生活的美好又为何不可和灾难苦痛一起舍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既然我们叶子生存于世是如此短暂渺小,又何苦沾惹上所谓的美好生活和苦难痛楚?闭叶收心,万物皆空,才是真理!” 阿凉的理论再度给所有的叶子笼罩上了一层阴霾。我们仿佛被置身在一个广阔无垠的空旷世界,不知道起源,也看不到终点,只能漠然地任凭时光流逝,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扑腾挣扎,也泛不起任何一丝涟漪。那种巨大的落寞与无力,把我们压得透不过气。是啊,我们叶子这般短暂渺小的存在,到底意义何在? 第9章 胜负 小聪却丝毫没有慌乱。 “凉兄,并不是小聪我把你看得浅薄,而是你把你自己,还连同所有的生命都看得太轻了!”小聪自信的回应很快把我们的思绪拉了回来。 “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是大自然创造的伟大奇迹。想必你曾见过地上的砾石黄沙,纵然历经千百个日夜,却只能依旧无声无息地卧躺在地面上,没有思想,没有知觉,任凭日晒雨淋,逐渐风化崩塌,无动于衷。因为它们没有生命。 而我们叶子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阳光的温热,雨滴的清爽;吸收阳光雨露,转化为营养和能量进而尽情生长,迎着轻风起舞;和兄弟朋友母亲畅谈世间万物,观点碰撞擦出火花。我们的感受,我们的存在,我们同伴亲人之间的羁绊和思想,都是生命存在的有力证明。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鸟儿却曾经飞过。叶子的祖先们躯体早已消散,留下的族歌“叶之魂”还有历史传说却至今仍在流传。生命的存在确实是短暂和渺小的,却从不会因此而被否定或者抹去。生命,是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限制的超然存在!” 阿凉在拼命贬低生命存在的价值,小聪却昂然地咏叹起生命的珍贵,在生命的意义这一深刻的辩题上,它俩之间思想的相互交锋,观点的相互冲击已经进入到了最激烈的境界。所有叶子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小聪继续说道 “时间,是可以被跨越的。凉兄可曾听说过森寒季?那是一个天寒地冻,连云朵也要凝结成雪的可怕季节。尽管如此,森寒季仍然阻拦不住新叶们在下一个初生季的萌发。面对自然规律,生命从不屈服。面对灾难,生命同样顽强。如你所说,这个世界所经历的历史长远得看不到起源,灾难也曾无数次地在世上肆虐横行,可怕的森林火灾曾经一次次地把整片森林烧成灰烬,却也无法阻挡生命在蛰伏之后顽强地再重新焕发新生。即使过去曾发生过如此多的灾难,今日部族之树与广袤森林依旧傲立于天地之间,这就是生命顽强而伟大的最佳证明。叶子和树木,芳草和飞鸟,每一种生命就是这么顽强而努力地在世间生存着。生命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可以跨越漫长的时光岁月! 空间,是可以被跨越的。我认识这么一片叶子,它叫叶远。阿远它从小就怀着远大的梦想,要飞上青天,去探索部族之树以外的远方世界。纵使受尽了同伴的讥讽嘲笑,纵使看不到梦想实现的可能和希望,它却始终坚持,从不退缩。在这样的精神之下,我想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它能够去到我们从未触及的远方世界。更重要的是,不管它的梦想有多么的狂野,它仍始终怀着对枝干母亲和树干长者赤诚的感恩之心和思念之情。它的这种情真意切的羁绊和情感,并不会因为某一天远离了部族之树而减退消弱,反而会因为相距遥远而愈发浓烈。即便相隔遥远,它和枝干母亲,和兄弟伙计之间仍能因为深深的羁绊和爱而心意相通。这种羁绊和爱,可以跨越遥远的地域空间! 每一个生命,都是大自然最伟大的奇迹。我们并不是要驯服时间或者征服空间,我们只是努力的生存着,培育亲朋的情感,延续部族的生命,时间再漫长也不会把我们冲垮,空间再广袤也不会将我们淹没。我们生存在现在这个时刻,为的就是连接漫长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这就是我们生命的意义!” 小聪居然引用了我作为它的例证,还称赞了我的梦想?!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让我有点无所适从。小聪居然利用我的梦想和对母亲的爱佐证了生命可以跨越空间的限制,甚至还把探讨的角度超越了叶子的个体,而上升到了整个部族,所有生命的层次!这个小聪,它思维的境界实在是高得可怕。 时空无限大概是阿凉的最强论点了吧,此时却在小聪的穷追猛打之下开始摇摇欲坠。阿凉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切,开始变得焦躁起来。“不,不,不!生命根本没有意义,活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只是受罪!被灾难吞噬,慢慢变老凋零这都是无可避免的可怕结局。你们到底要在这个黑暗而痛苦的世界上挣扎什么??!! 你们可知道我们陌氏一家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在那个晦暗阴冷,阳光不至,弥漫着霉臭气息的角落。我们的母亲纤瘦脆弱,营养供应不足,我和兄弟们吸收不到充分的阳光,叶片稀薄,叶柄软弱,每一片叶子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你们知道那种绝望和痛苦吗? 你们有没有体会过几乎每一阵风都可能折断我们的那种剧痛和恐惧?母亲对我们的爱是那么深沉,却只能在这种腐朽的角落郁郁寡欢,爱莫能助,看着我们受尽生活的折磨和苦痛!我们的气孔发育不全,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我们的叶肉细胞干瘪薄弱,根本不能自如地控制身体!乘风运动的风就是对我们的猛烈拷打,清晨露珠就是对我们的沉重压迫,阳光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乐趣可言,这样的生命到底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阿凉的语气极其悲愤,却并不粗鲁,让所有叶子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它们一家生活的苦涩。阿凉竟然有着这样的身世和过去,叶子们都为阿凉它们家的遭遇感到同情和难过,不由得对阿凉的闭叶理论产生了一丝理解和认同。 可是,小聪却不会,它乘势追击,根本不给阿凉喘息的机会。 “凉兄,你错了,大错特错!你以你自己的境遇去代表所有的叶子的生活,你以自己偏执的思想去代替所有的叶子思考生命的意义和生存的方式,这种狭隘片面的思考方式,怎么可能领悟到生命的真谛,世界的真相?! 没错,你们家的遭遇是悲惨的,令我们同情的。但是命运是公平的,公平在每一个生命都有其能够控制和不能控制的部分,都有其可以选择和无法选择的部分。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种族和出身,却始终可以选择自己对待世界,直面命运的态度。唯有发自内心的强大,才能让你真正地克服生命的苦涩,真正地品尝生命的甜美。 强大,是一种态度。强大的态度,就是无畏地尽情享受命运为你准备的每一份礼物。” 面对阿凉的悲惨境遇,小聪没有流露任何的犹豫和怜悯,精心构造的深刻论证层出不穷,不断地把我们的思想和见识提升到新的境界,也慢慢地,把阿凉推向了失败的黑暗之中。 “铁叶边防军的将士们出生在树冠的外层,天生背负着保家卫族的重任,天生就失去了在舒适环境中悠然成长的闲适生活。它们从来没有推脱自己的天职,反而更为刻苦地磨炼自己,成为了部族之树可靠的屏障。这,就是强大的态度。 甚至凉兄你自己,在被遗忘的角落坚强地成长起来,去感受去认识这个世界,不断思考着自然的法则和生命的道理。你在被苦难的生活困扰着,可你又是否意识到,你思考问题的水平,思想的境界早就远远地凌驾于普通的叶子之上。这,也是强大的态度。 我们的生活包含着美好和苦难两个方面,我们的命运包括了我们可以改变和无法改变的部分,两者互相依存不可分割。我们追求的是内心的强大,尽情地享受生活中的美好,勇敢地面对生活中的苦难,坦然地接受命运中无法改变的那一部分,又积极地去改变命运中可以改变的那部分。每一部分,无论好与不好,都是生命最纯粹的部分。生命是伟大的,它背负着连接过去和未来的重大意义。崇尚生命的伟大,敬重生命的每一部分,活出生命的精彩,这就是崇生的思想,这才是真理!” 在驳倒了阿凉的理论体系之后,完美地建立起自己的崇生理论体系,小聪统治了这场辩论。我想,比赛,到此为止了吧。 比赛的公共频道中,是一片沉默。阿凉没有再发言了。 第10章 决绝 片刻之后,泰睿长者发话了。“我宣布,本次闭叶和崇生的辩论赛到此为止,这是一场精彩的比赛。部族之树议会将不在这里宣布任何胜负,因为这是一次思想之间的对决和碰撞。这场比赛之后,你们心中到底推崇什么,信奉什么,相信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胜负,就在你们自己心中。”长者恪守着自己和部族之树议会作为引导者的身份,不做任何评判。 长者继续说道“在这里我有些话想和阿凉讲一讲。阿凉,你这段时间一直以来忙于四处布道,很久没有和你的母亲陌氏好好说说话了吧。” 听到长者和自己说话,阿凉猛地回过神来。“长者说得是,我有点过于沉浸自己的闭叶思想之中,很久没有和母亲好好谈谈了。”阿凉说完,赶紧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的母亲陌氏。 “母亲,您这是……您的身体好转了很多呀。”阿凉哽咽着说道。 “凉儿,自从树干长者察觉到了你是布道者的情况之后,发现了这些日子对我们家的忽视,马上动用了储备的生长干细胞为我们家族修复了营养传输的通道,叶需部的泰仁部长也给我们调动来了足量的养分。不过大概5天的光景,我的身体已经大幅好转,枝干渐渐恢复得粗壮结实了。凉儿你看看自己的身体,应该也已经改善很多了吧。 凉儿,阿绝,我们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不要再纠结于过去了。你和阿绝负起着家族的苦痛,想要让兄弟们得到解脱,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枝干陌氏轻柔而痛心地诉说着。 “母亲,经你提醒我才发现,难怪我近来灵感不断,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思想进步到了新的境界。原来是我的身体状况在您的调养下开始好转了……阿绝,在我自我封闭这段期间发生的这些事情,怎么不和我说呀?”阿凉颤抖地说道。 “切,这不过是议会想要通过拉拢母亲来让你动摇罢了。我不想让它们这些花招干扰到你。这点小恩小惠可弥补不了我们从小经历的这一切苦难和不公平!”一个沙哑的话音响起,正是之前举办苦艾酒试酒聚会的那个声音,我这才知道它的名字叫阿绝。 长者接过话来“阿凉,阿绝,陌氏,还有其他陌氏家族的叶子们,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这些日子都是我忽视了你们,让你们受苦了。我和铁叶边防军的阿武交待过了,要用尽一切办法,把阳光送到你们陌氏家。它们边防军这段日子也是辛苦了,费尽苦心在寻找能够把阳光带到你们陌氏家的列队阵型。经过5个日夜的探索和演练,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阵型和角度。每天下午黄昏之前,你们陌氏家都能得到一段时间的阳光照射。虽然不多,却已经是部族之树议会和边防军所能做的一切了。你们愿意抛下过去的种种是非,和部族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吗?” 看得出,泰睿长者是真心想要弥补陌氏一家这么久以来所遭受的忽视和艰苦,原来它早就默默地将一切布置好了。只是,阿绝和阿凉的恨意这么深,它们会接受长者的好意吗? 整个公共频道都沉默着,等待着它们的答案。 阿凉略带颤抖地在密语频道里向阿绝说道“阿绝,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没能赢下这一场关键的辩论。大势已去,要不我们就放下过去的恩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吧。不要再痛恨这个世界了……” 阿绝关切地对阿凉说“道什么歉呀,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和搭档,咱们一起做的决定,一起承担后果。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把赌注下在你的身上。只是没想到这个小聪竟如此能言善辩,把阿凉你都压制住了。也罢,愿赌服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善后吧。” “好,那就交给你了。”得知兄弟并不怪罪自己,阿凉释怀了许多。 “这段时间你也累坏了吧,好好休息一下吧。”阿绝停顿了一会,低声说道“好好地活下去吧,其实也挺好的。” “阿绝?”阿绝的语气有点异样,让阿凉感到诧异。 阿绝没有回应,转而在公共频道里朗声说道“报告长者,作为陌氏家族的长子之叶,我代表陌氏家族的全体叶子接受你的善意,愿意从此安分守己,开始新的生活。我也在此坦诚我的一切罪行。是我教唆了传输局的干部专员,调动大型通信频道举行非法聚会。是我,散布了谣言,把军机处查处违禁品罂油的行动描述为对陌氏家族的残忍迫害,煽动叶子们对部族之树议会的敌对情绪。是我,单方面毁约,非法挪用了阿云家订购的特酿苦艾酒供应给传播闭叶思想的非法聚会。我们家族的其它叶子只是努力按照订单进行调和酒的酿造,并未参与其中。” “阿绝,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们还可以好好商量。”长者察觉出了异样,连忙说道。 “长者,您的大度,可不代表着所有成员的大度。这一次的闭叶危机,已经带来了太多动荡和损失,总得有叶子为此付出代价。我愿用我自己的一条命,换取我的家族余生安宁。还要苦苦相逼的,可别怪我化作厉鬼邪魂也不放过你们!”阿绝冷冷地说道,带着森森的寒气,沙哑而恐怖的话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可怕咆哮。 有不少枝干和叶子,尤其是资产损失惨重的云氏,原本还想追究陌氏一家在闭叶危机中的责任,都被阿绝的诅咒吓住,打消了念头。假如真的能有叶子可以在自己死后化作厉鬼邪魂,大概也只有这个凶残狠毒的阿绝可以做到了吧。 “阿绝,不要!”阿凉急忙喊道。 “阿凉,和你做过兄弟,谋过大计,是我一生的荣幸。”阿绝带着笑意说道,随后,公共频道中陷入了一片沉默。 “噼”的一声,阿绝的叶柄从枝干陌氏的身上断开了。这细微的声响很快就消散在大自然的喧哗之中。 阿绝看着周围的一切。风吹叶响,兽动鸟鸣,整个世界一如既往地按照其自然规律继续运转,发展,没有一丝涟漪,没有一点动荡。“枉我这一生如此不安分,总是吵吵闹闹,要把部族搞个天翻地覆。到头来,我的离开竟是这么安静,也不过如此嘛……”阿绝自嘲地想。 阿绝的身体在空中来回飘荡,缓缓向着地面坠落。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它反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解脱。曾经压在它身上的那些重负,都悄然而逝了。原来,真正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刻,曾经的执念,怨恨,野心,真的不再那么重要了。心中牵挂的,只有那些曾经共过苦难的兄弟。阿绝心想 “这种在空中飘动的感觉多么美妙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要是有一天,我们叶子能自由地在空中飞舞,翱翔在碧空之下,那该多好啊…… 长者它,应该会信守承诺,照顾好我的兄弟们吧? 我终于,解脱了。” “泰广,你查一查它的状态,它似乎已经…”长者略带痛心地说道。 “报告长者,阿绝已经自己强行拧断叶柄,凋落了…”泰广处长汇报道,心中五味杂陈。 “性子如此刚烈,确实是它的作风。传令下去,这次闭叶危机的始作俑者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得到了应该有的惩罚。公开辩论已经结束,愿意醒来的闭叶们也会逐渐苏醒,陌氏家的其它叶子在这次危机中的责任,一概不再追究。谁还喋喋不休,纠缠不放的,我决不轻饶!”长者的语气十分坚决,大家都安静地接受了长者的决定,不再有任何异议。 天色渐暗,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长者把视野聚集在树下的地面上。地上绿草丛生,散落着许多叶子。有为了保卫部族而英勇牺牲的边防军将士,也有因疾病和意外而凋落的叶子。数量繁多,根本无从辨认哪一片才是阿绝。 长者望着遍地的落叶,百感交集地感叹道:“阿绝,你还没能真正做到和你的名字一样决绝。你对阿凉和其它兄弟的信任和牵挂,成了你的野心的弱点。你若能狠心让阿凉不接受这场辩论,只求推翻议会统治的话,说不定现在已经成功了。 但也正因为你心中尚存的这一丝善意,才给了你的兄弟们在部族重新开始的机会。这一丝善意,应该能让你在临终前得到内心的平静和解脱,而不是带着怨恨离开这个世界吧。倘若你真的推翻了部族的统治,你会得到这样的平静和解脱吗? 不见得吧。 放心吧,你的家族和兄弟,我会妥善安置好的。” 第11章 阳光 辩论赛结束还没有多久,我在焦急地注视着离我不远的小昭,希望能够看到一点苏醒的迹象。突然之间,一个密语频道开启了,对方居然是小聪!“阿远,怎么样,我没让你失望吧?” 这似曾相识的话音突然让我意识到,原来比赛之前我所收到的匿名信息,就是小聪发来的。难怪在辩论赛的过程中,我一直都觉得它的话音很熟悉。 “你太厉害了。每一次阿凉的发言都让我无从辩驳,你却能一次次地做出强力的反驳,最后一举获胜。我是真的佩服你,不愧是我们慈氏家族最聪明的叶子!”小聪的精彩表现彻底打动了,我由衷地向它表达赞叹。 “你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其实,在长者宣布比赛前,我已经向你发送过一则匿名信息了,承认了我当年的冲动。当时的我还是觉得愧对于你,所以才这么窝囊地发了一则匿名信息……”小聪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不计较这些。不过是几句冷嘲热讽而已,就当是鸟儿唱的歌好了。我可不是那种一直抱着陈年往事不放,哭哭啼啼的叶子。你辩赢了阿凉,完成了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从今往后,你我就是兄弟。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尽管直说,我叶远义不容辞!”我慷慨地说 “别这么说,我也不是只为了你而去参加这一场辩论。好,我们让往事概不追究,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互相关照,赤诚相见的兄弟!”小聪似乎被我的热情感染了,语气也激动了起来。 我又说道“但是,你发来匿名信息的时候,你应该正在为比赛作准备吧。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起我们之间的往事呢?” “说来话长。我在早些时候因为给铁叶边防军提过一些关于防务工作的建议,得到了阿武总司令和长者的赏识,于是任命我作为军机处的谋士加入了部族之树议会。在我的建议之下,我们很快找到了闭叶思想的始作俑者阿绝。在和它们谈判交涉之后,长者就提出用辩论的形式让所以叶子来彻底了解崇生和闭叶两种思想,再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阿凉接受了长者的提议。 阿凉用了5天时间创造了闭叶思想,于是同意也给我同样的时间来为这次辩论备战,而这5天之内它会进行自我封闭,不再改进完善它的闭叶思想,以示公平。” 原来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赛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我不禁感叹到“想不到这个阿凉这么有气度,真是个厉害的家伙。当初小昭陷入了闭叶之后,我想找它理论却联系不上,原来它是正在闭关冥想啊。真要和它联系上了,我也绝对辩不过它。小聪说实话,虽然我很不爽这个阿凉。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它的才华似乎并不在你之下。” “这是肯定的,阿凉真的很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能遇见和我有着同样思维水平的家伙。这次胜利真是来之不易。我先把故事讲完。”小聪毫不介意我对阿凉的高度评价,继续说到 “得到了双方同意之后,长者随后就宣布了这一次辩论了。 我从传输局局长泰懿那里得到了那些曾经参加了闭叶布道聚会的叶子的名单,然后对其中的一些叶子进行了采访,希望能多得到一些闭叶思想的情报。或许我一开始对于闭叶的思想缺乏必要的尊重,在采访过程中对它们阐述的闭叶思想进行了批判和质疑。为此,不少接受我采访的叶子都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反感和抵触。毕竟它们曾经很认真地去思考过闭叶这个事情,我的态度已经冒犯到了它们。于是,在我的采访过程中遭受了很多的指责以及反讽。一向高傲的我在这个事情上也是饱受了打击,同时深刻地体会到了被同伴排斥是一种多么痛苦的经历。于是,我才会给你发出那一段匿名消息……” “好吧,我现在彻底相信你向我道歉的诚意了。只有自己亲自体验过了,才能真正地感同身受。”我笑着对小聪说。原来那则匿名信息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是啊,不得不说是真是天道轮回。阿远你知道吗?我一直以来总是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自视甚高。这次倍受挫折的采访是我生命中一次宝贵的经历,拓展了我的视野和思维方式。我开始意识到,真正的智者,应该有宽广的气量,允许不同意见的存在,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方可达成大智慧。后来,我进而采访了铁叶边防军总司令阿武,了解了不少其它军叶的成长故事。采访大致结束之后,我就开始研究闭叶思想的缺陷以及建立我自己的崇生思想。但是,我发现我的理论缺失了重要的一环,不少叶子已经提到了阿凉引用的时空无限的这个观点。对于生长在树上的我们叶子来说,宽广的空间几乎真的是我们无法克服的障碍。直到我听到了你的留言,你的从不放弃,你的感恩和亲情可以超越距离的观点给了我灵感。阿远,你追逐梦想的执着,为我补上了崇生思想中缺失的关键一环!” “这是我的荣幸。我可完全没有预料到我的梦想能以这种方式帮助你。”我笑着说。 “是啊,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当年我还嘲笑过你这个梦想来着。其实,阿凉真的很强。通过采访,我大致了解了闭叶的思想,才能找出它的弱点。通过你和阿武的素材,我才能举出强有力的例证来支撑我的理论体系。我占了后发制胜的主动,又得到了你和阿武的帮助,才成功地取得了胜利。而阿凉在5天之内只凭借一己之力,就建立了这么一个完善而有说服力的理论体系,它的思维才智真的深不可测。”小聪回想起这一场辩论的前前后后,不由得感慨道。 “行啦,你就别再谦虚了。也只有小聪你才能在这么有限的时间内结合一切可利用的信息,完美地控制着局面,驳倒了阿凉这个强敌!我真的以你为荣。来,干了这一份甘叶凝。喝了酒,往事就不再重提,咱们还是好兄弟!”听了这些辩论的前后细节,我对小聪和阿凉的崇敬之情又增长了几分。情不自禁地向小聪邀起了酒。 “好,兄弟!我等着你实现梦想的那一天!为了你的梦想,干了!” 这时,一个熟悉的,略带慵懒的话音传了进来“美酒当前,你们不带上我,不太合适吧?” 小昭加入了我和小聪的群聊!小昭醒了,它回来了! “你这家伙!你这么任性地消失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干脆别回来了,继续当你的闭叶去吧。反正你也不关心我这个兄弟!”这段时间以来的辛酸都涌了上来,我激动得对着小昭大声地吼了起来,心中其实充满了兄弟归来的感恩和喜悦。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不好。都怪那个阿凉把事情说得太可怕太玄乎了,兄弟我一时没想明白,给整糊涂了。”小昭略带惭愧地说。 “你这个笨家伙!你就想想只要闭叶了,就喝不到美酒了,你还会舍得闭叶吗?”我埋怨说。 “有道理,我当时咋就没这么想呢……别说了,快把酒发过来嘛。”小昭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哈哈,不要紧,想通了就好。欢迎回归到美好的生活。”小聪笑着说。 “是啊,生活如此美好,还是和兄弟开怀畅饮的日子最舒坦了,让那些灾难什么的滚一边去吧。来,致美好的生活!”在甘叶凝的醇香下,小昭再度变得豪爽起来。 “你祝酒词说得倒挺好,但似乎每次都是喝我的酒啊,你几乎就没有贡献过自己的酒出来,好像有点不公平啊。”我笑着说道。小昭说道“哎呀,一点酒而已,你不要这么小气嘛。” “哼,不和你计较。来,致这一场伟大的胜利,致兄弟的归来。”“致阿远的远大梦想。” “干了!”我们三片叶子一同饮尽了传输到体内的那一份美酒,甘香醇厚,带着的生命的甜美,带着胜利的滋味。 和小聪冰释前嫌,得到了它的认可,迎回了最要好的兄弟,让我的心充满了喜悦。我抬头望向叶缝之中的天空,阳光徐徐地刺穿了阴云,把万里金黄洒向了大地,透过了边防军精心布置的阵形。此时此刻,陌氏家已经可以享受到温暖的阳光了吧。 这迟来的阳光,仍然能够温暖着我们的每一个细胞,照耀到部族之树的最僻远的角落,带回了我希望的光芒。 历史记载 泰睿纪67年2月中开始,在陌氏家族叶绝和叶凉的策动下,部族之树爆发闭叶危机,闭叶最高达到2万余片,叶糖产量触及了饥荒警戒线。 4月初,泰睿长者引导了了闭叶思想与崇生思想的公开辩论赛,崇生思想代表小聪胜出。叶绝自尽身亡,换来了泰睿长者保证陌氏家族平安的承诺。 4月中,闭叶开始逐渐苏醒,长达月余的闭叶危机结束。叶聪和叶凉在军机处处长泰广的力荐之下,先后被长者破格以谋士的身份加入部族之树议会。 闭叶危机结束之后不久的某一天,边防军总司令叶武和古树之声主播叶卓的密语频道内。 “我说木头啊,小聪在辩论时提到的阿远,就是两个多月前向我询问前往远方世界的方法的那片叶子,你真的不同意我把它招募进我的远征队么?”阿卓略带埋怨地向阿武说道。 “我至今不太认同长者把部族的命运托付给一片叶民。不过这个小聪既然赢了,也就罢了。关于你说的这个阿远,我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说到底,阿远还只是在树冠内部的优越环境下长大的一片普通叶民,还没有经历过外面世界的可怕。阿远还缺少那种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我们又何苦告诉它梦想的残酷呢?就让它先怀着梦,继续幸福下去吧。”阿武语重心长地说道。 “好好好,谁叫你是总司令呢?你这个没意思的呆木头,一点变通都不懂。亏得整个边防军都尊称你为战神,我觉得应该把你叫作木头战神才好。”阿卓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说。 阿武略带无奈地说道“你啊,还想着要当个领队呢,都没个领队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变得稳重一点呢?” “切,我才不要像你一样死板呢。追寻梦想的远征队,那自然是一支浪漫而活泼的队伍。阿远啊,我不得不承认木头总司令的判断是正确的,你确实还没有资质去追求你的梦想。但是,我可以感受得到你内心深处的那一股强硬和坚韧。你的灵魂和我一样,都是躁动不安,桀骜不驯的啊。你可得好好地守着你的梦想,好好成长起来吧。我相信有一天,你将有机会和我一起,去探索我们心中那梦幻般的远方世界!” 而此刻,在安逸生活下尽情生长的我却还没有意识到,我生命中最严峻的一场生死考验,很快就要这么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第1章 蝶群 4月,盛暑季的第一个月份。 空气不再散发着清爽凉快的气息,而在太阳的炙热烘烤下变得干燥沉闷。潇洒的清风再也冲不破这封闭的无形牢笼,只能无奈地化为升腾的热气,或者在辗转挣扎之后终于化为阵阵连绵的热浪,荼毒着一切生灵。世间万物每一处暴露在外的表面正在被烈日无情地鞭笞和拷打,留下火辣辣的刺痛。生物体内的水分也被漫天盖地的热气残暴地不断抽离躯体,在稠热的空气中渐渐蒸发不见。 在这样的气候之下,一群蝴蝶正在艰难地坚持着它们的迁徙之旅。 不知从何时起,蝴蝶们赖以栖息的树林正在以可怕的速度消失,化为一片片贫瘠绝望的裸露地面,或是一排排宛若墓碑一般的沉默树桩。失去了葱郁树荫的庇护,失去了鲜嫩叶子的温床,失去了甜美花蜜的补给,脆弱的蝴蝶暴露在了残酷的自然环境之中,毫无抵抗之力,岌岌可危。扑扇的翅膀,曼妙的花纹,柔美的腰肢并不能换来大自然的丝毫怜悯和慈悲。大量的蝴蝶在暴晒和饥饿的无情侵蚀下悄无声息地死去,幸存下来的蝶群正在跌跌撞撞地寻觅一处让种群得以存活下来的栖息之地。生命的光芒渐渐式微,本是神圣温馨的产卵期正在颠簸的旅程中无情流逝,而梦想中的家园仍然遥不可及。 这群蝴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曾经随处可见的茂密树林,烂漫花丛,连同曾经无忧无虑,悠然飞舞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消失的。人类文明悄无声息不由分说地掠夺着自然的领地,飞旋的电锯,轰鸣的机器,庞大的铲车,都不是蝶群可以理解的事物。它们只能背井离乡,去寻找下一个尚未被人类侵占的家园。只是它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家园,还存在吗? 夜以继日的跋涉,燃烧生命的远征终于得到了回报。在山穷水尽,命悬一线之际,蝶群终于来到了一片广袤的森林。 那是阿远所在的森林。 4月15日。 日出时分,万叶仍未苏醒,炎热的暑气消散在了开始褪去的夜色之中,留下了难得的阵阵凉意。铁叶边防军的监卫兵正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忽然,蝶群进入了它的视线,浩浩荡荡,色彩斑斓,像一道华丽的彩光流淌穿梭在树林之中。对于边防军来说,这可不是一场精彩的表演,这可是危险的外族入侵! 铁叶边防军专用一级军事频道(司令军团长专属战术频道)。 “警报!警报!规模浩大的蝶群正在向部族之树逼近,有入侵的迹象!”监卫兵叶锐焦急的报告惊醒了总司令叶武以及各军团长。阿武定了定神,注视着越来越逼近的蝶群,一阵不安涌了上来,接着在二级军事频道(军团作战频道)发出了指令“第一军团全体张开叶面进入战备状态,二三军团随时待命。这次来袭的是蝶群,直接伤害力很小。大规模入侵的危害未知,第一军团全力挡住每一只蝴蝶,尽量减少它们进入树冠内部的数目!” 第一军团的众叶子紧张地进入了战备状态,这是今年铁叶边防军第一次遇到大规模的外敌入侵,就连训练有素的边防军将士们也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以前曾有零星的蝴蝶昆虫进入部族之树,都被判定为无害而不进行防御,但当这么大规模的入侵来袭时,自然是将其隔绝在外是上策。 蝶流和第一军团交锋了!蝴蝶羸弱的躯体并不能在强悍的边防军战士之前占得便宜,很快就被改变了方向,飞向了上空。边防军二级军事频道内一阵喝彩欢呼,阿武紧张的心也得到了略微的缓解。岗哨阿锐向汇报到 “报告总司令,蝶群的第一轮进攻已经被挡住。蝶群似乎在我们上空汇聚,准备发动第二轮进攻。” “好,第一军团继续准备防御。这些蝴蝶看着很陌生,应该是异地迁徙过来的,部族的抗体对它们收效甚微。大家不可松懈。对比抵御第一轮进攻的将士可有大碍?” “蝶群的冲击力不强,对第一军团的严密防守造成不了伤害。只是相当一部分将士反映,自己的叶面上挂上了一粒细小的浅黄色的圆球状物体。” “虫卵!是虫卵!这是待产的异地蝶群!马上向部族之树议会汇报!第二第三军团张开叶面进入战备状态,必须严防死守,绝不能允许任何一只蝴蝶穿过我们的防线!!”阿武的话音变得焦虑起来。 “遵命!”随着阿武的一声令下,边防军的第二第三重防线也已经就位,屏气凝神地等待蝶群的第二次进攻。 部族之树明显比周围的树茂盛许多。葱郁饱满的叶子也让蝶群不愿轻易放弃。天上的蝶群瞬间分散开来,以更为扩散的攻击面从各个角度向部族之树发起了进攻。 长者以及泰广处长迅速加入了一级频道。长者急切地说道“叶武,传令给边防军全体将士,务必挡住每一只蝴蝶,一只都不能放入树冠内部!” “明白!边防军必定死守!”阿武严肃地说。 望着铺天盖地围攻而至的蝶群,第二军团长叶恒在密语频道里问到“武哥,这个蝶群冲击力很差,不用这么紧张吧?” 阿武严峻地回答“阿恒你是记不清泰广处长给我们上的战术课程了么?异地蝶群的直接攻击不足为惧,但是它们产的卵却是最危险的。在边防军身上的虫卵还不需要太担心,我认为烈日直射的高温足以在卵孵化前就杀死里面的幼虫。但是树冠内温暖舒适的环境却是虫卵孵化的最佳场所,所以蝴蝶们拼了命想要冲破我们的防线,把虫卵寄生到树冠内部的叶子上。” “万一虫卵孵化出来了幼虫,会怎么样?” “它们,会吃叶!” 清晨的空气散发着阵阵凉爽的气息,还没到要醒来锻炼身体的时间。我舒适地在这种凉意之下安睡着,周围幽静得只有轻风拂过的声音。恍惚之中,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到了我的叶面上,微弱轻柔的动作反而让我感到些许舒适。我的视觉仍未完全激活,朦胧地看到了一双若隐若现的巨大翅膀渐行渐远,雍华的色泽犹如轻盈跃动的七彩灵蛇,游走消逝在了朝阳的晨晖和茫茫的氤氲之中。 “这是梦么?要是每天都能梦到这么美的画面那该多好…”我喃喃自语道。 我没有想到的是,一场漫长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2章 恶意 4月15日早晨,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紧急军情会议。 “阿武,汇报一下最新情况。”长者关切地问道。 “报告长者,昨晚凌晨我们遭到了蝶群的入侵。经过初次交锋之后我们已经确定了这是处于产卵期的异地蝶群,我们叶子和枝干体内的昆虫抗体对它们没有驱散和抵御作用。边防军不敢怠慢,动用了三个军团的全部兵力进行严防死守,在蝶群的三轮进攻之下,抵挡住了大部分的入侵的蝴蝶。但蝴蝶从第二轮起就开始扩大入侵范围,找到了我们防线的一些缝隙。我们已经针对蝶群的进攻,从注重抵御力度的叠叶阵型转换为保护范围更广的覆叶阵型,但是仍不足以封死所有的缝隙漏洞。因此有部分蝴蝶成功地入侵了树冠内部。在第三轮冲击之后,蝶群大概是看到收效甚微,就自行散去了,大概是把目标转移到别的防御较为松散的树木去了。 本次会战,边防军没有任何伤亡。边防军总计虫卵感染叶数,约9400片。这些虫卵相信在盛暑季阳光的直射下可以在孵化前被杀死。最大的问题是,约有800只蝴蝶渗透了我们的防线,估计会导致一定数量的叶民感染上虫卵。是属下指挥作战不力,望长者赐罪!”阿武自责地汇报说。 传输局局长泰懿气急败坏地责问道“800多只蝴蝶?!按照蝴蝶一天只产一粒卵的习性,这就相当于800多个虫卵已经附着在树冠内部的叶子上了!亏边防军都把你称为战神,这个数目的虫卵孵化为成虫之后,你知道会吃掉我们多少叶子吗?!当防线被渗透之后,为什么不马上向全体叶子发出警报?!难道我们的警报系统只是一个空壳吗?!”。 “回局长,蝴蝶的冲击力很低,并不会造成即时的杀伤。防线被渗透之后,叶民被虫卵感染是不可避免的。虫卵并没有同样没有即时的危害。我们对于树冠内部的普通叶民如何处理应对虫卵还没有一个切实有效的方案。贸然公布警报会造成恐慌,并不会对局面有任何的改善。我在权衡之下,认为还是先不发布警报,在与部族之树议会商讨出对策之后,再来公布应对方案。望局长明鉴。”阿武冷静地汇报,不卑不亢。 懿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这时,长者发话了“安静。阿武的军事决断能力是很敏锐的,它已经第一时间向我请示了。这个决定是得到了我的批准的。我也对所有枝干下达了封锁消息的命令,直到部族之树议会发布应急方案为止。边防军在这种情况下能把绝大多数的虫卵隔绝在叶子外层,把被感染地叶子数目控制在800左右这个数量,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长者制止了阿武和泰懿的摩擦,语气中却带着浓重的忧虑。 长者缓缓地继续说道“泰懿,你还记得吗?那应该是51年的盛暑季吧,也发生过一次异地蝶群的入侵。作为当年这一场灾难的目击者之一,当时有多少叶民被感染上了虫卵?” 泰懿带着歉意说道“属下永远不敢忘记那惨烈的场景。当时的边防军的战术素养不足,防守不够严密。如果没记错的话,有超过3000片叶民被感染上了蝶群的虫卵。报告长者,是我过于急躁了。阿武,是我不好,这一届边防军将士奋力防守,已经做得很好了。”。 “属下不敢当!局长爱族心切,属下理解。”阿武赶紧宽慰说。 长者继续说道“是啊,泰懿你是被当年的痛苦回忆影响而冲动了。阿武第一次面对异地蝶群入侵,没有经历过那种惨烈和绝望,反而能镇定冷静地做出更好的判断。 不过,阿武,20年前的虫灾,将近3000片感染了虫卵的叶子,全部孵化出了青虫。你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吗?”长者的语气中弥漫着悲痛的气息。 “这…恕属下愚钝,望长者明示。”阿武语气中带着些许惶恐。 长者平静地说了下去“3000余条幼虫疯狂地啃食我们的叶子,并不断蜕皮进化成更粗壮的青虫。这种蝶群并不是本地种群,我们的叶子体内没有可以发挥作用的抗体。对它们来说,我们的叶子就是最鲜美丰盛的食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全部叶子均受到了致命伤害。那一年的全体叶子,就这么覆灭了。而部族之树在没有足够叶糖储备的情况下,几乎在森寒季失去了生命,陷入了长达数年的衰弱期。”长者平静的语气之下,是涌动不止的哀伤。 “覆灭?!…”阿武颤抖着重复这个令叶子不寒而栗的词汇,惶恐地说。“属下无知,护卫不力,竟让部族之树陷入如此的危机之中!属下甘受任何惩罚!” 听到了阿武惶恐的自责,泰懿的火气又蹿了上来“你当然无知!天真地以为我们还能有任何的对策!青虫的昆虫肌肉强度是我们植物叶肉强度的数十倍!叶片对它们的拂打挤压对它们的肉身几乎没有任何杀伤力!在昆虫抗体发挥不了作用的情况下,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它们在部族之树肆虐。你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只是,我们没办法怪罪你护卫不力。我明白,你们真的尽力了…”纵然泰懿对事态的发展很不满意,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 长者威严地说道“好了,不要再做无谓的争执。我们已经蒙受过一次惨烈的灾难,当务之急是再努力一次,寻找对策。灾难无情,我们绝不能放弃抵抗。” 会议频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阿武曾幻想着饱经沧桑的长者和三位元老会有什么神奇的妙计和法宝,能够顺利解决这次危机,就像那次闭叶危机一样。阿武是部族之树最忠诚坚毅的斗士,他深信着,只要执行部族之树议会的决定,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次却不一样,阿武猛然地发现不管是长者还是各位三位元老,都无法提出任何切实有效的方案来解决这次虫灾,频道中只有可怕的沉默。第一次,阿武感受到了灾难带来的的压迫感和无力感。难道,它和边防军的所有将士明明已经拼尽了全力,却仍然无法挽回叶子覆灭的命运么?来自大自然的深深恶意,仿佛要把阿武压迫得无法呼吸。 但是,家园覆灭,全族迁徙,挣扎在灭绝边缘的蝶群又何尝没有努力抗争过?它们又面临着来自何处的恶意? 我从睡眠中醒来,似乎又是一个神清气爽的美好早晨啊。忽然我感到身上有一点异样的感觉,才发现叶面上多了一粒浅黄色的球状物体。虽然外型看着憨厚可爱,我却感觉里面蕴含着一种莫名的可怕气息,让我出于本能地抵触和抗拒,想要把它甩掉,却完全没有作用。球体的表面有一种粘性,紧紧贴着我的叶面,静静地潜伏着。因为这个球状物体并没有带来太大的不适感,我也并没有太在意。此刻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粒其貌不扬的圆形球体,已经把我置身在了生与死的一线之间。 第3章 抉择 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紧急军情会议。 泰懿局长率先打破了沉默。“报告长者,我请求强制凋落所有被虫卵感染的叶子!”泰懿狠狠地说出了这个提议,立刻引起了议会众成员的纷纷议论。或许在很多议会成员的心里,强制凋落是最残忍,却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吧。它们懦弱地保持沉默,等待着像泰懿这么一个敢于提出有悖于道德和文明方案的勇敢者。 泰懿进一步向长者劝说起来“我们不能再让叶民覆灭的悲剧重演了。长者,现在还来得及,虫卵孵化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只要被感染的叶民都凋落了,虫卵随之掉到地面上。等到其孵化之后,干枯的死叶不足以提供足够的营养和水分让幼虫活下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生死攸关,刻不容缓。属下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叶需部部长泰仁终于按耐不住,奋然抗议道“泰懿你疯了吗?这800片叶民做错了什么吗?你居然想着就这么牺牲掉它们的生命!它们都是我们的同胞,你怎么狠得下心!” 泰懿狠狠地驳斥了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它们都是我们的同胞吗?这八百片被感染的叶子之中有23片叶子都是我泰懿家的,甚至包括了就在这个会议频道里,我传输局最得力的两位助理叶艾和叶会。它们维护着所有部族之树通信线路系统的正常运作,功劳显赫,你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地就让它们这么白白牺牲吗?!提出这个方案,我比谁都痛苦! 但是,除了牺牲它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整棵部族之树超过八万片的叶民?!正是因为我泰懿家有这么多被感染的叶子,我才不能为了一己私利,为了保护我的孩子们而让其它所有的叶子陪着一起覆灭!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挽救我们的部族,保留我们的文明! 泰仁并不打算妥协“不,为了保存部族而残害同胞,这样的行为毫无道德和文明可言!一旦我们这么做了,我们的文明就毁了!我们该怎样告诉我们的子孙这一切,我们又该为它们塑造一个怎样的未来?! 难道我们告诉它们别管其它同胞的死活,自己活下去就好?生命得不到尊重,亲情得不到珍惜。每片叶民都活在随时被其它叶子牺牲利用的恐惧和忧虑之中,根本就不算是一个部族的文明! 情感,同情,对生命的尊重,才是我们整个部族文明的根基。正是这些宝贵的价值观才定义了我们部族的文明!牺牲掉这八百片无辜的叶子,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这些至亲,更是失去了我们的文明。 一片叶子若失去了灵魂,只是长在树上的一片死叶。而一个部族若失去了文明,那就是挂在枝头的一颗颗顽石!”泰仁并没有在泰懿的觉悟面前屈服,它深信着在生命之中,总有着一些品质超脱于生死,值得坚守下去。 泰懿不屈不饶,继续扞卫它的观点“说来说去,你只会在意这些虚无的道德和情感。青虫肆虐之后,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了,哪里来的相互关心?连可以依附的躯体都没有了,灵魂又何以存在?若只剩一个部族的空名,没有任何成员幸存,道德和文明又从何谈起?安食无忧而知礼节,物质基础决定其上层精神境界。全体叶子的生命和部族的道德文明两者之间,到底谁才是根本,难道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泰仁也不愿意让步“不,生命都是平等的。我们不是自然之神,没有权力去决定其它无辜生命的生死。叶民的生命是属于它们自己的。被感染的叶民只是不幸的虫灾受害者,并不是死刑犯。只有自然之神或者它们自己,才可以决定它们的生死,而不是我们!” “泰仁你听着,自然之神已经决定了这些受感染叶子的命运。虫卵附着在它们身上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已经没有未来了!你要好好地搞清楚,不是部族之树议会,而是你所说的自然之神剥夺了它们生存下去的机会!我们再也没有能力挽救这八百片被感染的叶子了。但至少在我们后悔之前,在一切变得太晚了之前,我们可以做出一个残酷无情,却无比正确,能挽救其余将近八万片叶子的决定! 让我提醒你,你在这里假仁假义,你何尝又不是擅自替全体叶民决定了让它们陪着那些被感染的叶民一同送死?!难道你有这个权力吗? 或者,既然我们都没有权力决定无辜生命的生死,那就把这个危机公布,暗示这些叶子一番,让它们自己选择凋落,这总能满足你所谓的道德了吧?!”面对泰仁的不屈不挠,泰懿已经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这是操纵舆论和道德绑架!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你以为它们的自我凋落有多少会是真心自发的?它们只会是屈从于来自同伴和部族之树议会的压力被迫自杀。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们还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吗?部族对它们的关怀又在哪里?这样逼死它们和强制凋落它们又有什么区别?!”大义之前,泰仁的怒气毫不逊色。 部族之树议会频道的其它成员屏气凝神地倾听着这一场事关部族生死存亡的争执,大气都不敢出。传输局局长泰懿,叶需部部长泰仁两位元老在激烈地争辩着。这次争辩字字深刻,句句玄妙。旁观者完全无法左右自己内心的想法,只能在泰懿泰仁的争议中随波逐流,不能自已。尤其是阿武为首的军团长叶子们,它们从来都只把保家卫族当作己任和天职,为了部族的安危可以随时牺牲自己。可它们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一种可怕的两难境地。八百多片被虫卵感染的叶子,部族之树的全体八万余片叶民,不管怎么选择,似乎都有悖于自己的信念和信仰。如果牺牲自己可以解决这个困境,这些忠诚的军叶们绝不会有一丝的犹豫。可惜的是,即使它们有着这样的觉悟,对当前的局面仍然没有任何帮助。 弱小的种群在大自然残酷的生存游戏中处于灭绝的边缘,被迫面对无法解决的危机和难题。这样的戏码就像是大自然最钟爱的节目,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大自然从来只有属于胜者的生存权利,而没有属于败者的安慰挽歌。 八百和八万,究竟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答案? 第4章 破局 “既然自然之神所赐予我们的,是这么一个前后皆为灭亡的绝境,那就由我们自己来开辟出新的生路!”一个如轰雷一般响亮的话音打破了当前的僵持! 军机处处长泰广表明了它的立场。这会是劈开浓厚黑暗的曙光吗? 泰广坚定地说“报告长者,我同意泰仁,部族的文明不可丢。我也同意泰懿的立场,不可以让整个部族坠入毁灭的黑暗。我在此请命,愿立下军令状!两天之内我军机处必然想出歼敌之道,杀灭青虫,而不需要强制凋落任何一片被感染的叶民!” 霎时,整个频道一片寂静,包括了刚刚仍在据理力争地泰懿和泰仁。泰广到底有何神通广大之处,竟然敢在这样的绝境之前,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给出一个这么大的承诺。它许下的奇迹,真的会发生吗? 长者严肃地说道“泰广,军中无戏言。部族的生死存亡之际,你该知道你这个承诺的分量。”长者的语气中没有欣喜,大概连长者也一时无法相信还能有这样的转机吧。 泰广从容地回复说“报告长者,就在泰懿和泰仁探讨之际,我已经收到了我的谋士叶聪密语过来的死谏和歼敌的初步方案。它带着赴死的决心以命担保自己的最终方案可以奏效。而它的初步方案也很有可行性,只是需要落实更多详情和细节,克服一些阻碍。 我愿把赌注下在他们身上,立下军令状,倾尽军机处的一切力量来执行它们的歼敌方案,保护我们部族的安全和未来!” 泰仁这时也说道“报告长者,刚刚加入部族之树议会的谋士叶凉也刚刚给我发来了一个歼敌之计,似乎也大有可为。我提议让阿凉暂时编入军机处,一同研究落实对抗青虫的计策。“ 在这个时刻挺身而出的,竟然是谋士叶聪和叶凉!阿武心中感慨万千,魁梧健硕的它曾经对文气绉绉的小聪和阿凉带着些许偏见,总觉得它俩只会侃侃而谈却不能做出太多实质性的贡献。尤其在那一次闭叶危机之中,两片叶子的一番争执吵闹居然就这么决定了叶子发展的未来,这让始终身先士卒奋斗在烈日暴雨前线的阿武实在不能理解。而在如今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大家都无语沉默的时刻,明知道要对抗的是会吃叶的残暴青虫,这两个谋士居然能想出破敌之计? 霎那间,阿武顿时明白了,自己小看了两位谋士弱小的身体内所具有的强大精神。用智慧和战术去扭转战局,并非只有身强体壮的军叶够做到。两位谋士彻底赢得了这位总司令的由衷尊敬。 长者欣慰地说“很好,阿凉才智极高,愿意为部族的存活出谋划策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泰广,阿凉就暂时交给你了。就按你说的,两天之内,请务必找出破敌之法。诛杀青虫,还我部族的和平!部族的未来和希望,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泰广坚定地回答“属下必当竭尽所力,不负长者的期望! 灰黄色的幼虫蜷缩在卵壳内,体内地器官组织在高速地增殖进化。幼虫还没有形成什么意识,只有本能的欲望流淌在它体内浊白的浆液之内。它渴望进食,渴望脱离卵壳之后大口啃食鲜嫩的叶肉,渴望成虫之后吐丝成茧,再破茧成蝶,渴望背负上代表着蝶族荣耀的那巨大彩翼,然后迎风展翅,华舞翱翔在天地之间!这一切都已经铭刻在了它的基因之内,搏动的心脏仿佛是庄严豪迈的一种宣告。美好的世界,我来了! 天开始渐渐变亮,幼虫尚未发育完全的眼睛已经感受到了那一片穿透卵壳的洁白光华,散发着丝丝暖意。幼虫惬意地享受这安然温暖的时光,只是卵壳外有着一些窸窣的声响,像是在紧张地排列布置着什么。 渐渐的,那股暖流越来越强烈,光线也越来越刺眼。幼虫开始感到不安和不适,开始在虫卵中扭动转移,想要避开这锐利的的光和热。它在拼命地忍耐,希望这讨厌的炎热可以早点退却,恢复成原来那个宁静沁凉的世界。 可是事情并不如愿。光亮越来越强,仿佛因为炽热的温度而染上了金黄的流彩,挂上了锋锐的尖刺。原本圆润坚挺的卵壳也开始失去了强度和韧性,开始渐渐软化塌陷。炙热的光开始对幼虫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幼虫的体内的水分开始急剧地流失,被热腾的气浪席卷着抽离出了卵壳之外。幼虫的表皮被刺痛,组织被灼伤,肉体受尽了折磨,在痛苦地扭转挣扎着,而这片致命的光和热却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不管它怎么闪转腾挪,却始终躲不开强光的直射。幼虫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急速地减弱,还未发育完全的视觉也开始黯淡下去。它感到绝望和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不甘。为什么对于它来说,明明生命的美好旅途就要展开了,它却遭受着这样的灭顶之灾。鲜嫩叶肉的甜美,迎风展翅的潇洒,恐怕它是不可能品尝得到了,它脆弱的生命,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最后,虫卵内的最后一丝脉动也停止了,陷入了一片寂静。 一片没有生命的寂静。 “被虫卵感染的军叶们注意了,时刻保持你们叶面的角度正对阳光,以保证直射阳光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 “周围的叶子注意避让,把空间让出来,不要遮挡到阳光。” 铁叶边防军第二第三军团长叶恒和叶崇在紧张忙碌地指挥,带领被虫卵感染的边防军进行杀灭自己身上的虫卵的作战。盛暑季的强烈阳光在直射时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和那些经过折射散射进入到树冠内部的阳光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如果没有叶需部提供的充足营养和水分的补给,就连训练有素的铁叶边防军也无法抵御这威力极强的直射阳光。更何况是孤立无援,完全暴露在烈日之下的脆弱虫卵?边防军有序有效地把叶片以最佳的角度暴露在直射的阳光之下,数千个浅黄色的虫卵正在被迅速地被杀死。 “武哥的判断真是太精准了。这些该死的虫卵果然完全抵挡不住着盛暑季的阳光直射。现在是中午,照这个进度,今天的日照时间内,这9400余粒虫卵应该能够死掉大半吧。只要明天再来一次,基本它们就要死绝了,这样起码在边防军身上的虫卵就不用再担心了。”第二军团长叶恒在密语频道里如释重负地说。 “还有谁能比身先士卒日夜奋战在前线的武哥更能了解直射阳光的杀伤力呢?我更关心的是武哥去参加的紧急战术研究会议,希望那边一切顺利。那两片文弱的谋士阿凉和小聪,你说到底靠不靠得住啊?”第三军团长叶崇忧心忡忡地说。 “阿崇你就别想这么多了,武哥可是我们的战神!它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替它担心过?况且泰广处长也在那个研讨会议里。它俩就是我们最强的战术大师了。先集中精神把武哥托付给我们的重任好好完成吧。9400多个虫卵,我们一个都不可以放过!” “嗯,阿恒你说得是。要是连武哥和泰广处长都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话,我们的部族也不会有明天了。” 把卵生产在了暴露在阳光之下的叶子上,蝶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大自然的生存游戏有着其至高无上的游戏规则,跟不上游戏节奏,完不成游戏任务的种群不会有任何的侥幸,只会被大自然残忍的惩罚无情地抹去。 蝶群仍未彻底灭绝,熬过了漫长的万里迁徙,能够穿透边防军防线的那些蝴蝶,都是存活下来的精英。八百余粒成功进入树冠内部的虫卵仍在蠢蠢欲动,隐隐散发着残暴的杀戮之气。 第5章 计划 与此同时,军机处紧急战术研究会议频道内,凝聚了部族之树最强战术智慧的四位成员正在进行激烈的探讨。 …… “不行,青虫的足部有粘毛和倒钩,很难让它们从叶面掉落的。” …… “普通叶民的力量足够完成这些动作吗?” …… “执行作战时,其它叶子必须要刻意遮挡其它青虫的视野,避免引起青虫们的警觉。” …… “我们怎么才能保证它会停留在我们想要的地方呢?” …… “按照这个速度,来得及吗?” …… “一根倒刺应该还不够,我觉得用四根倒刺能彻底地让它们无从挣脱。” …… 浅黄色的球状物体顽强粘在我的叶面上,我已经放弃了把它甩掉的念头,对着它无可奈何。母亲慈氏除了告诉我这东西叫做虫卵之外,没有再告诉我任何信息,说是只能等待部族之树议会的通知。向小聪发出的通话请求也无法接通,似乎正在忙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小昭倒是向我表达了它对这个虫卵的不安,却又在努力的安慰着我。 渐渐的,我已经开始感受到了虫卵内部的异动,轻微却清晰。这是一种生命特有的主动自我脉动,和黄沙细尘被动地被风吹扬的那种感觉完全不同。这种异动渐渐开始变得强烈有力,我开始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一种冰冷的恐惧开始在我的体内渐渐地蔓延开来。 深夜,离泰广承诺的两天时间才过了不到一半,泰广却已经在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召开了紧急会议,作战方案已经完成了! 议会的所有枝干和叶子都为军机处的投入和效率感到惊叹,却仍然带着不敢相信的观望态度等待着泰广的汇报。二十年前叶子覆灭,树木垂危的伤痛仍未彻底消散。青虫和树木,昆虫和植物之间巨大的等级差距,真的能够克服吗? 此次作战计划主要分为两个阶段。泰广把讲解任务交给了阿凉和小聪两位谋士,是它们分别提出了两个阶段的主要策略,而泰广和阿武凭借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给这个计划提出了很多实际操作中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和改进建议,最终才共同完成了这一份可行的作战计划。 随着阿凉和小聪深入浅出地把整个作战计划展现给所有的议会成员,大家都被这个计划的出奇制胜和精妙效果震惊了。它们完全没有想到原来部族之树还存在这样的反击的可能,具体的时机,操作,注意事项,这个计划涵盖了大量的细节,考虑了许多的不可控因素和意外,作战步骤一步接着一步,环环相扣。不经觉间,这片由虫卵引起的黑暗绝望的浓雾,已经被这个作战计划打开了一个缺口,充满希望的未来已经隐约可见。 “综上所述,这就是我们针对这次虫灾所制定的作战计划。我们认为可以有着七成的把握可以歼灭所有敌虫,只是需要大量的资源和补给来提供支持。希望能够得到议会的同意!”负责第二阶段的小聪在介绍完毕之后,毕恭毕敬,神情坚定地向部族之树议会汇报道。 叶需部长泰仁激动地附和道“我没有意见,这是一次不成功便成仁的作战。如果叶子覆灭,我们目前的资源也很难支撑过接下来的森寒季。连部族之树都不存在了,我们留着这些丰厚的营养和补给,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奋力一搏。我同意这个作战计划。” 泰懿局长平静地说“我弃权。这是一个很好的作战计划,但这个资源的投入量实在过于巨大。我没有办法认同。” 这个计划是泰广主动提出的并负责的,它自然是赞同的。 三位元老,两位赞同,一位弃权。 整个频道沉默了片刻,等待着长者的最终决定。 长者沉默了片刻,坚定地说道“泰广,我任命你为此次作战的总指挥。你们放开了去做吧。给我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遵命!”泰广,阿武,阿凉和小聪齐声回答道。 阿武的心中为了作战计划的通过而激动不已。通过这一次与阿凉和小聪的合作,它已经充分领略到阿凉和小聪的谋略聪慧以及舍命回报部族的赤诚之心。每次当阿武和泰广提出一些细节上的担忧或者注意事项,这两位谋士总是很虚心认真地聆听,遭遇挫折之后也从不气馁,反而更加拼劲十足地去克服这些困难。阿凉和小聪知道,每克服这么一个之前没考虑到的细节,这次作战的胜算就能多加一分。本来之前阿武还担心两位谋士只会空想,它们赌上性命提出的计划根本不切实际。现在,阿武已经收回了任何对两位谋士的不敬,对它们彻底改观。能够和这样的战友一起舍命奋战,对阿武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阿武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被称为战神的它深深地明白,这是每次大战之前的武者之震,是斗志高昂的象征。作为铁叶边防军的总司令,为了部族的未来,它做好了奋不顾身,战斗到底的准备!只等着一声令下,收复部族的失地,让部族重归和平。 “泰广,这次作战计划的代号是?”在会议的最后,长者问道。 “报告长者。我永远忘不了当年的虫灾,青虫的双齿疯狂挥舞,啃噬我们叶子的惨状。这一次,我要以牙还牙,让它们为了当年的恶行付出代价!我给这次作战计划所取的代号是…”泰广带着狠劲说出了这个带着杀气的代号– “旋风獠牙行动!” “很好,这个代号我很喜欢。”长者语气中带着难得的一丝笑意。 第6章 宣战 4月16日早晨。 清爽的凉风带着一股萧瑟的气息。虫卵中的脉动仿佛是在不断回响的沉重警报。不少枝干上的某些部位上,粗糙的树皮因为某些异动产生了轻微的破裂。有些事情在蠢蠢欲动,一触即发。 被感染虫卵的叶民名单已经统计完成,作战的筹备工作已经布置完毕,树干长者在公共频道发布了针对虫灾的强制广播。 “致全体叶民, 一天之前,部族之树遭到了异地待产蝶群的入侵。在铁叶边防军的英勇抵抗之下,大部分的蝴蝶被成功隔离在外,但仍有小部分蝴蝶渗透了我们的防线,导致约有800片叶民感染上了虫卵。部族之树议会已经为此制定了严密的作战计划,有望将敌虫尽数歼灭。作战计划的代号是旋风獠牙行动。目前为止,这是一次碎叶级别的灾害。幼虫孵化后会啃食叶子,有很强的杀伤力。这次作战,各位被虫卵感染的病叶是最主要的战力,希望你们能够全力配合我们的作战。很快你们会被邀请进入旋风獠牙行动的专用频道,铁叶边防军的总司令叶武将带领你们开始执行作战计划。 请被虫卵感染的叶民放心,你们都是部族的一份子,部族之树绝不会放弃你们。希望你们在接下来面临困境的时候能够坚强勇敢,保持积极的作战态度,千万不要丧失战斗的意志。只要我们团结协力,是可以克服这次危机的! 其余未被感染的叶民们,希望你们能够支持你们被感染的兄弟,为它们鼓励,给它们力量,为它们战胜虫卵提供精神上的援助。除此之外,此次作战将要消耗大量的营养和资源,我们需要你们努力地专注于叶糖的生产,为此次作战提供后备支援,这将是我们取胜的关键! 假如我们只有八百片叶子,那么我们面对着强大的青虫时,将毫无抵抗之力。但当我们八万余片叶子外加四万余片边防军和各家枝干团结一心,协力抗敌的时候,我们可以做到!驱逐青虫,拯救同胞,保护部族之树的未来,我们可以做到! 树干长者-泰睿” 叶子们一片愕然。一直令叶子们担惊受怕的灾难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周围的一切依旧风和日丽,哪里像是灾难降临的光景?想象中灾难来临的场景,应该是叶武总司令焦急地在公共频道中高声警报,周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才对。 我也吃了一惊,这个虫卵居然是一场碎叶级别的灾难?!还是必须集合整个部族之树的力量才能消灭的敌人?我一直以来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终于得到了证实。而且“目前为止是一次碎叶级别的灾难”这个形容更是加剧了这种不安,难道这个灾难还会进一步恶化么? 但是威名远扬的战神叶武总司令会带领我们作战,整个部族之树都会支持着我,不会放弃我,长者的这些承诺还是给了我莫大的勇气,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克服命运给我的这个考验。旋风獠牙行动,听起来稍微浮夸了点,但还是挺威风的。小小一个虫卵,还想要我的命?别做梦了! 与此同时。听到长者公布消息之后,枝干慈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过去的这一天它一直处于极度的焦虑之中。看着阿远身上的虫卵,二十年前噩梦一般的悲惨画面再度浮现。它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作为一根普通的枝干,当年的它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救自己孩子们的生命。而今天再一次面对这种灾难时,它的心惶恐不安,生怕悲剧重演,又或者是部族之树会强制凋落掉被虫卵感染的叶子以保全更多的叶子…这都是它最亲的孩子啊,多么可爱,多么活泼。慈氏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年轻的生命早早地断送在青虫之口呢?更不用说亲自把它们强制凋落,结束它们的生命了。它一直在向自然之神祈祷,祈祷奇迹的发生,部族之树议会能够研究出新的对策,挽救自己的孩子。 这一次,似乎自然之神回应了它的祈祷。 “太好了,阿远。我们有希望了,部族之树没有放弃我们…”我还未整理好思绪,就收到了母亲慈氏发送过来的哽咽的密语信息。 “母亲你在说什么胡话呀。部族之树怎么可能放弃我呢?我每天勤勤恳恳地工作,准时缴纳贡税,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部族之树总不能因为一粒小小的虫卵而把我强制凋落了吧?母亲你无需紧张。不过是区区一个虫卵而已,我要让它好好领教一下我日夜锻炼的叶肉的力量。”在得知了部族之树议会的应急方案之后,我的好胜心被彻底激发了,跃跃欲试想要早点参战。 “对对对,你说得没错。部族之树是不会放弃我们的…”母亲的情绪还是很激动,似乎刚刚从一种沉重的负担中解放出来,让我感到有点困惑。 阿远从来没有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完全可以是另外一个方向。假如泰懿强制凋落被感染的叶子的提议得到了部族之树议会的通过,那么一直关怀着阿远,养育阿远长大的部族之树将会亲自结束它的生命。它也从来没有意识到,此刻它能够拥有这一次全力一搏的求生机会的背后,蕴藏了部族之树的多少努力和决心。 这一切,阿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部族之树议会和长者默默地承担起了所有的压力和责任,不求回报地,为了叶子的安危和部族的未来,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话音未落,我已经收到了阿武总司令的邀请,进入“旋风獠牙行动”作战频道。 “慈氏家族叶远前来报道。” 令我惊讶的是,许多枝干也加入了这个频道,包括了母亲慈氏。这次作战的规模真是超乎我的想象,让我这个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既紧张又兴奋。很快,阿武总司令估计是统计到大家都到齐了,开始了讲话。 “各位叶民你们好,我是铁叶边防军的总司令叶武,是本次旋风獠牙行动的战斗指挥。叶需部部长泰仁会负责指挥补给后援,传输局局长泰懿会负责指挥统筹各个小队之间的信息共享以及汇报工作,而军机处处长泰广将会担任本次旋风獠牙行动的总指挥。”阿武神情严肃地开始了它的战情通报。 位高权重的部族之树的三位元老都直接参与了这次旋风獠牙行动!能和泰广泰仁泰懿这些传说中的名字处于同一个频道执行作战计划,真是让我兴奋不已,俨然忘记了我正处于危在旦夕的糟糕处境之中。 战情通报仍在继续。 “各位叶子,你们身上感染的是异地蝶群的虫卵,它们的幼虫从中孵化之后将以新鲜叶肉为食,会用锋利粗壮的双齿啃食你们的躯体。幼虫会不断成长,化为粗壮的青虫,破坏力与日俱增。你们将可能经受肉体上难以想象的极大痛苦。但即使背负着痛苦,我们仍要努力奋战,为了自己,为了兄弟母亲,为了把整个部族的未来都押在你们身上的长者,希望你们能奋力作战,永不言弃! 本次作战将划分为各个作战小队,以小队为单位进行。原则上由被感染的叶民所处枝干的长子之叶担任队长,各枝干作为辅助。主要作战将由被感染的叶民亲自完成。从今天起,泰仁部长将为被感染叶供应军事级别的纤维素和营养液,以强化你们的体格和力量,增强战斗力。首先,我们要进行高强度的作战训练,包括以下两个动作——至少旋转一周半的旋叶动作,以及达到叶柄承受极限的整体抬升降低叶面的升叶动作。 现在是4月16日的早晨,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概从明晚的深夜开始,就开始陆续会有幼虫孵出了。在接下来的两天一夜的时间,请各位务必完成旋叶升叶两个动作一组各三百次,共计七组的练习。要领在于迅猛和突然,动作到位,各小队队长负责监督和指导训练。这两个动作将是完成此次作战的关键。有余力的叶子可以酌情加量训练。你们的动作完成得越迅猛有力,我们的胜算就会越大。18日的凌晨,各位必须停止一切练习和不必要的叶面活动,届时我会再进行一次战情通报,布置作战的具体方案。 在你们的练习时间内,我们会对各小队的队长进行必要的战术培训,让它们掌握这次作战的要领。而各枝干负责的任务已经开始进行了。好了,这次任务布置到此为止。这些枯燥乏味的训练都是为了你们能够生存下来所设计的最有效的训练。希望大家能够克服一下负面情绪,努力练习。相信我,和被啃食时的痛苦相比,这点枯燥根本算不了什么,加油吧!我们可以办到的!”阿武精确简练地完成了第一次战情通报。 第7章 前夕 我正要开始按照阿武的指示开始进行训练,小聪的密语响了起来“阿远,你的这个小队由我来负责。你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战胜这该死的青虫的!” 小聪居然是我的小队队长!我的心中又惊又喜。有那么一瞬间,如果真的由家族的长子之叶阿平来指挥我的话,我会相当不自在。当年它对我的斥责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内心深处。“我还以为我的队长会是阿平呢。小聪,你这时候不是应该跟着泰广处长和阿武总司令统领全局吗?怎么跑我这来了?”我问道。 “实不相瞒,阿平它也被虫卵感染了,因此按照就近原则找了别的叶子担任了它的队长。我发现你居然也被感染了,于是主动申请担任你的队长了。论对作战方案的理解程度和对你的了解,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当你的队长么?而且我的位置也能清楚的观察到你的一切行动。至于部族之树议会那边,我和阿凉确实同时担任着总指挥的特别战术助理。以我的能力,兼顾着两边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阿远你就别担心了,你才是我们小队作战的最关键角色。相信我们制定的计划吧,我们有机会赢的。” 小聪的话打消了我最后一丝的疑虑,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小聪亲自为我督战更让我安心呢? “小聪,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消灭青虫之后,我们再来一起畅饮美酒!” “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我也一言为定!” 小昭像上次一样又悄悄地进入了我们的密语频道,自从我感染了虫卵以来,小昭就为我四处打听消息,只是关于虫卵的消息封锁异常严密,根本打听不到任何风声。除了母亲以外,最担心我安危的就是小昭了。大概是对部族之树做出的妥善安排感到安心,小昭乐呵呵地加入了我们的谈话。 “阿远,你可得好好努力,不要像我上次一样当个令人担心的笨蛋。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事情变得有多么糟糕,你一定不能放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鼓励你的!”小昭认真地对我说。 我对着小昭点了一下叶尖表示致意,开始了我的备战训练。 面对这生死攸关的考验,我的内心涌现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一旦生命陨落,母亲,小聪,小昭,我向往的远方世界,这一切我生命中的美好都将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愿意付出我所拥有的一切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这是第一次,我清晰地明白我所追求的是什么,而又有着清晰的指引让我去达到它。这也是第一次,我深刻地感受了被报以期待的感受,整个部族倾其所有,希望我们这些被感染的叶子活下去!我再也不是那一片被排挤歧视的叛叶,而是部族的一份子!为此,我迸发出了极高的斗志和能量。 训练虽然很乏味枯燥,旋叶动作做多了之后整个世界都在翻腾倒转,升叶动作做多了之后整个叶柄都麻木酸痛。但是在我炽烈的战斗欲望下,只是稍事休息,我就又能恢复状态,继续投入到训练之中。和以前心灵所受的创伤相比,这一点苦和累又算得了什么呢?游荡在集体的边缘之外,隐匿在集体的阴影之中,孤独和冷落的苦,我已经经受了太多太多。这一次,我绝不让关心我的部族失望,我会拼尽我的一切活下来!与此同时,小聪也在为我记录训练进展,纠正动作。小昭则一直为给我鼓励打气。 虽然我本来就有锻炼的习惯,不得不说叶需部提供的军事级别的营养补给也帮了大忙,和我的精壮体质相得益彰。进食并锻炼之后,我能感觉到身体正在起着剧烈的变化。能量仿佛一股暖流在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叶肉变得更为坚挺充实,每一次呼吸和舞动都轻盈舒展,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高昂的精神带动着身体去训练,训练促进了营养的吸收强化了身体,又更好地鼓舞了精神。在这样的一个良性循环之下,我的训练的进度如疾风骤雨一般在向前推进。 傍晚时分,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内,泰广正在汇报旋风獠牙行动的进展 “报告长者,总共804个作战小队已经分配布置完毕,第一次的战情通报也已经完成。现在已经进入了小队的独立训练阶段。根据历史记载,上一次虫灾之中,最早的青虫孵化发生在产卵之后的第四天的深夜。因此训练将在18日凌晨完全中止,蓄势以待。届时叶武将进行第二次战情通报,布置具体的作战方式。獠牙行动的主体结构正在加紧建设之中,进度没有问题。” 长者满意地说道“很好,训练的进展如何?” 负责训练和战斗指挥的阿武汇报说“报告长者,今天的整个白天,我考察访问了将近50片被感染的叶民,它们总体的训练热情良好。大多数叶民在求生欲望下都能积极努力地开展训练。但是训练的强度比较大,训练效果并不算理想。” “嗯,毕竟它们只是普通叶民,不能要求过高。泰懿,你们传输局负责的思想教育工作进行得如何?”长者问道。 “报告长者,在训练间隙,我们传输局都会进行广播鼓舞那些训练的叶民们。我还从云氏腾氏等富豪家族抽调了一些歌者过来进行演出慰问,缓和这些叶民的紧张情绪,反响还不错。”泰懿局长汇报说。 “很好。泰仁,你的叶需部那边呢?”长者又问道。 “报告长者,800多片叶子的纤维素和营养液的供给是小问题,已经安排到位及时发放了。而獠牙行动的主体结构所需的大量资源也已经到位,请长者放心。可喜的是,大部分叶子对于虫灾都积极响应,踊跃生产纳贡,目前的叶糖产量比平时增加了约三成,大大缓解我们物资供应的压力。” “很好,希望大家各尽其责,圆满完成这次歼敌作战!现在你们回到各自岗位吧。泰仁,你留一下。”长者解散了会议,并让泰仁留下来密谈。 议会的各位都离开了频道,长者语重心长地问泰仁说。 “泰仁,我知道其它资源都没问题。我的生长干细胞情况怎么样?” “报告长者,獠牙计划的主体结构需要大量的纤维素和养分,这些都是由叶糖精炼萃取而成的。今年的叶子们产量和目前高涨的生产叶糖的情绪基本能保证这方面的供应。然而仍有一种核心资源-生长干细胞只能由长者您的身体内部缓慢地分化合成出来,这次作战,几乎要耗尽我们的干细胞储备了。这样的话,部族之树来年可能会进入生长停滞期,在大型灾害的情况下的存活能力也会极大降低。长者,你为了这次作战,默默付出这么多还不对外透露,真的值得吗……”泰仁带着忧虑说道。 “足够供应给獠牙计划就好,那就按计划进行吧。如果公布了生长干细胞的存量,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有些精神上的气节,是不能用物质的多少来衡量的。当年的仇,我也深感不甘和愤恨啊,我不能看着它们再一次把凶残的双齿啃咬在我的孩子们身上了。 来和它们决一死战吧!”长者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傲气,顶天立地。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不辜负长者的期望和牺牲。”泰仁坚定地回复道。 “还有,泰仁。我担心旋风獠牙行动还不够完善。你去安排一下,让被感染的叶民所处的枝干们提前展开今年的结果工作吧。还有几天功夫,应该能长出些许果实了。记住,要让这些果实的颜色越鲜艳越好。” “长者,这也太早了吧?这可是往年凋凉季的工作啊。在如此气候不适合的情况下,果实的生产效率会很低的。”泰仁不解地问道。 “照我说的去做吧。说不定能有救兵。” “遵命!” 4月17日早晨,传输局的叶波专员欣喜的话音从作战频道中传来。“捷报!捷报!”很快,这次作战的总指挥泰广在部族之树的公共频道带来了关于歼灭敌虫的进一步报道。 “各位,今天早上陆续发生了一些鼓舞士气的事情。5号叶特小队,20号叶伦小队,34号叶皮小队以及278号叶平小队,共计四片叶子在过去的一天有余的时间内刻苦训练,已经超前于既定的训练进度。或许是自然之神被这种刻苦训练的精神打动了,对于这样的努力也给予了丰厚的回报。在训练的过程中,这几位英勇的叶子竟然直接甩落了虫卵!让我们为它们的壮举喝彩吧!希望大家对作战计划要有信心,相信我们自己,我们是可以战胜虫卵的!” 阿平居然能够直接甩落虫卵?!虽然我和它之间有过一些不太愉快,它的强大激励着我更加刻苦地投入到训练之中。所有的叶民都为这个捷报欣喜若狂,对生产叶糖的热情节节高涨。被感染的叶民们也愈发卖力地训练。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长时间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迁徙极大地消耗了蝶群的体力,产出的虫卵质量也参差不齐。四粒虚弱虫卵的卵壳脆弱干燥,粘附力不强,被直接甩落了。但是,更多的虚弱虫卵因为大部分叶民平日缺乏锻炼而逃过了一劫。大自然的生存游戏,就是看哪一方的生存意志更为顽强,哪一方对环境的适应和利用做得更好。长途跋涉而来的蝶群承受着客场作战的不利局面,虽有损失但也正在慢慢地熬过去。叶子们以逸待劳的主场优势,还剩下多少呢? 训练截止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我仍在奋力加量完成我的训练,我的每个时间段都完成了一组旋叶升叶各四百次的训练,比要求的每组三百次各多了一百次。并缩短了休息时间,增练了一组训练。当我完成了最后一次升叶动作,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感觉到一种神奇的强劲脉动正在游走我的全身,每一个叶肉细胞都变得充满活力,源源不断地再散发着力量和劲道。 借着朦胧的月光,我凝视着身上那粒饱满的虫卵,经过上千次的旋叶练习之后,它仍然纹丝不动地粘黏在我的叶面上。我深深明白,附着在我身上的这一枚虫卵绝不是轻易可以击败的孬种,它很强大。 但我坚信,更强大的那一方,将会是我。 第8章 初起 4月18日凌晨,训练截止了。作战频道内响起了要求我们中止一切练习的广播,八百片叶子在努力训练的破风之声瞬间停息了。 片刻之后,战斗指挥阿武开始了第二次战情通报。 “各位同胞,感谢你们的配合以及在过去将近两天时间里的刻苦练习。请你们相信,你们的努力绝不会白费。接下来,我会和你们详细布置一下具体的作战方案。旋风獠牙行动,分为两个阶段。我会先介绍第一阶段,我们称之为‘旋风行动’。要旨在于利用快速的旋叶动作,将孵化的幼虫甩落。假如旋风行动失败了的话,也轻不要灰心,我们还有后续的第二阶段-‘獠牙行动’可以有机会击杀剿灭青虫。 大家已经知道,虫卵的卵壳具有强烈的粘性,会附着在我们的叶面难以挣脱。而根据历史的观察资料,青虫的足部长有倒钩和黏毛,在青虫的足部倒钩嵌入叶肉和黏毛就位的情况下,我们同样难以将青虫挣脱甩落。但是并不代表我们完全没有机会。 在第一阶段的旋风行动中,我们一共有两次机会将青虫甩落击杀!‘’我聚精会神地倾听着阿武的讲解,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节。 “甩落青虫,关键在于出其不意。因此从凌晨开始,我们就尽量保持叶面的平稳,让准备孵化的幼虫产生一种周围的环境非常安全平稳的错觉,放松它们的警惕。然后我们就有可乘之机,在适合的时刻,将幼虫一举甩落!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开始陆续有幼虫从虫卵中孵化了。” 原来提前终止训练是为了营造错觉,降低幼虫的警惕性!阿凉和小聪的策略居然考虑到了这么深入的层次,我不由得再一次感叹起两位谋士的才智。 阿武继续讲解下去。 “第一次行动,我们的代号是旋风初起。假如第一次行动失败了的话,大家也请勿惊慌,我们已经还有着第二次行动的预案,代号是旋风再临。 我们先来讲旋风初起作战。幼虫孵化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因为饥饿而啃食包围自己的卵壳。第一次甩落幼虫的机会就在于幼虫啃食完了卵壳的顶部之后。卵壳对叶面有黏着性,而对幼虫躯体的表面却没有黏着性。否则的话,幼虫全身都会被卵壳黏着,根本无法在卵壳内自如地活动。我们推测,幼虫是通过足部尚未发育完全的黏毛附着在卵壳上,由幼虫自己的意识控制黏毛的伸张和收缩,从而保持和解除对卵壳的附着,让自己得以在卵壳的内外表面自如地行动。 因此,在平稳的环境下,幼虫未必会有危机意识,时刻保持黏毛和卵壳的附着。当卵壳的顶部被啃食完毕,幼虫就将失去卵壳的包裹保护。我们只要抓住机会,在幼虫的黏毛和卵壳没有处于附着状态的时候,突然进行旋叶动作,就有机会将其一举甩落!尤其是幼虫进食完毕,准备睡眠以促进身体发育的时候,就是它们最放松的时候,也是我们一击即中的最好时机。 我们一定要注意,旋风初起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幼虫及时反应过来,伸张出黏毛附着于卵壳之上,它们很有可能就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从而时刻保持黏毛与卵壳的附着。这样一来,再做旋叶的动作也都没有效果了。大家也不要再做无谓的反复尝试,一旦失败,务必马上停止叶面的移动,继续维持叶面是平稳安全的这一假象,为旋风再临行动做准备。”阿武重重地强调。 阿凉和小聪只根据现有的有限资料,做出合理的推断,预判了幼虫的行为,从而真的找出了这么一个战胜它们的机会,真不愧是我们的天才,我不由得暗自感叹起来。 “所以,大家现在就静静地等待,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扰动以迷惑幼虫。并且开始缓慢地下压自己的叶片至最低处,并一直维持下去。这个下压是在为下一阶段可能需要的獠牙行动做准备。各小队的队长负责观察幼虫啃食卵壳的情况。当适合的时机来临之际,队长给出指令,而被感染的叶子随即做出最迅猛的旋叶动作,明白了吗?我们预计,幼虫大概需要两次到三次进食,才会把卵壳啃食出一个足够大的顶部空洞。各小队就伺机而动吧。”阿武最后布置道。 “明白!”被感染的叶民们一致答到,带着熊熊燃烧的斗志。 夜深了,连月儿都隐藏在了黑云之后。漆黑笼罩着部族之树。渐渐地,一种细小的声音开始出现,并迅速地在部族之树内部四处回响蔓延起来,丝丝的啃食之声,令叶子们不寒而栗。 恶魔,从黑暗中到来了。 我几乎一夜没睡,尽力维持着叶面的平稳,担惊受怕地度过了漫长的一夜。深夜的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啃食之声让我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恐惧。我想象不出青虫的模样,想象不出它们啃食叶子时的凶残丑态。越是无法想象,恐惧就越是浓烈。 天亮了,灰黄色的幼虫破壳而出,终于露出了它们狰狞可怕的面目。身躯一节一节地在左右蠕动,身体侧面印着丑陋的斑点,稀疏的黏毛分布在短小笨拙的足部周围,随着身体的弯曲而在缓缓摆动。漆黑的眼珠不带任何情感和思想,冷漠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最可怕的是口部那一对横向生长的双齿,粗实而锋利,闪着点点寒光,来回飞动把点点卵壳绞成碎末,送入了口中。想象着那翻飞的锐利双齿猛烈地刺入自己的叶肉之中,把口中的一切撕碎绞烂,碎屑飞溅,汁液横流的可怕场景几乎要让所有叶民们都晕厥过去。 此刻,全体叶民们才切实地意识到,灾难真的就这么降临了。那个圆滑可笑的虫卵内部,真的孕育着可怕的怪物,会吃叶的怪物!从此刻起,叶子们都被笼罩在了那一对对散发着残暴气息的锋利双齿的阴影之下。 我身上的幼虫总是很警觉,每次啃食卵壳的时候,总是要探头环视一周卵壳周围的情况,纯黑的眼珠总是在观察着四周的一切,似乎随时准备将扭曲的躯体缩回卵壳之中。进食的过程也是非常地谨慎缓慢,吃吃停停,并没有像我们预料的那样疯狂进食然后大睡一觉。我和小聪都深深地感觉到,我身上的这条幼虫,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我们的旋风行动,能奏效吗? 4月18日的傍晚,夕阳把世间万物染成了一片惨烈的红色。随着卵壳被不停地啃食,决战时刻越来越逼近了。 “各小队注意,时机即将成熟。注意安排周围叶子隔绝其它虫子的视线,避免它们看见我们的旋叶动作。下方叶子们注意躲避,不要让虫子掉落到身上!”阿武在做最后的战前提醒。 战斗开始了!“3号的叶艾小队,成功甩落敌虫!”传输局的专员叶波紧张而兴奋地汇报道。作为信息协调员,传输局的小波负责汇总以及发布来自各小队的战情报告,一个个生死时刻,惊险场景,就这么化作一条条信息在部族之树公共频道内传播给每一片观战的叶子。 “1号叶迪小队,成功甩落敌虫!”“15号叶卡小队,成功甩落敌虫!” 喜讯不断传来,旋风行动开始奏效了,整个部族之树的叶子都在部族公共频道内欢呼庆祝,它们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作战频道内,却是一片寂静。每一个小队都暂时屏蔽了公共频道,专注于自己的作战。 我和小聪静静地注视着我身上的幼虫在啃食顶部的最后几片卵壳。慢慢地,整个卵壳的顶部都被啃食一空,幼虫的上方空无一物,再也没有任何保护了。它大概是吃饱了,停了下来。纯黑的眼珠再度扫视了一遍四周,似乎对周围平静安宁感到满意。它身体开始放松,慢慢地蜷缩起来,足部也开始松弛地贴着地面,黏毛懒洋洋地耷拉着,毫无防备! “就是现在!”小聪向我发出了指令。 转瞬之间,我的叶面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旋转倾翻起来,下方的叶子让出了一条宽广的直达地面的通道,周围的叶子互相遮蔽,挡住了其他幼虫的视线。我的旋叶动作猛然发动!这是经过上千次锤炼的纯熟动作,迅捷有力,干净利落,仿佛一团绿色的幻影,一阵回旋的风暴! 做完旋叶动作之后,我紧张地环视周围,希望能够看到被抛落的幼虫,希望看到它笨拙的躯体在空中扭转挣扎的丑态,可是我的周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幼虫安稳地卧在剩余的卵壳里,依旧淡然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丝毫没有离开原来的位置。唯一变化了的,是那一簇簇完全伸展开的黏毛,正牢牢地粘在了卵壳上。那纯黑的眼球冷漠如旧,似乎又带上了一点怒气,或是一丝不屑,接着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279号阿远小队,旋风初起行动失败,开始准备下一次作战。”小聪凝重地向信息协调员叶波汇报。就在旋叶发动的一霎那,这条幼虫感受到了异动,瞬间把黏毛牢牢地附着在了卵壳之上,这是何等的警觉和反应!幼虫展开黏毛的动作像本能一般疾如闪电,稳如磐石,似乎这一次翻转完全不会对幼虫造成任何的困扰和不安,就像只是稍微舒展了一下身体一般稀松平常。小聪和我都深深地感受到了这条卧在卵壳上安然入睡的幼虫所散发出来的沉重压迫感。 我身上的这条幼虫,很强。 这场战斗,看起来没有那么轻易就会结束。 “223号叶葆小队,旋风初起行动失败,开始准备下一次作战。”“139号叶郑小队,第一重旋风行动失败,开始准备下一次作战。” 更多的失败战报开始陆续传来,响彻部族之树的欢呼开始变得平静,稀落,最后归于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下。 4月19日的傍晚时分,800个作战小队的旋风初起作战结束,开始进入旋风再临作战。甩落幼虫共计112条,击杀成功率约14%。剩余幼虫688条。 第9章 再临 4月21日的清晨,刚刚完成蜕皮的二龄幼虫从睡眠中警觉地醒来。经历了之前的一次突如其来的叶面翻转,它开始察觉到这个世界实际上危机四伏,绝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美好。它警觉得连蜕皮都时刻保持着黏毛和卵壳的附着,然后轮流将足部从旧皮中挣脱。也正是这样本能的警觉才让它能从之前的倾翻中存活下来。 进入二龄的幼虫开始变得更为饱满粗壮,食欲也更加旺盛。卵壳已经所剩无几了,是时候踏出这个一直保护它喂养它的卵壳,去品尝一下那大片大片鲜嫩欲滴的叶肉了。慢慢地,幼虫开始爬出了卵壳的残渣,每迈出一步,都把足部的倒钩嵌入了叶肉深处。直到完全爬了出来,再回过头把剩余的卵壳一扫而光。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着叶肉不吃,先去吃完了剩余的卵壳,只觉得是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千万条幼虫的祖先曾因为卵壳过于显眼,引起了注意而葬身于天敌之口。经过漫长的进化,才把这些生命换来的教训融入到了基因里,让后代的幼虫们天生就有先把卵壳啃食干净的本能,免受天敌之灾。强烈的求生欲望,是每个种群在大自然的生存游戏中的参赛资格和最大筹码。因为想要生存,才不断进化,不断适应,想要征服自己存活之路上的每一个对手,想要成为存活下来的胜利者。 幼虫现在卧在叶面上,足部的倒钩笨拙地嵌入了叶肉之中以固定自己。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迈出第一步,把倒钩嵌入的那一瞬间,叶片似乎有着轻微的抖动,又立刻恢复了平稳。幼虫略带疑惑,却没有太在意,毕竟眼前广阔无边,散发着清纯香气的鲜嫩叶肉更能吸引它的注意。只是,卧在这平整的叶面之上,它的双齿似乎还不够分量,不足以这叶面上撕开缺口。鲜嫩的叶肉就在嘴边,却因为宽广无边而难以下口,对于饥渴的幼虫来说真是一个天大的挫折,让它焦急万分。 忽然之间,幼虫发现叶子的叶尖正在弯曲过来,飘然垂在它的额前。小巧的叶尖就像是一道精致的甜品点心,完美的尺寸,正等待着幼虫张开双齿,一饱口福。只是,叶尖的位置略微有点高,平卧的它无法够得着。于是它挺起自己的身子,把头部向叶尖凑去,渴望品尝到那饱含汁液的甜美味道。它的双齿离叶尖越来越近,却又总是差这么一点点。不知不觉中,幼虫松开了上半身的倒钩和黏毛,摇晃地立了起来。它松开的足部倒钩越来越多,躯体越立越高,离叶尖也越来越近了。 “旋风再临发动!”24号叶科小队的队长叶索给出了指令。说时迟,那时快,叶科迅速地翻转了叶面!刚刚开始接触叶面的这条幼虫还没有办法熟练地让自己足部的倒钩完全发挥作用。而且,为了吃到叶尖,此时近乎直立的它更是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足部在把自己固定在叶面上,这给了叶子一个完美的机会将其甩落。迅猛的旋叶动作之下,余下的区区几个倒钩已经无法固定住变得粗壮的幼虫。那几个固定的倒钩剜下了几块叶肉的碎屑,随着幼虫的躯体一起被抛离到了空中,轰然坠落。 数千次单调而痛苦的旋叶训练,叶子为此不断付出努力和坚持的那些漫长时光,仿佛把原本软弱无力的旋叶动作锻造成了强硬有力的铿锵铁块,又被谋士们精心筹划的计谋磨砺成了寒光闪闪的长刀巨斧,化作了对幼虫们充满杀伤力的武器。 先天不足,意志来补。天赋不够,努力来凑。天道酬勤,叶子们凭借着自己的刻苦努力以及谋士们的指挥,硬生生地拉近了和幼虫之间本是遥不可及的等级差距。虫和叶之间那本已写好的叶尽树亡的命运和结局,再度变得扑朔迷离。 下落的瞬间,幼虫恐慌地扫视着周围,希望能够看到同伴的身影,希望它们能看到自己的下坠而变得警觉。它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周围的叶片竟然隔绝了任何一条同伴的视线,只留下了正在孤独下坠的自己。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精美鲜嫩的叶尖背后,竟然隐藏了如此可怕的陷阱。为什么叶子要如此处心积虑地谋害自己。为什么叶子就不能乖乖顺从地变做它们青虫的粮食。为什么区区一片叶子,无法移动,软弱不堪的一片叶子,居然能够把有着壮硕肌肉,锋利巨齿的它推向了绝路。带着愤怒和不甘,幼虫那肥硕丑陋的躯体在剧烈的来回扭动,双齿来回挥舞,像是在怒吼和示威。然而,这一切挣扎都无济于事,它笨重的躯体飞速地下坠,撞击到了坚硬的地面,化作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24号叶科小队,成功甩落敌虫!”“21号叶邓小队,成功甩落敌虫!” “23号叶詹小队,成功甩落敌虫!”“30号叶库小队,成功甩落敌虫!” 作战成功的捷报不停地从公共频道内传来。趁着幼虫对足部倒钩使用的不熟练,利用小巧的叶尖引诱对着宽广叶面无法下口的幼虫,从而使其直立起来。在只剩区区几个倒钩就位,幼虫一心想要啃食叶尖而放松了警惕的时刻发动旋叶动作,将其甩落。阿凉所布置的旋风作战真是深入完善得可怕,无懈可击。 我强忍着倒钩入肉的刺痛,垂落着叶尖,在幼虫的面前轻轻晃荡。这条幼虫被精致的叶尖所吸引,缓缓直起了身体。我屏住呼吸,巧妙地调整叶尖的高度,想要尽可能地让幼虫直立得更多一些,等待着小聪的指令。 小聪焦急地观察着幼虫的举动,不管叶尖怎么挑逗,幼虫始终保持着一半的身躯牢牢固定在叶面上,倒钩紧紧地刺入阿远的身体,毫不放松。旋风再临发动的最佳时机是当幼虫只有三分之一的身体固定在叶面上的时刻。只有这时才能保证幼虫的重心偏离了叶面有足够的距离,叶面翻转时能产生足够的冲量甩落幼虫,从而让叶片挣脱幼虫足部那一排邪恶的倒钩。小聪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却因为幼虫此时的小心谨慎而无可奈何。 忽然,幼虫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放弃了挺立身体的意图,带着忿怒要把身体回落到叶面上,像是要把倒钩狠狠地插入叶面。 “发动,发动!它察觉了!”小聪孤注一掷,连忙下达了指令。如果幼虫察觉了计划,那就连现在这躯体直立一半的机会都没有了,今后幼虫只会尽量保持全身卧躺,所有的倒钩都不松开,那就更是毫无机会了。 我迅速用尽我的力量再次发动了旋叶动作。完美的力量,角度,我自认为我的动作已经不能做得更好了。我疯狂地向自然之神祈祷着,祈求作战奏效。幼虫伏卧在我叶面的每一秒都是对精神的巨大折磨和煎熬,我迫切地希望结束这一场噩梦。 旋叶动作才完成了不到一半,一阵刺痛传来。我的心中一紧,我明白幼虫已经恢复了伏卧的姿态,足部的全部倒钩已经嵌入我的身体了。它再次识破了我们的意图,完美地保护了自己 我的心中充满了忿恨和不甘。我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去训练,我得到了最好的后援支持,我在执行集中了叶子最高战术智慧的作战方案,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还换不来一次胜利吗?我像疯了一样继续着高速的旋叶动作,盼望着某一个时刻我能够把这一条罪恶的幼虫甩离我的身体,盼望着结束这一切,回到那个无忧无虑,云淡风轻的日子。 只可惜,倒钩越刺越深的疼痛把我拉回了现实,幼虫还是紧紧地贴在我的叶面之上。幼虫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之前的一次叶片反转不是巧合,而是充满杀意的攻击。这片叶子在随时找机会要把它甩落在地,要它的命。它巍然不动,漆黑的双眼像像是要射出炽烈的怒火,盘算着要如何教训教训这片狂妄的叶子。静卧着的幼虫仿佛一块巨石,一座高山一样压在我的叶片之上,让我感到绝望和疲惫。 “279号阿远小队,旋风再临行动失败,开始准备下一阶段的作战。”小聪平静地向传输局汇报。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战斗意志。 “阿远,别担心。我设计的獠牙行动一定会让它付出代价!我要刺穿它那丑陋肥硕的躯体!”小聪的语气,像一团燃烧的烈火。 4月21日的下午,688个作战小队的旋风再临行动结束,开始进入獠牙行动阶段。甩落幼虫共计207条,击杀成功率约30%。剩余幼虫481条。 第10章 獠牙 4月21日傍晚。 再次躲过了致命的陷阱,幼虫再也没有犹疑,张开了那可怕的双齿。锋利粗壮的巨齿,强行刺向了叶片,反复的凿击终于在叶面上捅开了一个缺口,泛起了翠艳的绿色汁液。幼虫野蛮地撕咬下了一块块叶肉,咀嚼吞咽,扯动着叶子的每一根痛觉神经。汁液还在滴淌的破损伤口弥漫着灼辣的疼痛,还没有减轻麻木,可怕的巨齿又再度刺了进来,把每一个细胞和组织绞得粉碎。幼虫暴戾肆意地把碎屑,汁液吃得到处都是,从不珍惜,毫不留情。黑洞一般的眼珠神情漠然,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没有任何的怜悯,无情地一口一口地把叶肉吃进自己的身体。看着幼虫在自己的叶面上疯狂肆虐,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画面了吧。 在谋士叶凉的提议下,叶需部紧急大量调集了纤维素堆积在被啃咬的叶民体内。这一策略起了作用,幼虫发现叶肉并没有想象中的鲜嫩柔软,反而坚韧硌口,难以消化。才啃食不久,就已经难以下咽,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进食。而叶子们也得到了宝贵的喘息空间。 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紧急军情会议。 “报告长者,到目前为止,共计24片叶子因为无法承受被啃食的剧痛和内心的恐惧,自行凋落了!”作战总指挥泰广痛心地汇报。 “它们的精神,还是不够强大啊。明明还有后续的獠牙行动,胜负的结果还没有揭晓,怎么就自行放弃了呢!”长者悲愤地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战况如何?”长者叹了一声,跟着问道。 “报告长者,第一阶段的旋风作战已经结束,仍然剩下457片叶子携带着已蜕皮一次的二龄幼虫,幼虫已经开始啃食叶片。这个状况对于叶民来说确实十分艰难。接下来将全面进入第二作战阶段-獠牙行动!獠牙行动的主体结构已经基本就位,阿武马上就要开始第三次战情通报以布置作战方案了。我们有信心可以彻底战胜敌虫!”泰广回复道。 “给我好好地教训它们,为那些死去的叶子报仇!”长者狠狠地说。 “遵命!” 旋风獠牙行动作战频道。 “各位勇士!你们今天仍然在这个频道里,忍受着叶肉剥离之痛,没有放弃自己,而是带着信心和勇气,倾听下一步的作战,准备与敌虫进行下一场殊死决斗。允许我代表全体铁叶边防军,向你们表达由衷的最高敬意!铁叶军,敬礼!”阿武慷慨激昂地说道。 “唰”的一声,那个久违的令我感动不已的声音。全体铁叶边防军将士为了我们,为了我们这些携带着幼虫的残缺叶子,行了一个军礼。它们仍在保卫着部族的边疆,无法参与这次树冠内部的作战,只能遥遥地以军礼表达它们对我们的敬意。 曾经的我做为被保护的一员,舒服地在平和安宁的树冠内部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在古树之声的节目中接受过一次军礼。那一次我们受的礼,更多的是边防军向着自己的天职和使命敬礼。 这一次,做为背负伤痕和幼虫舍命战斗的战士,我再一次得到了边防军的军礼。这是认可,是敬佩,是视我为同志的军礼。这个带着尊敬的军礼,驱散了所有的伤痛,打消了所有的软弱,坚定了我战斗的心! “接下来是第三次战情通报。相信大家从第一次通报开始,就已经缓缓将叶面下压到最低处,并一直维持到了现在。这是一个很艰辛的过程,但却是獠牙行动的必要准备。很快你们就会发现,所付出的每一分努力和忍耐,都是值得的。”阿武的语气开始变得激动,似乎自己也被这个獠牙行动感染了情绪。 “你们向上看一看,倾尽整个部族之树的资源和努力而打造的獠牙,已经初步成型了!这就是我们最致命的武器,赌上部族的未来和尊严的最终武器!”阿武缓缓说道,透着森寒的杀气。 我们把视线投向自己的上方,不知从何时起,母亲慈氏向着我的叶面,长出了一根纤长的幼枝。这根幼枝还没染上岁月的沧桑,不像树干枝干那样带着棕黑糙实的树皮,而是带着那种淡淡的嫩青色,正好因此完美地隐蔽在了漫漫的绿叶之中。这根幼枝虽然纤长,却挺拔硬实,散发着坚不可摧的气质。它的外表光滑细腻,尖锐异常的前端,仿佛可以刺穿一切。除此之外,尖刺的附近还丛生了四根残忍的倒刺,一旦被它刺入肉体,不被剐下一大块肉就别想着能够挣脱了。獠牙,真是对这根细枝最贴切的代号了。 “接下来我会布置獠牙行动的具体细节。之前安排各位保持叶面在低处,一是为了增加叶面的冲刺空间,二是为了在行动前尽量让敌虫远离獠牙,避免它们察觉獠牙的存在。虽然枝干们已经拼尽了全力来生长出獠牙,但生长速度还是很缓慢,因此主要的突刺动作会由叶子来完成。当獠牙生长到了足够的长度之后,叶子在适合的时机迅速做出升叶动作,将敌虫送向獠牙,将其刺杀! 獠牙的生长方向是正对着叶子的中心。通过叶子的中心,以叶柄根部为圆心,叶柄根部到叶子中心的距离为半径,可以在叶面上做出一条弧线,这条弧线我们称之为击杀线。只要幼虫位于击杀线上,我们就可以利用升叶动作和左右平移来保证獠牙以最佳角度击杀敌虫。因此关键在于把幼虫吸引到合适的位置。在第一击失败的情况下,若敌虫往左右逃脱而仍位于击杀线上,我们就还有二次击杀的机会。但一旦第一击失败,敌虫若往前后逃离的话,那么我们就会因为距离和角度的问题,再也没有好的机会将它们二度击杀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尽量把敌虫驱赶到叶片中心的击杀线,争取最大的命中机会。 如果真的刺杀失败,请各位务必立即保持叶片向叶尖倾斜,促使幼虫即使要逃离击杀线,也会因为坡度的原因下意识地向叶尖逃去。这样,除非幼虫冒死穿越击杀线,否则它就会被困在叶面的前端边缘和击杀线之间的叶尖半区。到时,就是我们和幼虫之间求生意志的比拼了。到底是敌虫先对我们造成致命伤害?还是敌虫啃食叶面过度导致无处安身而掉落,或者饿死,或者冒险在击杀线上再决生死?它们狠,我们要比它们更狠!我们决不屈服,要和它们战斗到底! 现在,请你们开始挣扎,不断地震动叶面,让幼虫不得安宁。为了避免从叶片边缘掉落,幼虫会下意识地往叶片的中心移动。只要它们到达了中心,则停止抖动,让幼虫们把叶片中心当作睡眠的场所。大概两天之后,全部獠牙就应该基本生长到位了。拖得太久,你们受到的伤害就变得严重,完全康复的机会也变得更小。而根据历史记载,两天之后的深夜,应该也是幼虫开始进行第二次蜕皮,进入三龄幼虫的时刻,它们会变得更为粗壮肥硕,更容易命中。到时,借着第一缕晨光,趁着它们在沉睡中静止不动,我们要将剩下的所有敌虫一举歼灭!”阿武的语气带着无比的坚毅! 这就是小聪构思出来的獠牙行动么?这是一个多么庞大而精细的计划!我再一次被小聪的谋略所折服。谁能想到,柔弱的叶子还能借助坚硬的枝干作为武器,去刺杀不可一世的残暴青虫! 从作战方案得到了批准那一刻开始,枝干们就开始按照计划开始努力地各自生长出一根幼枝,打造自己的獠牙。每当有幼虫被歼灭,该枝干的幼枝就立刻停止生长,避免资源的浪费,把精力集中在剩下的敌虫身上。457根獠牙,正在全力以赴地按照计划的角度和位置生长着,这是一个多么壮观的景象!而敌虫的每一个可能的反应和动作,都被谋士叶聪精准地预测出来并再度布下一个个后续的陷阱。 “但是接下来的两天,你们要用自己的肉体,去和幼虫搏斗,争取宝贵的时间。这是最艰苦的时刻了,熬过去,就是我们的胜利!”阿武最后总结道。 漫长的最后一战,就此开始。 第11章 出击 幼虫的啃食从来没有停息,叶子们在拼命抗争着,仿佛正在因为被啃食的痛苦而挣扎,从而尽力把幼虫驱赶到那个死亡的靶心。幼虫们因为叶面的颠簸震动而自发地向着比较安全的叶面中心移动。一旦到了位置,叶子就开始缓缓地减少了震动,最后归于安稳。幼虫们也很满意这个安全平稳的中心位置,并以此为据点。幼虫外移进食,叶子因为被啃食的疼痛而挣扎。幼虫再回到中心睡眠,叶子安稳舒适。每一次进食和睡眠,都在加深着幼虫回到叶面中心的这一个习惯。 一个足以致命的习惯。 我身上的空洞开始渐渐增多,即使我们体内大量的纤维素大大地减缓了幼虫的进食速度,但是损伤仍然在不停地增长。母亲和小昭都心疼不已,一直在安慰我给我打气。小聪则是已经和我成了默契的战斗拍档,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也能领会彼此的意图。我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歼灭这该条可怕的幼虫。 一切都在按照小聪的预期发展着,只有一个例外。 4月22日清晨。 “小聪,我已经观察了好几个早上了,虽然幼虫在晚上的睡眠时间最长也最深,但是似乎它总在日出之前就开始活动了。而白天它们的睡眠都是很浅显的,时不时就会睁开眼睛巡视四周。这样的话,我担心我们等待不到它们在天亮时依旧处于深度睡眠的时机,刺杀的成功率会受影响啊。”忍受着被啃食的痛苦,细细观察了幼虫的生活习性之后,我不安地向小聪汇报道。 “阿远你说的没错,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幼虫的深度睡眠时间确实太短了。只有无法视物的黑夜,它们才会进入时间较长的深度睡眠。在幼虫深度睡眠的过程中将其刺杀,是最保险的选择。但是如果在黑夜中的话,我们无法保证獠牙可以准确命中目标。 虽然我有把握幼虫在白天清醒的时候,也很难躲过我们的獠牙。因为它们有些本能的自我保护的习惯,在特定的场景下会害死它们。但为了增加我们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在幼虫深度睡眠时行动比较好。” “幼虫有什么本能习惯?”我紧张地问道。 “等到你出击的那一刻,你自然就明白了。现在最关键的是,有没有可能可以延长它们的深度睡眠的时间呢?这样一来我们才有更大的胜算。”似乎连小聪都困扰起来。这些青虫警惕的天性实在是太过强大了,联想起那两次失败的旋风行动,让我几乎陷入了绝望。 猛然间,我想起了每次和小昭畅饮甘叶凝之后,总有一种飘然的昏睡感,很容易就睡到了正午才醒来。似乎甘叶凝中的酒精对神经有着一定的麻痹作用。 “小聪,要不咱用甘叶凝把这条肥虫灌醉了试试?”叶子和青虫的身体构造有着太大的差异,酒不一定就能让它们醉去。我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向小聪问道。 “没错!用酒!阿远,你提醒了我!我们来试试!”小聪兴奋地喊道。 这个轻描淡写的“试试”可不是一个轻松愉快的过程。我调集了我仅存的那十几份甘叶凝,在幼虫进食的时候,输送到了它啃咬的部位,随着被撕下的叶肉一起进入到了幼虫的体内。被啃咬的疼痛,已经渐渐开始麻木。越来越旺盛的,是我的恨意和斗志! 食用了含有不少甘叶凝的叶肉之后,渐渐的,幼虫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和笨拙,摇摇晃晃起来。很快地,它爬回了叶片中心开始倒头就睡,没有再警戒地不时睁开双眼了。甘叶凝起效了!酒精对青虫也有作用! “兄弟,你再一次完善了我的计划,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小聪激动地说。 “别说傻话了,我们现在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能够对剿灭这些破虫子起到帮助就好。你快点去通报给部族之树议会,安排大家一起用酒来麻痹幼虫吧。” “没问题!” 小聪马上去联系了旋风獠牙作战指挥部。而指挥部的反应也真是迅速,当天下午,叶需部部长泰仁就调集来了大量传说中的美酒——烈阳魂! 这种酒可不是甘叶凝这种普通叶子们聊天助兴时喝的甜酒可以相提并论的。烈阳魂是铁叶边防军利用最猛烈的太阳直射才能酿造出来的烈酒,传说喝多了的话连叶子的魂儿都要醉倒,因此取名烈阳魂。这可是最骁勇的猛士,最豪迈的英雄才够格喝的酒。边防军的将士奋身大战之前,刻苦训练之余,战后庆功之时才会舍得畅饮这种酒。我们普通叶民也只能听听这种烈酒的威名,凭空想象一下那辛烈的味道,过过干瘾罢了。而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部族之树议会毫不犹豫地贡献出些珍贵的美酒,不放弃任何一丝增加胜算的机会。在这一刻,我感到来自部族之树的温暖和支持变得愈发清晰和强烈。 4月23日 幼虫完成了第二次蜕皮,变成了三龄的幼虫。身体变得更为圆滚肥硕,泛透着淡淡的青绿色,此时很难再用“幼虫”来形容这条丑陋的怪物了。再度成长之后的青虫食欲更为旺盛,无视难以入口的老硬叶肉而在疯狂地啃食着,连同一份份醇厚的烈阳魂一起吞噬入肚。夜色已深,青虫散发着阵阵酒气,拖着肥胖饱胀的身躯,笨拙地爬回到舒适的叶面中心,蜷成一团,心满意足地入睡了。 苍茫的夜空,罕见地挂着一轮血红之月。不久之后的清晨,就是獠牙行动的出击时刻了。我把视线投向了我的上空。枝干无声沉默着,分岔处零落地长出了些许花托,已经开始褪去青涩的颜色。而獠牙直挺挺地伸出,悬挂在叶面的正上方。锋利的尖刺在仿佛闪烁着冰凉的寒光。微弱的暗红月色之下,就像是捕食猎物的野兽口中的利齿闪烁着的惨淡血光。 万事俱备,只待晨曦。 4月24日清晨。 朝阳初升,冲破了茫茫云海,送走了漫长的黑夜。万丈金光刺向了广袤大地,照亮了树冠内的萧杀战场。青虫还在酣睡,第一缕微弱的晨光下,肥胖丑陋的身姿开始显现出来。 “獠牙出击!”小聪激昂地发出了命令。 我那沉降已久的叶柄早已按捺不住,挣脱了意志的束缚,瞬间向上飞速地抬高,用尽了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脉络的力量,迎着尖锐的獠牙迅猛地冲刺。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视线中瞄准已久的锋利獠牙,以及回荡在空气中的呼啸风声。 感觉到了叶面的异动,阿远身上的幼虫好不容易才从朦胧的醉意中缓过神来,睁开了那黝黑冰冷的眼球,却晕晕沉沉难以做出任何的判断和思考,只是感觉到身下的叶片在高速地移动。流淌在它基因内的本能以及过去两次旋风行动的经历给它传递了强烈的信息——有危险!它下意识的再度收紧了已经嵌入叶肉的倒钩,牢牢地把自己固定在叶面上。 正就是小聪所说的,会害死它们的本能习惯。危险来临,它们总是下意识地先固定自己,防止自己从叶面上掉落,这是千万代的祖先留传下来的生存本能,几乎不可能随着意志而化解。而何况两次从旋风行动中生还的经历更是把这个习惯深深地刻入了青虫的意识之中。 正是这样曾经百试百灵的求生习惯,在这个时刻却害死了它们。 “扑哧”! 一个沉闷的,肉体被刺破的声音! 獠牙命中! 第12章 僵持 锋利的獠牙刺入了青虫鼓胀的身体过半,几乎要贯穿,溅射出青黄交错的浆液。青虫疯狂地扭曲着身体,在痛苦地挣扎。尖锐的痛感瞬间侵袭了它的全身,在伤口肆虐。它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可怕的致命武器在这几天的时间到底掩藏在了哪里?明明它已经无时无刻不在巡视盯防着周围的一切,警惕任何潜在的威胁了。 这并不是青虫的错,只是它的敌人想得比它更深更远,做了更充足的准备。低伏的叶片,平稳的中心,香醇的美酒和高挂的獠牙,一起串接成了一个最致命的阴谋,把青虫推到了这么一个生死一线之间的境地。 青虫所有的醉意被钻心的疼痛驱散一空,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随着青黄色的体液一起急剧地流失。它拼命地挣扎,却被獠牙那散发着深深恶意的锋锐倒钩牢牢地锁住,无谓的挣扎只能徒增自己遭受的疼痛。忽然,它感到身下的叶片想要晃动以此进一步撕裂它的身体! 青虫出离地愤怒,本应乖乖就范为食的甜美叶子竟敢做出这么残暴的举动要置自己于死地?!它绷紧着全身的肌肉,把獠牙紧紧地卡在自己体内,并把足部的倒钩刺入叶肉更深处,锁得更加紧实。昆虫的肌肉强度终究远胜于植物的叶肉强度,叶子的叶片根本无法再移动半分,被青虫牢牢地固定着,动弹不得。 虫和叶在这个时刻,陷入了生与死的僵持。 “279号阿远小队,獠牙成功命中!想要进一步移动撕裂青虫的尝试失败!请求启动后备计划!”小聪向指挥部汇报道。战况远比预想中的激烈。小聪本以为只要进一步移动或者抽离叶面,就可以利用獠牙进一步撕裂青虫或是把青虫刺穿在半空。但没有想到青虫的蛮力竟然到达了这种程度!连叶子最强悍有力的叶柄也不能再挪动它半分。 还好小聪为这种情况也做好了准备。 “明白,已经有其它小队汇报了类似状况。各小队若无法进一步撕裂敌虫伤口,马上进行獠牙的绽放!”阿武在作战频道发出了指令。 绽放,这本来是用于形容鲜花开放的那一个动感饱满的瞬间的词汇。而小聪却把它用在了獠牙最后的致命变化上,一种足以置青虫于死地的变化。 绽放的指令发出以后,深深刺入青虫体内的獠牙开始缓慢地进一步进化,开始从獠牙的周围向着四周长出更多坚实的带弯尖刺,像一簇冰冷无情的毒刺之花。獠牙完全绽放后的尖刺将从各个角度进一步破坏青虫的内部器官和组织,和血肉纠缠在一起,更加难以分离,将会彻底终结青虫的生命。 于此同时,各个战场上险象环生,一则则决定生死成败的消息正在公共频道内广播出去。 “13号叶登小队,成功击杀敌虫!”“35号叶杜小队,成功击杀敌虫!” “7号叶伦小队,成功击杀敌虫!”“8号叶肯小队,第一击错失目标,第二击成功补中击杀敌虫!” “33号叶德小队,第一击错失目标,青虫逃离至叶尖半区!”“36号叶特小队,第一击命中,陷入僵持,獠牙开始绽放!” 虫和叶的生命之线揉杂交错在一起,互相挣扎牵动,较劲抗争,直到其中一方绷断消散为止。弱者在生存游戏中落败出局,强者则会坚挺地存活到最后一刻,享受胜利的荣光。 阿远身上的青虫开始感受到了体内进一步的异动,更剧烈的撕裂和疼痛开始从那该死的细枝向四周滋生延伸。青虫意识到了,叶子的攻势并没有就此中断,还有更为凶残狠毒的后招紧随而来。青虫的生命正和时间一起,在以不可逆转的形势在流逝着。即使目前的刺伤并不致命,但是随着体液和体力的流失,等待自己的只会是死亡。在这决定生死的时刻,青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观察周围的环境,寻找任何一线可能存在的生机。 必须改变现状,挣脱这根可怕的细枝,才有可能活下来!青虫用尽了每一根神经,去感受那根细枝的构造,形状和位置,用尽了每一个可以思考的细胞,思索任何可能的逃脱方案。 逆着倒刺的方向移动的话,躯干会被重创…… 向左向右逃脱,还在细枝的攻击范围之内,可能会再度承受一次攻击…… 前方和后方,鲜嫩的叶尖半区和难啃的叶柄半区…… 我被青虫的壮实肉体强行固定在原位置,动弹不得。只能向着自然之神祈祷,祈祷獠牙可以早日完全绽放,彻底歼灭敌虫。祈祷着青虫能够就这么死去,这场难熬艰苦的战斗就这么分出胜负。 忽然之间,青虫开始行动了! 我感到了一丝震惊和恐惧,这条青虫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挣扎。它的生命力,它的求生意志,到底有多么可怕?! “我又怎么能输给你呢?!”我狠狠地默念着,比起斗志和毅力,我绝不会输! 青虫缓慢地调整自己的身体,转动自己身体的方向。每一步调整,都伴随着足部倒钩那强劲有力的刺入。伤口因为身体的转动而溢出了新鲜的汁液,却丝毫没有延缓青虫的转动。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实。片刻之后,原本蜷在一起的青虫已经把身体横转过来,身体和击杀线已然重叠在一起。 “它想挣脱!阿远,倾斜叶面,向叶尖倾斜!”小聪识破了青虫的意图,赶紧布置道。 我即刻努力开始倾斜叶面,叶尖向下,忽然发现异常轻松,之前那个磐石一般让我动弹不得的力量消失了! “阿远,它为了挣脱獠牙,全身的肌肉开始松动了,叶面前推,用獠牙的倒刺撕裂它的身体!”小聪立刻发现了事态的发展,进一步给出了指令。 我即刻把叶面向前推进,想要趁着青虫肌肉放松的这一良机,进一步撕裂这条该死的青虫。没想到它即刻反应了过来,肌肉再度紧绷,严严实实地锁住了我的任何动作。 青虫同样感到极为紧张。它经过观察獠牙和叶子的位置,已经推断出了击杀线的存在。它调整了位置让身体和击杀线重合之后,可以用最小的位移和最短的时间逃离击杀线。它本想着放松肌肉压低身体然后缓缓地忍痛挣脱獠牙。没想到叶子竟然一直等待着时机,随时要通过移动叶面来撕裂自己。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角力,仍在激烈地持续着,任何一丝懈怠和误判都将决定双方的生死。 我心中隐隐的在狂喜。虽然局面的僵持还在继续,而獠牙的绽放仍在缓慢而持续地进行,终将会彻底破坏青虫体内的器官将其杀死。只要继续这么耗下去,胜利就是我们的了。但是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看着青虫那纯黑的眼珠,我看不到任何的绝望和放弃的意思,我的心脉在剧烈的跳动,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忽然之间,叶面传来一阵刺痛,青虫足部的倒钩加深刺入了我的叶肉。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阵短促却无法抵御的迅猛力量传了过来,整个叶面被压得下坠,又在迅速回弹。等我回过神来,竟发现青虫已经挣脱了獠牙的束缚,逃到了叶柄半区! “它翻滚了!”小聪惊呼道。刚才的一瞬间,青虫先深插足部倒钩蓄力,随后放松了肌肉和倒钩,身体肌肉向上聚力拉高自己的重心,随后猛然把重心下压。青虫的力量和体重上有绝对优势,竟能顺势把叶片压得下坠,青虫也得以脱离了獠牙,被獠牙的倒刺剐下来一大块血肉。随后,叶片在叶柄的弹性作用下向上回弹,产生了一个偏向叶柄的坡度。就在叶片向上回弹得即将让獠牙重新刺入青虫的身体的那一霎那,青虫一侧的足部猛然发力,顺着坡度做出了一个翻滚,让自己的躯体逃离獠牙的击杀线,滚到了叶柄半区,随后用自己足部的倒钩牢牢地把自己固定在叶片上。这条青虫已经察觉到顺着坡度的叶尖半区会被击杀线困住,是死路一条。只有向叶柄半区逃脱,才是一片生天,才是连向大片繁茂葱郁的叶子的生路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我根本来不及反应青虫到底做了什么。青虫那强悍的肌肉和神经,竟然能够让它如此迅捷地做出这么大幅度的动作,丝毫不留给我反应回击的机会! 恐慌和挫折瞬间侵袭了我的全身。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一个极好的歼灭青虫的机会,却要在这最后时刻功亏一篑了吗?我期待着小聪能够给出任何的指令让我能够阻止青虫的挣脱,任何的指令……只要小聪发话,我会不遗余力不顾一切地去完成,只要能将这该死的青虫击败。可惜的是,小队频道里一片无奈的寂静。在叶柄半区,我的叶片已经无法抬升到足够的高度让獠牙击中青虫了。这一次,连小聪,也无可奈何了。 在这场生存游戏的死斗之中,青虫与生俱来的肌肉强度,爆发力和反应速度远远压制了叶子。蛮横的肉体素质压倒了所有精心设计的谋略和陷阱。在绝对的力量和不可逾越的种族等级差距面前,叶子几乎付出了一切代价所发动的殊死反击,失败了。 青虫卧在叶面上,身体一动不动,只有那一根粗壮的主动脉在来回搏动,给它的身体供应能量和营养。已经略微绽放的獠牙尖刺在青虫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可怕的漆黑深洞,青黄交融的体液滴淌在叶面上,和叶肉的碎屑汁液纠缠在一起。 它在喘息,它在积蓄力量,我能感受到它的怒火。我知道,我对它造成的伤害和痛苦只会招致更疯狂更可怕的报复。 “279号阿远小队,青虫挣脱獠牙,逃脱到了叶柄半区。作战失败。”小聪无奈地向指挥部汇报道。 4月24日正午,457个作战小队的獠牙行动进入尾声。击杀青虫共计326条,击杀成功率约71.3%。剩余被困在叶尖半区的青虫105条,逃脱至叶柄半区的无伤青虫25条,另有唯一一条青虫被重伤却成功逃脱至叶柄半区。青虫未能尽数歼灭,并存在着蔓延危害到其它叶片的可能。 旋风獠牙行动宣告失败。 第13章 天敌 4月25日正午。 盛暑季的强风似乎从不知道疲倦为何物,一直在席卷着大地,震得叶子簌簌作响。纵横交错的枝干上,零星散落的花托上显现出了成熟的红色。457根直挺挺的獠牙吊悬在半空静默着,昨日的拼杀却仿佛还在继续回响。有的獠牙仍然沾染着未干透的汁液,分不出到底属于叶子还是青虫,绽放的尖刺仿佛依旧诉说着当时的惨烈战况。有的獠牙依旧光亮如新,映衬着逃脱至一旁的青虫身影,散透着错失目标的惋惜和无奈的气息。 战斗,仍未结束。 105条顺着坡度逃离到叶尖半区的青虫,却猛然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代表着死亡的击杀线几乎不可逾越,只要稍微靠近,叶片就会迅猛地抬升,要再度把它送进那锋锐可怕的尖刺上。之前躲过了致命的一次突袭,已经是耗尽了所有的运气,自己是无论如何再也不敢接近那杀气密布的击杀线了。而身下的叶子,既是安身立命之所,也是食物的来源,还能坚持多久呢? 叶柄半区的青虫们相对则好得多。它们完全可以通过叶柄攀爬到其它的叶子身上,照样大吃大喝,作威作福,足以支撑到它们完成蜕变,吐丝成茧,随后破茧为蝶。该死的叶子们,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招了吧?! 不管青虫们面临着怎样的未来,占据它们此刻意识的,只有一个想法—— 报复!狠狠地报复! 青虫在放肆地啃咬着叶片,甚至不为进食,只为破坏,只为发泄心中的那一股怒气和忿恨!叶片的空洞在逐渐增多,每一片叶子都在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它们早在反抗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甘当一片宁死不屈的叶子,拼死搏斗,在青虫的暴怒中灭亡,也不做一片软弱无能,放弃抵抗的叶子。 阿远身上的青虫也在报复性地啃咬着阿远的叶片。和其它侥幸逃脱的青虫不一样,这条青虫凭着自己的力量挣脱了獠牙的束缚,为此而身负重伤。比起报复,它如今的啃咬更主要是为了进食,为了摄取更多的营养来愈合那该死的伤口,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它的体内流淌着蝶王的血统,它是注定号令整个蝶群的领袖。它绝不允许自己的命运就终结在这里,绝不允许自己未来的帝王统治葬送在这些柔软细嫩的叶子之中! 忽然之间,它的目光停留在了枝干上的那点点成熟的鲜红。它打了一个冷颤,体内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给它传递来危险的信号。每一段在体内流传了千万年的基因都在敲打着它的心灵,引发出浓厚的恐惧,弥漫了它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那是一种对于天敌的恐惧。 它赶紧尽量让自己吃饱,随后遵循体内的本能给出的指令,开始调动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和部位,开始进入再一次的蜕皮。 渐渐的,那点点散落,越来越多的鲜红开始连锁引发传递着危险的讯息,像是一阵疾风,迅猛地掠过每一个枝头,惊醒了一条条青虫。或早或慢的,青虫们纷纷停下了啃咬,不顾一切地开始进入蜕皮阶段。它们感到恐惧,却不知道这种深深的恐惧到底从何而来,只有潜意识中一直在重复的一个讯息。 有一种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要到来了! 许多青虫再度进入蜕皮,给叶子留下了宝贵的喘息机会。部族之树议会的军情会议上,泰懿局长再度提出了要强制凋落那些幼虫逃到了叶柄半区的叶子,毕竟如今只剩下区区20多片青虫逃到叶柄半区的叶民有危害到部族其它叶民的危险。相比起之前八百片的规模,需要牺牲的叶民数量已经比之前大幅减少。但是,长者在会议上严厉地驳回了这个提议,并声称不久之后,事必有变。 部族之树议会的每一个成员,都在感到疑惑。事已至此,还有任何的转机吗? “凉兄,我们赌上性命,付出了一切谋划出来的计划,终究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么?”小聪看着正在蜕皮的硕大青虫,无奈地在密语频道中叹了一声。 “尽其事,听天命吧。有些事情确实是超出了我们的极限。但是,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现在,还不是胜负已定的时刻。”阿凉沉默了片刻,说道。 部族之树的未来,依旧在盛暑季的热风之中飘摇动荡。 4月26日正午。 不少的青虫已经完成了第三次蜕皮,进化为四龄青虫。身材更为肥硕,节与节之间的肉圆滚得似乎要胀破了一般。表皮也变得更为翠绿鲜艳,已经非常接近叶子的颜色了,需要仔细地辨认,才可以察觉出这些卧在叶面上的粗壮青虫。 突然之间,一声啸叫划破了天空。几个迅捷轻盈的淡黄色身影在部族之树上空盘旋着。它们身姿矫健,像风一样灵动,锐利的眼神从高空中俯视着大地,搜索着自己的目标。那颜色鲜红的隐花果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那饱满的果实内酸甜的汁液,爽滑的果肉,对于鸟类来说是绝好的食物。鸟儿们没有去细想今年的果实来得比以往更早,径直向着那鲜红的细小果实飞去。 “鸟类!是鸟类!它们在向我们飞来!”监卫兵叶锐在边防军一级频道内惊呼。 消息很快传到了部族之树议会,泰睿长者绷紧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终于来了。叶武,马上传令下去,边防军收拢叶片,撤下所有防线,给鸟类放行!树干内部的叶子们也要注意收拢,贴近枝干,避免误伤!”长者给出了命令。 “长者,这是为何?鸟类飞进树冠,很可能会挂断误伤不少叶民啊。”阿武还在为又一种异族的入侵焦虑不已,没想到长者居然下达了撤下所有防线的命令,它感到非常困惑。 “鸟类的目标,应该是我们的果实。等到它们进入树冠就会发现,还有天大的惊喜等待着它们。肥美的青虫,大概是鸟类最喜欢的食物。我也只是在漫长的历史中听到过几次类似事件的汇报。让这些虫子好好领教一下天敌的厉害吧” “遵命!”没想到鸟类居然会是部族的救兵!阿武欣喜若狂,马上发布了撤下防线的命令,并通知叶民们注意避让。 铁叶边防军的防线消失了,树冠内部的情景更为清楚可见,更多果实的踪影暴露了出来。鸟儿们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俯冲进入了部族之树的树冠内部。啄开了那一粒粒鲜红的隐花果,天然的鲜美和甘甜让它们大快朵颐。很快,它们就发现了意外的收获。 迟钝的未完成蜕皮的青虫还没苏醒过来,浅绿色的醒目外皮早早引起了鸟类的注意,呼啸而至。坚硬锐利的喙部像闪电一般叼住了可怜的三龄青虫,再一甩动,短短的瞬间,青虫已经被鸟儿干净利落地啄食,只留下叶面上的空洞和残留的腥臭气息还在证明着青虫曾经的存在。 鸟儿的鸣叫,飞掠的身影,同伴被啄食的惨象,向青虫们证实了自己之前的恐惧和不安。青虫们被吓破了胆,畏畏缩缩地伏卧在叶片上动也不敢动,只能祈求着自然之神能够保佑它们渡过这一劫难。被发现的青虫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能等待鸟儿无情的啄食。在鸟儿的眼里,叶片上的青虫就像是摆在精致餐盘里的珍馐美食。曾经飞扬跋扈地啃食叶片的青虫们,此刻深刻地体会到了被捕食的可怕和恐惧。庆幸的是,这种恐惧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就会结束了——在鸟儿的腹中。 大自然森严的等级压制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鸟类的锋锐喙部,结实有力的动物肌肉,布满全身的强劲骨骼,矫健敏捷的运动能力,对青虫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在绝对的等级压制之前,反抗和斗争没有任何意义。低级生物的生死,根本无法引起高级生物的任何一丝犹豫或者愧疚。没有道理可讲,没有谈判可言,没有设身处地,没有和平共处。只有纯粹的捕食与被捕食的本能。 鸟儿,就是青虫的天敌。高高在上的天敌。 大自然的生存游戏,只崇尚胜者才配拥有的生存权利,不会有对于它们获胜方式的质疑或者谴责,更不会有对于失败者的怜悯和安慰。 第14章 舍身 阿远身上的虫王仍然伏卧在叶片上,强压着身体因为恐惧引起的颤抖,纹丝不动。千百万年以来的生存游戏之中,青虫的祖先们从来没有任由天敌宰割轻易就范。它们用一代一代地完成进化,以个体的生命为代价,扞卫着自己物种生存的权利。千百万年来,无数青虫因为颜色暴露而葬身鸟嘴,又有无数青虫因为颜色和环境接近而躲过了鸟类的捕食。渐渐的,颜色和环境差异略大的青虫被捕食,存活下来的青虫的颜色和环境的差异则更为接近,并把宝贵的基因代代相传。日积月累,汇聚浓缩了整个物种的牺牲和努力,青虫们已经具备了从叶肉中吸收叶绿素,把自己的外皮进化成和叶片极度相似的翠绿色的能力,可以把自己完美地隐匿在叶片之上。 保护色,就是它们赖以生存,躲避天敌的最后武器。 飞鸟疾驰而过,无视了阿远拼命晃动身体的信号,并没有发现阿远身上青虫的存在。保护色不成熟的三龄青虫大部分被捕食一空,却仍有一些幸运地躲过了捕食。保护色成熟的四龄青虫有不少因为细微的动作而被鸟儿的动态视力发现了踪影,导致了部分四龄青虫在完美隐匿之下仍然被鸟儿察觉成为了美餐,也有更多隐忍的四龄青虫成功躲过了鸟儿的捕食。很多被青虫附着的叶子因为鸟儿的捕食获救,也有不幸的叶子被鸟儿飞梭而过不幸碰落。 自然之神不分物种,不带喜好,不讲公平,随意地决定着万物的生死。努力,策略,进化还有坚持,世间万物付出的种种代价只能增加在生存游戏中存活下去的可能性,却永远无法真正地决定自己的命运。 天空开始变得阴暗,浓厚的黑云正从四方汇拢集聚,要变天了。 4月26日下午。 新结的隐花果引来了鸟类捕食青虫。共有73条三龄青虫,14条四龄青虫被捕食。剩余位于叶尖半区三龄青虫3条,四龄青虫20条,叶柄半区无伤四龄青虫21条,重伤四龄青虫1条。鸟类误伤碰落叶民共计12片。 虫灾仍在持续。 4月27日清晨, “报告长者!19号叶宝小队,41号叶振小队,9号叶德小队,25号叶福小队,6号叶学小队这五位壮士,因为考虑到位于自己叶柄半区的青虫可能会威胁到其它叶子,竟然自行凋落,英勇就义了……”泰广处长悲痛地汇报。 “它们怎么……它们一直都在勇敢地奋战地啊。”长者惋惜地叹道。 长者很快在公共频道颁布了通告。 “致所有仍在遭受青虫侵害的叶民们, 你们是我们部族的骄傲,是我们无上的荣光。你们克服了被啃食的恐惧和苦痛,迎着困难舍命战斗,从不退缩。你们的精神,让部族的文明得到了升华,你们的气节,给了每一片叶民无穷的勇气。在此,我恳求你们不要放弃斗争,不要牺牲自己。请坚持下去,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们承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接下来不管后果如何,请允许我们与你们一起承担!你们永远是我们大家庭的一份子。 让我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树干长者-泰睿” 这一则通告,意味着青虫很可能通过叶柄爬到其它叶子上,虫灾可能蔓延扩散。其它叶民会承受被啃食的风险。即便如此,全体叶民没有抗议,没有争论。在见证了804位勇士与青虫的无畏斗争之后,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枝干都对勇士们怀着最崇高的敬意,都愿意和勇士们一起迎接未来的命运,无论生死。大家的心里都怀着一个共同的想法——青虫,要吃就来吃我们吧!不要再伤害我们的英雄了! 密布的浓厚乌云飘荡在部族之树上空,越来越浓厚。 虫王仍然在噬咬着阿远的身体。躲过了天敌的捕杀,虫王欣喜若狂,多少次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终于熬到了这一个胜利在望的时刻!它深刻地明白它所背负的使命。它需要更多的养分来成长,愈合它身上的巨大伤口。身下的这片叶子离死期不远了,是时候爬到其它的鲜美滑嫩的叶子身上再来饱餐了。它的臣民还没有死绝,只要它们能够化蝶成功,只需要几只蝴蝶就又能产下大量的虫卵。到时,不出几个世代的时间,它们就能重新崛起,恢复蝶群的荣耀,让那一对对绝美华贵的翅膀再度迎风起舞,翱翔于天地之间! 虫王向着叶柄,一步一步地往前爬去。 我感到越来越虚弱,它身上被啃食的空洞已经接近了三成的叶片面积,距离四成的致命程度已经不远了。我感到很内疚,整个部族为了提供了所有的援助,制定了详实的退敌方案,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到了我这片曾经的叛叶身上,我却未能完成任务。身上的这条青虫如此狡猾,警觉,强壮,不管我多么地努力,它总能逃出生天。我明明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还是没有办法杀死这条该死的青虫。现在,它就要爬上叶柄,去威胁到其它叶民的安全了。 不!我不能就这么屈服,我不能就这么让大家失望! 我不顾残破的躯体传来的阵阵疼痛,强行让自己的叶片翻卷起来。叶片的翻卷挤压着我的伤口,渗出了许多汁液。剧烈的痛感蔓延着我全身的每一条神经,让我痛不欲生,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我不管,我用我漏洞百出的叶片,把这条青虫死死地卷了起来! 就这么困着它,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为止吧。 “阿远!你在干什么!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这么大的动作了。快停下来!”小聪焦急地在慈氏家族频道里喊道。 “阿远!你不要胡来啊。我求求你不要糟蹋自己的性命好不好。你就让那条青虫爬过来吧,我们都已经做好了觉悟,你就别再让自己遭罪了。”小昭也在家族频道里几乎在央求我。 “你……你们知道的。我……认定了的事情,决……不会半途而废。我自己惹来……的麻烦,我自己扛……你们,不要……管我。”我虚弱得连话都说不通畅,叶片却仍旧死死地卷着那条青虫,让它不得脱身。 虫王被卷在叶片里,不由得勃然大怒。这片残败的半死叶子还敢这么来阻拦自己?!它拼命挣扎,甩动自己的身躯,却因为宽大的叶面没有着力点而让它有力使不出,进而真的被死死地困在了叶片之中,动弹不得。 虫王恼羞成怒,仰头大口地啃咬起叶片来,甚至不屑于吞食这些叶肉,而是肆意地把咬落的叶肉甩落在旁。它只想破坏,只想让这片叶子好好领教一下惹怒了它虫王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暴怒的狂雷闪电几乎要劈裂整个天空,一片末日的景象。 青虫啃咬叶肉的丝丝声来回萦绕,伤口撕裂蔓延的阵阵灼痛连绵不绝,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连那漫天的闪电,轰鸣的雷声都似乎无从辨认了。 整个世界,几乎只剩下小昭的话音了。只有小昭,它一直在不断地鼓励着我,让我不要放弃。 “阿远,坚持!只要活下去,就还有希望!”“好……” “阿远,你答应过我胜利之后要和我痛快喝酒的!”“我答应你……” “阿远你知不知道,听说水可以聚在一起形成湖泊。你说我们是会浮在湖面上还是会沉下去被水包裹起来呢?你还没帮我去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呢!”“好,我记得……我的承诺。” “阿远你听说过吗?湖泊在平静的时候可以倒映出物体的样子呢!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全身是什么样子吗?我们不是要比比看谁更好看吗?”“算你……赢了把。我这一身……的伤残,都漏光了……比不上你了……” “阿远,你不是还向我承诺,要去探索到底湖面是能看到湖底,还是会倒映出天空吗?你不要说话不算话啊!”“我好累啊,我有点想睡了……” “阿远你不许睡!你忘了那叶缝之中的蔚蓝色吗?那是你最向往的远方世界啊。你睡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去那里探索了啊!”“小昭,我怎么…可能忘记……” “我记得,记得你每一次谈起这个梦想时兴奋期待的语气,记得你爽朗向往的笑声。你对梦想的热情,像阳光一样温暖感染着我。” “真的吗……小昭,谢谢你在整个世界都……抛弃我的时候,仍然给我的支持和鼓励。那对我意味着很多,真的谢谢你……” “你傻啊,和兄弟讲什么谢谢。赶紧坚持下去,我们还没输呢!你欠我的酒可别想着赖掉!” “好的,我要比……这条死青虫活得更久。我会……一直困着它,不让……它伤害……你” …… “阿远,你醒醒。和我说话!阿远!” “小昭,天……好黑啊。让我睡一会吧,我真的好痛,好累啊……” …… 我已虚弱得无力说话,意识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拜托了,我的躯体。用力!绷紧!绝不能让这条青虫跨过叶柄,去危害我的同胞,我的母亲,我的小昭…… 像是过了某一个临界点一般,我感觉到体内某样紧绷的东西突然断裂了。叶片再也无法维持翻卷的状态,像崩塌了一般低垂下去,了无生气。 我失去了意识。 第15章 决胜 看着困住自己的叶片无力地摊垂下去,虫王一阵暗喜,心想,这终究只是一片叶子,生理结构上的劣势是不可能被抹平的。没错,区区一片叶子,就该这么低垂下来,乖乖地臣服于青虫的强大吧,乖乖地充当青虫的口粮! 这,就是你们叶子的命。 虫王大摇大摆地向着叶柄走去,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碍它爬上枝干,到其它的叶片身上去饱餐一顿了。它隐约感觉得到,身下这片叶子粗糙难咽的口感不应该是叶子的常态。根据自己体内基因的记载,叶子应该是鲜美多汁,甘甜可口的。或许是身下这片叶子刻意改变了体质,想要拖延时间吧。但是,这棵树决不可能改变所有叶子的体质,等到它爬上了枝干,就将会有数之不尽的鲜嫩叶子任它大快朵颐了。 虫王刚要继续迈步,突然发现自己的足部被困住了。嵌入叶肉的倒钩像是被叶肉死死卡住,很难拔得出来。它猛然发力,终于抽出了一根足上的倒钩,剐下一块碎碎的叶肉。但是,虫王发现,似乎每一根倒钩,都被叶肉困住了。意味着它的要爬向叶柄的每一步,都会变得格外费力,会大大减缓它爬行的速度。 虫王变得出离愤怒。这片叶子,明明已经失去了意识而地低垂下来,整片叶面已经失去了强度。难道它的潜意识竟然还能聚力绷紧每一处被倒钩刺入的叶肉,来妨碍自己的前行吗?!虫王暴躁地挥舞着自己巨大而锋利的双齿,又在叶面上留下了一道可怕的伤痕。叶片无动于衷,依旧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但是,困住虫王那两排足部倒钩的叶肉的力道却丝毫没有减弱。 虫王心想,好啊,这是不要命了,也要拦着我不让我爬上叶柄是吧?虫王带着怒气,狠狠地抽起自己的足部,往前迈进,留下了一个个足坑,里面渗出了汁液。才没走几步,虫王就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了。 虫王意识到,自己的足太多了。每一根足都要发狠力才能摆脱紧绷的叶肉向前迈进的话,对它的体力是一个巨大的损耗,而自己背上勉强愈合的可怕伤口也加剧了它的体力流失。胜负已定,在这里消耗掉大量的体力似乎不值得。 要不,撤掉倒钩,只用足部行走?这样的话叶肉就没有发力点来困住自己,就可以轻松地爬到叶柄处,离开这一片难缠的叶子了。 但是,撤掉倒钩,自己就会有被叶子翻转甩落的危险!现在自己的体型已经极为臃肿,足部的黏毛已经起不到什么固定作用了,它需要很多的倒钩深深地刺入叶肉,才能把自己稳稳地固定在叶面上,不受叶子翻转的影响。想要像幼年时期的自己那样,等到叶面翻转了再迅速用倒钩和黏毛固定自己,现在的它已经办不到了。不用倒钩而爬行,太危险了。 可是,这片叶子已经是这么个垂死残喘的样子,它应该已经做不出有力的翻转动作了吧?虫王深思了很久,它不敢下结论。这片叶子实在是过于顽强,它无数次想把虫王置于死地的计划都失败了,却从未放弃,很快再度卷土重来,誓要把虫王置之死地。不管虫王给叶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这片叶子似乎从是有无穷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给虫王制造麻烦。所以,别看这片叶子现在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虫王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片叶子突然之间仿佛无中生有一般,重新爆发出力量,再度翻转叶面的样子。 如今,要虫王它撤去倒钩只凭足部在叶面上爬行? 不,它不敢,它真的不敢。 不管身下的这片叶子是一副多么糟糕的惨状,但它顽强不屈的精神就像是一个时刻纠缠着虫王的幽鬼,随时可能还魂,伺机给虫王致命的一击。 更不用说,万一,这片该死的叶子是在装死呢?自己刚孵化破卵而出时周围安详平和的环境,隐藏着致命的叶面翻转动作;引诱虫王直立身体的甜美叶尖,差点让它被甩落;安稳的叶面中心让它安心入睡,却正对着死亡的尖刺,差点要了它的小命。是啊,这片叶子,这棵树,实在是太狡猾了,处处设下诡计和陷阱,虫王不得不谨慎防范。 就这样,看着宽广无阻的叶面,竟像是一个险恶的泥淖,让虫王处处惊心,举步维艰。它只能小心地保持着倒钩的扎实落位,然后费力地走走停停,挣扎着向前迈进。 虫王心里只希望,下一片落足的叶子,不要再是这么一片难缠顽强的狠角色了。 大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让水天连成了一线,冰冷的雨水不停冲刷击打着部族之树的每一片叶子。虫王紧紧地依附在叶面上,足部倒钩深深地插入在叶肉里,它可不想在这功败垂成的时刻不小心被雨水冲落到地面。青虫的表皮不怕水,大雨并不是一个大的危险。 虫王心想,雨停了,就走吧。 不一会儿,异变发生了。 虫王身上本已开始愈合的伤口开始传来细微的灼痛感,它还在疑惑,自己已经尽力避免伤口的触动,难道是反复地发力拔足的动作导致伤口撕裂了么?赶紧好好歇着,让身体恢复过来才行。 雨一直下。 事情变得更糟了。那股灼痛的感觉像毒辣的火舌一样,越烧越旺,越烧越广,痛得它几乎无法呼吸。青黄相混的汁液再度流了出来,顺着雨水俯冲向地面。表皮上被雨点敲打的麻木也发生了改变,尖锐的刺痛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剧烈,很快就蔓延了全身,撕扯它的每一根神经。虫王不敢开眼,它怕雨水迷住眼睛,但是它明显地感觉到,它的表皮开始绽裂,腐坏。一阵阵的刺痛透过表皮的伤口直钻体内,灼烧着它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和组织。 虫王感到了极度的恐惧,它马上意识到,这样的局面意味着死亡,用不了多久这种酸蚀的痛感就会破坏掉它的内脏,组织和神经。在这铺天盖地的腐蚀之雨面前,它很难有躲避的余地和可能。它向侧面移动了两步,想要移动到叶子的背面,又猛然想起这片负隅顽抗的叶子还可以旋转叶面,重新把自己暴露在雨水之下。刚才一路的艰难跋涉已经消耗掉它大量的体力,在这种大雨想要爬到叶片的背面,根本不可能。一时间,虫王竟发现自己已经进退两难。这一场倾泻的毒雨,就这么把它推向了绝境。 虫王只能勉力支撑着,任凭那股可怕的灼痛侵蚀自己,无能为力。但它相信,凭借自己的意志,凭借着对自己至高无上血统的自傲,凭借背负着的整个种族的未来。它相信,它一定可以忍受到雨过天晴的一刻,自己重振部族荣光的那一刻! 自然的残酷和生命的意志正在激烈地交锋。 渐渐地,疼痛似乎开始消退了,疲惫的虫王感到一丝欣喜,莫非雨要停了?只是,为什么自己思考的速度开始变慢了?为什么足部的倒钩开始发软,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每一滴雨点的击打竟开始变得如此沉重,难以抵抗? 疼痛并不是消退,只是开始麻木。 虫王感到了深深的不安,难道这就是自己肉体的极限了么? 一阵眩晕袭来,虫王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倒钩从叶片脱离,整个肥硕的身躯滚出了叶面,直坠而下。 虫王睁开了眼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叶子,感到无比地忿恨和不甘。明明离胜利就差这么一点点了,为何自己还是败给了这一片本该是它腹中美食的叶子?!明明自己有着最高贵优异的血统,最远大崇高的抱负,远胜于叶子的肉体强度和反应速度,为什么自己本该辉煌的未来,就要这么黯淡熄灭在这密集的雨点中了?! 虫王还在挣扎,抬起上身,向着高高在上的阿远疯狂地挥舞着那象征着青虫力量和权威的锋利巨齿,仿佛要将阿远撕成碎片。 “不,不!我不可能会输给一片叶子!输的一方不该是我!!!” 带着这样的执念,虫王摔到了地上,肉体爆裂破碎的声音被阵阵雨声淹没了,模糊的血肉和四散的汁液随着雨水被不断地冲刷抽打,和它其它同胞的尸体一起,消散得无影无踪。 大自然安排的这一场虫和叶的生存游戏,分出了胜负。 千里之外,人类文明建造的巨大烟囱和滚滚车流正在源源不断地排放着污染的气体。污染气体中携带着高温的硫离子和氮离子。它们飘荡进入到了大气层,随着风四处迁徙,混合在水气中化作了雨点降下,形成了带着一定腐蚀性的雨水。尤其在闪电等极端天气的影响下,这种雨水容易被催化具有强酸性,可能会直接危害动物生物的生命健康。 人们为这种雨起了一个可怕的名字——酸雨。 4月27日傍晚。 天雷滚滚,带来了强腐蚀性的酸雨,杀灭了剩余的所有青虫。许多树叶亦遭受酸雨导致的损伤,所幸在充足的养分供给下得以生还。 长达十二天的虫灾,彻底结束了。 第16章 醒来 我的视野内一片漆黑,感觉自己被一股沉重的力量死死拽着,正在悠悠地下坠。好累啊,要不就这么沉睡下去吧,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这段日子每天精神紧绷,时刻准备作战,忍受那可怕的噬肉之苦,我真的有点累了。母亲,小聪,小昭,就让我先休息一下吧。远方世界的梦想,我可能再也触碰不到了…… 当小昭,还有远方世界的念头掠过我的意识时,我仿佛被震撼了一下。那缕叶缝之中的蔚蓝,那些和小昭高谈阔论远方世界时的场景牢牢占据着我的思想,不容我睡去。我似乎又听到了小昭那一句话- “梦想,就应该是桀骜不驯,狂野不羁的。” 这句话就像是雷鸣在回响,不断地在提醒着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是啊,曾几何时,被孤立,被嘲讽,被质疑的我也仿佛置身在现在这么一片黑暗之中,沉重阴郁,毫无希望。当时是小昭坚定了我的心,告诉了我可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赐予了我刺穿黑暗的光明。 想起这段过去,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若隐若现,却顽强地不肯熄灭。我仿佛真的听到了小昭在呼唤我的名字。 那点光芒开始渐渐变得明亮,温暖,越来越强烈。身边的黑暗开始融解,消散,那股拉着我沉重地下坠的力量似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 慢慢的,小昭的呼唤越来越清晰,光芒几乎占据了我的视线,神圣不可动摇。这片白光突然一阵暴起,缓缓散去。 我看到了纵横交错的枝干,葱郁茂盛的叶子,叶缝中那一缕若隐若现的蔚蓝,依旧干净得一尘不染。 以及小昭的念叨声…… “阿远啊,别睡啦,该醒过来啦。你知道吗?现在大家都把你们这些和青虫英勇战斗的叶子们当作大英雄啦。再也没有谁会再用叛叶的外号来取笑你了。别再赖着了,赶紧醒吧……” “好啦,好啦,你好吵啊。就不能让我稍微安睡一会儿么……”我嘟囔着说。 “阿远你醒了?!母亲,小聪,你们快来。阿远醒过来了。死阿远你还想睡,你差点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好不好!”小昭欣喜若狂,在家族频道里高声叫道。 “孩子,你终于醒了。你快要把我们吓死了,你知道吗……”母亲哽咽着说。 “我马上向议会发信息汇报!”小聪兴奋地说。 “我这到底是?……”我的意识还有点发懵,还没搞清楚状况。 “你失去意识已经三天啦。叶需部长泰仁调来了大量的营养物质,这三天以来一直在给你进行输液治疗,这才把你的命给救了回来。”小聪说道。 “那条青虫呢?!”我这才意识到我失去意识之前仍然处于一场恶战之中。想起青虫那漆黑冷漠的双眼,锋利粗实的双齿,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但一股战斗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我还能再战斗下去! “放心吧,阿远。我们已经胜利了!那条青虫已经掉落,摔死在部族之树下了。所有的青虫都已经被消灭了。你做得很好……你受苦了。呜呜呜……”小昭本来还是带着兴奋的语气,不想最后竟哭了出来。 “真……真的胜利了?”我突然感到周身残留的气孔一酸,心中百感交集,哽咽起来。这么多个日夜的恐惧,剧痛,绝望,生死之间的对峙和坚持,仿佛在我的叶面上形成了一块如山一般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被大家委以重任,我绝不允许我的软弱辜负了这一份信任。于是我战战兢兢,把生死置之度外,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地和青虫厮杀,缠斗,不敢放弃,也不愿放弃。当这一份重压从我身上卸下的这一瞬间,遭受的所有委屈,痛苦,胆怯,曾经所有那些被我硬生生藏到内心最深处的这些情绪都爆发了出来,让我无语凝噎。 我的哽咽触动了小昭,让它本来就激烈的情绪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一边大哭一边说“呜呜呜,阿远,我看着那个虫把你咬成这样,我好心疼啊……我好害怕,害怕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呜呜呜……” 看着痛哭的小昭,我心里感到更加内疚了,我让关心我的兄弟担心成什么样子了。我张开了叶孔,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强装淡定地安慰小昭说道“好啦,这有啥好哭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就这条破青虫,想要取我性命,它还不够格呢。” “欢迎醒来,阿远。”频道中出现了一个在数次战情通告中让我熟悉无比的话音。我绝不会认错,竟然真的是战神叶武! “总司令,你怎么来了?”我感到有点意外。 “听到你醒来的消息,我来看看你的情况。你的精神还不错嘛,还有心情嘲讽那些青虫。不过,你这满身的伤疤,看着也好不到哪去嘛。”阿武的语气似乎并不怎么友善。 “无所谓,总比那条摔成肉泥的青虫要好嘛。你可别看我这一身都是被咬的空洞,我还觉得浑身轻盈,透气又凉快呢。”阿武的话让我有点不悦,于是我逞强着说道。 “也对,这一场战争,确实是我们赢了。多亏了那一场酸雨,总算是把这一批青虫彻底消灭了。”阿武说道。 “酸雨?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疑惑地问道。 “就在你失去意识不久,天开始下起了大雨。这场雨居然带着强烈的腐蚀性,青虫们支撑了一段时间,就半死不活地纷纷被冲落了。也算是天佑我们部族了。”阿武带着庆幸的语气说。 “哼,生死搏杀,讲究一个顺势而行。能够借助酸雨一举破敌,也没什么不光彩的。更何况,我们是斗志更旺盛,准备更充分的那一方,得到神的庇佑也未必全是偶然。”听到阿武似乎把一切都归功于一场酸雨,让我感到十分不悦,于是据理力争起来。 “好吧,你的精神状态很好,那我就放心了。安心休养吧,你的身体有很大的机会可以重新长出叶肉,完全恢复。或许,今后还有更大的挑战等着你呢。”阿武似乎也不想再继续和我争辩。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它的语气中似乎带有一种欣然的笑意,像是清除了某些疑惑,证实了一些结论一样。 “真的吗?!我现在这破败之身,还能有完全恢复的一天?!”我激动地问道,懒得再去介意叶武此前的不敬了。 我环顾着我的叶面,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尤其是青虫逃脱了獠牙之后,疯狂地在叶柄半区进行报复性的撕咬,留下了大片的空洞。虽然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仍然不时地会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 还能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够修补我这样残缺的躯体么? 和阿武一起进入频道的阿卓终于忍不住了,说道“阿远你放心吧,本来你的身体素质就极为出色,平时的身体锻炼一定没有少做。加上备战时的特训和进补,你的身体机能已经更加精进了。身体的底子好,恢复就不算太难。”很久没有听古树之声了,我差点没听出来主播阿卓的话音,同时我也疑惑为什么阿卓也会来探望我。 “话说,你的身体素质实在是让我印象深刻。据叶聪的汇报,阿远你失去意识之后,青虫依旧在你的叶面上举步维艰,连抬起一根足都很困难。似乎是你在潜意识里绷紧了叶肉要困住青虫足部的倒钩。为此,青虫爬向叶柄的过程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大大拖延了它想要爬上叶柄,涉足其它叶子的行动。”阿卓继续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道。 原来,即使我失去了意识,我的身体也没有放弃抵抗吗?很好,够争气,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只有这么顽强的身体,才能配得起我我那顽强的意志嘛。 小聪也跟着说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长者为你们这些负伤的叶子提供了大量的生长干细胞,可以促进你伤口的增殖愈合。这些干细胞本来是用于枝干,果实等植物器官的分化生长的。这次的獠牙行动需要快速生长出来细枝,就会消耗大量的干细胞。所幸阿凉策划的旋风行动非常成功,在旋风行动阶段就提前歼灭了许多敌虫。所以獠牙行动时需要的獠牙数量也减少了许多。长者得以把剩余的生长干细胞贡献出来给你们。来年部族之树的生长速度会缓慢一些,但长者说为了让英勇抗战的你们得以康复,这是值得的。” 来自部族的关心让我倍感温暖。我为了部族的安危奉献了一切,部族也毫无保留地帮助我的康复。这种无声的默契和信任就是维系所有部族成员的羁绊,就是我们部族繁衍发展的根基。我根本无法想象,假如部族因为我们感染上虫卵而抛弃了我们,每一片叶子也都自私自利只想着独善其身,这个部族会变得多么冷漠而可怕。 第17章 美酒 “行了,该说的我们已经说完了。阿远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也有一大堆善后工作要忙呢。等你恢复了,阿卓可能还会再来找你谈谈的。走吧,阿卓。”阿武打算告辞了。 阿卓一副不情愿地样子,说道“这么快啊,我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别打扰阿远休息了,以后机会多得是!”阿武变得严肃起来。 “好吧,阿远你好好休息,早日康复。我们先告辞了。”阿卓悻悻地说。 我带着感激的心情说道“阿卓,阿武,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再会。” “再会!”说罢,阿卓和阿武离开了这个密语频道。母亲慈氏也随后离开了。 “那行,阿远我也先走了。看到你醒过来我安心了。”小聪也准备告辞了。 “兄弟,别啊!”我和小昭几乎同时说道。 “哈哈,小昭,看来你还记得很清楚嘛。”我笑着说。 “连你这个昏睡了三天家伙都记得,我能不记得嘛。”小昭也笑着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倒是一向最聪明的小聪有点疑惑。 “我们曾经约定过什么来着?”我一边把藏到叶尖半区的烈酒提取出来,向小昭和小聪发送过去,一边笑着问小聪。 “啊,我差点忘了!”小聪大概是闻到了酒香,才反应过来。 “消灭青虫之后,我们再来一起畅饮美酒!”小昭欢呼着说。 “哇,这酒果然不同凡响。”小聪大概也是第一次接触到烈阳魂,赞叹不已。 “这股浓香醇烈,这是哪里来的高级货啊?”小昭也是兴奋异常。 “这可是边防军用最灼热的阳光直射酿出来的好酒,叫烈阳魂。普通叶民们很少有机会喝到的。”小聪向小昭科普说。 “小昭你没见过世面了吧。当时我们就是靠着这个烈阳魂把青虫灌醉,然后獠牙出击,一举命中的!我可是拼了命才把这三份烈阳魂藏在了青虫咬不到的位置,等待着获胜的那一天来和你们畅饮的。怎么样,我对兄弟们够义气吧?反正每次喝酒,出酒的都是我。” “哈哈,我的酒还有别的用途嘛。好啦好啦,是我沾了你阿远大英雄的光。来吧,致阿远你能够活下来!” “致我们部族的伟大胜利!” “致阿远还没完成的梦想!” “干了!” 醇厚刚烈的美酒连同胜利的喜悦弥漫了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带着一丝火辣辣的灼热,浑身上下的疲劳伤痛暂时一扫而空,有一种说不清的清爽畅快。 这十几天以来的紧张,恐惧,剧痛,愤怒,绝望,就这么悄然消散在了这芬芳的酒香之中。 这胜利的美酒,令我们无比陶醉。 活着真好。 历史记载 泰睿纪67年4月中,部族遭受待产的异地蝶群入侵,铁叶边防军奋勇抵抗,击退蝶群,仍有约800片普通叶子感染上了虫卵。为了消灭敌虫,泰睿长者批准了军机处提出的代号为“旋风獠牙行动”的作战计划,并安排叶需部提前进行隐花果的生产。 4月末,旋风獠牙行动歼灭大多数青虫,却未建全功。成熟的隐花果引来了鸟群,捕食青虫,仍有少量青虫残存。最终风云突变,天降酸雨,全歼青虫。铁叶军保护了树冠,免受酸雨之害。虫灾彻底结束,史称灭虫之战。参战的被虫卵感染的叶民被授予部族一等功的荣誉。 5月1日的清晨,微凉的晨风徐徐掠过。 叶子们相互摩挲,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族歌叶之魂的旋律在部族之树回荡。部族之树举办了祭奠仪式,为此次虫灾中死去叶子默哀,送上敬意,愿它们的英魂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虽然身负重伤的我们不宜运动身体,无法参与演奏叶之魂,我和其它幸存下来的叶民们也一起参与了这次祭奠仪式。那些曾经与我一同作战而牺牲的英灵,已然安然入土。逝者安息,生者坚强,将部族之树的未来延续下去。 41片叶子在这次虫灾中失去了生命,包括了牺牲自我的叶子,战斗到最后而死去的叶子,还有勇敢为鸟类让出空间却被误伤击落的叶子。它们都怀着同样的信念,战斗到底,决不屈服。它们,代表着部族的气节,浩气长存。 部族的英雄永垂不朽! 祭奠仪式之后,阿武和阿卓的密语频道内。 “木头,你也亲自去考察过阿远了。我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说的没错,阿远确实很有资质。它的勇敢和斗志,不逊色于我们铁叶边防军的将士们。” “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所看中的叶子,绝对不是一般角色。” “你什么时候才能稍微稳重一点呢?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此前那次探访刚刚醒来的阿远的时候,我曾经刻意挑衅,避而不谈它的功劳和贡献,把胜利归结于酸雨。没想到它完全不为所动。若是精神稍微脆弱一点的叶子,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却得不到应有的认可,很容易就要沮丧崩溃了。 阿远却没有为此而受挫。它深知自己做到了什么,可以做到什么。它知道自己的壮举不需要只言片语来肯定。那一句神的庇佑未必是偶然更是说得极妙。身强体壮的青虫其实并没有那么害怕酸雨。尤其是阿远身上的那一条异常粗壮警觉的青虫,我推测它应该是虫王。若不是阿远利用獠牙将其刺伤,并一直在干扰消耗它,仅仅靠着点点酸雨,根本不可能杀死它。可以说,正是整个部族和阿远英勇地抗击敌虫,才为我们自己争取到了这一次酸雨发挥作用的机会。阿远的气度和格局,已经隐隐有大将之风。” “我倒更看重它那股永不放弃的狠劲。远征之路,困难重重,危机四伏,就需要这股狠劲才有机会克服万难,完成远征。” “你说得没错。永不放弃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特质,但只会一味地横冲直撞是不够的。我主要考察的是它是否有足够的格局和主见。它未必需要像两位谋士一样想出高超的计策,但是它能对现有的计划和选项做出合理的评估,坚定的执行下去,就是一种宝贵的资质。假如我随便两句话就能让它怀疑自己的努力,相信胜利都是天降酸雨而导致的,那面对困境,很可能它就会踌躇不定,不知所措,从而导致失败。至此,阿远的表现都非常优异。虽然和你一样欠缺了一点稳重,略显轻狂,但瑕不掩瑜。阿远是远征队的绝佳候选者。” “嗯,不得不说,你这个木头确实比我看得要远一些。这么说,你同意我征召阿远入队了?” “没错。灭虫之战进一步坚定了长者启动远征计划的决心。我这里有一份候选者的名单,我已经把阿远列为优先级别最高的候选者了。还有一些候选者,我需要和你进一步讨论一下,可能还需要去和它们聊一聊。” “没问题,木头。你真是最英明的木头总司令了!” “还有,你也可以开始落实你的建队计划了。驭风之术的训练计划,建队的后勤保障,都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不过,这一天,你等了很久了吧?” “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现在这种梦想成真的感觉,简直就像在做梦一般!木头,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 “能啊,每天看着我的部族平平安安,叶民们安居乐业,就是我最大的梦想了。” “你这个木头啊,这番话要是其它的叶民或者枝干说出来,我都会嫌它们又假又空。唯有你,或者再加上泰睿长者,只有你们说出这一番话,我信,我心悦诚服。” 正在愈合的伤口微微发痒,我还在静养着,为了重新回到安宁的生活而满心欢喜。此刻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之后,梦想的光芒,已经开始照进了我的现实。 第1章 梦想 歼灭了青虫,部族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有了这么一次齐心协力,共度患难的经历,大家对生活和生命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对部族也有了更浓厚的归属感。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部族之树总是我们最坚实的依靠。 这一次的恶战,我总感觉我们成功地守护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仅仅是部族的安危,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精神得到了继承和延续,我却很难把它清楚地表述出来。 在我静养的日子里,部族也正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小聪和阿凉两位谋士在灭虫之战中大放异彩,得到了部族的重视,把它们安排到了更适合的新职位。事实证明了,把天才们安置到最适合它们的位置,不要约束它们的才华,它们就会给予你丰厚的回报。 小聪依旧隶属于军机处,它才花了几天的时间就创立了边防军的树网定位系统。在过去,边防军将士的具体位置很难描述,边防军只能以树冠外层到树冠中心的距离,由外到内把边防军分为三个军团和预备役军团。由三个军团集体为行动单位进行轮休,训练,作战。因为作战单位过于庞大,很难做出精准的指挥。 小聪改变了这样的窘境。据说它自创了一个球坐标体系,为每一位边防军的将士都分配了一个坐标。以日出日落轨迹的朝向制定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把每一个军团进一步划分为东,南,西,北,上五个连队,根据所属军团分别命名为东南西北上一二三连,如东一连等共15个连队。如此细化了边防军的行动单位之后,边防军可以凭借坐标精确指挥到每一片军叶。方位的划分也帮助了边防军可以根据气候情况改变阵型,向树冠内放入适量的强风和直射阳光,大大改善了树冠内部的闷热阴暗的环境。 随后,小聪马上投入了另外一个大规模的研发项目之中,好像叫什么天眼计划,据说会彻底改变部族的生活方式。但是公开的信息不多,小聪也总是对这个项目避而不谈,我也没能了解太多,只知道小聪总是处于忙碌的状态,现在很难找到它一起闲聊畅饮了。 至于阿凉,在灭虫之战激战正酣之际,阿凉就向部族之树议会提出建议,要提取青虫被獠牙刺伤之后所分泌的体液。阿凉认为,青虫全身并没有鳞片羽毛尖爪等物理防御性的器官,很可能是通过体液的毒性来起到化学防御作用,降低被其它物种攻击吞噬的风险。这些体液或许会对部族今后的防御工作起到帮助。当时战况激烈,这个建议在议会中遭到了许多反对。泰仁部长力排群议,动用了特制的危险品传输通道早早从叶面和獠牙表面收集到了大量的青虫体液。后来果然发现这些体液具有毒性,足以造成动物和植物神经的损伤,随后叶需部把这些毒液都被贮存在了部族之树内部用树皮细胞构筑的藏毒库里,并将其命名为化筋蚀骨液,以警示其毒性。獠牙行动之后不久,天降酸雨,把残留在外的青虫体液冲刷一净,大家都纷纷感叹泰仁部长的当机立断,及时收集到了大量的这种毒液作为防御性的战略储备资产。经此一事,再加上此前在陌氏家族酿造坊的深度酿酒经验,阿凉深得泰仁部长赏识,被招募进了隶属于叶需部的药研组,从事各种药品的研究开发工作。 这份药研组的工作正合阿凉心意,从此它一发不可收拾。只花了一个星期的功夫,就研制出了更高级别的营养物质,称为复糖。复糖是叶糖的复合产物,具有更精巧紧凑的分子构造,含有更多可供给营养的碳氢分子键。同样体积的复糖,竟然可以分解出五倍于普通叶糖的能量。这种能量浓度极高的化合物大大降低了叶糖的传输和贮存成本,大大丰富了部族的粮食储备。初期,复糖的生产工艺很复杂,大部分叶民不得其要领,很难借助自身光合作用来生产复糖,复糖的推广工作受挫。阿凉又再接再厉,研发出了聚糖素这种催化剂。聚糖素本身不参与复糖反应,但是可以大大降低复糖生产反应中的活化能阈值,促进复糖反应的发生。有了聚糖素的协助,复糖的生产被大大简化,很快就普及到了全体叶民。部族本已因灭虫之战而空虚的粮食库存也逐渐重新变得殷实起来,让泰仁部长乐不可支。 我当然也没有闲下来,每天都在积极地进行复健锻炼。在长者的生长干细胞的强烈恢复作用下,我身体上的空洞开始渐渐愈合,长出了嫩青的新肉。虽然叶面的颜色略微有些参差不齐,乍看下去很难看,我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小昭也认为这些疤痕更像是铭刻在叶面上的荣誉和功绩,更显威武英气。如今我的整个叶面重新恢复了活力。舒张,旋转,弯曲,摇摆,仿佛比受伤前更为灵活有力。经历了地狱般的特训和恶战,又经历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筋肉重塑,我的身型已经变得高大精壮,英武非凡,再也看不出以前那片懵懂幼叶的影子。 扛过了生死考验的我,获得了新生。而我日夜萦绕在心的梦想,终于也如一缕清风,很快就要吹进我的生活了。 5月20日,某个群聊频道内。 “凭你如此强大的实力,不应埋没于此。加入我们吧,你能为我们部族做出非常杰出的贡献。我们非常需要像你这样优异的叶子来加入我们的队伍。”正在讲话的,是边防军总司令叶武。 “自幼我就感觉我的心里,总像是缺了一块,让我不时地陷入困惑和迷茫。我把自己锻炼得无比强大,却总是无法触及心中的那一块空洞。那种深不见底的空虚和迷茫,时不时就会把我淹没,吞噬。你们,能够帮助我吗?”某片叶子沉重地说道。 “我听过那个悲伤的故事,我为此表示遗憾。往事已矣,纠结于过去已无法改变的遗憾,只会困扰你的余生。或许,你是否愿意这样想。如果它还在的话,它是否会支持你加入我们的队伍?我明白你的憎恨来源于何处,但是如果你能够放下仇恨,去代替它实现其未能如愿的梦想,岂不是一件美事?或许,这会让你那受伤空虚的心好过一些。”正在开导劝说的,是古树之声的第一主播叶卓。 频道内沉静了片刻,那片叶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自责没能阻止一切的发生,只恨不能山河逆转,时光倒流,改变那个悲惨的结局。但是,这根本无济于事。何不如坦然接受这一切,然后用一个最好的方式来表达对它的祭奠?” “我相信,你说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代替它去实现其未竟的梦想,对吧?”阿卓问道。 “没错,我会加入你们的队伍。告诉我需要做什么,怎么做。我会完成你们交给我的一切任务和要求,只要这一切能够完成它的夙愿。” “没问题,你会如愿的。愿我们能早日共同见证,叶子在天空飞舞的盛景!”阿卓兴奋地说! 离开了私聊频道之后,阿武在密语频道里对着阿卓说道“看来,招揽游说这种差事还是你比较在行。好,这就成功地招揽到了远征队最高优先级别的候选者之一。接下来,就是另外一位最高优先级别的候选者了。怎么样,你还需要我和你一起去找它谈吗?” 阿卓自信满满地说“不需要劳烦你这个木头啦。这可是我发现的候选者,我自己搞定就好。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阿武也笑了,说道“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和小昭正在闲聊。突然间,阿卓风风火火地加入了我们的群聊。 “阿远,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吧。” “嗯,卓哥。我现在精力充沛,神清气爽,感觉还能再和青虫大战三百回合也不在话下。” “嗯,斗志旺盛,正合我意。来,再告诉我一次,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是什么?”阿卓有些故作神秘地问道。 “那还用问?当然是去探索那广阔无边的远方世界!”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很好。我就等着你的这句话呢! 慈氏家族叶远,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飞叶远征队,去探索那广阔无边的远方世界!”阿卓的语气很庄重,又蕴含着难以压抑的兴奋和热情。 什么?!远征队?!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这一切。不知不觉,我的一生9个月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一半有余,探索远方世界的梦想从来不曾消退,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淀得愈发清晰闪亮。只是从来没有任何的线索和机会,让我能够触及这个梦想。我无数次仰望着黑暗无际的夜空,觉得我的梦想似乎已经变成了那透过叶缝的点点星光,微弱闪烁,遥不可及。 而现在,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古树之声第一主播阿卓,向我发出了邀请,去探索那广阔无边的远方世界,去实现我的梦想?!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点愣在了那里。 “阿远?你怎么没反应啊。难道你不想去?”阿卓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似乎有些意外。 “阿远你在干嘛呀?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我的沉默也让小昭感到万分的焦急。 “不不不,我当然想去,在我的生命里,几乎每个时刻,每个瞬间都想去!”我欣喜若狂地回答道。 第2章 远征 “这才是我认识那个永不放弃,无所畏惧的阿远嘛。”得到了我肯定的答复,阿卓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带着自豪的语气说道“我来和你好好介绍一下我们的飞叶远征队吧。 其实在我年幼之时,在关于远方世界的种种奇闻的熏陶之下,我和你一样,梦想着去探索远方世界。只不过 我作为一片边防军的军叶,又身兼古树之声的主播,才有权限去收听贮存在叶芯的史料和知识,才比你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更多的信息和资源。很早,我就向部族之树议会提出过建立一支远征队的想法,目的是为了扩展延续部族的生命。 阿远或许你还不知道,虫灾的时候,引来鸟类的那些鲜红的隐花果实,其实就是我们部族之树繁衍后代的方式。果实的内部除了有吸引鸟类的鲜美果肉,酸甜果汁之外,还藏着一粒粒微小的种子。种子内部储存着部族之树所有的生长基因,记载的以往纪元的历史和知识,并且有着结实的外壳。这些外壳可以保证即使果实被鸟类或者其它动物吞食消化,果实内的种子仍能保证内部结构的完整,在动物的体内完整地保存下来。当动物把我们种子带到其它地方,排出体外之后,种子就会随着动物的排泄物混入泥土之中。在新生季气候适合的时候,开始生根发芽,然后开始不断生长,孕育万千叶子,成为一棵新的部族之树。就算没有动物来吞食,果实被雨水冲走,或者自然落地,在果肉自然腐化之后,种子也会落地入土。种子能够顺利萌发的概率其实很低,估计小于千分甚至万分之一,能顺利长成大树的就更为稀少了。所以,我们现在栖身于这棵有着71年历史的大树之上,可是了不得的福气啊。”阿卓娓娓道来,让我了解了部族之树的繁衍方式。 原来,那些其貌不扬的细小果实还有这般伟大的作用。平时看着它们长在那里,不能动,也不能生产叶糖,我还一直以为它们是我们的累赘呢。果实的作用也解释了当初我对森林火灾的疑惑。当树木都被焚毁干净,部族之树到底是怎么样重生轮回的呢?原来是因为部族之树的种子早已悄然入土蛰伏着。等待野火烧尽,新生季的生长之风再度吹起,种子就从土里重新萌发,破土重生! “原来种子和果实背负着这么重要的使命。但是,这和阿卓你提到的飞叶远征队到底又有什么联系呢?”我若有所悟地应和了一下,继而问道。 “你别着急,我会一五一十地和你讲清楚的。在为给古树之声做准备工作的时间里,我听阅了大量的史料。我发现如今我们生长的环境正在不断恶化。据史料记载,在数十年之前,天空曾是一片清澈湛蓝,空气也是芬芳清香,雨水充裕,所以我们这一片森林才能生长得如此繁茂。但是你看看我们现在的世界,蔚蓝的天空的出现次数开始减少,不时地会有灰蒙蒙的雾霾遮天盖地,空气中有时也会带上刺激灼烧的气息,雨水的降临飘忽不定,时而长期干旱,时而又暴雨不断。年幼的我就已经觉察了这个世界与史料的记载如此不符,猜想有一种可怕的环境剧变,正在向我们渐渐逼近。 一直以来,我们部族的延续繁衍是倚靠着动物的吞食携带。按理来说,适宜野生动物生长繁衍的环境,应该对于我们的部族来说应该也是一个宜居之地。但是,动物们只会根据自己的生理本能排出我们的种子,从而无法准确预测它们排放种子的位置和时机,依靠动物来繁衍后代有太多的不可预测性。而且,栖息于此的动物们活动区域有限,不足以带着我们的种子逃离这片森林,是无法摆脱那个可怕的环境剧变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必须主动求变,把主动权保留在我们自己身上。我向部族之树议会提出了建议,建立一支特殊的部队,负责在凋凉季的时候乘风而去,为部族之树寻找更适合的宜居之地,让部族之树的未来在新的家园扎根延续!”阿卓坚定无比地说。 乘风而去??!! 这是一个何等大胆的想法!作为行动能力极其有限的植物,阿卓竟然想着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去扩张延续我们部族的生命?! 阿卓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提议确实有点异想天开,一开始的时候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很多议会成员都在质疑我所预测的环境剧变到底会不会发生,远征计划有多么地不切实际。倒是泰睿长者也隐隐地感觉到了环境剧变的预兆,没有完全否决我的提议,只是让我在多花点时间去验证环境剧变的可能性以及远征计划的可行性。所以远征计划一直也就不上不下地悬在那里。 虫灾的发生改变了这一切。本应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异地蝶群入侵事件,居然在短短的二十年后就再度爆发。更可怕的是腐蚀之雨的降临,我听阅了大量史料,几乎听过了所有其它纪元的历史纪录,也没有发现太多关于腐蚀之雨的记录。频繁的虫灾,腐蚀之雨,这些都是超越了历史记载的异象,验证了我对环境剧变的猜想。而长者似乎也对最近观测到的森林边缘越来越频繁的人类活动愈发感到担心。 因此,泰睿长者下定了决心,任命我为领队,成立了飞叶远征队,正式启动了远征计划。远征队将负责去探索远方世界,寻觅部族之树新的家园,延续扩张我们的部族!”阿卓的语气充满了自豪和向往。 没想到,远征队居然背负了如此重要的使命!在这一时刻,我的梦想和部族的未来重合在了一起,我的梦想不再是任意妄为的离家流浪,而是被整个部族寄予了期待和信任的神圣使命! 阿卓似乎并不打算给我感慨回味的时间,继续说了下去“在你养伤的这段时间我可没闲着。物色候选的叶子,研究远征的方案,训练方法,太多的筹备工作需要我这个领队来打点了。还好我找到了不少专家来帮忙。你们的阿武总司令就被我拉着来担任训练你们的主教练,帮我筛选合适的叶子并负责以后对远征队的训练。而小聪和阿凉两位谋士虽然各自负责着一个大型的计划,也慷慨地给予了我很多技术理论上的指导来完善我的远征方案。在经过部族之树议会的听证之后,整个远征方案,包括了训练的方案都得到了批准。两位谋士看上去好像是在帮我的忙,但我倒是觉得更像是小聪拉着阿凉在想方设法帮你实现梦想。阿远,你有好几个真心为你着想的好兄弟啊。” 小聪在想方设法帮我实现梦想,还把阿凉也拉上了!想起这个和我一起经历了惨烈漫长的灭虫之战的好战友,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入了我的心中。 “鉴于你在灭虫之战的优异表现,以及一直把探索远方世界作为你的梦想,所以我们把你列为了最高优先级别的候选者之一。大部分的候选者都是阿武精心挑选出来的训练有素,天赋异禀的原边防军军叶。它们一直恪守天职,时刻守卫着我们的家园。把它们征召进远征队,或许它们一开始会有所疑惑和不解。但负责招募它们的是总司令阿武,并没花费太大功夫就说服了它们。要知道,阿武在咱边防军中被称为“战神”的威望可不是闹着玩的啊。”阿卓接着说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先别着急,我和阿武还要最后审核一遍所有的筹备工作,确保万无一失。我非常欣慰你的身体恢复情况能够赶得上我们的远征计划。两天之后,长者将会亲自为你们召开动员大会。到时,就是我们向着梦想进发的时刻!”阿卓越说越兴奋,这一天,它也等了很久很久吧。 交待完了这一切,阿卓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我们的群聊。看来,身为远征队领队的它,真的有很多事情等着它去打点啊。但是这是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而在劳心费神,这应该是一种充满幸福感的忙碌吧。 我仍然沉浸在这个天大的喜讯之中,久久不能平静。我突然才反应过来小昭在频道里,很久没有作声了。 “小昭,你怎么了?” “没事,阿远。得知我最好的哥们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打心底里替你感到高兴。我就是有点累了,我回去歇一会。你好好做准备吧。”小昭带着笑意说道,却似乎透露着些许辛酸,然后离开了频道。 和平时的小昭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激动万分的我此时却来不及细想此刻小昭的异样,而是兴致勃勃地开始想象即将开始的远征计划。飞叶远征队到底能有什么魔法,能让我们叶子跨越万里的距离?难道真的像它的名字“飞叶”一样让我们叶子在天空中飞舞?那该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啊!我又会面临怎么样的训练计划呢?远征队到底又是怎么样把部族的生命带到遥远的宜居之地再扎根萌发的呢?太多太多的未知,让我兴奋不已,沉醉在这种想象之中不能自拔。 满心沉浸在远征计划之中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因为我此刻的一时疏忽,我差点失去了我最亲密的兄弟。 第3章 仪式 5月21日。 阿卓仍在为了远征队的筹备工作四处张罗,离远征计划正式启动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 “局长!我们飞叶远征队怎么说也是一支独立的小分队,也背负着重大的使命。您给我分配的通讯频道只有23个成员的带宽,而且线路的通信质量也很不稳定,这样很可能会影响我们的训练质量和整个计划的成败的。我恳求你再考虑一下,分配一条好一点的通信线路给我们吧。”阿卓略带焦急地在向传输局的局长泰懿请求着。 泰懿局长无奈地向阿卓解释说“阿卓,我希望你能够理解一下我们的难处。我们传输局掌管着整棵部族之树的通信线路和物质传输通道。部族公共频道,家族公共频道,军事频道,满足叶子之间社交需求的密语和群聊,军饷发放通道,叶糖进贡通道,水和微量元素分配通道,太多太多的需求都需要我们来保证和评估。谁不想要有足够的带宽和最好的通讯质量呢?但是我们的线路资源是有限的。更不用提小聪负责的那个占用了整个部族巨大带宽的天眼计划以及配套的线路改造工程了。那个计划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我们传输局必须全力配合,保证充裕的线路资源。 好了,大家都来找我们传输局要线路资源,资源又是有限的,那怎么办?那只能从现有资源里优化配置,按优先等级分配了嘛。先保证议会议政和前线战情的通信,再到普通叶子的社交需求的通信,最后才轮到其它用途的基本需求。你们这个总计18位成员的远征队,最隆重的场合也就是长者和我们三位元老出席的启动仪式,加上阿武作为教练,23个成员的带宽不是刚好合适吗?” “可是局长,我的队员们肯定会希望它们重要的伙伴们也能一同出席这个启动仪式,分享自己的荣耀的。同伴的支持是我的成员重要的精神动力啊!” 不屈不挠的阿卓有点让泰懿厌烦了,厉声说道“我们传输局可没有办法和义务保证这种非必要的需求。长者同意了建立你们这么一支远征队,那我们就会保证你们的传输线路足以进行训练,讨论等必要的工作,保证营养通道不出岔子,这就是我们的职责。要是你们每一片叶民都有这样那样的特殊要求,能满足得过来吗?到时整个部族之树都不是要乱了套了?好了,话已至此,你就别再这里浪费你的时间了。我还得去好好督办那个繁琐的线路改造工程呢。” “局长……”阿卓还想争辩,可是泰懿已经离开了这个密语频道。 片刻之后。 “阿卓,我和你说了,不在前线执行任务的军叶是无法享受一级的军粮的。只有伤员和战时的军叶可以得到一级军粮的供应。你们的远征队主要还是训练,只能享受二级军粮,那可是已经比普通叶子的伙食好得多的待遇了,你就知足吧。”叶需部的泰仁部长也拒绝了阿卓的请求。 “可是部长,我的这些队员大多数在不久之前还是前线最英勇的边防军战士,它们被赋予了新的任务,反而待遇下降了,这会严重地打击我们远征队的士气的……甚至你单独给我自己差一点的伙食待遇也无所谓,低于普通叶子的伙食也没问题,把省下来的营养物质分配给我的远征队们。我请求你,把一级军粮的名额给予我的远征队吧。”阿卓在苦苦地向泰仁解释着自己的需求。 “要是你们只是训练也能得到一级的军粮,这样在前线抵抗烈日和暴雨的将士们心里会怎么想?规定就是规定,不能因为你们一点点的难处和委屈就坏了规矩。就这样吧,我还得去调动咱们所剩无几的生长干细胞去配合泰懿的线路改造工程呢。小聪的这个天眼计划好是好,就是太劳师动众了。”泰仁也下了逐客令。 告别了泰仁部长,阿卓心里无奈地想道“看来不是所有的议会成员都发自内心地赞同我的远征计划啊。实现梦想果然是一个艰辛而漫长的过程,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得想个办法保证整个小队的士气才行。”它有点沮丧,却还没有丧失斗志。 忽然,它笑了,心里想道“小聪你的天眼计划现在出尽了风头,就别怪我来沾你的光了。” 5月21日夜。 在日夜的盼望下,我终于等到了阿卓简洁明了的邀请信息 “各位远征队的兄弟, 欢迎你们随我一起开始逐梦的旅程。长者将于5月23日的正午为我们举行远征计划的启动仪式,希望你们能准时参加。由于启动仪式上会涉及某些机密,因此各位的朋友和伙伴将无法一同出席,希望能够你们的谅解。 飞叶远征队领队——叶卓” 这个重要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激动得仿佛能听到自己急促的脉动声。只是,不能让小昭来一起参与这个启动仪式实在是有点扫兴,我本来可是打算和它一起分享这个重要的时刻的。既然是命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小昭,我已经收到了远征队的正式邀请啦。就在后天的正午,长者会亲自为我们举办远征计划的启动仪式。等我回来了,就和你好好喝酒庆祝庆祝。”我兴高采烈地向小昭发出了信息。 以往小昭在收到我的信息之后都是很快就回复的,这次这么天大的喜事,却意外地让我等了许久。 “恭喜你啦,你就专心开始训练吧。你的梦想才刚刚开始,还有漫长的挑战和磨练等着你呢。就别费心找我喝酒了。我正好也有点别的事。”小昭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冷淡。 “好吧,那你忙你的。咱再找机会吧。”小昭说它忙,我也不好再打扰它了。这可是我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时刻啊,小昭的反应却是如此平淡和冷静,我的心中不由得失落了起来。 再锻炼一下就睡吧,我对自己说。自从身体恢复了以后,我把灭虫之战备战期间的加量训练坚持了下来,早晨和晚上都会进行足量的身体锻炼。每次锻炼之后,那种全身发热,力量不停翻涌的感觉让我很享受。我用疲惫,去忘记心中的那一点不快。 远征,早一点开始吧。我等不及了! 此刻,小昭落寞地遥望夜空,心想“连远征计划的启动仪式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邀请我一起么?看来我在这个好兄弟心里的分量也不过如此罢了。终究,它的心里只有远方世界而已。” 一声叹息。 5月23日正午。 远征队的各位成员都齐聚在了远征队的专用频道,紧张地等待长者的致词。除了长者,连部族的三大元老都到场了。在阿卓一一介绍来宾以及远征队成员的时候,我听到了阿平的名字!它居然也加入了远征队?!阿平曾经狠狠地斥责我关于远方世界的梦想。因为它最心疼的兄弟小梦为了这个梦想,在年幼时就失去了生命。它不是因此而深深地仇恨着远方世界,认为是这个梦想害死了小梦么?为什么它还会在这里?我深感疑惑,但又不想细究下去。 “各位远征队的勇士们,请容许我对于此时此刻在这个频道内静候的你们,表示由衷的感谢和敬意。”长者庄严而真诚的话音响起,仪式开始了。 长者继续说道“生命,属于这里的每一位成员,同时又不完全属于这里的每一位成员。作为一个个体,我们控制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一言一行,对自己的一生负责。但是作为部族的一份子,又有一种责任超越了我们自己的生命,那就是延续部族的生命。 相信你们的领队阿卓已经和你们讲过,我们察觉到周围的环境正在逐渐发生某种不可阻挡的变化,一场环境剧变似乎在所难免。届时我们整个部族的未来则变成了一个未知数。所以部族需要你们,需要你们跨过空间的限制,去探索那个广渺无边的远方世界,把部族的生命带到一个适宜的新家园,再重新萌发,繁荣。这是一个超越个体存在的神圣使命! 这次远征,充满了危险与未知,我们集结了部族最优秀的智慧,动用了所有可用的资源,来建立一个翔实可行的远征计划。但是,即便如此,这很可能还远远不够。当你们离开了部族之树,有太多太多的困难和挫折可能在等待着你们,破坏我们的计划,折磨你们的肉体,甚至夺去你们的生命。外面的世界太大,我们部族无法给予你们足够的保障。但是,整个部族的生存需求就在这里,反而会因为环境的恶化而愈发紧迫。总得有勇敢的先行者,不惧一切的艰难困阻,担起这如山的重责。 这勇敢的先行者,就是你们,勇敢的远征队战士。无惧那些未知和遥远,奋身起飞的战士。我感谢你们,我尊敬你们! 部族的未来,就拜托你们了!!” 虽然已经从阿卓那里得知了我们的使命,长者的演讲却像是有一种魔力。饱经沧桑的长者大概是这个神圣使命的最好引导者。尤其是对于其它出身军叶的远征队来说,它们一直效忠于部族,而来自领袖泰睿长者的这一声真诚的拜托点燃了每一位远征队的爱族之情,点燃了每一位远征队的熊熊斗志。 就这样,部族的远征计划,正式开始了! 第4章 初见 在致词之后,长者和三位元老就离开了频道,把一切交给了阿卓,听说虫灾之后启动的两大计划让整个部族之树议会非常忙碌,今天长者亲自带着三位元老来出席这个启动仪式,也算是给足了远征队照顾了。只是,到头来三位元老也没说什么话,似乎只是到场应付一下罢了。看来,远征计划得到的支持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多啊。但至少长者是非常支持这个计划的。根据阿卓的说法,长者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推动议会批准了这个计划。作为整个部族的领袖,它要考虑的事情比其它几位元老要更深更远吧。 阿卓慷慨激昂地继续向我们讲述着远征计划的详情,但是它的话音并不清晰,还不时掺着一些杂音,和它主播古树之声的效果完全不同。甚至刚才长者致词时,通信的话音就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只不过长者身为树干,讲话的中气远远高于身为叶子的阿卓,才几乎没有什么瑕疵。但是当阿卓接过了讲话任务之后,低劣的通信质量才显露出来。堂堂一个远征队,通信线路质量怎么会如此糟糕呢?这让我感到很疑惑。 阿卓告知了我们,从今天起,远征队就要按照制定的训练计划开始严格的训练了。而各位成员也将接入指定的远征队军饷通道来汲取专门分配的二级军粮。粮饷的安排似乎引起了各位军叶的一些不满。“军叶的天职是用军饷的好坏来衡量的吗?我们是为了军饷,还是为了部族而奉献我们自己的一切?”凭借简洁直接的一句话,战神叶武很快地就稳住了大家的情绪。尤其是得知阿武和阿卓都自降军饷,和大家一起享受二级军粮之后的待遇之后,训练有素的军叶们很快就服从了安排。还是阿武镇得住这些心比天高的军叶呀。 “好了,在正式开始训练之前,有些东西,我想让你们看一看。叶聪先生,麻烦你了。”阿卓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 小聪怎么来了?我疑惑地想着。自从虫灾结束之后,小聪就和我说要去继续完成一个刚刚开始而未完成的计划,之后就很难再联系上它了。我只是没有想到,它连这个远征计划也直接参与进来了,我本来以为它只是象阿卓所说的在幕后帮着给点建议而已呢。而且,阿卓尊称小聪为先生,小聪如今在部族中的地位真的是极受尊崇了。 “各位远征队的同志你们好,你们接受的任务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创举,我实在是为此而感到无比激动和崇敬。你们的领队请求我帮它一个小忙,我就义不容辞地答应了。具体是什么样的小忙呢?那就要各位亲自体验一下了。现在,敬请各位像要准备睡眠一样,先解除自己的神经中枢与叶片的感光细胞的连接。稍后,会有另外一个信号传入,请你们到时接驳这个信号的来源就可以了。”小聪在频道里说道。 这是要干什么呢?虽然我倍感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周围的一切开始渐渐变暗,随后陷入了一片黑暗。然后,一束微弱的光芒传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去感受注视着这一道光芒,任由它慢慢地覆盖了我的整个视野。随后光晕开始缓缓褪去,画面开始清晰…… “这不是和我们平时小憩再醒来的过程一样么?小聪到底在搞什么?…”我在心里嘀咕着。 等一下。 这是哪里? 虽然有点模糊,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展现在了我的视野里。万里浩瀚的蔚蓝天空,飘浮着大片大片轻盈白云,葱郁繁茂的森林一直向着地平线的远方延伸,无边无际。飞鸟不时三五成群地从林中飞窜而起,钻入云中消失不见。另外一边,群山起伏,连绵不绝,嶙峋的奇石巍然而立,彰显着大地威武的霸气。悬在高空的太阳发出万道金光,我从来没有想过阳光还能这样猛烈,然而身上却没有任何灼热的感觉,让我好生奇怪。一条清澈的长河蜿蜒着绕林而过,徐徐流动,闪着波光粼粼,伴随着岸边一条银灰色的带状地面消失在了远方。一些庞然大物在那条银灰色的地面上飞驰着,与大自然的广阔美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不是我平日看到的世界!这是外面的世界,这是那个远方世界!远方的世界,再也不是那点点蔚蓝参杂在纵横交错的枝干和密密麻麻的树叶之中,这一次,我亲自看到了这个前所未见的宽广世界的确切样子。这个世界,每一个画面都如此震撼,让我流连忘返,看都看不够…… “阿锐,辛苦你了,麻烦你再保持直立的姿势一段时间,让我们远征队的将士们好好感受一下远方的世界。”小聪的话音在频道里响起。 “没问题,长者已经吩咐过,要全力配合叶聪先生关于天眼计划的要求。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名为叶锐的叶子回答道。 阿卓慷慨的演说响起“我的战友们,你们所看到的,就是这个世界真实面貌的一部分。部族之树之外,还存在着一个这么巨大的世界,而我们此刻视线触及之处,纵然宽广无比,仍旧只是这个世界的区区一角罢了。远方的世界,充满了未知和惊喜,充满了挑战和机遇,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我们去探索,去一睹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在远方世界的遥远的另外一头,定会存在着一个气候更为适宜,土壤更为肥沃,水源更加充足,更为安全稳定的美好家园。部族已经把重任托付给了我们,就是找到那个理想家园,让部族在那里扎根生存。战友们,同志们,部族的未来,将由我们来创造!” “遵命!”所有远征队的叶子们齐声回答道。在这幅旷世美景的冲击之下,所有叶子的斗志都被彻底点燃了。就连那些原边防军们也未曾见过如此宽广曼妙的画面。虽然它们都曾是外围的铁叶边防军,但是由于位置,角度和其它叶子的阻挡等种种因素,这些军叶们也没有试过如此全方位全角度地观赏外面的世界。此刻,它们已经深深地被自己的使命所吸引,想要到远方世界去,到理想家园去,去创造部族的未来! 在阿卓安排的这一场远方世界的展示之下,远征队的士气涨到了顶点。通信带宽受限,军饷不达预期,这些不快都不再困扰着它们,只是一心想着开始远征。在层层困难下,阿卓还是变出了华丽的魔术,鼓舞了远征队的士气,为远征计划的实施定下了一个坚实的基调。 启动仪式之后,就是为期半天的最后休整,然后远征队就要开始密集的训练了。叶子们纷纷离开了频道回去享受着最后的闲适。难得遇到了小聪,我留在了频道里想和它好好聊聊,顺便问问刚才所看到的远方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远你还在啊?恭喜你加入了远征队,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啦。”小聪亲切地向我说。 “谢谢。我也终于有机会和你这位日理万机的大才子好好说上两句了。快和我说说,我刚才看到的那些外面的世界的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奇得很,就直入主题了。 阿卓在一旁插话道“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好奇心极重的阿远肯定要追问到底的。怎么样,小聪,和它好好讲讲你负责的天眼计划吧。阿远现在加入了远征队,属于军队的编制,它有了解这个军事机密的权限。” 小聪说“好,我们开个群聊频道吧。你们这个远征队的频道通信质量好像不太好的样子,现在的通信线路确实比较紧张。还好5位成员以下的群聊频道还是很充裕的。” 阿卓无奈地说“是啊,我已经尽了全力去争取了,但是却依然没办法说服局长泰懿,这是通信局仅剩的最好带宽和通信质量了。” 我们随后进入了一个群聊频道,小聪就开始认真地向我详细介绍起来了 “阿远,刚才你看到的画面,其实来自于一位名叫叶锐的边防军战士。阿锐位于我们部族之树树冠中央的最高处,它看得最远,视线也不受其它枝干和叶子的阻挡,可以说它拥有着整棵部族之树中最好的视野。因此,它也是边防军中常驻的监卫兵,负责侦察工作。你刚才看到的画面,就是它每天看到的画面,只不过刚才它为了让你们看得更高更清楚,刻意把叶面直立起来罢了。能让叶子们看到的画面进行传输,储存,就是我正在研究的天眼计划。” 什么?我们居然可以看到别的叶子所看到的画面?!我愕然得说不出话。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我就这么不经意间,初见了梦想中的远方世界。这个天眼计划,到底是一项多么伟大的壮举? 第5章 天眼 小聪继续说道“其实年幼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我们叶子通过叶面的感光细胞接受物体发出的光,然后得以视物。而我们看到的画面其实是以一种视频信号的方式通过体内特殊的视觉神经传递给我们的中枢,然后我们就能看到了画面。当我们睡眠时,解除了和感光细胞的连接,自然就看不到东西,可以安然入睡了。” 原来是这样……对我来说,睡觉就和把营养吸收到叶脉的进食之中一样简单自然,从没有想过其中的机制和奥妙。或许,对于小聪这种天才来说,这个世界展现出来的样子和我们这种平凡的叶民所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吧。 小聪继续说道“这些视频信号,就是我们可以得以视物的关键。理论上,只要能产生视频信号,传输到其它叶子的神经中枢,就能让其它叶子看到视频信号的内容。比如说,你们刚才看到的阿锐的视野,就是通过阿锐的感光细胞产生它所观察到的远方世界的映像,然后把这些信号传输给所有的远征队成员,才达到了刚才演示的效果。 但是,这些视频信号非常庞大,传输这些信号需要占用大量的通信线路带宽。现在,议会把整个部族将近一半的通信线路的支配权交给了我,用于调试视频信号的传输。我一直在致力于优化视频信号的传输效率,尝试压缩视频信号省去不必要的画面细节等等。所以,导致了现在通信线路的资源有点紧张,尤其是让你们远征队只能分配到质量如此低劣的通信线路,真是抱歉。”小聪的语气略带愧疚。 “哪里的话,远征队的训练对通信线路的要求并不高,能清楚地传达指令,进行及时的交流就好。叶聪先生你的天眼计划可是要造福部族的千秋万代的,我们这点牺牲是值得的。”阿卓赶紧宽慰小聪说道。 “那么,这个天眼计划和这些视频信号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要怎么把传输视频信号这个技术运用到我们的生活之中呢?”我好奇地问道。 “我的这个天眼计划,就是想让叶子们成为部族之树的视物之眼,就像动物的眼睛一样,又因为叶子们无处不在,故把这个计划命名为天眼计划。届时,部族之树议会遭遇危机或者外敌时,可以实时收看监卫兵发送过来的视频画面,来更好地制定政策以及抗灾策略。此外,视野的扩展也可以改善叶子们的生活。可以向叶民们像你们刚才那样直播远方世界的宽广无垠,可以直播边防军遮风挡雨的英姿,可以直播地面上的爬虫蚂蚁,野草漫花,芸芸百态。从此以后,幼叶启蒙时,幼叶就可以不再需要依靠自己的想象,而是可以直接通过外层叶子的视野看到什么是云,什么是河,什么是山。一副真实的画面,胜过描述它的万语千言,不是吗?”小聪兴奋地说道。 是啊,不必身处其境,也能视其所见,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我心里想。 “不仅如此,我的天眼计划还有第二阶段。”小聪接着说道“理论上,我们其实甚至可以把视频信号储存起来,然后再随时重新传输出去,再现曾经发生过的影像画面。想象一下,獠牙行动中你英勇刺中青虫的画面,可以被记录储存下来,然后重新播放给所有的叶民,甚至明年,千秋万代之后的叶民们观看。让它们知道我们这一代曾经为了保护部族而舍命奋勇作战,大大激励它们的部族认同感和自信心,多么具有教育意义。还有夕阳西下,霞光流溢,狂风暴雨,烈焰骄阳,多少自然风光,季节美景,都可以记录下来,让叶子们领略自然的美。” 不知不觉,我已经听得入了神,沉醉于天眼计划得宏伟构想之中。 “顺便说一句,阿远你刺中青虫的画面,真的已经被我从我的视角录制储存下来了。你准备好千年之后,你的英姿仍然被大家传颂下去了吗?” “不胜荣幸。”我笑着说。 “当时我就一直在祈祷你能一举刺中,不仅仅是想你能早日灭敌取胜,也是想给后世留一下一个完美的画面记录。要是给它们留下一段屡次刺敌不中的视频录像,那就有点尴尬了,哈哈”小聪坏笑着说道。 “那么,我的表现可否让你满意?”我故作轻蔑的问道。 “满意!绝对满意!你先是不动如山,然后动如雷霆,精准坚决,一击制敌,简直比我想象中的最好画面还要精彩。那一刻,我们就是捕猎者,青虫反而成为了我们的猎物。那种感觉,和后来飞鸟在转瞬之间展翅,飞身,落嘴叼走青虫的感觉一样。坚决果断,干净利落,充满了一种征服的美感。我心悦诚服。”小聪认真地说道。 “那就好。我所经历过的那些特训和遭受过的苦难,终究没有白费。我们回到你的天眼计划吧。”我淡然地说道。幼年的我,或许还会为了这种功劳兴奋不已,沾沾自喜。但在真正经历过生死考验之后,我深深地明白这种功劳究竟需要付出什么样的牺牲和代价才能换来,明白仅仅丝毫之差就可以胜负逆转,生死互换。于是,现在的我竟有了一种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成长吧。 小聪继续说了下去。“嗯,好的。为了达成第二阶段,我们必须构造一个巨大的数据库才能方便地储存和收发那些庞大的精选视频信号。这个数据库设立在树芯,由储存空间更大的树干细胞构成。这个数据库能够帮助我们把历史画面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去。 长者很满意天眼计划两个阶段能给部族带来的巨大改变。不计预算地批准了天眼计划的立项。可惜当时我还没有什么太大进展,虫灾就爆发了。随后我立即我就投身到抗战之中,和你一起歼灭青虫了。 虫灾之后,我先稍微花了点时间制定了树网定位系统,改善了边防军的行动效率。其实这个定位系统也间接地帮助了远征队的组建,提高了其训练计划的可行性。等你开始训练了,你就知道了。”小聪轻松地说道。 我不由得心想,也就只有小聪,或许还要加上那个阿凉,可以把这么复杂精妙的工作描述得这么轻松吧。 小聪继续介绍着它的天眼计划“随后,我重新投入天眼计划的工作。要想完成天眼计划,先要解决部族之树的基础设施问题——通信线路。你刚才已经看到了,你们看到的外面的世界,其实是比较模糊的。那是因为我们的通信线路一直以来都是在传递语音信号,并没有承载这么巨大的视频信号的能力,所以我只能把这些信号在阿锐的体内事先进行压缩,然后再传递出去。即便如此,这些压缩过的视频信号还是非常庞大,需要部族之树大量的通信线路并联起来,才能传递给远征队的各位。在这么低的传递效率之下,天眼计划只会是一个无法普及实施的空想。部族的通信线路,必须要进行大规模的升级改善才行。 我苦心钻研思考了数天,终于有了重大的突破。我们体内连接叶片表面感光细胞和神经中枢的视觉神经拥有极强的信号传输能力,才能清晰地把感光细胞感受到的画面瞬时高效地传递给我们的中枢。这种视觉神经的传输能力远远超出了现在部族的通信线路的传输能力,因此视觉神经的线路构造是解决视频信号传输问题的最佳方案。因此我向长者提出了线路改造工程,开始逐步地把部族之树现有的通信线路改造成结构和视觉神经类似的新线路,我把它命名为光纤。光纤具有强大的语音信号和视频信号传递能力,到时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任何的线路带宽和通话质量问题了。泰懿局长和泰仁部长两位元老此时此刻正在为这个浩大的工程费心忙碌吧。 而我这段时间正在利用现有的通信线路进行视频信号传递的调试工作,正要征集志愿者来测试视频信号的接收情况呢,正巧阿卓来找我说想要让我利用天眼计划让你们这帮远征队好好地全方位全角度地看看外面的世界,动员一下大家。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我和阿卓就去拜托了岗哨军叶阿锐,于是你们才看到了刚才的壮丽画面。现在看来,视频信号的传播还是相当顺利的嘛,哈哈。”小聪欣慰地笑着说。 原来刚才那么一点点短暂的画面的背后有着这么多的付出和投入!小聪到底是投入了多少心血和努力,能够实施一个这么宏大的计划来造福整个部族。这种奇迹我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更不用说小聪居然能够把这种疯狂的想法逐渐转化成了事实。 阿卓跟着说道“唉,说来也惭愧,好好管理团队的动力和士气本是我的份内之事,结果还得麻烦到叶聪先生你。这次成功地激励了整支远征队真是多亏了叶聪先生你啊。这次演示非常成功,就像我们上次说的那样,今后我们的训练会调用天眼计划的直播功能,以便教练阿武或者其它成员可以观察叶子们的训练情况,纠正动作,相互观摩学习。我们也会如实向你们反应直播中遇到的问题,帮助你们测试信号。咱们互帮互助,共创辉煌。” “没问题,我正愁着要去哪里招募天眼计划的测试者呢。能和你们这么长期合作的话,最好不过了。”小聪爽快地答应了。 “对了叶聪先生,你现在拥有检视通信线路的权限吧?能否再拜托你一下能否抽空帮我们检视一下远征队专用频道的通信线路?虽然这个频道的通话质量本来就不太好,但应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糟糕。方便的话就麻烦你了。”阿卓再度拜托小聪说道。 “没问题,局长泰懿专门安排了传输局的专员叶波来当我的助手,它对于这些线路什么的可是专家,很多实际操作都是它来完成的,我更多是做一些理论工作。我会抽空和它看一下你们远征队的频道的。”小聪很客气地答应了。 阿卓几乎凭着一己之力推动了远征队的创立,不仅要负责招募,训练筹备,后勤工作,还需要考虑到如何去激励远征队的士气,真是不容易。听着同处一个频道的阿卓和小聪都为着自己的梦想而一直努力着,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我觉得一股豪气从心里涌了上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使不尽的力气。 我深吸了一次气,在心里默默地说道“你们俩不要太得意了啊。看着吧,我不会落后你们太久的。我实现梦想的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第6章 萌芽 闲聊了一阵,阿卓和小聪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们就散去了。明天就要开始高强度的严格训练了,我和小昭讲一声吧,本来还想着这个时候和它痛快地喝上一次酒呢,上次盛情地邀请它居然却被略带冷漠地拒绝了。 “小昭,我明天就要正式开始远征队的训练了。我听说,这个训练可比灭虫之战时的训练要难多了。咱聊会天吧。到时训练开始了可能就没那么多机会可以随性聊天了。” 过了好一会我才收到了小昭的回复“训练再难,也是把你和梦想连接起来的希望。好好加油吧!我最近真的挺忙的。 说不定,我也找到了属于我的梦想呢。再联络吧。” 又是忙吗?我突然有种小昭正在离我越来越远的感觉。借着月色,我看到小昭正在平静地挂在枝干上,叶面微微地紧绷,似乎正在冥思苦想着什么,再也没有那种慵懒的气息了。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睡吧,从明天开始,要像阿卓和小聪那样为了梦想,全力以赴! 此刻,全神贯注的小昭正才思翻涌,灵感不断。一首淡雅深刻的诗正在悠然成型 《飞鸟》 蔚蓝的天空掠过迅捷的飞影 障碍不再存在 引力不再狰狞 虬实的肌肉配上最轻盈的毛羽 宽大的双翅强劲地拍动 挣脱了大地的束缚 上下灵动起舞,是最自由的痕迹 它的眼里只有天际 漂浮的云朵一尘不染 阳光送来热腾腾的温度 只有风声在耳边欢颂 翱翔 喜悦和充实在饱满的胸膛内充溢 曾时刻将自己环绕包围 曾借助其力而一飞冲天 曾无形却又最亲近 空气 已被全然忘记 于此同时,小聪正在密语频道内和传输局专员叶波讨论。 “小波,昨天的实时视频直播给18位远征队成员的实验很顺利,可以考虑进一步增加直播的观众数了。对了,在这之前,你先帮我一个忙吧,远征队的专用频道的通信质量好像很差的样子,麻烦你帮我检查一下吧。”小聪说道。 传输局的专员叶波在虫灾之中临危受命,负责旋风獠牙行动的通信协调工作,表现出色。这次局长泰懿让它负责配合小聪开发天眼计划,也是想进一步考察它的工作能力。 “没问题,叶聪先生。你稍等一下,让我再看两次这一段獠牙出击的视频,拜托了。” 泰睿长者已经让叶需部在树芯内部建立了一个小型的临时数据库,方便小聪进行视频信号的各种调试。小波让自己的神经中枢接驳了并联的通信线路。它的视野中,呈现了一个略为模糊的画面—— 天微亮,晨曦洒下而刚可视物。肥硕的青虫静卧于叶片的中间,深深地沉睡着。刹那间,青虫身底的叶片如迅雷一般飞升而起,向着隐藏在画面上方的尖刺细枝直冲而去。獠牙的尖刺刺破了青虫柔软肥胀的的表皮,一击即中,透体而入,溅出了青黄交错的体液。青虫痛苦不堪,疯狂地扭动躯体在挣扎,却被獠牙死死地钉死在原位,无法移动半分,随后放弃了挣扎,停了下来,随后画面就定格住了。 “这段视频记录真是太精彩,太带感了!我都看了几十遍了,还是看不够。我们叶子还能有这么一个威风凛凛,击杀青虫的时刻。如果能让我成为画面中的那个阿远,亲身击杀青虫,让我随后马上自行凋落我也乐意啊。这千百年的历史里,能有几片叶子有这样的机会啊?”小波兴奋而又羡慕地说。灭虫之战时的它只能负责通信协调工作,看不到任何的战场,只能凭着想象去解读那一条条生死交锋的信息。而小聪录制的这一小段视频完全满足了它对战场的求知欲。除此之外,小聪是獠牙行动的主策划。隐藏獠牙,引诱青虫在叶面正中休息,利用烈酒把它们灌醉,一环接一环的策略连接起来,终于形成了能置青虫于死地的局面。小聪的才智和谋略深深地折服了小波,让小波把小聪当成了偶像,尊敬得无以复加。 “和你说了好几次啦,那条青虫后来居然挣脱了,据说是那次虫灾唯一一条被刺中之后仍能逃脱獠牙的青虫呢。其余的青虫要么是叶子刺偏了没有击中,要么就是被獠牙刺死。即使被獠牙刺中的青虫当场没有死去,后续的獠牙绽放也都要了它们的命。只有阿远身上的这一条青虫,居然可以从刺入身体的獠牙下挣脱,我和阿远实在对它无计可施。你也别把我们想得太神了。大自然的世界里,物种之间的等级差距极为于森严,这场战争真是太难了。幸好当时我们凭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居然把这一场仗打了下来,现在回想一下实在是不容易。”听着小波的过度崇拜,小聪赶紧澄清了一下。 “知道啦,叶聪先生你总是这么谦虚。我这就去好好检视一下远征队的通信线路。” “嗯,麻烦你了。” 深夜,某片叶子悄悄地接入了远征队的训练频道。频道中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成员。这片叶子开始向频道输入强度极高的过载静音信号,一波接一波地在这条本就情况欠佳的通信线路中来回震荡。线路中的细胞,纤维和组织正在这种高强度的信号下迅速地老化,磨损。 许久之后,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和警觉的情况下,这片叶子又悄悄地退出了频道,让整个频道重回沉寂。 就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在这一个频道中一样。 黑暗中,一个巨大而恶毒的阴谋的萌芽正在被悄然种下,静悄悄地蔓延,生长。很快,它就会成长为一个巨大的阴影,要把整个远征队吞噬殆尽。 第7章 驭风 5月24日清晨,所有远征队的成员齐聚在远征队频道内,远征特训正式开始。 教练阿武开始了指导“远征队的各位兄弟们,我们的远征特训从今天正式开始了。希望你们永远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去探索那宽广未知的远方世界,寻找部族的新家园。而要跨越远方世界之间这段遥不可及的距离,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习得驭风之术。你们年幼时应该也玩过乘风运动吧,驭风之术利用的是类似的原理,但却是级数和难度完全不同的技术。乘风运动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而驭风之术,是一种艺术般的技艺!对于没有天赋的叶子来说,或许穷极一生,也不得要领。” 驭风之术!好一个威武的名字!我不由得陷入了遐想,驾驭着风,在天空翱翔,前往远方世界,那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画面。 “你们要做的第一个练习,就是摆脱自己叶片对叶柄的依赖,把自己的行动从叶柄中孤立出来。不是真的要你们折断叶柄,而是要学会不需要依赖叶柄也能活动自如的技术,我们称之为孤立技巧。要能灵活地运用孤立技巧,就是驭风之术和乘风运动最大的不同。叶柄是叶子最强壮的部分,是叶子一切力量的核心。乘风游戏不过是借助风力,然后依靠叶柄的力量做出各种整个叶面的动作,却始终无法超越叶柄力量和角度限制。 然而,驭风之术完全打破了这种限制,使用者纯粹地依赖于对自己叶片的控制和对风的驾驭。当我们叶子脱离了枝干而随风飞翔之时,叶柄将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还会影响我们的重心,甚至可以说是累赘。因此学会孤立,学会真正地独立自如地操控叶片的每一个部分,就是驭风之术的第一个关键!” 远征特训的第一个训练就让我愣住了,这种孤立技巧根本闻所未闻。一直以来,我们自己叶片的活动是完全建立在叶柄的基础之上,我根本无法想象不借助叶柄,我们还能做出任何的动作。但是阿武说的绝对在理,当我们离开部族之树之后,叶柄就再也无法给我们提供任何的支撑了,不克服这种依赖,又怎么驭风而至千里之外呢? 远方世界是如此遥远,不经历一些磨砺,又何以触及高高在上的梦想?区区驭风之术,何以难得住我阿远?!我下定了决心,必将学会这种技艺。 阿武进一步给出了指示“先全身放松,身体自然垂落,把叶柄那坚实的力量孤立隔绝出去,用心去感受自己身体除了叶柄之外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细胞,轻轻地让它动弹一下。我们叶子的质地极为轻柔,我们的每一个部位都能自如地活动,顺应外界的反应。只有我们叶面的每一个细胞都能应风而动,我们才能真正地驭风!孤立,就是精确地感受到你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并能够让它自如地活动,这样才能真正地摆脱对叶柄的依赖。” 我先隔绝了视觉,用尽我的每一根神经去感受身体除了叶柄的每一部分。训练比我想象中困难得多。叶尖,边缘,叶面,中心,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慢慢地在我的心里浮现成型。即便如此,一旦我想单独移动某个区域的叶面,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聚力于叶柄,传力连带而动。我反反复复地尝试,抑制,混淆,困惑,思考,顿悟,终于找到了些许只轻微活动叶面某一个细小区域的感觉。 没多久,疲劳就已经袭来了,这种搜索感应身体每一个部位的练习的精神强度极大,时间一长,几乎无法抵挡,只能休息片刻。 两天过去了,大家的进展非常缓慢。阿武和阿卓每天都会检查每片叶子的训练进度好几次。训练初期,阿卓和阿武让我们把叶面均分成十个部分。检查训练进度时,它们会喊出身体的一个部分,受训叶子就要刻意只抬起被喊到的部分,不可以连带其它部位。许多叶子总是习惯性地借助叶柄去发力,连同叶柄一并抬起,根本无法孤立叶面的每一个部分而单独发力。 我稍微好一些,叶尖半区的各部分基本都能顺利单独抬起。但靠近叶柄的部分实在是过于艰难。不发力,根本无法抬起那一小片区域,一但过分用力,就会连带着抬起了叶柄和其它更习惯发力的部分。我也不免感到了些许沮丧。 但是,有两片叶子的训练进度和我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就是阿卓和阿平。当我们都在为十等分身体的训练而挣扎之时,阿卓和阿平已经可以熟练自如地完成五十等分身体的孤立训练了。远征队的每一个成员都通过天眼计划的直播观看了阿卓和阿平的训练进度检查,如果不是亲自看见,我几乎根本无法相信能有叶子如此精确地控制着自己身体每一个细小的部分,不得不由衷地佩服它们高超的技艺和天赋。 要知道,驭风之术主要的训练方案是由身经百战的边防军总司令阿武和小聪阿凉两位谋士共同制定的,阿卓在远征计划的筹办期间主要负责统筹后勤工作,它只是曾经亲自初步试验了一下所有的训练项目,以验证可行性。所以,阿卓的主要训练还是和我们一同开始的。然而它的训练进度却遥遥领先于我们,实在是匪夷所思。更让大家不可理解的是,阿平居然能够跟上阿卓的训练进度!阿卓怎么说也出身边防军的古树之声主播,天赋异禀,也较早地体验过训练方案。阿平可是和我一样,出身于慈氏家族的普通叶民,它何以做到阿卓同样夸张的训练进展,让我们完全无法理解。 这几天,白天几乎都是枯燥繁重的训练,也就只有晚上我们能够有一些休息的时间。其中有好几次临近深夜的时候,我都想好好地找阿平聊一聊,看看能不能化解掉之前的误会,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它会抛开对远方世界的憎恨,加入我们飞叶远征队。但是我发出的对话请求总是无法接通。看着它叶面紧绷微颤的样子,并不像是已经睡去,反而像是很激动地在忙着什么事情。在万叶熟睡的深夜,阿平到底在忙什么呢?阿平的异常举动,还有不明的入队动机,让我对阿平的疑惑越来越深了。 终于,几乎所有成员都完成了十等分的孤立训练。我正在向着二十等分的难度进行挑战。但此刻,阿卓和阿平已经做到了一百等分的奇迹。一片叶子的叶面就这么一点点大,分成一百个等分,看都看不太清,还能每个部分都独立地进行自由活动,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阿卓和阿平在所有成员的见证下,轻松地完成了这个训练。 阿武随后开始了下一个训练“终于大家都能完成了至少十等分的孤立训练,驭风之术算是有了一点基础,我们才得以进行下一个训练。我不得不提醒大家,我们当前的训练进度已经落后于我们制定的训练方案。我从泰广处长那边申请到的任务调动是有时限的,边防军还有很多防务工作待我处理。希望大家能够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努力拼搏,早日取得进展,能够在我担任教练的期间完成训练任务。否则,那就只能寄希望于阿卓和阿平到时能够学成,然后让它们来辅导教授你们了。” 我心中感到忿忿不平,明明大家几乎是同时开练,最后竟然有可能要让同学成为教练来训练我?我的自尊心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的发生,我暗自下定了决心,必须赶上训练进度才行! 阿武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真正的驭风技术了。为了避免干扰,这段时间我刻意让边防军阻隔了所有吹向你们的风。现在我会安排边防军让一点真正的风进来吹到你们的枝干附近,到时你们就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去感受风的触动,然后随风而动,让叶面的每个部位都承受到风的推力,感受风的方向,角度,力量,再把自己的行动融入风里。” 话音刚落,一阵强风直吹而来。这股未经边防军阻挡的风竟如此强劲,我来不及反应,被吹得腾空而起,来回摇晃,到了极限之后突然又被叶柄紧紧地拉住,顿时觉得日月无光,天旋地转。边防军们每天都要用自己的叶面来抵挡这样的强风么?它们到底都是什么样的怪物啊?对着视野里来回翻转的整个世界,我绝望地在心里想道。 阿武及时地发出了指示“用心感受风!风向正对你的叶面时,推力最强。风向对着你的叶侧面时,没有推力。利用这个原理,你们务必要卸去风力,稳住自己的身体!” 听着阿武的指示,我尝试着顺势侧身,让风从我的身侧掠过。顿时,那股暴烈的推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向下滑掠而下,叶面两侧的风力相互抵消,整个叶面处于一种奇妙的平衡状态。随后,我只不过稍有不慎,叶尖扭动了半分,就被猛烈的风力吹动得来回抖动,几乎失控。 “记住,用每一个部位精准地受风而动,把叶面从叶柄中孤立出来!”阿武的指示再度响起。 对哦,我怎么忘记了呢?正是因为我没有应用孤立技巧,被吹动的叶尖带动了全身,才会导致整个片叶像这样被吹得来回摆动! 我静下神来感受叶尖的部分,然后努力地让它抵挡风的吹动,避免被吹到叶面的另外一侧,让其回到中间不受风力的平衡状态。借助孤立技巧,我很快地卸去了那些风力,只是轻轻地顺着风向侧身摇动,安稳而平和。 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扭身,整个叶面直对风来的方向,那股强烈的冲力再度把我高高地吹起,仿佛随时就能驭风而起,直冲云霄!很快的,我又被叶柄牢牢地束缚住了。我再度侧身,调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寻找那个侧身而不受风力的平衡状态。一直以来的苦练终于得到了回报,我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很快地感受到风力,在进行细微的调整卸去冲力,最后归于平衡,在狂风中平稳而轻缓地低垂着,微微地摇晃,很难看得出狂风在我的叶面掠过的痕迹。 “你们要用每个部位与风互动,获得想要的动力和速度,在叶柄牵拉限制你们的移动之前,卸去风的力量,再尝试微调自己每个部位的受力方式,从而向各个方向进行飘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部位,飘动的方向和体态,都要随你操控,随心所欲。”阿武继续提示着我们,帮助我们领悟驭风之术的要领。 对啊,我想要要驭着风飞向我想要去的地方的话,就必须要能控制自己飘动的方向才行。我叶尖稍向右弯,从叶柄吹来的风便推着我向左轻飘而去,若将某个部位的中心正对风向,我就能获得极大的动力和速度。每一个部位对风力的细微操控,都能产生不同的效果,有着不同的飘动方式和轨迹。一个崭新的世界向我展开了。 原来,风还能如此驾驭! 原来,叶子还能如此驭风飞舞! 第8章 争吵 通过驭风训练,我们发现其它只能做到十等分孤立技巧的叶子们只能笨拙地在风中飘荡,难以控制自己的行动。而训练进度遥遥领先的阿卓和阿平则可以自由自在地在风中轻巧的飘动,控制自己的身形,方向和轨迹。仿若那些碧空下惬意翱翔的飞鸟。 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了孤立技巧的重要性。我已经练成了身体二十等分的孤立技巧,但我还是能明显感觉到有些部位只有一部分面积在受风,而另外一部分面积的受风方向却略有差异,但我的孤立技巧却不足以区分这些细微的差别,从而被这一部分的叶面带得左右飘荡,无法精确控制自己的飘动。我在想,要是我能进一步细分身体,进一步提高我的孤立技巧,像阿平和阿卓那样能百等分地孤立叶面的话,那驭起风来,自然就更轻松自如了。 我已经看到了更高的境界,就看我能否精益求精,提高我的技艺了!阿平,阿卓你们看着吧,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进度的。 此时,在某个群聊频道之内。 “小昭,你的这一首飞鸟的诗写得真是不错。最后的转折完全把飞鸟一心想飞,却不再珍惜曾给予它最大帮助和支持的空气这种劣行披露了出来。”一片叫做叶迅的叶子说道。 小昭平静地说“阿迅你过奖了,我并不认为飞鸟的行为是一种劣行。其实我的本意不在批判飞鸟的这种行为。在蓝天翱翔,对于飞鸟来说是最本能的欲望和梦想,我们其实没有必要去责备它。对于空气的遗忘是可惜的,双方其实都没有错。我只是想引起大家的思考而已。” “小昭你说得没错。其实诗,还有故事,还有杂文,都可以引发大家的思考,让大家共同讨论,各抒己见。这样,整个部族的文明才会进步得更快,叶子们的心智才能成长得更快。怎么样,我们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创办一个音频杂志的想法,小昭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说话的叶子名为叶沫。和叶迅一样,它们都是文学爱好者。 小昭略带兴奋地说“嗯,你们的提议很好。这个音频杂志里可以有各种形式的文章,大家可以收听之后引发自我的思考。本来我是觉得整个事情会很繁琐,有很多的工作要做,才有一些犹豫。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发现在文学的思辨之中,我感觉非常舒适自在,能找到真正的自我。或许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事业吧。我决定了,我加入你们!” “太好了,有了你的加入,我们这个杂志的希望就更大了。”另外一片名为叶舍的叶子兴奋地说道。 叶迅也兴奋地说道“只要杂志创办起来,拓展知名度,就能吸引更多叶子把自己的作品投到我们这里,我们就能从中挑选出好的作品让它传播得越来越广。这样良性循环下去,到时我们的杂志一定大有作为!到时就要辛苦各位在创作自己作品的同时,还要担任编辑来审阅修改投来的作品了。” “这么伟大的事业,我很乐意效劳。”小昭笑着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份坚定。 一种迷茫许久之后,找到生命答案的坚定。 “对了阿迅,我们的杂志到底叫什么名字,你想好了吗?”阿舍问道。 “我早就想好了,就叫《萌芽》吧。至于我们的杂志社的名字,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叫叶思社,你们怎么看?文学,最主要是一种心灵和思想上的交流。” “好名字,就这么办吧。希望我们的杂志能够引发部族的文学之潮,叶子们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这一切都从我们的《萌芽》音频杂志开始!”阿舍称赞道。 “我们的创刊号的开篇之作,就用小昭的《飞鸟迅向大家建议道。 “没意见。”“同意。” 某天,对远征队专用频道的检查完成之后,小波向小聪汇报了情况。 “叶聪先生,我已经检查过远征队的专用频道了。本来分配给它们的这条线路就不是太好。可能是它们平时讨论交流时太激烈吵闹了吧,持续而高强度的通话信号让线路的损耗有些严重。只要注意控制一下交流讨论时的信号强度,这个频道还是可以正常运转的。只是通话质量上有点受损罢了,时不时会产生一些噪音杂音罢了。坚持完这一年应该问题不大。” “好的,辛苦你了。我会和阿卓讲一下的。我们来调试一下刚刚做好的第一条光纤吧,希望它能正常运作吧。等它运行起来,现在我们天眼计划占用的大量通信线路就能解放出来远征队也就有机会换一条更好的通信线路了。” “说起这条光纤,咱们的传输局局长泰懿可真是厉害!叶聪先生你提出了光纤的概念才这么点时间,我们传输局已经在泰懿局长地指导下把第一条成品试做出来了。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小聪先生你和我们的泰懿局长了。”小波自豪地说。 “好好好,这是我的荣幸。泰懿局长也是厉害,整个部族之树这么庞大这么复杂的线路通道网络,被它安排得井然有序,运行稳定。真是不容易。好吧,让我们开始干活吧。” 自加入远征队以来,我得到的军粮配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和我受伤后得到部族特殊关照,悉心养伤时相比简直天差地远。如今的军粮配给,只比普通叶子的膳食略微好了一点点。这或许就是其他远征队队员所说的二级军粮吧。我倒不以为然,参加远征队并不是为了这些所谓的军饷,好好训练才是正理。 可惜,远征队的训练遇到了大麻烦。 根据训练方案,如今的驭风训练只是远征训练方案的第一阶段。之后还有两个更为艰苦的阶段在等着我们。为了确保第一阶段的训练完成度,驭风训练有一个毕业测试,称为覆叶挑战。在覆叶挑战中,叶子上方的枝干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随机地抖落树皮的碎屑。远征队员需要在叶面分泌一层水分,然后在监督下利用驭风之术让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沾满碎屑,也不能有重复接触碎屑的部分,也不能让碎屑在可触及的范围内漏掉而落地。碎屑沾上叶面的水分之后也会变湿,所以一旦某个部分重复接触到碎屑,就会形成碎屑的重叠,则这次挑战算是失败。 这个挑战所需要的孤立技巧堪称登峰造极,远征队员需要精确地控制,感知叶面每一个细微部位,需要控制它们接触飘落的碎屑,又要感知以及接触过碎屑的部位避开落下的碎屑。当身上的碎屑越来越多,这种操控就的调整余地和犯错空间就越来越小,尤其是突然落下数片碎屑的时候,很容易就会顾此失彼,一着不慎,整局皆输。 这个覆叶挑战的难度极高,让远征队员们叫苦不迭,大多数队员连两成的覆盖面积还没达到,就已经因为出现了碎屑的重叠而出局。我也是挣扎在四成左右的覆盖面积就已经无法兼顾前后左右,应接不暇了。阿武在不断地和队员进行个别辅导指点,却收效甚微,让阿武这个久经战场的战神也有点苦恼。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阿平和阿卓只花了两天的时间,就成功地完成了覆叶挑战,可以准备下一个阶段的远征训练了。但是因为大多数队员无法完成覆叶挑战,阿武无暇和阿平阿卓开展下一阶段的训练,导致了它们的训练进度和大家一样被卡在覆叶挑战,无法向前推进。 这天,又是进展缓慢的一天。在阿平心中累积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出来。在远征队专用频道中,阿平高声喊道“阿武教练,我严正请求,让我和阿卓开展下一个阶段的训练。我们已经精通了驭风之术,作为毕业测试的覆叶挑战也已经极为熟练。我们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开展下一个阶段的训练。希望阿武教练能够分清主次,不要让那些后进生拖累了我们。” 此话一出,远征队专用频道中简直炸开了。队员们纷纷停下了训练,在频道中谩骂抗议起来。“什么分清主次?!谁是主谁是次,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后进生?你区区一片叶民,还敢在我们这些边防军成员之前造次?你还是一片幼叶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替你遮风挡雨了!要是没有我们,你早就被狂风吹到树底化作腐泥了!” “我们拖累你?!别开玩笑了。不就学会了一点点凡艺小技,就在这里吹嘘上了。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飞到树顶去好好地保护一下我们的部族呢?!” 阿平高高在上的态度以及一直遥遥领先的训练进度早就让中远征队员心怀不满,这些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 “哼,你们谩骂起来还真有点功夫,怎么不见你们把这点心思都放到驭风训练上面来呢?说不定能让你们稍微提早那么一点点完成这个训练。噢,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看上去你们这辈子都没希望完成覆叶挑战了,那就没必要浪费功夫了。你们还是继续骂吧,反正你们也只擅长做这个事情了。骂着骂着,说不定你们再骂得响一点,就能飞起来了呢,也不需要做什么驭风训练和远征训练了。只要在这里大声骂就好了,你们这群连冥想都不会的失败者。”阿平不甘落后地反讽道。 双方的谩骂都很难听,被阿平这么一番嘲讽,我的内心也是一团怒火。但是阿平却并没有说错,它的水平确实凌驾于我们。我不想掺和这种言语之争,只能暗自忍受,打算把这股怒火化作训练的热情。 “等等!”阿武这时说话了“阿平,你说的冥想是什么?” 第9章 赌约 听到阿武发话,阿平也收敛了脾气。毕竟阿卓和阿武都凭自己的实力赢得了阿平的尊重,于是它平静地说道“教练,不瞒你说。冥想是我自小领悟的一种调理身体和精神状态的技巧。能够极大地提升我做事情时的专注度和对身体的感知控制能力。驭风训练这么久以来,我承认这个训练确实有一定的难度。在冥想技巧的帮助下,我可以事半功倍地取得训练成效。” 阿卓大喜,赶紧问道“那请你务必和我们一起分享你的冥想技巧,让我们共同提高,早日完成训练任务可好?” 听到这个要求,阿平收起了它的谦恭和平静,说道“哼!分享给它们这些废物?凭什么?” 远征队成员们更加怒不可遏,斥骂声此起彼伏“谁稀罕你的破技巧!我才懒得学呢。” “你再说一次!谁是废物?!”“我还想问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教我们呢!” 阿卓着急地说“阿平,远征大计,功泽万代。希望你能从大局考虑,和大家分享一下冥想技巧吧。大家都是部族之树的同胞,何必如此恶言相向,相互排挤。” 阿平冷冷地说“领队,我的处世之道非常简单。能者当道,胜者为王。我完全不介意把我的技巧分享给一些配得上的同胞,比如你和阿武教练。但是,高喊着远征使命,却完全不具备相应的实力,根本就是一群无能的废物。远征的使命和梦想,它们根本不配!要我向它们分享我的冥想技巧的话,恕难从命!” 我不配?!我本想远离是非,静心训练。但阿远这句话实在太过分了!我从小就梦想着前往远方世界,受尽了多少排挤和孤独,在生死线上挣扎着,苟延残喘着和青虫死斗,才赢回来了这么一个梦想照进现实的机会。然后你告诉我说我不配?! 我怒不可遏,厉声喝道“阿平!你可敢和我立下赌约?!” 我的怒吼一时竟震慑了全场,大多数远征队员暂时安静了下来,很好奇我会提出一个什么样的赌约。它们也很好奇,这个吵成一片,即将分崩离析的远征队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阿平冷笑了一声,说道“阿远?有趣。说,你想怎么个赌法?” 我强忍着怒火,带着狠劲说道“两天之内,我必将完成覆叶挑战!” 阿平冷笑着说“呵呵,你这是想证明你能跟得上我们的进度,证明你配得上远征这个使命和梦想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么多天了,你只能勉强做到接近五成的覆叶面积吧?你连八成的死亡分界点都没能达到,就妄想能在两天内完成覆叶挑战?当你达到了八成之后你才会了解到这个挑战的真正难度。领队,你可否同意我的说法?” 阿卓轻叹了一声,说道“嗯,你说的没错。大概是在那一个点会发生难度的骤增。” 我没有理会阿平的挑衅,用更高的音量冷冷地重复了我的质问“我在问你,可敢和我立下赌约?两天之内,我必将完成覆叶挑战!” 阿平放声大笑“哈哈,有何不敢?!被你们这群废物拖累了这么多天,我不介意再多等两天来找点乐子。来,你输了的话,怎么办?” “我输了的话,我会放弃远征,直接离队!那么,你输了的话呢?”我狠狠地说道。 听到我提出的赌注,阿卓着急地说道“阿远,你冷静一点啊!这可是你毕生的梦想啊,何苦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冒上牺牲梦想的风险呢?” 阿平跟着说道“嗯,这个毕生的梦想作为赌注还算有点分量,这样的话拖累训练进度的家伙就少了一个,接受的话也无妨。你确定吗?” “我确定。”我的语气坚如磐石。我也深深地明白这个赌注意味着什么。一旦失败,我的后半生注定会浑浑噩噩,蹉跎流离。这和我加入远征队之前的生活不一样,曾经拥有追梦的机会再失去,和从未拥有,是不一样的。但是,我必须做出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因为阿平侮辱了我,更重要的是,我自己也苦恼于停滞不前的训练进度。再这样下去,远征之梦真的会遥遥无期。 我需要在我努力的极限边缘,再推自己一把。 “很好!”阿平高声说道“我同意你的赌注。两天之后的日出之时,以你是否能完成覆叶挑战为注。你输了,放弃梦想退出远征队,再也不能参与远征相关事宜。假如我输了的话,我在远征队任凭你处置。惩罚我出气也好,把我驱逐出队也行。反正你也不可能做得到。如何?” “一言为定!” 这时,阿武终于发话了“好,双方都做出了严肃和沉重的赌注。我们必须尊重阿远和阿平的觉悟。接下来的两天,我不会安排任何训练。你们加练也好,放松也罢,反思更好。我希望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当初到底为了什么而加入的远征队。为了这个目标,你又打算牺牲付出到什么程度! 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解散。” 气氛紧张的一次训练,终于结束了。队员都散去之后,阿卓和阿武接通了密语频道。 “阿武,事情有点闹大了啊。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干涉,阻止这一场赌约呢?你也真是的,它们都闹成这样了,你也不帮忙劝一下。”阿卓心情沉重地说道。 “嗯,怎么说呢。其实,我是故意放任这次争吵加剧闹大的。”阿武低声说道。 “为什么啊!队员们都吵成这样了,这支队伍的心已经散了,这样下去远征队随时可能崩溃解散,远征计划也无从谈起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处理呢?!虽说我才是领队,但作为资历更老的前辈,你怎么不帮帮我呢!”阿卓急了,带着埋怨的语气说。 “阿卓,你先冷静一下。一支强大的队伍,并不代表着队伍里的每一名成员必须相敬如宾,相亲相爱。队内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毫无凝聚力,一击即溃的队伍,我见得也不少。”阿武不着急,把自己得想法娓娓道来。 “你是说……”阿卓似乎有点理解阿武的意思了。 “一支强大的队伍,是每个成员都有着共同的强烈信念。队员之间可以不认同相互之间的性格和处事之道,但是在面临危机和挑战时,大家共同的信念就会产生作用,彼此促进互助,共同跨越困境,战胜强敌。这一次争吵,我认为反而能让大家重新找回初心,促进接下来训练的进展。放心吧,我知道这支远征队是你的宝贝,我不会任由它分崩离析的。”阿武安慰阿卓说。 “或许吧。阿平虽说是在挑事,但它的初衷也是想早日完成远征训练。大家的共同目标,其实还是一致的。但是,现在阿远立下了这么一个沉重的赌约,风险实在太大了呀。”阿卓担忧地说道。 “哈哈,阿卓。你忘了,是谁最早对阿远充满信心的?”阿武问道。 “是我……”阿卓略感惭愧地说。 “没错。现在,轮到我对阿远有信心了,我相信它能实现自己立下的赌约。不过,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去向部族之树议会汇报一下。”阿武说道。 离开了远征队的训练频道,我开始了连续的高强度训练。比起灭虫之战的战前筹备时的训练,驭风之术和覆叶挑战并不累,只是难而已。真的,好难好难。我不顾休息,不顾进食,像疯了一般地练习着必要的孤立技巧,若是我能像阿平阿卓那样达到百等分的孤立技巧,覆叶挑战也会离我更近了吧。 天色已暗。我匆匆吸收了一些膳食之后,继续着我的训练。在立下如此重约的情况下,我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和喘息,就像仿佛没有了明天一样,疯狂地进行着训练。 我出身普通,天赋平平,若想达成远大梦想,就只能去付出更多!用时间换进度,用努力拼天赋,永不言弃,这就是我的处世之道。 当训练重复的次数足够多了,数量的堆积终于引起了质变。叶面的每一个部位的动作和起伏变得越来越熟练,自如。当到达了某一个临界点之后,我就突然能够感受到那一种把某个叶面部位进一步分离操控的感觉。随后,我再用不断的重复,来加强叶肉和神经的印象和记忆,把那种感觉牢牢地印在我的神经中枢之中。 周而复始。 深夜,某片叶子再度悄悄接入了远征队的训练专用频道。它自言自语地说道“一切都进行得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呢。队员内部争吵成这个样子了,崩溃的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吧。或许,很快就不需要在这里继续施加过载信号了呢,哈哈哈。”说完,它再度输入了极强的过载信号,整个频道不堪重负,继续加速着老化损耗的进程。 终于,在第一天的黄昏时分,经过了几乎一天一夜不休不眠的突击训练,我从原本的六十等分,达成了百等分的孤立技巧。为此,我也为突破极限的训练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的叶面变得极为僵硬而沉重,许多神经和筋脉紧紧地收缩着,让我几乎动弹不得,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强烈地向我传达一个信息——它们亟需休息。 第10章 伙伴 不得已之下,我艰难地向小昭发去了求助信息“小昭,你有空吗?我需要你的帮助。” “虽然我现在有点忙,但还是抽得出时间帮你啦。阿远,怎么啦?你听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小昭关切地问道“你的叶面状态怎么看着这么不自然啊?” “我……我有点练过头,抽筋了……我现在需要休息一下。但我不想睡得太久,你帮我看着,等到……彻底入夜了,你把我叫醒。我还要继续……突击特训。”这该死的抽筋让我连话都说不利索。”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小昭生气地埋怨说“你就不能稍微老实一点吗?每次都像是不要命了似的去拼。”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要是追求安逸和舒适的话,就……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阿远了。”我逞强地说“不会太麻烦你的,你到时就……给我发个信息就好。我会自己保证自己不会赖觉,一定能起来进行特训的。” “行行行,一会入夜了我发信息叫醒你。”小昭并不乐意地答应了我。 “好的,谢啦。你可……千万要准时叫我。别擅自做主让我多睡一会啊。”我很认真地说。 “知道啦,你赶紧先睡!”“好……” 我断开了视觉神经的连接,安详地睡去了。 睡眠的混沌中,我感到一股暖流周游于我的全身,在舒缓我的每一段筋络,每一块叶肉,所有的疲劳和损耗都渐渐消失殆尽,体内的精气和汁液似乎重新充满了力量,蓬勃待发! “阿远,到时间啦!醒来吧!”我听到了小昭发来的语音信息,猛然醒了过来。 我惊奇地发现,体内的抽筋症状全都消失了,感觉精力充沛,神清气爽! “哇,小昭,你知道吗?我这一觉睡得可不得了了,简直像是焕发了新生!”我兴奋地说。 “嘻嘻,你当然会觉得兴奋啦!”小昭似乎强忍着笑地说道。 正当我疑惑不解之际,小聪在我们的群聊频道里发话了“阿远,你似乎状态挺好嘛。这么看来,阿凉的药研组开发出来的这些新产品的效果确实不错嘛。”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完全听不懂?”小聪的这番话让我更困惑了。 “哈哈,还是我来揭秘吧。”小昭乐呵呵地说“我看你练成这个鬼样子,我就知道你应该是遇上一些麻烦了。我可不能视而不见呀。于是我就去找小聪商量。小聪说,你们远征队的领队阿卓在部族之树议会上汇报了你们内部意见分歧,你和阿平立下赌约的事,所以它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这个破阿远,办事也太胡来了!动不动就立下这么重的赌约!” “啧,你就别管了。远方世界的梦想,不拼得狠一点是没有机会可以实现的。但是这和我现在精力充沛的状态有什么关系呢?”我疑惑地问道。 “得知你的状况,我就暂时放下研究中的天眼计划,打算过来帮助你特训了。怎么说我也是参与了远征训练的制定的,应该能帮上一点忙。但是,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恢复你透支的身体。正好我听说最近药研组有好几种新开发的产品,兴许能帮得上忙,就通过阿凉,给你试用了一种新的药剂。”小聪回答道。 “新的药剂?不管这些是什么玩意,它们是相当管用。”我感受着体内喷涌的能量,我不由得赞叹道。 “说到新药剂,就不得不先提一下阿凉最新的发现——叶浆。阿凉在发现复糖之后,又在复糖身上发掘出了更多花样。因为复糖的分子量很大,阿凉发现在复糖溶液阴干之后,会形成一种黏稠的浆液,阿凉将其命名为叶浆。这种浆液的溶解能力远大于普通的水,同等体积内其复糖浓度远超普通的复糖溶液,而且也同样可以通过物质传输通道进行传输。 饱和的复糖叶浆在被叶子吸收之后,可以提供大量的能量。这种浆液对于边防军的后勤补给工作来说,减少了大量非必要的水分传输,大大改善了后勤补给的效率,所以泰仁部长将之命名为精粮糊。所以,我就从阿凉那边要来了不少精粮糊注入了你的体内,所以你现在处于能量饱满的状态。”小聪继续向我细细讲解道“此外,叶浆还有别的用途有待开发。阿凉从它们家酿造坊的补酒配方中提取了数种精补成分,如羌活,灵脂,乳香等等,注入到非饱和叶浆中,进一步阴干,得到了一种可以行气,行液,行力,行神,行精的五行浆。这种五行浆本来就是计划给边防军将士消除疲劳用的,对于你这种抽筋症状和全身疲劳的疗效最好了。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你全身的疲劳都一扫而光了吧?” 我被感动得无以复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让我们开始吧,阿远。离赌约之期还有整整一天两夜,让我们和你一起完成你的覆叶挑战,让阿平好好领教领教我们的厉害!”小昭斗志盎然地说道。 “没错,小昭可以监督你挑战过程中是否有犯规。我见过阿武做过覆叶挑战,所以我可以观察你的动作,看看有没有改进的空间。我们应该够时间完成的。”小聪也坚定地说道。 “你们……也打算不眠不休地,陪我特训吗……”我几乎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那当然,和你的梦想相比,少睡两个晚上的觉不算什么。不过,其实平时我也经常熬夜搞研究,都习惯了,哈哈。”小聪笑着说道。 “我平时总是一副慵懒的样子,早就睡够啦。最主要的是,没有我们帮忙,你搞得定吗?阿远兄弟。放心吧,有我罩着你,肯定没问题的。”小昭也笑着说。 “还有我呢。”阿卓竟也加入了我们的群聊!“这么乌漆麻黑的夜晚,你们怎么特训呀?”阿卓带着爽朗的笑声说道“看我的吧。月光,来!” 阿卓的话音刚落,一道皎洁的月光穿过了层层叶缝枝隙,降落下来,将我笼罩。 “多亏了叶聪先生的树网定位系统,我们的边防军将士们不仅仅是能依据定位把风放入树冠,还能让月光洒落来帮助我们照明。小昭负责监督,叶聪先生提供理论指导,我传授给你实践经验。阿远我跟你说啊,如果你在如此豪华的助战阵容的帮助下都无法完成这个覆叶挑战,你也确实可以考虑退队了,哈哈。”阿卓笑着说道。 它们的笑声,纯朴得像天上的云彩,一尘不染。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告诉它们,明明什么都没有要求它们,小昭和小聪却为了我而张罗忙碌,为我弄到了如此珍贵稀有的药剂让我充满能量,消除疲劳,还甘愿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甚至阿卓还调动了边防军的将士们为我打开防线,送来朗朗月光,助我跨越难关。它们从来没有任何的怨言,只是在真切地关心我,默默地支持我的追梦之旅。 是啊,要去追逐这高高在上的梦想,我可以倚仗的,不仅仅是我的决心努力,我的永不言弃。 我还有我的伙伴!我最亲密,最信任的伙伴们! “那就来吧!”我高声说道,带着冲天的斗志! 第11章 临界 特训一开始进展得很顺利。在精通了百等分的孤立技巧之后,覆叶挑战瞬间变得简单了许多。我可以自如地调动叶面的各个部位去接触母亲慈氏抖落下来的碎屑。 伙伴们也给我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小昭很尽责严格地提醒着我要限制叶柄区域的活动,避免犯规。毕竟覆叶挑战是在模拟我们挣脱部族之树之后,在天空飞舞时对叶面每个部位的操控能力。小聪提示我尽量从叶柄区域到叶尖区域按顺序去接触碎屑,这样比较有利于记忆已经接触过碎屑的部位。阿卓则帮忙纠正了我很多不必要的动作,提升了效率,避免了体力的浪费。在它们的帮助下,我的覆叶挑战进度突飞猛进,冲破了七成覆盖率的大关。 直到,临界的降临。 七成八,七成九,七成六,七成八……我数不清我到底有多少次在冲击八成的进度的时候功败垂成。微小的数值差距,简直就像是深不可测,不可逾越的鸿沟。每次接近八成这个临界点的时候,身体大部分都已经沾上了碎屑,我已经很难快速地区分某个叶面部分是否沾有碎屑,应该去如何接触落下的碎屑。要么就是躲让不及导致碎屑重叠,要么就是顾此失彼而让碎屑漏掉落地。每一次失误,都意味着一切要从头开始,重复这繁琐漫长的过程。 我几乎要被这些该死的失误逼疯了。但是我的心态越急,失误反而来得更加频繁。伙伴们都在劝我要把心态放平和,欲速则不达,我却根本听不进去,只想早点完成这个该死的挑战。整整一个早上,我都在挣扎着。挑战的完成度不进反退。终于在一次覆盖率才只有20%的时候,我就因为操之过急而让碎屑重叠了。覆盖率这么低的时候,真的是碎屑重叠比不重叠还要难,但我还真就犯下了这样的失误。伙伴们果断提出了暂停,让我冷静一下,调整调整状态。甚至,我们一起观看了阿卓成功地完成了一次覆叶挑战,一起来寻找成功的经验。 修整过后,情况依旧没有改善,甚至变得更糟了。几乎整个下午,我们都在这样那样的争吵中度过。 “阿远,你太着急了。你这几下动作这么大,差点就移动叶柄犯规啦。”“我哪里动到叶柄啦,明早就是赌约的截止期了,我能不着急吗?” “阿远,我觉得你还是像我说的那样先按顺序排列好接触碎屑的部位会好一些。”“我试过了呀。还是到最后就会乱成一片。小聪你就在这边说说而已,你知道做起来有多难吗?” “阿远,你只集中于提前去接触碎屑似乎效果不太好。我始终觉得首尾兼顾会更合适一些。” “阿卓你总是把这些只有你能做得到的事情说得这么轻松。我要是能这么容易就做到你说的首尾兼顾,我还需要在这里苦苦挣扎吗?” 日落时分,小聪和阿卓都和我告辞,回去休息了。我也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沮丧和焦虑愈发严重,不由得在言语和态度上给伙伴们造成了伤害,但是,我却对自己的烦躁无能为力。挑战的完成度迟迟无法突破,覆叶挑战正在离我渐行渐远。 同样渐行渐远的,还有我的远征梦,正宛若那西落的夕阳,逐渐要消失在天边,只剩无尽的夜色。那可是我的毕生追求,我怎能不着急,不焦虑呢?! 只有小昭,还静静地待在频道里。 “阿远……” “你还在这里干嘛,你也走吧。反正你待在这里也没用,只能看着我出丑,一次又一次地失败而已。” “阿远,你别这样……” “我有说错吗?!你是帮不上忙呀。。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大,这么难,这么残酷!梦终究只是梦而已!连小聪阿卓都帮不上忙,已经没有谁可以帮助我了,你们就让我自生自灭吧!你走吧!不要烦我了!你走啊!” “阿远,我就说最后一句好吗?我感觉和阿卓比起来,你的动作稍微有点生硬。我感觉你是刻意地去移动你的叶面。但阿卓的动作更为自然,它的叶片部位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像是各个部位自己主动去碰触那些碎屑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希望这点观察可以帮助到你吧……” “你走吧!我不想再听你们这些啰里啰嗦,不切实际的建议了!!” 终于,连小昭也被我赶走了。曾经热闹,亲切,温馨的群聊频道,如今变得空空如也,冷清寂寥,弥漫着孤独的气息。 入夜了。 好安静的夜。 我断开了视觉神经的连接,遁入了这一片无尽夜色。周围没有任何的声音,话音,只能听到那种空然的嗡鸣声。 好久没有经历过这么寂寞而安静的夜了。上一次像这样独自沉浸在这种孤独的夜晚,是什么时候呢? 我突然感到浑身一震,一股寒意袭来,身体止不住地在瑟瑟发抖。我想起来了,上一次类似的寂静之夜,就是和青虫生死缠斗的那些夜晚。当青虫暂时停下了啃咬,当频道不再响起战报,战争停止咆哮,万物得以休憩,就是类似这样寂静的夜晚。 那时的我,身上千疮百孔,遍体疮痍,密密麻麻的伤口还在缓缓地渗出汁液,弥漫着火辣辣的疼痛。那时的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器官,它们是否依旧健在,还是已然落入虫口。失去的部位,空洞而麻木;幸存的部位,疼痛在肆虐。那每一次钻心的疼痛感,冰冷的麻木感,把这些部位的感觉一遍又一遍地刻印在我的神经中枢深处,无法抗拒,不可忘却。 “它的叶片部位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样。”小昭说的话在我的意识里浮现。 我终于记起来了! 我终于了记起了,叶面每一个部位那独有的脉动和气息,它们从我这里得到生命的力量,从而得以活动,起伏,绽放生机。它们每一个部位,每一个器官,既属于我,又属于它们自己。我曾经那身体被啃食得千疮百孔的经历,助我感应到了身体每一个部位的独特气息。如此,我终于悟得了孤立技巧的真正玄机,顺应身体每一个部位的气息而动,以致随心所欲。 我重新激活了我的视野,神志和视野都变得异常清晰。在感应到身体所有部位的脉动和气息之后,我的身体机能在以极高的效率在运转着,让我神清气爽,精力四溢,整个叶面处于了一种能量充盈,伺机待发的状态。 “阿远,你看起来,似乎不太一样了。”小昭借着月光,看到了我体态的差异。 “嗯,那种毛躁不安的感觉消失了。”小聪也跟着说道。 “阿远,果然让你自己冷静一下是对的。你终于领悟了。”阿卓欣慰地说。 “你们一直都在悄悄观察我吗?对不起,之前是我失礼了……”我愧疚地说。 “放心吧,我当你那些气话当作夜风吹过就好了。”小昭大方地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换作是我应该会比你更沮丧呢。”小聪也安慰我说。 “你已经准备好了,去完成你的突破吧。”阿卓对我充满了信心。 “好!”我坚定地回答。 母亲慈氏再度抖下了木屑,我借着风腾空而起,闪转腾挪,形随心至。每一个部位都能即时感应得到和碎屑的触碰,都能精准地顺着最简洁的轨迹躲开或者接触碎屑。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我叶面上的每个部位都舞动得都如此自然而纯粹。我来回飞掠如风,碎屑有序地在我身上排列成行,最终完完整整地覆盖了我的整个叶面。 临界,突破! 第12章 冥想 次日,在沐浴在晨曦之下,我在远征队所有成员的见证之下,成功地完成了覆叶挑战,赢得了赌约。阿平颇感惊讶,没想到在短短的数日之内,我竟能取得如此巨大的长进。如今我自信潇洒的驭风姿态,和当初生硬晦涩的动作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哟,没想到你还真的悟道了,看来真的没少下功夫。”挑战之后,阿平赞叹道。 “过奖了,我们之前立下的赌约,是否还算数?”我认真地问道。 “哈哈,那是当然。我阿平言出必行。你能把自己提升到如此境界,我自然不能辜负你付出的这份努力和决心。来吧,你打算如何要我怎么办?公开道歉?立即离队?特训体罚?我阿平绝无二话。”阿平轻松地说道,似乎不管怎样的处罚都不会让它困扰。 “我希望你能把冥想的技巧,教授给全体远征队队员。”我平静地说道。 “什么?!你只是想要学会冥想的技巧而已?我之前对你们的冷嘲热讽,你都不会介意吗?”阿平感到十分诧异。 “阿平,我和你之间,没有私下的恩怨。”我语气真挚地说“我只想提升自己,早日完成我的远征梦想!”在领悟了感应叶面部位自有脉动和气息的技巧之后,我深深地明白了,意气用事毫无意义。在提升自己这条道路上,是没有尽头的。只有虚心请教,学会新的技巧,才能不断地突破自己的极限。 “很好,你有足够的气度,我自然奉陪。但是,我并不确定你的其它队友们是否这个心思和资格来让我给它们传授技巧。它们可是恨不得把我开除出队,最好葬身在大自然中的烈日暴风中才好,不是吗?”阿平挑衅地说。 “为了远征大计,我等愿虚心向你请教冥想之技!”其它的远征队员竟齐声答道,大大出乎了阿平的预料。 阿平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个态度很好。只是,我不求你们能完成覆叶挑战,但你们至少得先做到百等分的孤立技巧来证明一下自己吧?” “它们已经做到了,在你们进行赌约的这两天,我的远征队员们可没有闲下来呀。”阿武笑着说道“阿平,这些远征队员们都已经大大地提升了自己的水平。但是这还不够。为了部族的远征大计,它们还需要变得更强。我们需要你的冥想技巧,希望你能不吝赐教。”看来,这两天的时间里,阿武和它的这些前部下们可是下了一番狠功夫。 “事已至此,要是我说不的话那倒显得我小气了。来吧,愿赌服输,我阿平必将毫无保留地把我关于冥想的所有知识和技巧全数教于你们。”阿平收起了挑衅的语气,高声说道。 阿武和阿卓一致认为阿平所说的冥想技巧有助于提高远征队员对于身体的操控能力和思想的坚韧程度。因此,今天远征训练的内容,暂时改成了由阿平向大家传授冥想的技巧。 阿平稍微整理一下它的思绪之后,开始了它的讲授。 “我的幼年遭遇了一场重大变故。我没有尽到我做为兄长的职责,没有保护好我最亲密的小兄弟,导致它为了追逐虚无的梦想而搭上了性命。事发之后,我一直受困于自责和内疚的阴霾之中,迷失了自己,迷失了未来。 我不知道浑浑噩噩的生活持续了多久。某一天,我竟听到了另外一位兄弟想要追求同样的梦想。我内心深处的旧伤疤再度被刺痛了,为此我大发雷霆,狠狠地斥责了那个爱做梦的家伙,以免它同样为了这个意外而丧命。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意识我的自责和内疚并没有实际意义,世界依旧在按照其机制运转,部族依旧会有叶子沉醉于同样的荒谬梦想。所以,我下定了决心,要让自己摆脱这些自责和内疚组成的迷雾。 于是,我开始尝试调动自己的思绪从兄弟的逝世这件事上移开。我需要把思绪集中在一些别的事情上面。 最开始,我借助的是自己的呼吸。我先断开自己的视觉神经连接,遁入黑暗,避免视觉的干扰。然后,我聚精会神地去感受我的呼吸。气孔的张闭,叶片的起伏,我让这种生命的自然活动来占据我的意识。很快,兄弟的死开始出现在我的意识里,促使我沮丧、低落。然后,我刻意地把思绪拉回来,重新专注于我的呼吸,尽量让思绪在一呼一吸之间停留得越久越好。只要兄弟的死再度出现,我就再度把思绪拉回来。 就这样,我的思绪在我的呼吸和那个悲剧之间来回反复,较劲,拉扯。渐渐的,我的思绪在呼吸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专注于那个悲剧上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慢慢的,开始有一些杂念和琐事开始出现在我的思绪之中。同样的,我把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我的呼吸上。当失去了我的关注,那些思绪慢慢的就凋落消失了。新的思绪再起,我又把注意力拉回来到我的呼吸上。这种借助某种专注物,不断地摒除杂念,把思绪拉回专注物的心性锻炼技巧,我将其称为冥想。 每当入夜,我就会开始我的冥想。日积月累,在思绪的反复拉扯,专注度的来回聚集的过程中,我对自己思绪的控制力越来越强,对事物的主动专注度越来越高。曾经的我,只能因为悲痛而被动地长期专注于兄弟离世的悲剧。而经过了冥想的练习之后,我已经能自如地把注意力聚集在我想要集中的地方,不再纠结于那已无法改变的悲剧过往。 我的冥想技巧也日益精进。我的冥想专注物不再局限于我的呼吸,可以是风声、雨声,可以是叶子、浮云。随后,我的冥想再度进化,能够将身体的运动当作专注物,在身体运动的过程中进行冥想。同时,我的高专注力也帮助我用极高的效率去处理任何事情。我在专注度极高的状态下进行的运动锻炼大大提升了我的身体素质和体能。因此,在灭虫之战的初期,我发现感染上了虫卵之后,没过多久就直接把虫卵甩落了。 等到远征训练开始,我的冥想技巧帮助我精确地感知着身体的每一个叶面部位,高专注度让我轻松地悟到动作的精髓,让我顺利地完成各种训练动作,这也是我得以在训练中大幅领先于你们的原因。 当然,至于为何阿卓也能如此神速地完成远征训练,我就不清楚了。毕竟,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强大只是一种境界,而通往这个境界则不止一种途径。就像这次阿远能够在数天之内就完成了覆叶挑战的重大突破,想必它也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通过某种方式悟道了,而未必像我一样是借助冥想的技巧。 至此,就是我关于冥想所有知识和心得。希望能让你们有所裨益,助我们共同完成远征大计。 此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阿平的分享真挚而翔实,冥想这个技巧玄妙而精奇,让远征队员们赞叹不已,把之前的不快都彻底抛到九霄云外了。 而我也感触良多。很明显,阿平所说的故事就是小梦和我。小梦为了追寻远方世界的梦想香消玉殒,让阿平陷入低沉。我对远方世界的梦想则激发了阿平走出这一段阴霾,进而发现了冥想的技巧。最终,冥想技巧又将会帮助远征队员完成远征的使命。 像是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爱过,恨过,痛苦过,沮丧过,努力过,奋起过,最终的一切,都把我们带向了那个魂牵梦绕的终点。 远方世界。 第13章 果实 远征队训练结束后的某个晚上,小聪邀请阿卓进入了密语频道。传输局专员叶波已经完成了对远征队通信频道的检查工作,小聪打算和阿卓谈谈关次的检查情况。 “传输局的叶波让我们注意控制在频道中交流讨论的强度和音量,以避免通信线路的过度损耗?怎么会呢?一般我的弟兄们都是在频道里闷声训练,也就阿武这个教练在频道里讲个不停,音量也不大,怎么会有这个损耗的问题呢?”阿卓对小波的线路检查结果感到十分不解。 “不要紧吧,小波说线路还能工作,撑完这一年没有大问题,只是你们的通话时不时会有一些噪音杂音罢了,应该没有大碍吧。至于小波说的控制讨论的音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小聪宽慰阿卓说。 “这个通话质量还不至于影响我们的训练。泰懿局长已经把通信资源紧缺的情况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太好再要求更换线路了,就这么凑合着用吧,还是把精力都放到训练上比较好。谢啦,叶聪先生,这次又麻烦你了。等我们远征队训练结束了,我再叫上你和阿远,还有小波再痛快地喝上一次。边防军直供的烈阳魂对我来说可是小事一桩,哈哈。”阿卓爽朗地说道。 “没问题,我等着你的召集。局长泰懿强烈地建议等更多的光纤到位了之后,才能考虑释放现在天眼计划占用的大量通信线路,说是新的光纤线路还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才能确定它的稳定性。所以你们可能还得忍受现在这条质量不好的通信线路一段时间了。”小聪因为天眼计划占用了大量的通信线路,影响到了远征队的训练而有所自责。 “叶聪先生你说笑了,我们远征队可不是在宠溺中长大的叶子,怎么会介意这么一点点困难呢。你尽管放心,早点把完善的天眼计划完成,造福我们整个部族。”阿卓大方地说道。 “一定!” 此刻,聪敏如阿卓和小聪,都被自己的梦想占据了太多的精力,没有余力去顾及深究这一条质量异常的远征队通信线路。它们更万万没有想到,这条线路竟然隐隐连向了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在远征队的上空,正在慢慢地向远征队伸出可怕的利齿和魔爪。 与此同时,部族中正在卷起一阵文学之风,一份名为《萌芽》的杂志正在广为流传。杂志中的有声文章都是一些真知灼见的观点,引起深思的故事,韵律优雅的诗词,让部族的成员们陶醉其中。尤其是开篇的《飞鸟》,飞鸟追寻翱翔之梦,长伴的空气被无意中遗忘冷落,令大家唏嘘不已。作者叶昭的名字也都纷纷传扬开来。 在萌芽的激励之下,大家都踊跃地尝试创造自己的作品,希望能被收录到下一期的《萌芽》杂志之中,被大家宣扬传颂。投稿文章像雨点一般纷纷地投送到叶思社的成员处。叶迅,叶舍还有小昭等成员则终日忙于审稿,编辑等工作,充实地忙碌着。 自从阿平分享了冥想的技巧之后,日间,其它远征队员在进行覆叶挑战的最后冲刺。我和阿卓阿平则和阿武一起对其它队员进行个别辅导,帮助它们完成覆叶挑战。夜间,大家就进行冥想的训练。 在进行了数次冥想训练之后,我果然受益匪浅。在冥想的过程中,思绪在专注物和杂念之间的拉扯和摇摆,就像是在叶肉在进行收缩伸张的锻炼一样。叶肉越练越强壮,思绪也越练越专注。在高度专注的加成之下,我感知叶面部位的脉动和气息的技巧变得更为熟练,精确。不管是孤立技巧还是覆叶挑战,我的水平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在冥想技巧的加成之下,短短两天功夫,远征队的所有成员们都完成了覆叶挑战,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训练内容。 “在各位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完成了覆叶挑战这个毕业测试,算是彻底学会了驭风之术。但是我得警告大家,不要因为学会了驭风之术就沾沾自喜,认为从此就天高海阔任我行了。在外面的世界里,狂风暴雨,飞鸟巨鹰,太多太多的意外和不可控因素随时可能让我们送命。时刻保持对大自然的敬畏,谨慎行动,临危不惧,才是能够存活下来的铁律。而且,难度更高的挑战还在后面呢。”阿武严肃地总结道。 “遵命!”远征队齐声答道。 阿武继续说了下去“接下来,就是第二阶段的训练——载物训练。相信各位已经明白自己的使命就是要把部族的生命延伸到远方世界的新家园,但是到底具体该怎么做呢?学会了驭风之术,远方世界不再是遥不可及,但是怎么让部族扎根于新家园呢?”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困扰了我很久,但忙碌的训练让我无从细想,我屏气凝神地倾听着。 “答案就是,把果实带去。把蕴含着部族之树种子的果实,储存了部族的一切文化,历史和技术的果实带到我们的新家园,让它们扎根萌发,再成参天大树!”阿武语气庄重异常,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 把果实带去?我们作为一片叶子有任何携带物体的能力吗?其它的远征队将士也陷入了和我一样的困惑。自出生以来,叶子总是孑然一身,从来不会“携带”任何的物体,这个把果实带去新家园的计划让我们云里雾里,不知所措。 阿武严肃地继续说下去“各位不要觉得携带物体很奇怪,虽然我们不像鸟类那样有着利爪可以抓取物体。但是,我们叶子还是可以做到的。还记得清晨凝结在你们叶面之上的露珠么?当凋凉季来临,你们开始远征之时,你们要把部族的果实像露珠那样放在叶面之上,然后驭风出征!在随风飘扬的过程中必须得把果实稳定在叶面上,绝不可掉落!直到找到了新家园,再把果实滚落到适合的疏松泥土之中。” 这……这也太难了吧!本来驭风之术就要求叶面随时根据风向来调整姿态和动作,现在还得背负着一粒果实?!这对驭风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负担和限制!果实的大小和露珠相近,还算比较轻。但是球状的果实在叶面上圆滑无比,稍不注意就会滚落,会大大地限制叶面的动作,何况是利用驭风之术送到远方世界去?!部族之树议会这是疯了吧?一时间远征队的专用频道内议论埋怨声四起。 “我们早就知道你们有这样的疑惑,正好就在阿平和阿远进行赌约的那两天,阿卓和阿平可没有闲下来,它们抢先体验了载物训练,已经略有小成。尤其是阿卓,其载物的熟练程度已经接近于我这个驭风之术的创始者了。 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来观摩一下你们的领队阿卓的表演吧。”阿武笑着说道。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我们很快地接入了这一次的视频直播信号。每次通过视频直播观看阿卓的训练,我都不得不赞叹一番。阿卓那匀称的身材加上挺拔的身姿,叶面饱满葱绿,脉络隐约可见,仿佛流露出无限的活力,用俊美一词形容其外表绝不为过。一看到它,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有这么一种印象,它就是天选之叶,得到造物之神偏爱的宠儿。 自从远征训练以来,我就一直在苦苦地追赶阿卓的进度。似乎它从来不会被任何训练或者挑战难住,只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一项又一项的训练,留下一个难以企及的背影。来吧,阿卓,让我看看你究竟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我不由得期待起来。 “开始滴液。”阿武给出了命令。 第14章 叶卓 渐渐地,阿卓上方的枝干的一发嫩枝,开始渗出了晶莹的液珠,向位于正下方的阿卓滴落。 “为了模拟训练,我们将用水珠来代替出征时的果实,你们的训练也将用水珠来进行模拟。我们会保证水珠的大小和重量会尽可能地接近果实本身。当然质感上和真正的果实还是有很大不同,你们尽力而为即可。”为了避免阿卓分心,阿武担任着解说的工作。 水珠从一个不小的距离坠落,滴在了阿卓的叶面之上,竟然没有弹射四溅!当雨点打到叶面之上,一般都会变得粉碎而四溅。而此刻的这一滴水珠完完整整地落在了阿卓的叶面之上,几乎没有一点扰动破裂,仿佛被阿卓的叶面有一种无形的吸力,把水珠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远征队的将士们在频道内纷纷称赞起来,阿卓对叶面的操控竟已经如此精纯。 大家的赞叹还是来得太早了一些,阿卓的表演才刚刚始。 很快,数滴水珠汇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球,和果实的大小相似,静静的停在阿卓的叶面之上,纹丝不动,映出叶面的翠绿。 “起风!”阿武给出了命令。边防军在对应方位打开了一个缺口,很快地,起风了,阿卓周围的叶子开始随风剧烈地摇摆起来。 阿卓却纹丝不动,它的驭风之术已然登峰造极,叶面以各个微小的角度和强风相切而过,几乎没有受到影响。承载叶面的部分则略微倾斜了一个角度,以抵御水珠所受到的风力。在呼啸的狂风之中,阿卓稳稳地悬定,宛如全然无风一样。 简直神乎其技! 霎时间,阿卓像是失控一样腾空而起,让大家浑身一颤,生怕发生了意外。 哪知阿卓只是应风而动,疾速地腾飞起来,顺着风向左右飘动,每次快要到达叶柄延伸的极限,又换了一个方向弹射而去,宛如狂风中左右挣扎摇摆的枝叶。仔细一看,却发现水珠仍然维持在叶面的中心,只是顺着惯性旋转摇摆起来。随后,阿卓的叶面往里一收,往上一弹,整颗水珠被竖直着弹起,飞向了上空,把我们都惊呆了。 阿卓紧接着叶尖向上,叶面偏斜一个角度,然后飞快地旋转起来。飞旋的叶面产生了一个向下的气流,阿卓顺势腾冲而起,直追水珠而去。 这就是螺旋腾冲?!在之前的驭风训练当中,阿武曾提及阿卓自己开发出了两个高难度的驭风技巧。其中一个就是螺旋腾冲,能借助叶面的极速旋转产生向上的冲力从而腾冲起飞,这是一种不需要借助外部风力也能让叶片飞起的高难技巧。这个技巧会消耗大量的体力,给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连阿武也坦诚这个动作相当难做。今天居然真的就见识到了阿卓的亲身演绎! 阿卓回旋着向上直冲,叶柄已经扭成了麻花,很快就追上了水珠。然后它用叶尖轻轻一碰水珠,像是带着爱意的轻抚,随后叶面一收,卷成了一个细长的倒置锥体,然后直冲而下! 自由落体!这就是之前阿武提到的第二个高难度技巧了。用叶尖刺破前端的空气,让收紧的身体卸去所有空气的阻碍,然后就能获得一个向下的加速度,直坠而下,越冲越快。这个动作会产生极高的坠落速度,当我们真正脱离叶柄飞上天空时如果做出这个动作,稍有不慎,就容易因为无法重新获得足够的向上冲力而坠亡。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动作! 但在阿卓身上,这个动作竟显得如此自然而轻松,连那拧成麻花的叶柄此时也显得柔软异常,显然没有任何的力道传递到叶柄之上。借助自由落体,阿卓很快落到了水珠的下方。就在要碰触到水珠的一刹那,阿卓猛地张开了叶面,随后侧身,叶面绕着下坠的水珠疾速地上下翻转起来!如此,之前螺旋腾冲造成的叶柄扭转得以完全归位。接着,阿卓翩然翻身,稳稳地重新把空中的水珠接在了叶面的中心。 这根本是在肆无忌惮地炫技! 阿卓在疾风中缓缓地左右滑动,飘落至原位,水珠依旧稳稳当当,纹丝不动地立在叶面的中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见识了阿卓的极致演出,我们都不再怀疑载物训练的可能性。我不得不发出由衷的感慨,有的叶子真的就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天赋异禀。小聪的聪慧能让它看到世间万物运转的规则,能构想出数不清的创意和策略。而对于阿卓来说,它才思敏捷,体态矫健,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卓越天赋。同样的动作在我们看来是匪夷所思难于登天,在它做来则是轻而易举。同样的技巧我们可能冥思苦想数日而不得要领,在它来看却是简单易懂。 还有,如此优秀卓越的它竟是如此谦虚和勤奋,孜孜不倦地处理大小队务,身先士卒地积极进行训练。从不偷懒,从不埋怨。天赋优异的叶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赋比你优异的叶子比你还要努力!阿卓,可以说是我见到过的天赋最强的叶子了吧。 不,说起天赋的话,或许还得加上那个身经百战,深不可测的战神阿武。 我很肯定,我的天赋绝对比不上这个天才阿卓或者战神阿武。但至少,我在努力程度上绝不能输给它们才是!我带着炽烈的斗志,开始了我的载物训练。 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生长,我上方悬挂的獠牙已经长成了一根略显粗壮的枝杈,少了几分凶残的杀气,多了几分稳重,似乎獠牙们也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变得成熟。这根獠牙此刻成了我最完美的训练设施,只要我向母亲发出信号,獠牙就会分泌出水分,滴落到我叶面的中心,汇聚成练习用的水球。母亲阿慈也开始在獠牙的根部生长分化出结果组织了,到时,承载部族未来的果实也将从獠牙根部结出,再落到我的叶面之上。 很快,第一颗水珠已经成型了,向着我迅速地坠落过来。接住水滴只是承物训练最基础的基础,要是连接都接不住,背负着种子驭风而行就更无从谈起了。我回想着阿卓稳稳接下水珠的画面,放松着叶面的每一段神经,随时配合水滴的下来而动。 我甚至开始想象,自己能否像阿卓那样再来一场华丽的表演。 “啪。” 整个叶面的清凉让我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醒来。即便我自认为已经放松了叶面,水珠依然在坠落的冲击下四散飞溅,化为一片水雾。如果这是一颗果实的话,恐怕早已弹开,飞坠落地了。 我还是把这一切想象得太简单了。阿卓,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竟然把这么难的技术演绎得这么轻松自如? 当然,阿卓的表演已经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和提示。我们完成覆叶挑战所习得的技巧毕竟不是摆设,很快远征队员们就学会了如何利用叶面的顺势回缩以卸去水珠的冲力,然后让它稳稳地留在叶面之上。我时常把水球想象成一道风,滴落到叶面时要顺其而动,吸收转移它的冲击,驭风时也时刻保留注意力用叶面控制它的流向。水球更重,比空气更有黏性,操控起来倒不是难事,只是把其它部位的驭风动作和稳定水球的动作结合起来,需要花上一定的功夫和时间。没过多久,远征队也顺利地完成了载物训练,完成了远征训练的第二阶段。 太阳起了又落,时光流走了却从不回头,远征训练已经开始好些时日。我一心沉浸在训练之中,未曾察觉光阴荏苒。白日刻苦练习,夜间冥想回顾,忙碌的训练蛮横地占据了我的每一分思绪,生命中似乎缺少了某样重要的东西,却全然不觉,任其渐行渐远。 小昭此刻正在连夜审阅着叶子们纷纷投来的文章,幸福而充实地忙碌着。看着自己参与创立的杂志引起了众多叶子的共鸣和思考,对文学的尝试,它体会到了触碰梦想的美妙滋味。此刻的小昭,早已褪去了年幼时那慵懒的习性,满心都是怎样把杂志办得更好,怎样才能写出更好的作品的思绪。生命中似乎缺少了某样重要的东西,却全然不觉,任其渐行渐远。 第1章 难题 驭风之术和载物训练的完成,让我们远征队已经拥有了向远方世界进军的基础。我已经迫不及待,等着阿卓一声令下,我们就一起载着果实驭风而起,开始远征了。然而,事实却远远没有我想象的这么简单。 6月16日清晨,远征队专用频道。 阿武在和我们告别“各位,今天开始,你们即将开始远征训练的第三阶段。这个训练过于特殊,我还有边防军的军务在身,不适宜和你们共同经历这一个训练。我会把接下来的教练任务交给你们的领队阿卓。我相信,它能够胜任教练的职责。我更相信,你们必将不负所望,克服万难,完成远征的使命!” “遵命!再见教练!”带着万分的不舍,我们和阿武教练道别了。边防军军务繁重,阿武能够抽身担任了我们这么久的教练,已实属远征队之幸。我们不能要求更多了。 “愿下次相聚之刻,就是你们驭风而起,飞舞于碧空之时!”阿武豪迈地说。 阿武离开了频道之后。阿卓开始了它的训练讲话“技术已有小成的各位,相信你们已经觉得具备了远征的一切条件,随时等待出发了吧?” “时刻准备着!”远征队们齐声说道,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唉,你们错了,大错特错!”阿卓轻叹一声,然后说道“你们把远征想得太简单了。这区区二十天左右的训练你们就想着能够跨越万水千山,直达远方世界了?我需要你们清醒一下,好好再认识一下远征计划到底有多么的艰巨和残酷。好,现在你们来跟我一起设想一下开始远征之后的情形。 假如你们现在就从枝干上挣脱,载着果实驭风而去,会发生什么?”阿武问道。 “就这么顺着风飞吧,大家四散飞到不同的方向,寻找远方世界的新家园。如果足够幸运找到了合适的环境,就把果实滚落到稀松的土壤上。我们的使命不就完成了吗?”一位远征队员回答道。 频道里的众成员都在暗暗称是,我也是这么以为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阿卓笑着说道“好,我只问你们两个问题。远征究竟会持续多久?水分如何得到保障?你们知道,要维持身体机能的运转,水分是必不可少的重要资源。” 我回想了那一片延伸至地平线的尽头的森林,森林之外不可想象的广袤空间。我们最大的活动距离也就是以叶柄为半径的范围,对于那个前所未见的远方世界,我真的没有任何的概念。远征,大概要飞多久呢?孑然一身,水分补给从何而来?这两个问题,实在是过于刁钻,让我们茫然失措。 频道里一片沉默,谁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阿卓凝重地对我们说道“根据我和叶聪叶凉两位谋士以及部族之树议会探讨得出的推测,我们这次远征,将要持续至少一个月之久。在这段时间内,遇到河流和降雨的可能性实在不可预测,我们必须做好这一个月都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补给的准备。” 一个月?!我从来没有想过前往远方世界的旅程居然有可能如此漫长,尤其是习得驭风之术之后,似乎只要乘风起飞,到达远方世界轻轻松松的事情。速度,时间,距离,我似乎一直沉浸在远方世界的精彩和梦幻之中,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现实的因素是如此冰冷,苦涩。我忽略了一个道理,无论梦想有多么的远大多么的崇高,都必须由踏实的现实细节一点一滴地积累延伸才能触碰得到。 更何况,没有补给地飞行一个月?这有可能办到吗? “你们明白问题在哪里了吧?这么漫长的旅程,只靠你们体内的营养和水分,没有外界的供给,你们如何能够坚持一个月之久?”阿卓忧心地说道,随后它又话锋一转“不过,请大家放心。既然部族为我们制定了一个月的远征计划,自然会有相应的措施来为我们提供支持。请允许我为你一一道来。” 听到部族已经做好了安排,让我们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阿卓继续说道“远征的时机,在于凋凉季。为什么呢?首先,凋凉季的温度和阳光强度已经减弱了许多。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在凋凉季时,叶子已经开始变得成熟,整个叶面会从鲜绿色转化为金黄色。这对我们的远征是非常重要的。” 阿卓的解释让我们越来越迷糊了,现在的问题是在漫长的征途中没有补给,这和叶面的颜色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你们会很困惑,叶子的颜色和远征有何关系?其实,当我们成熟变得金黄之后,意味着我们叶子体内的叶绿体和叶绿素开始退化了。叶绿体和叶绿素是我们叶子进行光合作用,利用光,浊气和水分合成制造叶糖和鲜气的场所和关键物质。而光合作用虽然能够产生富含能量的叶糖,但是却需要大量地消耗我们体内的水分。这是导致我们无法进行长时间远征的最大阻碍之一。而利用光合作用生产叶糖是一种自发的本能现象,我们叶子无法完全抑制这种本能。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有在凋凉季,我们的叶绿素和叶绿体完全退化,停止了光合作用的进行,避免了水分的大量消耗之后,我们才有进行长时间远征的可能。(作者注鲜气对应氧气,浊气对应二氧化碳) 当光合作用停止之后,虽然我们不能制作叶糖的营养物质。但是,部族可以分配给我们每一位远征队战士足量的养分和水分。所以,只要我们抑制了体内的光合作用,届时凭着我们体内的资源储备,应该足以支持我们一个月左右的征程。而这一个月,差不多就是我们的极限了。” 我们稍微轻松了一些,来自部族的支持真是让我们感到安心和温暖。 “但是,即使我们停止了光合作用,减少了体内水分的消耗,但还是不足以长时间地抵御烈日的直射吧?烈日的高温,很快就会把水分蒸发带走的。”阿平带着疑惑问道。 阿卓继续说道“阿平你问得好。没错,通过停止光合作用而减少了水分的消耗,但是我们仍然要解决烈日下水分蒸发的问题。 为什么阳光的直射会急速地带走我们体内的水分呢?这是因为阳光加热了我们体内的水分,提高了水分的温度,从而加速了水分蒸发的速率。随后,蒸发而成的水蒸气就随着我们的呼吸就从气孔中流失到大气之中去了。虽然,在远征途中遇上下雨或者遇到河流的话,我们都有机会补充水分。但是,这些都是不可控的外部因素,我们不能完全把补充水分寄托在这些有风险的外部因素之上。 要解决水分流失这个困难,必须要靠我们自己。这就是我们远征训练的下一个阶段—— 闭气训练!” 我和其它远征队都愕然了。闭气?这种事情根本闻所未闻。想要进行远征,竟然连呼吸都不被允许?!这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训练? 第2章 闭气 阿卓接着说道“闭气,就是长时间地强行关闭我们的气孔,把气息留在我们体内。闭气之后,即使我们体内的水分被加热而蒸发,水蒸气也会在困在我们体内。渐渐的,水蒸气越来越多,其在我们体内的空气中的分压达到饱和,就会反过来抑制水分的蒸发,到达一个气液两相交换的平衡。这样,我们就可以强行地把水分留在我们的体内,以维持我们神经中枢以及身体机能的运转。 但是,闭气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当我们闭气之后,我们也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朋友,鲜气。正常情况下,我们叶子利用能量的方式是进行鲜呼吸,让呼入的鲜气与叶糖等能量物质进行结合,然后释放出能量维持我们的生理机能和生理活动,然后产生水分和浊气。浊气从气孔排出体外,水分则留在体内作为我们物质传递的载体。在有光合作用发生的情况下,浊气和水则可以作为原料用于产生鲜气和能量。这是一种良性的循环。 当我们闭气之后,我们就没有办法进行鲜呼吸了。所以我们只能进行另外一种方式的呼吸——浊呼吸。在没有鲜气供应的情况下,我们的身体只能自行地把能量物质直接分解为低级的营养物质,从而释放出少量的能量和浊气。浊呼吸的能量转换效率很低,这种情况下,我们从单位能量物质中得到的能量比鲜呼吸作用要少很多。不仅如此,长时间闭气的更大问题在于浊呼吸之后产生的大量副产物——低级的营养物质和浊气,它们属于废物和废气,会造成四个问题-(作者注鲜呼吸对应有氧呼吸,浊呼吸对应无氧呼吸) 一,没有光合作用消耗浊气,而浊气又因闭气不能排出体内,浊气就会累积在我们体内越来越多,慢慢就会导致我们的身体膨胀,甚至破裂受损!因此,在气温变凉的夜晚,我们一定要解除闭气状态,把浊气排出体外,同时吸入鲜气,在夜晚进行鲜呼吸,尽量减少浊呼吸发生,减少废气废物的产生。 二,浊呼吸产生的副产物会滞留在我们体内,无法排出。刚开始浓度不高的时候,并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随着浊呼吸的进行,这些废物积累的浓度越来越高,会开始影响我们的生理机能。你们会感到累,感到酸痛,感到难受。当你们和部族之树相连时,还能通过与部族之树的物质交换缓慢地将这些副产物清除掉,恢复过来。当你们开始远征之后,这些副产物会留在你们体内。这是一个不可逆,不可避免的过程。 ———,—————,————,……” 三,鲜呼吸是一种良性的现象,我们既可以得到充分的能量,同时又不会损耗我们的身体。浊呼吸则不一样,消耗的不仅仅是我们体内的营养物质,同时还会消耗我们体内的生理组织。因为我们的身体和营养物质同时被渐渐消耗着。如果得不到新的营养的补充的话,慢慢地,我们的叶片会开始萎缩,变得消瘦,运动能力变弱。在漫长的远征之中,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而这种生理组织的消耗,也是我们的远征只能维持一个月左右的一大原因之一。 四,高温下我们体内水分的蒸发是有原因的。我们体内的水分蒸发之后随着气孔排出体内,就能将体内过高的热量释放出去,维持体内的各种生理机能的正常运转。当我们闭气之后,不仅仅困住了水分,更困住了体内的热量。在阳光的直射之下闭气,我们的体温将急速地升高,热得难以忍受。而我们体内的酶和生理组织都被迫在这种高温之下工作,各种生理机能的效率都会大大下降,你们会感到晕眩,全身无力,动作不协调等症状。要长时间忍受这种可怕的高温,也是我们要克服的最大困难之一。 所以,为了克服高温以及闭气而进行浊呼吸带来的这些问题,你们需要进行严格而残酷的适应性训练,提高身体对这些痛苦的耐受能力。 ———,—————,————,…… 这个训练,会很苦,真的很苦。 这一次远征,绝不是一次轻松愉快的远游之旅,而是一次面对无数艰难险恶的牺牲之旅!你们可能会无数外来的未知危险,你们的身体也折磨着你,摧残着你,挑战你意志的极限,击垮你的精神。即使在这样的内外夹击之下,我的同志和战友们!你们还愿意跟我一起,去探索那个宽广无边的远方世界,去完成我们神圣的使命吗?!” “时刻准备着!”阿卓诚挚的动员再度点燃了我们的斗志和热情。我们已经接下来这一项神圣的使命,就绝不会因为艰难险阻而退缩。梦想,部族的未来被遮挡在了重重的黑暗和浓雾之后,我愿牺牲我的一切,去达成我的梦想和部族的使命! 在阿卓讲解的时候,似乎有一两个时刻,频道的杂音变得很重,甚至有一两句话似乎完全没听清楚。但是无所谓了,我们已经明白我们将要面对的凶险和困难,做好了觉悟,只要我们跟随阿卓的教导而拼命训练,尽最大能力去克服这些痛苦和险阻就好了。 此刻,频道里的各位都没有发现,阿卓的讲解中有某一个重要的信息被杂音遮蔽了。那一个一直隐藏在远征队身后的罪恶阴影,终于把远征队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远征队的未来,已经岌岌可危。 阿卓继续说着“好了,我们现在将正式开始闭气训练。你们的训练内容很简单,却会非常地困难和痛苦。稍后,边防军将会把打开缺口,放入适量的阳光直射。对于你们某些从边防军征召过来的队员来说,你们可能会对阳光直射不以为然。毕竟,以前在执行边防任务的时候,你们天天都和阳光直射在打交道。 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们,这一次可不一样。在承受阳光直射的同时,你们的营养线路会被暂时关闭,不会再有充足的后勤补给供应。你们需要闭合气孔进行浊呼吸,承受无比痛苦的浊呼吸副作用,承受无法排出水蒸气而导致的极高体温。 而没有承受过阳光直射的阿平和阿远,祝你们好远。 接下来等待我们全体远征队成员的试炼,艰险无比。连我们的战神阿武,也不得不用地狱来形容这个试炼。 那么,这个通向部族光荣使命而必经的地狱,你们准备好了吗?”阿卓的严肃的话音响起,似乎已经带上了来自那个地狱的阴寒。 远征队的每一位成员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由战神阿武说出来的“地狱”,那绝对不是一般的险恶和痛苦。这凶残可怕的地狱,就是挡在我和梦想以及使命之间的最后阻碍了吧。 “时刻准备着!”远征队们齐声回答。高昂的斗志,像最炽热的火焰,将那股阴寒一扫而空! 来吧,我将无所畏惧! “很好,那就开始吧!” 阿卓的话音刚落,我上方的叶子们纷纷躲闪,阳光直射而下,一道强横的金光劈开了翠绿厚实的层层树叶,笼罩住了每一片远征队的叶子。 那个一直隐藏在远征队背后的巨大阴谋,宛如一条已将我们死死缠住许久的毒蛇,高悬已久的锋锐毒牙,终于等到了适合的时机,即将狠狠地咬下。 第3章 坚持 金黄色的光芒瞬时将我笼罩,对视觉的强烈冲击让我完全无法直视,一股疯狂的燥热开始在体内蔓延开来,我全身的气孔不由得重重地张合着,恨不得把体内的每一丝热气都狠狠地送出体外。我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水!我体内的脉络疯狂地通过叶柄,从母亲慈氏那里吸收着清凉的水分,再送往的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去平息那股可怕的燥热。那缕缕清凉的水分,像清风,像甘饴,像冰晶,在抚平我体内的每一分燥热和不适,重新带给我清爽和安宁。 我这才意识到,我将面临的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挑战。可怕的直射阳光和我们年幼时进行耐热挑战的散射阳光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那些透过叶缝洒落下来的阳光经过重重的折射散射,已经被消耗掉了大量的热,根本不值一提。 阿卓在继续指挥着我们的训练“我们的训练,必须循序渐进,否则我们的身体将无法承受。这两天,你们就先品尝一下直射阳光的滋味,你们还是能够自由呼吸,还是能够得到水分的补给。真正的闭气训练开始之后,你们的营养补给线路将被暂时隔断,你们也必须完全闭合自己所有的气孔。届时,你们就会明白地狱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只有熬过了最可怕的地狱,我们才有希望达到最美好的天堂——我们的新家园!明白了吗?!”阿卓和我们同样经受着烈日的直射,却依旧在鼓励着我们。 “明白!”远征队齐声答道,我却挣扎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原来从小到大这么久以来,边防军就是在承受着这样的灼热在保护我们,我却连感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天,漫长得可怕。 叶思社专用频道内。 社长阿迅激动地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的萌芽杂志已经得到了超过一万份的订阅,不少边防军的将士们也通过聆听我们的杂志来思考感受生命!我们收到水平比较高的稿件也是越来越多。可以说,我们的杂志,实实在在地掀起了一阵文学的风暴!” 频道中的各位主编都喝起彩来。见证自己的杂志渐渐走向壮大和成熟,得到越来越多同胞的认可,是最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阿迅继续说道“阿舍提出了人物访谈栏目也是得到了广大的好评。叶需部部长泰仁的《纳贡的意义》,陌氏家族的《阳光灿烂的新生活》,传输局局长泰懿的《论线路资源的优先分配》等等,都是非常好的主题,既能增长大家的见识,又提倡了一种我为部族,部族为我的积极思想。阿舍,接下来你还有什么访谈计划?” 阿舍谦虚地回到说“谢社长的夸奖,真正的英雄是那些为了部族默默做出贡献的叶子和枝干们,我不过是把它们的事迹公布于众,弘扬它们的精神罢了。接下来,我想去采访一下叶聪和叶凉两位谋士,听说加入部族之树议会之后,它们各自负责了好几个大项目。是时候给它们做一篇全面翔实的采访了。 阿迅很满意阿舍的计划,说道“很好,就这么办吧。当时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辩论仿佛还在昨天啊,这两位谋士可是相当受欢迎的。” 阿舍回话说“是啊,希望能够做出两篇好的采访。可惜的是,对古树之声的主播叶卓的访谈邀请被拒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的杂志抢了它们古树之声的风头,所以叶卓这么抗拒。这个叶卓也未免小气了一些。” 小昭这时赶紧说道“应该不是阿舍你想的那样。其实我听说军机处现在成立了一支新的小分队,叫做飞叶远征队,旨在探索远方的世界。而叶卓担任着这一支小分队的领队,据说现在它们的训练任务非常繁重。或许是这个原因,它才不方便接受你的访谈吧。” 阿迅有点惊奇地说道“我们还有这么一支小分队啊,它们的这个任务可真不简单。辽阔遥远的远方世界,我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啊。可惜,这个话题听着很有冲击力,要是能做成我们的专题就好了。” 阿舍也赞同地说道“没错,这个话题我也很喜欢。这样,等做完了叶聪和叶凉的这两个专题,我再去找阿卓尝试一下吧” “阿迅社长,阿舍主编,不如这个专题就交给我来做吧。我有一位旧交就在远征队里,说起来也很久没和它联系了,正好找它叙叙旧。有这个交情在,它应该不会拒绝的。等我把堆积在我那边的稿件都审阅完了,我就去跟进这个访谈。”说完,小昭想起了那位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如今各自在为自己的梦想而默默奋斗着而生分了,不免感慨万千,略带着一缕辛酸。 阿舍说道“行,你有关系网在里面那最好不过了。这个专题我就交给你了。对了,你有了心仪的专题名字了吗?” 小昭沉思了片刻,说“嗯,不如叫《飞舞吧,叶子》吧?我觉得这个标题可以引起很大的遐想空间。” “很好,就这么定了。” 6月18日清晨。 经过两天的烈日炙烤,我终于开始习惯了体内的热气,静静地把它们随着体内的气息一起有序地疏导着,最终释放出体外,而不再是让热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干扰着体内每一个生理组织的运转。然而紧凑的训练计划却没有给我太多的喘息时间,闭气练习的地狱已经降临了。 在阿卓的指挥下,我们闭合了自己的气孔。 刚开始一切都还好,闭气并没有带来什么不适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开始变得狰狞。热气开始在我的体内浮现,这一头好不容易被我驯化的猛兽,渐渐开始不安以及躁动,再度狂暴起来!滚烫的水蒸气带着热浪疯狂地冲击着闭合的气孔,妄图冲破阻碍,却被紧闭的气孔死死地困在了我的体内。它变得更为暴怒,膨胀,转而疯狂地冲击我体内的每一个部位,想要挣破,想要释放! 我被这股狂暴的冲击折磨着,却依旧紧紧地闭合着我的气孔,一丝都不放松。渐渐地,高温高压的蒸汽充满占据了我体内的每一个空间,随后渐渐平静下来,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高压之下,多余的蒸气正在快速凝结成液滴,而不停地又有新的蒸气在高温下产生出来。在这种动态的平衡之下,我的体内恢复了一种难得的平静。 平衡之后,热量再也不能快速地随着水分气化为融入水蒸气之中,直射阳光的热量却依然源源不断地穿透了叶面进入我的体内。我全身的温度开始急剧地升高,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都在向我传递一个强烈的信息——热!某种痛感开始在我的体内蔓延起来,疲劳感重重地拉扯着我的神经,让我的身体开始变得沉重,越来越难以控制。 一阵阵的本能冲动在不断地挑逗着我的意识,想让我打开气孔,去释放这些温度,去找回曾经清凉。我的意识都开始变得缓慢,却依然保持着一个清晰的信念,气孔绝不可以打开! 我仿佛回到了年幼时那个倔强着要赢下每一场耐热挑战的我自己。命运就像是当年那些恶语相向的同伴们,用这种酷热在嘲笑我的梦想。高温和热气就像是命运的尖牙和利爪,要将我的梦想夺取,无情地揉成碎片。 但是,那一片叶缝中的蔚蓝再次在我心中清晰地浮现出来。我的体内再度涌起了一股无穷的力量,牢牢地帮我控制着我的身体和意识。 我绝不会放弃我的梦想! 在这种残酷的折磨和煎熬之下,时间在缓缓地流逝着。 借着各处的天眼,阿卓正在观察各位远征队的训练情况。在残酷的闭气训练之下,远征队的各位队员叶面耷拉,微微地颤抖着,都在和自己体内的痛苦搏斗着。 阿卓同样亲身经历着这样的闭气训练,它深知其凶险和残酷。它不禁在问自己“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但是,如果现在它心软了,那么当这些远征队战士们随风远征,真正的残酷和痛苦来临的时候,自然之神难道也会心软吗?这些痛苦,就是远征队将士们前往新的家园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完成神圣的使命所要付出的代价。不经历过这样的磨炼,又怎么能保证它们到时能够熬得过那漫长艰辛的旅程呢? 大自然的世界里,不讲究仁慈,不讲究舒适,不讲究借口。只有生存下去,是永恒的主题。 第4章 御气 “时间到!” 随着阿卓的一声令下,边防军闭合了防线,直射的阳光顿时消失了。营养传输线路也被接通,清凉甘美的水丝丝注入了我的体内。我紧绷的神经瞬时松了下去,张开了那紧闭的气孔。那些被困已久的高温蒸气瞬时释放了出来,消散在了重重叶子的荫凉之下。说不出的清爽和畅快顿时遍布了我的全身。原来,平日生活在边防军的庇护荫凉之下,自由自在地呼吸的平凡日子,是这么的美好舒适…… 阿卓疲惫地说道“我们的训练必须讲究科学有效,循序渐进。今天的闭气训练只是半天而已,接下来的训练时间还将逐渐延长,直到能够坚持完一整天为止。不要低估了你们身体的强大,我们的身体对环境有着很强的适应性。慢慢来,我们能够做到的!现在,赶紧进食休息,让自己的身体恢复过来。”这个闭气训练即使对于阿卓来说,也绝不轻松啊。 “明白!”疲惫不堪的远征队仍能齐声回答。在夜以继日的训练之下,属于远征队自己的一种斗志和硬气正在缓缓形成。这一群誓要挑战苍穹的远征队们,还真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气。 夜幕降临,我正在感知自己的每个部位,通过冥想调理自己的气息。从忍受阳光直射的训练中,我似乎有点领悟到某种技巧,就是操控自己体内的气息。闭气之后澎湃冲撞的高温蒸气放大了我对体内气息的感知,原本叶面各个部位之间独立的气息,其实竟隐隐地连接成片,化作一股游走在我全身的气息。在高温退去之后,我仍然能够感受到这股气息的存在和走向。虽然微弱许多,却清晰可触,这大概是我体内的生命的气息——真气。 我缓缓地引导着体内的真气顺势游走我的全身,把疲劳和痛楚带走,送去精力和能量。片刻工夫,我的不适就消去了大半,这种操控体内真气和气息的技巧,没想到有这么好的功效,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这种技巧,不妨称为御气吧。 突然,我收到了来自小昭的留言。上一次我和小昭说话,是什么时候?那还是和阿平进行赌约,完成了覆叶挑战的时候吧。那时距今已经多少天了?记不清了。如今,小昭不知道在忙着什么,我也在远征队的训练中抽不开身,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谈谈心了。 小昭,你一切安好吗? “阿远,最近过得怎么样?训练辛苦吗?你要注意爱护自己的身体,别练得太狠了弄伤了自己,身体才是实现梦想的基本。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奋斗的感觉,很不错吧?我现在加入了一家杂志社,创办了一份名为《萌芽》的杂志,里面将会刊登叶子们对生命的感悟,对世界的理解,这份杂志还挺受欢迎的呢。我们的杂志会有一个访谈节目,是采访部族中的不同成员,听听它们的生活和感悟。我们接下来打算做的专题就是关于你们飞叶远征队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让我采访一下你吗?”小昭的话音还是那么熟悉,却变得干练,充满了朝气,再也听不出曾经标志性的慵懒的痕迹。《萌芽》,这大概也是小昭的梦想了吧,它也在为了自己的梦想全力以赴吗?我怎么能不支持呢? “小昭,一切都挺好的。你的邀请,我哪有拒绝的道理。正好咱们也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最近我的训练正是一个关键的阶段。再五天吧,阿卓的计划是让我们五天之内完成全天的闭气训练,到时我们就已经做好了远征的准备了,你想问什么都行。”我向小昭发出了这条信息,继续运气调理自己的身体。 “没问题,五天之后,我来找你采访。我会问很多问题噢,你可得准备好了。加油!” 好了,还有五天时间,我得好好地完成闭气训练,等到小昭采访我的时候,不管是访谈还是远征,一切都会准备就绪! 次日的清晨,训练继续进行。 有了第一次闭气训练的经历,我对自己即将经历的苦和痛已经有了更好的准备。借助着我越来越熟练的御气技巧,热气初起时,我开始渐渐能够控制它们的走向,让其不再像失控的猛兽一般到处肆虐,而是平稳地在我体内游走,膨胀,渐渐达到平衡。那种撕裂一般的痛楚已经得到了大大的缓解。我强压着内心的狂喜,沉稳地运气调息。 这一次,很顺利地就进入到了气液平衡之后的高温期,那种可怕的酷热依旧难以忍受。我尝试用自己的真气覆盖我的全身,静静地承受着这灼热的高温。渐渐地,我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受,真气在身体的每一部分游走,加深了它们在我的意识里的形象,使其变得更为清晰。我的脉络和搏动,我的叶肉和神经,像是化作了一幅明晰的画面浮现在我的心中。 本来我只能感到燥热遍布全身,而借助着气息的调理,我感受到了背向阳光的叶面,叶肉厚实之处是体内的相对阴凉之处,而体内又四散着温度极高的热点。我屏气凝神,借助真气的流动,把热点的高温送到体内的阴凉之处予以降温,再送到我的背叶面扩张的每一个表皮细胞之上,源源不断地把热量散发出去。渐渐地,我体内的温度分布变得匀称,稳定,直射阳光的暴晒送来的高能热量正在被均匀地扩散,有序地流动到背面,再进而消散体外阴凉的空气之中。我的体内,曾经疯狂残暴的燥热正在被梳理成一缕缕连续不断,井然有序的热流。 我所感受到的痛苦和折磨,也因此而大大地减少。 就是这样!我终于悟到了诀窍。借助调理气息,就能抵御闭气时的可怕高温。我不过分神高兴了片刻,体内的热流顿时扰动起来,灼热的刺痛再度开始蔓延起来。我迅速定下心,重新调节气息,才让那暴戾的热气再度安稳下来。 看来,运用御气梳理热流需要极高的专注度和精力。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我还得好好修炼,把这个技巧练得更精纯才是。还好,经过长期的冥想练习,我的专注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长时间地运用御气技巧并不困难。在御气的辅助之下,漫长的训练变得轻松不少,纵然比昨日的训练时间要长,却没花太大功夫就坚持了下来。这么显着的效果,让我对完成闭气训练充满了希望。 当晚,缕缕的夜风透过了层层叠叠的叶子,吹到了我的身边。我全神贯注地张开了我的每一个气孔,用力呼吸着这微凉的夜风,让它带着阵阵的沁凉游走在我的体内。带着凉意的气息更容易被我感受和操控,我甚至能精确地感受到这缕凉气的每一分温度和力度的变化,控制它们游走的方向和速度,带动着我的搏动更为有力,叶肉收张更为强劲。渐渐地,我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力量开始从我的每一个细胞中爆发出来,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我的御气,又精进了。我心中漫起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按照这个状态进行下去,五天的光景,足够我完成闭气训练了。再也没有障碍挡在我和远方世界中间了! 此时的意气风发的我,还是对于将要面临的困难还是太乐观了一些。 此刻,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正反复地在某条通信线路内传播着,继续给线路带来了极大的负荷,线路的通信质量正在进一步下降。巨大阴谋的森森毒牙已经深深地刺入了远征队之中,静待毒液射出的那一刻。只是,我们还是浑然不觉。 6月20日。 直射阳光如常照下,我如常闭合了气孔,驾轻就熟地调理起体内的气息。经过又一晚的借风练气,我体内的热气更加变得沉稳,平静,随我摆布,一切都很顺利。 我潜心运气,不觉时光的流逝。但是,渐渐的,我的体内开始星星点点地出现了微小的扰动和不适,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不适。我试着进一步梳理体内的真气,想要调节中和掉那些微小的不适。 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我体内气息的流动依旧舒畅自如,却无法抹平带走散落在体内各处的不适感。那种不适开始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烈,让我开始慌乱,真气也开始乱了。我定下神来,想要进一步压制这种不适,却没有任何效果,反而更为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的每一处不适仿佛在嗡嗡作响,焦躁不安。 正午已至,正是阳光最为狂暴的时刻。我丝毫不敢怠慢,潜心运气,安抚着体内的滚烫热流,让它们源源不断地从较为阴凉的背面释放出去。 越来越多的不适聚集交汇在一起,开始形成了一种酸痛的感觉,挥之不去,甩而不脱,带着某种熟悉的味道和气息。这种酸痛把我的神经撕扯得软弱麻木,身体的某些部位开始变得僵硬而难以动弹,愈演愈烈。 一个警觉的念头闪过了我的心里——“某些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很快,我体内的气息开始被这些酸痛和无力感扰动了,开始失控,变得紊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那股燥热再也无法抑制,再度在我体内横冲直撞起来,更把那种酸痛和不适无限放大,让我叫苦不迭。局面再度变得凶险不堪,我用尽了每一分力气去抵抗这种痛苦,再也没有了昨日娴熟地操控着体内的热流的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 暴烈的阳光,仿佛蒸发了世界一切的声音,风声,鸟鸣,叶子的摩挲统统都像消失了一样,只留下了一个静默闷热的世界。体内的燥热和酸痛,已经几乎要达到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 终于,阿卓发出了停止训练的指令,把我从意识崩溃的边缘给救了回来。下午,才过了将将一半。坚持全天的闭气训练,看来没有那么容易达成啊。 我拼命地吸收着清凉的水分,气孔大开大合地进行着鲜呼吸,把那股疯狂的燥热排出体内,顿时舒畅了许多。热力逐渐减弱,最终消失殆尽。但是,那阵阵莫名的酸痛也减缓了许多,却始终无法完全消退,让我的心底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第5章 入魔 入夜了,我正在努力的调理体内的气息,试图驱散散布全身的那些不适,却没有什么效果,让我不免有些急躁起来。 正当我的思绪杂乱的时候,突然得到了一则留言,来自传输局干部叶会。 “远征队的众将士们,我们的泰懿局长非常感谢你们为了部族的远征计划所作出的伟大牺牲和努力。当它得知远征队的诸位正在远征训练的最后一个阶段而进行冲刺特训之后,特意从它的物资库中取出了数份陈酿的烈阳魂,犒劳诸位将士,叶叶有份。希望各位保持干劲,奋力训练,早日克服最后的障碍。远征大计,早日可期!” 泰懿局长真是对我们感到关心,我的心里感到了阵阵暖意。在我们为了训练受苦受累的时候,原来部族仍在时刻关注着我们的训练进展,对我们抱着巨大的期望,我可得好好训练,报答这一份期许才行。 泰懿局长送来的美酒烈阳魂,散发着勾魂摄魄的浓郁酒香。 在这样烦扰的夜里,还有什么比得上沐浴着凉风,一饮而尽这甘醇的烈阳魂来得更快活自在呢?可惜啊,分量少了点,不然邀上小昭和小聪来一同畅饮,确实比我在这里独享要更痛快多了,那绝对是生命中的一大乐事。 待到梦想实现之时,再来和小昭小聪它们一同畅饮,大概酒会更香吧?我一鼓作气,吸收这一份烈阳魂进入了我全身的脉络,香醇的烈酒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舒畅无比。 沉浸在这种酒香之中,我猛然醒悟,这种香味,居然和我今日让我受尽折磨的那种酸痛感所带着的熟悉气息有几分相似!我拼命回想阿卓的教导,它似乎曾经提到过浊呼吸会在我们体内产生某种废物,会让我们感到酸楚难受。是了,这必定是阿卓提到的浊呼吸的副产物在干扰我体内生理机能,是我们必须克服的困难,但是经过这一天的折磨,如何抵抗这种酸痛感着实是让我毫无办法,不得要领。 但是,如果这些副产物同样带有酒香的话,是否说明其实它的性质和酒类似?那是否可以把在我体内游离的这些副产物像喝酒一样吸收到我的脉络里,从而避免我体内的生理组织遭受它们的负面影响?! 我为我的发现激动不已,这说不定就是克服闭气训练的最后关键!二话不说,我就开始潜心感受那些散布我全身的不适感,用叶肉的搏动推挤操纵它们的走向。渐渐地,那些不适感开始汇聚到我浑身的脉络周围,慢慢地在被我的叶脉吸收着。 这些副产物,确实带着淡淡的酒香,却也蕴含着厚重的苦涩。但是这点苦涩和我白天遭受的酸痛和无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慢慢地,我体内凌乱散布的不适感渐渐退却消失了。随着我吸收了最后的一丝副产物,我全身的不适感一扫而空,浑身上下舒畅无比,宛如重获新生! 有用!这些浊呼吸的副产物真的可以被吸收到叶脉中去,这样就可以免除这些副产物导致的身体酸痛了!我欣喜若狂!精诚所至,阻拦在我梦想之前的最后一个障碍,终于被我冲破了一个缺口。远方世界,我的梦想,相信已经在我不懈的努力和钻研之下,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夜,仍是漆黑一片。 6月21日,训练如常进行。 直射的阳光,如常地劈开叶层而洒落,一如既往地辉耀不能直视,一如既往地火热难以忍受。 我却信心满满,等待着彻底征服闭气训练那一刻的到来。 热气在我体内升腾而起,我不慌不乱的开始御气,让它们温顺地在我体内膨胀。 气液平衡。温度暴涨。热流稳定有序地释出。整个流程我已习以为常。 我聚精凝神,沉稳地运用着御气之术,调理着体内汹涌的热量。经过这些天的刻苦修炼,我对这一切的应对操控技巧已能运用自如。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那一股酸痛和不适涌现的那一刻。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输了! 终于,星星点点的不适再度出现,漫布我的全身。我丝毫没有慌乱,冷静地把它们引导到我的叶脉附近,渐渐聚拢起来。 正午如约而至,我体内的热量也蹿升到了最大,我聚精会神,一边引导着体内细微的浊呼吸副产物向周围的脉络汇聚,一边引导着那暴躁狂乱的热气游走到背面释出。这样的同时操作实在是过于消耗精神,我竭尽全力,副产物还是会不时地扩散游离,奔腾的热气也在微微扰动着,但是一切都紊然有序地进行着,缓慢而踏实地进行着。 胜利,开始慢慢向我靠近。 终于,所有的不适感被我的脉络全数吸收,再也没有酸痛和无力困扰着我,不再分神的我很快完全控制了体内的热流,源源不断地在向外释放,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状态。 我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强忍着不要喊出胜利的宣言,还没到时候。接下来的训练,已经不能给我任何的挑战了。现在的我,只要静静等待完整的闭气训练完成的那一刻,就好了。 没想到,这一时刻这么快就要到来了。虽然苦,但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我还以为,这一路的训练,还会更可怕凶险一点。也罢,就这么完成这个训练也够了,等到远征真正开始的时候,还会面临更多未知的危险呢,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为好。 谢谢你,闭气训练,你给我带来了不少困难和乐趣,我挺乐在其中的。 是时候说再见了。 接下来的两天,闭气训练按照阿卓所计划的一样逐渐延长,而我借助着御气和吸收浊呼吸副产物的技巧,稳稳当当,仍有余力地坚持了下来。只是体内的酸痛和不适出现的速率似乎有点渐增的势头,只要我操控吸收这些副产物的技巧再快再熟练一点,也就无碍了吧。训练结束之后略微有点晕眩的感觉,大概是那些副产物虽然酒味不重,却也能致醉吧。我堂堂一名远征队队员,还怕喝醉了不成? 6月23日晚,完成了全程的闭气训练,我洋洋得意地等待着小昭的采访。好久没和小昭好好聊聊了,要是它知道了我已经具备了去追求梦想的技巧和条件,它该会有多开心呢?它曾经陪伴我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我现在也要把最光荣的一刻和它分享。 只是,我那种莫名其妙的晕眩感还在不时地出现,甚至愈发强烈,带着些许阵痛。奇怪,训练已经结束了,怎么会有这种反应?以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现象。我的心中开始涌现出些许的不安。 小昭熟悉的话音响了起来,让我把心中的不安暂时抛在了一边。“远征队的叶远同志,你好。我是《萌芽》杂志的主编叶昭。非常感谢你能百忙之中抽空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杂志希望能够宣扬你们为了梦想不断付出努力,刻苦训练的事迹,让大家感受一下追寻梦想的魅力。” 小昭的语气很有礼貌,礼貌得有些令我感到陌生。 “小昭主编你好……能够接受你们的采访是我们远征队的荣幸。” 不由自主地,我只能彬彬有礼却拘谨无比地接过小昭的话。我本以为是畅快自在的兄弟相聚,没想到竟变成了这种陌生谨慎的对话。 这些天以来,我和小昭之间的关系,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死的晕眩和阵痛拜托你们走远一点,不要再来烦我了!! “首先,能不能请你大致介绍一下,你为什么会选择加入远征队呢?向着远方世界出征,这对于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长在树上的叶子来说实在是一个狂野的梦想,并不是所有叶子都能认同和理解这种梦想的吧。”小昭依旧彬彬有礼地问出了它的第一个问题。 小昭,为什么你还会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作为我最好的兄弟,伴我渡过生命中最黯淡无光的时期的你,会不明白这个梦想对于我的意义?我的心乱作一团,而那些可恶的晕眩感一直不肯消散,反而趁着我的烦乱变本加厉。我努力地稳住心神,勉力回答道“前往远方世界,从小就是我的梦想,不管经历了怎么样的磨炼,黑暗,我从来都没有为此退缩。而今终于有幸得到部族的赏识,委于了我们远征队一个神圣的使命,让我有机会把实现个人梦想和回报部族这个大义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让我无以为报。”我生硬地打着官调回答,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困扰。 小昭继续问道“能够坚持自己的梦想从不退缩,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了圆梦的那一刻,必须得付出令我们难以想象的努力吧?到底是什么激励着你们不懈地去努力呢?”小昭的语气和措辞大方得体,无懈可击,把我们曾经的情谊完美地掩盖起来,不留一丝痕迹。 曾经的我和小昭,绝不是这般陌生而遥远的关系。那些无所不谈,畅诉心声的日子到底哪里去了?晕眩正在变得越来越重,我勉力支撑,继续着这令我极度不悦的对话。 “是啊,训练是残酷而艰苦的,确实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和极为坚定的意志。除此之外,来自部族的有力支持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详实有效的训练方法,充足的后勤。比如传输局局长泰懿就非常关心我们远征计划的进展。而最近,在我们正在为了远征训练的最后阶段而刻苦训练的时候,也是多亏了泰懿局长,我才能领悟到一个重大的技巧,最终成功地克服了远征计划的最后一个障碍……”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撕扯着我的每一根脉络,我的视野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我失去了意识。 第6章 危矣 小昭极不习惯地进行着充满礼节性的访谈。访谈的所有对话将被以语音信息的形式记录下来直接采用在杂志之中。如此一来,所有的语误和错误都会被保留下来。虽然当初杂志社从传输局得到这种录音的技术的时候,传输局的干部叶会也教过一种抹去这些错误内容的方法来修改录音内容,以保证访谈的质量。但是杂志社认为,这种改动终究会影响访谈内容的连贯性和整体性,所以还是尽量避免一切修改为好。因此,整个访谈的节奏,语气都必须由采访者精准地操控好,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错误,让其适合所有叶子收听。 阿舍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小昭保持采访的措辞礼仪的正式性,要让没有任何背景知识的叶子也能顺利地听懂访谈的内容,千万不能表现出任何采访者和被采访者的交情在里面。这种严格的要求让第一次进行访谈的小昭也是浑身不自在。它和阿远,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语气和形式交流过,这种感觉让小昭非常难受。 但是为了杂志社,为了访谈的质量,小昭还是竭力地遵循着采访的要求在继续进行着采访。 “远征队的意志和勇气确实值得我们称赞,来自部族的关心也是让我们感动。那么,能不能方便和我们透露一下,远征队成立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呢?我想所有的听者都很想知道。” 密语频道里一阵沉默。 “叶远同志?” 没有回音,阿远像是消失在了频道中一般。 小昭疑惑地借着月色向着阿远所在的位置望去,阿远整个叶面松垮垮地耷拉着,没有一点活力和生气。 “阿远?阿远!阿远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面对着好友的突然昏迷,小昭再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礼仪和措辞,焦急地呼唤着阿远的名字,希望能得到一点回应。 频道里空洞得可怕,再也没有往日欢声笑语的痕迹。小昭焦急的呼唤声在冰冷的频道内回荡着,消散在漆黑的夜色里。 “阿卓!阿卓!不好了,阿远出事了!”发现了阿远的异常之后,小昭急匆匆地向远征队的领队阿卓发出了信息求救。小昭猜想,或许是训练出现了什么问题。而远征队的领队阿卓,应该能够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 阿卓在连续数天的高强度训练之下也是筋疲力尽,受尽了那些可恶的浊呼吸副产物的折磨。此刻阿卓正在修心养神,希望体内的酸痛和不适能够尽早消散。小昭的请求让它马上警醒起来。在它心里,远征队成员的安危远比自己身体的疲惫和痛苦来得重要的多。 “小昭你先别着急,冷静一下。详细地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卓关切地问。 “刚才我还在和阿远交谈着,突然之间它就没有了任何反应,任凭我怎么呼唤它都没有用。我观察了一下它,发现它的叶面无力地垂落着,没有一丝生气。阿卓,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阿远会不会醒不过来了啊?”小昭越说越急,简直要哭出声来。 阿卓努力地宽慰着小昭“小昭你先不要太过担心。我们远征队的训练虽然强度很大,但是我们也为它们准备了充足的营养补给,安排了足够的休息时间。在训练过程中和每日训练结束之后,我们也会例行地询问每一位成员的身体状况。今天阿远在训练结束的时候身体还没有什么大碍,精神更是充沛活跃,像是有什么喜事一样。情况应该不至于太糟。我先召集一些可以帮得上忙的叶子来看看。” 阿卓赶紧召集了自己最可靠的同伴,叶武总司令和叶聪谋士。阿武和小聪对阿远也是格外关心,在得知情况之后匆忙地加入了群聊频道。 匆匆介绍了一下概况之后,小聪说道“先开天眼看看情况吧,小昭,我们就接入你的视频信号观察一下阿远可以吗?麻烦你把视线对着阿远。” “没问题,只要能救到它,我做什么都行。”小昭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 经过这么久以来的调试,天眼技术的小范围使用已经很成熟了。很快,在小聪的安排下,小昭的视野接入了群聊频道中的各位的中枢。 阿远的叶面软塌塌地垂落着,仿佛崩溃了一般,全然没有任何健康叶子的坚挺和活力。 阿武忧心地说“情况不太妙。我曾经见过因为训练过度而崩溃晕厥的军叶,但也只是暂时失去了知觉,但是身体还是没有什么大碍,不会像阿远这么虚弱萎靡的。阿远的状况大概不只是简单的昏迷,而是陷入了连生理机能都开始衰竭的瘫痪状态。其它成员的情况怎么样?” 阿卓也陷入了深深的担忧,说道“我紧急召集大家试试看。” 大家都切换到了远征队的频道,阿卓高声喊道“飞叶远征队紧急集合!” 没有回应,频道里一片可怕的沉默。大家的心中都涌现了一阵深深的不安。 “飞叶远征队紧急集合!”阿卓提高了音量再度呼喊道,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战友们千万要平安无事…… “飞叶远征队队员叶平前来报到!” “请先待命。”阿卓吩咐道。大家终于盼来了第一个回应,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怕的沉默仍在持续着,似乎要永远持续下去一般。 阿武打破了沉默,问道“阿平,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报告教练,我的身体有点疲劳和酸痛,但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再多完成几次全程的闭气训练,相信就能克服这个最后的障碍了。”阿平略带疲惫,却充满斗志地回答道。 阿卓进而问道“你可曾觉察,或者听到战友们提到过任何的异常反应或者现象?” “报告领队,最近的训练比较辛苦,我和战友之间的交流并不多。除了部族送来了烈酒犒军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听到频道空荡荡的状况,阿平似乎也感到了困惑。 部族送来了烈酒犒军?阿卓心中掠过了一丝疑惑。似乎阿平也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了,阿卓只能作罢,说道“好吧,你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情况我们会通知你的。” 大家切换回了群聊频道,继续商讨对策。 小聪担忧地问道“莫非除了阿平,其它所有的远征队都像阿远一样陷入了瘫痪的状态?” 阿武回答道“很有可能。远征队的队员们已经有了相当过硬的军事素养,绝不会对紧急集合无动于衷的,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聪赶紧说道“那我来安排一下天眼,看看其它远征队的情况吧。” 阿武说道“那辛苦你了,我现在去联系一下泰广处长以及各位远征队所在的枝干家族,让它们帮检查一下远征队员的身体状况,看看它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卓也跟着说道“好,我们分头行事,我在这边再和小昭一起回忆一下阿远失去联络的经过,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没问题。”说罢,阿武和小聪暂时离开了频道去安排各项事宜。 第7章 惨剧 阿卓接着对小昭说道“小昭,现在虽然情况不妙,但是我们还是得先冷静下来,才能找出最好的对策。你静下心来慢慢回忆一下,阿远昏迷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或者和你说过什么吗?你把和它谈话的内容事无巨细都和我说说,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看着事态开始变得越来越严重,小昭也越来越担心阿远的安危。听到了阿卓的询问,小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回忆和阿远的谈话内容“我这次其实是代表我们《萌芽》杂志社来采访加入了远征队的阿远。一开始只是问了一些诸如为什么选择加入远征队,训练是不是很苦这种很基本的问题。” “很好,我明白了。阿远都是怎么回答的呢?你尽可能详细地回忆一下。”阿卓耐心地问道。 “阿远的回答也是很正式很有礼。它说前往远方世界从小就是它的梦想,不管面对怎么样的困境都从不会退缩。还有就是远征队的训练确实很艰苦,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和拥有坚强的意志。”小昭努力地回忆着访谈的内容,说道。 “嗯,的确是很正常的访谈内容。还有吗?阿远说的任何事情都可以。”阿卓继续问道。 小昭想了想,继续说道“嗯,还有一个可能和这个事没什么关系。阿远提到了远征队的训练得到了部族的有力支持,泰懿局长非常关心远征计划的进展。” 泰懿局长关心远征计划?阿卓起了某种疑惑,继续问道“还有什么吗?” 小昭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嗯,对了,阿远好像还提到了多亏了泰懿局长,它才能够领悟到一个重大的技巧,克服了远征的最后一个障碍。阿远好像是这么说的。我可以再听听录音确认一下。” 领悟了重大的技巧?一阵不安向着阿卓重重地袭来。 “难道说……”阿卓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难道说什么?你发现了什么吗?”听到阿卓若有所思地样子,小昭赶紧追问道。 阿卓忧心忡忡地说“我可能知道阿远瘫痪的原因了。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还需要进一步地验证才行。” 听到阿卓似乎知道了什么,小昭不由得急躁地追问道“你先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说来可能有点话长,可能小昭你一下子没那么容易理解。我们现在的训练是为了克服叶子离开枝干之后所面临的阳光暴晒水份流失的问题,需要我们把气孔闭合起来。而气孔闭合起来之后,我们的身体会激活一种叫浊呼吸的机制,不借助呼吸鲜气而直接利用体内的营养物质获得能量。这种浊呼吸会产生一些会造成身体不适的副产物。要克服这些副产物所带来的影响,就是我们远征计划中的最后一个障碍。”阿卓尽量言简意赅地向小昭解释道。 “然后呢?这些和阿远的瘫痪有什么关系吗?!”小昭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 “这些浊呼吸的副产物,其实是一种没有发酵完全的低级营养物质,属于类酒精物质,带有轻微的酒味。我们平时饮用的酒,都是经过严格发酵工艺处理的酒,纯度足,杂质含量极低,饮用了很快就可以随着体液的循环而挥发掉,对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危害,甚至还能促进体液的循环。但是这些浊呼吸副产物可不一样,因为发酵不完全,它们的成分复杂,难以挥发,还带有一定的神经毒性。当我们激活了浊呼吸,产生了这些物质之后,一般这些副产物只是在我们的叶肉内以游离态存在着,只会引起我们叶肉的酸痛和不适,并不会进入我们的经脉系统。但是一旦它们被吸入我们的叶脉,将对我们的神经中枢系统产生很大的损害。这种损害,是可能引起瘫痪的。所以,这些浊呼吸的副产物是绝不能吸收到叶脉之中去的。”阿卓耐心地解释着,语气渐渐变得凝重。 “你是说,阿远可能把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副产物吸入了自己的叶脉,导致了它的瘫痪?”小昭惊恐地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因为这些副产物的酒味提醒了阿远,它尝试通过把这些副产物吸收到经脉中去,来缓解它们对叶肉造成的刺激,从而导致了现在的情况……”阿卓忧心忡忡地说出了它的猜测。 “这……你们远征队到底是怎么安排训练的?!怎么可以让它用这么危险的方法进行训练呢?千万不能把这些什么该死的副产物吸入脉络之中,这么重要的信息难道你们没有提醒过阿远吗?!”小昭的担忧转化为了对远征队的愤怒和责问。 “小昭,你先冷静一下。这个训练计划远在远征队组建之前,我和阿武都已经亲自尝试过了这种闭气训练。除非主动吸收,否则副产物是绝不会进入到我们的脉络之中的。正是因为我已经做过了这样的实验,我才敢安排我的成员们按照这个训练计划进行训练的。而且,在训练开始之前,我也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它们千万不可以把这些副产物吸入到脉络之中。按道理,这个训练计划不该出现这样的问题才对。”阿卓在努力地向小昭解释着。 “按道理?按道理有用吗?现在阿远瘫倒在这里就是事实!”小昭的愤怒没有任何的消退。 “小昭你冷静一点,事情还没有定论,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推断。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挽救这个局面。”面对小昭的斥责,阿卓也十分无奈,只能尽量地去安抚它。 “其它远征队的画面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来看一下吧。”小聪回到了频道。 阿武这时也回到了频道,说“好,我也已经和边防军的各枝干家族联系了,它们正在努力的检查失去联络的远征队的身体状况。我们先看看画面吧。” 来自各个远征队成员附近的叶子的视野信号一一在大家的中枢内切换,展现了一片悲凉的惨剧—— 每一片曾经驭风飞舞,威风凛凛的远征队,此刻都萎靡地垂落着,奄奄一息。 阿卓看着自己的战友落入如此境地,想起当初和每一位成员的交谈劝说,最终成功说服它们加入自己的远征队,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不懈地奋斗。如今,却演化成了这样的凄惨局面。懊悔,悲愤,困惑,种种情感涌入了阿卓的心中,仿佛连自己的神经中枢都要被挤破碎裂了。 小昭被种场面吓得几乎失了神,说不出话来。 看着宛如垂死的远征队队员们,小聪仿佛回到了当年和阿远英勇地和青虫进行殊死斗争的时刻。毕竟它离阿远的位置比小昭更好,见证了每一个战斗的画面。那些舍命死战的时光里,每一个瞬间都有可能决定双方的生死。这种生死的场面,对于小聪并不陌生。但回想起这些远征队将士们一起通过天眼观看到外面的世界而欢呼的场景,再看着面前的这一出惨剧,悲伤涌了上了小聪的心中,止都止不住。 阿武身经百战,很快回过神来,把大家的心绪拉了回来“大家先不要放弃,诸位远征队将士又不是真的已经死了。想要为它们默哀,是不是还早了一点?现在的我们应该积极一点,竭力想办法挽救它们才是!” 大家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是啊,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应该考虑怎么及早把瘫痪过去的远征队救回来才对。 但是,我们又可以做什么呢?频道中的各位都在问自己这一个严峻的问题。这样惨痛的局面,它们这几片叶子,又能做什么呢? 可怕的沉默在频道里无情地持续着。 第8章 失职 这时,军机处的泰广处长进入了频道。 “各位,关于远征队的突发状况,长者要传召你们。到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来吧。” 6月23日深夜,部族之树议会紧急会议。 长者迫切地问道“泰广,汇报一下远征队现在的情况。” 泰广毕恭毕敬地回到道“我们通过叶柄抽取了各位陷入瘫痪的远征队的部分体液,发现它们的体液中浊呼吸副产物的浓度极低,而同时期一起进行了闭气训练却安然无恙的阿卓的体内的浊呼吸副产物已经积聚到了了比较高的程度。由此基本可以断定,大量的浊呼吸副产物,已经被远征队远征队们从体液中吸入到了叶脉之中。各位远征队陷入瘫痪的原因,就是因为叶脉吸入了过量的浊呼吸产生的类酒精物质而导致的酒精中毒。” 果然和我推断的一样么……我那不祥的预感莫非真的要灵验了?阿卓在心里默默地想道。 长者继续问道“泰广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准确地诊断出原因,做得很好。它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 泰广继续汇报到“报告长者,我们断定了原因之后,已经向瘫痪的远征队的体内注入了过量的清水。在它们的脉络内外侧浓度差的作用之下,这些带有毒素的副产物就可以渗透出来,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把副产物含量升高的渗出废液替换掉,重新注入清水,就能逐渐地降低它们脉络中毒素的浓度。我们还会穿插着给它们灌输高级的营养液,增强它们体内生理组织的功能,减缓其衰竭的作用。这样它们是有一定的机会可以重新苏醒过来的。” 阿卓关切地跟着问道“那它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泰广叹了一口气“唉,我们也说不清楚。可能是3天,也可能是3个月甚至永远醒不过来了。这就要看它们的体质,吸入了多少这些副产物,以及它们的造化了。” 泰广说完,大家的心悬了起来。远征队的康复,只是存在一个理论上的可能性。绝望的阴云,笼罩在了部族之树的上空,挥之不去。 长者带着明显的怒意,问道“阿卓和阿武,你们负责的训练计划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阿武刚想开口揽责,阿卓率先抢过话来“报告长者,远征队的训练计划全是属下在咨询了阿武总司令,泰广处长,小聪和阿凉两位谋士之后,我亲自制定的。属下自己按照这个训练计划提前进行了比较深入的实验性训练,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计划是具备相当高的可行性的。而第三阶段的闭气训练由我全权负责,与阿武总司令无关,这次的事故绝不是它的责任。” 长者怒意似乎更甚,说道“你把你的训练计划说得如此完善,那你怎么解释现在的这个情况!几乎所有队员同时陷入瘫痪,这还能是巧合吗?!” 阿卓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汇报说“报告长者,根据属下从阿远的挚友小昭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阿远曾在陷入昏迷之前告诉小昭说自己领悟了一个重大的技巧,足以克服远征的最后一个阻碍。属下猜测,阿远应该是察觉到了浊呼吸副产物的淡淡酒香,想到可以把这些副产物吸收到经脉之中,以消除它们对身体的影响和干扰。这个方法在副产物发生作用的初期对减轻叶肉的不良反应很有效,却绝非长久之计。当副产物这些毒素在神经系统内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对阿远的神经中枢造成损伤,于是导致了瘫痪的发生。由此推测,很可能其它的远征队也是发现了这个错误的技巧,才会走火入魔,陷入了瘫痪的困境。” 长者厉声喝道“阿卓,你的训练计划存在着这么大的安全隐患,你居然好意思说它是可行的?!” 阿卓马上解释道“报告长者,属下在介绍闭气训练的时候,已经不止一次地郑重提醒过远征队的各位关于浊呼吸副产物对神经系统的严重危害,警告它们千万不能把这些副产物吸入叶脉之中。按道理,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阿卓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它在深深地自责,事情成了这个样子,证明自己的提醒和警告没起作用,现在自己这么辩解,又有什么用呢?就算部族之树议会不怪罪自己,难道自己的那些战友同志们就能够立即苏醒过来了么?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大意和疏忽啊…… 长者稳定了一下情绪,严肃地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罪不在你。你已经尽到你的责任去提醒警告各位远征队,而它们仍然陷入了这个危机,说明要么它们分心,没有听到你的警告。要么它们过于自信,不在意你的警告,最终导致自己陷入了这么一个危险的境地,只能说,这是它们自己的选择,或者是自然之神冥冥中的安排。 这时候,小昭终于愤怒地控诉起来“阿卓你在说谎!如果你真的有警告,那怎么可能几乎全部的远征队都陷入了这种可怕的瘫痪?怎么可能几乎全部的远征队都没有听到或者无视你的严厉警告?!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一定是阿卓你忘了!你想的事情太多太远,你的心早已飞到了那精彩奇妙的远方世界去了!你居然能把这么重要的警告信息忘掉了! 长者,请您为这些危在旦夕的远征队队员们作主,为这些全心全意为了部族而付出的英雄们作主,严惩领队阿卓,以失职罪论处!” 部族之树议会的所有成员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身为普通叶民的小昭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发难,要治阿卓的罪。顿时,整个频道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阿卓听着小昭愤怒的控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阿武这时说道“关于阿卓是否真的曾经尽责提醒警告过远征队员,属下建议传召仍处于健康状态的远征队员阿平,它应该能够给出公正的证词,告诉大家事情的真相。” “还有平安无事的远征队队员?难道不是除了阿卓之外的远征队都瘫痪了吗?”传输局的局长泰懿有点惊讶地问道。 阿武急忙说道“报告局长,属下决不敢乱说造谣。除了阿卓之外,来自慈氏家族的叶平和其它的远征队一起接受了严格的闭气训练,如今,已经确认了阿平仍然平安无事。阿卓是否有郑重地把吸入浊呼吸副产物的危害告知给大家,我们传召阿平来问话,自然就能知道真相。望局长以及长者明鉴。” 长者接过话来“小昭,请你稍安勿躁。我向你保证,部族之树议会一定会还给阿远已经其它陷入危险的远征队一个公道的。传召阿平进入频道问话!” 得到了来自长者的保证,小昭也不好追着阿卓不放,于是静下心来观察事态的发展再说。 得到了长者的传召,阿平匆匆地进入了频道。 “尊敬的长者以及各位部族之树议会的成员,飞叶远征队队员叶平前来报道。”阿平毕恭毕敬地说。这一夜,对它来说也是不同寻常的漫长。 长者此时已经平静了一些,威严地问道“阿平,远征队如今遭到了一些变故。我需要你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决不可有半点欺瞒!” 阿平赶紧回复道“属下不敢,属下必将把实情一一相告,绝无半点虚假!” 长者缓缓地问道“在你们进行闭气训练之前,你们的领队阿卓是否曾经和你们详细讲解过这个训练的原理?你可知道浊呼吸的过程会产生一些副产物?” “是。属下知道浊呼吸副产物的存在,并在努力地适应它们。” 长者接着问道“接下来是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在阿卓为你们讲解闭气训练的原理的过程中,是否和你们讲过浊呼吸副产物的危害?” 阿平谨慎地回答说“有,阿卓领队郑重提醒过我们,这些浊呼吸的副产物会导致身体的酸痛和难受。当我们和部族之树相连时,还可以通过物质交换缓慢地将它们清除,一旦离开了部族之树开始远征,这些副产物在体内的累积就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也就是说,我们将承受这样的酸痛和劳累,直到我们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吧。” 长者略微一怔,看来阿卓真的有仔细地讲解闭气训练的原理,于是继续问道“那么,阿卓是否提醒过你们千万不可以把浊呼吸的副产物吸收进入你们的叶脉,否则会对叶子的神经中枢产生极大的危害?” 阿平愣了一下,说道“这……属下听取阿卓领队的讲解时非常认真,但是没有听到过领队提起过类似的警告。原来把这些副产物吸入叶脉竟然是这么危险的行为?属下实在不知!实不相瞒,当泰懿局长送来犒军的烈酒时,属下确实想起了这些浊呼吸副产物中蕴含的味道和酒香颇为相似,但是因为属下滴酒不沾,所以并没有想过要把这些副产物吸收掉。” 议会专用频道里一片哗然,似乎事实正在向着阿卓严重失职这个方向转变着,难道一向办事滴水不漏的阿卓真的一时疏忽了?议会的众成员在纷纷地细声议论。 长者似乎也因为目前的这个糟糕局面陷入了沉思。 阿平犹豫了一下,进而问道“冒昧请问长者,我的战友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昭这时再也忍不住了,高声说道“阿平,你还不知道你们的领队阿卓做了什么事情。就是因为它的疏忽大意,没有向你们提出关于不可将浊呼吸副产物吸入叶脉的郑重警告,导致了除了你和它之外的所有远征队都陷入了奄奄一息的瘫痪状态! 长者,阿卓身为领队,没有尽到它的职责,犯下了重大的疏忽,导致了如此惨痛的局面。我再次恳求长者将阿卓治以失职之罪!”想到阿远正在遭受的痛苦,小昭简直怒不可遏。 这样的惨剧,让阿平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如此不利的证词,阿卓已经难逃其咎了吧。这样的想法在众议会成员的心中浮现起来。大部分远征队队员陷入瘫痪,生死未卜,领队即将面临问责治罪,这支部队似乎已经分崩离析。难道这个雄心勃勃的远征计划,就要以这么惨痛的结局被终止了吗? 第9章 意外 长者沉默着,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部族的未来?远征队的命运?对阿卓的惩罚?太多太多的事情萦绕在长者的心中。在如此尖锐的冲突面前,作为部族的最高领导者,长者背负的精神压力绝对不是一般叶子可以想象得到的。 这时,传输局局长泰懿打破了沉默。 “报告长者,属下有一个情况想要汇报,可能和这件事情有着不小的关系。” 长者回过了神,略带疲惫地说道“说吧,不要有任何顾虑。我们按照事实来处理。” 泰懿局长恭敬地回答说“遵命。这件事说起来属下也有责任。飞叶远征队的建队之初,在给远征队分配专用频道时,阿卓就曾和我反应过远征队的专用频道的通话质量并不是很好,时常会有杂音。但是因为当时天眼计划占据了大量了普通通信线路,而光纤技术还没有成熟普及,部族的通信线路资源确实是非常十分有限,所以只能让远征队继续使用那一条通话质量欠佳的通信线路。” 长者若有所思,说道“你继续说。” 泰懿继续着它的汇报“以我们对阿卓领队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这种这么严重的疏忽实在不像是阿卓会犯的错误。结合通信线路质量欠佳的事实,属下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可能听着有点荒谬,但却未必不是事实。” 长者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催促道“泰懿,直接说你的重点。” 泰懿局长连忙说道“遵命。属下的猜测是,阿卓领队确实有向远征队的各位警告过把浊呼吸副产物吸入叶脉的危害。但是远征队确实也没有听到阿卓的这个警告。” 听着泰懿似乎要为阿卓辩解,小昭着急地喊了起来“局长,你这么说话可就不对了。阿卓如果向远征队警告过着这种危害,身为远征队的阿平也在认真地聆听,远征队们怎么可能没有听到这些警告呢?” 泰懿继续说道“小昭,你别着急。这是有可能的,在通信线路异常工作的情况下,频道内可能会产生杂音,影响通话质量。而在杂音达到最大的时候,是有可能盖过了频道中正常通话的语音的。” 长者一惊,问道“你是说,在阿卓向远征队们发出警告的时候,频道中正好出现了极强的杂音,掩盖了阿卓的警告?有这样的巧合?” 泰懿回复说“长者说得没错,这就是我的猜测。至于是不是巧合,这样的可能性确实很低,但是我们无法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听到这样的情况,阿平赶紧说道“报告长者,泰懿局长所提到的杂音问题确实存在,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并不会影响我们正常的沟通和训练。杂音极强的情况也是不止一次地发生过” 长者厉声说道“这可不是儿戏,阿平你细细回想,当阿卓在讲述浊呼吸副产物的危害时,到底有没有极强的杂音出现?你的证词极为重要。” 阿平说道“属下记得很清楚,在阿卓领队讲解闭气训练的理论的时候,曾经出现过一些极强的杂音导致没有听到一部分的内容。泰懿局长的推论其实不无道理。” 听到了阿卓似乎有脱罪的可能,小昭急得赶紧发表了质疑“长者!即使有这样的极高杂音存在,也不足以证明阿卓确实给出过警告。被极高的杂音盖过的语音信息也可能是其它的内容,并不一定是阿卓所说的警告吧?谁又能保证阿卓不是为了给自己辩解,才谎称当时有给出过警告呢?”小昭认定了是因为阿卓的疏忽导致了惨剧的发生,决不肯轻易地放过它。 泰懿继续说道“报告长者,既然小昭有这样的疑虑,不如我们来验证一下。我们可以让阿卓先声明自己当初向远征队提出警告的上下文内容。然后恳请长者批准我们调阅阿卓在讲解闭气训练时,远征队专用频道的讲话录音。调阅讲话录音的权限需要长者的批准。从事发到现在的短时间内,阿卓绝无可能听到录音的内容,也无从得知录音中强杂音发生的节点。假如阿卓声明的提出警告的上下文内容和录音中强杂音的上下文内容一致,那么应该足以证明,它的警告真的是正好被强杂音所覆盖了。” 长者跟着说道“就这么办吧。远征队的训练也算是公开的内容,为了事情的真相,泰懿你就把当时的讲话录音调阅一下,让大家一起听听吧。 泰懿回道“遵命!”说完,它向阿卓核对了一下讲话的日期和时间,就调阅讲话录音去了。 长者说道“好了,阿卓。现在,你来回忆一下,你在提出警告的前后,都说了什么内容吧。你务必仔细回忆,这将证明你的清白与否。” 阿卓低沉地说道“遵命。我提出的两次警告,分别是在讲述了浊呼吸副产物在体内的积累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以及提出了要进行严格而残酷的适应性训练之后。”然后阿卓又用几乎听不清的悲伤话音低喃着说“就算我说对了,又能怎样呢……” 片刻之后,泰懿回到了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向着各位成员汇报起来“报告长者,报告各位议会成员,我们已经把训练的录音调取出来了,我们一起来听一听吧——” 频道中传出了录音特有的略带沧桑的音质,但还是可以大致辨认得出是谁在说话。对话中提及的闭气训练的凶险,远征队的视死如归,都深深地感动了频道中的各位议会成员,想起了如今远征队将士瘫痪的惨状,更是让大家心痛不已,无比唏嘘。 最重要的一个事实是,讲话录音中出现了数次强烈的杂音,完全盖过了讲话的内容。而这些极强杂音出现的节点,正好是如阿卓所说的时间点。这个强杂音相当嘈杂,盖过了阿卓的话音,从而让远征队们错过了这个生死攸关的信息。而阿卓作为发言者,只能进行话音信号的输出,是收听不到带有杂音的讲话内容的。因此,它对于关键信息的错失也全然不知。 真相大白。 虽然如此的巧合让大家有点难以置信,但是在这样的证据面前,议会的众成员也无话可说。或许,真的就是自然之神给远征队开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玩笑,却足以导致这样惨重的损失。在强大得不可抗拒的命运面前,叶子们的努力,觉悟,豪气,显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小昭仍然不想放弃,还想再争辩几句,突然它收到了一条密语信息,之后就再也没有抗议了。 长者也打起了精神,问道“看来事情的真相已经基本清楚了。在我结案之前,还有谁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阿卓突然冷冷地问了一句话。 “泰懿局长,阿平提到过你曾安排给远征队送来了烈酒以犒军,能否请问一声,为什么我没有收到你送来的犒军之酒呢?” 听到自己一直在竭力为其辩护的阿卓突然问了自己一个这么唐突的问题,泰懿相当地意外,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传输局负责发放犒军之酒的传输局干部叶会赶紧接过话来“这都是属下失职。属下得到局长的命令去犒劳远征队,但是现在物资紧缺的情况下,我们的酒只足够犒劳辛苦训练的远征队成员们。所以像担任教练的阿武总司令,担任领队的阿卓以及帮助指导远征计划的两位谋士小聪和阿凉,我们都没有发放。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身为领队的阿卓也是参训的队员。我本来以为阿卓只是负责统领指挥而已,不会亲自进行远征,所以将阿卓遗漏了。这是一个意外的疏忽,都是我办事不力,希望各位谅解和包涵。” 阿卓一字一句,冷笑说道“哼,这是意外啊。对,很好,这是一次意外。” 长者严厉地喝斥道“够了阿卓!犒军是部族的优待,泰懿愿意拿出自己的物资储备来犒劳你的远征队,本是善意,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反过来嘲讽它们漏掉了你? 我现在宣布,本次绝大多数远征队陷入瘫痪的惨剧,属于通信线路质量欠佳,杂音掩盖了重要的警告而导致的意外事故。采用这样的通信线路也是泰懿局长在部族物资储备紧迫的情况的不得已之举,而远征队领队阿卓也已经尽到了告知把浊呼吸副产物吸入叶脉的危险的职责,这两位没有犯下严重的过错。但是,阿卓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和队员们重复确认它们是否知晓这一重要信息,却没有做到,算是失职。现处对其断绝所有营养物质三天的处罚,以示警告。希望以后能避免类似事件发生。 大家可有异议?” 频道内一片沉默,都默许了长者的判决。在自然之神残酷的玩笑之下,这大概是最为妥善的处理方法了吧。 只有少数几片叶子的心中,有一团火焰仍在熊熊地燃烧。 历史记载 6月23日,飞叶远征队遭遇重大事故,绝大多数成员因在闭气训练中将过量浊呼吸副产物吸入叶脉之中而导致酒精中毒,陷入瘫痪。经过重重调查取证,部族之树议会将此次事件定性为频道内的极强杂音正巧掩盖了远征队领队阿卓的警告所引起的意外事故,予以结案。 第10章 反击 6月24日清晨,晨光渐渐洒下,照亮了刚刚经历了惨剧的部族之树。 小昭遥望着陷入瘫痪的阿远,心中感慨万千。部族之树正在紧急地为阿远和其它远征队进行着治疗。阿远的身体也因为注满了清水而显得稍微坚挺了一些,挂上了一丝生气,却依然是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曾几何时,小昭一直把自己的这位好兄弟的存在当作理所当然,潜心忙碌于自己新的追求,不再珍惜兄弟相聚,尽情畅谈的时光。每次都想着相聚对饮的机会还多得数不清,还是先审阅完这几篇重要的文章再说吧。 殊不知,事到如今,待审阅的文章依旧多得数不清。而曾经最为珍视的故交,却未必还能再度相聚了。为什么总是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呢?明明是最为浅显的道理,为何自己却一再容忍这样的错误发生持续下去,熟视无睹呢?明明当年阿远伤痕累累地从虫灾中顽强地生还下来时,自己曾经对自然之神的恩赐万般感恩戴德,发誓要好好珍惜这个死里逃生的兄弟啊? 后悔和悲伤充斥着小昭体内,仿佛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这时,小聪邀请小昭加入了一个群聊频道。昨晚,在聆听了当初远征队训练时的讲话录音之后,就是小聪的一则密语信息劝住了小昭 “事有蹊跷,现不宜纠缠此事。待我们重新调查,掌握更多证据之后再共商大计。” 毕竟小聪曾经在闭叶危机中拯救过陷入了闭叶状态的自己,又曾在虫灾中和阿远与青虫死战到底,小昭对小聪的认可和信赖程度还是相当高的。于是小昭当时就听从了小聪的建议,不再在部族之树议会中纠缠下去了。 小昭进入了频道,小聪,阿武,还有阿卓已经在等着它了。 “小聪,为什么它会在这里?!”小昭愤怒地问道。小昭始终认为阿卓是导致阿远的不幸遭遇的罪魁祸首,还没有原谅阿卓。 小聪正色地说道“小昭,你必须冷静一下了。阿卓它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你以为它看着自己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它的心里会好受吗?阿卓亲自试验过所有的训练计划,已经为了远征队做得足够多,足够好了。昨晚的录音也证明了它尽到了告知危险的责任。 阿远的遭遇绝不是单纯的意外这么简单,你不该把气都撒到阿卓身上。” 阿卓低声地说道“小聪你别说了,小昭说得没错。这件事情不管真相究竟如何,我作为远征队的领队,都必须负上这个责任。小昭,你完全有权利,也完全有理由怨恨我,我都接受,并向你这位阿远的挚友表示最深刻的歉意。但是,我希望你能先把对我的成见放到一边,先和我们一起协力去追查真相。” 阿武也接过了话,诚恳地说“小昭,作为曾经和阿远一同参与过灭虫之战的战友,我和你一样为阿远的遭遇感到痛心。但是,现在这个事件的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我们需要做的是一起努力找出事情的真相,找出这个事件的背后的真凶,才能还给阿远一个公道,还给远征队一个公道! 愿意继续追查这个事件的真相的叶子并不多,我们很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帮助我们还给远征队一个公道! 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军机处谋士叶聪,飞叶远征队领队叶卓,铁叶边防军总司令叶武轮番发话劝说小昭,这大概是部族最豪华的叶子游说团队了吧。从它们的话语之中,小昭切实地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真诚和决心。在长者已经予以结案的今天,还能如此上心地去追查事件背后的真相的叶子,除了正在劝说自己的这几位之外,已经不会再有了吧? “好吧,算我一个。”小昭坚定地回答道。 7月1日,部族之树议会每月例会。 安排落实了凋凉季的果实生产计划,边防军的防守轮调变动,叶糖的森寒季储备进展以及天眼计划的进展之后,漫长的例会终于要结束了。 长者略带疲惫的问道“好了,主要的讨论事项都基本完成了。对了,远征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军机处处长泰广回复到“经过这七八天的治疗,远征队们的生理机能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置换出来的清水中浊呼吸副产物的浓度也大大降低了。但是它们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它们的造化了。毕竟我们没有办法知道这些毒素在被置换出来之前,对它们的神经中枢造成的损伤有多严重……在这种情况下,远征计划暂时处于搁置的状态。” 长者轻声叹道“唉,天意难测。泰广,你们尽力了就好。希望我们的远征队将士们能够顺利地康复吧。好了,各位议会成员,还有什么事项需要讨论的吗?” 泰广跟着汇报到“报告长者,阿卓似乎还是放不下远征队的这件事,向我恳请重新启动对这件事情的调查。” 长者似乎有点不悦“阿卓你怎么还在纠缠这件事?我已经把这个事件作为意外事故结案了,让你接受自己把一件事办砸了这个事实有这么难吗?你还嫌部族之树议会要处理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吗?不准!” 阿卓连忙争辩道“但是长者,这件事……” 长者呵斥道“我意已决,多说无益。散会!” 会议结束之后,几片叶子正在密切关注着某位部族成员的举动。 “叶麻素已经生效了吗?” “我早就已经注射进去了,足够它昏迷一天一夜了。叶麻素作为部族之树的强制执法措施,可以在我的授权之下通过执法线路无声无息地注入目标的体内。在证据确凿的紧急情况下,我可以先执行强制麻醉,然后在一天之内再向部族之树议会汇报的。” “嗯,这个‘证据确凿的紧急情况’就是看我们怎么去解释了。放心吧,我不会拖累你的。” “不要紧,我相信你们,也愿意和你们一起承担这个后果。毕竟如果你们的分析是正确的话,这幕后的主谋才是部族之树的最大隐患,别说职务了,只要能够除掉这个隐患,我愿意连性命都愿意搭进去。” “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小波,在那个最关键的时刻到来的时候,该选择那一方,该相信那一方,你自己按照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来决定。毕竟到那时,你该知道的事实,应该已经都知道了。” “我,我还不是很确定。你们说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按照目前我们知道的情况,八九不离十了。” “它开始行动了!密切关注它的通话对象。” 经历了漫长的每月例会之后,部族之树议会的成员们都疲惫不堪,正要准备歇息了。突然,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响起了一段诡异的对话。 “叶艾,我现在联系不上叶会。我有一件秘密任务本来要由它来完成的,现在要交给你来处理,你可得把它办好了。” “局长请吩咐,属下必定竭尽所能,完成任务。” “远征计划已经搁置,远征队的专用频道和营养通道也就用不上了。你替我去把这条线路的维护记录调试一下吧。” “局长,请问是怎么样的调试工作呢?我记得,按照传输局的标准程序,每条线路的维护记录由系统自动产生,只可以查看,是不能做任何更改的。” “这是一种新的调试措施,是要测试通信线路的维护记录是否会在过高的信号负载下保存完好。你只要接入这些线路的维护记录,尝试输入强度为标准测试信号的五倍的信号就好了,然后向我汇报测试结果就好了。。” “局长,这……这样一来,这条线路的所有维护信息可是存在着因为信号强度过载而丢失的可能啊。” “叫你做你就去做,问这么多做什么!” “属下明白!” 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令部族之树议会的成员们感到深深的不安和疑惑,传输局这是要做什么?这时,阿卓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一般,带着浩然的正气厉声在议会频道内喝道“局长,恐怕你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的维护记录统统丢失吧?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你那些可怕残忍的罪行!” 泰懿一惊,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和叶艾的密语交谈竟然被转接到了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里,刚才本该绝密的对话居然让整个部族之树议会听了个一清二楚。整个频道里也是一片哗然,泰懿的诡异对话,阿卓的愤然逼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泰懿回过神来,镇定地说“阿卓,你在胡说什么。这是我们传输局的一种仍在测试阶段的一种线路调试方案,只是还没有公布出来而已。你别因为自己在远征队事件中的失职而在这边给部族添乱了!” 阿卓毫不示弱“新的调试方案?且不说这种让线路过载的方法一旦让线路受损,丢失数据之后,根本无法挽回。而且,在我提出重新启动对远征队事件的调查之后,你突然就授意来紧急‘调试’这条线路?你根本就是想抹去这些维护记录,因为这些记录里,隐藏着你那可怕阴谋的痕迹和证据!” 阿卓和泰懿在议会公共频道内公然吵得不可开交,连长者都感到了怒不可遏,厉声喝道“阿卓,泰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泰懿被阿卓逼问得一时语塞,难以给自己的这个检验方案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阿卓抢先一步接过话来“报告长者,属下向你请罪。属下在远征事件结束之后,仍然感到不安。于是私下组建了一支调查小组,意图找出事件的真相。经过我们的深入调查,认定了传输局局长泰懿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于是设下了一个小小的圈套,让它在部族之树议会频道内自己揭露自己的罪行。属下在这里郑重向长者举报,泰懿局长连同其下属叶会谋害远征队所有成员的罪行!” 传输局局长泰懿谋害远征队所有的成员?!这可是匪夷所思的指控。这样的举报在部族的历史上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部族议会的成员们倒抽了一阵冷气,不知所措。 长者语气冷峻地说道“阿卓,你可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公然指控三位元老之一的泰懿局长如此严重的罪行,万一这其中有任何不实之处,足以将你处以终生的麻刑。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阿卓毫无惧色,坚毅地说道“属下早就做好了觉悟,愿以性命担保我的控诉是真实的,望长者明察!” 泰懿急了,赶紧出来制止“长者,阿卓身为议会成员,不服从议会结案的决定,私自调查远征队事件。这可是对部族之树议会的大不敬,对长者你的大不敬。望长者不要听信阿卓的谗言,制止阿卓大逆不道的行为!” 阿卓刚想反驳泰懿,长者带着愠色喝道“安静!大不敬与否,先放在一边不提。整个部族需要的是事件的真相。阿卓,你把你的调查结果给我一五一十地道来。如有半点不实之处,我必将严惩不贷!” 阿卓严肃地回答说“属下句句属实,我和我的小队成员必将为大家还原事件的真相!” 第11章 主谋 阿卓略为停顿,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了陈述“我不知道泰懿局长的确切动机何在,但是它早早地布下了巨大的阴谋,打算利用浊呼吸副产物被吸入叶脉系统之后对神经中枢的损伤,彻底毁掉整支远征队! 我对泰懿的怀疑,最早源于它用酒犒劳远征队,却没有犒劳我,甚至没有通知我的这一举动。它决不是吝啬得舍不得那一份小小的烈阳魂,而是担心我知道它用酒犒军之后,会再次发出警告,提醒远征队们千万不要把浊呼吸副产物这种类酒精物质吸入到叶脉之中。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当泰懿得知阿平仍然平安无事之后,它并不感到庆幸,而是一种略带慌乱的惊讶。它本以为自己用酒犒军的这一举动会随着远征队们都陷入瘫痪而被彻底埋葬,却没想到阿平因为滴酒不沾的习惯而躲过一劫,才会陷入了那样的慌乱。 在这两个疑点之下,我才下定了决心,召集了同伴来对事件进行深入调查。 泰懿从一开始远征计划启动之初,就开始了它邪恶的计划。它故意以天眼计划占据了大量线路资源为由,分配了质量不好的通信线路给远征队。这样,从一开始,就为最后阶段杂音的频繁出现给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除此之外,泰懿的阴谋还有重要的一环,就是暗中向远征队的通信线路输入高强度的信号,让通信线路因过载而日渐损耗,通话质量日益下降。这些线路的恶化都在以一种极为微小的幅度在进行,潜移默化,让远征队也慢慢地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察觉不出变化。” 听到这样的控诉,泰懿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胡说!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阿卓早有准备,镇定地说道“证据就是你急着想要破坏掉的,远征队通信线路的维护记录! 而在训练开始前,我们曾邀请传输局的小波过来检视远征队的通信线路,它当时已经发现了线路有老化的现象,还提醒过我们远征队要注意一下避免过高的通话强度,以免线路进一步恶化。然而,我清楚地记得整支远征队在训练过程中从未进行过高强度的对话交流。这样的前后矛盾在当时这就已经引起了我的一些疑惑。 而前几天我们秘密再度检视远征队的通信线路的时候,发现线路已经严重耗损,远远超出了正常损耗的速度,于是查阅了之前未曾注意到的,远征队的通信线路的维护记录。发现了几乎从远征队的频道激活以来,每天的深夜,通信线路都有被传输局的干部叶会检视操作的记录。虽然记录里,叶会记下的理由是在检视线路状况。其实不难猜出,叶会实际上是在输入高强度的信号在让通信线路过载,加速它们的损耗程度!这才能解释为何小波两次检视的前后,线路的老化损耗程度的巨大差别! 我们已经从你们传输局线路维护章程得知,对于通信线路的维护要求是每月一次。而这种每天一次的频繁检视以及不同寻常的损耗速度,就是泰懿你的阴谋的证据之一!” 情况变得越来越不利,泰懿赶紧争辩道“这……这是因为那条线路本身就有点问题,这种剧烈的损耗本来就在自发地进行,属于异常的自然损耗。所以我才特地让叶会每天下去检视,观察维修这种损耗。只是没能找到解决办法罢了……” 阿卓冷笑一声“哼,自然损耗?如果这种高速的损耗真的是异常的自然损耗,那么知道这种情况并且对线路进行高频率维护的传输局居然保持沉默,秘而不宣,不告知提醒线路的使用者?你如何解释?” 泰懿一时也无言以对。如果真的有异常的情况导致线路需要进行特殊的维护,传输局理应告知频道的主要使用者阿卓,让其注意使用过程中避免信息的丢失。 小昭趁势接着展开了攻势“在挖空心思营造了通信线路质量堪忧的环境之后,你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于是开始执行你阴谋的最关键一环!阿卓曾经向部族之树议会详细描述过远征队的训练计划,并定期汇报训练进度和目标。所以泰懿你清楚地知道在哪一天,阿卓会进行对闭气训练的讲解以及对远征队发出千万不能把浊呼吸副产物吸入叶脉之中的警告。 到了那一天,你命令传输局的叶会密切监听着远征队的训练情况。当阿卓警告大家不可以把浊呼吸副产物被吸入叶脉时,叶会就见机向远征队的通信线路施加了强度极高的信号干扰,利用产生杂音掩盖了阿卓的警告!这就是你的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我们的叶思社在处理访谈的录音的时候,也从叶会那里学到过这种通过刻意制造的杂音精准地掩盖部分讲话内容的技术,用以修改掉某些不适宜出现在访谈中的内容。事发当天,当阿卓讲解闭气训练内容的对话录音在部族之树议会频道内被播放出来时,我就听到了这个让我无比熟悉的杂音。当时其实已经引起了我的怀疑。” 小聪附和着说道“没错,不止如此,自然产生的杂音本该是毫无规律可循的,不可预测的。假如只是恰好掩盖掉阿卓的警告一次,还可以被认为是巧合。但是,阿卓给出了两次警告,均恰好被杂音所掩盖。一个小概率事件连续发生两次,这在概率上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纵然叶会已经额外制造了几次杂音,想掩盖这样不自然的痕迹,但是,这些极其不自然的杂音还是足以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阿卓接着说道“决定性的证据,就是在我进行闭气训练的讲解的6月16日清晨,远征队线路的维护记录里,有着叶会进行检视的记录!泰懿你声称叶会每天深夜对远征队线路的检视是为了观察维修线路的异常自然损耗,那为什么清晨时刻也有这样的记录?而不是像其他检视一样在线路不被使用的深夜进行?为什么这次清晨的检视的时间点和我的讲解时间完全符合?你又能如何解释? 唯一的解释,就是泰懿你的亲信叶会,在那个时间段正在密切地监听我的讲解,并伺机制造杂音掩盖我发出的警告!” 频道中的议会成员恍然大悟。是啊,那天的清晨,频道正在被远征队使用之中,叶会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在那个时间对远征队的通信线路进行任何检视。 没有任何理由。 在这样的决定性的铁证面前,泰懿彻底地陷入了沉默。 阿卓的攻势可不会因为泰懿的沉默而停止下来,继续对着泰懿发起了猛攻“泰懿你的阴谋可不仅仅局限于此。6月18日,我们结束了单纯的阳光直射,开始了正式的闭气训练。6月20日晚,你估计浊呼吸副产物应该已经足以在远征队的体内产生作用了,你还生怕远征队们不够聪明,不一定能自己发现把浊呼吸副产物吸入叶脉之中的这个错误的技巧。于是你借以犒军为名,送来了那恶魔般的烈酒!你利用烈阳魂的酒香,提醒了远征队员们附带在浊呼吸副产物中的淡淡酒香,诱惑它们尝试着把这些带毒副产物吸入自己的脉络之中。一旦它们吸入,这些副产物在的毒害作用就会暂时消失,远征队们就会以为自己领悟了重大的技巧,继续吸入这些毒素,从而导致了酒精中毒的惨剧!为了不引起我的警觉,避免我因为得知你以酒犒军的行为之后,再度提醒大家不要吸入带有酒香的浊呼吸副产物,所以你的犒军还故意避开了我,不让我知道。 不仅如此,我在向部族之树议会阐述训练计划时,曾经提到过我在亲自进行试验性闭气训练时发现,这些浊呼吸副产物白天在活跃的身体运动之下,只会在脉络内积极的扩散,不易发作。在晚上气温下降时,就会在脉络系统中沉积下来,让身体感受到的酸痛最大,产生的酒香味也最浓厚。你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选择了在晚上进行犒军。远征队在最酸痛,酒香最浓的时候,才会最容易落入你那恶魔一般的陷阱! 而且,按照副产物在晚上才会沉积发挥更大毒性的特点,远征队们很有可能会在晚上陷入中毒瘫痪的状态。而晚上是远征队训练结束的休息时间,一般不会被打扰,如此一来,中毒的远征队就会等到第二天才可能被发现,它们脉络中的副产物有着充足的时间发挥它们的毒性。到时,远征队已经中毒太深,不管部族之树议会采取怎么样的治疗挽救措施,都已经很难再起死回生了。 这样一来,除了我之外,远征队就会全军覆没,你以酒犒军的行为也会随之被永远隐藏起来。然后你就会在事故调查中故意把事件导向杂音引起的意外事故,予以结案。你早就看透了我尽心尽责的性格,看准了受到这么严重的打击之后,我必会从此因为自责而消沉,不再追究。因此你还故意帮我脱罪。只有我脱罪了,我所遭受的良心谴责才会最大,才会永远消沉下去。 你看得很准,我也确实这么万念俱灰过,甚至想过自行了断去陪伴我的战友们。再过一段时间,大家渐渐遗忘这个事件,你再让叶会来破坏所有的远征队线路的维护记录。这样,即使日后这些维护记录的丢失被发现了,也只不过会被认为是闲置的线路年久失修,数据丢失。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时,你的阴谋就会彻底完成,真相就会被永远掩埋起来,我们这些带着雄心壮志的远征队就会这么白白葬送在你的阴谋之下!泰懿,你太狠了!这么残忍歹毒的计划你都能想得出来。我们远征队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你该不会卑劣到把一切都推到叶会的身上吧?别忘了,你刚才可是亲自说出本应交给叶会的特殊任务现在要让叶艾去完成的。你,传输局局长泰懿,才是这个险恶阴谋的主谋!”阿卓说到这里,想起了自己的战友悲惨的遭遇和受挫的雄心壮志,情绪越来越激动,带上了冲天的怒火。 第12章 算计 部族三元老之一的泰懿局长谋害全体远征队成员?!这可是部族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重大事件!这个冲击性的事实让议会的全体成员惊讶万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面对这样的事实,长者感到无比痛心,自己最得力最信任的属下居然可能犯下了此等滔天的罪行。长者叹了一口气,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缓缓地问道“泰懿,这是真的吗?” 泰懿冷笑了一声,恶狠狠地说道“哼,没想到,我自认为完美无缺的计划,居然会被你们识破了。哈哈哈,莫非真的是天意?阿卓,你来和我好好讲讲,我到底输在了哪里?” 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内本来的讨论声瞬间停息了,所有成员惊恐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一直以来德高望重,地位崇高的泰懿局长居然承认了自己恶魔般的罪行。连饱经沧桑的长者,一时也无言以对。 阿卓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它为了这一时刻已经准备了太久,它背负着自己战友的深仇和期望,要刺穿那深藏的阴谋,挑战那高高在上的泰懿局藏,伸张这世间的正义。 阿卓镇定自若的回应道“泰懿,你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小昭会在远征队的休息时间去采访阿远。小昭不仅及时发现了阿远瘫痪的状况以及阿远因为你而领悟了一个错误的技巧这些重要信息,还在事发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我们,让我们能够及时地通报泰广处长,对远征队展开救治。小昭提供的信息让我感觉到,似乎有某种因素,在引诱阿远去领悟那个致命的错误技巧。除此之外,小昭还从阿远那里知道了你对远征队的异常关心。我在筹备远征队的建立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有表现过这样的关心,这一点也让我起疑了。 你也漏算了阿平居然会滴酒不沾这一点。阿平没有被你的烈酒引诱,也没有犯下陷入吸入浊呼吸副产物的错误。阿平的平安无事,揭露了你绕开我以酒犒军的重要线索。正是这一系列的机缘巧合让我察觉了这个事件背后的阴谋,从而拂开了迷雾,揭露了真相!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泰懿局长。” 泰懿一阵冷笑,狂妄地说道“很好!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要不是这点点意外,赢家本该属于我才对。那么,你们是怎么找到维护记录这个证据的?按道理你们没有权限才对。” 小聪这时接过了话“是我拜托传输局专员叶波帮的忙。我们从你绕开阿卓以酒犒军以及杂音非常不自然的完美掩盖了阿卓的警告这两个疑点,大致猜到了你的计划的框架。要想获得实质性的证据,我们需要来自传输局的权限。权衡之下,我们冒险地把这个猜测告诉了传输局派来与我共同研究天眼计划的专员叶波。 小波对你极其崇拜,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局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它一心想要证明你的清白,二话不说,立刻同意了去查阅维护记录。没想到,它却发现了叶会频繁地检视远征队的通信线路的记录。在我们的提醒之下,更是进一步发现了叶会在清晨检视远征队通信频道的这一铁证。它这才彻底恍然大悟,发现这个可怕的阴谋可能会是真的。你在小波心中的英雄形象,就此崩塌了。” 泰懿轻蔑地笑了一声“哼,原来是我传输局的内部问题。叶波啊叶波,你是这么有天赋,我曾经这么看重你,让资历浅显的你担任灭虫之战的前线信息协调员。在传输局被污蔑诋毁的时候,你身为我传输局的一份子,不仅没来向我禀报,反而把立场倒向了与我对立的一边,看来是我管教得还不够好啊。” 小波此时也为自己的举动痛苦万分,亲自证明了自己曾经最为崇拜的偶像的罪行,这种酸楚和痛苦的心情,有多少叶子能够感同身受呢?小波颤声说道“局长,我……我入职到传输局的第一天,你曾百忙之中抽空来欢迎我,描绘了传输局要造福整个部落的使命,要为部族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明天的宏伟计划。局长,当时的你是这么的真挚,为什么你会做出伤害自己的同胞这么可怕的事情啊……” 泰懿平静地回复小波说道“这不怪你,我敢这么谋划,就预料到了有事情败露的一天。你来到这个世界才这么短短几个月,都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和苦难,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苦心? 我这个局长连自己下属的绝对忠心都没有办法得到,输得无话可说!那么,阿卓,你们又是怎么设下这个局,在议会频道里把我的话套出来的?” 阿卓淡淡地说道“远征队的线路维护记录始终是你的心头大患,随时可能把把你的计划给暴露了。想要彻底地揭穿你,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利用这些还没有被清除的记录,因诱你亲自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因此,我得想办法把你惹急了。我特意在长者宣布结案之后,继续在例会上公开请求重启关于远征队事件的调查。当时你发现我并没有消沉下去,还想追查事件的真相,你就已经感到恐慌了。纵使今天长者没有批准我重启调查的要求,你深深地明白依照我从不放弃的脾气,肯定会继续坚持追查下去。这时,你已经非常迫切地想要清除掉那些维护记录,顾不得等到风声过了再把那些杂音的痕迹伪装成自然的损耗了。” 阿武这时候接过话来,说道“因此,例会结束之后,你一定会去找一直负责这个计划的叶会,尽早地销毁那些维护记录。所以我们将计就计,阻止你和叶会的接触。我动用了紧急执法预案,在以维护记录作为确切证据的紧急情况下,提前利用叶麻素麻晕了叶会。这样,你就无法委托一直跟进此事的叶会去处理这件事,必须委托其它的属下去办。这个属下,很可能就是另一个你最信任的属下——传输局干部叶艾。而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委托给其它的属下,你必须要亲自交待清楚一些细节,而那个时候就是我们让你自己供出事实的机会!” 小聪也接过了话“我们早就已经和小波沟通好了,委托它监视泰懿你在例会之后的动向,并希望它在你向叶艾交待细节的时候,把你们对话的信号直接切换到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我们已经事先预测了你的一切行动,并告知了小波,让它根据你的行为自行做出判断,是否要帮助我们完成计划。” 小波略带怯懦,无奈地说道“局长,我……我真的不是一心想要对你不利的。但是,叶聪先生它像是能预知未来一样,事情发展的每一步都完全符合它的预测。例会结束之后,你果真立即尝试和叶会发去密语信息。当无法联系叶会之后,你果真立即去找了叶艾。在那个时候,我真的不能不相信叶聪先生的判断,所以才不由自主地帮它们切换了你和叶艾的对话频道。直到你和叶艾说话前的那一刻,我还幻想着你只是有别的要是要找叶艾前辈谈一些别的事情,而不是亲自说出了要叶艾去销毁远征队线路的维护记录……” 泰懿突然高声喝道“叶波你收声!你以为我需要你这些解释来安慰我自己么?你该相信谁不相信谁这是你自己的事,你以为你需要为我的失败负责么?我没能笼络到属下的忠心,问题自然在我这里。我泰懿做事,敢做敢当。 我自以为已经考虑得足够周到,没想到却被你们这几片叶子找到了我计划的漏洞,处处比我多想了一步,把我给算计了。输了就是输了,我绝无二话。长者,属下谋害了全体远征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甘受一切惩罚。” 泰懿认罪了!一切就这么结束了!阿卓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它曾为了和泰懿对峙的这一刻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设想过无数种对策,甚至做好了被泰懿反过来治罪,再也无法翻身的局面。阿卓强忍着所有的紧张、恐惧和怯懦,背负着战友的期望和深仇,它最终勇敢地向地位崇高的元老发起了挑战,为了部族和自己的战友们,要还给世间一个事件的真相。 阿卓心里默默地想着“我终于办到了。战友们,你们听到了吗?你们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绝对不是意外。而如今,阴谋已被揭露,真相已被揭晓,这一切的主谋,已经坦然认罪了……” 第13章 暗影 小聪并没有因为泰懿的认罪而心软,仿佛似乎带着更盛的怒火,冷笑着说道“泰懿局长,你犯下的罪行,恐怕不仅仅是谋害远征队而已吧?” “什么?!”几乎所有成员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惊呼。好不容易随着泰懿的彻底认罪而稍微平复下来了些许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这背后,到底隐藏的是多大的阴谋? 小聪跟着说道“自从我们发现了维护记录可能会因为信号过载而可能丢失之后,我特地拜托小波去调查一件事。小波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连夜查阅了过去二十年的通信线路和营养通道的维护记录,看看是否有类似的维护记录丢失的情况。泰懿局长,你猜猜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泰懿一怔,苦笑了一声“看来,我真的是有点小瞧了你这个谋士敏锐的直觉了。” 议会的全体成员,包括了长者,都屏气凝神,完全不知道小聪就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发现。事到如今,议会的成员们承受的冲击和震撼已经稍微太多了一些,而这些劲爆的信息却依旧络绎不绝地披露出来,让它们应接不暇。 小聪冷冷地说道“19年前,泰睿纪52年的初生季,枝干陌氏家营养通道的长达两个月的维护记录,全部丢失。而这丢失的维护记录前后,枝干陌氏家的营养通道的营养流失率达到了六成,然而,传输局此后的例行检视却从未提及过此事!” !!!议会成员们无可奈何地再一次被彻底震惊了。对于大部分议会成员们来说,漫长的例会之后,只想着能够美美地睡上一觉。却完全没想到被卷入了这样的风波,成为了部族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内部事件的见证者。这一天,对议会成员们来说实在是太漫长,太沉重了。 本来一直在旁默默聆听的阿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颤抖着问道“小聪,难道你是说,我们家族营养不良的惨状,都是泰懿刻意造成的吗?!” 小聪坚定地说“阿凉,我很遗憾这么说,这个推测,八九不离十了。” 阿凉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咆哮了起来“泰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让我的母亲,在那个阴暗无比,阳光不至的角落,以营养标准配给的四成分量,生活了整整19年?你知道这么多年我的母亲有多么痛苦么?你知道它看着自己羸弱的孩子生长出来,因为先天不足,年复一年地大多早早夭折,那一种伤心欲绝的感受,有多么痛苦么?!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阿凉已经出离地愤怒,连话音都颤抖起来。 泰懿一副不忿的语气回答道“哼,没想到这种陈年旧事都让你们给翻出来了,看来今天命运之神真的没有在眷顾我啊。好吧,事已至此,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那件事情,也是我安排的。当年为我做事的叶子早已不在,一切罪责我独自承担!” 长者终于威严地发话了“放肆!泰懿,你到底把部族当做了什么?为何一再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疯狂罪行?!” 泰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坚毅地对着长者回应道“报告长者,议会的成员们,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们,我把部族当做我的家,我的灵魂归宿,当做我最为珍视的信仰,为了部族我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你们相信吗?” 整个频道内一片哗然,连方才愤怒到了极限的阿凉都愣住了。在了解了泰懿的可怕罪行之后,大家最大的猜测就是泰懿因为莫名的原因对部族充满了仇恨,随时伺机报复。谁能够想到,此刻泰懿的供词,竟然说自己对部族有着如此真挚深沉的热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泰懿淡然地接着说了下去“你们这些叶子,没有经历过20年前叶子全体覆没的虫灾,没有经历20年前资源储备严重不足的那个森寒季,你们根本不知道部族之树能够存活下来旺盛生长至今到底是一段多么艰难的旅程。 那一年的森寒季,我们的营养物质极度缺乏,因为生长干细胞的严重不足,树干的很多部位以及很多枝干的冻伤都无法修复,只能任由其腐烂碎裂。虫灾早早地吞噬了所有的叶子,导致营养物质的储备稀少得可怜。才入冬没多久,我们的储备就早已见底。每一根枝干,包括长者,都经受了可怕得难以想象的饥荒。 你们根本不知道这种资源匮乏的饥饿和虚弱有多么可怕,你们根本不懂!不管是你们边防军抵挡烈阳暴雨,还是远征队在刻苦训练,你们都能源源不断地得到来自部族提供的补给,你们只不过要调整自己的身体,克服来自外部的困难而已。你们根本无从想象,那种一无所有的空虚感,那种身体被掏空的饥饿感。身体一直在发出强烈的信号需要进食,你却什么都没有。每一时刻都是最痛苦的折磨,就连每一次脉动都会强烈撕扯着你的每一个细胞和神经。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你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消耗着自己的生理组织,从已经空空如也的细胞内拼命想要吸收产生任何的一丝一毫的营养,却只能品尝到寡淡无味的自己的汁液。而此刻的外部世界,已是一片冰雪翻飞,天寒地冻。你又能从何处得到营养和力量,来克服这种连灵魂都要冻结起来的寒冷? 那个时候,每一份叶糖,每一份营养都弥足珍贵,都有可能决定一根枝干能否存活下去。最辛苦的是你们的叶需部部长泰仁,它死死地守护着来年用于孕育新叶的营养物质,必须抵抗自己的本能,冷酷地拒绝其它枝干的求助,再饿再累,再痛苦再绝望,都不可以动用到那些决定部族未来的营养储备。你是否可以想象,那需要多么坚定的意志?在我身旁的枝干瑞氏,为了保全部族之树的存活,甘愿自行折断,就为了省下供应给自己的营养,留着供给其它枝干和长者,以保全部族的存活。 或许,不需要再遭受饥饿的折磨,反而对它也是一种解脱。 就是从那时起,我重新认识了这个残酷的世界,深深地懂得了一个道理。营养和资源,必须要保留给最重要最有效的用途,才能保全我们的部族之树常盛不衰。否则,部族之树因为资源不足而枯竭而死的惨痛局面,随时可能重演!”泰懿冷冷地阐述着当年的悲惨遭遇,撕扯着所有议会成员的心。频道里的枝干们深深地理解泰懿到底在说什么,因为它们大多都经历过当时的黑暗时期。而叶子们则被这些可怕的黑暗历史完全震慑,不知所措。在优越环境下成长的它们,从来不知道饥饿和干渴,严寒,以及彻底的绝望到底是什么滋味。 泰懿停顿了片刻,继续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讲了下去“从此以后,我看待这个世界的想法就彻底改变了。虫灾之后的那个森寒季之后,部族之树历尽了千辛万苦,总算存活了下来。我们把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养分,分配给各位枝干,开始在初生季孕育新叶。当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陌氏这一家位于部族最幽僻的角落,叶子一旦变得繁茂,它们这个家族根本得不到阳光的散射。这样一来,它们家叶子难以进行光合作用,叶糖产量少得可怜,连养活它们自己都远远不够,更别说为了部族纳贡作贡献了。 它们不配得到那些营养配给。”泰懿恶狠狠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散发着阴寒的杀意。让部族的所有成员都打了一个寒颤。 阿凉强压着怒火,狠狠地问道“这就是你迫害我们家族的原因?” 泰懿狂笑了一声“哈哈,没错!为了部族,有些残酷的事情,总得有愿意牺牲自己,愿意让杀生的罪恶玷污自己身体的勇敢者来完成才行。身为枝干的我只能进行线路的构造以及搭建这种宏观操作,而线路的检视维护属于微观操作,只能由叶子来完成,所以我的计划必须要由叶子来担任我的助理才行。 那一年我的助理,好像是叫叶卫吧。我从小就单独给它灌输大自然无比残酷,生存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种思想,让它时刻都应以保证部族的存活为最高准则。我给它安排了一个称号,称它为部族的暗影护卫。为了部族,我和它愿意去做最残忍,最狠毒的任务。我们把光明和功德留给其它的干部以及长者,我们自己来承担下那些最脏最恶的任务,即使死后灵魂受尽诅咒,下地狱也无所谓。 就让我,来担任部族光辉形象之下,那一片必须存在的暗影。 叶卫对我的理论深信不疑,甚至为自己影卫的身份感到了骄傲,心甘情愿地执行我制定的一切计划。 第14章 泰懿 泰懿局长继续诉说着它的罪行“就这样,初生季才开始没多久,我就悄悄地让叶卫在深夜去用过载信号去破坏陌氏家的营养通道。当时的部族,一切都百废待兴,各家枝干都忙着孕育自己的新叶,我们的计划很难被发现。而营养以微小的幅度在渐渐流失,让陌氏也难以察觉。等它发现异常时,它随即向部族之树议会发了汇报,部族下令调查。调查,泰仁那边的营养配给没有问题,而我身为传输局的局长,自然可以刻意伪造一个营养通道运作正常的结论。潜移默化之下,陌氏就会渐渐以为这是它们家所处位置不好或者是森寒季饥荒的后续影响的缘故,默默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阿凉暴怒了起来,喝道“你居然如此残忍地利用了我母亲的善良,你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情。而且,这些配送过来的营养白白流失了,对你,对部族有任何的好处吗?” 泰懿轻蔑地一笑,说道“说你幼稚,你还真是稚嫩得可笑。我在初生季的初期就开始让陌氏家营养不足,它们家的新叶数量大概只有原来的三成,这样它们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所分到营养配给自然也大幅减少。否则的话,我们每天都会从陌氏家这些只会消耗,无法大量生产叶糖的叶子身上浪费掉多少营养!这19年来这些节省下来的营养多少次保证了森寒季的补给、部族之树的生长和枝干的延伸所增添的阳光照射?你们这种贫贱的家族,根本不配养育这么多的叶子。我的所作所为,虽然听着残忍了些,却对部族的生长存活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阿凉疯狂地向这泰懿吼道“你这个恶魔!你又不是神,你哪里来的资格去如此支配安排其它枝干的生命!多少本该出生在这世上的生命就如此葬送在你邪恶的计划之下。你可有勇气面对如此多的冤魂!” 泰懿完全不为所动,笑着说“冤魂?想想你自己出生之后是什么样的遭遇吧。即使我没有破坏你们家的营养通道,照射不到阳光的你们始终会赢弱无比,生不如死,何苦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受尽折磨呢?你可知道,我这是在让它们得到解脱!” 阿凉回想起自己悲惨的幼年,一时竟也无言以对,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泰懿接着说道“也算你们家族有点福气,经过了这么多年,总算出了你这么一片稍微聪明一点的叶民。你引发的闭叶危机引发了长者的密切关注,我也只能顺势把营养通道的低效归罪于阳光不足导致的畸形,说是必须经过彻底检视才能发现,然后顺着长者的意思把你们家的营养通道给修好了。没想到你从此得到器重,直接开发了复糖这种营养物,改善了你们家族营养产出的问题,至少能够自给自足了,我自然也就懒得再去干涉你们一次了。这样的风险太大,没有必要了。要怪就怪你没有早点降世,早点研究开发出复糖吧。” 阿凉悲恨地说“无耻……” 阿卓这时也忍不住了,厉声问道“那我们远征队呢?我们到底哪里招惹到你了,你居然给我们设下了这么狠毒阴谋!” 泰懿完全没有被阿卓的怒吼震慑到,镇定自若的说“你还好意思提你的远征队?从听到你描述远征计划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对你的这个计划深痛恶绝。载物训练的水分,阳光直射的适应性训练,乃至最后的闭气训练,哪一项训练不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和营养来支持补给你们的身体?更不用说等到你们远征时,会带上大量养分水分,这些都为部族之树的度过森寒季增添了多少风险?更何况,部族甚至打算给你们远征队配给部族最贵重的营养物质——叶之精元!要知道,一份叶之精元就足够维持一根枝干一天的能量了。 而且,你们远征的目标居然是位于远方世界的新家园,成功的机会是如此地渺茫。即使真的让我们的种子在新家园扎下了根,这又与我们何干?如果真的有环境剧变,这些扎根到远方的树又能帮到我们什么吗?什么都帮不了。这种只会增添我们部族之树灭亡的风险,而不能给部族带来任何好处的计划,根本就不该被实施!但是长者已经被你说服了,计划的实施已成定局。那么,只能由我来从黑暗之中,来阻止这种损害部族利益的计划! 每一年,我都会暗中培养一名对我绝对忠实的助理,来担任我的暗影护卫。今年,叶会担任的就是这个角色,却没想到被你们提前识破,还把我这个主谋也暴露了,真的是失策了。 无所谓了,自从那一个饥荒的森寒季之后,我就已经自甘堕入地狱,化作最冷酷的恶魔,来守护我最珍视的部族。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我也明白我的行为直接伤害了很多生命,罪大恶极。一直以来被这些冤魂的诅咒,终于要灵验了吧。我和我的暗影护卫们,作为部族的暗影,终究也要被自己的罪行彻底吞噬了。”泰懿的语气,此时竟带上了一丝悲壮的意味。 频道内的议会成员们纷纷议论起来,似乎被泰懿所标榜的自我牺牲打动了。纵然陌氏家和远征队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但是泰懿的坦然认罪又似乎情有可原。错与对,是与非,这些本来简单明了的概念之间的分界线瞬间变得模糊起来,让大家无从判断。连能言善辩的小聪,阿凉和阿卓等叶子一时也无言以对。它们经历过的事情,毕竟还太少太少。泰懿饱经几十年风雨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让它们这些才经历了几个月生命的叶民们难以招架,空有满心的愤恨,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再没有谁反驳泰懿的话,难道表示大家都默认了泰懿的所作所为? 整个部族的价值观和精神信仰在这一刻变得岌岌可危。 长者终于接过了话“泰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泰懿带着自豪的语气,说道“报告长者,这是属下最真实的内心想法。我很荣幸能够为部族服务,成为部族的暗影,去完成这些肮脏歹毒,却不得不被完成的任务。 长者,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长者威严地喝道“一派胡言!!你所说的这些所谓必须被完成的邪恶任务,不过是你扭曲的私欲罢了。你根本就是在那一年的饥荒中受尽了磨难,不想再经历那样的折磨,所以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光鲜的借口,还好意思自诩为什么部族的暗影?你不过是一个不敢面对命运的挑战的弱者,一个被自私的生存欲望吓坏了的懦夫!” 泰懿本来还想一心得到长者的认可,从而赦免自己的罪行,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楚楚可怜的演出居然换来的是长者严厉的斥责。泰懿似乎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有某样东西瞬时变得粉碎,再也无法复原了。 长者的斥责还在继续“你声称珍视着我们的部族,声称要尽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它,殊不知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几乎毁掉了整个部族。你连部族到底是什么都还没有搞清楚,还好意思说珍视它,保护它? 部族的每一员的生命之间都是平等的,我们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互相支持,一起抵抗外敌,一起抵抗天灾。有福一起享,有苦一起扛,部族每一员之间这种紧密的联系和团结,才是部族的核心。而你却任意妄为地打破了这种平等,把自己放在了自然之神的位置来决定其它枝干的命运,请问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珍视这个部族?你任意妄为地打破了部族的团结,辜负了部族对你的信任,暗地里严重地伤害了陌氏和它们家叶子的未来,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在保护这个部族?你肆意按照自己的私欲和标准把部族的成员区分排除在部族之外,以前是陌氏家,今天是远征队,谁知道哪一天你又会把部族的哪一个团体悄悄剔除掉?你究竟在保护你自己还是你所说的部族?部族不是某一个狭隘的团体,部族是整棵部族之树的每一分子!任何对部族无辜成员的侵害行为,都是对部族的严重伤害和罪行! 这个部族,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不仅仅属于我们,更属于我们数之不尽的前辈和千千万万的后代们。难道当初小聪的一番精彩言论还不足以提醒你么?部族存在的意义,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连接起漫长的过去和遥远的未来,把生命一直延续下去。为了真正的部族,我们身为部族的每一员都应该有为了部族而自我牺牲的觉悟。自我牺牲不一定就一定是牺牲生命。叶子们努力生产叶糖,边防军努力保家卫族,都是一种自我的牺牲。远征,就是远征队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部族能够延续下去的希望的一种自我牺牲。我们的部族今天能繁荣地发展着,必须铭记多年来孜孜不倦地产生叶糖的一代代普通叶子们,必须铭记保护了树冠,让普通叶子安心生产的一代代边防军们。假如环境剧变真的来临,而我们远征成功,在新家园扎根成树之时,届时的新的部族就继承了我们部族的未来。它们就会永远铭记远征队的伟大牺牲,铭记此刻为远征队提供过每一分帮助的部族成员。甘愿做出一定的自我牺牲,把爱和责任惠及我们的子孙万代,这才是热爱珍视部族的大义! 你狭隘地把部族定义为你所生存的时代,定义为你所在的这一棵树,为了增加一点自己能够存活下去的可能性,就肆意残害那些高尚的,愿意为了部族奉献自己的远征队将士们,你又有什么资格自诩为部族的暗影? 泰懿,你根本就是私欲膨胀,阴险毒辣的恶魔,就是最彻底最纯粹的弱者和懦夫。你的这些恶行,我绝不饶恕!” 长者的斥责,彻底击碎了泰懿心中的自豪和幻想。本以为自己是默默为部族承担了诅咒和谴责的英雄,却发现自己隐藏得最深的那点懦弱和自私被彻底地看穿了。泰懿发现自己确实忽略了陌氏家和远征队都是部族的一份子,都是自己曾经想要保护想要造福他们生活的部族成员。从何时起,自己竟被恐惧和私欲蒙蔽了自己的心灵,居然狠得下心去迫害它们?而那个为部族带来希望的远征计划,也因为自己没有被包括在那个新的未来之中,而导致了自己对这个计划的偏见和敌视,从而对这帮忠心耿耿,英勇顽强的远征队将士进行了如此残忍的迫害。这又怎么算得上是在保护部族呢?此时的泰懿心如死灰,再也没有了自诩为部族的暗影时的那般意气风发,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待来自部族的正义制裁。 长者严厉地宣判到“传输局局长泰懿,滥用职权,蓄意破坏部族成员的通信线路和营养通道,严重威胁了其它部族成员的生命安全,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现剥夺其所有职位,处以精神禁锢十年的处罚,以偿还你这近二十年以来对陌氏家的伤害,以及你对远征队的恶行! 泰懿,你可认罪?” 第15章 初心 十年的精神禁锢?!议会成员们吃了一惊,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严重的刑罚。 精神禁锢,就是有树干长者亲自闭合掉该枝干的一切通信线路,只留下营养通道定时供给最低限度的营养。这样,戴罪枝干的精神就被彻底禁锢起来,终日只能自我思考,无法和外界交流。这是一种可怕的刑罚,无法和外界交流的日子绝对是一种可怕的折磨,任何的感受,观点,想法都无处分享。时间一长,恐怕意识就会彻底消失,再也无法醒来。十年的精神禁锢,和死亡也没有太大差别了吧。但是陌氏这二十年的营养不足,看着自己孱弱的孩子们早早地凋落殆尽,又何尝不是一种巨大的痛苦呢?大概,这就是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吧。 “长者!这样的惩罚太重了吧!这样一来,泰懿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啊。”身为三大元老之一的泰广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同僚被处以这样的重刑,冒着被谴责敌视的风险,挺身而出为泰懿求情。 “长者!虽然泰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是请你念在泰懿这么多年以来为了部族也是勤勤恳恳,全身心地付出,只是一时糊涂犯下大错。长者,念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求你法外开恩,免除这样的极刑吧。”泰仁也看不下去,也向长者求起了情。 泰广和泰仁两大元老同时诚恳地向长者请求,希望长者能够留情,这样的场合,连阅历丰富如长者都不由得心生了几分犹豫。 泰懿,泰广,和泰仁三位元老是最早分生出来的枝干,和长者感情深厚。曾经,它们以为自己这四个老家伙们能够一起陪伴到部族生命的尽头,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种局面。 泰懿平静地说道“泰广,泰仁,算了,这次是我真的错了。报告长者,属下知罪。感谢你的养育和赏识之恩,感谢你把传输局委托于我,能够让传输局有机会为部族做出扎实的贡献,我真的很开心和自豪。长者,请善待我的那帮属下们,它们其实是无辜的,它们真的一心只想着维护好我们的线路和通道,保持整个系统的正常运转。它们,真的做得很好…… 是我,辜负了长者你的信任。属下甘愿受罚!” 长者忍着自己汹涌起伏的情感,继续宣判说“很好,敢做敢当,这才是我熟知的那个泰懿。 从即刻起,传输局暂由泰仁部长接管,泰懿家传输局的叶子职能保持不变。至于叶会受泰懿唆使,实施了对远征队的迫害,其罪难逃,处以麻刑两个月的处罚。等它醒来,离森寒季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它还能有机会好好再享受一下生命的美好,才会迎来自己的凋落。 泰懿,这样的安排,你可还满意?” 泰懿微笑着说道“感谢长者不株连我的其它下属们,泰懿此生无憾。” 长者沉默了片刻,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终于缓缓地向泰懿送出了临别之语。 “大局长泰懿,再会了。” 泰懿一怔,苦笑着喃喃说了一句“谢谢你还记得……” “执行!” 此后,频道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沉默。创建并维护着部族庞大的线路通道网络,位列部族三大元老之一的传输局局长泰懿,从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这个由泰懿亲自精心挑选准备的频道,见证过部族无数大大小小各种决定和事务的频道,见证过一批批担任议会成员的叶子的世代更替的频道,这个它曾经在此讲了70余年的话的频道,起码在接下来的十年之内,再也不会响起它的话音了。 所有的议会成员都渐渐散去了,频道内空空如也。只剩下了长者独自留在了频道之中。在这个频道里,泰懿的话音响起过太多太多次,仿佛此刻仍能听到它的话音在细声地回荡。这个空荡荡的频道,让长者的记忆不由得回溯到了70多年前,那个同样空荡荡,频道里只有4个成员的时候的样子。 “泰广,泰仁,泰懿,怎么样?在这片肥沃的土地,蔚蓝的天空下,我们要用心去创造一个最伟大的部族。首先,我们需要设定一下各自的职责,分工合作,才能事半功倍。我们一起来好好想想,要让部族有规划地快速发展起来,我们大概需要什么样的职能呢?” “首先,我觉得我们得成立一支训练有素的边防军,让它们在外围挡风遮阳,这样才能让树冠内部的叶子们生活在安稳舒适的环境内安心地从事生产工作。” “很好,泰广。那你就专门负责军事方面的事务吧。你来当军事部的部长。” “这样的话,你的军队一定需要大量的营养补给吧?而叶子们的生产纳贡,征集到的叶糖的储存,营养物质和水分的分配这些繁琐的事情都要跟进才行。那么营养物质方面的事务就交给我来负责吧。” “泰仁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么你来当叶需部的部长吧。” “哼,你们都忘了一个重要的部分啦。营养的分配和征集,都需要大量的营养通道。而且等到我们枝繁叶茂之后,为了让大家能像我们现在这样一起商讨一起交流,一个庞大的通信线路网络是必不可少的。这些线路和通道,就由我来负责吧。” “没错,通信网络和营养传输网络确实不可或缺,那泰懿你来当传输部的部长好了。” “不不不,我才不要用泰广泰仁一样的部长称号。我的传输部到以后肯定是最大最强的。我的部门要换个名字,就叫传输局吧。等到我们的部族壮大之后,大家都会记得我的这个传输局,把我称呼为大局长泰懿。嗯,不错,听起来比呆板的传输部部长要帅多了。就这么定了!” “好你个泰懿,居然这么嚣张,我的军事部到时绝对要比你的什么破传输局要厉害多了。我的部门也要改称为军机处,我就是军机处处长泰广。怎么样,比你的局长响亮多了吧,哈哈。” “你们无不无聊啊,你们的部门再厉害,不也还是得乖乖地从我的叶需部里领取后勤补给么?我才不像你们这么浮夸呢,我的部门叫叶需部就好了,我觉得挺好的。” “这么一来,我们的三大职能部门就变成了一处一部一局,听着好像有点不伦不类啊,你们三个确定要这样吗?” “确定确定,我对我的传输局很满意。话说泰睿啊,你也该有个称号吧。不然就你自己不符合我们的队形,多没意思啊?” “怎么把我也给扯上了?也好,我得和你们三个区分开来才行,才能显出我的威严。以后就叫我长者吧。泰睿长者,一听就特稳重特威严。” “哈哈,‘长者’?!你在开玩笑吧?搞了半天你居然想要这么一个老气的称号。” “有没有搞错啊,你这根树皮青脆,稚气未脱的树干居然好意思把自己称为长者。” “泰睿,我本来对称号什么的都无所谓,但是现在却不得不告诫你一句,长者这个称号听起来真的和你一点都不符合好不好。” “我不管,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喂喂喂,好歹我也是花了7年的功夫把你们三根枝干分化生长出来的树干,给我点起码的尊重行不行?亏我还把我的族姓泰赐给你们了。我就叫自己泰睿长者了。来吧,我们一起来好好做个仪式。从今以后,同甘共苦,一起实现我们的梦想,一起壮大我们的部族! 我,泰睿,梦想是为了创造一个繁荣的部族!” “我,泰广,梦想是为了建立一支铁一般的边防军,保家卫族!” “我,泰仁,梦想是统筹安排好部族的一切营养储备,提供妥善的后勤保障!” “我,泰懿,梦想是创造一个宏大的通信网络和营养传输网络,让大家都过上优质的生活!我要得到大家的爱戴和拥护,让大家尊敬地称呼我一声——大局长泰懿。” “为了梦想,努力!”四个年轻活泼,充满理想和热情的灵魂相聚在了一起。一段伟大而漫长的部族荣光之路,由此开始。 当时的它们,带着共同的梦想,一起拼搏,一起奋斗,不分彼此,相互信任,相互支持,一路经历了多少风霜雪雨,艰难困苦!数十年的漫长岁月,它们之间不知道有过多少分歧和争执,从却来没有在梦想的方向上有过丝毫的偏移。在这样的协作和努力之下,才让这棵部族之树茁壮厚实地成长起来,开枝散叶,变得高大,壮实,茂盛,叶子们过着欣欣向荣,安逸稳定的日子。曾经遥不可及的远大梦想,正在一步一步地变得清晰,稳固,化作了越来越接近的现实。那个梦想中的繁荣部族,已经慢慢有了雏形。 只是,从何时起,曾经亲密无间,心无芥蒂的兄弟,在大业渐成的漫长过程之中,竟渐渐有了君臣之分!大家各自掌管的权力越来越大,竟已然有了各自的立场和准则!一念之差,竟然让曾经高尚纯粹的兄弟,在错误的道路上已经走得如此之远,再也无法回头。而泰睿自己,竟然已经处在了一个无法随着自己私心,放过自己兄弟的位置。这个位置,高高在上,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却如此狭隘,如此寒冷,只能容得下自己,容不下自己最亲密的兄弟。这个位置,没有兄弟间大度的包容和原谅,没有一笑泯恩仇,只有无私的大义,只有对罪臣的无情处罚,才能保住这个位置的稳固。 才能保住,它们的初心。 长者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微微颤抖着,心如绞裂,轻声地对在心里反复说道“泰懿,你为什么傻……” 历史记载 泰睿纪67年7月1日,传输局局长泰懿谋害全体远征队以及蓄意破坏枝干陌氏家的营养通道的罪行被揭露。长者对其处以为期十年的精神禁锢,为当时的历史最严刑罚。 震惊整个部族的远征队瘫痪事件真相大白。 第16章 季节 朦胧中,我渐渐感觉到略微有点清醒了,只是整个意识还是昏昏沉沉的,一想思考,就疼得厉害,只是这个令我困扰的疼痛渐渐也在减弱。。 我这是昏睡了多久?昏睡之前的事情,似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的意识始终像陷入了一片茫茫的黑暗,被卷入了一股汹涌猛烈的暗流,不能自已,失控地随波逐流。我苦苦支撑着,想要把自己安定下来,却没有倚靠,找不到方向,找不到自己的心,无法从这黑暗的急流之中挣脱。 好累啊,差不多,我也该放弃了吧。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了,坚持下去又是何苦呢……忽然,我仿佛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话音。 “阿远,阿远。这已经是你瘫痪过去的第十天了。泰广处长说,你们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是你们的意识还是受着残留的毒素的影响,不知道何时才能苏醒,就全凭你们自我的意志还有造化了。 阿远啊,你现在一定是处于一片迷茫之中吧,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光明,找不到家在哪里。可怜的阿远。我相信你,你还记得你当年和青虫奋勇作战的样子吗?简直帅爆了啊。当年那样的生死考验咱们都撑过来了,这点毒素算什么呀? 加油,我在这里等你,母亲慈氏在这里等你,你的好兄弟小聪也在等你。你那两个恶魔一样的教练和领队,早就等着你醒过来然后继续让你们经受地狱特训呢!这两个家伙真是变态,是吧?你都成这样了它们还想着要训练你。但是,它们能够指引你完成自己的梦想呀。那个浩瀚无边的远方世界,那个叶缝之中的蔚蓝色,还记得吗?你离你的梦想已经这么近了,千万不要放弃啊。坚持啊,阿远。坚持住!” 是小昭在说话。 小昭的话音透过了这重重的黑暗,像一股神奇的力量拉住了我。我再也不感到迷茫,再也不感到无助,我找到了一个释放我全部精神力量的方向。我用尽心中的力气,借助小昭那神奇的引导,在这暗流之中沉稳了下来。 “啊!!!!”我内心发出了一阵怒吼,释放了我所有的精神力量。那将我重重环绕的暗流被我彻底轰破,彻底消散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我的心,终于找回了安定的感觉。我的灵魂,终于找回了我的躯体。我的视觉神经传来了一阵微痒的感觉,重新开始被唤醒激活了。阵阵光明开始刺破我视野中的这片黑暗,熟悉的交错枝干,繁茂绿叶,开始重新映入我的视野。 我醒了。 小昭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阿远你知道吗,有些叶子投过来的文章和诗歌实在是根本没法审阅。那些诗歌言辞空洞,言之无物。还有那些大概是仇视部族的叶子发来的抨击时事的文章,更是浅显无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昭你一大早就在这边说个不停,我都要被你说晕过去了。明明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我嘟囔着抱怨道。 “阿远?!阿远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我赶紧通知小聪,阿武,阿卓它们!”听到自己的好兄弟在陷入瘫痪将近十天之后,小昭欣喜若狂,赶紧把这个喜讯发送给了那帮好友们。 “小昭,我又劳烦了你一次把我从昏迷中叫醒,真是不好意思……多亏了你的呼唤,我才能摆脱那种黑暗中身不由己的感觉。我欠你的!”缓过神来之后,我也不和小昭开玩笑了,感激地对着小昭说道。 小昭大方地说“和我还需要说这种话吗?你有难,别说呼唤你十天,就算来呼唤你二十天一百天我也得去做啊。谁叫我这么倒霉瘫上你这么个不让我省心的兄弟呢。” 我笑着说“哈哈哈,没问题。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你怎么说我都行,我绝无怨言。” 小昭也爽朗地说道“还能和我开玩笑,证明你恢复得很好嘛。醒来了就好啊。说实话,之前你忙于训练的时候,我也有点忙于我的工作,没能好好地多和你交流。差点就让你被别有用心的家伙用阴谋害死了。这段时间我真的是好后悔,假如我每天都能听你讲讲训练的情况,帮你一起分析分析,说不定你就不用遭这个罪了。” 听小昭提起了训练那一段时间,我俩之间的发生了微妙变化的关系,我也是感慨万千“是啊,那段时间的你,我总感觉离我特遥远。当然我一心扑在训练之上,几乎都没有找你聊天饮酒,和你分享我的训练经历,也是我的不对。你来访谈我时那种别扭的语气,我就觉得特别生分,特别不自在” 小昭笑着说道“哈哈,那个是访谈节目必须要遵守的谈话礼节而已。你以为像我们现在这么随意,无礼地互相调侃的谈话内容适合放进杂志里让所有叶子去聆听吗?哎呀,也怪我,当时应该提早和你先讲一声,让你误会了。我第一次采访,没经验,你见谅一下。”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怪你,其实我也该想到的,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话说你刚才提到的阴谋是怎么回事?”阴谋这个词语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于是关切地问道。 小昭停顿了片刻,笑容也散去了,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小昭把一切的事情向我一一道来。和所有的议会成员一样,我既震惊,又心痛。在这个残酷的自然世界之中挣扎存活下来,到底会有多少来自内部和外部的阻碍和挑战?连德高望重,饱经风霜的泰懿局长也会陷入了错误的思想之中,堕入了黑暗。但是作为一名追寻梦想的勇者,我永远不会退缩。 我的心和我的梦想,绝不会改变。 多亏了小昭及时发现了远征队瘫痪的险情,让军机处得以及时救治,远征队的神经中枢才没有受到太深的损害,我的战友们陆陆续续地都醒来了。7月14日,远征队没有伤亡,终于再度满员回到了远征队的频道,蓄势待发,继续为了远征计划而不懈地努力着。 我的御气技巧和阿平的冥想技巧给远征训练带来了极大的帮助。阿卓得知我的御气技巧时非常地惊喜。后来细细一想,认为大概我是唯一一片叶子,既经历过青虫的啃食,又受过阳光的直射。所以我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拥有着细腻敏锐的感觉,再加上直射阳光大大加强了体内的气息,才让我精准的感受到了体内气息的流动,进一步习得了御气的技巧。这也算是奇遇了,才让我领悟出来连边防军都不知道的这种神奇技巧。阿武总司令也为此兴奋异常,会把这种技巧推广到整个边防军,并代代相传下去。 我的御气技巧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操控体内的热流,使其稳定,和阿平的冥想技巧结合起来之后,更能感受身体本能的需求,同时大大减轻了浊呼吸副产物带来的酸痛和不适。在这两种技巧的帮助之下,我们的训练进度进展得非常顺利。 7月29日。 远征队终于圆满地完成了训练任务,每一位远征队将士都顺利自如地可以把驭风,承物和闭气几种技巧熟练地运用在一起。训练过程累积的那些带毒副产物,也都慢慢地被清水置换出来,从我们的体内清空了。宏伟的远征计划,在理论上已经再也没有任何的障碍了。 如今,母亲慈氏正在按照部族的计划,对我们的身体进行武装改造工作。每位远征队员的体内,都被其母亲利用坚韧的树皮细胞创建了一个毒库,里面装满了在灭虫之战中,从收集到的青虫体液中提取出来的毒液——化筋蚀骨液。毒库和体内其他细胞组织隔绝,只和叶柄尾端由一条喷射管道相连。待我们起飞远征,叶柄从枝干上断开之后,我们可以从叶柄尾端喷射出毒液。此外,远征队员的叶柄和枝干相连处也会进行结构性的改造,枝干母亲们在叶柄的尾端分化出了圆锥尖刺状的硬膜。等到叶柄脱落之时,叶柄的木质结构就会顺着硬膜的形状脱落,叶柄的尾端就会带上尖刺,可以作为武器。部族投入了巨大的资源,为每一位队员装备上了毒液和武器,以应对漫漫征途中未知的挑战和危险。 剩余的时间,除了巩固驭风之术的日常训练,我们主要在进行着一些野外生存的知识学习。阿卓听阅了大量的史料,把部族历史中有记载的野生生物的习性还有一些自然灾害的特征都归纳总结了出来,为我们细细讲解。暴烈的鹰,剧毒的蛇,狡猾的鼠,威猛的猫,还有可怕的火焰,台风,冰雹等等。在历代部族之树所记载的漫长历史之中,各种各样的野生生物和自然灾害都或多或少地被观察到过。了解它们的习性和特点,在遭遇它们之后就能多一分胜算。 一旦启程,迎接我们这些远征队员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这个问题暂时没有任何答案。 此时,已值凋凉季。天气开始转凉了,一些叶子已经开始染上了些许黄色。本是葱郁碧绿的树冠,也开始变成了一幅青黄交错,缤纷烂漫的光景。从远方世界刮来的风也不再像酷热季那般刚猛强烈,反而带上了几分阴柔,送来了着萧瑟的气息。 过了无比漫长而艰苦的训练,我们的远征终于准备就绪,只待远征之日的到来。 远征队专用频道内,我感慨万千地说“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凋凉季,我们的生命也过了大半了。远征,既是我们生命的升华,也是我们最后的绝唱了吧。” 阿卓淡淡地说“是啊,四季交替,萌芽落叶,自然的规律,又有谁可以抵挡呢?只不过,就算远征是我们生命的最后绝唱,我们这些远征队的叶子也得纵情起飞,舞得华美绚烂才行。” 我也感叹道“是啊,碧空下飞舞的叶子,这大概是我们叶子的一生中,最唯美,最壮阔的画面了吧。” 阿卓一笑,突然问道“阿远,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心里,凋凉季还有另外一个名称,一个浪漫得多的名称。” 我被阿卓勾起了好奇心“什么名称,搞得这么神秘,说来听听。” 阿卓深深吸了一次气,仿佛已经神游到了远征的那万叶纷飞的壮观场景,缓缓地说道 “飞舞季。” 第1章 树苗 7月盛夏,名为刘晓的少年背着自己心爱的写生画板,快意洒脱地驾驶着崭新的摩托车在郊外的道路上飞驰着。刚刚年满18岁不久的刘晓年轻气盛,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向往和热情,想要凭着自己的才华和力量,去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印迹。高考结束的暑假,他丝毫没有浪费时间,马上去考取了摩托车的驾驶执照,而父亲也慷慨地送了他一辆摩托车作为18岁的礼物。迎着风,刘晓仿佛有一种在人生道路上驰骋的快感,心中憧憬的美好未来正如这条不断掠向身后的公路一般,正在向着他飞速地展开。 18岁的夏天,暖暖的阳光投射在刘晓飘舞的发丝之上,风华正茂,青春正盛。 不知不觉,摩托车奔驰的车轮已经把刘晓带到了市郊外,灵波村的境内。一片森林映入了刘晓的眼帘,葱郁繁盛的绿色散发着浓重的生命气息,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车速。一条不平整的简陋小路从公路的主干道延伸进了森林内部,像是森林发出的邀请。刘晓饶有兴致地驶进了这条小路,把车停在一旁,眼睛贪婪地享受着森林里的这一片翠绿和谧静,欣喜地感谢上苍赐予了他这么一片茂密旺盛的森林。 那是阿远所在的森林。 刘晓走得越深,越发觉得风景独好。落在地面的破碎阳光,随风摇摆的灌木和花朵,挺拔整齐的树干,遮天蔽日的繁茂枝叶,淘气活跃的松鼠,很难找到比这片森林更好的写生地点了吧。在浓厚的自然气息之下,刘晓的作画灵感如喷涌的泉水一般,止都止不住。 其中几株攀附在树木之上的花草牢牢地吸引住了刘晓的目光。这几株花草长着青翠的叶子,错落有致地生长出几片宽大的白色花瓣,但细细一看,白色花瓣上又赫然亭立着几撮完整的金色小花,宛如白玉堆之上悄然点缀着数颗金珠,煞是尊贵好看。 刘晓对这几株花草深深地着了迷。他取好了景,席地而坐,目光如炬,画笔如灵蛇般飞速舞动,勾勒出一根根最纯粹的大自然的线条,把这几株花草最意气风发的一幕完美地捕捉到了他的画板之上,留下了一个永恒的画面。 整个夏天,这一片郊外的森林就成为了刘晓流连忘返的写生天堂,他在这里有如神助一般完成了好几幅质量极高的大自然素描作品。而他和这片森林的深厚羁绊,也由此开始了。 10月,秋季已经悄然来临。 数百公里之外,安竹村外的一片林地里,采伐结束之后留下的深沉痕迹还在,只是早已没有了往日采伐工作热火朝天时的热闹和喧嚣。曾经挺拔高耸的树木早已化为了一根根结实耐用的优良木材,送往了各种工厂工地,化为了一幢幢的高楼,一件件的家具,改善着人们的生活质量,带来了各种便利,也化作了商人们口袋中厚厚的钞票。 当然,采伐也给林地留下了大片触目惊心的裸露土地。采伐之后遗留下来的荒地,凄凉地嵌在了葱郁的林地之中,宛如一头浓密秀发中一大片令人尴尬的秃斑。可惜人们并不像介意自己头上的秃斑一般介意大自然之中的这一片突兀的荒芜。 不过是几棵树罢了,天又不会塌下来。抱着这样的想法的人占了绝大多数,其中就包括了坐在林中小屋旁边,正在自斟自饮的伐木老手陈忠。 一杯辛辣的酒猛然下肚,喉咙传来了阵阵的灼烧快感,这才让陈忠对目前百无聊赖的日子打起了一点精神。陈忠望了望闲置在工具箱旁边的电锯,已经隐隐覆上了一层灰尘。 陈忠回想起来,年轻的自己可是这支“万林采伐队”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一把钢锯拉得飞快,切进木头里又快又深。当年陈忠的搭档换了一个又一个,很少有人能够跟上他的力道和节奏。得亏后来老板沈万林重金挖来了洪胜采伐队的头号伐木工,身高一米八五的大块头傅泽,才解决了陈忠的搭档这一历史难题。也正因为这样,队里的伐木工们才给他起了一个“铁臂陈忠”的外号,陈忠倒也不谦让,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个威风的称号,起码比傅泽的外号“傅大力”听起来要气派多了。 随着时代的进步,伐木工具也在更新换代。陈忠也是最早学会使用电锯这种高级货的人。电锯发出嘶嘶怒吼,随着陈忠他那强劲臂膀的来回舞动,木屑纷飞,一棵棵高耸的树木败下阵来,纷纷拜倒在自己的面前,比双人的钢锯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随着电锯带来的技术革新,陈忠和傅泽这对黄金搭档也可以拆开各自为政,更好地发挥他们的作用了。虽然现在已经应用上了更高级的伐木机,但是陈忠始终觉得,坐在驾驶舱里操作怪兽一般的机械采伐臂总是比不上亲手操作电锯,割开树干的爽快来得直接。木屑弹射到他脸上激起的刺痛才能真正让他燃起战斗的热情。在树干的背面补上最后一锯,看着高不可攀的大树顺着预定的方向轰然倒下,扬起阵阵的尘土,吓得原先栖息在树上的飞鸟蝴蝶到处乱飞,这才是男人最享受的征服的霸道快感。作为采伐队里的头牌,当年跟着采伐队四处奔波忙碌,征服一片又一片的树林,那种大刀阔斧,直来直往的日子是多么的畅快淋漓。 可惜的是,不知从何时起,这种日子就开始慢慢消失了。采伐许可证,采伐限额,各种限制政策开始出台,让整支采伐大队变得束手束脚。而可供采伐的林子也不再这么唾手可得,奔赴到外地去采伐林子已经是见怪不怪,采伐的林子离家的距离一次又一次地被刷新,整支采伐大队里的伐木工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还在开玩笑说要伐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只是,这一次采伐之后的休整,实在是太久了一些。这一片林子的采伐限额达到之后,整支采伐大队已经在林子了待命了将近两个月了,年轻的沈老板却还没有找到下一个采伐的目标,这在以前对于曾经大名鼎鼎的万林采伐队来说,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让陈忠不由得深深地担忧起来。 “老沈当年可从来不会让我们操心过下一个林子的事情啊,可惜他走得太早了。这个小沈还是太年轻了。这么下去,下个月的工资,还发得出来吗?”陈忠无奈地摇了摇头。 想到了年轻人,陈忠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向了自己那个在地里忙里忙外的年轻徒弟李进。这个质朴的年轻人很踏实,深得他的喜爱,就是有的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来,让陈忠哭笑不得。 “进儿,你就别瞎忙活了,那些树苗九成是养不活了的。”陈忠带着酒气,边向不远处的李进喊道,边起身向他走去。 李进抬起头,在烈日的照射之下,他那稚嫩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一颗颗的汗滴。他歇了一口气,笑呵呵地对着陈忠说道“师傅没事的,你就让我试试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怎么瞎忙活,这么多的树苗都已经种下了,不好好照顾它们任凭它们死掉,怪可惜的。万一它们能活下来呢?对吧。” “真的能活下来吗?”陈忠抚摸着略显纤细的树苗们,嘴里低声嘀咕着说道,陷入了沉思。 采伐队在7月完成了采伐量,随后植下了这些树苗以满足国家对于天然林采伐更新的造林要求。本来国家也是一片好意,要求采伐单位在进行采伐之后,必须种植一定数量的树木以维持森林的可持续发展。陈忠听到沈老板提起过,国家颁布的森林采伐更新管理办法中要求采伐单位在采伐天然林之后应采取人工更新造林,以保证森林开发的可持续发展。而且还要求了更新的树苗当年的成活率不低于85%,3年后保存率应当不低于80%。陈忠心里忿忿不平地想,采伐大队的任务就是要砍砍砍,把树砍了做成木材。要负责种这么多树,这还能叫采伐大队么?干脆叫植树大队得了。植树这种事情,自然会有其他人去做的嘛。还好自己的另外一个徒弟比较有想法,给沈老板出了主意解决这个烦心事。 陈忠向在忙着给树苗浇水的李进说道“进儿,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沈老板听从谢坤的建议,从黑市买的最便宜的病苗烂苗,种在这里就是装装样子,方便做个好看的更新造林种植报告出来搪塞蒙混过关就行了。多亏了谢坤这小子脑子转得快,提出来说只要咱们花点钱打发一下守林员,让他做随便做一个林地天气记录出来,证明一下树苗成长过程中的天气非常糟糕,然后写个报告因为天气这种不可抗力导致了树苗存活率非常低,到时林业局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话说谢坤到省城去混了好几年,还真的让他学了不少真本事回来。咱们对策都准备好了,你就别在这里瞎忙活白费劲了,这些树苗真的活不成的。” 李进停下了手里的活,憨厚地说道“坤哥和沈老板有他们的计划,我作为采伐队的员工服从命令,没意见。我现在只是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没耽误到采伐队什么事,师傅你就别管我了。其实我倒觉得把树苗照顾好,让它们茁壮成长起来似乎比砍树更有意思呢……”身为采伐队的伐木工,居然觉得种树更有意思,李进意识到了这一点,说完自己都笑了。 陈忠也是无可奈何地笑着说“哈哈,你这个人啊,看着老实巴交的,倔起来时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喜欢种树还多过砍树,真不知道你是当初是怎么会想来当伐木工的。” 李进笑了笑,低头继续给树苗浇水去了。 陈忠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回去喝他的小酒去了,心里想着这个傻徒弟还真的拿他没什么办法。李进刚刚加入采伐大队不久,作为一个伐木工,连电锯都还没摸熟呢,却一门心思想把这些病苗烂苗给养活了。这片树苗刚刚种下的时候,东倒西歪。采伐队的这帮伐木工们大大咧咧的,从来就没把种树当过一回事,都是潦草应付了事。随后,是李进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把树苗一棵棵地扶直了种好,还用一些废弃的细木做了支架以固定某些特别脆弱的树苗,才把这一大片树苗林子弄成了现在这副整齐划一的模样。 本来这个更新造林就是做做样子而已,队里的沈老板也没想着要花冤枉钱去买化肥什么的。李进为了让这些树苗长得好,自己一个人跳进附近的池塘,一把一把地去捞那些肥沃的塘泥来给树苗施肥。陈忠当时也苦口婆心地去劝他,说犯不着为了这些底子不好的树苗费这个劲。哪知道这个李进乐呵呵地说天这么热,就当下来游个泳凉快凉快,真是让陈忠哭笑不得。就这样,李进用自己亲手捞上来的塘泥给超过一半的树苗上了肥。沈老板得知此事,也看不下去了,才让谢坤去张罗回来几十袋化肥让李进给树苗给施上。本来用病苗烂苗来演戏是谢坤出的主意,大家都以为他会不乐意去置办这些化肥,没想到谢坤乐呵呵地去把事情办了,还给买回来的化肥以及单据,以及李进在施肥的样子拍了不少照片。大家向他问起,他才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说道“你们可不知道,有了这些照片,我们到时做出来的更新造林报告可就上了一个档次。政府的那些人最爱看的就是照片这种所谓证明文件了。”连沈老板也跟着大家佩服起谢坤和政府官员打交道的水平来,纷纷称赞谢坤到省城去混的那几年真的长了见识,学到东西了。 陈忠心里想,谢坤和李进这两个自己的徒弟,一个辍学了跑去省城混生活,聪明伶俐,办事圆滑,一个高中毕业了听父母之命回到大队当伐木工,憨厚踏实,认死理,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不过说实话,李进虽然不像谢坤那样那么多主意和点子,干起活来倒是很一丝不苟,牢靠得很。谢坤呢,看着似乎很认真,几乎不会犯错,态度也很端正,陈忠却感觉得到谢坤的心思并不在采伐上,而总是似乎在盘算着什么事情,让人捉摸不透,让陈忠心里感到很是不安。说实在的,陈忠宁愿带十个像李进这样的徒弟,也不愿意再带一个像谢坤这样的聪明人了。 不过现在谢坤深得年轻的沈老板的器重,成天带着他去跑采伐队的各种对外事务,和木材厂谈生意,找林场,办采伐许可证之类的,俨然已经成了沈老板的半个私人助理,谢坤也是非常积极,尽心尽力。陈忠心想,大概那才是更适合谢坤的工作吧,这小子心太杂,砍树这种费神费力的手艺活还真不适合他。沈老板把他领了去,倒也让陈忠轻松许多。聪明人,还是去干聪明人的活去吧。 大概,谢坤也是像自己这么想的吧。陈忠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新林地的事情他俩现在办成什么样了?整支采伐队都在等着他们开饭啊。差不多,下一片林子,也该是我的收官之作了吧。铁臂陈忠,也有拉不动锯子的一天了啊……”陈忠重重地咳了两声,快要喘不过气来。长年累月在木屑纷飞的环境下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呼吸道疾病,医生3年前就建议他退休了。但是当时采伐队的前老板沈万林刚刚过世,年轻的儿子沈欢临危受命,接管了采伐队。作为采伐队25年的老员工,陈忠又怎么能够放心地退休呢?于是他硬撑着要和采伐队度过这一段最艰难的时期。只可惜,就算陈忠带上了这样的觉悟,采伐队的前景,依旧混沌不明。 第2章 酒桌 灵波村的最高级的酒店,富丽堂皇的风波庄的豪华包厢之内。 “何村长果然海量,我小沈佩服得五体投地。来,我再敬你一杯,希望你们灵波村能和我们万林采伐大队合作,到时财源滚滚,有钱大家赚!我干了,您随意!”酒桌上,万林采伐队的年轻老板沈欢正在不遗余力地想要促成承包灵波村外那一大片天然森林的合同,用于采伐开发优质木材。 何村长也把酒一饮而尽,迷离着朦胧的醉眼,盯着沈欢的眼睛,略带着不屑地说道“小沈啊,听说,这几年你们万林采伐队的日子不好过啊。我们村的森林这么大一块肥肉,你们吃得下吗?” 沈欢赶紧再给何村长满上了一杯酒,拍着胸脯说道“何村长果然消息灵通,没错,前两年我们采伐队是遇到了一些问题,但是我们已经熬过去了。现在设备精良,人手充足,就等着何村长您这一股东风了。只要您点头,半个月之内,我就能办齐其它手续,我们万林采伐队马上可以开工,到时贵村的森林就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经济利益了。来,何村长,我再敬你一杯!”沈欢说完,一杯白酒再度见底。 何村长笑了笑,也喝完了杯中的酒,啧啧了两声,叹道“果然是好酒。”然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小沈啊,你知道我们村外的那一片林子,有多长时间了吗?” 沈欢连忙毕恭毕敬地说道“何村长,那你可难倒小沈我了。你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多,我怎么可能像您一样看得出林子的年岁呢?还望您指点一下。” 何村长轻蔑地笑了一声,带着重重的酒气说道“切,谅你小子也看不出来。老子我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这片森林就已经像现在这样了。我二十五岁就被大伙推选担任村长,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每一年,都会有像你这样的采伐队用行李箱拉着钱过来,要来承包我的林地,都被我用扫把给打出去了。这些故事,小沈你听说过吧?” 沈欢心里暗暗叫苦,看来这个老村长真的像传说中没有那么容易搞定,硬着头皮说道“何村长说得是。森林就是村子的财。但是村长你看,这些财我们不去开发的话,它们永远只能就这么沉睡在那里。只有大家一起合理开发,我们才能把它们变为实实在在的钱,我们才能共同富裕,共同进步,您说是吧?” 何村长嗝出一口酒气,愤愤地说道“要不是那些该死的非法集资把好多村民的钱都给骗光了,很多人连生活都成了问题,需要救济金,你以为我会把林子承包给你们这些狗屁采伐队吗?你们这些采伐队不管去到哪里,哪里的林子就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简直就是一群疯狗!我能这么轻易就把林子给你们呢?” 沈欢被这么当面斥骂,脸都绿了,握着酒杯的手在微微发抖,恨不得把这杯酒狠狠地砸到到地上,愤然离席,再也不用受这个老酒鬼的气。但是,整个采伐队上上下下三十多个员工以及价值上百万的高级伐木机已经在安竹村闲置了快两个月了。每闲置一天,场地费,工资,设备折旧这些花费就像恶毒的火舌在吞噬着本就不充裕的资金。附近可供采伐的林子都仍处于采伐保护期,就算还有林子也已经被其它的竞争对手捷足先登。要不是谢坤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灵波村的村长动了卖林子的念头,他才会来灵波村这个名声在外的“采伐禁区”做最后的一搏。沈欢来到灵波村,约了一个礼拜才把这个何村长请到了这张饭桌上,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失败,父亲留给他的这个采伐队基本就得变卖器械,遣散人员了,沈欢承受不起拿不下这片林子的严重后果。 沈欢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愤怒,笑着说道“何村长,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采伐林木可是给各个村子和林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的呀。我们的本意是共同开发,共同富裕,其实这也是何村长您所期待的吧。您拿到钱改善村民的生活,我采伐这些自然生长的木材,各取所需,互惠互利,这是多好的一次合作啊。您说是吧,何村长。” 沈欢的搭档谢坤在一旁捏了一把汗,何村长这是在暗示沈欢的价码不够高啊,沈欢却没听出来,还在说一些空洞的套话,这笔生意有点悬了。 何村长皱了皱眉头,对沈欢的反应很不满意,把眼前的酒杯往前一推,冷冷地说道“有一个周老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明天他就会赶来我们灵波村,我打算听听他的报价。” 周老板?!一定是周泉!听到这个名字,沈欢不由得怒由心生。作为和自己父亲一辈的采伐队老板,周泉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让沈欢在接手采伐队之后吃尽了苦头!周泉的洪胜采伐队已经拿下了今年的另外三个人工林场,逼得沈欢几乎无路可走,现在还要来这边横插一脚么?沈欢的心里陷入了极大的挣扎,现在他给出的报价已经比最上等的天然林的市场价高出三成有余了,这个老酒鬼居然还不满意?这个老酒鬼实在高深难测得可怕。 沈欢狠了狠心,满上了一杯酒,敬到何村长的面前,恭敬地说“何村长,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我敬重你这么多年一直悉心保护这片林子的心意。之前和您说的数字,我再加一成,您看怎么样?” 终于等到沈欢的这句话,何村长脸上的醉意突然一扫而光,死死地盯着沈欢的双眼,目光像是没有温度的冰,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之前说的数字,再,加,两,成。” 没想到这个老酒鬼竟然这么狠,像是吃准了自己没有后路一般!这个老酒鬼的还价,几乎精准的压在了沈欢计算出来的盈亏分界线上,只差了不过几千块而已。沈欢心里不禁想到,难道我们的境况和底线已经被他摸透了?他举着酒杯的双手激动得微微发抖,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 出发前,陈忠以及其他老员工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画面闪过沈欢的脑海。沈欢闭上了眼,仰头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硬撑着说道“好,就按您说的办。我们一言为定!” 何村长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意,把桌上那杯已经推到一边的酒轻轻抿了一口,爽朗地说道“这才是年轻人办事应有的利落和爽快嘛。明天把合同拿来村委会办公室。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你们喝得尽兴一点。”然后转身离席而去,顺手把一旁还没开的两瓶酒也拎走了。 空荡的包厢里,气派恢宏的壁画,金碧辉煌的装饰仍在散发着高贵奢华的气息。此刻,觥筹交错的声音和风云暗涌的唇舌交锋已然消退,只留下了沉默的沈欢和谢坤,满桌的狼藉,还有那三四个由何村长指定要求沈欢带来,现已变得空荡荡的茅台酒的盒子。 “这个老酒鬼,简直就是老谋深算的吸血鬼!”半醉的沈欢在愤愤地嘟囔着。在谢坤的搀扶之下,两人艰难地向他们开来的车走去。好不容易坐进了车里,沈欢突然感到喉咙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打开车门蹲在地上吐了起来。谢坤赶紧拿来了纸巾和矿泉水放在一边,轻轻地拍打沈欢的背部,尽量让他好受一些。沈欢几乎把今晚吃进肚子里的那些何村长点的山珍海味全都吐了出来,然后用谢坤递过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接过纸巾把嘴擦了擦,又往自己的脸上浇了快半瓶的矿泉水,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沈欢无力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靠在椅背上,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和双眼,装着因为头疼而休息的样子。高度的茅台烈酒在喉咙里火辣辣地刺痛着,太辣太痛,让沈欢的男儿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反正这些眼泪和脸上的矿泉水混在一起,谢坤应该看不出来吧。”沈欢心里默默地想,痛苦万分。 辛辣的味道还在喉咙里持续着,迟迟不肯散去。沈欢无奈地苦笑着,自己还是无法适应这些酒局和争斗,他在骨子里还是反感这种原始落后的合作谈判的方式。沈欢在用自己此刻迟钝的脑袋拼命回想着,自己第一次这么被高度白酒折磨到底是什么时候?沈欢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 对,那应该是大学毕业聚餐的那一天吧,自己也是被这种辛辣的味道灌得够呛,但是心里却是无比地畅快。自己从市里的985院校平新大学的金融专业毕业,有着光明的未来,也算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了吧?怎么说平新大学在南方也是数一数二的高等院校,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目标。当初陪自己喝下毕业酒的那帮兄弟们,现在应该都在金融机构里呼风唤雨,谈笑间用数字指点江山了吧?而自己呢?顺风顺水地拿到了国内前三的证券公司的录用通知,却接到了父亲沈万林急病突然去世的噩耗。 那时,天都似乎要塌下来了。还好采伐队里的陈忠和傅泽两位老前辈帮忙料理了父亲的后事。父亲一手建立起来的采伐队顿时群龙无首。几十个员工等着要开工要养家糊口,当时正在开发的两个林场已经支付了很多的承包费用,采伐队用于购买的那些昂贵的高级伐木机的贷款需要偿还,在这些巨大的资金缺口面前,沈欢刚入职的工资根本就是微不足道。要是没有人接手的话,整个采伐队,还有自己的家就要这么垮掉了。更何况,这个采伐队凝聚了父亲一生的心血,沈欢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毁于一旦呢?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沈欢收起了悲痛,安顿好了悲痛欲绝的母亲,临危受命,接管了父亲的生意,决心把采伐队好好地经营起来。当初年轻气盛的沈欢心里想着,自己可是受过高等教育,掌握了高深的经济学原理、金融知识的大学生,管理一支几十人的采伐队,能有多难呢?要知道,自己和那帮大学里心比天高的同学一样,可都是梦想着要成为证券投资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管理着手下数以百计的金融精英,处理着千万上亿级别的投资项目。要经营这么一支产值区区几百万的采伐大队,还不是小菜一碟?那时的沈欢心想,接下来应该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老板利用自己的才华眼光和专业知识,带领采伐队一举走出困境,扭转乾坤的戏码了吧?电影里的剧本不都是这么演的么? 可惜,现实和电影始终是不一样的。大学里的教科书确实教会了沈欢很多理论知识,却没有教会现实中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人心。 第3章 学费 3年前,沈欢接手了父亲的万林采伐大队。带着一颗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才华的心,沈欢踌躇满志地开始了经营采伐队的生活。 沈欢深深地明白,想要做好一件事情,首先必须要充分深刻地了解它。沈欢潜心研究了采伐队的制度,亲自到林地视察生产状况,亲手试操作了采伐的工序。沈欢发现,父亲定下的各小组采伐任务指标并没有根据伐木工的最高采伐效率而制定,而是给伐木工们留下了一定的自己调节的空间。而且,采伐队对于达标的小组奖励太少,对不达标的小组惩罚太轻。沈欢认为,目前的采伐任务指标不能很好地激发员工的工作热情,伐木工领着薪水为采伐队工作,就应该尽可能地保持以每一天以最高的效率进行工作。沈欢觉得应该对采伐任务指标进行改革,提高指标,并且加大奖惩的力度,才能激励员工努力工作,为采伐队争取到最大的效益。 沈欢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兴奋不已,于是很快地出台了新政策,把采伐任务指标提高了一大截,并且对未达标的小组设定了更严厉的惩罚,而超标完成任务的小组则设定了丰厚的奖励。在新的制度下,伐木工们必须在接近90%的时间里都要以最大效率工作才可能完成这个指标。 对于伐木工们来说,新的指标让本来轻松自在的工作压力顿时变得十分艰巨。如果某个小组成员请假或者生病,小组的其他成员就得承受可怕的巨大负担才能避免受罚。年长的伐木工们本来因为丰富的经验而备受尊敬,却在新的制度下因为体能的下降反而拖了小组的后腿。年轻的伐木工们纷纷要求调离原小组,希望与其它年轻伐木工一起去冲击超标完成任务的优厚奖励。原小组的老中青相结合的年龄结构彻底被打破。年长伐木工们因为达成新指标过于吃力而怨声载道。年轻伐木工们聚在一起却又因为得不到年长伐木工的指点和帮助而时常遇到困难。一时间,采伐队本来和谐的团队气氛开始变得僵硬和紧张,相互埋怨的风气横行,生产效率反而大大下降。 傅泽和陈忠两位老前辈先后找沈欢谈过改革带来的负面效应,沈欢却坚信这只是改革带来的阵痛,还尝试着劝说两位老前辈这是未来必然的趋势,希望员工们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勇敢面对改革的浪潮。沈欢的坚持直接气得傅泽摔门而去,陈忠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跟着走了。新的采伐任务指标就在沈欢的一意孤行之下,继续实施下去了。 一段时间之后,采伐队的局面仍然没有好转,沈欢正为此苦恼不已。突然,声称是父亲的挚友,同样经营着一支采伐队的周泉老板主动找到了沈欢,说是关心一下后辈,让沈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开口。面对困境,沈欢确实很需要有管理经验的前辈给自己一些指点,于是愉快地接受了周泉的宴请。酒席上,周泉的高谈阔论,对于市场和政策的走向有着精准的判断,着实让沈欢受益匪浅,对周泉的博学赞叹不已。 席间,周泉问起了沈欢的器械的情况。沈欢早已把采伐队的器械熟记于心,就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泉,包括了闲置的一台高级伐木机以及十余把条件很好的电锯。周泉若有所思地评价道“这么多的好器械就这么闲置着,似乎有些浪费啊。既然改革的铁板一时还踢不动,应该可以试着从别的地方着手提高采伐队的效益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既然改革的阵痛没有这么容易克服,又何苦纠缠于此呢?还可以其它方式可以提高采伐队的效益啊。周泉提点沈欢说,闲置的资源是一种浪费,必须利用起来才行。这和沈欢所学的,要最大化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的观点是一致的,因此他对此深信不疑。于是他开始主动联系其它的采伐队,打听把器械租借给他们的可能性,但是并没有得到太好的报价。沈欢却毫不气馁,他相信成功不会随随便便从天上掉下来,只有用恒心和毅力才能换来。 不久之后,沈欢的坚持终于换来了甜美的果实。周泉老板的洪胜采伐队得知沈欢外借伐木器械的消息,给出了一份高于市场平均租借费的诱人报价,只是期限较长,违约惩罚较为严重。沈欢查阅了采伐队器械的维护记录,认为在租借期间自用器械的损坏几率很低。他进一步咨询了傅泽和陈忠两位老前辈,傅泽觉得可行,而陈忠则隐约感到不安。实实在在的租借费摆在沈欢面前,沈欢早已下定了外借的决心,咨询两位前辈也只是做做样子,反而可以看出两位前辈地眼光到底如何。通过这次交谈,沈欢已经认定了陈忠过于保守,难成大事。 于是,沈欢与洪胜采伐队签订了租借器械的合同,把大部分闲置的器械连同那台伐木机一起租借给了周泉老板。当时的沈欢还非常庆幸有周泉这么个前辈拉了自己一把,心里暗暗高兴明明是自己主动出借,本来也只打算能够拿到市场价的80%左右的报价,没想到还能从周泉身上拿到了高于市场价的租借费,真是赚大了。 没想到,这一笔甜美的租借费,却成了万林采伐队崩溃的开端。 大约过了两个月,采伐队的资格最老的傅泽所带领的小组的伐木机就发生了严重故障,需要请国外的专家过来修理,得花上好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备用的伐木机已经借出。想要收回外借的器械,又要面临高额违约金,离外借租期结束又还远得很,沈欢只能硬着头皮等待机器修好了。奇怪的是,居然连不少组员的电锯也出现了状况,也需要送回厂家维修。然而,备用的电锯都外借得所剩无几,傅泽的小组连人手一把电锯都配备不齐。因为这短短的几个月再去购置新的电锯又太过浪费,沈欢于是和傅泽商量是否可以把仓库里的手动工具拿出来用,并主动提出可以降低他们在这段时间的采伐任务指标。沈欢本以为他的建议已经考虑周全,没想到却得到了傅泽及其小组成员的强烈反对。组员们一致认为,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怎么可能还会有伐木工愿意用双人钢锯这种效率低下,费时费劲的原始工具来伐木呢?沈欢却认为老员工傅泽在关键时刻没有起到模范作用,反而刻意逃避责任,怒不可遏地和他吵了起来。最后在采伐队的另一位老前辈陈忠的极力劝阻之下,这场争执才消停下来。最后,双方达成了一致,由其它小组支援部分电动工具给傅泽小组,这个问题才得到了暂时的解决。器械的缺失,导致了傅泽带领的小组几乎整整3个月都处于半停产状态。此外,因为傅泽得小组借用了其它小组的电锯,也拖累了其它小组的产量。采伐队的生产效率进一步地恶化了。和产量减少导致的经济损失相比,器械外借所得的租借费根本不值一提。 沈欢一系列的新政并没能改善采伐队的局面,反而起到了反效果,采伐队的士气非常的低迷,沈欢为此也倍感苦恼。屋漏偏逢连夜雨,洪胜采伐队的周泉老板适时地向万林采伐队的骨干队员们抛出了橄榄枝,给出了优越的待遇。一时间,万林采伐队超过半数的队员在傅泽的带领下向沈欢递上了辞呈。而就在这个时候又在采伐队内部传出了流言,说是傅泽早早就被周泉老板拉拢,刻意进行不当操作,损坏了自己小组的伐木机和电锯,直接帮助新老板削弱竞争对手的实力。而傅泽不置可否的态度简直就是对这个阴谋的默认,让沈欢暴跳如雷,也认清了周泉的真实面目。 沈欢深信教科书中所宣扬的只有忠诚的员工才对企业有价值,于是他并没有去挽留这些萌生去意的员工们,反而信誓旦旦地说要让这些叛徒们后悔。不少员工本来仍然惦念着在万林这么多年以来的情份,本想着只是借这个机会好好和沈欢沟通一下关于采伐队未来的发展以及员工待遇的问题,没想到却被沈欢挖苦讽刺了一番,于是一气之下真的就投奔洪胜采伐队去了。本来应该全力进行采伐的两片林地一时竟因为人手不足而荒废下来,沈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得已之下,沈欢只能急匆匆地招了一批没什么伐木经验的散工过来应付。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缺乏专业知识的散工们面对这种时间紧,任务重的采伐任务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反而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欢手上的两片林场想要承包期间内完成采伐额度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务。眼看前期投入的大量资金就要打了水漂,沈欢几乎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周泉给他打来的电话,笑呵呵地说有心拉沈欢一把走出困境,愿意接手沈欢手上的其中一片林场,但是报价居然只有市场价的一半!被周泉一步一步逼到了这么绝望的地步,沈欢早已对周泉恨之入骨,更不用说现在这么一个侮辱人的报价了,沈欢气愤得直接挂掉了电话。没想到周泉还恬不知耻地发了条信息过来,说沈欢早晚会主动联系他的,气得沈欢把电话都给摔了。 周泉的电话倒是提醒了沈欢,把手上的林场连同采伐额度一并转手出去,确实是一个比较可行的止损手段,总比现在坐以待毙强。沈欢于是去联系了其他的采伐队,表达了想要转手的意愿。没想到在当时那个采伐的旺季,大多数采伐队连自己手上的采伐额度都忙不过来,又哪里有人手和资源来接手沈欢手上的林场呢?沈欢的主动联系无功而返。 更为残酷的是,其他采伐队的回复都指向了一个无情的事实——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力物力接手新林场的采伐队,也就只有刚刚接手了大批万林的旧员工,租借了万林的不少器械的洪胜采伐队了…… 沈欢心里充满了愤恨和不甘,原来当时周泉在酒宴的建议其实是恶魔的耳语,整个酒宴就是一个巨大阴谋的开始。自己只不过是做出了外租器械这么一个小小的决定,居然就被老奸巨猾的周泉乘虚而入,一步一步地掉进了他设下的陷阱,让自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随着承包期限的日益临近,林场的转手价值也在渐渐下跌。万不得已之下,沈欢忍着那种恶心和愤怒的感觉,无奈地拨通了周泉的电话。 “哟,是小沈啊。我总算把你盼到了啊。我可是天天在等你这个电话啊。我就说了,你早晚会主动联系我的。怎么样,你考虑清楚了吗?”周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慈祥,热情,联想起他的恶毒用心,沈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不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就按你上次说的2欢压着怒火,愤愤不平地说。 “小沈啊,实在是抱歉。这都过去了三天了,之前的开价可不能算数了。这个时候接手你的林场,时间紧任务重,风险太大,生意不太好做啊。这样吧,15万,我就咬咬牙帮你一把吧。”周泉还是带着笑意说道。 “你想得美!这个林场的前期费用我都已经搞定了,剩下的采伐额度和时间,你轻轻松松就能伐到超过200万的木材,你居然好意思只出15万?!你还不如去抢?!”沈欢再一次被周泉的狡诈激怒了,歇斯里地地吼道。 “小沈啊,你先别激动嘛。这么激动,怎么谈生意嘛。我跟你说,你现在就是肚子里憋着一口气,才让你这么冲动。这一口气能卖几个钱啊?能还器械的贷款吗?能付给员工工资吗?你这么拖下去,让我给你送去的那些散工去砍这片林子,别说200万,连2万的木头都砍不出来,还得倒贴人工和器材的损耗。这笔账,你这个高材生应该算得比我清楚吧?”周泉带着阴森的冷笑说道。 “连那些散工都是你安插进来的内鬼?!……”沈欢颤抖着说道。本来沈欢还带着一丝幻想,让老员工加班加点培训这些新招进来的散工,或许还能挽救一下局面。此刻,连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小沈你这么说可不太对啊,我是看你急着要人,我这边正好也有一些游手好闲的人,那就正好给你送去,发挥一下他们的作用。如果他们帮不上忙的话,都怪我管教不严,还请小沈你多多包涵才是。你可得想清楚了,你的人力物力现在根本吃不下两片林场,你现在随便什么价转掉一个,能卖多少是多少,集中精力搞好剩下的那一个,应该问题不大。少烦心一片场子,你也有更多精力去物色下一片林子。熬过了这段困难时期,再图东山再起不也挺好嘛。小兄弟,我已经给你指了一条明道了,是在帮你啊,你还不明白我的苦心吗?”周泉的笑,愈发阴冷起来,仿佛是从一个冰冷的骷髅头的嘴里发出来的一般。 自己的一切方案都被周泉摸得清清楚楚,沈欢失去了任何和周泉讨价还价的筹码。在没有其他买家的情况下,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情况,15万真的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你赢了……”沈欢面如死灰,有气无力地说道。初涉商场的沈欢,付出的学费实在是太过惨重了。 林场耻辱性地转手之后,沈欢痛定思痛,先求稳,再寻突破。他把有限的资源回笼集中在了剩下的林场,遣散了那些动机可疑的散工们,重用表现稳定的伐木工,终于让生产有了起色。他耐心地和每一位员工进行了交谈,了解他们的真实感受。通过真诚的交流,他终于理解到父亲沈万林当初定下这些指标和奖惩措施的初衷。 沈万林始终相信,员工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有着情感的凡人肉体的活人,是整个万林采伐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所以他一直把员工当作家人来对待,而不是冰冷的赚钱机器。在万林采伐大队,不仅仅关注于那些冷冰冰的采伐指标数字。钱,要挣,但采伐队的发展和盈利也必须让自己的员工们一同受益,不仅仅得到金钱的奖励,还包括和谐的气氛和工作环境,工作和生活的适度平衡,才能让采伐队稳定和谐地发展下去。所以沈万林才会制定略微宽松一点的采伐指标,让每个小组在年龄层次上老中青相结合,分别提供领导力和经验,技术支持,以及体力和冲劲。三种年龄层次相辅相成,共同协作,发挥出效益。奖惩制度也不宜过于严苛,以免产生不必要的对比和压力。让员工发自内心地主动完成任务,采伐队达到适度的经济效益。这个平衡点,沈万林摸索了很多年,才开始接近。而沈欢忽视了这一点,他只看到了利润,效率这些单调的数字,却没有看到员工的名字所代表的那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把这个难得的宝贵平衡一举打破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沈欢恢复了原有的制度和人员配置,只是做了一些小幅度的改革,例如保留了针对个人的超额完成任务的奖励,给年轻人拼搏的空间。组织每个月的经验总结分享大会,每个小组轮流组织材料展示他们的采伐经验,并设立了匿名回馈机制,哪个小组的展示获得大家好评较多,这个小组将得到较高的奖励。这就形成了一种人人努力提升自己的技巧和效率,乐于分享的良好氛围。员工们也重新感受到了万林采伐队曾经的温馨气息,于是重新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生产当中,努力地把手上这个仅剩的林场做好。看着大家在林场热火朝天地进行着采伐工作,沈欢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欣慰,事情该开始好转了吧。 生产有了起色,沈欢终于腾出了手来物色新的林场以供来年采伐。沈欢精心研究了各个林场的状况以及竞争对手的人手和资源情况,瞄准了几片并不热门却很有潜力的林场,做了几份漂亮的报价,想着至少能拿下一到两片林子。自己手上其实器械并不少,只是人少了许多。只要耐心再招揽一些信得过的员工,自己的采伐队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到可以同时开发两片林场的良好状态了。 可惜,年轻的沈欢还是低估了老谋深算的周泉的恶意。生意场上,弱肉强食的残酷,丝毫不逊色于大自然中各种生物的生死之争。 第4章 帮手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欢精心准备的报价一份接一份地被林场主们退了回来,让沈欢倍感挫折,同时疑惑不解。自己的这些报价比父亲当年准备的报价都要好,为何反而再难以得到林场主的青睐了呢?在沈欢厚着脸皮的追问之下,一向和万林采伐队合作良好的林场主老张才向沈欢透露了真相,向沈欢展示了一张匿名寄出的偷拍照片,上面赫然显示着沈欢贱价转让手上其中一片林场的合同细节! 看着这张本不该被泄露的合同照片,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怔住了。生意场上,竟可险恶至此? 老张苦口婆心地向沈欢说道“小欢啊,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这二十多年以来,也和老沈合作过不下十次了。不是我不想帮你,你的这份报价也是诚意十足,精准详细。但是,我相信每一个林场主在为明年的采伐设标之前,都收到了这一张照片吧。” 沈欢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张接着说了下去“小欢你知道的,我们林场主守着偌大一片林子,不能吃也不能穿,每年的采伐额度就这么多,所以我们对采伐队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求一点,那就是稳当。咱稳稳当当地把树给伐了,账明明白白地清了,不要搞出什么罢工,安全事故甚至火灾什么的幺蛾子,那我们这些林场主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贱价转手林场的事,看到了你们万林对事情失去控制的惨状,你让林场主心里对你们万林怎么想?虽然你们当时得到了林场的同意,但是15万就把一个开发还没到一半的林场给转手了,你们万林这是有多困难啊?好歹接手的还是洪胜这种底子扎实的采伐队。万一哪个不入流的采伐队比洪胜多出个一两万转让费就把林场从你们万林那抢过来了,你说林场主该怎么想? 到时我们林场主不同意转让,你们万林已经撑不下去了。同意了,接手的采伐队会赖账吗?他们会做好生产的安全工作吗?他们会偷采偷伐吗?这么多事情会引起我们的担心,你让我们林场主怎么放心把场子交给你们?我又怎么向我的合伙人们交待呢? 所以,虽然你的报价做得很好很用心,但是你张伯伯我还是没有办法拉你一把。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张伯伯我明白了,是我让你们失望了。您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垮掉的,万林没那么容易垮掉的。等以后机会合适了,我再来找您商谈合作!”沈欢强行打起精神,向老张告辞了。 回到车上,沈欢愤怒地砸了一下方向盘,随后无力地趴在了方向盘上,仿佛绝望得连呼吸都倍感困难。又是周泉搞的鬼!沈欢嘴里愤愤地嘟囔了一句,但是他又能做什么呢?虽然合同双方都有义务不泄露商业合同的信息,但是那样“随意”却又能清楚看见必要条款的偷拍,双方能够接触到合同文件的人员都有可能做到。这件事摆明了是周泉刻意要把曾经最大的竞争对手万林采伐队逼上绝路,沈欢却不能把他怎么样。这张照片的影响已经让所有的林场主们对万林都失去了信心。周泉的这一切阴险手段,像一座大山把沈欢死死地压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采伐队的老会计谢才的儿子,高中辍学去省城转了一遭的谢坤,穿着一套西装衣着光鲜地回来了,给采伐队的未来带来了转机。 谢才让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儿子拜陈忠为师,希望他能好好学学陈忠的忠厚可靠,踏踏实实地学会一门伐木的手艺。可是,伐木这种繁重的体力劳动并不能吸引谢坤的兴趣,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谢坤回来的第三天,他就去敲开了沈欢办公室的大门。 在为下一片林子一筹莫展沈欢在办公室内眉头紧锁,始终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案。在周泉蓄意放出的照片影像下,即使沈欢提高了自己的报价,仍然拿不下任何一片林场。要是提得再高一点,那么林场的开发过程的容错性就太低了,承受不起太多的风险。万林采伐队,陷入了一片泥淖,寸步难行。 看见年纪和自己相仿的谢坤来造访自己,沈欢有点意外,问道“坤子,有什么事吗?” “欢哥,我知道咱们采伐队最近在为下一片林子的事情头痛。您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年纪轻轻,没怎么念过书的谢坤才回来三天,居然就对于林场的投标有想法?沈欢感到很好奇,于是饶有兴趣地说道“你继续说。” 谢坤认真地说道“欢哥,你有没有考虑过偏远一点的东星林场?” 沈欢眉头一皱,一边翻找桌上关于东星林场的资料一边疑惑地说“东星林场对树林的保护和规划做得很糟糕,树木的质量倒是因为水土条件良好而保持得相当不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我记得今年东星林场在树龄上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你稍微等等,我翻资料来看看。” 谢坤笑着说道“欢哥你记性真好,不愧是名牌大学毕业生。” 沈欢微微一笑,翻出了东星林场的资料,随后疑惑地说道“我记得没错,东星林场只有不到1000方的林木符合可以采伐的树龄。这么点木头还不够采两个月的,哪个采伐队会在今年去做这个亏本生意?” 谢坤从容地回应到“欢哥你说得没错,一般来说,林场采伐会从9月份开始,树龄也是按照树木的栽种记录从9月份开始算起。这么一算,东星确实只有不到1000方的木头可以采伐。但是,欢哥你再看得深入一点,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试试?” 沈欢快速地翻阅着东星林场的栽种记录,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坤子,你是说这一批大约5000个立方,即将年满10年树龄的树吗?” 谢坤把握十足地说“没错。因为东星的管理混乱,造成了这一批次的树当年居然在12月才种下,因此其实在正常的采伐期开始之后3个月,这批树就达到了足以采伐的15年树龄了。所以,我们只要先申请那1000立方的足龄树木的采伐许可证。开始采伐之后再追加申请在12月树龄满了之后采伐这一批树木,自然就能得到足够的采伐额度,我们就能平稳地渡过目前这个拿不到林子的危机了!” 沈欢神色稍缓,问道“这个想法很好,但是这完全取决于追加申请的采伐额度能不能批下来。而且东星会不会也因为那张被泄漏的合同照片而拒绝我们呢?这个方案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啊,得好好斟酌斟酌。” 谢坤依然自信地说道“欢哥你不用担心,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东星林场正在为适龄的树木不够,找不到采伐队而担忧呢。东星林场出了这么个岔子,东星县林业局肯定也在为今年的采伐业绩过低而头疼吧。我们这时候去谈东星林场的采伐权,他们欢迎都来不及呢。更不用说我们追加申请采伐额这一起死回生的妙招了。欢哥你就放心吧。” 沈欢紧锁的眉头终于解开了。“坤子,太棒了!咱就这么办!” 从这一天开始,谢坤正式成为了沈欢最得力的助手,和沈欢一起在万林采伐队的最黑暗时期,苦苦地追寻每一线让采伐队生存下去的希望。 在周泉的围追堵截之下,沈欢和谢坤利用东星林场漂亮地打了一场突围仗,为采伐队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和调整的机会。东星林场的采伐进行得很顺利,采伐额度的追加申请也如预期般顺利。沈欢本以为利用在东星林场的这一次顺利采伐,可以改变众林场主对万林采伐队的成见。但是林场主们似乎并不买账,依旧因为万林曾经减价转让林场采伐权的污点耿耿于怀。在这种情况下,谢坤再度向沈欢献计,建议让万林采伐队改变策略,暂时先不要去和林场洽谈,而是转而去承包采伐天然林。 沈欢一开始对这个建议很有顾虑。和有林场负责维护更新的人工林不同,天然林的林况更为复杂,而且搭造工棚,开路运输这些后勤工作都很费时费力,风险比较大,所以很少有采伐队主动出击去承包天然林。但是谢坤坚持自己的建议,他认为天然林虽然树木长得很杂乱,但是木材的材质好,还有机会可以采伐到像樟木,榕木等高级的木材。更重要的一点是,天然林的采伐难度极高,如果万林能够顺利完成一些天然林的采伐工作,那么就有机会挽回万林的名声,有机会重新回到人工林的市场中去。就这样,谢坤成功地说服了沈欢,让万林转而向天然林的承包采伐进军。 天然林一般在某个村子的辖区之内。对于村子的村长书记来说,有采伐队来采伐村子里的天然林是只赚不赔的无本生意,只要承包出去,就能拿到一笔可观的承包费。所有的手续,风险都由采伐队自己承担,自负盈亏。而对于沈欢来说,相比起身经百战的林场主们,这些村子的村长书记们倒是好打发多了,喝酒砸钱,直接了当。很快,沈欢就承包下了安竹村的天然林。 可惜好景不长,国家对于天然林采伐之后的更新林要求越来越紧,新增加了对3年之后的存活率的严格要求。这样的更新造林对刚刚从最低潮爬出来的万林采伐队来说实在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还是多亏了谢坤的计策,利用种植价格低的病苗幼苗来撑场面,然后再利用修改过的林地天气记录把树苗的低存活率赖到天气这种不可抗力头上,才让万林采伐队获得了喘息之机。 虽然这个策略让沈欢感到有点不舒服,但是那些冷冰冰的收支数字让沈欢身不由己。有钱有余力的话,谁不想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媒体和政府官员为了这些漂亮的场面功夫大张旗鼓,歌功颂德的时候,谁又来好好看看采伐队的财政报表?政府官员们想着要所谓的可持续发展,舒服地坐在老板椅上大笔一挥,采伐队要负责种这么多的树,谁又来关注一下低迷的市场,激烈的恶性竞争,高昂的贷款利率?道义上,沈欢当然想在采伐后种上足质足量的好树,当个良民,还能落下个好名声。但是谁又来为采伐队里几十号等着工资吃饭的忠实员工着想?谁又来管管银行追讨贷款利息时的咄咄逼人?当个好人,说说容易,残酷的现实却把曾经怀着赤诚之心的沈欢推向了另外一个相反的方向。 即便如此,安竹村的天然林采伐完成之后,沈欢再度陷入了无林可伐的境地,终于在谢坤给出的重要情报的帮助下,拨通了灵波村何村长的电话。经过了一番苦战,被何村长狠狠地宰了一刀,才终于拿下了灵波村的这一片从未被采伐过的天然林。 第5章 聪明 灵波村的豪华酒店风波庄的停车场内,太多的回忆加上强烈的醉意让沈欢的意识渐渐变得朦胧不清,终于晕沉沉地在副驾驶的位置睡过去了。 谢坤用保温杯内的热水弄了一条热毛巾,帮沈欢擦了擦脸,把副驾驶的靠背放到最低,尽量让沈欢躺得舒服一些,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沈欢披上。然后,谢坤又找风波庄的工作人员要来了扫帚和簸箕,从一旁弄来了一些泥土,把沈欢的呕吐物给覆上,扫进簸箕里,然后他再浇了一点矿泉水,抽出一包纸巾的纸把地上的污渍用脚擦了擦,然后连同那些混着呕吐物的泥土一同倒进了垃圾桶,再客客气气地把扫帚和簸箕还给了酒店。 处理好了这一切,谢坤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静静地走到了远处,眼睛盯着沈欢正在熟睡的车子,确保沈欢仍在熟睡。随后谢坤熟练地拆下了自己手机里的sim卡,从钱包的暗袋里拿出了另外一张sim卡装进了手机之中,拨通了何村长的电话。 电话通了,谢坤压低了声音说道。“何村长,这和约定的有点不太一样啊。周泉真的给你开出报价了?周泉手里三个人工林场做得舒舒服服的,怎么会来打您这片天然林的主意?” 何村长嗝出了一点酒气,笑着说道“哈哈,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把事情想得太复杂。我不过是席间突然想起了村口小卖部的周大嘴有两箱好酒要卖给我,我打算明天听听他的报价而已,瞧把你们吓成这熊样。至于洪胜采伐队的那个周泉,我和他不熟。” 谢坤轻笑了一声,回想起何村长之前在席间抬价时冰冷的那一句话—— “有一个周老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明天他就会赶来我们灵波村,我打算听听他的报价。” 原来这都是抬价的手段而已,何村长不过说了一句没有骗人的话,至于沈欢和谢坤自己把它理解成周泉从中抬价,那可就不关他何村长的事了。 谢坤接着彬彬有礼地说道“好,何村长您说的是,是我们年轻人经验不足,多虑了。至于上次和您说好的,我把万林的情况和底价告诉您,并把您和沈欢牵上线。如果成交的话,您将给我成交价的3%作为回报。就麻烦您把钱汇入上次所说的账户吧。” 何村长的语气顿时变得冷酷起来,说道“小谢啊,你说得不对吧?你还答应我帮我促成这一笔生意吧?今天你坐在那边闷不作声的,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把你们老板的最后一滴油水给挤出来,费了多大的劲么?!老子口水都要说干了!” 谢坤一愣,想起自己确实答应过何村长帮忙促进这一笔生意,谢坤自己以为提供了情报,让沈欢联系上何村长就算帮忙了。但是没想到,何村长所说的帮忙,居然是指在酒桌上开口?!在酒桌上,谢坤为了避嫌,确实没有怎么参与谈价的过程。 何村长带着阴冷的笑意说道“你没有按规矩办事,我却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看在你是个聪明人的份上,这样吧。明天合同一签,我就把成交价的1%打到你的账上。怎么样,我对你还算不薄吧?” 这个老酒鬼居然在这个时候摆了自己一道,谢坤强压着自己的怒火“何村长,你这样似乎有点不太妥当啊。” 何村长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怎么?你有意见?要不要我和你的老板沈欢好好谈谈,看看该给你3%还是1%?” 谢坤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自己出卖沈欢的情报在先,要是事情泄露出去,自己在采伐队就呆不下去了,自己的老爹也不会放过自己。谢坤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何村长狠狠地宰了沈欢一刀,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何村长的大刀竟向自己砍了过来。 谢坤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很有礼貌地说道“不不不,我没意见。谢谢村长您的一片好意。就按您说的办吧。” 何村长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说道“这样才对嘛。做生意,就该坦诚相待,干脆利索。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打来了。” 电话挂断了,传来了刺耳的滴——滴——滴的声音,像是对谢坤一声声无情的嘲笑一般。 谢坤本以为自己掌握了游戏规则,耍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以为自己谋到一点利益。他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先要为自己筹办一些必要的资源。没想到自己却招惹来了何村长这么一个老谋深算的酒鬼,自己这只黄雀反而被螳螂狠狠地砍了一刀,鲜血淋漓。 正当生意的战场,原来并不比他所熟知的那个战场来的干净和公正。 谢坤却并不感到沮丧,反而开始有点兴奋。在目睹亲历了何村长的精彩演出之后,谢坤对生意场上的游戏规则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谢坤深深地明白,生意场上的尊重,是严格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的。你只有够狠够强,才能避免在生意场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被生吞活剥了。只有谈判的双方都对游戏规则有着足够深的认识,互相了解每一个可能的陷阱圈套,才有资格平等地进行谈判。否则,生意就会像是经验欠缺的沈欢一样,处处受制于人,甚至演变成单方面的痛宰和屠杀。所谓互惠互利,不过是双方搜刮走任何可能拿到的利益,守住任何可能保留的利益而最终达到的一种平衡。 令谢坤庆幸的是,这次所交的学费,还不算太过惨重。这些摔过的跟头,只会变成宝贵的经验,让他变得更为聪明,更为强大。 “哼,老酒鬼,我还以为正当生意场上这种手段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没想到你比我还要狠。好啊,是你们这些老狐狸告诉了商场的游戏是可以这么玩的。下一次再和你做生意的时候,你可就没那么走运了。”谢坤在心里狠狠地说道。 谢坤深深地明白,这个世界,是一个只有聪明人才能玩得转的世界。这是谢坤从小到大的人生信条,也是在省城的那些日子学到的铁则。 小时候的谢坤就和一般的男孩子不一样。他身边的大多数伙伴都喜欢顶天立地,直来直往的英雄好汉,而谢坤偏爱那些历史书中的军师谋士的角色,喜欢揣摩人心,喜欢那些用谋略和计策制胜的千古传奇。 吴用智取生辰纲,诸葛亮的草船借箭,火烧赤壁和空城计,这些家喻户晓的传奇故事让谢坤如痴如醉。吴用利用天气的酷暑让押送生辰纲的杨志步入陷阱喝下蒙汗药,诸葛亮利用了浓雾和曹操司马懿的疑心扭转乾坤。像天气,迷药,草船,这种本来用途极其有限的道具在智者的眼里却变成了足以改变局势的强大武器,每一个细节环环相扣,最终连在一起完成了传世的计谋,奠定胜局,这是一个个多么伟大的奇迹。这就是智慧和聪明的力量,超越了武力和体力的力量。 抱着这样的信条,谢坤从小在学校就感到无聊。虽然学校所教授的都是非常有用的知识,但是这些知识都太过直白。一是一,二是二,远远和谢坤真正想学的谋略和计策沾不上边。 “这不是我想要的!”谢坤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从高中辍学。谢坤告诉自己,成大事者,需不拘小节,于是从父亲的抽屉里偷偷拿了500块钱,留了一张“爸,这500块钱我会还回来的”的纸条,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省城的长途汽车。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谢坤到了省城,在图大计之前,先得把自己安置下来。在车站附近,谢坤看到了一家招小工的“河哥饭店”,包吃包住。谢坤在车站的厕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就上门应聘去了。虽然店老板对谢坤的年龄略有顾虑,但是谢坤仪表堂堂,看着十分醒目能干,说话也大方得体,办事手脚麻利,给老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谢坤从十几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留下了自己身份证的复印件之后,被聘用了。谢坤这就解决了自己的吃住问题。 饭店的工作并不轻松,却很简单,让谢坤拥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还能包吃包住,这就是谢坤在现阶段最需要的。机械地重复着洗碗,打扫,招呼客人这种单调乏味的工作的同时,谢坤贪婪地观察学习着饭店以及外面的世界是如何运作的,想要把自己的雄韬伟略融入其中,创造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老天,并没有让踌躇满志的谢坤等得太久。谢坤打工的饭店正对的这条街,是省城里最热闹,最龙蛇混杂的东华街。各式各样的小贩占道横行,拥挤不堪。不时地,城管就会过来扫荡整顿,一时间整条街一片混乱,被逮住的小贩们哭爹喊娘,却也拗不过大腿,只能乖乖跟着回去缴纳好几百元的沉重罚款,累计被抓的话,罚款金额还会阶梯式递增,让小贩们叫苦不迭。 很快,谢坤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执行起来,必须还要有一个重要的角色。一个需要钱,又能听谢坤乖乖摆布的城管。 有了计划之后,谢坤就开始行动了。每次城管一出动,谢坤就假借看热闹为名,恳求老板允许他出去看看。饭店老板看谢坤一向乖巧,又觉得年轻人对这种场面好奇也是正常,也就没有多加阻拦。谢坤借此机会,隐藏在人群中细细观察,记录下城管执法时,每一个小贩的逃跑路线和大致时间,同时为自己的计划物色适合的人选。 谢坤本以为物色人选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得多。很快,谢坤就发现了执法城管中有这么一个中年男子。这个男人的鞋子很脏,脚踝处的袜子也破了一个大洞,制服里边是脏兮兮的白背心。在饭店混迹了一段时间,谢坤已经有了一定的阅人经验,他很有把握这个中年城管的家境好不到哪里去。这是一个很有希望的人选,谢坤把这个中年城管的样貌牢牢地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而这个城管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整个脖子都显得通红,说话也含糊不清,很明显就是喝大了还出来执行任务,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谢坤心想,有这么一个嗜好,这个人要控制起来就方便多了,这比之前自己构想了许多可能的情形都要简单许多。 就是他了!谢坤拿定了主意。 谢坤向饭店老板请了假,偷偷跟着这个城管回到了他们办公室。然后到附近的二手手机店花80块钱买了一台具备最基本功能的诺基亚手机和一张sim卡,之后回到城管办公室,静候自己的猎物下班。 天色渐暗,城管们也换回了便服下班回家了。灰暗的灯光下,并不妨碍谢坤认出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人选的模样。谢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他深信第一印象是办成一件事情的关键之一。等到那个城管大叔走到了人少的地方,谢坤快步跟上,和他打了个招呼。 第6章 首秀 “大哥您好,我叫谢坤,朗朗乾坤的坤。您就叫我小谢吧。您手上有着很宝贵的资源,我有一个很有前景的项目,衷心希望能够和你合作,互惠互利!”谢坤彬彬有礼,毕恭毕敬地向着眼前的这位不修边幅的大叔说道。 城管大叔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着有点稚气未脱,却衣冠整洁的年轻人,不解地问道“你谁啊?你还在念书吧?瞎扯什么破项目啊,合作啊这些乱七八糟的。滚一边去。”说完用手把谢坤往旁边一推,打算结束这一段莫名其妙的谈话。 谢坤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对着城管大叔正要离去的背影,不紧不慢地朗声说道“大哥,您想不想你们城管每次出动去东华街执行任务,你都能拿到500块钱?” 城管大叔停下了脚步,很明显这个500块钱引起了他的强烈兴趣。这500块可是几乎赶上他六分之一的工资了。城管大叔转过头来,再次仔细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谢坤微笑着继续说道“大哥,我刚才说,您想不想每次出动去东华街执行任务,都能拿到500块钱?” 城管大叔咧开嘴笑着说“哟,你个黄毛小子像是有什么门路嘛。来,你有什么鬼点子说来给大哥听听?” 谢坤笑着说道“谢谢大哥您的耐心。我确实有一个生财之道,确切地说,是您有一个生财之道,只是您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城管大叔显得有点不耐烦了,皱着眉头说道“说话干脆点,长得挺醒目利索的,讲话这么婆妈。快说,那个500块到底怎么回事?” 谢坤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简单说来,就是向小贩们收保护费!每次你们单位要出动去汽车总站那边的东华街执法,您就提前通知我一声,我来放风给那边的小贩们。这可是无本万利的好生意啊。您能拿到额外的外快不说,小贩们提前撤退,你们执起法来也轻松。就算到时抓不到人,上面怪罪下来,也有你们的队长在前面扛着。零风险,高收益,何乐而不为呢?” 城管大叔怔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片刻,他突然说道“那为什么我要和你合作呢?我自己去收保护费不就行啦?” 谢坤捂着嘴笑了一声,淡定地说“大哥啊,这你就不明智了。以你城管的身份去收保护费,那就太张扬了呀。万一被人举报了,那您可就连工作都难保了。而且那么多的小贩,你还得一个一个地去谈,去管理名单收钱,多麻烦的事。您必须要有一个中间人来帮你打理这些繁琐的事情。到时您一个电话或者短信给我,行动之后我立马把钱交到你的手里,轻松愉快。这可比您自己冒着风险亲自上阵稳妥多了呀。您说是吧?” 城管大叔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觉得这个年轻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好吧,我和你合作。不过,每次出动,我要800块!” 谢坤一副心疼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哥啊,您这一下可是着实让小谢我心疼啊。您想呀,那些小贩能交得出多少保护费。您的这个价格,把肉都吃光了,小谢我可是只能吃油沫星子了……要不,您看750块合不合适?我是看您有眼缘才主动找的您。您要是这么狠的话,小谢我只能另外再找找其他城管大哥谈合作了。” 城管大叔挠了挠脑袋,觉得谢坤讲的也有道理。万一这个小子真的去找其他城管合作了,那自己可就连这750块都没了。“好吧,那就750吧。你小子敢玩什么花样,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坤赶紧笑着说“谢谢大哥的宽宏大量,气度非凡!好,咱就这么定了。这是我的手机号,到时就麻烦您通知我一下,事成之后我再和您联系,把钱给您。我还得再和您说清楚两件事,为了保护您的利益,我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您是我的消息来源,您也别傻呵呵地去问小贩们保护费的事,到时此地无银三百两,穿帮了的话,惹上麻烦的可就是您了。还有,为了更好地让小贩们上钩,恳请您给我三次免费通报的机会,我得先向那帮小贩证明一下我的消息是可靠的,这样才好做生意嘛。最后,肯定有不识趣的家伙不主动配合,到时我会把这些人的情报告诉您,还请你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这样咱们才能生意兴隆。您说是吧?” 城管大叔的眼珠子骨碌地转了转,觉得这小子说的东西都挺有道理的,但自己也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行,只能给你两次免费的机会。谈不成就是你的水平不行!” 谢坤一脸沮丧地说“好吧,大哥就按您说的办吧。谁让主动权都在您的手里呢……好,这就差不多了,祝咱们合作愉快!对了,还没问您的尊姓大名呢?” 城管咧着嘴笑了笑,说道“我姓张名庆,庆祝的庆,你叫我庆哥就行了。你小子给我长点心,把这个事给办好了。” “好嘞,庆哥您就放心吧,我这就干活去了。”说完,谢坤转身一溜小跑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幕之中,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事情一开始进展得并不顺利,小贩们对于突然出现他们眼前的这个文质彬彬,向他们伸手要钱的年轻人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大多数的小贩都不认为这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能够搭上城管的情报线,都把谢坤当作了一个笑谈,把谢坤递给他们写着谢坤手机号的纸条扔进了路边四散的垃圾里。也有几个行事谨慎的收下了纸条,把自己的号码给了谢坤,觉得试试也没有坏处。毕竟,这个小子还很通情达理地提供了一次免费的情报,看看这小子能够变出什么花来也无妨。 很快,第一次行动就来了。谢坤马上把情报转发给了给自己留下了联系方式的小贩们。有几个小贩为了谨慎起见,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静悄悄地提前收摊回家了。另外一些收到通风报信的小贩不相信谢坤的情报,还暗地里嘲笑那些收到情报悄悄撤退的小贩,觉得他们胆小如鼠。更多的小贩没有收到情报,仍然在尽心尽力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意,一心想着赚够钱为了给儿子买个新书包,又或是给自己老婆添置一条新裙子。 很快,随着城管大队的从天而降,这些美好的梦想都如同小贩周围四散的垃圾一起,被践踏得粉碎。小贩们的占道经营,乱扔垃圾,严重影响了市容市貌以及居民的生活,却又屡禁不止。城管大队面临着来自市领导的巨大压力,不由得把怒火都倾泻到了这冥顽不灵的小贩身上。 一时间,推搡,拉扯,怒吼,哭喊各种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摔碎的西瓜和滚落的秤砣,沾染上脚印和泥水的廉价服装和饰品,撒落一地的鱼丸汤水和酱汁,构成了一幅各种情绪,各种矛盾剧烈冲突的极具戏剧性的画面。 谢坤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场大戏,每一个细节都不想错过。戏中的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反应和动作都有他的理由,都有他的生活和在意的事情。在某些特定的场景之下,某些人的某些反应几乎是必然的。像是只想完成任务,制服整齐光鲜的队长必然只会站在队伍的后面让自己手下去冲锋陷阵。像是为了让小贩们体会到情报的价值,必然办起事来格外卖力的张庆大哥。像是总是对旁边手机贴膜的妹子嘘寒问暖的甘蔗贩子必然会站出来拖住城管,给贴膜妹子争取一点时间。像是那些已经收到自己情报却没有提前撤走的谨慎小贩必然也早早做好了准备以防万一,很早就成功逃离了现场。而那些不相信谢坤的愚钝小贩们,则必然在城管织下的大网之中苦苦挣扎,为小看了谢坤而付出了代价。 这些必然,就是吴用眼中杨志在烈日下的口渴难耐,诸葛亮眼中曹操和司马懿的重重疑心,就是谢坤可以利用的强大武器。 谢坤有城管的内线这个消息很快就在东华街的小贩之中流传了开来,已经有将近20个小贩为了保险起见,老老实实向谢坤缴纳了每次80元的保护费,以换取下一次城管行动的情报。谢坤给他们做的分析让他们心服口服,“你们到底是要80块买个踏实安心,平安无事,还是要省下80块换来提心吊胆,缴纳几百上千的罚款,遭受货物的损失和身心的受伤?何苦呢?” 因为谢坤从张庆那里拿到了两次“免费试用”的机会,所以收到的1600块钱保护费还不需要给张庆分一杯羹,直接进了谢坤的口袋。谢坤并没有得意忘形,从中拿出500块给父亲汇了回去,兑现自己的诺言。然后把100块钱给张庆送了去,毕恭毕敬,面不改色地对张庆说“庆哥,经过这第一次行动,已经有6个人向我缴纳了20块的保护费。我可不敢自己留着,老老实实给您送来。总共120,您拿100,我拿20。您看合适吗?” 张庆看着眼前真金白银的5张20块人民币和这个一脸谦恭的年轻人,着实有点感动。张庆心里琢磨着,自己答应了给谢坤两次免费使用的机会,这小子大可把这120块揣自己兜里,而没人会发现。而现在这小子居然主动送上门,还真是个老实的娃。保护费每人每次收20,东华街也就差不多50个长期占道的小贩,也就是说他小子一次最多收1000块,而我自己稳拿750,这生意着实不亏。这时候给这小子施点恩吧,以后才会踏踏实实地给老子办事。 于是张庆收下了4张20块,把一张20块还给了谢坤,说道“就这样吧,这是对你实诚待我的奖励。你好好干,老子也不会亏待你,知道了吗?” 谢坤一副欣喜若狂,感激涕零的样子向张庆说道“谢谢庆哥,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把这个生意做好了。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以诚相待!” 张庆笑了笑,心里想着才20块就买来了这小子的忠心,年轻人真是好糊弄。随后摆摆手把谢坤给打发了,完全没弄明白,谁才是那个被施恩糊弄的人。 第7章 惩戒 不动声色地稳住了张庆之后,谢坤继续进行着他的计划。 不少的小贩并不愿意向谢坤缴纳保护费,他们自己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要自己跟着那几个交了保护费的蠢蛋一起行动不就没事啦,谁要交钱给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西瓜佬和玩具张就是两个抱着这种心态的精明小贩,他俩还四处鼓吹着自己的这套理论,想让其他未缴纳保护费的小贩们联合起来,抵制谢坤这个想要从小贩身上刮油水的臭小子。 谢坤明白,自己手上已经有了20个良民,这是最容易控制的。至于剩下的这将近30个刁民,必须要降伏他们才行,否则很容易连现有的良民都要失去。谢坤深深地懂得擒贼先擒王,杀鸡儆猴的道理。西瓜佬和玩具张这两个煽动其他小贩的出头之鸟,是时候让他们吃点苦头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东华街人潮涌动,正是小贩生意火爆的时候。西瓜佬在熟练地砍瓜称重,把各种面额的钱塞到自己的包里。玩具张的地摊似乎也比平日要火爆,好多小孩围着他的玩具问这问那,让他应接不暇。两人都在为这个即将大丰收的下午乐得眉开眼笑。 忽然之间,风云突变,随着人群中爆喊了一声“城管来啦!”,数辆城管的巡逻车在电光火石之间分别出现在了东华街的两头,呈包夹之势。西瓜佬和玩具张猛然醒悟出来,赶紧四处张望那些交了保护费的小贩们,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们竟悄悄地消失在了拥挤的街道之中! 西瓜佬啐了一声,赶紧骑着自己载着西瓜的三轮车要跑,发现自己居然骑不动?!西瓜佬下车一看,发现自己三轮车的轮子不知道何时竟然被放光了气,还不知道被谁被加上了一把钥匙断在锁孔里的车锁!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三轮车根本动弹不得。西瓜佬想要跑,但又怎么能舍得这大半车的西瓜和这一辆自己才买不久的崭新三轮车。只能双手抱头,无奈的蹲在路边认栽了。 玩具张暗暗骂了一声不妙,也起身要跑,才发现刚才围着自己的那帮小孩拿着自己的玩具四处逃窜,根本没法去追。玩具张气得直跺脚,但这时候还是逃跑要紧,于是合上自己装着玩具的大木箱站起来要跑。忽然哗啦地一声,自己的木箱底部连接的皮带竟然不知何时被人剪断了,玩具撒了一地。带着空箱子跑又有什么意义呢?玩具张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片茫然…… 向城管大队缴纳了上千元的累犯罚款之后,西瓜佬和玩具张得以离开了。 西瓜佬在城管的帮助之下锯断了那把不知道哪里来的车锁,领回了自己那辆新灿灿的三轮车,上面还挂着一块布满刀痕的木板。西瓜佬知道,这是谢坤给他的一个信息,还有下次的话,被砍花的可就不再是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板,而是他那辆崭新的宝贝三轮车了。 玩具张也领回了城管帮忙修好的大木箱,里面装满了自己的玩具,连那些被哄抢丢失的玩具也都完好无损的重新出现在了木箱里面。玩具张知道,这是谢坤给他的一个信息。这一切都是谢坤安排好的。还有下次的话,自己的这些货可就再也不会自己长翅膀飞回来了。 当晚,西瓜佬和玩具张就老老实实地向谢坤缴纳了每人80块的保护费,以换取城管下一次行动的情报。谢坤一如既往地带着满脸笑容,还祝福俩人的生意以后越来越红火。从此以后,小贩们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个身材单薄,面相清秀的年轻人的可怕。这个谢坤心狠手辣,办事不留把柄和痕迹,深不可测,背后还依靠着城管的内应这棵大树,又何苦与他为敌呢?就这样,谢坤慢慢地把东华街近50个小贩都变成了自己的良民。谢坤精心设计的系统,开始持续不断地运转起来。 几乎每周一次的城管行动给谢坤带来了丰厚的收入,张庆稳定地拿到每次行动750块的酒钱,小贩们免遭了城管的压迫,安心经营自己的生意。 在谢坤眼里,这样的世界各取所需,和谐融洽,挺美好的,不是吗? 城管大队的秦队长最近日子心情也不错,几乎是一夜之间,东华街这个小贩占道违规经营的重灾区像是被小贩嫌弃了一样,每次城管出去巡查,都是看到干净整洁的街道。秦队长交上去的巡查报告得到了上级的高度表扬。他又怎么想得到自己安排的行动已经完全泄露,而这干净整洁的街道正是谢坤让小贩们撤离前刻意打扫一番,给秦队长送去的大礼呢? 但是秦队长毕竟在官场混迹了多年,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现在的报告这么完美,反而容易招来怀疑,必须抓到一两个小贩作为顽固分子交上去,自己对东华街的整顿才能显得更为真实可靠。于是他向城管队下了死命令,宁可加大巡查力度,也要抓到人向上级交差! 面对这样的命令,张庆感到深深的不安,担心现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意要被搞砸了。于是把情报告诉了谢坤,让他想想对策。 谢坤本来就深感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得到了城管大队下达死命令要抓人交差的情报,心里反而舒了一口气。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总是会有一些不安定因素是超出他的预测和控制的。但是如果只是这么一个小岔子的话,还难不倒他谢坤。 城管要人交差,自然是把不听话的人给交出去最好。但是目前东华街的小贩们安心经营,生意稳定,似乎没有什么适合的人选。谢坤心想,既然没有不听话的人,那就想办法制造这么一个人出来就好了。 隔天,谢坤毕恭毕敬地通知了各位小贩,城管大队已经有所察觉,将会加大对东华街的巡查力度和次数,获取情报的风险大大增加了,所以保护费要提高到100块一次。 加价还要增加次数?这大大加重了小贩们的负担。虽然谢坤把理由归结到了城管大队的头上,小贩们仍然对谢坤感到了强烈的不满,却又因为这段时间的生意确实稳妥了许多而敢怒不敢言。 最后,谢坤走到了整条东华街生意最不景气的凉茶三的摊位时,没好气地低声对他说道“凉茶三,现在情况有变,城管队每次都抓不到人,要加大巡查力度了。要拿到情报的风险也变大了。所以现在保护费要涨了,每次100,城管还可能一个礼拜下来好几次。看你这凉茶铺的穷酸样,大概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吧?要不,你还是早点换个地方吧?别坏了这边的风水。” 凉茶三本来就因为生意不好而心烦,再经谢坤这么挑衅一番,不禁怒由心生。兜里掏出两张50块揉成一团向着谢坤脸上砸了过去,吼道“老子的生意用不着你来操心,拿着钱给我滚,少来烦我!” 周围的小贩听见骂声,纷纷看了过来。谢坤低着头,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钱,捋捋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凉茶三的桌上。对凉茶三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没过两天,正当东华街人头攒动,顾客和小贩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的时候,小贩们收到了谢坤发来的警报短信,城管要来了!小贩们赶紧把顾客打发了,迅速地开始收拾东西撤离。谢坤没收凉茶三的保护费,凉茶三自然没有收到这一则短信,但是他也觉察到了其他小贩的动静。他立马检查了一下自己卖凉茶的三轮车,发现一切安好。凉茶三笑了笑,心想谢坤也不过如此,自己只是稍微注意了一下不要让人随便动手脚,谢坤这就无计可施了。凉茶三把自己的家当收好,和自己旁边卖女装的阿娟一起推着车拐进了路旁的小巷,准备各自回家,躲过城管的巡查。 才从小巷转到大路,凉茶三和阿娟赫然发现一辆城管巡逻车像是在早早在此等候一般出现在他们面前。张庆把手中还剩一半的烟蒂弹到一边,带着一个年轻城管跳下车来,向着凉茶三和阿娟追来。 “分头走!”凉茶三对着阿娟喊道,心想自己运气真不错,阿娟一介女流,这俩城管再怎么苯也该明白女人更容易搞定吧,赶紧推着车和阿娟一人一边往两个方向逃去。 事情出乎凉茶三的意料之外,眼前这两个城管居然无视了走得更慢,力气更弱的阿娟,径直向凉茶三扑来!凉茶三大呼不妙,推着车的他根本逃不过城管的追击,很快就被力大如牛的张庆抓住了。年轻的城管拍了照,推着凉茶三的三轮车往城管大队的方向去了。张庆开着巡逻车,载着无可奈何的凉茶三向着城管大队驶去。 因为抓到小贩有功,秦队长很慷慨地给张庆和年轻城管每人发了100块的奖金。随后,年轻城管私下里乐呵呵地问张庆说“庆哥,你可真厉害。你怎么就能知道往这条路巡逻就能有收获呢?说来也真是巧,要不是您说要在这边抽根烟歇一会,我们也不会正好碰到从东华街走过来的这两个小贩呢。” 张庆笑了笑,故作玄虚地说道“这就叫经验和直觉。你小子还有得学呢。” 年轻城管笑着说道“哈哈,庆哥你果然是高手,我服了。话说你怎么让我放着那个女小贩不管,要让我来和你一起控制这个卖凉茶的男的呢?我觉得,当时的情况,咱们一人控制一个,再呼叫支援也是有可能的嘛。这样能抓到两个小贩的话,秦队长应该更高兴吧?” 张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办事就是毛躁。女小贩一般都是弱势群体,秦队长要是看见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就抓了一娘们回来,肯定以为我们欺负弱小,到时报告交到上面去反而不好看。至于为什么不一人追一个,是因为咱办事时,要追求稳妥牢靠。在那种情况,最宝贵的就是这个卖凉茶的。我们一人追一个,要是这个卖凉茶的追丢了,那就得不偿失了。明白了吗?看看秦队长那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你以为没有这个卖凉茶的,我们能拿到这100块奖金?” 年轻城管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张庆更是五体投地了。 年轻城管走了之后,张庆悠然自得地点了一根烟,心想“谢坤这小子办事确实牢靠,一男一女俩小贩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居然这么准。还跟我专门叮嘱要拉上一个年轻人来抓这个男的,不然这个卖凉茶的该怀疑我就是城管的内线了。连向同事解释的说辞都帮我想好了,跟他合作,确实省心啊。” 张庆深吸了一口烟,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谢坤这小子,好像什么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似的。万一,我不在他今后的计划之内了。或者说,万一他有个计划要对付我的话,那该怎么办呢?是不是也得防着他一点呢。” 随后,他大笑了一声,对自己说道“张庆啊张庆,亏你一个大老爷们,还会害怕这么瘦弱一个毛头小子不成?他要是敢耍什么花招,你一巴掌扇下去,他还不是得点头哈腰地向你求饶不成?哈哈哈。” 正这么想着,张庆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原来是谢坤发来的“庆哥,你今天大发神威,真是太棒了。顺利惩治了这个不听话的凉茶三之后,小贩们对咱更加信服了。我趁热打铁,加了每人5块的保护费。这样的话,总保护费增加了250块,您拿200,我拿50,您看怎么样?希望咱们以后的合作蒸蒸日上,有钱一起赚。” 张庆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好!”,慢悠悠地吐了一口烟,笑着说道“这不,这小子乖顺得像条狗一样,哪里还会敢耍什么花样,哈哈。” 夜里,谢坤躺在饭店宿舍的床上,在把玩自己才买不久的新手机。他打开了手机相册,翻到了自己跟踪时张庆偷拍到的,张庆穿着制服在上班时间喝酒的照片,自言自语道“庆哥啊,这张照片应该足够让你丢掉饭碗了吧。狗粮已经加够了份量,您就给我老实一点,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好了。我培养一条叫得够大声,足够听话的狗也挺花时间和花心思的,我也不想再花功夫去培养一条新的狗了。您可千万不要想什么歪点子。不然的话,我也不舍得拿你这个老朋友开刀啊……” 第8章 红魔 很快,凉茶三被城管逮住狠狠罚了一通的消息传到了东华街每一个小贩的耳朵里,一时间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说谢坤报复心重,有人说谢坤仗义,阿娟交了钱就没事,也有人说凉茶三羞辱人在先,咎由自取。经过这次事件,小贩们已经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铁则,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准时交钱给谢坤,钱交了,就没事了。 这正是谢坤想要达到的效果。 可惜,谢坤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小王国很快就在真正的风浪面前被推倒重建,谢坤也见识到了外面世界真正残酷的弱肉强食。 从某一天开始,一支三个人组成的小队就开始不时站在东华街的街口,看住了这个场子。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穿得非常得体,西裤皮鞋,身着红色的衬衣,衣领袖口都非常挺直得没有任何皱褶。每个礼拜,他们都会把一个信封放在小贩们的摊位上,上面根据小贩生意的好坏写着不同数额的数字。夜晚收摊的时候,小贩们就把装着钞票的信封交到站在街口的这三个人手里,没有任何反对的机会。 经过一番拉锯了数年之久的激烈谈判和斗争之后,省城声名在外的黑帮社团——红魔,正式把东华街划入了他们的地盘。谢坤觉察了事情的变化,自己的财路被彻底断掉,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对方来势汹汹,谢坤并不敢轻举妄动,暂时隐忍着继续潜伏在自己打工的饭店之中。 这一天,谢坤照例从后门回到了饭店。自从他的生意开始之后,他就和老板要求转到厨房打小工,不再出去抛头露面。每次出去办事,都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才从后门悄悄回到饭店。谢坤知道,自己的行踪越少人知道,自己就越安全。 可惜,该来的还是来了。谢坤刚刚踏入厨房,老板就把他叫了去,说是有贵客在包厢等他。谢坤暗暗叫苦,除了饭店的老板和同事之外,根本不应该有人知道他藏身于此的。该来的始终躲不掉,起码对方在包厢设宴等待自己,礼节还算周到,那就会一会这位贵客吧。谢坤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推开了包厢的门。 一名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齐发亮,眼神凌厉的中年男人,靠着椅背坐在圆桌正中间的位置,披在肩上的红色大衣甚是华贵气派。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粗壮凸实的肌肉像是要把身上质地精良的红色衬衣撑破一般。 这个中年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王者一般的霸气,绝对不是一般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谢坤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背后开始隐隐冒出冷汗。他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大方地走到了桌子的另外一侧,坐了下来。谢坤勇敢地对上了中年男子的目光,然后彬彬有礼地问道“这位先生看着仪表堂堂,气度非凡,定是一方英杰。在下谢坤,朗朗乾坤的坤,请问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对面的男人神色稍缓,说道“你倒是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谢坤笑着说“客人哪里的话,大丈夫行走江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又何须隐瞒自己的身份?况且,和贵客见面,先自报姓名,也是一种应有的礼节吧。” 对面的男人笑着说道“哈哈,有点意思。好,那我也不该失了礼节才是。我姓洪名毅,江湖人客气叫我一声洪爷。打理着一支还算有点规模的团队。” 谢坤笑着说道“果然是大名鼎鼎的红魔之首,洪爷啊。看着您这一身霸气的行头我就猜到了几分。敢问小谢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洪毅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我手下分管这片区域的青秀堂主说是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就向我汇报了。所以我就特意过来看看,连我那见过大风大浪的青秀堂主都赞不绝口的年轻人到底长什么样。今天亲眼见了,果然一表人才,没有让我失望。” 谢坤连忙摆摆手,谦卑地说道“洪爷过奖了。小谢我何德何能受得起洪爷您这番称赞。” 洪毅让身后的大汉斟了一杯茶,用桌上的圆盘转到了谢坤的面前,继续说道“你就不要和我谦虚了。我已经大概了解了你的本事。我的青秀堂主在和城管的秦队长喝酒时就发现,东华街的小贩们似乎已经被谁保护起来了,每次城管出动都无功而返。有别的高手在,我的青秀堂主自然得小心行事。追问之下,才从小贩口中得知了你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你单枪匹马,能够在东华街做到这种地步,实在不简单。你教训西瓜佬,玩具张,甚至凉茶三的故事我也听说了,令人印象深刻。但是,世界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我费了点功夫终于摆平了另外三家竞争者,东华街以后就算是我们红魔的地盘了。你一个人过家家式的游戏就到此为止吧。 还是说,你想作为竞争者站在我们红魔的对立面?”洪爷的最后一句话,带着冰冷的压迫力。 谢坤谦恭地说道“洪爷您发话了,小谢我自当听命。相信东华街的小贩们在洪爷您的庇护之下,定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只是,我还有个城管的搭档需要稍微花点时间处理一下。” 洪毅摆了摆手“那个张庆我已经把他打发了,酒鬼一个,在城管当内奸的把柄在我的手上,躲都来不及,兴不起什么风浪。倒是他坦露的实情让我觉得挺有趣的。城管的每一次行动你差不多能收到5000块的保护费吧?你才给他750,搭档这两个字略微有点讽刺啊。” 谢坤心里一惊,没想到张庆在城管大队隐藏了这么久,这才几天的工夫就被红魔的人给挖了出来?谢坤自知遇到了强敌,无奈地认栽了“洪爷手段高明,在下实在佩服。恳请洪爷指教,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内线的……” 洪毅冷笑着说“你还是太心慈手软,还想最大程度地保护住小贩们。惩戒凉茶三那一次行动你不敢惊动太多城管,以免误抓对你言听计从的良民,所以只动用了张庆和另外一个年轻人。我找人查一查这两人自从城管抓不到人开始的财务状况,很容易就逮到你的搭档了。要是你舍得多牺牲几个良民,多动用几个城管,把惩戒凉茶三伪装成城管的一次成功的行动,那我排查起来可能还得多花一点功夫。这么长时间都抓不到人,突然间有两个城管队员带回来一个小贩,这样不自然的痕迹太刺眼了。” 谢坤心服口服,自己唯一一次单独动用张庆,就在高手面前就露出了破绽,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啊。 洪毅接着说了下去“你应该也很奇怪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吧?很简单,你自己单枪匹马,只有一个人。你要操纵管理这么大的一个产业,所有事情都得亲力亲为,你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监视观察小贩们的一举一动,才能制订相应的各种对策。那么很大可能,你要么在这附近工作,要么就住在这附近。这条东华街靠近车站,你又是个略带外地口音的年轻人,我当然先从饭店这种门槛低包吃住的地方找起。没想到,才派人打听了三家店,就已经把你给挖出来了。我本来还担心万一你是哪家的公子哥有着雄厚的资源,酒店换着住,打理东华街只是找找乐子,那我就得费点劲了。你的老板雇佣你时的身份证复印件我也拿到了。颇有名气的万林采伐大队,伐木工谢才的儿子,怎么跑到省城呼风唤雨来啦?” 谢坤对洪毅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谢坤心里所崇尚的英雄。唉,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败下阵来,连把柄都落在了对方手上,真是被好好地上了一课。谢坤心里不免涌现了些许忧伤,进而对洪毅说道“洪爷明察秋毫,小谢我输得心服口服。今晚我就收拾行李,离开这里。希望日后有缘还能与洪爷相会,再睹洪爷风采!”说完起身要走。 洪毅向谢坤伸出了手,示意他坐下,缓缓说道“你哪都别去。你是一块璞玉。你的才能,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才能彻底发挥出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红魔麾下的人,是我们的家人了。我给你红魔的资源,相信你能更好地发挥你的才华。那边的沙发上有几套稍微像样一点的衣服,以后你就代表红魔的形象了,外型可不能马虎了。袋子里还有一个新手机,明天你的团队就会联系你的。希望你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利用你的才华和谋略,多为社团作贡献,我很看好你。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这一个包厢的账单我已经包了,你吃点好吃的东西犒劳一下自己吧。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谢坤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自己胸怀抱负,才华横溢,缺少的只是一个适合的舞台。而此刻,自己的伯乐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还给了自己一个如此宝贵的机会,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洪爷,小谢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说。” “在洪爷揭露我的身份之后,我才醒悟过来隐藏自己的身份是多么重要。身份揭露之后有太多容易被人抓住的破绽。我想今后在社团的活动中,把我的真实身份隐藏起来,以代号行动。” “没问题,我只是为有才华的人提供一个舞台,要怎么玩这个游戏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有的人享受自己声名远扬的快感,有的人则谨慎低调。只要你能干出一番事业,要怎么行事由你自己决定。你的身份目前只有我,黑豹和青秀堂主三人知道,都是靠得住的人,我会让他们守口如瓶的。从今以后,你自由发挥,我不会过问你的事情。至于你想要用什么代号,回去慢慢想清楚,无需向我汇报。有真材实料的人,他的名号自然会传到我这里,希望你能做得到。好了,黑豹,我们走吧。”洪毅说完,潇洒地披上了那鲜红高贵的大衣,带着那位高大魁梧的黑豹大哥消失在了包厢的门口。 第9章 新政 灵波村的凛冽的秋风刮得谢坤的脸生疼,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是啊,当初在外闯荡的5年再风光也好,终究眼前的这个沈欢和他的万林采伐队才是他目前的栖息之所。 在目睹了洪爷被神兵天降的公安戴上了手铐,红魔组织被公安局的打黑专项行动——天网行动连根拔起之后,侥幸逃脱的谢坤连自己辛苦攒下的财产都被冻结了。辗转流离回到家乡的他终于想明白了——黑道始终不是正途。黑道的游戏规则是不被社会认可的,才会招来牢狱之祸。自己的舞台,应该在合法的生意场上,在法律允许的框架之内,利用看不见的游戏规则和手段来让自己成为赢家,这才是谢坤真正的舞台!现在,隐藏在万林采伐队的名号之下,渐渐壮大自己的力量,早日成为这个生意场上的真正玩家,才是谢坤的最好出路。 谢坤收起了思绪,钻进车里,载着烂醉如泥的沈欢,开着车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 顺利和何村长签订了承包天然林地的合同之后,沈欢和谢坤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管辖灵波村的平新市林业局办理采伐许可证。连续的驾车奔波,让谢坤非常疲惫,沈欢为此特意让谢坤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会,他自己亲自去办理这些手续。 沈欢手里拿着早就准备好了的所有材料,快步地走在林业局的走廊上。秋高气爽,让空荡的走廊显得更为冷清了一些,也只有依然摆放在走廊一侧的那一排长凳,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昔日的热闹气息。曾几何时,采伐许可证制度刚刚推行,代表着国内的林业管理制度走向规范化。连私人的小规模采伐都要上报备案,林业局的这条办事走廊一度拥挤不堪,长凳上坐满了前来办证排队等待的各方人士,热闹非凡。而如今林业的采伐越收越紧,国家对森林资源的保护越来越严格,采伐工作渐渐变成了只有少数具备资质的专业采伐队才能从事的工作。在这样的变化之下,林业局办事长廊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变得冷清下来,而背后预示的,是国内森林资源开发的日益有序和对可持续发展的日益重视。国家和人民开始深刻地意识到,森林资源并不是取之不尽的聚宝盆,而是需要严格保护和合理开发才能保持常青的财富之树。 推开了办事处的门,林业局资源林政管理股的股长郑直正好走了出来。这位曾经和沈欢的父亲沈万林打了多年交道的股长一直在关注着故友后代的发展情况,但是碍于自己股长的身份,也不好过问太多万林采伐队经营上的事情。今日见到了沈欢,郑直不由得回想起当年那个耿直豪气的沈万林,于是打算上前关心一下后辈。 “小欢,你们采伐队最近还好吧?这个时候才来申请采伐额度吗?有点晚了啊。”郑直关切地问道。 “郑伯伯好,是啊,今年拿下这片林子确实费了点功夫,虽然晚了点,但是现在队里的工作热情和效率都还不错,所以问题不大。谢谢郑伯伯的关心。您身体还好吧?”遇到了故人,沈欢心情不错,很有礼貌地答道。 郑直爽朗地笑了笑,说道“哈哈,郑伯伯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身子还硬朗着呢,不用为我担心了。你们采伐队今年还是把目标放在天然林上?这个时候来申请,应该没有人工林场剩下了吧。” 沈欢苦笑着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刚接手采伐队时走了点弯路,现在人工林对我来说有点不太好拿。天然林难是难了一些,但是对我们采伐队来说也是一种磨练吧。等熬过了这一段低潮期,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直拍了拍沈欢的肩膀,满意地说道“好,年轻人就是要有这种干劲。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下,国家对天然林采伐之后的更新造林是抓得越来越严了。你们万林刚刚伐了两片天然林,后续的更新造林工作必须得做好了。要是不小心出了差错,留下了污点,以后想要再拿采伐证可就难了。” 沈欢怔了一下,想到了自己在谢坤的建议下玩的那点小花招,不免有点忐忑不安,强装镇定地说“郑伯伯放心,我们万林一向都很积极地配合相应国家的政策,您就放心吧。” 郑直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嗯,这么多年以来,各个地方的林业局对你们万林采伐队都是比较放心的,希望你能够把万林的这种优良传统继承下去。最近我们收到了一些举报,有些采伐队利益熏心,在采伐工作中玩了一些手段,我们正在调查这件事。希望你们能够保持清者自清,不要趟到这场浑水里了。” 沈欢心中的不安变得更深了,只能在嘴上应付道“这个自然。” “好了,那我也不妨碍你办正事了,去忙你的吧。对了,今年的新政你们都收到通知了吧?今年对于天然林的采伐多了一个进行天然林采伐影响评估的要求,你可别忘了。”郑直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句说。 沈欢胸有成竹地说道“谢谢郑伯伯的提醒,我们时刻关注着政府任何的新政策,这个我们可不敢疏忽了。我们要找哪一家评估单位,已经心中有数了。” 郑直点了点头,走出了办事处的大门。郑直心里惋惜地想到,这个年轻的沈欢很好学很努力,和当年的沈万林性格有几分相似。可惜啊,正直踏实的沈万林在盛年仙逝,倒是和沈万林斗了大半辈子,性格狡诈不择手段的周泉仍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把生意越做越大。自问正气浩然,刚正不阿的郑直在此刻也不得不感慨老天爷不长眼了。 沈欢把手上的文件递进了办事处的窗口,心中依然不能平静,一直以来循规蹈矩,严格按制度办事的沈欢此刻因为郑直关于有采伐队在做小动作的暗示而焦虑不堪。听从谢坤的建议,用廉价的病苗幼苗蒙混更新造林工作的小手段让沈欢再也寻不回往日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安稳和从容。沈欢心里默默地在想“这就是心虚的感觉么?郑伯伯提到的在玩手段的采伐队,难道是在暗指我们万林?不会的,我们交上去的造林报告做得滴水不漏,没那么容易穿帮的,不要乱了方寸……” 还有另外一件事萦绕在沈欢的心头,那就是天然林采伐影响评估。这个评估是国家针对珍稀野生植物保护工作所出台的一项重大措施。就是在对天然林进行采伐之前,必须由具备资质的单位对待采伐区域进行关于野生植物的实地勘察,评估该采伐活动对林区的野生植物的影响。本来这只是针对大型建设项目的环境影响评价的一部分,现在把这个评估和天然林采伐也挂钩起来了。一旦发现一定数量的二级保护野生植物或者任何一级保护野生植物的情况下,该采伐许可证将不予颁发。沈欢深深地知道这个评估事关采伐任务的成败,千万不能办砸了。把采伐许可证的前期材料都交齐了之后,沈欢快步地向正在车里等待自己的谢坤走去。 经过片刻的休息,谢坤已经恢复了精神,正在静心等待沈欢回来。沈欢上车之后,问道“坤子,上次交待你去查的天然林采伐影响评估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谢坤笑了笑,说道“欢哥你就放心吧,我早就查好了。这个评估在市里就能办,目前市里具有资质的单位只有两间。一是平新市植物研究院,那里的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员个个都是老资格,比较死板不懂得变通,办起事来不太方便。另外一个则是近年凑齐了足够数量的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员,得到了评估资质的平新大学植物保护学院。只要他们的勘察员出个报告,院里盖个章,我们就能拿到我们的采伐许可证了。我已经做好了功课,物色好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何村长签下了合同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把评估委任书连同采伐区域示意图一起寄出去了。欢哥你就放心吧,一切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沈欢放心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舒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那就好,你办事,我很放心。” 谢坤笑了笑,不再打扰正在闭目养神的沈欢,开着车飞快地向着采伐队的驻扎地驶去。连续地在外奔波忙碌,已经让两人疲惫不堪了。但也总算有了收获,至少采伐队接下来可以走的道路,已经清晰可见了。 平新大学植物保护学院的某间办公室内,一位年轻的副教授正在严厉地训斥着自己的学生。 “你看看你这个结论,考虑得跟本不够周全!你的数据明明还有这么多可能的影响因素,却要硬生生地去从中得出你想要的结论。一点科学的严谨性都没有!还有,你的这一组标准溶液数据的人工痕迹也太明显了,你连做一条标准曲线的时间和耐性都没有吗?这么浮躁,怎么求知?怎么做学问?给我拿回去,重新做一个实验计划下周交给我!”面对自己的硕士生敷衍的实验态度,平新大学植物保护学院的副教授刘逸显得有点怒不可遏。 年轻的硕士生悻悻地拿回了自己的报告,退了出去,嘴里低声念叨着“几个破实验,这么较真干嘛。早点放我毕业让我去工作赚钱不行么?我以前的同学们个个都成了拿着高薪过着高品质生活的人生赢家了,也就我这个硕士生还在被实验狂虐。摊上这么个导师,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火气正盛的刘逸却没有听到自己学生的抱怨。他摘下了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叹道“现在的风气,真是越来越糟了。”刘逸觉得,现在的社会,有太多的因素让搞学术的人分神了。且不说很多本专业的高材生都被植物保护这个行业黯淡的薪酬前景逼得转向了其他专业,就连下定了决心继续学术之路的很多硕士生们也被各种兼职外快和不明朗的前景分散了心神,踌躇不前,瞻前顾后,难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术研究当中去。 其实刘逸也明白,这也不能怪这些孩子。硕士生在读期间的工资并不高,毕业了出来找工作,就业面很窄先不说,能拿到的薪酬也不过比本科生高了个几百块。而自己的学生们却把自己最青春的时光留在了穿着实验服戴着防护口罩的实验室里,文献堆积如山的图书馆里,还有条件险恶的郊区野外。和那些早早找到金融,it等高薪行业的同学一比,这些成绩优秀本是天之骄子的硕士生们又怎么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呢?这些还没经历过社会历练的孩子们,又怎么能这么容易地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呢? 不怪这些孩子,如今这个社会太浮躁了……刘逸戴上了眼镜,看着自己挂在墙上澳洲昆士兰大学的博士学位证书,继续陷入了深思之中。自己何尝不是被一些外部的因素逼得喘不过气呢?平新大学在南方的学术地位极高,每年博士毕业想要留校当讲师的人才数不胜数。在旁人眼里,能够在平新大学当上讲师就意味着崇高的社会地位,充足的科研基金,光明的前途。谁又知道,在这个竞争极其激烈的大学里,每年晋升的人数都有限,即使课题论文成果统统达标,还有数不清的人因为资历而压在你的身上,让你动弹不得。而最近出台的新政更是让人绝望,如果副教授在10年之内不能升上教授的话,将会被学校辞退。对于45岁的刘逸来说,明年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这让自尊心极强,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刘逸根本无法接受,森严的资历压制却又让他无能为力。 不经意间,刘逸的目光扫到了放在桌面一角的那张报纸,醒目的标题赫然写着“申请留学人数再创新高,奖学金争夺空前激烈,天价留学费用继续攀升,留学大门到底为谁而开?”刘逸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苦些累些,受点委屈也就算了,怎么能耽误了孩子?为了实现自己儿子留学梦想所需的巨额留学费用和自己被房贷压得死死的财务状况,这才是刘逸此刻最重的心病和忧患,就像一个怎么都解不开的死结,时刻萦绕在刘逸的心头,紧紧地缠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气上心头,刘逸恼怒地把那份报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心里才稍微畅快了几分。刘逸好不容易让自己静下心来,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终于,他拿起了放在他桌上一份大大的信封,那是一份进行天然林采伐影响评估的委任书。 第10章 碰壁 秋月高高地悬挂在空旷的夜空之中,略带几分萧瑟。 时间已经不早了,万林采伐队的营地里的喧嚣已经散去,大家都开始准备休息了。宁静的夜里,只剩下了一阵阵汽车引擎转动急促而轻微的响声,和夜里的平静祥和显得格格不入。对于某些人来说,还远远没到休息的时候。 秋意已凉,沈欢披上了外套,急匆匆走出了临时搭建的简易板房,一路小跑地钻进了车里,谢坤已经在车内等候多时了。沈欢疑惑地问“坤子,什么事情这么急?都这个点了居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和我马上动身回一趟平新市。” 距离上次沈欢和谢坤外出递交采伐许可证的材料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这段时间采伐队也只能耐心地等候许可证的消息。下一个采伐目标已经大致定了下来,沈欢则趁这个机会重新检视采伐队的财务报表,设备维护记录等书面工作,希望为接下来的采伐工作做好万全的准备。而在这个时候,沈欢突然接到了谢坤的电话说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和他跑一趟平新市。谢坤的焦急让沈欢隐隐地感到不安,难道许可证出了什么情况? 谢坤把车开出了营地,凝重地说道“欢哥,是那个采伐影响评估出了问题,明天早上,我们委任的勘查员就要把结论为’不准采伐’的评估报告寄出去了。我们必须连夜赶到那边把这个事处理好才行。” 沈欢心中一沉,自己的担忧果然成真了,焦急地问谢坤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你给我详细说说。” 谢坤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前方被夜色笼罩的颠簸小路,缓缓地说道“欢哥,这个勘察员是平新大学植物保护学员的一个副教授,叫做刘逸。对于这些大学教授来说,让自己的硕士生博士生当廉价劳动力帮自己打工就是家常便饭,所以我打听到了跟着刘逸副教授一起进行勘察工作时的助手。那个小伙子是一个博士生,没什么社会经验,我装装可怜,再花了点钱,他就心甘情愿地答应当我们的眼线,帮我们关注评估结果的情况了。明天就是报告上交给林业局的日子了,本来那个博士生说好今天下午会给我消息的。结果一直拖到了晚上十点多才打电话来说评估结论是不准采伐,所以我才这么匆忙地把欢哥你拉上去处理这个事情。” 沈欢气得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自从自己接管万林采伐队以来,不顺利的事情几乎就没有中断过。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采伐许可证居然就被刚刚出台不久的新政搅黄了,这让沈欢心中郁闷到了极点,忧心忡忡地说“就算我们过去,还有什么办法吗?” 谢坤坚定地说“先听听人家怎么说,再看看怎么办吧,总比坐以待毙强。这个评估报告出了岔子,咱们可就满盘皆输了。欢哥你也别太担心了,我还有一些应急的方案。” 沈欢叹了口气,说道“也是,好歹争取一下吧。那我赶紧睡一会,我来开下半夜吧。你开夜车小心一点。”“嗯,欢哥你放心休息吧。” 这几天的连续熬夜工作也让沈欢疲惫不已,各种不顺带来的压力更是让他烦恼不已。考虑到下半夜还得开夜车,沈欢放低了座椅靠背,把外套当作被子盖上,想逼自己赶紧睡着。沈欢闭上了眼睛,世界只剩下了汽车的引擎声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以及满心的烦躁思绪。 从小,沈欢一直都是那个能够从容把握自己生活和前途的优等生,高考、英语四六级、金融证书考试这些在旁人眼里可怕的门槛都没有给沈欢带来过太多的麻烦。甚至在面对一考定终生的高考的时候,沈欢依然能够淡定自若地安然考试,安然入睡,从来没有慌张失措过。他曾经看着自己的一些室友在高考前夕和中午紧张得辗转难眠,反而影响了考试的发挥。当时的沈欢怎么也无法理解这样的紧张情绪,甚至觉得有点可笑。不就是考个试嘛,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发挥自己的水平,自然会得到自己应得的回报。因为担心紧张而影响了自己的精神,反而得不偿失,何必呢?这就是当时自负的沈欢的想法。 而如今,躺在飞速疾驰的车内,沈欢终于体会到了那种明明知道自己应该要快点睡着才行,却因为心绪烦乱无法入睡的感觉。不管自己怎么尝试静下心来,各种困扰始终萦绕自己的心头无法驱散,反而因为时间的逐渐流逝越发地烦躁。沈欢这才明白,自己并没有生来就比别人高人一等,这一种紧张慌乱都来自同样的一个原因——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而自己无法承受失败的结局。 当年高考准备不够充分,无法面对高考失败结局的室友如是,此刻无法确保拿到采伐许可证,无法面对采伐队遣散结局的沈欢自己亦如是。 夜深了,在长得没有尽头的公路上,正在飞速移动的车灯把散着些许雾气的夜幕撕开了一道口子。载着满怀心事的两个年轻人的轿车正在向着目的地疾驰。数百公里之外的平新市,会有什么样的答案正在等待着他们呢? 一阵市区特有的喧闹和嘈杂惊醒了沈欢。沈欢猛地坐了起来,才发现天已经微亮,车窗外已经是平新市的市区了。 “欢哥你醒啦?正好咱们差不多也到了。我正准备在这个早餐店买点豆浆油条什么的当早餐呢。你看看你想吃点啥?看上去大家都在买这一家的肠粉,要不咱试试?”看到沈欢醒了过来,谢坤向他问道。 沈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道“随便吧,我吃什么都行。不是,坤子你怎么就直接一路开到这里来啦?咱们安竹村的营地离平新市差不多700多公里,这一路得六七个小时啊,你怎么自己熬完了?不是说好了下半夜我来开的吗?” 谢坤解了安全带,笑着说“欢哥没事,我昨天就预想到事情万一不顺利的话,我们可能得连夜赶过来,所以我昨天白天已经提前睡了,不要紧的。我看你这几天连续熬夜,应该也是累坏了,我就开到底了。我先去给你买早餐吧,那就豆浆油条再试试这个招牌的肠粉吧。” “别别别,”沈欢赶紧按住谢坤的肩膀,不让他起身。“你开了一晚的车了,先歇会,这点小事我来。”说罢打开了车门出去了。让谢坤熬了一夜,沈欢心里挺愧疚的,想要赶紧弥补一下。 片刻,沈欢拎着两盒装在饭盒里的肠粉,和打包的豆浆油条开了车门,看见谢坤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应该也是累坏了。开夜车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又是六七个小时的连续开,就算对客车司机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沈欢轻叹了一声,心想多亏了自己有谢坤这么一个对自己对采伐队尽心尽力的帮手,要不然采伐队现在说不定已经被遣散了,不由得对谢坤的帮助和付出感激不已。等熬过了这一段困难时期,可千万不能亏待了这么个好兄弟,沈欢心里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早上八点半,刘逸准时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忽然发现有两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外,似是已等候多时了。沈欢看见了刘逸,上前伸出了手,带着笑容打了声招呼“刘教授您来啦,早上好。” 刘逸略带疑惑,不太清楚这两位年轻人的身份和来意,礼节性地和沈欢握了握手之后,问道“你好,请问你们是?” 沈欢礼貌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万林采伐队的总经理沈欢,这是我的助理谢坤。前段时间,我们委托了你们学院进行关于灵波村外的天然林的采伐影响评估,我们这次冒昧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刘逸略微皱了皱眉,边把沈欢和谢坤领进了自己办公室边说“进来坐下来谈吧。” 沈欢跟着刘逸走进了的办公室。整个办公室非常整洁干净,朴实无华,唯有刘逸背后的巨大书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其中包括了不少看着相当名贵的原装外文书籍。一旁的展示柜里排列一些精致的植物标本,还摆放着各种学术期刊。墙上挂着一些刘逸获得的奖状,证书,还有一些植物的照片以及刘逸进行野外考察时的照片。沈欢本已焦虑的心中更增添了几分不安,这个刘逸应该是一个满门心思都扑在工作和学术上的教授吧,万一评估结果真的出了问题,自己真的有办法说服这个教授回心转意吗? 刘逸一边沏了两杯茶,一边问道“按理说,我们作为评估单位,在正式评估结果出来之前是不应该与你们委托方会面的。怎么沈经理和谢助理突然就登门拜访了呢?”刘逸的语气很有礼貌,问的问题却硬得像一块石头。 沈欢怔了一下,赶紧设法解释说“刘教授,这次评估事关我们采伐队的未来的发展,对我们非常重要。所以我们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下情况,才冒昧拜访。还请您见谅。不管办什么事情,双方多一些沟通和交流,总不是件坏事嘛。” 刘逸把茶放在了沈欢和谢坤的面前,自己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茶水,看着沈欢继续问道“有些交流,未必是一件好事。我还想请问一下沈经理,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是这次评估的勘察员的?你们只是委托了我们学院办理这个评估,不应该知道具体由谁来进行勘察评估才对?”刘逸的问题越发地尖锐起来。 沈欢心里彻底乱了分寸,这一切都是谢坤经办的,沈欢自己并不了解太多其中的细节。看得出,这个教授并不欢迎委托方来打扰过问他的评估工作,眼看着这个教授再说两句就要把他们请出办公室了,沈欢额上沁出了一点冷汗。 这时,谢坤接过了话“哈哈,刘教授您的感觉确实敏锐。说起来这一切也是机缘巧合,贵学院的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员总共只有三位,这都是公示过的。我在委托贵学院进行这次评估之前,正好从平新大学的一些朋友那里听说另外两位勘察员都出国参加海外学术会议了,而贵学院并没有推托我们的委托,所以我们就大胆猜测是由您来担任我们这次委托的勘察员了。” 看到谢坤为自己解了围,沈欢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刘逸把目光转向了谢坤,问道“你们的消息很灵通啊。你们来的时间也很巧啊,要是再晚来半个小时,或许这份评估报告就已经在被寄往林业局的路上了。” 谢坤继续说道“是啊,我们运气确实不错。我们委托贵学院的时候,特意询问了大概的评估所需时间。贵学院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说一般位于本市境内的天然林,报告会在一个星期之后完成并寄出给管辖县的林业局。我们就选择今天来和您见个面,了解一下情况。你正好说报告已经完成,准备寄出。那么,评估究竟进行得如何,咱们都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刘逸盯着谢坤看了两眼,也找不出来什么破绽,随后说道“也罢,那就实话和你们说了吧。这次评估的结论是不准采伐,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两位请回吧。” 第11章 底线 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面对刘逸不容置疑的语气,沈欢还是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怔住了,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就这么,结束了么…… 还是谢坤没有慌乱,镇定地接过话来,说道“刘教授,我们尊重您的评估,但是怎么说我们也有对于这个报告的知情权吧。我们也去踩点考察过这一片天然林,和我们之前采伐林子没什么两样。能不能麻烦您和我们讲一讲这个评估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吗?说不定,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呢。” 刘逸笑了笑,说“要是连你们也能看得有什么问题的话,还需要我们这些辛辛苦苦看书考证的专业人士么?好吧,我就把这个评估结果和具体情况和你们说一说,省得你们总是来烦我。”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 谢坤保持着微笑,注视着刘逸摆出来的照片和报告,心里不免想道“这个教授讲话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动不动就会说出一些得罪人的话,看样子他在学校的发展会受到这个毛病带来的限制啊。只是他自己大概还不知道吧。” 刘逸摊开了几张植物的照片,解释道“这是在你们计划采伐的林区找到的几株植物,叫做玉叶金花,常生于丘陵山坡,灌丛和林缘。它的特征是萼片成巨大的叶状且为雪白色,宛如白玉。花序为黄色聚伞型,顶生,宛如黄金。花开时就像是金花点缀于玉叶之上,因而有了玉叶金花这么个华美的名字。真是大自然的一件杰作啊。” 谢坤疑惑地说道“但是这些照片上并没有看到花朵啊?只有一些叶子。” 刘逸笑了笑,操作了一下自己办公桌上的鼠标,然后把屏幕转过来让谢坤和沈欢看,说道“玉叶金花的花期是七月到八月,我们去勘察时已经是9月入秋,你们能看到花才怪呢。现在电脑里显示的就是玉叶金花开花时的照片。” 沈欢不由得被电脑里的照片吸引住了,巨大的萼片洁白如玉,像雪白的亭亭华盖衍生在精致的金色小花的旁边,相互衬托辉映,浑然天成,真不愧于玉叶金花的美名。而屏幕上的照片的叶子,和桌上照片的叶子基本完全一致,果然是同样的种类。 谢坤却无心欣赏屏幕中大自然的杰作,而是在努力地思考着什么。 刘逸接着说道“玉叶金花并不罕见,是常见的观赏和药用植物。所以如果你们的林区内找到的是这些普通的玉叶金花的话,那倒不会影响评估的结果。但是问题在于这种异型体的存在。”说完,刘逸打开了另外一张照片。 新的照片让沈欢更为瞠目结舌。本来玉叶金花的单独一片巨大白色萼片已经美不胜收,新的照片里的花朵竟然有四五片这样的萼片围绕衬托着数朵金灿灿黄澄澄的小花,如同白玉堆上点缀着数朵金花,美得更为放肆华贵。 刘逸略带得意而忘我地说道“这个花叫做异型玉叶金花,是我国玉叶金花属中极少见的种类。你们之前看到的玉叶金花只有一枚萼片扩大成花瓣状,而异型玉叶金花则是萼檐的五枚裂片全都扩大成白色花瓣状,形态极其特殊,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 这种异型玉叶金花在国内只有少数几处地方有发现记录,多生长在光照充足,土壤条件良好的次生林缘,对环境条件的要求很苛刻,分布区不连续不均匀。而你们计划开采的这片灵波村天然林地,一直以来的野生环境得到了很好的保护,自然条件也很优越,完美符合了异型玉叶金花的生长条件。因此,虽然我们错过了花期,不能通过花朵来确认这几朵花株的确切种类,但是我认为林区内的这几株玉叶金花有不小的可能性是属于国家一级保护的异型种。现在已经很难再找到这种花了,所以我给出了这个林区不准采伐的评估。好了,这下你们死心了吧,要是能确认这是异型玉叶金花,其学术及生态意义可不是你们要采伐的那点木头能比拟的。” 沈欢的头脑陷入了一片空白。自己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预算和报表,准备材料,和何村长在酒桌上周旋,眼看着采伐队就要重获生机,老天爷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开了这么一个玩笑。几株小小的植物,居然能把自己几十人的采伐队逼入了绝境?看着异型玉叶金花那高贵华美的造型,生命的光芒似乎在它的身上熠熠生辉。按照刘逸的解释,这确实是大自然在万亿年的漫长进化过程中创造出来的鬼斧神工啊,自己一直以来的价值观也绝不忍心把自己的生意建立在破坏珍稀的保护野生植物的基础上,但是这几株植物却把采伐队的未来堵得严严实实。沈欢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学识和认知在这种简单粗暴的选择题中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残酷的现实社会之中,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有一个只要经过精心考虑计算就能得到的最优解。很多时候,问题可能只有两种选择,就像是放在面前,必须喝掉其一的两瓶毒药,任何一个选择都会造成令人无法承受的后果。更何况,此时的沈欢,连选择哪一瓶毒药的权利都没有。 谢坤却似乎没有顾及这么多,继续向刘逸争取说“刘教授,您说得非常有道理,我们也很认同而且尊重国家要保护濒危珍稀植物的决定。只是,要不我们把这些植物的附近区域保护起来,我们采伐队可以避开这些植物进行采伐。您看这样的建议可以吗?” 刘逸摇了摇头“现在我的评估并不是你们不去碰这些濒危的玉叶金花就行了,而是要对整片天然树林进行保护,所以不宜进行任何的采伐。现在这片林子最宝贵之处就在于它的整体生态系统被保持得极其良好,非常适合异型玉叶金花的生长,所以我才推论在林场发现的这几株玉叶金花可能属于异型体,并建议把整片林子的生态环境作为一个整体给保护起来。所以,要是你们去把林子的其它部分给伐掉了,这一片林子的生态系统就会被你们破坏掉了。” 谢坤依旧不依不饶,语气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说道“刘教授,其实说到底,你还没有证实这片林子里发现的这几株玉叶金花就是异型体的吧?既然异型体的玉叶金花如此珍稀,那么这几株只能看到叶子的玉叶金花属于异型体的概率其实应该非常低吧?” 刘逸皱了皱眉,盯着谢坤说道“你说得没错,现在因为错过了花期,并没有办法确认这几株玉叶金花属于异型体,除非等到来年花开时再进行考察。但是以我二十几年的野外勘察经验以及理论依据来看,在环境这么优异的林子里,这些玉叶金花是异型体的概率超过了5%,在如此珍惜的物种面前,这5%的概率足以让我做出不准采伐,应该对林区加强保护的结论!” 谢坤笑了笑,接着问道“这么说来,其实这个结论完全取决于刘教授的看法嘛。那么,有没有什么机会,能让你重新考虑审视这个结论呢?”不知道是不是沈欢的错觉,他感到谢坤微笑着问出的问题里,隐约带着一丝寒气。 刘逸愣了一下,没想到谢坤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按照勘察和评估的精神,除非出现了之前没有考虑到的新的重大影响因素,否则一般不会对评估结论进行改变。那么,难道说你们有什么重要信息吗?比如这片林子以前的历史勘察记录,或者一些拍到了花开的照片之类的?” 谢坤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刘教授你说的这些记录照片什么的我们都没有,不过倒是有一个你所说的新的影响因素值得你考虑一下。” 刘逸疑惑地问道“是什么?”沈欢也焦急地看着谢坤,希望他能在这种绝境之中变出什么神奇的戏法,让采伐队起死回生。 谢坤的眼睛看着刘逸桌上摆放着的一张照片,缓缓地说道“比如说,天赋过人,在整个平新市都小有名气的天才画家,做梦都想着到巴黎美术学院深造的,平新大学美术系大一(1)班新生——刘晓同学?” 沈欢一惊,顺着谢坤的眼神看到了刘逸桌上相框里的照片,一个背着画板,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映入了他的眼帘。少年的眉宇之间,竟和刘逸教授有几分相似。 刘逸警觉地把自己儿子的相框盖倒,随后双手重重地拍在了自己的桌上,愤怒地站了起来,质问谢坤道“你说什么?!” 谢坤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刘教授你先别着急嘛,我们可是遵纪守法的生意人,你可千万别误会了我们是那些用你的家人安全威胁你的黑社会。恰恰相反,我们是来给你的家人提供帮助的。刘教授,你知道的,我们生意人成天走南闯北,认识的人总是多一些。比如说,我有一个生意伙伴的留学机构做得规模不小,经常能拿到一些世界一流大学的奖学金指标,听说连令公子朝思暮想的巴黎美术学院也不在话下。” 刘逸脸上的神情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原本的愤怒和不安带上了一丝犹豫和困惑,缓缓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谢坤继续说了下去“我已经打听过了,令公子刘晓年纪轻轻就已经画得一手漂亮的画,隐约已有大家风范。只要能够出国留学,得到世界顶级师资的辅导和教育环境,他日必成大器。令公子刘晓的成绩很不错,但是还不足以稳稳当当地拿到名校的奖学金。假如拿不到奖学金的话,令公子的留学梦就会产生一笔数十万的天价留学费用,对于苦心钻研学术的刘教授您来说,这个数字有点太高了。但是刘教授您堂堂一位平新大学副教授,又何必让区区数十万影响了自己唯一一个儿子的前程呢。我的生意伙伴的留学机构有庞大的关系网,只要动用他们的关系,再精心包装一下,巴黎美术学院的全额奖学金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令公子的梦想,就能照入现实了。” 谢坤的话音未落,沈欢急忙偷偷用手去拉谢坤的衣袖,想要制止他,反而被谢坤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还用另外一只手示意沈欢镇定,似乎想要告诉沈欢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沈欢心中感到极为不安,即使沈欢的社会经历再少,他也明白了谢坤在在变相行贿,想要改变评估结果。这可是犯法的事情!一直接受高等教育的沈欢从小一直信奉靠自己的能力去奋斗,去改变生活,不屑于任何的歪门邪道,从小到大没有抄过一次作业,没有做过一次弊。他一直相信,只要自己尽了力,不管结果如何,就是他所应得的。而他的努力和正直也一直回报着他让他从小一帆风顺,凭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的金融系,前程似锦。而如今,自己的助理居然正在试图践踏法律,践踏自己的底线,这让沈欢如何能够容忍? 第12章 沉默 沈欢忐忑不安,极为慌乱。但是,看着刘逸脸上由愤怒转向舒缓的神情,沈欢发现似乎事情真的能有转机。万林采伐队,这支在父亲经营下有着几十年辉煌历史的采伐队已经半个身子陷入了沼泽之中,而谢坤正在抓住最后一个让采伐队翻身的机会,正在试图挽救自己父亲一生的骄傲。难道,自己要亲手熄灭采伐队的最后一丝希望么?难道,自己要让父亲一生的心血葬送在自己手上么?谢坤不断翻动的唇舌正在动摇着刘逸的心,也动摇着沈欢的信念。沈欢的双手握成了拳,越握越紧,似乎要把自己的手心捏出血来。内心曾经最正直的那个自己一直在劝说自己赶紧制止谢坤,千万不能走上歧途!而另外一个在残酷的现实中被磕碰得头破血流的自己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在告诉自己不要冲动!就这么不要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就这么让谢坤去做这些必须有人去做的事情吧。不要紧的,没事的。 一个人在面临挣扎矛盾的时候,沉默总是会占据绝对的上风。就像人们看见公车上行窃的扒手时,看见路边跌倒的老人时,看见正在欺凌学生的恶霸时,绝大多数人总是下意识地,不自觉地选择了沉默。伸张正义,维护公理,需要超乎常人的巨大勇气。 而沉默,不需要这样的勇气。 给自己找一个沉默的借口,总比挺身而出去直面危险和责任来得更为简单,更为安全。 在这么一个正直和事业起了剧烈冲突的时刻,沈欢最终选择了沉默,身不由己。 刘逸的脸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了下来,双眼盯着谢坤,缓缓地问道“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谢坤趁热打铁,恢复了暖人的笑意和关怀的语气,递上了一张卡片,说道“就是这么简单。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是我生意伙伴的私人号码,到时只要刘教授您和他说明你想办什么事情,他自然就会帮你搞定剩下的事情。到时就是一个再也正常不过的故事——您作为一名客户委任留学机构帮助进行留学申请,然后令公子成功拿到了全额奖学金。没有任何破绽,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您能做出一份公平,公正的评估报告的基础之上。 刘教授,您明白我的意思的。” 刘逸眉头紧锁,右手握成了拳抵住了自己的嘴,双眼望着桌上玉叶金花的照片似乎出了神,应该是处在了极度的思想斗争当中。 谢坤继续施展着他迷魂术一般的口才,接着说道“刘教授,我们是生意人,只想着采伐到木材来贡献社会。您作为一名望子成龙的父母,在儿子这么有天赋,这么努力的情况下,想要帮助自己的孩子一臂之力,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这件事情,咱们可取所需,皆大欢喜。至于那几株植物,才有5%的概率是珍稀的异型体,否则就是很常见的普通植物,多它一株不多,少它一株不少。牺牲的不过是数百公里之外的几株花草,又会影响到谁的生活?何必为了它们而干扰我们和令公子的大好前程呢?刘教授,你可想清楚想明白了,为了5%的可能性,牺牲掉一个100%能让令公子迈向光辉前程的机会,这值得吗?万一到时这些植株不是这个什么异型体,还导致了令公子面临来自世界各地精英对奖学金名额的竞争,或是您承担数十万的昂贵费用,这值得吗? 对了,此外,我有一些朋友在平新大学也算有点势力,到时我也会叮嘱他们好好关照一下令公子,不会让他随便被来路不明的人欺负的。” 听出了最后一句话的威胁意味,刘逸激动地说了一声“你!……”面对谢坤绵里藏针的笑意,刘逸无奈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放在桌上,疲惫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烦躁地向沈欢和谢坤挥了挥手说“你们走吧,我再好好考虑一下。” 谢坤把面前的那一杯茶一饮而尽,笑着说道“那我们就不打扰刘教授独立自主,公平公正地做出一份好的评估报告啦。对了,打通电话之后,对方会让您提供一个授权口令。你只要告诉他‘白狼’就可以了。好了,刘教授,我们静候您的好消息!”说完,拉起了神情依然有点恍惚的沈欢,离开了刘逸的办公室。 走出了刘逸的办公室,回过神来的沈欢用力抓着谢坤的肩膀,压低声音咬着牙向谢坤质问道“坤子!你刚才到底是在做什么?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万一被人举报揭发了那我们采伐队可就毁了啊!” 谢坤冷静地看着沈欢,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这么做啊,欢哥。这就是身不由己,逼上梁山啊,这个道理相信不用我再解释太多,你应该也能理解了吧。至于你担心的被举报揭发的问题,你放心吧,我的这个生意伙伴他们办事很干净的。像刘逸这种迂腐清高的教授,不难打发。” 沈欢把手沮丧地放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盯着谢坤问道“这样,真的能够让我们拿到采伐许可证吗?我们万林,真的能起死回生吗?” 谢坤自信地笑着说“欢哥,你放心吧。刘逸一听到全额奖学金的指标时,那点神情的变化逃不出我的眼睛。单凭这一点我就有八成的把握他会答应我们。最后的那几句威胁也只是多加一重保险而已。我敢肯定,很快我们就会收到林业局寄出的采伐许可证了。走吧,欢哥,咱们回去等好消息吧。” 沈欢苦笑了一声,跟着谢坤向着办公楼外走去。进入电梯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写着刘逸名字的办公室指示牌,心中带着无奈和苦涩,跟着谢坤走了。 办公室内,留下了内心无比挣扎的刘逸。他看着自己儿子的照片在发呆,儿子俊俏的脸庞,爽朗的笑容,清澈的眼神散发着无比自信的光芒,仿佛背在身后的那块画板蕴藏着无限的可能和无穷的宝藏。刘逸回想起一幕幕儿子坐在画板前握着画笔的专注眼神以及谈起巴黎美术学院时满脸的憧憬和向往,回想起同事、邻居和家人们对儿子的称赞和期待。身为人父,又怎么忍心不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和成长环境呢? 刘逸无力地靠在了自己的椅背上,看着自己挂在墙上充满荣耀的证书和奖状,野外考察的照片,回想着自己对植物保护事业的热忱和决心,在实验室一丝不苟完成实验的日日夜夜,为了严谨的小小细节而与同事争吵的那些画面,发现了国家级保护植物并且成功申请到了保护措施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充实感。当时那个纯粹的自己,那个专注的自己,一定会坚持自己的评估结果的吧? 刘逸从抽屉中拿出了自己那充满荣耀的副教授聘书以及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员的证书,深沉地凝视着上面自己烫金的名字,用指尖轻缓地抚拂拭着,感受那厚实充满质感的凸印文字,万般情绪涌上心头。那是多少努力和苦读所换来的证明啊,自己从普通的小县城一步一步地从重点小学,重点中学,名牌大学,一路走到海外名校,最终光荣地回到省内的平新大学就职担任讲师,再升为副教授。又在繁重的学术和考察任务中抽出时间,在40多岁的年龄像一个高考考生一样利用早起,晚睡,路途上的各种碎片时间复习各种教材、标准、规范,才考上了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员。按道理,在这样的付出之后,应该得到的是丰厚的回报才对。但是为什么骇人听闻的房价和房贷会每个月吞噬掉他大半的工资?政府明文规定,不得加重企业办证办手续的负担,这样的政策导致了刘逸顶着风吹日晒去完成考察评估的委托也不过得到区区八百一千的委托费用分成,自己得到的这些报酬又怎么能够负担得起数十万的留学费用?还有那些用资历死死压着自己的“前辈”们,处处挤兑他的“同事”们,随意制订十年不能升任教授就要给予辞退的“领导”们,他们为了各自的前程和利益,步步紧逼,已经让刘逸退无可退。而在这种时刻,刘逸自己所信奉和坚持的原则和正直,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如谢坤所说,为了这几株玉叶金花属于异型体的区区5%概率而放弃一个100%能让自己儿子完成留学梦想的机会,真的值得吗?真的有必要,在这一份报告里为了这几株并不确定的一级保护植物而声张正义吗? 最后,刘逸移动着鼠标,打开了电脑里那一篇本已完稿的灵波村天然林采伐影响评估报告,再度敲击起了键盘。这一次,刘逸的脑海里不再是对林区考察的发现和规范的内容的分析和考虑。他心中各种嘈杂纷乱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滴答的键盘敲击声下,曾经正直公正的声音已经烟消云散,留下了一片空洞干哑的沉默。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了一个越发清晰深刻,在这个世上已经流传已久的道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第13章 出征 天还没亮,谢坤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捂着自己的胸口,在昏暗的夜色之下重重地喘着气。自从把那个印有神秘号码的卡片交给了刘逸之后,谢坤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些没有一天安稳觉可以睡得悲惨日子。 “可恶,这该死的做噩梦的毛病怎么又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明明都快有三年的时间没有再犯了! 难道说,真的不应该重新动用红魔的关系网么?不管了,为了我的野心,就算是恶鬼从地狱里钻出来拉着我,我也绝不会动摇的!”谢坤擦了擦额前的冷汗,狠狠地对自己说道。 “欢哥!终于来啦!林业局的快递终于来啦!”李进兴奋地喊着。自从谢坤和沈欢前几天连夜赶去平新市办事回来之后,李进除了独自打理那片没什么生气的再造林之外,剩余的时间就是到营地门口去遥望,希望能早点盼来那一张整个采伐队都在焦急等待的采伐许可证。终于在这一天的早上,看到了快递员的身影。 沈欢正在和陈忠等骨干讨论灵波村营地的具体布局问题,希望在采伐许可证下来之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不要再有任何的延误。听到了李进的呼喊,沈欢猛地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拍,急匆匆地冲出门去。 虽说谢坤对拿下许可证充满了信心,但是没有实实在在收到文件之前,沈欢始终无法彻底让心情放松下来。直到看见了许可证上鲜红的公章,沈欢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开心地举起了许可证,大声地对围拢过来的采伐队员工们说道“各位采伐队的前辈和员工们,许可证终于发下来啦!我们万林采伐队又活过来啦!大家抖擞起精神,这几天好好休整打包好东西,咱们后天就出发!我宣布,今晚咱们加餐,加酒,好好地贺一下!” 聚拢过来的人群散发出一阵欢呼,互相击掌拥抱致意。终于可以开工了,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薪水终于得到了保障!这段时间的无所事事着实让这帮勤劳能干的伐木工们憋屈得紧,士气低迷,他们太需要这么一个好消息来振奋一下自己。陈忠右手重重地握了握拳,抬头望向了晴朗的天空,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感谢上天没有让他的职业生涯以采伐队遣散这么一个黯淡的方式收场。随后他单手搂着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李进,拉着他向仓库边走边说“走,进儿,咱再好好检查一遍咱们组的仪器设备去。我们终于可以回到战场上好好酣战一番了。这些闷得透不过气的闲日子让你师傅我的铁臂都要生锈了。” “是,师傅。今晚我再陪您好好喝上两杯贺一贺!” “你这木头脑袋今天怎么这么开窍啦,你这点酒量要是醉倒了我可懒得把你给扛回宿舍去。” “没事,我拉上坤哥来帮我,听说还没有人见他醉过呢。” “哈哈,瞧你这点出息,随你的便。” 谢坤微笑着和沈欢拥抱致意之后,把许可证拿在手上看了看。许可证上新增的“采伐影响评估结果”一栏上,整齐地写着“准予采伐”四个字,一旁赫然印着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员刘逸以及平新大学植物保护学院的公章。谢坤笑了笑,心想纵然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大学教授,也跳不出普通人七情六欲的圈子啊。家庭和亲情,是这些知识分子最容易接受的让步的理由。要不是谢坤他查到了刘逸有儿子想要出国却难以承担天价留学费用的弱点,光是用金钱想要拉拢这些教授副教授的话,谢坤还不一定有把握能够把事情办成。 谢坤随后把沈欢拉到了一边,轻声对沈欢说道“欢哥,刘逸已经按照我们的意思更改了评估报告,我估计过不了几天他就该联系我生意伙伴的留学机构了。现在,我需要那十万块钱去打点一下了。” 沈欢有点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早早在做预算时你坚持要我从采伐队的流动资金之中预留出的十万意外开支准备金,是这么个用途啊?” 谢坤点了点头,说道“这生意伙伴是我在省城那几年建立的关系,这十万块可是内部价,这些全额奖学金指标不是随便用钱就能砸到的,外人花二三十万都买不到的。这个事情欢哥你就交给我来办吧,我那边的人做事很有分寸,滴水不漏。” 沈欢应和到“嗯,这个事情确实必须办好了。办不好的话要是刘逸来找我们闹,我们也会有大麻烦。那我就拜托你了,一会我就让财务支钱给你。话说这笔钱怎么报呢?你哥们那边能开张收据什么的吗?” 谢坤愣了一下,耐心地向沈欢解释道“欢哥,这笔钱不能见光,是不能过留学机构的账户的。留学机构那边会象征性地向刘逸收取一点费用,就算有人来查,刘逸也只会被当成是寻求留学服务的一名普通客户。当然真正的活动经费来自于我们这边的这十万,是直接进入中间人的户头的,而不会直接进入留学机构的帐户。这样做的目的就在于避免留下我们万林采伐队和刘逸之间的任何金钱联系。像收据这种这么危险的证据,咱们是万万不能留下的。欢哥,要是你真的担心的话,那我去买些假发票去糊弄一下咱们的财务这边,你只要把这笔钱签成招待费用就好了。” 沈欢低着头思考了一下,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自己也没有办法拿出这么一笔十万的巨款。动用采伐队的公款似乎是唯一的选择,而且这一笔钱确实也是为了采伐队而支出的,应该也是名正言顺吧。“好,那就这么办吧。一会你准备一份支出申请让我来签吧。我会再私人给你五千块,虽然不多,应该也够你和你的生意伙伴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了。这一次,咱们采伐队承蒙他们照顾了,帮我好好感谢一下他们。”沈欢说道。 沈欢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安排着买通刘逸的事情。迈出了最困难的第一步,接下来的第二步也就顺理成章了。曾经萦绕在沈欢心头的不安和愧疚早已彻底烟消云散,当初“逼上梁山”的理由也让沈欢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自己变相行贿,改变评估结果的事实。此刻,采伐许可证得到批准的喜悦更是让沈欢潜意识里认定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毕竟,就如谢坤所说的,牺牲的不过是数百公里之外的几株花草,又会影响到谁的生活?相比之下,还是采伐许可证到手,万林采伐队重获生机的美好现实更有份量吧。 谢坤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爽快地答应到“欢哥你真是太上道了,你放心,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保证绝对不会出任何的岔子。” 沈欢拍了拍谢坤的肩膀,说道“你办事,我很放心。好了,我再回去落实一下灵波村那边的营地布局的细节,坤子你该办什么事就去办吧。”说完,精神振奋地向营地会议室走去。 清早,刘逸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发现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礼盒端正地放在自己的桌上。刘逸笑了笑,肯定又是自己儿子偷偷拿了他的钥匙溜进办公室要玩什么花样了。他打开了礼盒,一双崭新的户外登山鞋静静地躺在盒子里,上面放着一张字迹工整的卡片 “老爸,生日快乐。这一双是号称踢不烂的户外运动鞋,结实、保暖、防滑,最适合你外出考察的时候穿了。这是我从生活费攒下来以及勤工俭学打工得来的工资买的,老妈也赞助了一半。你穿上这双鞋之后,你在外进行实地考察的日子我和老妈就再也不用为你担心啦。 老爸,你整天在外奔波忙碌,风吹日晒的,为了保护那些珍贵的植物付出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无怨无悔。你就是我的英雄!很抱歉现在的我只够钱送给您这么一双打折的旧款鞋,等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给你买一双带有最新科技的最新款。我一定会像你一样踏踏实实地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努力奋斗,去过一个没有遗憾的人生! 又长大一岁了,要乖乖地当一个好老爸和好老公,知道了吗?哈哈。 崇拜你的儿子——晓” 读着儿子亲手书写的卡片,刘逸的眼睛不禁有点湿润了。自己成天忙于学术和考察,能够父子相聚的日子其实不多,但是儿子刘晓却这么地懂事,这么有出息。儿子刘晓的画,连美术系那些桀骜不驯的老师们都赞叹不已。儿子有无比光明的前程和远大的梦想,只是这个前程和梦想,大得只有万里之外的巴黎美术学院才能装得下,才能承受得起。身为一名堂堂的名校副教授,却不能为自己儿子的梦想助上一臂之力,真是一个讽刺的笑话! 刘逸靠在自己的办公椅的椅背上,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脑海中回想着谢坤口中那个恶魔般的诱惑。巴黎美术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儿子的梦想,已经近在咫尺了。 刘逸看了一眼日历,心想“按林业局给出的时间,昨天万林采伐队应该已经收到了采伐许可证了吧。是时候联系那个留学机构了吧……” 随后,他打开了保险柜,翻出了谢坤之前递给他的那张卡片,放在了办公桌上。刘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儿子的梦想,如今和现实只相隔了这么一个手机号,十一个数字的距离。 刘逸呼出了心中的那一股气,连同一直以来的压抑、不满、忧郁、甚至自己最为骄傲的自尊一起,统统抛诸了脑后。 “做吧!儿子配得上这个梦想!”刘逸咬了咬牙,拿起了桌上的电话话筒,颤抖着把手伸向了电话的号码盘…… 长得没有边界的公路上,一支颇具规模的车队正在浩浩荡荡地向着灵波村驶去。一辆辆巨大的货车装载着搭建营地的器材,伐木的器械和工具,在隆隆的引擎声中飞速地行驶着。伐木机上残留的木屑似乎还散发着树干锯开渗出汁液的味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电锯的锐利锯齿散发着可怕的寒光。 这支车队的人的激情和能量已经在平淡无趣的闲适生活中压抑了太久太久。他们是万林采伐队的伐木工,他们壮实的肌肉渴望着挥动器械时的充实感,他们的大脑渴望着高耸的树木在自己面前轰然倒下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他们就是一群猎取树木的狼,他们渴望战斗的刺激,渴望征服的快感。 更重要的,只有砍倒一棵棵的树木,他们的经济收入才有了足够的保障。只有那工资单上的一串串数字,才能换来儿子的球鞋,老婆的皮包,父母的按摩椅,换来美好的生活。 沈欢开着车走在车队的最前端,一只手搭在敞开的车窗上,享受着扑面而来强风,让他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考察林地,和何村长周旋,这条公路他已经走过了太多太多次,每一次都是怀揣着看不清未来的不安和紧张。今天,他终于为自己的采伐队拿到了树林的开采权,扬眉吐气地奔驰在这条公路上。这一次采伐,他决心要彻底地把采伐队带出绝境,重塑万林的辉煌。 谢坤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深邃的眼里让人无法看透他的想法。连夜的噩梦使得他的脸色显得有点疲惫,但是脸上更多的是洋溢着一缕微微的笑意。回归采伐队以来,他成功地隐藏在了采伐队之后,利用积累下来的资源和自己的计谋悄悄地壮大着自己。这一次采伐,只是他那个利用自己的谋略成为商界赢家的长远计划中,微小而关键,不容有失的一步。 李进坐在货车的后排,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其他伐木工闲聊着,为了即将到来的采伐任务兴奋不已。他们的想法很纯粹,他们深爱着这支采伐队,更关心着伐木带来的收入。他们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采伐队发展下去,用自己的体力和技巧,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富足美好的生活。 陈忠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偶尔会发出几声令人不安的剧烈咳嗽声。陈忠看着驾驶室悬挂着那个代表着万林采伐队的钢锯小挂件在左右摇晃,一些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自己大半的职业生涯都奉献给了这支采伐队,也在采伐队的关照下组建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这一次,25年的采伐生涯,也该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了吧。 他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灵波村的那一片美丽繁盛的天然林。只要伐掉这片林子,昔日荣光就能重现,野心就能更进一步,美好的生活就能延续下去,漫长的岁月就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那一片森林,是阿远所在的森林,是泰睿长者所在的森林,大树和叶子所在的家园。 人类和部族之树之间的命运,正不可避免,不可调和地纠缠在了一起,一触即发。 第1章 怪物 陈忠旋动了插在仪表盘上的伐木机钥匙,轰轰作响的引擎声打破了森林的祥和与宁静,惊起了一阵飞鸟。原本正在沉睡的伐木机在汽油燃烧迸发的能量刺激之下,顿时变得威猛狰狞,宛如准备狩猎的巨兽,可怕的杀气掺杂着机油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陈忠拨动了动力锯的开关,原本闪着寒光的锯盘飞速的旋转起来,发出阵阵刺耳的噪音,化为了一团银白色的模糊幻影。陈忠面无表情地推动着操作杆,巨大的砍伐机械臂灵活地舞动起来,向着一棵树直冲过去。动力锯的锯盘上方是两根延伸出去的液压抓取臂,当其靠近树干底部的时候,将整棵树干稳稳夹住,纹丝不动。随后飞转的锯盘像是刀片切入豆腐一般,扬起了四溅的木屑,瞬间深深地切入了树干的深处,直至彻底穿透。原本仍是生机盎然的高大树木顿时变成了一根死气沉沉的木材,被那强劲有力的抓取臂紧紧夹住,随后被机械臂移开,再放倒在地,毫无反抗之力。 陈忠操作着机械臂继续灵活的舞动起来,把树上的粗壮枝干锯断,转眼间的功夫,原本枝繁叶茂的大树就被分割成了光秃秃的一根圆木和几根粗枝。断裂掉落的细枝和树叶四散在一旁,杂乱而凄凉。树桩依旧镶嵌在地上,巨大的切割面赤裸裸地暴露着,像是一个没有流血的巨大伤口,触目惊心。一圈圈年轮清晰可见,仿佛还在诉说着那些过往年月的鸟语虫鸣,云淡风轻,如今更像是墓碑上篆刻着的缅怀文字,悲伤而无奈。 李进操作着轻型电锯,把粗枝的枝干进一步锯断修剪。而谢坤则操作着抓取机,灵活熟练地把修剪好了的圆木和粗枝夹起,分别放到拖车的车斗上堆放整齐。而另一边,已经又有一棵树倒在了陈忠的伐木机之前。 原本壮阔威严的浩瀚森林,在人类科技的巨大破坏力面前,显得格外脆弱,不堪一击。 沈欢看着进展顺利的采伐工作,对陈忠小组工作的熟练度和配合度感到非常满意。随后走到了道路另外一侧的营地区,其他的小组正在热火朝天的搭造板房和储存林木的围栏,修整地面以方便大型工程车辆的进进出出。很快,一个颇具规模的采伐营地也即将建立起来了。 沈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图纸。灵波村的这一片天然林,靠近路边的林缘的地形都高低不平,不适合伐木机抓取机等工程机械进行作业。只有一条简陋的小路较为平坦,通入森林的深处。而森林内部的地形则平坦得多,非常适合大规模的采伐作业。所以,沈欢决定的方案是由经验最为丰富的陈忠带领他的小组作为开路先锋,从那条小路下手,一路砍伐出一条通道直达森林深处的平坦区域,然后再由各小组分开向各个方向延伸采伐。在陈忠小组开路期间,其余小组则负责营地的搭建工作以及后勤工作。这个方案得到了各位组长的赞同,目前也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看着采伐队的员工们积极忙碌的身影,沈欢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后,沈欢合起了图纸,摘下了自己安全帽,夹在了身体的一侧,抬头仰望着湛蓝无云的万里晴空,心中暗暗地说道“爸,你看到了吗?咱们家的采伐队,又重新活过来了。万林员工的团结协作的精神还在,还将延续下去。爸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咱们万林采伐队重振往日雄风的!一定!” 原本茂密繁盛的葱郁森林,渐渐地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正在向着森林的深处逐渐延伸。 这个巨大的缺口,以及那一台伐木机的凶狠残暴的罪行,被铁叶边防军的监卫兵叶锐率先看到了。它的内心,无法承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的巨大冲击…… “警报!警报!怪物!怪物!可怕的怪物来了……”一级军事频道内,叶锐惊恐的警报声打破了平静,随后陷入了可怕的寂静。铁叶边防军的总司令叶武察觉到了不妥。以往阿锐发出警报时,总能镇定准确地概括出事情的概况,让军机处的各位可以准确地把握事件的关键信息。而这一次,情况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阿武追问道“阿锐,你先镇定一点。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锐像是正在经受着强烈的精神折磨,只能不由自主,时断时续地重复着那个恐怖的词汇。 “怪物!怪物……” 众军团长不由得陷入了一阵疑惑和惶恐之中。军机处处长泰广检查了一下阿锐的状态,凝重地在一级军事频道里说道“叶锐这是看到了过于可怕的事物,超出了它的意识可以承受的极限,所以潜意识激发了对表意识的保护机制,暂时让它失去了自主意识。只要稍事调养,是可以恢复过来的。只是,这次的危机,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 叶武向泰广建议道“泰广处长,我建议先不要让候补的监卫兵进行远眺侦查,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我们可以先让叶聪先生帮助我们接通阿锐的视觉神经,进行远眺。然后由我们一起先观察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做定夺。我相信我们军团长的心理承受能力会比较强,不会导致像阿锐这样的短暂性的精神崩溃。” 泰广赞同地说“阿武你的建议很好,我们还是谨慎行事为好。你去办吧。” 谋士叶聪的天眼系统已经非常完善,虽然阿锐此刻依旧神智不清,但是它的视野很快地传到了军机处各位要员的神经中枢。虽然阿武一再警示劝说身为谋士,没有经历过严苛训练的叶聪不要观看这些视频信号,但是叶聪希望自己能够为保卫部族贡献自己的力量,坚持要一同观看,还拉上了它的谋士同僚叶凉一起。事关重大,处长泰广批准了这一请求。 远处的林缘地带,一个可怕的缺口正在迅速扩张延伸。一头穷凶极恶的怪物正在摧枯拉朽地把林地夷为平地。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观看到这一个场景的军机处成员们仍然无法理解,无法接受自己的所看到的一切。 这个不由分说,蛮横无情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一点都不敬畏这一片威严神圣的森林?!为什么它要如此摧残这么多生命栖息于此的森林,破坏它们的家园?!为什么它的破坏力如此可怕,堪比自然之神的天雷烈火?! 在大自然的森严等级面前,很多问题是不会被回答的。位于生物链顶端的人类掌握着足够强大的力量,从来不会,也不需要去理会低级生物的任何控诉和质问。他们屠宰成千上万的家禽家畜,射杀翱翔长空的飞鸟时,不会考虑它们是否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他们把猛虎雄狮锁在狭隘的笼子里,夺走牛羊珍贵的奶水,让骏马巨象臣服在他们的胯下承受奔走的劳累时,不会考虑它们到底愿不愿意。他们烧林开荒,砍伐林木,把茫茫林海夷为一片荒地时,不会考虑它们还有着数十上百年的寿命。人类,拥有着足够的力量和资本,只需要考虑自己的需求和欲望,把自己凌驾在万物之上。对世间万物而言,人类就是一种残暴而不可理喻的怪物。 而如今,这个怪物来到灵波村这一片茂盛的森林,打破了一切的静谧和安宁。 当一方的欲望和另一方的生存起了不可调和的冲突之时,谁才可以决定各自的命运? 人类可以。而古树不可以,叶子更不可以。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自然世界,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的一方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这,就是大自然的生存游戏的铁则。 陈忠正在操作伐木机的双手突然停了。就在树林的更深处,一个异常高大的树冠进入了他的视野。陈忠定睛看了看,把伐木机的机械臂上已经切断下来的巨大树干放倒在地,然后对着对讲机说“进儿,坤子,先把手上的活停下来,随我到前面去看看。” 李进和谢坤追随着陈忠的步伐向树林深处走去,心里满怀疑惑,不知道陈忠到底发现了什么。在茂密的森林里,陈忠娴熟灵活地向前迈进,跨过了盘绕交错的树根和顽石,砍下一根根挡路的垂枝和灌木,开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完全不像是一名年近五旬的老伐木工,反而把年轻力壮的李进和谢坤甩下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李进和谢坤吃力的追赶着这位身手矫健的老前辈,不知不觉竟已经出了一身汗,喘起气来。不明不白地被拉着走了一大段林地,这么俩人不由得心里埋怨起陈忠来,这个老前辈到底在想什么呢? 好不容易,前面的陈忠终于停下了脚步。李进和谢坤赶了上去,顺着陈忠的目光看了下去。他们总算明白了,让陈忠一路跋涉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面对大自然的伟大和神奇,李进和谢坤不由得发出了由衷的惊叹。 一棵高大繁盛,生机四射的树。 粗壮厚实的树干比周围的树大上了好几圈,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把太阳射出的万丈光芒切割成了碎金满地,随风摇曳。每一片叶子,或浅绿,或金黄,都闪耀着生命最璀璨的光辉。树冠内处的荫谧深不可见,散发着一种属于自然的神圣和威严。 这就是阿远所在的部族之树,泰睿长者之树。 李进望着这一棵宏伟的树,不由得感叹道“这棵树太大了,师傅您看这树龄得有八十年了吧?”谢坤则在一旁正在目测这棵巨大榕树的体积以及回忆高级榕木的市场价,估算这棵树的价值。 陈忠摇了摇头,抚摸着这棵大树斑驳的树皮,说道“不,这棵树大概只有六七十年的树龄,只是它长得太好了而已。你们仔细看看这棵树旁边的其它树就明白了。它周围的树长得都差不多,也就六七十年的树龄。你们再注意一下它们边缘枝干交叉重叠的部分,很明显其实这棵巨树的枝干反而在其它的树的下方,说明了其实这棵古树的树龄反而比周围的树要略小一些,只是它实在是长得太好了,后来居上,繁茂程度反超了周围的树,越长越大,越长越茂盛,才会看起来像是超过八十年的老树。这些自然的痕迹是无法掩盖的。这棵树,怕是有灵性啊。 我们有必要回去找沈欢谈谈。” 李进和谢坤都有点惊讶,一是因为这棵古树惊人的繁茂程度居然能远超其它树龄类似的树,二是不明白陈忠所说的灵性到底是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带着心中的疑惑,两人跟着陈忠先回到了营地。 第2章 铁壁 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内,紧急军情会议。 军机处在强烈警告和提醒所有议会成员做好心理准备之后,长者和所有的议会成员都观看了监卫兵阿锐那里侦查到的视频信号。在叶子的远眺之下,议会成员们清楚地看到了气势汹汹的伐木机在片刻间伐倒了一棵大树的恐怖画面。 频道内一片沉默,一个可怕的信息无声无息地已经传递到了每一位议会成员的心里—当这一个可怕的怪物来到部族的树下的时候,很可能那就是部族的末日了。 已经事先知情的泰广率先打破了沉默“各位,相信大家已经明白了这个怪物的出现对我们部族意味着什么。这次,我们整个部族都处于了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这,是一场灭林之灾。但是,希望大家不要灰心丧气,我们军机处还是做出了一个作战计划,希望能够的得到部族之树议会的支持。下面,我就把时间交给我们的边防军总司令阿武。” 在这样的怪物面前,难道军机处还能创造出什么奇迹?不管怎样,军机处在上一次的虫灾中成功地利用旋风獠牙作战计划,最后在大自然的酸雨的帮助下,一举消灭了所有的青虫。那一战,可以说让军机处的声威达到了最大。而如今,在这种绝望的境地下,军机处还能做出一个作战计划,不管胜算如何,军机处的态度和精神总算让部族之树议会稍微振奋了一下。 叶武不愧是勇冠三军的战神,在这种时刻丝毫没有慌乱,带着军叶特有的坚毅语气说道“部族之树议会的各位成员们,我先和大家汇报一下最新的情报。就在刚才,我们近距离观察到了入侵者的样子。总共三名入侵者进入到了部族之树的树下区域,甚至其中之一触摸了部族的树干。它们直立行走以及遮盖自己身体的独特行为和史料中的记载非常符合,它们应该属于最具破坏力,能够自由操纵铁器的最高级智慧生物——人类。 虽然对手极为强大,但是我们决不能乖乖地等死。我们军机处将把我们保家卫族的天职贯彻到底!对于这次危机,我们军机处提出了“铁壁”作战计划。这个计划继承了铁叶边防军的名字,希望能够像边防军一样保护部族的安全! 铁壁计划,顾名思义,就是要建立起一层足够强硬和坚固的铁壁,来保护我们的部族。这个计划主要是由谋士叶聪先生和叶凉先生研究出来的。现在我让它们来详述一下。” 小聪马上接过话来,说道“各位,我们从视频信号中可以看到,人类所操纵的怪物主要是通过一个顶端安装着飞速旋转的圆片并且可以自如移动的长臂,来对树木发起攻击。这样的构造与史料中记载的生物‘象’非常相似,我们暂且把人类操作的这个怪物称为‘铁象’。而那个飞速旋转的灰色圆片就是铁象破坏力最强的武器,可以直接切入坚硬的树干,随后将其完全切断。这种强大的切割力和野兽的牙刃颇为相似,我们暂且将其命名为旋刃。我们想要在这场入侵中存活下来,必须解除掉这一片可怕的旋刃带来的威胁才行。 要解除旋刃带来的威胁,并非只有将其摧毁这一种选择。就目前的观察而言,人类并没有摧毁它们活动区域内的所有树木,而只是从森林的边缘打开了一个狭长的缺口。因此,它们的目的不在于把所有的树木赶尽杀绝,而是另有所图,否则现在这个缺口应该是发散辐射型的而不是目前的狭长形状。从它们把切断的树木收集堆放起来的行为来看,它们的目的在于收集这些切断的树干,因此这些人类应该只想快速地收集到一定数量的树木。这样一来,有两种情况需要进行分析。 第一种情况,如果我们足够幸运地位于人类的目标区域之外,人类没有来攻击我们,只攻击其它树木,那就不用说了。但是,目前来看,我们很不幸地位于了人类打开的出口的延伸方向上。有很大的可能性人类会向我们部族发起攻击。所以,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不高。第二种情况,如果人类袭击了我们,我们怎样才能得到存活下来的机会,这才是关键。我们一起来假设一下。假如我们把自己放在人类的立场,为了获取一定数量的树木,向一棵树木发起了攻击,却发现切割的过程异常困难,我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频道内静默了片刻,议会成员们都在思索小聪提出的假设,想要找到能够让部族存活下来的方法。还是长者最快反应过来,说道“假如我是人类并且只是想要收集到一定数量的木材的话,当我碰到了一棵很难切断的树的时候,我会把目标转向其它容易切割的树木。没必要和一棵难搞的树纠缠下去,浪费时间和精力。” 小聪兴奋地回应说“没错!就是这样!既然我们大致已经能够猜测得到人类的目的在于收集切断下来的树木,那么自然是越轻松越快速地达到目标越好。如果人类在攻击我们部族之树发现我们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切断,那么在为了追求效率的情况下,人类应该会放弃我们,转而攻击其它的树木,到时我们就能存活下来了!” 叶需部的泰仁部长略微不忍心地说“这…岂不是我们利用了其它的树木来保全我们自己?这样似乎有点不太光彩啊?” 小聪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泰仁部长,在最可怕的人类面前,我们能够拥有一丝存活的希望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我们还没有伟大足以保护到其它的树木。而就在现在,几乎每一个时刻,都有一棵树被那庞大凶残的铁象杀死,我们根本也无能为力,除了尽力自保,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长者此时意味深长说道“我曾经在萌芽杂志上听到过这么一个故事。一只飞鸟呼啸着向树枝上的两条青虫发起了冲去。其中一条青虫拼命地在爬动想逃,而另外一条只是消极地等待死亡的降临。消极等待的那条青虫在想‘不管我们青虫怎么拼命地爬动逃跑,也不会比飞鸟更快,绝对逃不出那致命的坚喙,逃跑又有什么意义呢?’而那一条拼命爬动逃跑的青虫心想,‘我不需要爬得比飞鸟还快,我只要比我旁边这条青虫爬得快就好了。只要它能把鸟喂饱,我就能活下来了。’至于结局如何,哪条虫子能活下来,你们大概都能猜到了吧?” 频道里一时变得非常安静,泰仁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长者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所有叶子和枝干处在同一个部族,叶脉相连,同气连枝,自然要团结在一起。不离弃,不放弃。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我们无法顾及其它树木的命运了。假如能够最大程度地保护我们的部族,已是万幸。小聪,你继续说下去吧。” 小聪似乎也彻底被长者的一番话打消了顾虑,语气更为坚定地说了下去“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只需要在人类对我们发起攻击时,造成足以让它们转移目标的麻烦就可以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尽力避免或者抵御旋刃造成的伤害。我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始终找不到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阻挡铁象靠近。所以,我们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强化我们的树干,让树干足以抵抗旋刃,即使是短暂的片刻也好。只要人类发现我们这棵树并没有那么容易切断,需要额外付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把我们切断,然而这些额外的时间和精力,足以去切断收集更多的其它树木的话,那么人类就没有必要,没有理由和我们纠缠下去,从而放弃对我们的攻击意图。这就是我们存活的希望所在。这就是我们的铁壁计划的取胜希望! 那么,具体如何实现这个铁壁计划呢?技术上,阿凉会给大家做一个更详细的解释。” 这时,频道里已经恢复了些许生气,不少议会成员都在谈论铁壁计划的可行性。至少,目前的这点微弱的希望之光,总比之前刚刚观看到铁象的画面时的彻底绝望,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阿凉此时开始了它的介绍“各位议会成员,很早以前,我的母亲阿怅就在营养和水分不足的条件下生活着,相信在大家也都知道了。在我长大的过程中,我就观察到一个现象,出于某种原因,我的母亲阿怅的枝干虽然瘦弱,但是它的表皮却更为强韧坚固。当飞鸟落下在母亲之上时,它的利爪并不会像其它枝干一样在表面留下伤痕。我进一步研究了这种现象,终于有了重大的发现。 原来,枝干的强度,源自密度。众所周知,我们部族之树最坚固的材料就是构成枝干和树干的木质纤维,而木质纤维中真正提供强度的是木质纤维细胞的坚固细胞壁。在同等体积下,枝干能够提供越多的木质纤维细胞壁,密度就越高,枝干的强度就越高。 那么,如何提高枝干表面的密度呢?答案是脱水。只要把木质纤维细胞内的细胞液等水分排出来,木质纤维细胞就会收缩,在同等体积下,枝干的表面就会填充进更多的坚固细胞壁,从而能够提升枝干表面的密度,进而大幅提升枝干表面的强度。我的母亲阿怅就是因为长年水分不足,木质纤维的水分日益流失而得不到足够的补充,反而形成了较为坚固枝干表面。同样的理论,可以应用到树干上。只要长者在自己的表皮进行高强度的脱水,然后就能在树干上形成一层致密的‘铁壁’。只要这一层铁壁能够对人类铁象的旋刃起到足够的阻挡作用,让它们知难而退,我们就能渡过这一场危机了!” 阿凉的发言,彻底把部族之树议会的成员们的希望之火引燃了! 小聪接着补充说“我已经观察到,铁象对树干的攻击部位是树干底部,因为人类想要尽可能多地保留尽可能多的木材,切割部位自然是越低越好。因此,我们不需要让整个树干进行脱水,只需要针对树干的底部,大约10片树叶长边高度的部位进行脱水,集中进行加强固化,这样就能在铁象来袭之前最大程度地提升树干的强度,增加我们的胜算!” 阿武这时说道“以上,就是铁壁计划的核心部分。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我们需要全体叶子尽力地生产叶糖,用于提供合成木质纤维的能量。同时边防军也会只留下边防军第一军团坚守保卫树冠的防线,让第二、第三军团一同参与到叶糖生产工作当中。我们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支持和理解。” 大家的抗战热情已经被彻底复苏了,纷纷低声地讨论起铁壁计划的可行性,似乎全然忘记了铁象和旋刃的可怕。 听到这个计划之后,叶需部部长泰仁发话了“太棒了,军机处的各位真是辛苦你们了,在这样的绝境下还能冷静地研究出这么好的对策。我认为铁壁计划可行,我的叶需部愿意全力支持铁壁计划,全力保证铁壁计划的物资供应!” 长者思考了片刻,说道“很好,这基本上是这个危险的局面下最好的作战计划了。我宣布正式启动铁壁计划,由军机处处长泰广担任总指挥。我接下来也将收心专注于建造我们的铁壁,日常事宜由泰广代理。泰仁的叶需部保证好后勤物资的供应,我们团结起来,好好地打一场漂亮的战斗! 关于生存,我们绝不妥协!” 长者的命令像是吹化冰雪的暖风,驱散了议会成员心中的阴霾和绝望,大家都鼓足了干劲,准备为了部族的安危奋力一战! 第3章 备战 紧急会议结束,大家都离开了频道开始为铁壁计划做准备了。长者用密语把泰广,泰仁还有阿卓留了下来,和它们说道“泰广,除了保证营养通道的正常运作之外,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全体叶子的思想工作。这次面临人类的威胁,相信很多叶子对于这种程度的灭林之灾还没有做好准备。我希望你能够承担起这个责任,去开导那些在心理上需要辅导和帮助的叶子们。这个职责本来是泰懿的传输局负责的,对于刚刚接管传输局不久的泰仁来说有点过于沉重了一些。所以希望泰广你能帮助分担一下这个任务。我知道军机处也忙得不可开交,我已经为你安排一些助理,相信它们能够帮上忙。到时它们会来找你,你们互相配合一下吧。” 泰广处长毕恭毕敬地说“明白了。” 泰广离开群聊频道之后,长者轻叹了一声,凝重地说道“泰仁,这次人类来势汹汹,虽然军机处的铁壁计划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我们的胜算还是低得可怜。为了部族的未来,我还要再布置给你一个任务,从现在开始,叶需部要以最快速度,争取在5天之内完成远征计划中所需的18颗记载了部族一切资料和遗传物质的果实的孕育工作。我们要在人类毁灭我们之前,启动远征计划! 阿卓,你让你的队员们好好准备一下,在最糟糕的情况下,部族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至于你之前提到的叶绿素的提前退化问题,你去和向泰广咨询一下吧,应该是可以办到的。” “遵命!”泰仁和阿卓齐声回复说。 泰仁和阿卓明白,长者此刻布置的这个任务,就是部族在万事休矣之际最后的一丝挣扎,把希望寄托在遥不可及的新家园之上。此前军机处慷慨激昂的铁壁计划似乎点燃了本是一片黯淡灰暗的未来,长者也识时务的作出了乐观积极的表态,鼓舞士气。但是,作为部族的领袖,长者没有任何跟随大流,短视乐观的权利,而是需要背负着最坏的结局,作出相应的安排。部族毁灭的命运,竟已如此真实,如此迫近,让泰仁和阿卓感到无比地沉重。 凋凉季的艳阳依然高照,但是太阳的温度却已然抵不过凋落之风送来的萧瑟。拥有悠久历史的部族之树和这一片广袤的森林,还有明天吗? 飞舞季的气息渐浓,远征的那一天也渐渐临近了,我正在加紧训练,为那个光荣的时刻做好充分的准备。突然,远征队频道内传来了阿卓发出的紧急集合的命令,随后阿卓告知了我们人类入侵的灭林之灾,部族的铁壁计划,以及提前启动的远征计划。这些重大的消息把平日的安稳宁静彻底打成了遍地的狼藉和碎片,再也回不去了。 灭林之灾?!一时间我有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阿卓是不会乱开这种玩笑的,有些可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人类入侵,这个听着让我感到浑身冰冷的灾难,到底会是一个怎么样的恐怖场景?连整个森林都可能毁掉? 在这样的危机之前,我们远征队的使命感反而被彻底激发。自从参与到远征计划的那一天起,我们不就是在等待着这样的一个背负着部族未来和希望的时刻吗?危机之前,我们反而收起了所有的疑惑和迷茫,坚定地迎接提前远征的挑战。 紧急集合之后,我依旧思绪不宁,人类入侵的巨大危机重重地压在我的心上,让我连呼吸都无法通畅。得把这个信息提前告诉小昭才行,不能让它毫无准备地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接通了小昭的密语频道。 “小昭,我要告诉你一个很严重的事情,请你先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太过惊慌,不管事情怎么样,我们一起勇敢地应对。”我凝重地对小昭说道。 “阿远,你也知道人类入侵的事了?”小昭略显惊讶地说。 小昭怎么也知道了这个事情?我也感到十分惊讶,问道“啊?这是阿卓刚刚把我们紧急召集起来然后宣布的,让我们做好最坏情况的准备,远征需要提前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小昭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如此,长者的安排果然周到,已经开始落实远征计划的提前工作,以保留在最坏局面下的最后一丝希望。还特意安排了我们萌芽杂志社负责协助传输局来安抚叶子们的恐慌情绪。放心吧,我们正在全力赶稿,创作一些振奋的文章来激励大家呢。” 我欣慰地笑了笑,我担心的小昭会因为这场灾难而害怕低落的情况,看来不会发生了。而我身为一名远征队员,也绝不会向灾难屈服的!于是,我对小昭说道“小昭,看到你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梦想之中,慢慢变得坚强、可靠起来,我真是太为你感到高兴了。” 小昭笑着说“你在说什么啊,你都要飞天远征了。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变得这么了不起,如果我还在一边继续慵懒消极地虚度时光,这说得过去么?好了,我这边的工作时间紧任务重,很快长者就要发布关于人类入侵和铁壁计划的公告了,我得抓紧时间干活去了。你们远征队要提前远征的话,应该也有很多工作要做吧,加油吧!” “好,那你忙你的去,我也去进行巩固训练去了。兄弟,加油。不管情况有多么糟糕,永远不要放弃。活下去!祝你好运。” “你也是,好好活下去,别轻易地放弃认输啊!”“一言为定!” 过了不久,长者终于在部族之树公共频道内宣布了人类入侵的消息以及铁壁计划,并恳求叶子们积极地投身到叶糖的生产当中,全力支持铁壁计划。最后,长者提及如果叶子们觉得自己无法应付绝大的绝望感和压迫感,可以到军机处开设的心理辅导频道去寻求帮助,将有专员为叶子们提供一对一的心理开导。 消息一出,整个部族的叶民们纷纷躁动起来,各种反应不一。绝望的,无所谓的,恐慌的,乐观的,甚至好战的论调充斥着各种群聊和密语频道。心理辅导频道挤满了想要得到开导和宽慰的通话请求。 最后,小昭的一首诗歌,开始在部族中流传了起来。 <那一瞬> 闪电划破了夜空 消散在夜幕中。 清风拂动了所有叶片, 消散在空气里。 雨滴溅起了华美水花, 消散在土壤里。 消亡是永恒, 璀璨、震撼或是绚丽, 往往只是匆匆一瞬, 短暂而易逝。 但倘若, 连这匆匆一瞬都不曾发生。 何为闪电? 何为清风? 何为雨滴? 不曾怒放,何以为花? 不曾繁荣,何以为叶? 不曾求生,何以为命! 这一首诗的广泛流传,真正地调动起了叶子积极求生的欲望。虽然万物无法改变消亡的最终命运,但生命要抗争要生存下去的光华是不会被掩盖的,正是那求生过程中所散发的灿烂光华才能定义生命的精彩。提前放弃,在精神上就已经死去了。绝大多数叶子都明白了这个道理,不甘就此乖乖等死,宁愿抗争过,奋力追求过,展示生命最顽强的力量,即使最终命运无法改变,也不枉此生了。叶民们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生产工作当中去,保障了物资源源不断的供应。 远征队这边,在叶子们的工作热情的感染下,本就斗志旺盛的我们更加忘我地投入到了训练之中。泰广处长帮我们进行了精确注射的微量凋零散开始渐渐发挥作用,我们的身体开始褪去了鲜艳的绿色,开始逐渐染上了金黄,变得更为轻盈,更为自如,和我们的驭风之术相得益彰。18位远征队的将士们,已经做好了起飞的准备,在静待那粒小巧果实成熟掉落的那一时刻。 部族之树的树干底部,粗糙的表树皮作为伪装没有任何的变化。隐藏其后的里树皮正在隐隐地沁出水分,不断生长分化出新的木质纤维,脱水后挤压堆积在一起,越来越厚实,越来越坚韧。一层坚固的致密树皮层正在慢慢成型,这就是积聚了部族所有力量的“铁壁”,寄托了部族之树所有希望的“铁壁”。 整个部族,都在屏气凝神,静待决定生死的那个时刻的到来。 远处,森林的缺口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明显,正在向着部族之树的方向快速地扩展延伸。 无情的人类,残暴的铁象,锋利的旋刃,带着轰轰作响的咆哮声,就要来了。 第4章 交锋 两天之后。 那一阵阵响雷一样可怕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森林的缺口终于延伸到了部族之树之前。随着竖立在铁象与部族之树之间的最后一棵树木被放倒,铁象,这一冰冷可怕的庞然大物终于出现在了部族之树的前方,一览无遗。 人类,比我们预计的时间提前到来了。我们已退无可退。 长者希望大家都能勇敢地面对这最大的灾难,在部族之树的公共频道开通了视频直播,从外围边防军位置最好的叶子那里获取视频信号,传递给公共频道内的每一片叶子的神经中枢。小聪的天眼系统已经非常成熟,光纤的带宽已经足以承受全体叶子的视频直播的负载,只是画质因为被压缩而略显模糊罢了。 即便早早已经听说过铁象的可怕,即使已经下定了无比的决心,即使我亲身经历过青虫的巨齿撕咬着我的身体,即使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在亲自看见了铁象的样子之后,我还是被铁象深深地震慑住了。这种巨大的恐惧感和压迫感,让我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身体止不住地在瑟瑟发抖。 冰冷坚硬的外壳,闪着寒光的旋刃,身上的管状物突突地向外喷射着黑烟,像是恶毒的火焰。迅捷灵活的长臂带着无比巨大的力量,伴随着铁象体内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在转瞬之间把一棵棵的大树伐倒,削断粗壮的枝条,把原本生机勃勃的大树变成了光秃秃的树干。在这样的力量,速度,坚硬度的绝对差距之前,我们叶子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一些心理脆弱的叶子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压迫感,纷纷自我挣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长者在公共频道里发话了“各位,请相信我!我将付出自己的一切来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我将誓死扞卫我们部族生存的权利! 我们部族,只可以被毁灭,不可以被战胜!” 一股暖流在我的全身蔓延开来,长者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气,在看见其它树木被纷纷伐倒,在铁象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依然保持昂然的斗志,能够勇敢地迎接那锋利旋刃的攻击?叶子们被长者的气势所感动了,随风摇曳摩挲起来,奏响了部族的族歌叶之魂,迎接决定部族生死的这一时刻。此刻,我身旁的叶子早已放下了曾经对我的排斥和歧视,配合着风与我一起发出了淅淅簌簌的摩擦声。我幼年时那些独自伴着空气起舞的孤独回忆,随着叶之魂的神圣歌声,悄然消散在了风里。 此刻,我们团结一致,不分彼此,共同迎接部族的命运。 出乎了我们的预料,巨大的铁象并没有对部族之树进行任何攻击,而是绕开了我们,继续无情地伐倒部族之树周围的树木。我的情绪紧张而又激动,给小昭发出了密语“怎么回事?难道,人类放弃了对我们的进攻?我们没事了?!” 小昭也一时不知所措“真的吗?我们真的逃过一劫了?” 整棵部族之树的频道里议论纷纷,嘈杂不断,大家兴奋地讨论着人类绕开部族之树,不进行攻击的原因,一时间各种欢呼和喝彩声此起彼伏。 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内,叶聪急匆匆地汇报说“报告长者,人类可能已经放弃了对我们的攻击!据我观察,铁象的长臂顶端还有两个抓取臂,当旋刃在切割树干时,这两个抓取臂可以固定住树干,随后把切断的树干平稳地放倒。 据我的观测,我们树干的直径是大于那两个抓取臂之间的距离的!也就是说,就算人类用旋刃切断了我们,但是因为铁象的抓取臂不足以夹住树干,导致人类无法自由移动被切下的树干,甚至可能会导致他们被我们倒下的巨大树干砸到。所以,这个技术问题很有可能就是人类绕开我们的理由!长者,我们的危机,可能可以平安渡过了!!” 叶聪的发现让频道内的议会成员顿时欢呼起来,准备要把这个消息告知自己的家族成员。 “慢着!”长者的发言打断了大家活跃的情绪。“事情还没有定论,静观其变!”在这种危机之前,长者容不得一点疏忽,不想让叶子们因为错误的希望而空高兴一场,这样只会让叶子和枝干们在人类真正发动攻击时受到更沉重的打击。 部族之树议会里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静静观察着人类的举动,希望它们越走越远,越远越好,把森林往日的安详和平静还回来。 陈忠和两个徒弟默契地配合着,伐掉周围一棵棵的树木,给采伐那棵巨树留下足够的空间。原本茂密的森林,顿时只剩下巨树孤零零地矗立在空地的前方,显得异常诡异。 李进在对讲机里说道“师傅,坤哥,我们真的要伐掉这棵巨树吗?它长得这么好,真的挺可惜的。而且,砍了它真的不会违法吗?要不,咱们就放过它吧,其它的林木也够了吧?” 谢坤笑了笑,在对讲机里说道“进哥,不是我说你,你知道这棵树有多值钱吗?这个尺寸的树干可以做成质地很好的完整板材,这棵巨树砍下来够你一年的工资都有余了。” 陈忠也在对讲机里说道“进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可从来没见过舍不得砍树的伐木工。你就不要再妇人之仁了。我们已经咨询过沈欢,在法律上,只有100年到300年树龄的树木才会作为古树被保护起来,这一棵七十年左右的树还远远没有达到受保护的程度呢。沈欢查阅的资料是不会出错的。我们是伐木工,采伐队定下了采伐计划,我们就分毫不差地把任务执行好。这棵树挡住了我们通往森林深处的路。要是不把它砍掉,大型器械和运输车辆根本无法进入森林深处,我们这一次的砍伐项目也就白搭了。既然没有法律上的顾虑,我们就必须把它砍掉,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李进显得略微有点沮丧。 时至下午,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中。 “好了,这棵巨树的前方已经清理完成了。这样即使它倒下来,也不会砸坏其它的树木了。时间也不早了。坤子,进儿,过来帮搭个手。”陈忠把巨树旁边的最后一棵树砍倒之后,把伐木机开到了巨树的侧面。他和两个徒弟已经以巨树的高度为半径,在巨树的前方清理出了一片扇形的空地。 谢坤用抓取机把最后一棵树拖离了那片扇形的空地,随后和李进一起走到了陈忠的伐木机之前。李进略带疑惑地问道“师傅,这棵树的树干比伐木机的抓取臂的间距还要大,我们到底要怎么砍?” 一旁的谢坤拍了拍李进的肩膀,说道“把抓取臂拆掉,就用最简单直接的定向伐木法就好啦,只是用伐木机的动力锯代替了电锯而已。进哥啊,你这么低头闷声干活可是不行的啊,得多思考多问才行啊。” 陈忠也说道“谢坤说得没错,进儿你真的得多思考多问才行。每次让你做什么你就埋头去做,也不去想这么做的理由。这棵树太大了,没有伐木机的固定臂起到抓持的效果,所以我们需要进行定向伐木来控制它的倒向,才清出这么一大片空地。你看到我们清理场地应该就能猜出个大概才对。” 李进撇了撇嘴,拿起工具,拆伐木机的机械臂上的抓取臂去了。陈忠则下了伐木机,用白色油性笔和l形尺在树干的前后两侧分别画下了一个45度的采伐三角,然后向李进解释说“以前教你的东西说不定你都忘记了。我再教你一次,前侧这个较大的三角形叫下锯口,后侧这个较小的三角形叫上锯口。只要砍掉下锯口的大三角,再砍掉上锯口的小三角,那这棵树就会往前侧的下锯口方向倒去了。要记得上锯口的位置要比下锯口要高,其作用只是为了卸掉树干后侧的固定力,送它一个倒下的推力而已。进儿你明白了吗?” 李进看着白色的线条,顿时理解了其中的原理,坚定地点了点。 “好,那开工吧。”谢坤和李进拆下了伐木机机械臂上的抓取臂,只剩下了顶部的动力锯,随后走到了远处的安全区。陈忠再度启动了伐木机,飞旋的圆锯发出了刺耳的破风之声。 看着本已走远的铁象重新回到了部族之树的树下,我的心中愤恨不已,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类的做法如此反复无常。本来还给部族之树留下了一丝希望,却在转瞬之间又把绝望和恐惧带了回来,阴云重新笼罩住了部族之树的每一名成员。 人类拆除了旋刃上方的抓取臂,似乎并不需要这个部件也能完成砍伐。小聪的猜测被无情地击碎。刚才的庆幸和欢喜最终变成了虚无的假象,在树下发出轰鸣的铁象和嗡嗡作响的旋刃,才是最可怕的事实。 远征计划的果实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只能虔诚地祈祷铁壁计划能够奏效了。我们的部族,还有明天吗?我和小昭对视了一下,静静等待着决定命运的一刻。 陈忠操作着机械臂,让急速旋转的动力锯锯盘精准地沿着他事先画好的线切割了下去,松脆的表树皮迅速地化作了碎屑四散飞溅开来,把致密的坚固树皮层暴露了出来。人类强大的锋利锯盘和大树倾其所有而形成的“铁壁”终于发生了激烈的交锋,万林采伐队的荣耀和部族之树的存亡在此刻纠缠在一起,将决定双方各自的命运。 泰睿纪67年8月23日,人类正式对部族之树发起了攻击。部族之树提前启动了“铁壁计划”作为应对。部族之树与拥有最高智慧和破坏力的人类进行作战的部族保卫战正式打响。 第5章 牺牲 切破树皮表层之后,陈忠猛然发现动力锯切割的声音明显发生了变化,锯盘切入树干的势头顿时减缓了下来,陈忠皱了皱眉,拨动开关把动力锯的强度调高了一档。动力锯的声音变得更为狂野尖锐,恢复了迅猛的势头,向树干深处推进,连整个树干都微微晃动起来,震下了那些脆弱的叶子,引起一阵落叶纷飞。 铁壁破了! 在人类强大的破坏力面前,在力量的绝对差距面前,任何的计划和谋略都起不了任何作用。整个部族尽了最大努力而建立的铁壁依旧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溃不成军。一切的乐观和希望都变成了最天真幼稚的笑话。大自然森严的等级压制,再次无情地把部族处心积虑研究出来的作战计划击成了碎片。 看着可怕的旋刃切入了长者的身体,我痛苦地看向了另外一边,不忍心再继续观看这个残忍的画面,准备迎接末日的到来。我看了看那叶缝之中若隐若现的蔚蓝天空,心中无奈地默念道“最终,纵使我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我还是没能触碰到那一片蓝天啊,太遗憾了……” 一阵无比剧烈的疼痛肆虐着长者的每一根神经,但是更令它难受的,是内心的痛苦。“就这么结束了么?十多万片叶民的生命,部族原本光明的未来,所有努力、心血,希望,就这么葬送了么?泰仁,泰广,这不怪你们,你们已经足够努力了。泰懿,我牺牲了你,却依旧没能保住我们共同的梦想,保住我们这么多年共同创造的结晶,是我对不起你……” 锯盘仍在飞速旋转,凝聚了部族之树所有努力的致密树皮的碎片溅了一地。 突然间,传输局的每一位成员都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摇晃和震动。随后,它们收到了一条密语信息,话音竟是如此熟悉“孩子们,原谅我吧。这是我唯一的赎罪方式了……” 接下来,竟是一阵猛然断裂的巨响! 陈忠还没来得反应过来,一截巨大无比的枝干从上空坠落,狠狠地砸在了伐木机的驾驶舱和机械臂的连接处。这截枝干是如此的粗壮厚实,把整个驾驶舱连同操控面板一起砸得扭曲变形,连玻璃窗也破裂开来。四溅的碎片划破了陈忠的脸和手臂,要不是陈忠带着安全帽和护目镜,恐怕会伤得更重。连伐木机坚固的机械臂连接处也被砸坏了,裸露的电线和零件跳射着零星的火花,液压系统的驱动液缓缓地滴淌下来。失去了动力的锯盘顿时没有了方才的暴戾狂躁,有气无力地停了下来,再也无法旋动半分。 从巨树上断裂掉落的粗壮枝干,几乎把伐木机砸成了一堆废铁,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树皮的边缘还在隐隐地渗出淡绿色的汁液。这根粗壮的枝干,经过了数十年的光阴和努力,吸取了多少养分才长成了如今的样子,在这高高在上的地方,开枝散叶,欣欣向荣。在这部族生死存亡的时刻,这根枝干把积攒了数十年换来的重力势能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化作了部族之树最为猛烈的一次攻击! 李进赶紧冲上前去搀扶着跌跌撞撞从驾驶舱中走下来的陈忠,关切地察看自己师傅的伤势。谢坤也快步地走了过来,眼神却始终关注着被砸坏的伐木机,像是在估算着损坏的程度。陈忠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稳稳地站直了,冷静了一小会,拍了拍李进的肩膀说“我没事。”说罢,陈忠擦拭了一下脸上的血迹,走近了大树仔细观察起现场来。 陈忠在几十年的伐木生涯里,也经历过不少天灾人祸的安全事故。但是这一次,他却感到了些许的不对劲。没有强风,没有雷击,为什么如此粗壮的枝干会断裂掉落,还正好砸在了伐木机上?陈忠又把视线转向了掉落的那一大截枝干,枝干的断裂处并不是位于枝干的薄弱区域,反而是在枝干和树干相连,最为粗实的部位,导致了枝干的坠落获得极大的质量从而造成了足够强烈的冲击。 陈忠的目光随后落在了满地的木头碎屑之上,虽然不明显,地上却存在着两种材质不同的木屑,一种是松脆的树皮,另一种却并不常见。陈忠走到了锯盘锯开的裂缝旁边,用手从裂缝中抠了一点碎屑出来。他惊讶地发现,裂缝中的碎屑和以往的普通木屑不同,这条裂缝中的碎屑更为细腻、光滑。陈忠掏出了工作服里常备的工具刀,从裂缝上撬起了一片树皮仔细观察,发现树皮的背后,竟然是一层仿佛老藤一般强韧、光滑而坚固的材质,像是一种致密的木质。 “难怪当时伐木机的动力锯感受到了一定的阻碍,原来竟是这种材质。”陈忠心里暗想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眼前的这一棵参天大树,把手按在了树干上,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信息,像是求生的渴望,又像是庄严的挑战。 “进儿,坤子,我们先回营地。”陈忠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往营地走去。他体内曾经逐渐冷却下来的伐木工的血液,正在重新变得滚烫起来。 人类离开了?!留下了残破的巨大铁象,三名人类快步地离开了部族之树!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所看见的一切!巨大枝干,连同它身上旁生的一些枝干一起从高处坠落,拯救了部族,击退了人类的入侵!!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此粗壮的枝干,也就只有部族的三大元老才能有这样的大小和重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远,我们胜利了!我们活下来了!太好啦!”小昭兴奋的密语信息传递了过来,把我也感染了。是啊,我们胜利了,整个部族曾经离灭亡如此接近,这一场逆转的胜利实在太不容易了。我心中那一丝顾虑很快就被小昭以及部族公共频道内的狂喜和兴奋所掩盖了。 劫后余生,击退了可怕的人类,频道里一片欢呼,庆祝部族的胜利,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活着更美好呢? 片刻之后,长者在公共频道发布了公告“ 致全体叶子, 在部族之树面临生死存亡的最危险的时刻,仍处于精神禁锢期间的泰懿局长英勇地挺身而出,带着自己传输局的所有叶子和旁生的枝干们一起,以身殉族,击退了人类的侵犯,保卫了部族的安全。 姑且不论泰懿局长犯下的错误,也无法顾及传输局的叶子和旁生枝干们是否愿意英勇地牺牲自己,泰懿局长的举动实实在在的拯救了我们!让我们此刻仍然能够活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让我们的部族还有活下去看到明天的太阳的希望。这一切,都是泰懿局长以及它身上所有的叶子和枝干的伟大牺牲给我们换来的!它们,是我们的英雄! 危机还没有彻底结束,人类可能还会卷土重来。希望你们能继续全力进行生产工作,保障后勤供应。我们决不放弃!我们仍将继续扞卫我们生存的权利,带着泰懿局长的精神,和人类战斗到底! 向英雄们致敬!” 竟然是泰懿局长?!我的心情五感杂陈。想起它曾经对我的迫害以及想把一切伪装成意外的可怕阴谋,至今让我心有余悸,让我感到恐惧和愤恨。而如今,它竟然勇敢地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换来了部族的安全和希望。这一无私而伟大的举动着实地让我感动不已。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对和错,好和坏的界线顿时变得有点模糊起来。 长者望着跌落在伐木机上,生命力正在迅速减弱的泰懿,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奈。自己为了肃正部族的纪律而亲自对自己最亲密的兄弟施以了最残酷的刑罚。然而在这个最危急的关头,自己的兄弟却不计前嫌,用自己的生命扞卫了整个部族,扞卫了它们曾经共同的梦想。长者痛苦万分,心中默默地念叨着“泰懿,我怎么会愚蠢得认为你会忘记了我们的初心呢?这个部族的繁荣兴盛,也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啊!是我不好,我该给你一次机会的。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陈忠一行人乘坐拖车回到了营地门口,似乎看见了一阵骚动。沈欢事先通过无线电了解了枝干断裂事故的大概情况,看见陈忠它们回来了,赶紧迎了过来,关切地问道“陈忠前辈,你没事吧?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陈忠摆了摆手,说道“我这副身板还没弱到那种程度,这种小伤没有什么大碍,一会用急救箱包扎一下就好了。倒是营地这边没出什么事吧?怎么那边好像有人在吵架的样子?” 沈欢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背着画板的小伙子要到林子里写生,发现我们正在对林子进行砍伐,就跑来营地找我们闹了。我们所有的手续齐全,他哪能闹得出什么名堂。年轻人性子比较燥,打发起来稍微费点事。前辈你就别担心了。那你赶紧去休息一下吧,我让另外一个小组来接手吧。” 陈忠拉住了沈欢的手臂,郑重地说“沈欢,这是我的任务,我会把它好好完成的,不需要其它组来插手。”语气竟然坚定得像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欢愣了一下,觉得陈忠可能误会了,赶紧澄清道“陈忠前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看您受了轻伤,伐木机也损坏了,所以才打算派另外一个小组接替你们的工作。这种天灾都是很难避免的,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陈忠摇了摇头,说“不需要。通往树林深处的通道马上就要打通了。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那一棵栏在通道中间的巨树。它是我的猎物,我自然有解决它的办法。你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进儿,我去拿我的电锯。你去拿医药箱。我们马上回去继续干活。”说完,径直往仓库方向走去。 看着陈忠走远了,谢坤轻声地对沈欢说“欢哥,那台伐木机损坏得很严重,应该是不能再用了。现在营地已经基本搭建完成了,等陈忠砍完那通道上最后十几米的树,就可以进入到地形平坦的中心区域,全面进行采伐了。陈忠现在这么搞,损坏了器械不说,我们还任由他自己的犟脾气而拖累了采伐进度,不太妥当啊。” 沈欢皱了皱眉,似乎是认同了谢坤的观点,沉思了片刻随后说道“器械还好说,保险公司会赔偿的,这个不用太担心。采伐进度上确实受了点影响,但是考虑到陈忠在采伐队里的威望,我们还是先跟去看看他能不能补救回来吧。”谢坤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不再坚持。 第6章 再犯 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紧急军情会议。 军机处处长泰广汇报道“报告长者,据不完全统计,这次作战,我们损失主枝干泰懿以及其十余根旁生枝干,共计约一万余片叶子。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我们成功击退了人类操作的铁象的进攻。泰懿以及其它烈士用它们的生命,换来了部族此刻的安全和未来的希望……”一时间,连身经百战的泰广处长也哽咽起来,几乎无法继续讲下去。它和泰懿局长之间的情感和羁绊,似乎深切得超出了我的想象。这一次的紧急军情会议,把全体的远征队都召唤进入了频道。不知道,究竟会给我们做出什么样的布置。 缓和了一下情绪,泰广接着汇报道“报告长者,我们现在正在全力修复泰懿局长挣断自己而留下的巨大伤口。水份以及营养的流失已经基本控制住了,但是一时间没有办法完全杜绝。而人类的旋刃造成的伤口还不算太深,我们也在全力修复。我和泰仁探讨过,我们部族之树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断枝创伤了。假如我们再有任何的粗枝发生断裂,将会导致部族之树因为受伤导致的过度营养流失而死去。” 唉,传输局的全体殉职,意味着曾经帮助阿卓和小昭它们的调查工作,破解泰懿局长的阴谋的传输局成员小波也已经牺牲了。回想起它帮助我们识破了泰懿的阴谋的那份恩情,让我心痛不已。这场人和树之间的战争,这场灭林之灾,为何竟能如此残酷,在转瞬之间夺走一万多个生命。人和树,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呢? 叶需部的泰仁部长也开始了它的汇报“报告长者,因为旋刃造成的伤口和泰懿断裂留下的伤口,我们损失了大量的营养和水分。物资储备情况堪忧。因为与人类作战的逆转取胜,剩余的叶子士气很旺,叶糖产量很好。只是,铁壁计划已经失败了,我们目前没有任何的作战计划应付人类的下一次攻击……” 长者凝重地说“我们破坏了人类的一台铁象,已经产生了仇恨。人类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只能到时见机行事了。叶聪和叶凉,我们最可靠的谋士,你们千万不要因为铁壁计划的失败而气馁。部族的未来,还是寄托在你们的身上。人类再度来袭时,尽可能地找到退敌之法,全靠你们了!” 小聪和阿凉齐声答道“遵命!属下必定竭尽所能,不负长者的重托!”语气中依然流露着坚定和自信,铁壁计划的失败并没有挫败它们的锐气。 长者进而对远征队们说道“远征队们,我明白你们曾经遭受过泰懿的迫害,差点为此丢了性命。但是我们必须正视泰懿的所作所为。泰懿曾经犯下的罪行不可被饶恕,但它为部族而牺牲的英勇行为同样不可被忽略。希望你们能暂时将过去的恩怨暂时放下,正视泰懿的贡献和大家在这个时刻对它的致敬。” 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泰懿的牺牲确实感动了我,我的内心深处对它的仇恨已经淡了许多。或许,它真的只是一时被极端的思想迷惑了心智,才会做出了那么可怕的罪行。逝者已矣,何苦在心中留下仇恨呢?远征队们也是一片沉默,大概也是默认了对泰懿的谅解。 看到远征队没有纠结于过去的仇恨,长者倍感欣慰,继续说道“远征队的将士们,按照刚才的战况来看,人类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强大了,他们要攻陷我们部族可能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我们的远征计划必须尽快实施起来。我和泰仁商量过了,同时孕育出18粒果实供给全体远征队耗费的时间太久了。我们决定把资源集中起来,按优先程度解决问题。我打算把你们飞叶远征队分为两个小队,第一小队共3片叶子,而叶需部将争取在明天清晨把3粒果实准备好,届时你们立即启动远征计划。等到第一小队出征之后,叶需部会继续孕育果实,争取在人类再度来袭之前,送剩余的远征队将士出征!远征队将士们,你可有异议?” 听到了长者发出的使命的召唤,我的斗志彻底燃烧了起来,随着远征队的全体成员一起,齐声坚定地回答道“遵命!远征队全体成员愿听从长者的一切决定!” 长者满意地说道“很好!这才是我们部族最可靠的勇士。根据阿卓的推荐,飞叶远征队的第一小队,将由训练表现最好,发挥最稳定的叶卓、叶远和叶平担任。叶需部已经加快了位于你们上方的果实孕育工作。希望三位勇士能够冷静沉着,随机应变,护送部族的后代抵达新家园,延续我们部族的未来!” “遵命!”我们三片叶子齐声答道。 远征队的第一小队!这是何等的荣耀!我的内心被说不清的炽烈情感彻底充斥着,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奋斗,永不放弃,最终换来了部族在最危急时刻的信任和认可。我的梦想和部族的未来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曾经饱受冷落歧视的叛叶阿远,曾经受尽了嘲讽耻笑的荒唐梦想,在今天成了部族最可靠的远征勇士,部族未来最后的希望!只待迎风起飞的那一刻,我此生无憾! 长者继续说道“其余的远征队勇士们,你们付出的努力也绝不会被浪费。在第一小队启程之后,后续的果实孕育工作一旦完成,你们随时可以进行远征。部族的未来,同样寄托在你们身上,你们是否明白?!” “遵命!” 远征队的话音未落,远处再度传来了人类所操作的怪物特有的轰鸣声。这才过了多久?!我满心的荣誉感瞬间被恐惧所掩盖,一个可怕的信息瞬间传遍了部族之树每一名成员的心里—— 人类,再度来犯。 坐在拖车上的陈忠把电锯横在自己的大腿上,电锯锋利的锯齿闪亮得似乎能映出陈忠的样子。陈忠脸上贴着创可贴,一只手上缠着一些绷带,他身上的某些伤口还是挺深的。但是作为一名伐木的勇士,他的自尊决不允许自己就这么败下阵来。 拖车停了下来,陈忠跳下了车,开始给自己戴上护目镜等防护工具。谢坤和李进用铰链把伐木机给勾上,然后拖到了安全区域之内。不少跟随而来看热闹的伐木工们坐在地上,准备一起观看陈忠把这棵巨树伐倒的表演。 听说有一棵巨树的枝干断裂,砸坏了陈忠的伐木机,营地的伐木工们都很有兴趣看看这棵巨树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威名远扬的铁臂陈忠吃了瘪,他们也很有兴趣看看陈忠打算怎么把场子找回来。这样的场景,在万林采伐队几十年的历史里可不多见。于是伐木工们纷纷跟了过来,围观陈忠和巨树的对决。连老板沈欢也跟了过来,和大家一起坐在板凳上等着看好戏。 “陈师傅,加油!”“铁臂!陈忠!”“忠爷,砍它!”连老板都来观战了,伐木工们自然也不再拘束,纷纷给陈忠鼓起劲来。 听着同僚们的加油声,陈忠心中的那股斗志更是旺盛到了极点,决心要一举砍倒这一棵在垂死挣扎的巨树,为接下来的采伐任务开出一条康庄大道。陈忠卷起了自己的袖口,露出了他那引以为豪的粗壮臂膀,然后打开了电锯的开关。泛着寒光的锋利链条顿时飞速地旋转起来,整个电锯嗡嗡地震动着,顿时变得狰狞无比,散发着凶残的杀气。 陈忠熟练地挥舞着电锯。带着可怕的杀伤力的链锯沿着之前伐木机锯开的裂口直切而下,致密的树皮和锋利的锯齿产生了激烈的交错和碰撞,让整棵部族之树再度微微震动起来,叶子纷纷被震落下来。纵然铁壁附体,长者的木叶之躯始终无法抵御精钢铸就的锋利链锯,再度败下阵来。看着链锯再度切入了巨树的树干内,伐木工们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人类的胜利似乎唾手可得。 部族之树的命运,再度岌岌可危。 望着人类操作着新的武器发动的可怕进攻,我再度陷入了绝望之中。果实最早还要撑到明天的早上,我那踌躇的青云志和远征梦,真的要葬送在这些人类身上了。大自然的残酷,对每一个生命都是公平的。落叶逃不过强风的追猎,青虫逃不过飞鸟的捕杀,甚至竟会葬身于大树打造的獠牙之下。又有谁,能逃过死亡的最终命运呢?我不由得把视线望向了小昭,与它的视线交错在一起。这一瞬间,我们的心意居然隔空相通了。不需要密语对话,不需要发送信息,我们确切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 “就这么和最好的兄弟一同赴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部族之树议会的所有成员都心急如焚,却又对于这样的局面无能为力。长者正在极力绷紧每一条根部的木质纤维,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尽力延缓部族灭亡的命运,哪怕是短暂的一瞬间也好。说不定,再多坚持一会,叶聪和叶凉两位谋士就能想出破敌之法,给事情带来一丝转机。 部族的战神叶武终于忍不住了,在公共频道急切地问道“叶聪先生,叶凉先生,我们可有破敌之法?!我们的部族,已经命悬一线了!”阿武自己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追问可能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只会徒增小聪和阿凉的压力罢了。但是自己的天职不允许它这样沉默地看着部族坠入灭亡的结局,它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挽救自己的部族! 小聪似乎在经历着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在阿武的催促下,终于犹豫不决地说道“破敌之法不是没有。虽然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还是有一定的几率可以成功。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第7章 意义 “什么?!你已有破敌之计?!叶聪先生,请你赶紧说出来吧。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保卫我们的部族!连我的性命都搭上我也在所不惜!”阿武焦急地催促着小聪,每一刻的延误,都会让部族多一分危险。 阿武甘愿赴死的觉悟终于打动了小聪,它不再犹豫,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明白!我已经利用天眼系统观察过了,人类的新武器似乎需要一定的动力来源,才能驱动那柄长刃旋转起来发挥威力。而人类正在把持的那一部分,应该就是这个新武器动力的来源,是它的驱动核心。只要我们能破坏这个驱动核心,应该就能击退人类的这一次进攻!” 泰广处长此时关心地问道“你是说,让我们再一次利用掉落的枝干,摧毁这个驱动核心?按照这个思路,现在人类不像躲在操作铁象里进攻时能得到良好的保护,我们利用枝干掉落砸伤甚至杀死人类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如果再有粗壮枝干的断裂,部族之树很快也会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去,这样同归于尽并没有意义……” 小聪凝重地说道“不,利用掉落的枝干这一招再也行不通了。姑且不论我们部族之树已经不能再承担一次枝干断裂的创伤,你们看看此时人类站的位置。它们很聪明,仍然站在了之前泰懿局长掉落的位置。在那个位置,我们已经没有重量足以对人类或者它们的武器造成损坏的枝干了。而且,你们看远处正在围观的其它人类,即使我们砸伤甚至杀死了树下的这个人类,那边的人类依然可以继续操作这个新武器继续伤害部族之树。所以,要想击退这次进攻,唯一的机会就是摧毁这个新武器的驱动核心!” 看着那飞旋的长刃越切越深,阿武心急如焚,焦急地问道“叶聪先生,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不管什么代价,你尽管说。我们边防军一定尽全力执行!” 小聪继续说道“我认为,我们可以从内部来破坏这个驱动核心!你们仔细看看这个新武器的侧面,角落处有几排狭长的开口。我已经观察过了,不少落叶在飘近了那几个开口之后,都会突然改变了方向向外飘去。几个开口,应该就是这个新武器的气口,像是我们叶子呼吸所需要的气孔!这个狭长的开口大得足以让一片叶子侧身进入。只要叶子进入了这个驱动核心的内部,尽其所能地干扰破坏里面的组织器官,我们就有机会从内部破坏这个驱动核心,进而摧毁这个可怕的新武器!” 小聪的一番话让阿武心头一亮,自己一直在混沌和黑暗中苦苦追寻的希望之光终于洒落了下来。阿武兴奋地说道“你是说,只要我们叶子能够钻进那几个狭长的开口,然后想办法破坏内部的结构就可以了,是吗?” 小聪似乎再度恢复了之前的犹豫不决,为难地说道“是的。但是这个任务太难,太艰巨了。不仅要求执行任务的叶子要有灵活的驭风技巧,而且这些叶子还会为此牺牲……”自己的计划会导致远征队队员的牺牲。自己只需要说几句话而已,却需要其它叶子豁出性命才能完成这个计划,这个计划带来的负罪感让小聪难以承受,才一直犹豫不决。 阿武也通过天眼系统观察了正在操作新武器的人类,忧心地说“如果只是钻进那个开口倒是不难,只是人类现在还在把持着那个驱动核心,它的上肢太碍事了,而且整个驱动核心也处于移动的状态,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进到驱动核心内部,几乎是不可能的……” 阿凉此时发话了“我有一计!你们看人类的上肢和脸部缠上的白色带状物,似乎是受了伤。看来,人类没有被遮盖,暴露在外的表面部分比较脆弱敏感。我们可以这样……”阿凉再度灵机一动,想出了对策。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陈忠正在操作着电锯沿着事先画好的切割线来回拉锯,眼前这巨大粗壮的树干的材质异常强韧,虽说无法抵挡链锯的锐利,但要把它彻底伐倒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是需要相当的时间和体力。落叶纷飞,也无法打扰陈忠的专注。不经意间,树上传来的叶子相互摩挲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竟带着几分灵动和惆怅。 突然间,一阵异样的感觉从陈忠颈部的敏感部位传来,磕得他很难受。陈忠不想分心,想排除这些干扰,尽早把这棵巨树伐倒。只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还有蔓延的趋势,让陈忠浑身越来越不自在。 陈忠啐了一口,恼怒地停下了手中的活,然后把电锯暂时关上了。根据安全守则,电锯无人使用时,必须将其关闭,否则正在运转又无人把持的电锯会因为链锯的高速旋转而导致电锯本身发生不规则的移动和转动,非常危险,极易引起安全事故。陈忠向来是遵守安全守则的模范,自然不会犯下这等错误。 电锯停转之后,陈忠把电锯卡在锯开的树干裂缝里,随后摘下安全手套,把手从衣领处伸了进去,想要找出引起他不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陈忠从自己的颈背部顺手一抓,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从树枝上剥落下来的一些树皮和碎屑,想必是因为砍伐导致的树干震动而掉进了衣领之中。不经觉间,这些琐碎的东西竟已沾满了陈忠的后背,又咯又痒,还被汗水沾在皮肤表面,一时半会还弄不干净。 陈忠皱了皱眉,只能一边摘下安全帽和护目镜,一边往拖车那边走去,打算去把背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干净了,再来继续砍伐的工作。 阿凉布置的诱敌计划奏效了!为了执行阿凉的计划,在众多叶子演奏着族歌叶之魂的祈祷庇佑之下,人类上方的枝干们抖落了许多松脆的树皮和碎屑,掺杂着少量粘稠的树脂,滴入那块人类颈部和遮蔽物之间的空隙之中,对人类敏感的表皮造成尽可能强烈的刺激。果然,在这个策略之下,这些粗糙坚硬的碎屑成功地干扰了正在对部族之树发起进攻的人类,为接下来的突击争取到了宝贵的机会! 全体叶子正在演奏的叶之魂的歌声越发响亮清晰,引导着英魂归来的方向。 “飞叶远征队第二小队听令!从现在起,你们正式回归边防军,编为勇叶突击队,由我亲自领队。我们将从枝干上挣脱,潜入人类旋转长刃的驱动核心,破坏这一可怕的武器,来保卫我们的部族。你们准备好了吗?” “挣脱叶柄……我们这是要去赴死了吗?”一名队员略显忧心地问道。虽说加入了远征队,队员们早已有了在时机来临之际,挣脱叶柄的觉悟。只是它们都没有预料到,它们被分配到的,是抗击人类这种不可能的任务。 “没错。”阿武平静的回答。 “可是,我们对人类的武器并没有太多的认识。即使我们这么慷慨赴死,我们能百分百地确信我们可以破坏人类的武器吗?”这位队员的担忧变得更深了。 “并不能。”阿武依旧平静地回答。 “那……自己挣脱叶柄冲进人类那可怕的武器之中赴死,还是跟着部族一起崩塌陨落而死,都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吧,这……这岂不是毫无意义?……” “是的,在如此强大可怕的敌军面前,和部族一起被砍倒之后干涸断粮而死,还是钻入人类的武器之中被绞成碎片而死,结局都是死亡,没有区别。” 沉重的绝境,渺茫的希望,赴死的战斗,这样的条件下,突击队员们的担忧和疑虑再也正常不过了。在这样沉重的生死问题之下,没有谁可以理所当然地要求突击队员们用自己的生命去争取那虚无缥缈的胜机。没有谁可以擅自决定一个个高尚而英勇的灵魂的生死。 三大元老不能,就连树干长者都不能。 阿武发话了。 “那么,我们的一生,是否也毫无意义呢?难道说,我们的出生也随之毫无意义吗?边防军中,那些牺牲了的同僚战友也毫无意义吗?! 不!绝不! 它们逝去英魂的意义,将由我们来定义!那些被风雨撕碎的死者,那些葬身虫口的死者,那些被铁象震落的死者,正是因为它们前仆后继的英勇捐躯,才有了我们今天冲上前线的机会!我们今天会就这么死在这里,以换取部族最后的胜机,然后就把我们的意义托付给下一个生者!这就是生而弱小的我们和这个残酷严苛的世界抗争下去的唯一方式! 士兵们,愤怒吧! 士兵们,咆哮吧! 士兵们,战斗吧! 边防将士,为族捐躯!死得其所,死而无憾!”阿武气势如虹,视死如归,发出了最后的战斗宣言。它那昂然激愤的宣言,震撼了部族的每一位成员。战神阿武那光辉伟岸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部族每一名成员的心里,永不磨灭。 部族的公共频道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议论和杂音,只有对英雄的最崇高敬意。面对英雄们视死如归的觉悟,任何的挽留只会变成对他们的不敬和亵渎。 “死而无憾!”15名勇叶突击队员的决心化作了同一个话音和同一个信念。 无声之间,阿武从树冠的外围直坠而下,离开了它一直以来守护部族的战场,一直以来生活的家园。它精纯地驭着风,投身到了最艰苦最残酷的突击之中。15片同样精通着驭风之术的叶子紧跟在阿武的身后,带着内心最愤怒的咆哮和激昂的战意,飘逸地向着目标飞去——旋转长刃的驱动核心! 誓驱外敌,保我家园! 部族之树前方的树木已被伐得精光,飞舞季凛冽的风在没有阻碍的情况下绝对不会留有一丝情面,把普通的落叶刮得四处翻飞。然而这样的强风却不能阻止整支铁叶突击队的有序推进,它们熟练地运用驭风之术,卸去了多余的风力,正在悄然向旋转长刃的驱动核心逼近。 没有了人类的阻碍,静止地卡在树干裂缝上的驱动核心就是一个巨大的目标。突击队前进的路线畅通无阻。阿凉的诱敌计策,给突击队换来了最宝贵的机会。 陈忠用瓶装水冲干净了身上的落叶和碎屑,瞪了一眼在瞎起哄的几个年长伐木工,拍了拍想要安慰自己的沈欢和李进的肩膀,赤着上身往那棵巨树走去。脱掉了上衣,反而让陈忠清爽了许多。天色已经越来越暗,没剩多少时间就要天黑了。陈忠心里暗暗想着“居然为这点小事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连天都要黑了。接下来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先把这棵树给伐了。这样还能让采伐队明天一大早就能向森林深处进军,不至于被耽误太久。”一边想着,一边大步流星地向巨树走去。 阿武警觉地发现了人类正在向自己的方向大步的走来,于是赶紧精准地利用着每一丝可以利用的风力,加快了在向核心外侧的狭长开口逼近的速度。其它突击队员见状也纷纷加快了速度,必须赶在人类回来之前,进入到驱动核心的内部! 终于接近了!阿武小心翼翼地借着风向着狭长的开口下降。之前小聪观察到叶子在接近这些风口之后会被吹向一旁的现象让阿武颇为担心。毕竟,要驭风逆行,钻入狭长的开口之内,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降到了开口的高度,阿武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冲力。看来人类离开之后,这台旋转长刃的所有活动都停了下来,所以之前从这些开口吹出的强风都消失了。 “那可就简单了!”阿武心里想着,随后挺了挺身,借助一丝横向的轻风,身子顺势一晃,闪身飘进了其中一条狭长的开口。其它队员见状纷纷跟上,利用相似的动作开始先后钻进不同的开口。而这时,人类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逼近了!! 第8章 战神 所有关注着突击队员直播的部族之树成员的心都悬了起来,生怕突击队员在进入驱动核心之前就被回来的人类发现。毕竟以人类那粗实雄壮的上肢,随意就能将一片叶子撕成碎片,若是突击队员的行踪被人类发现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糟了!”我心中一惊,最后一名突击队员竟不小心卡在了那个狭长的开口上。毕竟这开口非常狭小,堪堪可供叶子通过,若技术不够娴熟,被卡住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看着曾经的远征队同僚命悬一线,我却无能为力,实在让我心急如焚。 幸好,那个人类似乎没有看见被卡住的叶子,而是用粗壮的上肢重新拎起了那旋转长刃,准备重新发动攻击。因为旋转长刃的移动,反而让那狭长的开口转而向上,最后一名突击队员利用重力顺势滑入了驱动核心之中! 部族的每个成员都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为突击队员度过了这个危机而庆幸。然而这一缕轻松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旋转长刃那恐怖的嗡嗡声再度响起。大家都在为深入敌后的突击队员祈祷,希望自然之神能够保佑它们成功破坏驱动核心,挽救部族的命运。 这一次,喜怒无常的自然之神,真的会眷顾舍命一搏的勇叶突击队吗? 阿武飘入了驱动核心的内部,借着从开口透入的阳光,它终于看到了这个驱动核心的内部构造。可惜,它看到的是方方正正,有序地堆积排列着的方块和纹路,错综交织在一起的各种线路。这个奇异的内部世界完全超出了阿武认知的范畴。这个驱动核心的内部充满了一种冷酷的意味,毫无生气可言,这绝对不是平日它们所见的任何生物的样子。面对这样的异象,连意志最为坚韧的阿武都不免产生了些许的动摇。这些该死的人类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能让这些冰冷死寂的物体爆发出如此强大的破坏力?! 还没等阿武理清思路,整个驱动核心就剧烈的摇晃起来。看到了最后一名突击队员滑了进来,阿武紧绷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些,和队员们点了点叶尖示意了一下。脱离了部族之树的它们已经失去了利用通信线路沟通的能力,只能以肢体语言传递一些简单的信息。没有了风的辅助,叶柄失去了支撑的力量,突击队员们只能靠自己叶面活动艰难地移动。一时间阿武也没有太好的对策去破坏这个内部世界的结构。 全员集合的团圆气氛才持续了一瞬间,忽然整个驱动核心的内部产生了剧烈的变化。某些部件开始剧烈的旋动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内部世界顿时变得残暴无比,发出轰轰的巨响,几乎连队员们的听觉细胞都要震坏。 “糟糕!”阿武心中一惊。随着驱动核心的躁动,一时间,驱动核心的内部世界妖风四起,呼呼作响,强烈的气流从那些狭长的开口中呼啸而出。两名突击队员一时反应不及,瞬间从那狭长的出口被吹了出去,生死未卜。 “调整叶面!卸去这些气流的冲力!”没有时间去缅怀失去的兄弟,阿武赶紧发出了信息,想要指挥队员们渡过这个危机,却猛地发现队员们早已无法接收到自己的信息。这时候只有以身示范了!阿武赶紧驭风而起,让气流的强烈冲力从自己的叶面滑过,然后借力飘到了靠近边壁的位置,躲开最强烈的那些气流。突击队员毕竟也是训练有素,看到了阿武的动作,马上意识到了应如何避险,也都借风移动到了边壁或者角落位置,以免被从开口冲出去。 陈忠重新启动了电锯,链锯嗡嗡的旋转声在他听来格外地悦耳动听。忽然,陈忠发现居然有两片略带金黄的叶子竟然从电锯的排风口飘落了出来。陈忠使劲闭了一下眼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再睁开双眼,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忠瞄了一眼电锯的排风口,一排细小狭长的开口正在向外呼呼地排出强烈的气流。这么狭长的开口,叶子想要进去的话,大概要有人亲手把它们塞进去才行吧?怎么可能会有叶子从里面飘落出来?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刚才叶子从排风口飘落出来的那一幕明明真切得很,不应该看错了才是。 “算了,别纠结了。早点结束这一切吧!”陈忠暗暗告诉自己,然后用厚重安全靴的狠狠地在那两片飘落的叶子上踩了下去,像是要把一切的疑惑踩得粉碎,然后操作着电锯,想要完成对这棵巨树的最后一击。 人类的那一脚,把两名突击队员踩得稀烂,让我难过得像是我自己被踩碎了。 阿武依附在驱动核心的内壁上,思索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小聪给突击队员们布置的任务是从内部破坏驱动核心的结构和器官,但是现在这个仿佛源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驱动核心内部根本让突击队员们无法理解,何谈破坏? “这风是从哪里来的?”阿武猛然想起这个问题。当旋转长刃静止时,这个驱动核心也处于静止的状态。而如今旋转长刃的轰鸣声再度响起,而内部世界也狂风大作,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联系!阿武随后顺着强风吹来的方向看去。 原来如此!驱动核心的一端,许多正在高速转动的圆盘和柱子正在驱动铁条,正在在飞速地旋转着。阿武心想,原来一切的动力都是从那里来的,只要我能把钻进那些圆盘和铁条之间,利用自己的躯体将其卡死,就能阻止长刃的转动了吧。 就这么办!阿武下定了决心。只是,从旋转的圆盘那边正源源不断地吹来阵阵的强风,想要在这狭窄的空间逆风而行,去破坏长刃的旋转,谈何容易。阿武看了看自己的突击队员们,发现大家也都一副迷茫的样子,无计可施。 豁出了性命,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怎么能在这最后一步放弃!“阿武,你这个自诩战神的家伙,想啊,运用你的战术素养,赶紧想出一个对策来挽救自己的部族啊!”阿武拼命地催促着自己,想要找到一个方法解决这个困境。它清楚地知道,很快,那锋利的旋转长刃就会再度切入部族之树的树干了! 突然之间,阿武发现四散着躲在内壁或者角落的其他突击队员们不管具体位置在哪里,它们的叶片都飘向着同一个方向,像是形成了一个断断续续的环形。 阿武灵机一动,心里吼道“就是这个!”突然,驱动核心的抖动变得更为剧烈,飞速旋转的长刃带入了些许树干的碎末,想必是旋转长刃再度开始了对树干的攻击。大部分的碎末随着气流冲出了那些狭长的出口,却有少部分的碎末在环绕着整个内部空间的内壁而环绕着飘动。这一现象,更是印证了阿武的猜测。 这个内部空间里,存在着环形气流! 原来,虽然大部分的气流都顺着那些狭长的开口排出了这个内部空间,但是仍然有一部分靠近内壁边缘的气流被排挤在开口之外,只能沿着内壁进行着环形的流动,形成了一股轻微的环形气流。对于精于驭风之术的众突击队员来说,借助这股气流,足以去到内部空间的另一端,长刃被驱动旋转的部位! “再见了,这个世界。愿繁荣和安宁长伴我深爱的部族!”阿武留下了它最后的遗言,顺风而起,乘上了那一股环形的气流。借助着气流的推力,阿武飞速地沿着内壁滑行,向着开口的那一端直冲而去,随后在内壁的尽头作了一个潇洒的大回转,英姿飒爽,然后乘着风向着内部空间的另一端,向着那飞速转动的锋利长刃,直冲而去。 借助顺着自己前进方向的风力,卸去阻碍自己的强烈气流的推力,这些技术要领对于远征队的总教练阿武来说实在是再也熟悉不过了。阿武的叶面不停地做出各种精妙的调整动作,优雅地疾速飞行着,像跳动的音符,像流畅的诗歌,这是一个伟大的英魂一生中最华美绚丽的谢幕表演。 “滋”的一声,阿武曾经壮硕魁梧的身躯消失在了飞速旋转的铁条产生的残影当中,溅起了几滴汁液。机器的巨大轰鸣很快就把英雄献身的微弱响声彻底淹没,却永远无法掩盖英雄在所有部族成员心中的伟大形象和盖世豪情! 铁叶边防军总司令,战神阿武,陨落在了人与树之间最残酷的战场,留下了一个永垂不朽的英雄传说。 其余的所有突击队员看到了阿武的举动,瞬间领会了阿武的意图。它们不由自主地向着阿武捐躯的方向行了个军礼,随后互相点了点叶尖致意,祝自己最亲密的战友们好运。随后,突击队员们纷纷乘上了那一股回旋的气流,无畏地冲向了那咆哮着的旋转铁条。 这一次突击,勇叶突击队连同边防军总司令共计16名成员,全体英勇殉职。它们溅洒在这片异域的鲜艳汁液,闪耀着铁叶军魂最璀璨的光芒。 咆哮的电锯正在一点一点地把树干的致密树皮锯成粉末然后抛洒到萧瑟的空气里,陈忠画下的切割线正在一丝一丝地变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裂缝。陈忠的双臂如铁一般稳稳地握着电锯的把手,竟让这狂暴的电锯变得温驯无比,像是陈忠手中的一双筷子或是一支钢笔一般平稳顺畅。木材割裂爆破的声音,电锯从手掌传来的持续振动,正在挑动着陈忠最旺盛的斗志和最炽烈的热血。 正当陈忠以为已经胜券在握,输赢已定之时,电锯内部竟传来一丝异响,似是电流跳动之声。“不好!”陈忠心中暗道一声,该是电锯内部的电路出了什么问题!陈忠赶紧想要把电锯关掉,想要避免故障的恶化,却是晚了一步。 电锯内部先是闪过几星火花,从狭长的排风口映亮了已显暗沉的地面,然后竟是起了一阵黑烟,然后完全熄了火,链锯垂头丧气地停了下来,再也叫嚣不起来了。 第9章 长夜 电锯竟然坏掉了?! 陈忠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现实,这棵巨树竟似受了了天佑一般,一再地从自己的手中逃脱。自己铁臂陈忠一世英名,何曾允许过任何一棵树在自己手上坚持超过10分钟?这一次,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陈忠忽然回想起之前从排风口飘落了两片叶子的异象,这其中必有关联!陈忠把安全帽一摘,扔到了一边,然后把电锯放在了地上,关上了开关。陈忠随后从腰间的工具包中掏出了螺丝刀,想要打开电锯,检查内部的情况。 看见了陈忠的异常举动,围观的伐木工们顿时哑口无言,面面相觑,从来都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铁臂陈忠,今日为何如此大失水准?完全没有陈忠往日谈笑间让巨木纷纷倾倒的英姿。 沈欢似乎也觉察了些许不妙,赶紧快步向陈忠走去,李进一脸关切紧跟在他的身后。身为陈忠小组的一员,谢坤不得不皱着眉头跟了过去。 陈忠打开了电锯的外盖,里面的电动机已经完全熄火,彻底报废了。陈忠仔细检查了一下电路板,发现了不少烧焦的痕迹,应该是电路短路引起的火花所致。陈忠眉头紧锁,电路短路,导致电机的电流过载,从而烧坏了电动机,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障。但是自己的电锯会定时地送去检修,而且万林采伐队的器械也都是做工精良,质量可靠的高级货,按理说这些电路板的走线和防护都应该做得很好,不应该轻易发生这样的故障才对。 沈欢他们这时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陈忠前辈,怎么啦?你没出什么事吧?” 陈忠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电锯短路烧掉了。” 沈欢疑惑地问道“这电锯不是上个月才送去检修了吗?没道理啊。” 李进也跟着问道:“师傅,之前回营地的时候,我已经把我的轻型电锯放回去了。要不我们回一趟营地,我把我的轻型电锯拿来给你用?” 陈忠叹了口气,把电锯整个放进了电锯的箱子,说道“天已经黑下来了,来回一趟再进行砍伐的话太危险了。而且你的轻型电锯的尺寸和马力也不够的。明天再说吧。”陈忠说完,径直向拖车那边走去。沈欢跟在陈忠的身后,一言不发。 围观的伐木工们第一次看见陈忠在伐木之后如此凝重的神情,连那几个和陈忠年龄相近的老资格们也不敢再乱说话了,生怕真的把陈忠给惹怒了。 偌大的森林中,人类砍伐出的那一条光秃秃的通道上只留下了一棵高大异常的树的身影。然而,人类的阵地却没有办法再向前逾越一步,而是被这一棵大树死死地挡在了这里。 阿武真的做到了!我们的战神阿武,真的成功击退了具有最高智慧和最高破坏力的人类的第二次进攻。阿武和它的勇叶突击队,创造了奇迹,以下克上,为我们的部族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我的心中悲喜交加。为了这一次的胜利,为了部族再度获得存活下去的希望感到了深深的喜悦,但是更为了自己最崇敬的英雄,最亲密的战友们的伟大牺牲而悲痛不已。部族之树的公共频道内同样寂静一片,再也没有此前击退铁象时举族欢呼的场景。 击退铁象时,一开始大家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是哪一根枝干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断裂,碰巧把铁象击毁,才为了部族的脱险而欢腾庆祝。直到后来了解到是泰懿局长壮烈的自我牺牲,才把狂喜放在心里,而向英雄致以了敬意。 而这一次,整个部族清楚地知道胜利的背后究竟付出了什么样的惨痛代价。叶武总司令带领勇叶突击队深入敌境,它们都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才最终一举破敌。这一场胜利,我们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 此役过后,叶子们失去了它们最可靠最高尚无私的保护神,部族失去了最忠诚最骁勇善战的总司令。从此,铁叶边防军的防线上,那一片威猛而魁梧,时刻身先士卒,总能做出最精准有效的战术安排和判断的铮铮军叶,战神叶武,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们背负着失去英雄的悲痛,带着感恩的心活下去,仍将为了生存的权利而奋斗到最后一刻! 夜幕降临,万林采伐队在一个诡异的气氛下进入了休息的时间。被一棵树耽误了半天的时间,陈忠一再失手,器械连续出现问题。这是不是触了霉头,意味着这一次的采伐不会那么顺利?大家的心里怀揣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却都不敢明说,而是保持了沉默,希望明天太阳照常升起,陈忠能够恢复到勇不可挡的水准,把那棵碍事的巨树给一举撂倒。这样采伐队就能挺进森林深处,开始满员进行全速采伐。毕竟,树还没有被砍倒,木材还没被装上货车,自己的工资和奖金就都存在着变数。这两个月无树可伐的煎熬日子,大家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陈忠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是随意地吃过一点饭之后,就带着那台出了故障的电锯把自己关在了采伐队的库房里。陈忠打开了工作台上的强光灯,重新检视着那台坏了的电锯。今天的两次意外都有点太过诡异,让陈忠心里满怀疑惑,打算找出这其中到底存在着什么玄机。灯光下,陈忠仔细地检视着短路了的电路板,突然发现了一点异样! 陈忠赶紧去拿来了放大镜,仔细地观察。果然,故障了的电路板上有一些淡淡的浅绿色污渍,竟像是干涸了的某种液体!这些污渍在昏暗的天色下很难被看出来,只在强光灯的照射下,陈忠才看出了端倪。难怪会出了故障,原来是被弄湿了,但是这些液体到底是怎么跑进严禁碰水的电锯之中呢?陈忠的心里满腹狐疑,事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了。 陈忠继续检查着其它的部位,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马达驱动链锯的连动部位。这是什么?一小撮杂质在链锯和齿轮的缝隙之中露了出来。陈忠再次有所发现,连忙去拿过来了尖头的镊子,想要把那些杂质取出之后仔细查看。在放大镜的帮助下,陈忠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小撮杂质用镊子夹了出来,竟扯出了一小团像是渣滓的东西。仔细一看,这些黄绿交错的渣滓其实竟四散在链锯和齿轮的各处缝隙之中。陈忠把这些渣滓聚在一起,细细翻看,这些略带湿润的碎烂渣滓中竟还连着一些脉络。 这些是被链锯和齿轮绞碎了的叶子! 陈忠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叶子被绞进了链锯之中!绞碎的叶子的汁液渗流到电路板上,才引起了电路板的短路现象,引起电动机过载烧坏!陈忠终于找到了真相,心中反而笼上了一层阴霾和不安。电锯的锯盘处可是设置了防止杂物和液体进入的挡板的,自己操作电锯的时候也非常留心,那这些叶子到底是怎么进到电锯内部的? 忽然,陈忠回想起自己看到叶子从排风口掉落出来的现象,当时自己还以为是错觉来着。难道,这些叶子竟是从这狭长的排风口掉进去的?!想到这里,陈忠不由得自己笑出了声。这些横向排风口如此狭长,更不用说电锯在运转时排风口会排出具有相当力度的气流,叶子会掉进去?难不成它们自己还会飞?这不是开玩笑嘛。 笑过之后,陈忠再度冷静下来。不管怎样,这些在电锯内部发现的叶渣是铁一般的事实,再结合砸坏伐木机的粗壮枝干那略显诡异的断口,冥冥之中,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导致了这些巧合一再地发生。陈忠顿时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所笼罩。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走出了库房,想借助夜风让自己的脑袋稍微冷静一下。 夜风习习,郊外的天空没有都市的喧嚣热闹和绚烂光华,倒是另外一番景色。月朗星稀,映照着一片淡薄的云彩,显得宽广的夜空更为深邃无边。陈忠仰望着这片夜空,顿时感受到世界和宇宙的浩瀚和人类的渺小。在那没有边际,万物虚空的世界里,人类的短暂历史和浅薄见识又算得了什么呢?人类又真的都了解的这个世间的一切吗?会不会,其实有些超越常理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比如说,大树和叶子,正在为了生存的权利而拼命地抗争着? 月光洒在陈忠须鬓略显斑白的脸上,他的神情,顿时变得更为凝重起来。 部族之树公共频道,长者召开了军情会议。在这个生死存亡之际,所有的叶子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信息,再也没有在部族之树议会专用频道内召开紧急军情会议的必要了。军机处长泰广正在充满哀痛地进行战情汇报“报告长者,夜已深了。想必,今晚人类应该是不会再来侵袭了。人类的第二次袭击,震落了约1000余片叶子。为了击退这次袭击,总司令叶武带领的共15名精通驭风之术的勇叶突击队成员牺牲了自己,才完成了对人类旋转长刃的破坏行动。如今,我们只剩下远征队第一小队的三片叶子懂得驭风之术,已经无法再组织一次类似的突击行动了。希望,人类这次能知难而退,不要再纠缠下去了。我们几乎已经耗尽每一分可以抵抗的力量了……” 再次听到了阿武牺牲的汇报,一阵悲哀再度充斥了我的心。 泰广着汇报说“在人类的第二次袭击过后,树干上的裂痕已经深入树干将近四分之一,已经接近树干的核心——树芯了。一旦树芯受到伤害,我们部族之树的所有营养成分将不可阻拦地大量流失,进行物质和信号传输的液压动力也无法维持,就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机会了。不出三天,部族之树就会死去。我们正在全力修复树干遭受的损伤。” 叶需部的泰仁部长也汇报说“阿武总司令的英勇牺牲极大地激励了部族的叶子们,大家化悲愤为力量,在日落之前再度生产了数量可观的叶糖。虽然树干的裂口流失了很多养分,但是后勤战略储备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远征计划的果实生产工作正在全速进行,应该能够按计划在明天早上顺利完成。” 长者轻声说了一句“很好,各位辛苦了。明天的部族的命运如何,就交由自然之神决定吧。我们将努力地抗争到最后一刻,争取每一分胜利的希望。这是漫长的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这无比珍贵的一晚,是阿武和它的突击队员们用性命为我们换来的。我们好好珍惜吧。”长者的话音略显有气无力,想必这一场惨烈的战役也让它心力交瘁了吧。 这一夜,格外宁静,像是对英魂的无声哀悼。 夜色渐深,如浓墨一般涂满了无垠的天空。长夜漫漫,人,树和叶子各自的心思和忧虑相互纠缠交织在一起,忐忑不安地等待黎明的降临。 第10章 离间 夜深了,电锯的意外损坏让沈欢有点不安,所以他再度翻查起仪器的维护记录来,却没有什么头绪。突然,有人在轻敲他的房门。“这么晚了,谁会来找我?”沈欢满腹狐疑地去应了门,发现竟然是谢坤,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坤子,这都几点了,还不睡?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就该火力全开好好干活了。” 谢坤谨慎的看了看周围,细声说道“欢哥,咱进屋说。” 沈欢被谢坤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让谢坤进了屋,把门关上然后坐回自己的办公桌上。谢坤这时才略带神秘地说“欢哥,你不也还没睡么?你也在为什么事心烦吧?” 沈欢一怔,惊觉谢坤的敏锐,于是叹了口气说道“坤子,还真被你说对了。今天电锯发生故障的事情让我心里颇为不安,却不知缘由。翻了翻维护记录也没什么发现,确实有点烦。” 谢坤轻叹了一声,说道“是啊,我也差不多。今天的事情总让我莫名地有点心慌,好像有点似曾相识,但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似曾相识?怎么说?” “欢哥,我也只是听其他人说过,好像咱们这两年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连续器械损坏的现象?你还有什么印象吗?”谢坤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初傅泽的闹剧,就是从砍伐器械的莫名损坏开始的!自那之后,采伐队的效率急剧下降,沈欢和伐木工之间因为器械的不足而矛盾加深,随后傅泽突然拉着一干心腹投奔周泉的洪胜采伐队而去。从那时起,万林采伐队元气大伤,至此还缓不过劲来。想到这里,沈欢心中本已愈合的伤口,又再汩汩地沁出了新血。 “嗯……经你这么一说,那是你从省城回到我们采伐队之前发生的事情了。采伐队里曾经有一位和陈忠前辈地位相若的傅泽前辈,他带着一票熟练的伐木工和他一起跳槽了。在他们跳槽之前,也是连续发生过器械损坏的事情。”沈欢神色凝重地说。 “原来如此,难怪我发现我们的很多文件,像采伐成绩榜单啊,器械清单啊之类的,都有很多空下来的位置,像是突然少了许多人似的。那这位傅泽前辈跳槽到哪里去了?”谢坤略带疑惑的问。 沈欢轻叹一口气,似是不愿提及这件事,最后还是开了口“傅泽他,去了洪胜。” 谢坤略显惊讶地说“洪胜?!那不是万林叔很不喜欢的那个周泉的采伐队吗?” “是啊,其实说起来,更早之前,傅泽是我爸先从洪胜采伐队重金挖过来的。当时傅泽也是对陈忠颇为赏识,才想要和他一起合作。最终,傅泽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洪胜。只能说就像是注定了的似的。他能从咱们万林采伐队鼎盛的时候跳过来,自然也能在我们衰落的艰难时期跳走。”沈欢耸了耸肩,无奈地说。 谢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还好我师傅才不像这个傅泽一样,见风使舵,毫无忠义可言。欢哥,你说是吧?” 沈欢苦笑了一下,说道“是啊,陈忠前辈业务能力强,为人仗义,为了采伐队尽心尽力。自我接手以来,多亏了他撑住了场面,才能让采伐队坚持到现在。” 谢坤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谈话一直在顺着他的精心引导下顺利地发展着。他应和着说道“是啊,师傅能力出众,经验丰富,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我看啊,傅泽也是觉得留在这里比不过陈忠师傅,才跑到洪胜那边去的。像傅泽这种小人,说不定他在洪胜那边还会吹牛贬低抹黑我师傅呢。他总不可能跑去周泉这个老狐狸哪里吹嘘我师傅有多么的好吧。要是周泉也把我师傅拉了过去,那他傅泽可不是自讨没趣了。 只可惜呀,最近闲了这几个月。师傅有点闲得有力无处使,心里有点憋得慌呢。” 说者看似无意,听者惊然如心。谢坤的话顿时为沈欢敲响了一个警钟。这几年来,陈忠完全称得上是万林的顶梁柱,以其出众的能力保证了采伐队得以完成一个又一个的采伐任务,从来不掉链子。傅泽已经和陈忠合作多年,深知采伐队的运营情况和陈忠的能力。那么,傅泽很可能会向周泉建议招揽陈忠。如此一来,不仅能让洪胜如虎添翼,更能重创昔日的劲敌。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周泉有可能会放过吗?虽说这两年陈忠勤勤恳恳,忠心耿耿,但是这几个月的无所事事,是否会让他的心境有所变化?想到这里,沈欢心慌得连手都开始微微地发抖起来。 谢坤察觉了沈欢的神色变化,心中暗想,铺垫工作已经做足了,是时候播下那一粒种子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对了欢哥,言归正传,我这么晚来找你的目的是,是想和你谈谈某些让我感到不安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我师傅的身体问题。” 沈欢一怔,关切的问道“怎么啦?陈忠前辈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谢坤轻叹一声,接着说道“最近几个月,我就总听见师傅在咳嗽,有时候还会像喘不过气一样。他也有在吃药,我捡了他丢掉的药瓶,看见是一些治疗呼吸道疾病的药。但是这药也吃了一段时间,也没看到什么好转的迹象,让我很担心啊。” 沈欢着急地问“他怎么不来和我商量一下,或者休息一段时间,为何要在这里硬撑呢?” 谢坤一副痛心的口吻说道“这段时间是采伐队的关键时期,他想帮助采伐队走出这个困境之后再说吧。而且,你知道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肯让别人觉得他铁臂陈忠的身体不行了。但是,我想他的身体状况应该不太好。否则怎么会砍一棵树时连续出岔子。这是几十年来都没发生过的事情。我想,应该是他的身体状况导致他的专注度和对身体的掌控力大不如前了。 要是放在以前,这么大一根粗枝要掉下来,我师傅在开始砍伐之前一定已经观察到粗枝要断的迹象了。电锯也是,刚刚检修过,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坏了。很有可能就是师傅不够专注,不小心做了一些违规操作导致的吧。” 沈欢听了谢坤的分析,不由得点头称是“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道理。” 谢坤忧心忡忡地对沈欢说道“欢哥,所以,我只能倚靠你了。按师傅这个状态要是继续采伐下去,指不定会再发生什么安全事故。到时且不说那些安全事故报告,安全操作条例的重新检讨有多麻烦,万一师傅真出了点什么事,那该怎么办呀。” 沈欢赞同地说“没错。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谢坤一脸欣慰地说“欢哥,那就拜托你了。明天,你一定要阻止师傅,不能再让他去采伐了。你知道他的倔脾气,拜托你明天一定要拿出点威严来把师傅劝回去。等他安心养伤养病,身体好了之后再说。” 沈欢拍了拍谢坤的肩膀,坚定地说“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我已经有一些方案来阻止他了。我向你保证,明天不会让他拿锯子的。” 谢坤脸上露出笑意,和沈欢道别后,静静地带上门离开了。 看着谢坤关上的门,沈欢不禁感慨“这个谢坤,为人真诚,办事细心缜密,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帮手。今后,绝不能亏待了他才是。” 走出了沈欢的房间,谢坤回头望了望沈欢的房间,心里默默地念叨道“欢哥,你是不可能拦得住陈忠的烈性子的。杀得兴起的陈忠,绝不允许别人插手他的砍伐。现在你对陈忠过于倚重,凡事都喜欢征求他的意见,他在采伐队又德高望重。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太碍事了。欢哥,你今晚就好好休息,这样你明天大吵大闹起来,才会有力气啊。” 离间并非难事,难的是离间的同时不留痕迹,不引怀疑,甚至让旁人觉得是在团结。和沈欢交谈的寥寥几句话,谢坤就已经不留痕迹地在沈欢和陈忠之间种下了离间的种子。只等时机成熟,种子就会生根怒放,长成巨大的离间之花,把这一对君臣隔绝推离至相反的方向,直至无法回头为止。 夜风很凉,陈忠开着队里的拖车开进了林子,停在了那巨树的前面。他手里拎了一壶酒,借着车灯,坐在了巨树前面的地上,斟上了一杯酒,朗声说道。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一棵有灵性的树。你想要活下去的决心和勇气,我已经感受到了。这25年以来,你第一次让我感到树木的生命力。或许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人类似乎有点忘却了感恩,把对你们的付出和牺牲看作是理所当然,只有一味的索取,从不知道珍惜。不珍惜你们牺牲了生命给我们带来的便利和贡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人类或许还真的亏欠了你们。 可惜啊,你的对手是我,铁臂陈忠!我决不是那些多愁善感,同情心泛滥的慈善家。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即使我们人类亏欠了你们,你们依然无从选择,我依然无从选择。你有你们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我也有我必须挥舞锯子的理由。人类将永远高高在上,伐木工砍树的故事从来只有大树倒下一种结局。 明天,我将竭尽全力,势必将你伐倒!让你带着尊严倒在我倾尽全力的锯子上,这才是我对你的最大尊重。 明天,我将不再把你当作一个死物。我将把你当作一个真正的对手,和你做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我的收官之战,没有比你还有这片林子更有资格的对手了。一旦我再以任何方式对你砍伐失败,我将从那一刻起封锯退休,并劝说我们采伐队放弃对你的采伐。就让你的性命和我25年伐木生涯的荣誉作为赌注,只有胜利得一方能够存留下来。你若是还有什么别的招数能够继续阻止我,尽管来试试看吧!” 说完,陈忠把杯中的酒往面前横着撒了一道,以示对巨树的敬意。随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风起了,带动树上的叶子发出了萧然的响声。陈忠看着遍地的断枝残叶,这萧萧的风声仿佛这片森林发出的痛苦悲鸣。陈忠的心头猛地被触动了一下,眼角竟感到几分酸楚,滑下了两滴泪珠。随后,陈忠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跳上车,往营地去了。 一名战士下定了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 第11章 尊严 漆黑的夜里,谢坤猛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浑身不停地发抖,额头和鼻尖不停地往外冒着豆粒大的冷汗,连衣服的背后都湿了一大片。 “可恶,又是这可恶的噩梦吗……”他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烦躁地嘀咕道。他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摇了摇头。这时,他看到了一旁正在微微打着鼾,睡相糟糕的李进,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是不得不羡慕这些想法简单的人。赚不到什么大钱,和权势也扯不上关系。但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算了,反正也睡不着了。等会,还有一台很重要的大戏要上演呢。”谢坤自言自语地说,随后,他擦掉了脸上的汗水,打开了一个夹在书上的一个小夜灯,靠在床头开始看起书来。 不久之后,太阳洒下了第一缕阳光。 “天已经够亮了。”在门口守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来了黎明的陈忠自言自语地说道。随后他去敲响了李进和谢坤的房门,喊醒了仍在睡梦中的李进和已经起床正在看书的谢坤,随后向着库房走去。 谢坤拉着睡眼惺忪的李进走向了他们师徒三人即将搭乘的拖车,把李进推进了副驾驶的位置。李进揉着眼睛说道“坤哥,师傅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谢坤一副也很无奈的样子说“我也不知道啊,好困啊。你放点歌来听听吧,就那个车载音响的开关,你把它打开就行。” 李进糊里糊涂地拨动了那个开关,没想到拖车的外放音响居然高声地播放起代表集合信号的《运动员进行曲》来。李进吓了一跳,赶紧想把音响关掉。谢坤按住了他的肩膀说“没事,就让它这么播放吧。离起床时间也就差了一个小时,正好把大家叫起来去给师傅打气。” 被集合音乐吵醒的大伙正陆续地向停车场走来,不知道为什么要集合。李进疑惑地嘀咕着说“我记得昨晚回来时我还用这个音响在车内听歌来着,谁把他调成外放的啊?”谢坤宽慰他说“无所谓啦,这个音乐还比较提神呢。我们一起等着看师傅的表演吧。”说完,谢坤嘴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心里默念道“大戏即将上演,观众们可不能缺席了呀。” 原来,昨晚在下车前,是谢坤悄悄地把音响调成了外放的最大音量,还把默认曲目设定成了召集采伐队集合的乐曲。谢坤明白,观众越多,到时陈忠和沈欢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就越会被放大,激化。一个是地位最高的老臣,一个是采伐队的年轻老板,谁会愿意在采伐队的所有成员面前服软,丢了面子呢? 陈忠把一个扁平的黑色长袋举起,放上了拖车的车斗,正要上车,忽然被沈欢叫住了。 “陈忠前辈,这么早啊。” 人群渐渐聚拢过来,谢坤也拉着李进下了车,不想错过这一场好戏。 “是啊,昨天我的表现连累大家了。今天早点去把事情了结掉,不要再耽误采伐的进度了。” “前辈,你现在受了一点轻伤。要不你就好好彻底休息一下。今天,我们就让其它小组来接手,去砍倒那棵大树……” 陈忠看着沈欢的眼睛,打断了沈欢的话,郑重地说道“沈欢,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几十年来的习惯。我铁臂陈忠分配到的任务,从来不需要转交给别人。” 自己的一番好心,被陈忠如此冷漠地拒绝了。沈欢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但仍然以平静的口气继续说道“前辈你误会了,这已经不是你的个人问题了,这是整支采伐队的问题。如今这个状况,你带伤也不方便砍伐那棵树。我们采伐队更需要你养精蓄锐,等到伤好了之后,你再来林子来大显身手,这多好呀。” 沈欢的话似乎暗示着陈忠无法砍伐那一棵大树,这简直是触及了铁臂陈忠自尊的底线。陈忠显得极为不悦,向前走了一步,站得离沈欢很近,双眼死死地盯着沈欢的双眼,像是要冒出火来,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说,我砍不倒这棵树吗?!” 沈欢的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一直在学校当优等生的他从来没有打过架,很少经历这种面对面的冲突。面对陈忠的紧逼,沈欢的双腿几乎不由自主地就要向后退去。他实在难以理解,为何自己想让陈忠休息的一片好心,竟会换来陈忠如此的敌意。但是他忍住了,他肩上的重任强迫他自己忍住了自己软弱退缩的冲动。为了采伐队,为了父亲的期许,自己一定要在这种艰难的时刻坚持住,即使自己不擅长不适应,也要强迫自己去维护好采伐队的利益——不能再让陈忠冒险砍伐了! 沈欢没有后退,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道“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养伤休息,何必要勉强自己带着伤去砍这棵树呢?” 自己施加了这么大的压力,沈欢居然没有退让,这让陈忠有点出乎意料。他盯着沈欢的双眼,冷冷地说“沈欢,我把话撂在这里。我根本不需要勉强!我以我25年采伐生涯和伐木工的荣耀起誓,我今天必将亲手把这棵大树伐倒,不会再失败了!假如我失败了,我即刻封锯退休,回家种田去!” 陈忠的起誓让沈欢有点措手不及,没想到陈忠居然会压下这么重的筹码,连退休都搬了出来。采伐队现阶段绝不能失去陈忠,沈欢只得继续耐心地说道“陈忠前辈,我不是要让你退休,我只是让你先稍事休息一下,把这棵树交给别人去砍。等你过两天伤势稍微好一点了,你还是可以去砍其它的树木啊。砍得越多越好,何必纠结在这一棵树上呢?” 陈忠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沈欢,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什么是伐木。这么说吧,事到如今,这棵大树和我的恩怨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砍树的问题了。我要维护的,是伐木工的尊严! 陈忠的眼神是如此凌厉和专注,一点都没有让步的样子。沈欢不由得心想“伐木工的尊严?!这是什么玩意?”这一番听着宛如痴人说梦的话竟一时让沈欢无言以对。 看着一脸不解的沈欢,谢坤微微摇了摇头,心里默念说“欢哥啊欢哥,直到今天你还没能摸清楚这帮伐木工们的习气,你又怎能带好这支队伍呢?” 听了陈忠的话,人群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和喝彩。“好样的,忠爷!”“这才是我认识的铁臂陈忠!”“我们伐木工,绝不会输给任何一棵树的!”在陈忠的豪言壮语之下,伐木工们的自尊和骄傲完全被激发了出来,纷纷附和起来。 听着这些欢呼和喝彩,沈欢感觉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陈忠还得到了大家的喝彩,仿佛自己是个大恶人似的。沈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着自己作为老板的威严就要在陈忠践踏得荡然无存了,沈欢还是强忍着自己的不快,把自己提议的关键信息说了出来 “陈忠前辈,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吧,你是因公受伤,你这几天的休息属于带薪休假,钱不会少拿。您先回去把身体养好了,再回来尽情地工作。到时你要怎么样维护咱们的尊严都可以。您看怎么样?” 周围的伐木工顿时一片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人开始发出了一些嘘声。沈欢感到一头雾水,自己把钱不会少拿都说得这么直白了,陈忠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沈欢,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搞不明白!这是伐木工的尊严荣耀和大树的求生本能之间的一种决斗!你觉得我会为了区区几个钱而逃避这一场决斗吗?” 自己信心满满的怀柔政策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被陈忠驳斥了一番,沈欢的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怒火,随后冷冰冰地使出了最后的绝招“陈忠前辈,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鉴于你们小组连续出现了器械损坏的问题,所以我决定把你们小组的所有器械都送去检修一遍,避免器械损坏问题的继续扩大。等到检修结束,你们可以立马复工。” 说出了这么不留情面的决定,连沈欢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自己怎么能让步呢?到时采伐队上下谁还会听他这个采伐队老板的话? 陈忠冷笑了一声,死死地盯着沈欢的双眼说道“给我来硬的啊?你就只懂得关心你自己的那几台器械么?切,老子才不稀罕用你的器械呢!老子自己有!” 宁愿用自己的器械也要坚持去砍伐这棵树?难道陈忠是在说他的那把几十年前的老古董吗?要让自己的老员工带伤用如此原始古老的器械来伐木,这可如何使得!陈忠的坚持彻底压制了沈欢,他不得不软化了自己的态度,说道“好好好,陈忠前辈,我现在明白你想要靠自己去砍倒这棵树的决心了。你要到哪里去变出器械来呢?要不,你就用其它小组的器械……” 陈忠瞟了沈欢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根本就不明白。运气也好,命运也罢,事实确实是我的伐木机和重型电锯虽然重创了这棵树,却没能把它砍倒。这两次交锋,是我输了。如果我还使用其他小组的同样器械,利用采伐队在资源上的巨大优势去砍掉这棵树,这对这一棵拼尽了一切与我决斗的树来说,太不公平了。就像两名侠客决斗,双方拚得剑刃尽毁,暗器尽出,到了赤手相搏的地步,我却从别的地方借来了一把崭新的刀来取胜,这样的决斗还有何意义? 我作为一个伐木工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我要用我属于我自己的力量和工具,从这一场公平的决斗中胜出!” 陈忠拍了拍放在车斗上的那个黑色长袋,冷冷地说道“你看着吧。有些手艺,是不会忘却的。沈欢,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铁臂陈忠!我保证在正常的开工时间的八点之前,我会把那棵巨树伐倒在你面前!”说完,陈忠向李进挥手致意,让他跟上,自己坐上了拖车的车头,发动了车准备往林子里开去。 伐木工们爆发出了一阵更为热烈的欢呼。“有好戏看喽!”“铁臂拉锯重现江湖啦,这场戏可得好好看看。”然后纷纷登上自己的车辆,向着林子开去。留下了满脸满脸疑惑的沈欢尴尬地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大家在兴奋什么。 谢坤种下的离间种子,正在放肆地生根发芽,开疆辟土,在沈欢和陈忠之间留下了可怕的裂痕,深不见底。 带着如虹的气势,万林采伐队的几辆车几乎载着全员向着大树进发。 人和树的最后决战,一触即发。 第12章 龙锯 沈欢开着车,跟在了陈忠的拖车后面。谢坤没有跟着伐木工们,而是悄悄地上了沈欢的车。经过刚才的一番大吵之后,沈欢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谢坤也很知趣地保持着沉默,单手托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 沈欢眼神凝重地看着前方。这一次的冲突让沈欢非常郁闷,并不仅仅是因为没能劝服陈忠,丢了面子。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没能够真正摸透伐木工的心思。伐木工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看重什么珍视什么,沈欢这个老板似乎没办法理解。理科出身的沈欢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的眼里,伐木工伐木无非是用劳动换取工资,多劳多得,有钱即安。一个年近五旬的受伤伐木工,自己明明让他带薪休息,只是暂时放下砍树的工作,怎么反而火上浇油一般彻底激怒了陈忠呢?更可怕的是,陈忠的态度并不是单独的个例,看着其它伐木工那积极响应的样子,似乎他们对陈忠的态度感同身受,十分赞同。现在,自己作为万林的老板,和自己的员工在认知和价值观上似乎还有着一个巨大的鸿沟,这样状况让沈欢感到相当沮丧。 不远处,森林那道可怕的长长缺口上,再度扬起了尘土。已经恢复了神智的监卫兵叶锐再度发出了人类来袭的警报。绝望,再度蔓延到了每一片叶子每一根枝干的心中。自从发现人类入侵森林的痕迹以来,部族之树的所有成员几乎每一个日夜都生活在恐惧和担忧之中。它们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竟要如此苦苦纠缠,一定要致部族之树和这森林的万千生灵于死地呢? 部族之树的前方,是声势壮大的人类,想要那源源不断的木材来支撑自己和家人生活的质量。部族之树的后方,是生机盎然的森林,想要继续活下去,享受阳光雨露,享受生命的美好。 人和树之间的胜者,将赢走一切。 沈欢的越野车的性能始终是更胜一筹,很快就追上了先出发的载着伐木工的拖车。沈欢和谢坤已经能清楚的看见,坐在车斗里的那些伐木工们脸上的表情。他们神采飞扬,热情高涨,一脸兴奋的神情是如此纯粹和投入。看得出,他们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谢坤不动声色,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不就是师傅砍棵树么,这帮伐木工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这么激动,简直就是师傅的粉丝团。难不成师傅退休了,你们也会跟着退休。师傅跳槽了,你们也会跟着跳槽不成?” 听了谢坤的话,沈欢皱了皱眉,心中的郁闷更深了几分。谢坤的话虽然是玩笑,却无意中带出来一个可怕的事实。是啊,伐木工和陈忠的思维方式是一致的,像是同气连枝的兄弟一般。要是陈忠真的有什么二心想要跳槽的话,自己有什么筹码来留得住人吗?靠工资和采伐队的前景?目前的采伐队运营艰难,毫无竞争力可言。靠人心?现在伐木工们都围着陈忠转。现在的伐木工们留在万林,很大程度上都是过去靠着伐木工们这么多年以来对采伐队所怀有的情分。假如沈欢自己再无法争取到伐木工们的心的话,整个万林采伐队的基础是漏洞百出的。不管自己如何经营,采伐队还是可能随时分崩离析。 这一次,首要任务是摸清楚伐木工们的心理和思维方式,不能再盲目地用经济学和理性思维去推测了,这才是能让采伐队长盛不衰的重点所在。理清了方向,下定了决心之后,沈欢慌乱的心重新安定了下来,眼神也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一旁的谢坤看到沈欢默不作声,神情却发生了一些变化。谢坤明白,沈欢此刻已经做了一个决定。谢坤的计划是,等到沈欢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陈忠,而所有伐木工们又如此拥戴陈忠,那么沈欢自然而然地会把陈忠视作采伐队的不稳定因素,甚至是一种威胁。不管沈欢对于陈忠是什么,这两人已经处在了一个对立面,再也回不去曾经相互信赖相互倚重的关系了。陈忠对于谢坤的威胁,自然也就消除了。 少了陈忠这一块巨大的拦路石,接下来自己想要暗中操控采伐队的这条路,就要通畅得多了。到时,只要做足功夫,引导沈欢这个傀儡老板来做决策就好了。区区一个沈欢,不难对付。想到这里,谢坤静静地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嘴边,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以掩饰自己淡淡的笑意。 谢坤的离间确实起到了效果,但是心思缜密如谢坤,也低估了沈欢的独立思考能力和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冲突过后,沈欢反而对现状有了更清楚的认识,找到了一个正确的方向,那就是去了解伐木工们的心。 转眼间,载着车队已经到达了那棵大树的附近,大家都下车聚集了起来。 天地苍茫,秋风习习。在采伐队开拓出的这一条笔直通道之上,到处是残枝落叶,沉默断桩。然而,这里依然独留一棵擎天巨树,树干上暴露着一道被锯出来的深邃切口,树冠上留着一个可怕的断面和巨大的空洞,傲然挺立于天地之间。 陈忠走到车斗把那个黑色扁长的背包跨在了自己背上,叫了一声“进儿,谢坤,我们走。”,随后头也不回地向那棵巨树走去。 沈欢看着师徒三人的背影,问身旁的人说“陈忠前辈背着的那个是什么啊?不像是电锯或者是油锯啊。难道说……” 旁边一位较为年长的伐木工笑着说“你猜得没错,陈忠的这把武器也沉睡了十几年了。他当年用这柄锯子伐木的力道,节奏和专注度都是无与伦比的,我们其它伐木工怎么都没法追上他一半的水平。这下,这棵树没有任何能够活下来的可能了。” 陈忠和李进戴上了安全帽和安全手套,重新观察了一下粗壮枝干的方位和树倒的方向,准备开始作业了。陈忠拉开了那个黑色长袋,单手从里面拎出了一块又长又硬,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工具,重重地杵在地上,震起几分尘埃。 这件工具比人还高,看着具有相当的重量,却在陈忠单手的持握下纹丝不动,铁臂陈忠的臂力可见一斑。陈忠进一步解开了油布上打着的结,油布自己一圈一圈地滑落下来,里面的工具竟还包着好几层厚厚的油纸,但是锋利尖锐的边缘已经依稀可见了。 真的是龙锯!沈欢不由得脱口而出。没想到在机械设备已经完全普及的今天,还真能看到这种被精心保养起来的老式工具。之前队里器械出现大规模损坏,沈欢提出让伐木工们使用这种老式工具时,也只是在库存清单里看到了工具的名字,从未真正见过这些古董级的工具。沈欢轻叹着摇了摇头,有点哭笑不得。一来觉得陈忠在今天这个现代社会还会主动用这种工具伐木有点可笑,二来又被他的觉悟略微地感动了,看来他是真的拼尽了自己的一切要和这棵大树决出一个胜负来。此时此刻,沈欢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决斗的氛围和气息。 陈忠解开了那一圈一圈严密包裹的油纸,终于露出了那一柄两米多长的双人龙锯的狰狞面目。锯身坚挺强韧,锯齿林林密密,尖锐无比,闪着冰冷的寒光。在陈忠当年的细心保存之下,十几年的封存并没有消磨掉这把龙锯的锐气。在陈忠昨晚连夜精心打磨之后,锋利成都仿佛完全不减当年。 看到龙锯出鞘,不远处围观的伐木工们再度热闹起来,他们吹着口哨喊着口号,激将、鼓励、催促声此起彼伏,都想再重温一下几十年前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场景。但是这些嘈杂声似乎传不到陈忠那里。在陈忠眼里,此刻他的世界中只有手中的锯,眼前的这棵树和树上画着的切割线。 陈忠站直了身体,背影顶天立地。他目光如炬,神情肃穆,衣服上隐隐显出那千锤百炼的肌肉轮廓,威武的身躯丝毫没有任何岁月侵蚀的样子。他深吸了一口气,威严冷峻地对谢坤和李进说道 “让我们开始吧。” 第13章 眼泪 就像我们所预料的那样,事已至此,人类绝不会善罢甘休。第二天的清晨,以一位鬓发略显斑白的年迈人类为首,三人组成的队伍再度开始了对部族之树的进攻。他们抬着一把又大又长,闪着寒光的长刃走了过来,又把这把长刃嵌入了昨日切开的巨大切口之中。 长刃上那些尖锐突兀的锯齿冰冷而无情地映照着切口周围的木屑和碎片,蓄势待发。经历了昨天的惨烈战斗,部族的所有成员都知道,这柄长刃开始拉动之后,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 已经身受重创,折兵损将的部族之树,还能抵挡人类的这一次进攻吗? 军机处战情讨论频道内,关于作战计划的讨论正在激烈地进行着。 军机处处长泰广激动地说“叶聪!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你这是什么破计划!” 叶需部部长泰仁也跟着说“你想要的大量树脂是没问题,我们有着不少的储备。但是,这个树脂能起什么作用呢?” 叶聪赶紧说道“处长部长你们先别着急,先听我说完。” 泰广处长依旧很激动地质疑说“现在整个部族都等着我们的作战计划,拯救部族的命运。你却在这里和我说只要当人类开始切割树干时,从切口排出清水,就能让人类暂时退却。你这是在说什么梦话呢?如此强大的人类,他们难道还会惧怕这么一点水吗?!” 叶聪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处长,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荒谬。但还请你先听我解释我的计划,再做评论可好?人类并不是惧怕这些水。” 泰广处长更为疑惑了,问道“人类不怕这些水,那为什么他们会退却?!” 叶聪缓缓解释道“他们会退却,是因为怜悯。我们从树干切口排出的清水,是在模拟人类的眼泪。” 眼泪?!这是什么东西。频道中的各位成员更为疑惑了,但似乎叶聪有着特殊的考虑,于是它们继续听了下去。 叶聪继续说着“处长,你还记得昨晚,人类的主将曾经来到我们的部族之树下方侦察这回事吗?边防军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情况,于是我启动了天眼,和军机处的各位以及阿凉一起观察了人类的举动。” 泰广处长说道“没错,当时那个人类对着部族之树,用他们的语言说了一些话,用手中的容器往地下撒了一些水,又再往容器中加了一些水自己喝掉。随后他就离开了。我们根本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叶聪说道“的确,人类的行为确实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畴。但是,除了处长所说的,我还观察到了一些额外的细节。自己喝掉了一些水之后,那名人类四周环顾了一下,他的眼睛里短暂地流出了几滴清水。因为这是从眼睛分泌出来的水,我将其命名为眼泪。 这种眼睛流泪的现象,在我所听阅过的几乎所有史料里,不管是在青虫,飞鸟,蝴蝶,蚂蚁这些动物昆虫身上,都未曾观察到过这种流泪想象。我向同样听阅过大量史料的叶卓,叶凉确认过这一现象,它们对我的发现表示了赞同。 既然在别的动物昆虫身上都不存在这样的流泪现象,那么我做出了一个推断,这种流泪现象,是人类特有的生理现象!” 泰广处长略带疑惑地问“就算你的推断是成立的,我们又能如何应用这一发现呢?” 叶聪坚定地回答“我让泰仁处长从树干的切口流出清水,就是想要模仿人类流泪的这一独特生理现象。当他们看到部族之树能像他们一样流泪时,很有可能会产生一些共鸣,把部族之树拟人化,对部族之树的遭遇感同身受。当他们想象着自己像部族之树一样遭受如此痛苦的切割的话,他们就容易产生怜悯和同情,从而退却!” 博取人类的怜悯?!这真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作战计划。频道中的各位成员都被叶聪的想象力和谋划能力震惊了。这个计划看似荒谬,但对于实力如此强大的人类来说,用蛮力战胜他们根本毫无可能。因此,博取怜悯似乎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虽然我早已对小聪的才智习以为常,但小聪的观察和思考能力还是再一次震撼了我。人类同样的举动,小聪比军机处的其它成员能观察出更多的细节,提取概括出关键信息去求证,并以此为基础,构思出了一个翔实的作战计划,给绝境带来了希望。我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学习小聪这种观察习惯和思考方式,以应对以后远征途中可能遇到的困难。 假如,我们部族还能坚持到远征的那一刻的话…… 泰广处长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个计划确实有机会。但是,人类如此动用了大量资源和人数来进行这一次对森林的攻击。仅仅因为看到我们拥有着和他们类似的流泪现象就愿意撤退,无功而返,怕是有点风险。” 叶聪自信地说道“不,我的怜悯计划并非要让他们彻底退却离开。我只需要他们的战斗意志稍微动摇犹豫一段时间,我们就有机会阻止人类的进攻,拯救部族了。” 泰广处长急切地问“你并非要让人类因为怜悯而退却?只是需要争取一些时间?这么短短的时间你能做什么?既然你有能够退敌的计策,为何趁着昨夜人类不来侵犯的时间来安排你的计策,非得等到现在人类已经把长刃架上树干来回拉锯了,才来实施你的计策?!” 叶聪笑了笑,自信地说道“我等的,就是要他们把长刃架上来。我要让他们架上来之后,就再也动不了!我们部族还有秘密武器,那就是树脂!” 泰仁部长惊讶地说“什么?树脂?我们确实有不少的树脂储备,一般用于修复部族之树受伤的部位。像泰懿局长断裂后留下的伤口,人类留下的切口上暴露出来的营养通道和通信线路已经被树脂封住,避免营养物质的进一步流失。但是,小小的树脂能起到什么作用呢?的确,树脂凝固后会具有一定的硬度。但是凝固需要一定的时间的静止状态。假如人类一直来回拉动长锯的话,树脂是没有机会凝固的。” 叶聪回答说“泰仁部长,零星的树脂固然作用很小。但是,当大量的树脂凝固之后,它们的力量就不可小觑了!树脂确实需要一定的时间凝固。不过,我们之前的模拟流泪现象不是正好能为我们争取到一定的时间么?” 这时,所有的信息碎片终于连成了一片,各位成员终于依稀感觉到了整个计划的雏形。 叶聪继续说着“没错!我们先通过在切口流出清水,博取人类的怜悯,动摇他们的意志。利用这个空挡,我们在树干切口内分泌树脂,大量的树脂,足以彻底包裹这一柄长刃的树脂。然后静待其凝固。 凝固之后的树脂,具有相当高的硬度。除此之外,长者因为树干的刚性体质,很难做出位移和动作。但如今树脂包裹长刃之后增加了厚度,填满了整个切口,所以长者应该可以将整个树干的重量借助硬化了的树脂压在这柄长刃之下。被硬化之后的树脂包裹着,又被树干的巨大重量牢牢压住,我相信,仅凭人力的臂力,绝对无法再拉动这柄长刃!” 泰广处长欣喜若狂说道“很好。听着很有希望。叶凉,你的计划呢?赶紧说出来讨论。我们需要早点做出决定。” 谋士叶凉恭敬地说“处长,我的计划需要部族做出很大的牺牲,我愿将我的计划作为后备计划。恳请处长还是先按叶聪的计划执行吧。” 泰广处长欣慰地说“这样安排甚好。泰仁,还请你们叶需部按照叶聪的计划来执行了。” 泰仁部长坚定地说“没问题。清水,树脂都管够,我们叶需部绝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此刻,陈忠和李进正在飞快地拉动着那柄长长的龙锯,木屑四溅,热汗横流,龙锯在树干的切口内不可阻挡地越拉越深,蚕食着那一条醒目的白色切割线。 直到,树干的切口末端,突然开始缓缓地淌下了一缕清液。晶莹剔透,顺着树皮凹凸不平的纹路婉然流下,冲开了沾染在树皮上的那些粉尘碎屑。 就像是,一个满身灰尘的可怜孩子正在遭受着坏人的毒打和欺凌,他眼中流下的泪水在那脏兮兮的脸上冲刷出来的那一道清晰的泪痕。 第1章 棋局 部族之树议会在部族公共频道内,整个部族都在专注地观察着人类的一举一动,希望叶聪的怜悯计划能够奏效。 “那个年幼一点的人类,他的节奏明显慢下来了!” “他看到了,他看到眼泪了,他在和他的主将在交流!” 我专注地观看着视觉神经传来的战况直播,只见那个略显年迈的主将这时停下了手中的长刃,快步走向了那个年轻人。他的眼神如铁,面带愠色,那种压迫感让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但至少这一刻,小聪的怜悯计划起效了!看得出,那个年轻人的怜悯之心让他战意全无,再也无心无力去拉动这一柄长刃了。 泰仁部长及时地汇报道“报告长者,人类主将已经离开了他的操作位置,长刃的拉动已经停止。在叶需部全体成员的不懈努力下,树干切口的所有暴露出来的营养通道正在源源不断地排放出液态的树脂,很快即将彻底包裹住那柄长刃。等到其凝固,这柄长刃将会被牢牢困住,不得脱身!” 长者回应说“很好,接下来,就寄希望于人类的怜悯之心能够给我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树脂硬化吧。泰广,你们军机处现在立即召开下一个军情会议,讨论落实叶凉的后备计划。万一怜悯计划有什么闪失,我们还不至于断送所有希望。” 泰广坚定地说道“明白,属下立即去办。” 我紧张地注视树干切口内的那一把长刃,淡黄色的树脂悄然爬上了长刃那闪着凶光的表面,渐渐地扩散,加厚,将其温柔地覆盖。 另一边,另外一个年轻人正在接过同伴换下的奇异装备,遮蔽了自己的头,手掌和身体。这个年轻人体型略微瘦弱,眼神深邃。他一脸轻松,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部族之树模拟的流泪现象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困扰。我不禁感叹,并非每一个人类都会拥有怜悯之心啊。 我注视着那柄长刃嵌在树干里的部分,不知从何时起,那些淡黄色树脂反射出来的影子,已经不再微微晃动。树脂的流动,已经悄然静止。隔着淡黄色的树脂,那凶残暴烈的长刃失去了所有的戾气,陷入了静谧的沉睡。 成功了!尽管人类很努力地尝试拉动长锯,硬化的树脂和树干长者的重量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长锯纹丝不动!此前怯战的人类吓得瘫坐在地,人类主将也陷入了困扰!小聪的计策成功了!我们赢了! 但是,我发现那个略显瘦弱的年轻人突然带着轻松的神情,似乎根本不把当前的困境当作一回事。我安慰自己,连人类主将都无能为力,难道一个年轻人还能力挽狂澜,能对抗硬化的树脂和沉重的树干?别开玩笑了! 此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并非只有部族之树才懂得利用智慧和谋略可以四两拨千斤。要论智慧和谋略的话,人类才是这个世界的顶点。 谢坤嘴角带着笑,一路小跑着,跑向了他们小组拖车的车厢。他的身后不远处,是瘫坐在树下喃喃自语,被大树分泌的树脂吓得失了魂的李进,还有眉头紧锁,对这些树脂一筹莫展的陈忠。现在的这个局面,让他觉得相当有趣。区区一棵树,竟能数次从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伐木工的手里一再存活下来。他并不反感妖怪神灵之说。毕竟对于某些迷信的人来说,装神弄鬼是最奏效的手段。这棵被师傅说是有灵性的树,难不成还真的能先流泪惑敌,再趁机分泌树脂锁住龙锯不成?他谢坤倒要看看,这棵树还能耍出什么花样,还妄想着能从他谢坤的手中苟且延命,逃过此劫? 陈忠和大树的这一场决斗,此刻在谢坤的眼里,不再是那种陈忠所想的那种蛮力之争,而是变成了一场精妙的棋局。人类赌上了自己的尊严,大树则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双方都有自己可以调动的资源和策略,都要尽其所能,倾其所有地去获取胜利。显然,纵然陈忠手握着资源和力量的巨大优势,却在信息和情报上棋输一着。陈忠断然没有预料到大树还能做出这样的精彩反击,被大树在暗中连连使绊,被逼入了一个窘迫的局面。这样来设想的话,谢坤还真的有点兴奋了起来,心中暗想“老树啊老树,想要和我比谋略和才智,你怕是要再修练个一两千年,真的化做树妖了之后,才会有点希望吧。只需我在旁点拨陈忠这个倔老头两招,绝对就是你的死期!你可千万别就此放弃抵抗,让我开心地玩上几手才好啊。” 谢坤跑到了车厢,打开了常用工具箱,手伸向了某件工具。正要拿起时,他又转念想了一想,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古树显灵的故事,留着这棵树炒作一下,会不会能谋取到更大的利益呢?陈忠已经以退休作为赌注要伐倒这棵树,会不会就这么让陈忠输掉这一场赌局,彻底摧毁陈忠在万林的地位会更好? 不,不对。留下这棵树,把古树显灵一事宣扬出去,得利的只会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何村长。万林采伐队绝对无法从那个老狐狸那里捞到任何好处。留着这棵树,万林采伐队毕其功于一役的采伐计划彻底失败,面临破产。陈忠退休,采伐队采伐能力大打折扣,这种局面对于谢坤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还是好好伐了这片林子,让采伐队缓过来再说。陈忠和沈欢之间的间隙已成,按部就班地继续离间分裂他们两个就好,不需要如此激进地让他在今天就收锯退休。下定决心之后,谢坤抄起了那把工具,笑着低喃道“老树啊老树,伏羲引导燧人取火,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赠与人类,都是人类文明的起源之说。能够使用这小小的红艳跳动之物,就是我们人类和你们芸芸众生最大的区别。 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来抵挡这一把开天辟地的创世之火!” 谢坤把喷火枪交给了李进之后,陈忠对他献上的妙计赞叹不已。而用火加热龙锯,软化树脂这种体力活交给李进这个楞小子就好。布好了自己的棋形,谢坤悄然退至一旁,静静地观察棋局的进行。他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很好奇是否还能再见识到什么奇遇神迹,能让这棵老树再次保住它的老命。 谢坤看着李进卖力地在加热着龙锯,感到了些许不协调之处。他锐利的目光四处巡视,不放过一丝线索,想要找出这一处微妙的不协调。他的计策和安排,容不得任何不可控和不稳定的因素的存在。 谢坤追求的,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都将是百分之百,没有任何变数的完胜。 终于,谢坤微微一笑,稳操胜券的局势之下,他依然敏锐地发现了自己的计划中那个细微的瑕疵和隐患。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拿着喷火枪的手感和气罐晃动时的声响,随后又环视了一下四周,扫视着采伐过后,那遍地的碎枝和断木。谢坤的思维在疾速地运转着,他要用最妥当的方法,来补上自己计划的那一缕瑕疵,来彻底奠定自己的胜局。 很快,他得出了结论,心中默默地说道“老树啊老树,我就辛苦点再跑一趟,把你残存的最后一线希望给彻底掐死。免得你再产生什么无谓的侥幸幻想。你就安心等死吧! 谢坤交待了一声“师傅,李进,我再去拿点东西。”,随后再度向着拖车跑去。 第2章 对弈 在直播的视频信号中,我注视着这个体型健壮的年轻人摆弄着他的小器具。他并没有在切割部族之树的树干,而是对着他们的长刃在不停地操作着,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长刃已经被牢牢地困住,难道说,人类还能有什么厉害的招数,仅凭手中那小巧的东西,也足以摧毁我们已经凝固的树脂?这根本不可能,硬化的树脂,已经是除了我们部族树干树皮这些硬质材料之外最坚固的东西了。但是,巨大轰鸣的铁象,旋转如飞的旋刃,这些闻所未闻的怪物和器具能把树干宛如柔弱的树叶一般切开。我们的常理根本就不适用在这些可怕的人类身上。 人类的强大,真的远远超越了我们的认知和理解。 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曾经被我们模拟的流泪现象触动,因为怜悯之心而一度瘫坐在地的人类,如今已经不再迷茫和动摇,找回了那种专注和自信。我感到非常的悲哀,难道说,人类仅存的那一点怜悯之心,也就此烟消云散了么?如此一来,他们不就是一群只懂得杀戮破坏的怪物了吗?由这样的怪物组成的人类文明,可还会有关爱和理解可言?假如一个文明,只充斥着暴力,欺凌,仇恨,这是一个多么可悲的文明啊。 更为可悲和讽刺的是,这样残暴蛮横的文明,却掌控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力量。 渐渐的,事态有变。 直播信号中的树干切口处,竟开始慢慢地冒出缕缕的白烟。而我开始感觉到,空气中竟隐隐带上了某种充满刺激性的气味,让我的气孔周围感到颇为不适。更为可怕的是,曾经那些树脂表面映射出来的静止影像,又再度微微晃动起来,映衬得那淡黄色的树脂下方的白亮长刃,似乎也在不安地躁动。 我的气息在不停地颤抖着。我深深地明白即将发生的事实——那好不容易被我们封印入睡的怪物,即将挣脱束缚,再度苏醒了! 那个正在操纵着火的年轻人就在我的正下方忙活着,周围都是白烟的刺激气味,已经软化的树脂正在进一步松动,很快,那柄长刃就要挣脱束缚,在树干的切口内再度肆虐施暴了。届时,大概就是部族的末日了吧。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我。此时此刻,我凝视着我上方的獠牙,情绪异常地平静。 人类能够使用火焰的神力,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因为这个难以置信的情报,部族曾经陷入过巨大的迷茫和慌乱。所幸部族之树议会却被我的一番抗神演说激起了反抗到底的斗志。长者确认了继续反抗的战略之后,小聪和阿凉两位谋士几乎立即拿出了各自的应对之策。 小聪和阿凉这种分析局势以及制定计划的能力,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天才。它们是怎么做到能单凭观察人类喷火装置的结构,就能推断出来人类的燃料有限,所以可以采取拖延之策的?它们怎么能想到这个,让对叶片操控娴熟自如,又位于长刃上方的我,来卷身集水,再对准长刃精准释放,从而将其冷却的落寒计划呢?它们又是怎么可以想到,平日用来驱赶鸟类的瘴气,可以用来暂时干扰人类,为落寒行动争取到宝贵的机会呢? 不过就算是它们这两位天才,还是少了几分对自己的狠劲。只不过是一个表皮细胞出水效率太低,集水所需时间过长的问题,竟然难住了它们。我轻笑了一声,心中默默地说道“表皮细胞渗水效率太低,那么只要把营养传输通道都暴露出来,出水效率不就大大提升了么?” 我冷静地迅速抬升我的叶面,让位于我上方的獠牙细枝刺破了我的叶肉,划出了一道又一道长长的伤口。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我自残划破的13道伤口解决了出水效率的问题。瘴气成功地干扰了人类使其短暂地离开了位置,水柱的落点在我的精确瞄准下完美地落在了长刃之上。小聪和阿凉计算好的水量恰到好处地在人类发现之前就蒸发殆尽。那柄长刃的温度开始降低了,树脂软化的白烟也渐渐平息。很明显那个年轻的人类已经开始慌乱,连那个稳如磐石的年迈主将也发现了燃料耗尽的问题,显得懊恼极了。 我们的落寒计划,真的为部族带来了希望的曙光! 谢坤拎着一袋东西,快速地向着大树底下跑去。他远远地就看到李进并没有在加热龙锯,而是和陈忠聚在一起,像是在因为什么事情而发愁。陈忠手里捏着喷火枪的气罐,一副恼怒的样子,恨不得把那气瓶摔到地上。 谢坤略感惊讶,没想到加热龙锯,软化树脂的方案还真的受挫了。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嘴角微微一笑,还好自己早早察觉了这个方案的漏洞,找到了补救之策。 当李进开始加热龙锯不久,谢坤就观察到了,树脂软化产生的白烟只偏向于李进加热的那一侧,另一侧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单侧加热龙锯的效率太低了,全面软化所有的树脂要花不少的时间。如此一来,喷火枪的燃料是否足以支撑到树脂的全面软化就成了这个方案的隐患。 他回想过此前拿着喷火枪的手感和气罐晃动时的声响,感觉气罐所剩的气或许不多了。谢坤当时环视了四周,在想是否可以点燃一两根枝干,用木条燃烧的火焰来加热龙锯呢。毕竟这里刚刚经历过采伐,碎枝断木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很快又想到,木条燃烧的火焰不仅温度比不上喷火枪的喷焰温度,火焰的集中程度也远远不如。如果用燃烧木条来加热龙锯的话,效率太低了。谢坤清楚地记得,工具箱里还有一把备用的喷火枪,顺便把那几罐气也统统拿过来,这样两边同时加热龙锯,提高效率,加上备用的气罐,就能彻底杜绝燃料耗尽的隐患。 谢坤的棋高一着,彻底粉碎了叶聪制定的落寒计划那旨在拖延战局,耗尽燃料的战略。高手过招,棋逢对手,想得更为深远,准备得更为充足的那一方,总是更容易得到胜利女神的青睐。 经过短暂的讨论之后,按照陈忠的吩咐,谢坤准备穿戴好安全装备,和李进一起从龙锯两侧同时加热。谢坤懒洋洋地戴上安全头盔,穿上安全手套,反光背心这些安全装备。 突然,李进在旁边喊道“坤哥,你忘记护目镜了!”谢坤无奈地把护目镜也戴上了。他平日里最为反感这些安全装备,穿时又麻烦又枯燥,戴着又闷热又碍事。他总是在内心里看不起采伐这件工作,不就是砍一棵树么,还需要什么保护。就算真的有什么危险,自己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不会闪开么? 谢坤又看了看手里拿着,陈忠坚持要他戴上的口罩,摇了摇头。谢坤心想,连口罩都要戴上,陈忠这大老爷们有那么怕死么?不过,陈忠说李进闻到的臭鸡蛋味应该是沼气。这里的环境已经如此空旷,按理说,就算真的有沼气,也不应该能达到足以让人察觉的浓度,更不用说致燃或是引起中毒的浓度了。想到这里,谢坤抬头望了望眼前这棵高耸的大树,心里想到,难道这沼气也是你这棵老树耍的花招?莫非旨在干扰惑敌?想要引开李进的注意然后耍点什么小把戏来干扰?按照目前龙锯加热受挫的情况来看,说不定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谢坤淡淡的笑了。冥冥之中,谢坤仿佛看到了,这一局决定陈忠采伐生涯和大树性命的对弈之中,在那对手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棋盘对面,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棋盘上走了一步,布起了一个阵型,等待着自己的回应。 谢坤心里想道“好啊,我现在就亲自上场,破解你的阵法。很快你的这些树脂就要化成烂泥,到时我要亲手来拉动这一柄龙锯,锯开你的树干,让你乖乖地躺倒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我倒要看看,你的树干断面是不是和其它那些平庸无能的树木一样,布满可笑的年轮。我充满着期待,看看你这棵老树到底还能变出什么戏码来!” 第3章 将军 人类的备用燃料和另一把喷火装置让小聪极为沮丧。没想到火焰这种自然神力,对于人类来说竟似是随手可得!拖延战局耗尽燃料的战略已经失败,小聪继续执行落寒计划的斗志也随之消逝,它竟让我无需再维持可以喷下清水的圆锥形,放弃作战。看着小聪这么没出息的样子,让我很是憋屈。 要我放弃?!我阿远这一辈子就没说过放弃这个词! “该死的人类,不过是仗着自然之神的偏袒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和忿恨,绝不愿就这么放弃! 随后,我调整了叶面圆锥体的出口方向,拼尽全力收紧了我的叶面。叶面形成的圆锥体急剧地收缩,产生了巨大喷射压力。伴随着我熊熊燃烧的怒火,一道迅疾的水柱直溜溜地向着人类手中的喷火装置射去! 谢坤看着李进手中湿漉漉的喷火枪,吓破了胆的李进和愤怒的陈忠,心里竟觉得有点兴奋起来。很明显,这棵树再度落下了棋子并且发挥了作用。假如老树太早投子认输的话,这场棋局未免有点太不够尽兴了。 “我也该做出点回应了。”谢坤心想。 陈忠把再度被吓懵了的李进骂了几句,接过了喷火枪,正要亲自开火。谢坤冷静地对陈忠和李进说道“师傅,你先稍等片刻。我们做好万全准备,再作行动也不迟。进哥,麻烦你跑一趟,到车上去把咱的那两把大黑伞拿过来,可以吗?麻烦你跑快一点,别让已经热了的龙锯损失太多热量。” 陈忠赞同地点了点头,李进恍然大悟,头也不回的向着拖车飞奔而去。谢坤看着李进拼命奔跑的身影,心中暗想“还是李进这个楞小子跑得快啊,早知道刚才就让他去拿这些喷火枪就好了,让我还费这个劲跑来跑去。” 很快,李进扛着黑伞就跑了过来。接过了李进递来的伞,谢坤说道“师傅,要不我站在进哥的位置吧。你在另一侧一会拉起锯子来,比较顺手。” 陈忠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你还注意观察了我的惯用手。虽然我能左右开弓,但站在那一侧确实要顺手一些。就这么办吧。” 于是,谢坤和陈忠两人分站在龙锯的两侧,准备开始加热。谢坤站在龙锯旁边,潇洒地按下了伞柄的按钮。“啪”的一声,黑伞迅捷的张开了它的怀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谢坤悠然自得地把伞举过头顶,轻轻地架在自己肩上,开始用喷火枪加热龙锯的锯身。露出了一丝淡然的微笑,嘴里轻轻地念叨着“师傅,我要站在这一侧,并不是只是为了照顾你的惯用手。我是想站在这边,站在刚刚这棵老树洒下清水的这边,想要好好感受和想象一下,这棵老树此时此刻绝望的滋味啊。” 谢坤的头上,张开了一道纯黑的屏障,挡住了降下的破碎日斑,挡住了摇曳的颓然落叶,挡住了密布的枝干,挡住了所有的角度,挡住了一切。 像无尽的黑夜一般,漆黑而绝望。 谢坤抬起头,望了望眼前的这棵苍天巨树的树干。斑驳脱落的树皮就像是摇摇欲坠的城墙上颓然落下的脆弱碎石,触目惊心的切口就像是奄奄一息的士兵那汩汩冒血的致命伤口。 谢坤笑了,再度露出了他那种属于胜利者的笑容。老树的败局已定,他不介意在胜利唾手可得之际,随手把玩一下已经捏在自己手中的胜利果实。 他抬起手,用手中的喷火枪轻轻地在树干上喷了一个打叉的灼痕。随后,他轻轻地从嘴里说出两个字。 “将军。” 再也没有外来因素的干扰,龙锯两侧锯面的高温区迅速扩散蔓延,终于交汇在一起。高温之下,树脂软化产生的白烟持续地喷腾而出,已经软化了的树脂汩汩地从切口树干切口的边缘流淌而下,直至树根,然后在地上扩散开来,闪耀着鲜艳的颜色,宛如血流成河。 谢坤落下了决定胜负的一子,粉碎了落寒计划的所有防御。 那柄可怕的龙锯,带着灼热的温度,再度咆哮着来回舞动,把树干上的切割线逐寸逐寸地化作了森森的切口。 部族之树的树脂防线,彻底崩溃了。 树干上的第一条白色切割线终于被龙锯蚕食到了尽头,陈忠和谢坤已经准备要开始切割那条水平的切割线。陈忠拿过了一把手锯,在水平的切割线上先切开了一个口子,才方便把长长的龙锯架上去然后进行拉锯作业。口子开好了之后,陈忠有点杀得兴起,摘下安全帽,竟把上身的短袖工作服也脱去,裸衣作战!没有了衣服的遮挡,陈忠露出了虬实粗壮的肌肉,汗水在刀刻般的轮廓反射着点点的光芒,丝毫没有即将退休的老将的样子。 陈忠重新戴好了安全帽,右手握拳在自己厚实的胸肌上狠狠地敲打了两下,发出了一声怒吼,似乎连叶子都震下来了许多。陈忠的裸衣进一步激起了围观伐木工们的热情,口哨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望着眼前的一切,沈欢一时竟然有一种身处一场激烈的拳击比赛的现场的感觉。交战双方都有自己战斗的理由,全力以赴,从不放弃,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最后站在擂台之上。沈欢似乎终于开始理解伐木工们的想法了。 那是一种战士的心态。当你踏上了战场,就必当全力以赴以求胜利,从不放弃退缩。这种对胜利的执念,就是陈忠不断磨砺自己,获得神乎其技的伐木技巧的精神动力。正因为有着这种执念,他才断然不会在两次采伐失败之后就此放弃,他必须继续继续战斗下去,直至胜利或者彻底的失败为止。 在众伐木工眼里,陈忠的永不言败就是伐木工的信念,他们相信陈忠能够代表着伐木工去伐倒每一棵矗立在他们面前的树,相信陈忠永远都不会失手。 一次都不会。 正因为他们有着这样的信念,才能坚强地面对自己要砍的每一棵树,面对任何的困难和疑惑都不会心软,不会迷茫,不会动摇,只会相信自己身为伐木工一定能够砍倒任何一棵树。因为,那个铁臂陈忠就是这么做的。 “大概,这就是陈忠所说的伐木工的尊严和荣耀吧。”沈欢心里想道,不由得开始跟着其他伐木工一起呐喊助威起来。 第4章 胜利 陈忠正要再度拉动龙锯,忽然一瓶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定睛一看竟是沈欢。被陈忠的精神感染了的沈欢放下了自己所谓的面子,向陈忠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已经汗流浃背的陈忠正好觉得口干难耐,他看着沈欢的双眼,感受到了沈欢投来的理解和善意的目光。陈忠接过水,拧开盖子咕咕咕地把一整瓶水一饮而尽,用手擦了嘴,用眼神示意沈欢让开,他要继续拉锯了。 沈欢点了点头,拍了拍陈忠的肩膀说道“前辈,加油!我们采伐队,是不会输给这棵树的。我会为你加油喝彩的!”随后向安全距离外的人群走去。 陈忠停顿了片刻,叫住了沈欢“沈欢。” 沈欢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用理解和认同的目光对上了陈忠,不再带有一丝疑惑。 陈忠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安全帽,说道“下次走到正在砍伐的树下,记得带上安全帽。不然的话,会不安全的。” 沈欢笑了,朗声说道“前辈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陈忠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准备继续拉动龙锯。 君臣之心,经过了冲突之后,因为相互理解终于重新融合在了一起。曾经的分歧,反而成了促进彼此相互理解的催化剂。这一刻,认同并理解了伐木工的尊严的沈欢,隐隐感觉自己触碰到了管理采伐队的真正秘诀。 谢坤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露出了一丝凶光。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布下的棋子不按照他谢坤的安排和旨意,任意妄为,自作主张,打乱他谢坤的全盘计划。 谢坤心里狠狠地默念道“等砍完这棵树,我再来好好料理你们。” 我努力地移开自己的叶面,为我上方的獠牙细枝留出了一个垂直的空间。曾经和它共同作战,和青虫血战的日子还宛如昨日。而今天,我上方的这一根獠牙,连同其它数十根位于长刃两侧人类上方的獠牙,就要开启它们不归的征程,要去重创震慑那些可怕而无情的人类。本来,它们都要长成一根根粗壮的枝干,孕育出无数的绿叶,一代又一代地生存繁衍下去。这是多么巨大的牺牲啊。 但是,连整个部族乃至整个森林都面临着覆灭的命运。在这种规模的灾难之下,这几十根枝干的牺牲竟也显得无足轻重了。这是一个多么讽刺而可悲的对比。 “我要拿下他们的眼睛!” 阿凉刚才在公共频道内这一句带着狠劲和杀气的宣言在我的思绪内再度回响起来,它策划的这个要牺牲数十根獠牙的震慑计划,到底能不能让树下这些这些人类知难而退呢? 我真的不知道。 突然之间,树冠之中传来了许多爆裂的声响!这就是信号!我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那一根獠牙从根部应声断裂,直坠而下! 听到无数枝干爆裂树皮引起的声响,正如叶凉所预料的那样,站在我下方的瘦弱年轻人好奇地抬起了头,想要看看这些声响是怎么回事。迎接他的,是尖锐的獠牙疾冲而下,向着他的眼睛狠狠地刺去! “咚”的一声轻响,我所期待的那副獠牙刺入人类眼睛,鲜血四溅,獠牙根部微微悬空晃动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看见的一切,那根来势汹汹的獠牙竟诡异地改变了方向,猛地弹向了一边。它的尖刺部位已然断裂,颓然无力地躺倒在地。 人类的眼睛,竟可坚硬至此?! 另外七八根獠牙则成功地划破了年轻人手臂和脸上暴露在外的肌肤,留下了一道道血痕,然后无力地散落在地。它们的尖刺上,还能看到那一层青黄色的化筋蚀骨液。除了已经贮存在我们远征队员体内的用于自卫的化筋蚀骨液,叶凉已经调动了从灭虫之战中收集到的所有化筋蚀骨液库存,让长者分泌布置在獠牙的尖刺之上,希望能够提高一点对人类造成的伤害,增加几分震慑计划的胜算。 为了生存,我们已经付出一切,倾尽所有。 那个年轻人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部,透过了他的指缝,我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神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深邃和淡定。我看到了他瞪大了瞳孔,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的胸口上下抖动,在急促地呼吸,双手微微颤抖着捂着自己的眼睛,额前和鼻尖在不断沁出大粒的汗珠。 刚刚经历了可能会失去双眼的险境,大概没有人还能保持冷静和镇定吧。 没错,我从他的神情和姿态我明显可以看得出来,他彻底地陷入了慌乱和恐惧! 震慑计划生效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明明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已经停了下来,而那柄长刃还在来回地游走?!我重新接回了公共频道中的直播画面,观看长刃另一侧的情况。 这是什么样的可怕怪物!!那个年迈的人类主将,目光如炬,全神贯注。明明他的手臂,肩背上也已划出了一些伤痕,理应感受到了剧痛和奇痒才对。但他却竟不为所动,全然不受影响。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獠牙细枝。可见它们已经尽了全力,却未能建功。 他的头上所佩戴的坚硬之物,看得出来比此前多出了几道浅浅的划痕。大概那就是獠牙们舍命一击所造成得吧。也就是说,这个人类主将在听到树皮爆裂之响时,竟然连头都没有抬吗?他的专注力到底强大到了什么地步? 只见人类主将那壮硕的双臂肌肉青筋暴起,口中气息如雷,竟凭着一己之力,继续拉动着那一柄本应要两个人才能拉动的可怕长刃。在他的拉动之下,长刃虽然速度放慢了许多,可它那来回撕咬的冲力和狠劲,丝毫没有退却和减弱。 这是何等的破石碎土之力! 随后,这个人类主将发出了一声震天溃地的怒吼,竟似那暴雨中的一声惊雷,让我的浑身颤抖不已,仿佛听到嗡鸣声在我的气孔附近回响。更可怕的是,这一声怒吼,似乎让那个瘦弱年轻人回过了神。他的双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慌乱和恐惧,取而代之的,似是滔天的怒火。 望着那个瘦弱的年轻人愤怒的眼神,我终于发现了,他的眼部被某种透明的物体覆盖着。那一片小小的物件,是如此的精细而优雅,完美地贴合着人类眼部的轮廓,完全不会对他们的动作和视野造成任何影响。然而,正是这么一个精细的物件,竟能提供如此坚固的保护,连獠牙的高速坠落冲刺也能抵挡得住,让人类脆弱的眼睛免受了那一次足以将其穿透爆裂的伤害。 我心如死灰,望着那些牺牲了自己却遗憾落败,散落在地的獠牙们。它们的生命之光,正在急剧地黯淡下去,终将消逝熄灭。 大概,部族的最后一线胜机,在人类年迈主将的这一声怒吼之后,也将随着獠牙们的生命一起,消逝在这萧萧的凋凉之风里面了吧。 随着水平切口的越锯越深,大树的抵抗彻底溃败了。阵阵的疲劳已经侵蚀了陈忠双臂的每一根神经,但是龙锯来回推动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 “毕竟十几年没有操弄过这把老伙计了,想要一口气锯掉像你这棵如此粗壮的大树果然没那么简单呢。放心吧,不到把你伐倒为止,就算把我的手都累断,我也不会停下来的。你的反抗如此顽强,我也必须拿出点相应的气魄出来才行。 可以了,老树。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在这种不可能赢的局面下坚持到现在,逼出了十几年前那个最强的我,你已经可以安心地离去了。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在这里立上一块木碑,用来纪念你的这一番殊死抵抗。 现在,这场人和树的决斗,胜利者就是我,铁臂陈忠!”面对最后几厘米的水平切割线,陈忠向着眼前的这棵巨树,这位值得尊敬的对手,发出了胜利的宣言! 围观伐木工的欢呼声变得越来越响亮,他们的双手已经高高地举起,身经百战的他们深深地明白,一锤定音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锯落而树倒,这样的场面已经上演过太多太多次,不会出任何的差错!只有人类,才会是那个屹立不倒到最后的胜利者! 就在这时,一个凌厉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宛如平地的一声惊雷,震慑了在场的每个人。 “住手!” 第5章 救兵 陈忠清楚地听到了有人在喊“住手!”,他知道事情有变!但是心高气傲的他怎么能允许近在咫尺的胜利就这么在最后一刻前功尽弃呢?他假装没有听到那声洪亮的命令,反而加快了手中推拉龙锯的速度。 “就差这最后的两厘米而已!我绝不能输!!”陈忠心里想着。 飞速来回蹿动的龙锯拉扯出细碎的锯末,纷纷洒洒地沿着树干撒落到地上,沾染上渗出的树汁,把本来挺拔滑亮的树干表面糟蹋得一片狼藉。两道令人触目惊心的锯口即将交汇在一起,巨树的致命伤马上就要形成,在这最后两厘米的分寸之间,即将揭晓人和树之间这生与死,胜和负的最终答案! 这时,一个坚实有力的手掌落在了陈忠的肩上,加上连续拉锯的疲劳一起,竟让陈忠的铁臂一时动弹不得。一个带着浩然正气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师傅,停手吧。” 陈忠沉默着不说话,握着龙锯的双手颤抖不已。自己赌上了一辈子的荣耀的决斗,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吗?随后,带着惆怅和无奈,陈忠曾经强悍无比的双臂竟无力地垂了下来。刚刚还杀气腾腾的龙锯,失去了张牙舞爪的气焰,无奈地停止了向前的推进。两道锯口之间,只剩下堪堪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郑伯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这边正在进行伐木作业呢,您看您这是……”沈欢匆匆地跑了过来,恭敬地说道。 平新市林业局资源林政管理股的股长郑直,带着他的护林执法队,身穿齐整划一的制服,威风凛凛地站在巨树之下,阻止了陈忠的砍伐。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名戴着面罩和墨镜的年轻人以及一位头发带着银丝的学者模样的人。郑直厉声喝道“万林采伐队,你们的采伐许可证在天然林采伐影响评估这个环节出了一些重大的疏漏,现宣布收回你们关于灵波村天然林的采伐许可证以及采伐权利。你们必须立即停止一切采伐行为,三天之内撤离这片森林。即刻生效!这是关于这个决定的公文,沈欢,你好好看一下吧。” 采伐许可证被收回!这个残酷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几乎让所有万林采伐队的队员们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他们面面相觑,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原本以为终于要回到正轨的生活再次陷入了一片泥淖之中。这一次承载了万林采伐队最后的希望的采伐行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沈欢当然不肯就这样接受满盘皆输的命运,赶紧把郑直拉到了一边,焦急地问道“郑股长,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们提交了所有的材料,那个天然林采伐影响评估也是聘请了具备专业资质的注册勘察员进行的。可以说我们积极主动地配合了采伐许可证所要求的每一个细节,您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呢?!搭建这个营地,所有的人工,耗材,损失掉的时间和珍贵的采伐季节,这些都是我们采伐队重大的损失啊!” “沈欢,现在是有了新的证据证明你们得到的采伐影响评估存在疏漏而无效,因此我们依法收回你们的采伐许可证,希望你们理解并配合我们的执法工作。有什么疑问,请详细阅读我刚刚递交给你的公文。”郑直的语气强硬得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转身要走。 沈欢急了,一把抓住了郑直的胳膊,双眼带着不解和愤恨直视着郑直,狠狠地说道“郑股长,你这是要把我们采伐队往死里逼吗?我千辛万苦拿到手的影响评估结果,可是清楚地写着准予采伐,怎么可能有什么疏漏!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像现在这么不由分说地就对我们采伐队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痛下杀手,你至于吗?” 郑直甩开了沈欢的手,冷冷地说“沈欢,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告诉你,你们的评估结果已经被证明了存在着重大的考量失误,甚至有着人为恶意操控评估结果的可能!现在公安局的经济犯罪科已经介入了调查。要是你真的被发现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你以为还会是像现在只是收回你的采伐许可证那么简单吗?那可是犯罪!要坐牢的!沈欢,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和那些歪门邪道沾上关系,要是真的做了什么而被查出来,你父亲这辈子的心血都要毁在你手上了!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们的工作,别再捅出什么娄子来了!”说到最后,郑直隐隐透出了一丝怒其不争又深感惋惜的复杂情绪。看着自己的老朋友的儿子很有可能误入了歧途,郑直的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郑直的话仿佛一记狠狠的耳光,彻底把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沈欢打醒了。沈欢失去了继续纠缠郑直的勇气。“难道,让刘逸更改评估结果的事情要败露了?!”这个想法让沈欢不寒而栗,瞬间被心虚和恐慌占据了脑海,让他觉得就像坠入了冰窖一般,冷得透骨穿心。沈欢似乎觉得周围的一切突然都变得安静下来,伐木工的喧闹嘈杂声,执法队的劝解声,连同那一直在自己耳旁挥之不去的风吹叶动之声,一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的声音。 没想到,自己只是第一次被谢坤带着去尝试法律所不允许的行为,就陷入了如此大的危机之中。犯罪,坐牢,这些词汇对于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的沈欢来说原本是如此遥远和陌生,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和这些词语沾上一点关系。连考试作弊,论文抄袭等等这些学校中的部分陋习他都从来没有沾染过。曾经的沈欢,永远稳稳当当地站在自己用努力和汗水构筑起来的坚实堡垒上,他的成绩从来没有任何一丝水分或者是弄虚作假。曾经的沈欢总能坦然面对任何的审核和考验,问心无愧,心安理得,甚至会替那些担心论文抄袭被查出来而惶惶不可终日的同学们感到可悲可怜。那种踏实的安心感,也是沈欢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重要原因和重大财富。 而如今,屹立了二十多年,金碧辉煌的良知堡垒在顷刻间化为了断木残垣。因为担心罪行败露而心虚不已的感觉让沈欢难受得几乎要吐了出来,从而无比地怀念羡慕曾经那个始终笑看风云淡,宠辱不惊的自己。 沈欢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他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邪念和恶意,但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竟会落入了这么一个狼狈的境地?!到底是什么,让一颗曾经纯洁炽热的赤诚之心,沾染上了邪恶的毒液和瘴气? 看着沈欢恍然失神的样子,郑直心中不安的预感再度被印证了几分。“这孩子,真的误入歧途了么?”郑直在心中自问道,痛心不已。但是,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个社会可不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游戏,可以对自己的错误一笑了之。在现实社会之中,犯了错的人,不会再像学校一样可以得到老师长辈们宽容的谅解或是鼓励,而是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甚至接受法律的无情制裁! “自己选择的路,就自己背负好自己的命运,好好地走下去吧!”铁面无私的郑直朗声向沈欢丢下了最后一句话,再也不愿纠缠于此,而转身向着林子深处走去,留下了一脸迷惘的沈欢静默地站立在原地,以及那连绵不绝于耳的风吹叶动之声,萧然惆怅。 郑直,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 砍伐活动,彻底停止了下来。陈忠和巨树的这一场惨烈的决斗也就此分出了胜负。 第6章 举报 郑直和那位学者在戴着墨镜的年轻人的指引之下,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没走几步,年轻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对着两人说道“郑伯伯,许伯伯,就是这附近了。我经常坐在附近画画,一画就是一个下午,不会认错的。” 郑直忧心忡忡地说“没想到这里离被采伐的区域已经这么靠近了。这点距离,对于采伐队来说不过是几个小时的功夫。我们要是来得再晚一点的话,这里可就要被那些伐木机给铲平了,后果不堪设想啊……老许,我们植物研究院的老专家,你有发现了吗?” 谈话间,被郑直称为“老许”的学者正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唉,那个采伐队这么大的动静,林子的鸟兽都严重受惊了。你看着满地零乱的动物脚印,那几株植物在慌乱中被践踏摧残的概率也不小啊。小刘同学,你确定在这附近能找到你画里的那几朵花吗?那可是异型的玉叶金花啊。”老许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那名戴着墨镜的少年略带焦急,认真地说“许伯伯,郑伯伯,我的照片和画肯定是真的。那都是几个月前的暑假我在这边写生练习的结果。我对天发誓!” 看着少年心急如焚的样子,郑直安慰他道“小刘你别着急,我们相信你。先把墨镜和面罩摘了吧,这里没有采伐队的人在,不会暴露你作为举报者的身份的。我们再耐心地慢慢找找。”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摘下了墨镜和面罩,露出了他清秀英气的面庞,感觉舒畅了许多。虽然略显稚嫩,却带着一种几乎天真的执着和坚定,仿佛从来不会向这个世界的黑暗妥协一般。看着这一张年轻的脸,郑直不由得回想起昨天傍晚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的场景…… 昨天傍晚,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郑直和自己的助手小吴一边讨论,一边走出了林业局的办公大楼。 郑直在认真地向小吴交待着“小吴,刚才的会议你也听到了。更新造林和野生植物保护是现阶段工作的重中之重。现在正值所有采伐队采伐作业的高峰期,明天你给我安排一下到各个林场以及采伐现场的巡查工作吧,我顺便要和这些业者好好聊聊。他们大多数人还是停留在当年只管采伐不管栽种的陈旧观念之中,我们前面的路,还漫长得很啊。还有,对于过去两年更新造林的先进者的奖励名单,你明天再帮我落实一下。” 小吴点着头说“股长,放心吧。你交待的这些我已经作好笔记了,明天就会给您一一落实。您就放心回家吧。” 两人正在交谈着,忽然发现门卫处那边传来了一些喧闹和吵杂声。都这个时间了,谁会在林业局门口吵闹?郑直和小吴对视了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门卫处那边,一个背着写生板的年轻人正在和保安员据理力争着什么,虽然保安一脸的不耐烦,年轻人却是一副不肯放弃的样子。 “怎么回事?”郑直走过去问道。 保安一脸无奈地说“郑股长你来得正好。这个小伙子急匆匆地走过来,说是要见我们局长,要举报非法采伐。我和他说现在已经下班了,让他留下举报的材料或者明天再来。可是他却固执得要死,非得让我把局长的电话号码给他。你说,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你懂什么!那片森林正在哭泣,正在流血!我能感受得到的!这么一大片森林的存亡难道不值得你们局长花费一点私人时间来处理一下吗?!”这个背着写生板的小伙子言语间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冲动和血气方刚。 郑直拍了拍保安员的肩膀,说道“行了,交给我来处理吧。你辛苦了。”随后,他转身对年轻人说道“你好,我叫郑直,是林业局资源林政管理股的股长。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举报信息,相信我能够帮助你。可以和我详细说说你要举报哪里的非法采伐吗?” 郑直专业和认真的态度和气场一下子把急躁的年轻人镇住了,一时反倒无从说起了。年轻人停顿了一下之后说道“你……你好。我是平新大学美术系一年级的学生,我叫刘晓。我想要向林业局报告的是有一片非常美丽,非常宏伟的森林正在被人采伐破坏。希望你们能够立即去阻止他们。” 郑直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凝重,说道“你确定你说的是森林,而不是人工种植的林场?这片森林的大致方位有吗?采伐的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看到郑直对自己提供的信息非常关心,刘晓喜出望外,跟着说道“那片森林位于市郊外的灵波村附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采伐的那些人的设备上好像喷着‘万林’两个字。” 郑直沉思了片刻,对小吴说道“今年采伐天然林的单位也总共就这么几家。我记得灵波村外的天然林就是万林去采伐的吧?他们的许可证已经发下去了吧?小吴你帮我查一查。” 小吴正在快速地浏览着手中的平板电脑,说道“股长放心,刘晓同学开口的时候我已经在查了。没错,万林是申请了采伐灵波村外的天然林,许可证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寄往他们那里了。他们的手续都齐全了,没有问题。” 郑直点了点头,转而对刘晓说道“刘晓同学,你所举报的采伐行为是已经办齐了手续的合法采伐。我们对他们的采伐额度,采伐范围等都做了明确而严格的要求,保证他们的采伐合理合规,不对森林的生态环境造成过大的影响。所以请你放心,他们是属于合法采伐的。如果你真的担心的话,明天早上我会安排我的护林队下去一趟,看看他们是否遵守已经批准了的采伐计划,是否超出了批准的采伐范围或者额度等等,请你放心。” 听上去,眼前的这个股长似乎是要放任自己心爱的森林被采伐摧残了,刘晓急了,拉着郑直的手臂说道“不!你们不可以这样。那片森林正在受着折磨啊,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逼向了绝境啊。求求你们了,阻止他们吧。” 郑直按住了刘晓的手,说道“刘晓同学,你不忍心看到森林被采伐的心情我很理解。我很遗憾,林业资源是人们生活中非常重要的资源,可以改善人们的生活品质,提高人们的收入。我们林业局是不可能禁止一切采伐活动的,而是要让人们在监管之下合理有序地进行采伐。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的工作。你早点回家休息吧。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今后对林业局的工作还有任何建议,欢迎你和我联系。小吴,我们走吧。” 郑直的回答听似礼貌,却传递着一种“对话已经结束了”的信号。那种官方而不容置疑的口吻让刘晓一时不知所措。回过神来,眼前的这两位唯一能够拯救那片森林的林业局官员已经走出数步之外了。 刘晓回想起自己被高大壮实的伐木工们驱逐出了伐木营地时的屈辱和无奈,看着郑直此刻冰冷的背影,不由得被浓重的挫折感和无力感给淹没了。自己如此努力地想要去保护这片森林,到底还有没有意义呢?为什么身边的人都没有给自己提供任何一点的支持和帮助呢?第一次,刘晓的眼睛里有一种酸楚的感觉,觉得这个世界好大,好冷酷。但是,回想起从小父亲教导着自己应该如何去保护那些植物和树林的那些画面,回想起那片森林里的宁静祥和,每一方寸之间的空气都洋溢着生命的活力,心中再度燃起了一股力量。自己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向现实屈服呢! “郑伯伯,你等一等……”刘晓赶紧快步追了上去,没想到竟然脚下一软,摔倒在地,连背上的写生板都摔飞了出去,精美细致的画作散了一地。下午发现森林被砍伐之后,在伐木营地和伐木工们理论一番无果,又全速开摩托车冲回市区到派出所报警,再被民警劝说到林业局寻求帮助,连饭都没吃。这轮番的奔波让刘晓在精神和体力上都有点过度透支了,才不慎摔倒。 郑直见状,有点被他的执着所折服了,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的情况。年纪较轻的小吴手脚比较快,已经去搀扶刘晓了。郑直则是蹲下身来,帮刘晓收拾他散落一地的画纸。 “画得真不错啊。”眼前的这些素描作品线条流畅细腻,充满了神韵,连郑直这个门外汉都看得出这些画作的具备了相当高的水准。“美术学院现在连大一的孩子都有这么高的水平了么?”郑直心里暗暗称赞说。 忽然,郑直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幅花朵的作品之上。几点零星的小花点缀其上,下方衬托着四五枚巨大的萼片,亭亭如盖,又像华美的花瓣。娴熟的素描反白手法显得这几枚萼片洁白无瑕,宛如温润的白玉。仅仅是质朴的黑白两色,居然能投射出金玉交错的华丽和尊贵。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花朵在郑直眼里看来竟是如此熟悉,似乎刚刚才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小吴,你赶紧看看刚才野生植物保护会议的附件,应该有珍稀野生植物的附录在里面。你看看有没有这一幅画作里的植物。”郑直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向小吴吩咐道。小吴顿时明白了郑直的意图,在平板电脑里飞速的查找着。 “刘晓同学,这一幅画,你是在哪里画的?”郑直急切地问道。 “我看看。噢,这一幅画是我暑假时在灵波村那一片森林里写生时画的,你看下方还署了日期地点和我的名字。对,就是我要报告正在被采伐的那一片森林!” “股长!找到了,真的在附录里有一模一样的花朵!叫做异型玉叶金花,属于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小吴激动地喊道! 第7章 正气 电话里,郑直焦急地说道“老许,收到我给你发送的照片和素描了吗?你这个老资格的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员快给我看看这个到底是不是那个一级野生保护植物,异型的玉叶金花?” 电话另一端的老许慢悠悠地回答说“老郑啊,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来问我工作上的事啊?你还以为我是当年天天晚上窝在植物研究院的年轻小伙子么?到了咱这个年纪,就老老实实陪老婆孩子好好吃顿晚饭,一起看看黄金档电视剧就好啦……你说的异型玉叶金花,建国以来的发现记录两只手就数得过来,我对你的这个消息可没抱什么希望。行,我现在帮你看看。” “老许,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这有可能是我们市的历史性发现啊!”郑直紧张地说道。 片刻之后,老许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老郑!你这照片从哪里来的?这就是濒危的异型玉叶金花!这是在我市境内发现的吗?!” “嗯,就在灵波村那边的天然林那里。是一个暑假去写生的美术生发现的,他用手机拍了照,还有那幅发给你的素描也是他画的。这照片不会是从网上找的或者自己ps出来的吧?”郑直对照片的真伪还是略微有点担心,生怕是刘晓为了阻止森林被砍伐,信口胡诌的。 “不可能!异型玉叶金花现存的所有照片记录我都看过,记得清清楚楚,从来没有这一张。这种照片不可能被ps出来的,一般人不会有这么专业的知识,能够做得出这么多有效细节的。你看异型玉叶金花最标志性的这几片萼片,每一片都形态各异,色彩自然,绝不是网上能够做出来的。这张照片是一张有效的发现记录!这个地方在哪里?你们林业局赶紧把那个地方保护起来啊!一秒钟都不要耽搁了!”老许的语气愈发激动起来。 郑直轻叹了一口气,说“这就是麻烦的地方了。上个星期我们刚刚发了一张采伐许可证,允许一支采伐队砍伐这一片森林。他们应该已经开工好几天了……” “什么?!”电话那头的老许几乎气得要跳起来了。“你们林业局怎么搞的?!这么重大的发现你们居然发了证让采伐队那些野蛮人去砍伐那片林子?到底是谁做的影响评估?一点专业水准都没有!” 郑直赶紧宽慰他说“他们办齐了手续,做好了采伐影响评估,我也没办法啊。不要紧,作为股长,我有权签署收回许可证的公文的。所以需要得到你的确认,我才好办事。我查过了,这支采伐队没有向局里申请夜间采伐的备案记录,所以今晚那片林子应该还是安全的。明天一大早我就会拉着我的人马下去在他们早晨开工之前阻止他们,尽可能地把这几株植物给保住。我明天早上7点开车到你家门口接你?你跟我一起到现场去考察一下?” “7点太晚了,6点吧!”老许还是带着不满的情绪说道。 “好好好,听你的。这个时候你倒不用陪老婆孩子吃早餐啦?这么早,你也不稍微体谅一下我的护林执法队几十号人的心情……”郑直略为理亏,轻声嘟囔说。 “那可是一级保护植物啊!很有可能被伐木机两三下哗啦成一堆残渣,我心痛啊。我恨不得现在过去呢……今晚我肯定睡不着了。有玉叶金花的具体位置吗?”老许痛心疾首地说。 “嗯,这个你别担心。照片的提供者会跟我们一起去的。为了避免他的身份被采伐队知道,我会让他戴上墨镜和面罩的。你就放心吧。”郑直宽慰老许说。 “行,那就明天6点我在家门口等你。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把事情办成这样。”老许还是一副怨气未消的样子。 “行了行了,伙计你都快赶上我媳妇那么啰嗦了。我这不是已经在尽力弥补了嘛。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好不好。明天见。” 好不容易回在家里的小吴,慵懒地在电脑桌前坐下,打开外带晚餐的饭盒,然后打开电脑,想要边吃边看会综艺节目,放松放松已经工作了一整天的紧绷神经。突然之间,他收到了一条短信,随后苦笑着把手机往自己脑门一砸,无奈地摇了摇头。嘟囔着说道“这个郑股长,就不能让我安安心心吃口饭么。我早上只是想像个正常的公务员一样八点半到办公室打卡,舒舒服服泡杯茶,看看报纸啊……”随后,他关掉了电脑里刚刚打开的视频软件,转而打开了平日办公的软件,开始敲击着他的键盘。 小吴的手机屏幕里显示着“帮我起草收回万林采伐许可的公文,用公文纸打印出来,明早5点半在单位门口集合,我到时签字。” 第二天凌晨6点,郑直带着他的护林执法队接到了刘晓和老许,披星戴月地驶向了灵波村,终于在8点左右赶到了森林,在千钧一发之际,制止了万林采伐队的采伐行为。 郑直回过神来,眼前的老许像一条猎犬一样弯着腰在努力搜寻玉叶金花的踪影,让郑直差点笑出了声。很快他就意识到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也四处张望,寻找起来。 “谢天谢地!它们都还好好的!”老许激动地喊道,向着几株植物快步走了过去。 看到老许欣喜若狂的样子,郑直终于松了一口气,跟着走了过去,说道“那就好,这一大早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总算把这几株珍稀植物给保住了。老许,你能确定吗?” 老许蹲在几株植物旁边,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随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厚重的眼镜,兴奋地说“没错,这就是玉叶金花的植株,生长情况良好,只是花期已过,没办法按照花朵来确认是不是异型体。假如小刘同学照片真的是在这里拍的,那么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我们市的境内首次发现异型玉叶金花这种一级保护植物了!这可是咱们平新市乃至整个省份在植物界的重大发现啊!” “这是真的!不信我可以给你看我手机里这张照片的gps记录。”听到自己提供的信息总是被这位许伯伯怀疑,刘晓心里着急得很。 郑直爽朗地笑着说“哈哈,小刘你别介意,老许那种搞学术的人就这毛病,什么都要先质疑,再论证。也正因为这样,他给的结论我都很放心。所以,老许同志,接下来你有什么建议吗?我让我的人把这片区域保护起来?” 老许拍了几张照片,在植株旁做了记号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恢复了慢悠悠的样子说道“嗯,你们林业局把这片区域妥善地拉好隔离标记,保护起来。等明年花期的时候,我会让植物研究院派人过来勘察,做好正式的发现记录。到时就是我们平新市植物史的大日子了。”老许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好,没问题。我会安排好的。对了,还得和你商量个事。就是采伐队之前拿到的那个采伐影响评估,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存在人为操控评估结果的可能吗?我们昨晚直接向经济犯罪科报案,会不会有点过火了?”郑直略带不安地问道。 老许摇了摇头“这个事情说起来我就恼火,真不知道这个采伐影响评估是怎么做的!我昨晚连夜翻查了这片林子的气候记录,从降雨量,温度,土壤酸碱度各个方面来看,这片森林都和其它异型玉叶金花的发现地的环境非常相近,可以说这片森林是非常适应异型玉叶金花的生长的。我仔细翻阅了你发给我的这个万林采伐队的采伐影响评估,里面虽然有提到发现了玉叶金花,但是因为勘察的时候花期已过,无法通过花朵来确认这些植物是否属于异型体。而勘察员随后基于异型体极为稀少的理由,直接给出了‘准予采伐’的结论。这一个分析实在是太不专业了,简直糟塌了他所学的知识!作为一名专业的注册勘察员,他理应把森林极其适应异型玉叶金花生长的这个因素考虑进去,从而在保护优先的评估原则下,给出不准予采伐的结论才对。所以我感觉这个评估有隐情,一气之下就举报到公安局的经济犯罪科去了。” 郑直点了点头说“行,这方面你是权威,我听你的。” 老许接着说道“我已经连夜给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委员会发了邮件,向他们汇报了这个案例。他们会从专业规程的角度来研讨这个案例,看看判断失误是否属实。总之,如果他是清白的,那么经济犯罪科也不能拿这位勘察员怎么办,委员会那边也最多只是作为评估工作中的判断失误处理,警告一下也就过了。但是如果他真的拿了什么好处而刻意改变了评估结果,那我只能祝他好运了。法律会给予他应有的惩罚的。” 郑直叹了口气,说“是啊,采伐影响评估的新政才刚刚出台,如果马上有人以身犯险,挑战法律的话,我们林业局还何来公信力可言,这个世界还何来公理可言。这种嚣张的罪行,就该严惩不贷!”但是回想起沈欢那迷茫的眼神,想起老友沈万林倾注了一辈子心血的万林采伐队很有可能在这次风波中毁于一旦,心中又闪过了一丝不忍。 “沈欢啊,希望你没有做不该做的事情吧……”郑直的心里默默想道。 刘晓,郑直,老许,小吴,护林队员,他们一身正气,在不遗余力地遵循贯彻着心中的正义,终于成功地拯救了几株濒危的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让这些珍稀的植物再一次得到了享受生命和阳光的机会。异型玉叶金花那种雍华超凡的美,也得以在这个世界上继续传承下去。 这种正气,是人类文明最闪耀的瑰宝,是社会进步最有力的保证 然而,故事总不会只有美好的一面。 沈欢,谢坤,刘逸这三个身不由己的人,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命运的旋涡之中,难以脱身,将为他们所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 第8章 破灭 “有什么回去再说吧。”在护林队员的规劝之下,众伐木工们带着迷惘和不安,开始渐渐地回营地去了。沈欢一脸无神的表情,被李进搭着肩膀,默默地跟在陈忠的背后向拖车走去。未来这两个字,顿时对这支采伐队的人们来说变得无比沉重和灰暗。万林的明天,何去何从?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问这个问题,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在伐木业辉煌了二十多年的万林采伐队的招牌,在这一刻,真的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谢坤自己一个人依旧沉默地站在那棵参天的巨树另外一边,只是听到郑直对于采伐许可证被收回的宣判,没有听到沈欢和郑直讨论的细节。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制服笔挺的护林队员在规劝着伐木工们离去,在树林边缘设置保护的警戒线。谢坤深深地明白,这片林子,真的没机会了。万林采伐队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折成了两截,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谢坤的心中充满了愤恨和郁闷,自己处心积虑,废寝忘食,眼看着要把风雨飘摇的这支采伐队拉出了泥潭,却在功败垂成之际遭受了这么一个毁灭性的打击。这支底子清白的采伐队是自己最好的栖息之所,是自己东山再起的最好舞台。而一步步取得了沈欢的信任,一步步挽救了采伐队的自己将会悄无声息地变成采伐队的真正掌控者,得以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许可证被收回的噩耗而化为了泡影,破灭了。随着这一次采伐项目的失败,自己的宏图大业或许将要被耽误数年之久! 谢坤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在微微地颤抖着,怒火蔓延了谢坤身上的每个角落,满腔的怨气无处可以宣泄,而眼前的这棵给自己带来这么多麻烦,疼痛甚至恐惧的大树依然傲然挺立着,像是正在对谢坤这个落败的丧家之犬进行无情的嘲笑。这棵树就像是一堵厚重的石墙,挡在了自己的原本一片光明的道路上,压在自己的胸口之上,让自己不能呼吸。 风吹叶动,声声吵耳,如芒刺背,如梗在咽,令谢坤怒不可遏! 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就在大家万念俱灰,看着那柄残暴的长刃即将对部族之树造成致命的重创之际,居然出现了另外一群人类守护者,似乎在制止人类破坏者的侵略行为!所有的部族成员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我们的命运被宣判的那一刻。破坏者们先是震惊,愤怒,却在人类守护者面前不敢动弹半分。最后他们的变得低落而沮丧,最终放弃了入侵的念头,开始逐一地离开了!连那个年迈的人类主将,也放下了长刃,转身离去了。 我看得出,他那五味杂陈的眼神里,有某种光芒,就此熄灭了。 连他也失去了战斗意志之后,我就知道,这些曾经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人类破坏者们,是真的放弃了对我们的侵犯。而那些浑身散发着威严气息的人类守护者们,简直就是自然之神派遣下来的使者,带来了最美好的福音,改变了整个部族的命运! “我们得救了!”“胜利了!我们活下来了!”“和平万岁!”看到人类破坏者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叶子们劫后余生的心情再也按耐不住,彻底地爆发了出来。欢呼声响彻了部族之树的每一条通信线路。 生命的味道,活着的味道,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甜美。直到经历过生死一线的时刻,才会深刻地体会到生命的每一秒钟都是如此的珍贵。每一次呼吸空气,每一次舒展身体,都是这么畅快淋漓,神清气爽。不管身心多么疲惫,只要想到还有明天,就能活力充沛,精神百倍。 “小昭啊,活着真好啊。刚才我真的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呢。”片刻的狂喜过后,我稍微冷静下来一些。舒展着身体看着叶缝之中那一线若隐若现的蓝天,如释重负地向小昭发送了密语信息。“我从来没有想过,就这么无忧无虑,静静地看着天空发发呆,也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呢……” “你快别说这么多了!这么值得庆贺的时刻,还不赶紧来一份甘叶醇?”小昭兴奋地说。 “喝什么甘叶纯呀,我这有最纯最烈的烈阳魂,管够!”阿卓也加入了进来,豪爽地说。 “谢天谢地,我们居然活下来了…人类的实力真是太可怕了。等我们庆祝结束,我要拉上阿凉一起回想一下人类的这些奇珍异宝的工作原理。说不定有那些原理我们部族可以运用的上呢。”小聪也加入进来若有所思地说。 “哈哈,就你这个小聪爱多想。咱先喝上一份重生酒庆祝一下,行不行啊?”我故作不耐烦地催促着说。 “可惜啊,阿武没能陪我们喝上这一份重获新生的烈酒……”此情此景,和总司令叶武自幼一同长大,感情深厚的阿卓不由得感叹起来。 回想起战神阿武威武地飞向人类的旋转长刃时的英姿,看着遍地的断枝落叶,稀疏空洞的树冠,流淌一地的鲜艳树脂,还有树干上那两道惨然的漆黑裂口,我不免再度陷入了感伤。 这一场战争太过惨烈。我们失去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更要继承逝者的心愿,好好的活下去。不是吗?”小昭很坚定地说道。“部族存活下来,欣欣向荣,开枝散叶,不就是它们舍身想要换来的结果吗?我们珍惜此刻,更坚定顽强地生活下去,才是对它们最好的祭奠。” “没错,它们依旧留在我们的记忆之中,留在我们的灵魂里面。这一份酒,我们就替它们喝上!致我的挚交,边防军总司令,战神叶武!”阿卓打起了精神,朗声说道。 “致部族的元老,传输局泰懿局长!”小昭跟着说道 “致我的同胞,那些牺牲的战士,那些被震落的叶民们!”小聪说道。 “致这些拯救了我们,伟大的人类守护者们!”我激昂地说道。 “干了!” 阿卓传过来的烈阳魂依旧浓烈香醇,让我陶醉。只是因为这个特定的场景,徒增了几分沉重。 逝者已矣,我们将背负着它们的寄托和期望,坚强地活下去。 在这个欢庆胜利的美好时刻,大家都在和亲友们开怀畅饮,互诉心声。酒香和欢笑撒满了部族之树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声音,把美酒的香醇芬芳一扫而空。 “咚!” “咚!!” “咚!!!” 几声沉闷而压抑的撞击声,伴随着整棵部族之树的微微晃动。一种强烈的不安像闪电一般掠过我的全身,让我不寒而栗。 树下,恼羞成怒的谢坤突然暴起,要宣泄心中的愤恨!他的怒火,落在这棵仿佛在嘲笑他的大树身上!谢坤出离愤怒,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部族之树已经几乎被切割下来的楔形木块上。木块与树干相连的部分已经所剩无几,难以承受这样的冲击,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被踢得略为松动的木块让谢坤的心里有了一种复仇的快感,他的脸上带上了一种几乎疯狂的笑意,随后又更用力地再补上了第二脚,第三脚!谢坤那厚重的安全靴带着他满腔的怒火,猛烈地撞击在松动的木块之上。 “噼啪”的一声脆响,那一块楔形木块终于彻底地从树干上断裂了出来。本来仍属于树干的一部分的木块,彻底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树芯破裂了。 这一切发生得竟如此迅速。部族之树的核心受损带来的破坏比我们想象的要迅猛的多,让我几乎反应不过来。 “报告长者!树芯受损!树汁和营养液源源不断地从裂口中渗出。树芯内部的液压再也无法维持,我们的通讯线路和营养传输通道很快就将失去动力,整个通信传输系统将很快将彻底崩溃!由于液压不足,营养无法输送给最上层的边防军。我们的防线有随时崩溃的危险。”军机处处长泰广也忧心忡忡地汇报道。 “报告长者,我们的营养储备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从树芯的裂口渗出。此前的怜悯计划几乎耗尽了我们的树脂储备,我们很难再修复这些损伤,缓解营养和水分的流失了。”叶需部部长泰仁沉重地汇报道。 两位元老的汇报的话音听着十分微弱,掺杂着很多杂音,看来连部族最核心的稳固的公共频道也坚持不了太久了。而整个部族之中,很快就会有更多的频道陷入中断,有更多的成员陷入断粮断水的绝境。 我苦笑了一下,对命运给我们部族开的这个玩笑深恶痛绝。自从人类入侵以来,我明明已经放弃了任何一丝对往日的安稳祥和日子的幻想。为什么要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赐予了我们那么甜美的希望和期待,却又在转瞬之间把这种希望撕得粉碎,把我们甩进了最黑暗最绝望的深渊?!为什么??!! 片刻之前仍在为了幸存下来而狂喜的整个部族,在转瞬之间再度陷入了濒死的绝境。刚刚被唤醒的所有美好希望,再一次破灭了。 树芯受损,部族的毁灭,进入倒计时。 泰睿纪67年8月25日,在部族最为危急之际,战场上出现了人类守护者,制止了人类破坏者的入侵。乱战中,人类破坏者仍然对部族之树造成了致命伤害。 第9章 断联 “喂,你在干什么!”一名年轻的护林队员发现了谢坤的举动,赶紧大声喊道,想要制止谢坤的行为。这一举动避免了部族之树的即刻死亡。断裂下来的楔形木块依然得以支撑着树干的重量。假如谢坤再踢两脚,把楔形木块踢得掉出来的话,树干马上就会因为巨大的缺口导致自身重量的不平衡而断裂倒下,周围的人们也会陷入危险。 谢坤停了下来,余怒未消,缓缓回过头去,一脸凶光地瞪了那位护林员一眼,竟一时让那位年轻的护林员定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前半步。在红魔的刀光剑影混迹了数年,谢坤早就浸染了黑道中人那暴戾的杀气,只不过平日一直隐藏起来了而已。此时盛怒的他,再也不想隐藏自己的杀气和怒意。他只想释放!只想狠狠地,让这棵可恶的老树轰然倒塌,才可以平息他的满腔的怒火。 看着不敢动弹的护林员,谢坤正暗暗运力,准备再补上几脚,彻底断送这棵树性命。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身影闪到了谢坤的身后,谢坤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锁住了自己的手腕,并把自己压得半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是协助护林队执法的平新市燕湖派出所的民警李铭!你涉嫌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五十条,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现在将依法把你带回派出所协助调查!” 谢坤的头被压得抬不起来,只能看到一地凌乱的木屑和脚印,手臂和肩背被牢牢地钳制着,带着火辣辣的痛。这种痛是如此的真实,让谢坤彻底清醒过来。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当初红魔帮派被警方捣毁,自己靠着事先准备的警服,假装追逐自己的同伙而在混乱中逃过一劫的场景。谢坤的心狂跳不已,一时的怒火上头,竟让自己陷入了如此麻烦的境地。虽然自己在红魔的身份并没有被警方掌握,但是自己还是要尽量避免和警方的任何接触才是! “警官先生,是我不好。我应该配合你们的工作的。我只是一时沮丧,情绪过激了一些。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谢坤的语气顿时变得非常地诚恳,一副痛心疾首,痛改前非的样子。 听到谢坤可怜巴巴地求饶,那位年轻的护林员也心软了,拉着民警李铭的手说道“铭哥,他们也确实不容易。要不咱就算了吧。” 李铭却丝毫不为所动,厉声说道“不行,我看到了刚才他的眼神。这个人刚才的那股杀气极为凶残暴戾,绝不是普通人沮丧时的表现。现在又马上掩盖得不留一丝痕迹。这个家伙绝对不是一个善茬,我得带他回去好好地审一审。”李铭在基层民警有着十几年的办案经验,他敏锐的洞察力察觉到了谢坤那种不自然的痕迹。 谢坤心里暗暗叫苦,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想要脱离眼前的困境,甚至想到了塞钱给这位民警来解决问题。但是看着这个李铭义正言辞的样子,说不定用钱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彻底激怒这个警官。反正警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低调一点见机行事吧。自己的这点行为应该定不了什么罪,应该训两句话就会把自己放出来了,要是反应过激的话反而会坏事。打定了主意之后,谢坤带着一脸的顺从和懊悔,乖乖地跟着李铭走了。 长者宣布了开仓济民,远征计划要提前进行,在部族最后的时光里,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部族的每一位成员,依旧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终于来了。阿远,祝你好运。去吧,实现你的梦想。”小昭熟悉的话音传了过来。 没想到我和小昭的密语频道居然还能运作!大概是传输局为了我们出征的准备工作,给予了我们几个远征队队员的通信线路优先权吧。 “小昭!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支持我。在其它叶子都排挤我的时候陪伴我,在我落难的时候帮助我。能有你这个兄弟,我此生无憾……”在这个生死离别之际,曾经和小昭共处的点点滴滴再度涌上心头,让我感慨万千。 小昭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傻子,这有什么好谢的。唉,这种时候我就是不太会说话,和创作文章时太不一样了。总之,你是我最亲密的兄弟,最知心的朋友,有很多东西,咱们心照就好。来,把这个收下了。幸好还来得及把它送给你。” 一份略显粘稠的晶莹液体传递到了我的体内。这份液体质地均和浑厚,其中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连它传递经过的神经都能感受到一阵温热。这份东西,绝不简单! “这……这是?”我略带疑惑地问道。 “这应该算是叶之精华吧。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向长者那里讨来的秘方,是部族最珍贵的营养物质噢。叶之精华要消耗大量的叶糖,工艺也非常复杂繁琐,长者是不鼓励叶民们去酿造叶之精华的。当时长者成为了萌芽杂志的读者,非常赞赏我们的杂志对叶民们思想的积极影响,问我们想要什么酬谢。我于是就讨来了这个秘方。要酿造好这个东西,需要把先把体内腾出一定的空间,注入叶糖溶液,然后将其风干,已经变成固体的糖分就会覆在体内空间的表面。然后再度注满叶糖,再度风干。重复数次之后,就可在体内的空间形成厚厚的糖壳。然后在重新注入适量清水,重新溶解糖壳。按理来说,糖壳中糖的数量远超了叶糖在水中的饱和浓度,是不能完全溶于这些清水的。但是,通过接受阳光的直射,提高体内的温度,可以提高清水中叶糖的溶解度,强行溶解这些大量的叶糖。随后,加入特殊的催化液——阻凝剂。这种阻凝剂可以吸附围绕在叶糖分子的周围,阻止它们相互结合以及凝结。这样,就能强行把过量的叶糖留在溶液里面。当然,因为叶糖在清水内的分布方式发生了改变,这种过量溶液就会变成这种略显粘稠的质地。这种含糖量超高的过量溶液,就是咱们部族最宝贵的营养物质最初版本——叶之精元。自从叶凉发现了复糖这种复合物之后,由复糖为原料做成的过量溶液,相当于升级版本的叶之精元,称为叶之精华,就是我刚才传送给你的那份液体。我的技术还不太熟练,工作环境也不是特别好,这份叶之精华含有一些杂质。。但是你可不许嫌弃我的礼物啊,要是你敢嫌弃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小昭把它学习制作叶之精华的过程一一道来。 “小昭,你还承受了阳光的直射吗?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回想起闭气训练时被阳光直射折磨的日子,我的心中一阵心酸,被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话都说不出来。 “还好啦。为了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你也一定奇怪我哪里来的这么多叶糖来做这个叶之精华吧。实话告诉你吧,我的所有积蓄可都在这里面了。你看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蹭你的酒喝,不是我吝啬,其实我是为了把自己的叶糖省下来给你准备这份礼物。自从你加入远征队以来,我就相信终有一天,你能够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你终究是要飞向远方世界的,那么这个能够为你的征途提供养分的叶之精华就是给你的最好礼物。所以我就一直在偷偷地积攒着叶糖。甚至当初有段时间咱俩有点误会,我还生你的气以为你只顾梦想不顾及咱们兄弟之情来着,但是我还是忍气吞声地继续帮你攒着叶糖,以德报怨,哈哈。后来复糖技术出来之后,我又花了大力气把它们转化为了复糖。本来想着找什么机会找泰仁部长要来这个配方呢,没想到长者主动问我们想要什么作为酬谢。那我可就不客气找它要秘方了,哈哈。”小昭乐呵呵地说道。 原来,小昭它竟然从最开始就省吃俭用,为我准备这份厚礼了!我内心的情绪汹涌澎湃。兄弟如斯,夫复何求! “小昭,你给我这么重的礼,我该怎么回报你才好……”我羞愧地说道。 “说什么回报呢?这么重的礼你回报的起吗?哈哈。你就给我好好地飞上天去,把梦想实现,把部族的任务完成,这就算对我的回报了。你可千万把自己保护好了。你一直以来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要是,要是你出了什么事的话,我……我可就……”或许是想到了远征途中可能遇到的凶险,担心我的安危,小昭一时间变得哽咽起来。 “小昭,你放心,我一定会……” 突然间,我发出的话音被硬生生地截断了。密语频道内,只剩下了一片孤独的寂静。 频道断了。 从此,我再也听不到小昭的话音了。我最亲密无间的兄弟,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兄弟,就这么被这个冷漠而残酷的世界斩断了一切联系。我们之间视线可及的距离,从此化为了不可逾越的天堑鸿沟,隔断了一切思念。 第10章 启程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晨曦悄然洒下。我有点神情恍惚,周围的一切特别的安静,只能听得到飞鸟发出焦躁哀怨的鸣叫还有阵阵凛冽的风声。叶子开始纷纷地飘落,曾经严密厚实的边防军防线开始出现了稀疏的漏洞,透进了粗暴的强风,摧残着树冠内部的叶子们。 比这样的严苛环境更让我感到难受的,是这死寂一般的沉默。 根据之前泰仁部长的汇报,由于树芯的受损,大量的通信线路和营养通道正在因为失去液压和传输介质而迅速坏死,整个部族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失去相互沟通的能力。看着周围的叶子正在迅速变得萎靡不振,树皮之下的翠绿色在逐渐褪去,部族的生命力正在飞速地流逝。部族的毁灭,真的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这种让我感到窒息的沉默,大概就是泰懿局长被精神禁锢时的感受吧。无法和外界交流,无法了解自己的亲友的感受,无法向它们表达自己的感受,只能这么在无奈和无助之中默默忍受时光的流逝,甚至连任何的希望和期盼都变得没有意义,慢慢地失去了生命的力量和热情。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处境。 或许,当时泰懿局长的英勇就义,不仅仅是一次伟大的牺牲,对它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虽然处于同样的沉默世界当中,唯一不同的是,等待泰懿局长的是遥遥无期的十年囚禁,而此刻的我却背负着一份最沉重的委托——部族的未来。 我的正上方,一颗圆润小巧的果实正在变得愈发饱满。泰仁部长倾尽部族余力给果实灌输的营养正在让它逐渐染上成熟的鲜红色。 果实熟透坠落之时,便是我的出征之日!只是,希望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又是一阵强风袭来,吹下了纷纷的落叶,连树干都在微微地摇晃起来。树干在严重受创之后,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强悍挺拔,连整体的平衡都难以保持,仿佛随时会在强风之中轰然倒下。我深深地明白,此刻的长者是多么地努力地在支撑着自己,若是没有长者的努力,此刻整个部族早已变成瘫倒在地的残枝败叶了。即使只有一瞬间的软弱和放松,它身上的数万片叶子和上百根枝干就将彻底陷入灭亡的境地。那长者所经历的那种凭着强硬的精神在巨大的伤口上发力支撑,保持残破的躯体傲然挺立的痛,该会是有多么的剧烈? 其实长者大可不必如此。在如此的绝境之下,就算它向命运屈服,也不会有谁去责备它了吧?那些渺茫的部族的未来,整个部族苟延残喘的最后时光,对将死的长者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然而在这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刻,长者依旧选择了坚持到自己最后一丝气力消散殆尽的那一刻。 晃动之下,似乎加速了我上方果实的成熟坠落过程,让它也开始微微摇晃起来,果实表面的那一抹红色不经觉间已经变得非常浓厚。我感觉得到,那个时刻马上就要来临了。 我向小昭晃动了一下叶尖,再向着上方点了一下。在所有通信都被隔绝的情况下,我们只能通过躯体语言来进行一些简单的致意和交流。小昭没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它有没有看见我的示意。也罢,我也只是打算和它道一个别而已。如此伤感的时刻,又何必再让大家的内心再难受一番呢? 我们的一生,已经快要到头了。很多事情,大概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吧? 忽然,小昭的躯体晃动了起来,触碰到了它身旁的叶子,发出了几声淅淅簌簌的声音。很快,这个声音像是能够传染一般,迅速地在整个部族蔓延开来,悠扬地回荡。 是啊,就算断绝了一切通讯,我们还可以演奏我们族歌“叶之魂”啊。还有什么样的仪式,能够比得上叶之魂更能表达我们对生命的向往,对烈士的缅怀,对亲友的思念呢? 随着叶之魂神圣舒缓的旋律缭绕了整个部族,死寂的树冠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往昔热闹的模样,万念俱灰的叶子们终于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脉动和活力,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是啊,至少在此刻,我们依旧活着,又何苦放弃享受生命的所剩余的每一个瞬间而陷入消沉呢?大家的热情越来越高涨,每一片叶子都在用尽自己的每一分气力来演绎生命最华丽的曲调,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来证明生命的存在。 不是所有的情感,都需要语言来表达。 虽然没有言语,小昭对我的祝福,仍能伴随着叶之魂的空灵歌声连绵不绝地传遍了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甚至仿佛能让我感受一种淡淡的甜味。或许,这是那一份凝结了小昭情谊的叶之精华传输过来之后,残留下来的甜味吧。 小昭,谢谢你。为我送别的叶之魂,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送别仪式了。 此生有你相伴,大概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了吧。 突然,我感觉到我的营养通道被重新接通了。大量的水分和养分源源不断地灌输进入了我的身体,大量的精粮糊,五行浆,还有几份叶之精华。直到这最后的时刻,泰仁部长仍然在尽忠职守,完成部族托付给它的任务啊。通信线路还是没有接通,也没有任何的信息传递过来,这一条正在传输养分的营养通道大概也是叶需部克服了重重困难才接通的吧。即便如此,我仍然清晰地感受到了部族对我的信任和期望,沉重而真切。 部族在这最后时刻,毫无保留地把最珍贵的水分和养分交给了我,为我的出征提供了最强有力的支持。 一切尽在不言中。 “噼”的一声,我期待已久的果实终于直坠而下。我最后看了一下小昭,毅然把视线转而向上,张开了我的叶面,稳稳地将这一颗承载着部族未来的果实接住。我用叶尖把果实包住,随后毫不犹豫地开始旋动我的叶面。叶柄是由木质纤维组成的,直接挣脱并非一件易事。但阿卓已经发现了硬性物质难以抵御扭动形变的特性。从而教会了每一位远征成员通过旋转叶面而扭断叶柄的技巧。在我的奋力旋转之下,叶柄和枝干处的连接很快就应声断裂。我从母亲慈氏的身上脱离了下来,乘风而起! 我终于飞了起来!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梦想,那个广袤无边的远方,第一次变得如此真实和接近,让我的心中感到一阵狂喜。 带着部族的期盼,带着神圣的使命,带着万分的豪气,我迎风出征! 凛冽的强风有力地扯动着我的身体,我娴熟地调整身体的角度和姿势,灵巧地闪过一个个的障碍。经过长期的刻苦训练,驭风之术的每一个细节和技巧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的每一个细胞,让我收放自如,驾轻就熟。 转瞬之间,我已经钻出了树冠,腾飞在半空之中,把部族之树甩在了我的身后。与此同时,树冠的其它部位,有两片叶子以同样的以飘逸的轨迹腾空而起,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那应该是阿卓和阿平,它们也启程了。我们的远征计划是各自负责一个方向的探索,以提高我们找到新家园的几率。 两位亦兄亦友的战友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中,而我和部族之树之间的距离也正在越拉越远。那给予我生命,养育我成长的部族之树,摇摇欲坠,就这么在我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了。小昭,母亲,小聪,阿卓,阿平,我再也没有和它们相会的机会了。这一刻,我猛然意识到,我再也没有家可以回了。那温暖舒畅,悠然惬意的部族之树,那肆意欢笑,纵情畅谈的闲适生活,从此只剩下回忆了。 心中那片刻的狂喜和豪气不经觉间已经悄然散去,我的心全然浸没在了悲伤之中。 向着遥不可及的远方世界进发,我孤独地飞翔在漫无边际的天空之上,流离失所。 泰睿纪67年8月26日,部族的通信和营养传输系统几乎全线崩溃,营养大量流失,部族之树危在旦夕。三名飞叶远征队成员携带着部族之树的果实向远方世界进发,寻找新家园。 第1章 父子 “所长,请你相信我吧。我的直觉不会有错的,这个谢坤在那个瞬间暴露出来的凶残之相,绝非善类。只要你批准延长盘问到48小时,我肯定能够挖出点东西来。”押送谢坤回到所里之后,李铭马上向所长请命,想要争取多一点时间去探一探谢坤的底。 所长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相信你的判断。去吧,好好干,别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所长在决定书上签了名,交给了李铭。 李铭兴奋地接过决定书,向所长行了个礼,坚定地说“决不辜负所长的期望!” 所长点了点头,说道“我让你放手去做,其实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经济犯罪科那边发来了通知。有人举报这个谢坤所在的万林采伐队的一个采伐影响评估可能有问题,可能是万林采伐队给了负责评估的勘察员好处,以更改评估结果。根据他们的初步调查,这个谢坤和采伐队的老板沈欢曾经直接接触过采伐影响评估的勘察员。我本来还想着收集到更多证据之后再对他俩下手。既然现在正好已经把他们给带回来了,就直接开工好好查查他们吧。不要给他们回去做手脚消灭证据的机会。 你负责跟进这件案子,去把负责这个采伐影响评估的专家请回来谈一谈吧。是平新大学的一个副教授,叫做刘逸。”“明白!” 难得的周六上午,床头的手机突然狂响了起来,还在睡梦中的刘逸睡眼惺忪地接起了电话。“小刘吗?是我。”电话另一头的人带着一种忧心忡忡的语气。 “仵院长!早上好!有什么事劳烦您这么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呢?”听到了自己学院的院长的声音,刘逸的睡意驱散了一大半。 “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一个评估报告?我今天一大早就收到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委员会给我发来的邮件。说是他们收到了实名举报,举报我们院关于万林采伐队的采伐影响评估存在着明显的疏漏。现在甚至连公安局的经济犯罪调查科也介入了。委员会希望我们院里全力配合他们的调查工作,找出评估过程的真相。至于是否构成了犯罪,就交由公安局解决了。 小刘,这个事情很严肃,院里的态度是对于这种情况决不姑息,并会配合委员会的一切请求。他们已经要求我们把之前你经手的评估报告都通过邮件发送给他们,我马上就要把这些材料发送过去了。作为你的领导,我只希望你能够清者自清,没有行差踏错。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调查这件事情了。你好自为之吧。” “院长,我明白了……”院长的这一番听似严厉实则关心的叮嘱让刘逸感动不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刘逸清楚地明白,院长是真的在替自己担心,院长原本大可不必给自己打这么一通电话的,他只是希望我对这个事情有所准备。 挂下了电话。刘逸彻底地清醒过来,惶恐不安。自己在和万林的人交谈过之后,确实更改了评估的结果,没想到自己仅有的这么一次小动作就找来了大麻烦,刘逸实在是后悔不已,陷入了剧烈的思想斗争当中。 坦白吗?职称,注册勘察员的资格,自己的名声这些东西就全都毁了。隐瞒下去?万林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会有人举报呢?!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自己脚上传来,刘逸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因为走了神,连泡茶时开水倒得溢出了杯子都没有意识到,直到溢出的开水沿着桌面滴到自己的脚上,才把自己狠狠地烫醒了。 “啧!真是烦死了!”刘逸手忙脚乱地把桌上擦干,原本就惶恐的心更为焦躁不安。这本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刘逸却根本无心享受这么一份闲暇。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和恐慌,把每一分钟都变成了一种煎熬。越是闲暇无事,越是担忧不已。 “叮咚!叮咚!”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把刘逸吓了一跳,把桌上的杯子碰得摔到了地上。零乱的茶叶,四溅的开水和尖锐的玻璃碎片把客厅的地面弄得一片狼藉,宛如刘逸此刻的心情。 “叮咚!叮咚!”门铃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停下,往日清脆悦耳的门铃声此刻在刘逸听来简直像是追魂索命的嚎叫,让刘逸心慌不已。“难道警察这么快就来了?!”刘逸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自己的嗓子眼了。 “来了来了!”门铃的铃声按得这么急,刘逸只得先不管那一地的狼藉,先去应了门再说。刘逸走到门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爸!你怎么才开门啊,我都等了半天了。”出乎意料的是,门外并不是威严的公安干警,而是一脸兴奋的儿子刘晓。 刘逸稍微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没带钥匙吗?这一大早的跑哪去了?” “我早上天没亮就出去了。走得太匆忙,忘了带钥匙了。爸你猜猜看我去哪了?你肯定猜不着。唉呀,怎么把杯子打碎啦?”刘晓迈着轻盈欢快的步子进了家门,一副心情极好的样子。看见地上的碎片,就跑去厨房拿笤帚去了。 看着儿子这么开心,刘逸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些好转,拿起抹布一边擦拭桌上的水迹一边问“打球去了?也不对,平时你打早球也没有起那么早的。我猜不出来了,你直接说吧。吃过早餐了吗?妈妈做的早餐放在饭桌上。” “不不不,我再给你一点提示吧,是和你的工作以及你从小教育我的观念有关。”刘晓哼着歌,把地上的茶叶玻璃碎片都扫进了簸箕里,又去拿拖把把地给拖干净。 “难道又到树林里写生去了?不对呀,你一般都是下午去写生的,而且你也没带写生板啊。行啦,别故弄玄虚了。说吧,算你赢了。” “嘿嘿,好吧,我就不为难你了。我可是干了一件大好事呢!爸你一定会以我为荣的。”把一切都弄干净了之后,刘晓拉着自己爸爸的手,坐在了沙发上,兴奋地说。“爸爸我跟你说,我可是拯救了一大片森林呢!” “哟,我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还能拯救起森林来了?来和爸爸说说。”看着儿子神采飞扬的样子,刘逸之前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统统都暂时抛到了一边,此刻心里只有对儿子满满的关心和爱意。 “是这样。昨天去写生的时候,我发现我常去的那片森林正在被人砍伐,已经砍出了好宽好长的一条路了。我去阻止他们,被赶了出来。去派出所报警,也没用。派出所的民警说他们如果有正规的采伐手续,警察也没办法,还建议我去找林业局咨询。我不信呀,那可是一片多漂亮浩瀚的森林啊,林业局怎么可能批准砍伐呢?于是我又跑到林业局去举报去了。”刘晓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道。 “儿子你没被那些人弄伤吧?唉,儿子呀,就算是天然林,只要合理规划,合理采伐,对生态环境没有太坏的影响,林业局是可能批准采伐的。都怪我没有和你说过这个。你在林业局也碰壁了吧?下次这种事情你就先打个电话和我说一声,我虽然是做学术的,政策上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看着儿子这么英勇而略带鲁莽地为保护森林而四处奔走,刘逸不免心痛起来。 “爸,我都十八岁了,成年了。有什么事情当然先要试着自己解决啦。你说得没错,林业局的人一开始查了资料,也说那个采伐队手续齐全。我当时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这些林业局的人怎么会批准采伐这么漂亮的一片森林啊,简直是瞎了眼。” “哈哈,那倒也不是。林业局还是有一套比较完善的采伐许可系统的。森林的繁茂程度,采伐队的资质,还有采伐的生态影响等等。这其中比较复杂,一时也说不明白,你也不要错怪林业局的工作人员了。其实人家也已经尽心尽责了。那后来呢?你怎么拯救的那片森林?” “没错,我确实是有点错怪他们了。后来他们意外看到了我在那篇森林里画的一幅画,他们当成宝来看,说是发现了森林里的一种一级野生保护植物。然后那个郑叔叔就四处联系专家咨询什么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呢。他确实很敬业很负责,我很佩服他。” “嗯?那林子里居然有一级野生保护植物啊,那确实是不该批准采伐的。你的那幅画呢?给我看看。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那个郑叔叔安排护林队今天一大早出发到那片森林里去,制止了那里的采伐活动!我今天一大早起床就是和他们去办这件事,因为我要指认那几棵一级保护野生植物的位置嘛。护林队可威风了,昨天还气焰嚣张的那些伐木工今天就变得哑口无言,只能垂头丧气的走了。那片森林就保住了。怎么样,爸我厉害吧。喏,你自己开我的写生板来看看吧,我应该把它放在封面之后第一张的位置了。” “好,我看看。我们平新市境内目前还没有一级野生保护植物的发现记录呢,儿子你可真是办了一件大好事!要是人人都像我的乖儿子一样这么关心爱护环境,爱护森林,那我们的环境问题可就解决了一大半了,哈哈。”刘逸一边称赞儿子,一边向儿子的写生板走去。 “嘿嘿,我就说你一定会以我为荣的。从小到大你都在教导我要爱护环境,爱护森林。我长大了,就该把这些理论和理想落实到行动上了。爸你知道吗?为了防止我被采伐队的人认出来,林业局的郑叔叔还特意帮我准备了墨镜和面罩,把我的身份保护起来。当我出现在那些伐木工面前的时候,生怕被他们认出来日后找我算帐,心脏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呢。” …… “爸?” 此刻,刘逸却一时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翻开了儿子写生板的封面,一幅栩栩如生的素描作品展现在他的眼前。四五枚雪白的萼片宛如白玉般的花瓣,衬托着顶上几簇像是闪着金光的黄色小花。 这株植物,刘逸一直以来魂牵梦绕想要寻找,此后的余生也将刻骨铭心,无法忘却。 异型玉叶金花。 第2章 悔恨 “儿……儿子。你说的这片森林,大概在什么地方来着?”愣了好一会儿,刘逸才支吾地问道,心里已经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爸你没事吧?那片森林在市郊,附近好像有个叫灵波村的村子。”刘晓有点察觉到了自己父亲的异样,走近了刘逸说道。 刘逸绝望而无奈地仰着头,闭上了眼睛,事情正在向着他最不情愿的方向发展着。“你记不记得你说的那支采伐队,叫什么名字?”刘逸又问道。他多么希望能从儿子嘴里听到一些另外的名字。他心里在默默地念叨着“上苍啊,我求你了,千万不要是万林!管他是十林百林千林也好,阿猫阿狗采伐队也好,求求你,千万不要是万林采伐队啊……” “嗯,这个我记得的,是叫万林采伐队。林业局的郑叔叔在查找他们的资料时和我确认过,今天早上我也看见他们车上印着的标志了,所以不会记错的。话说郑叔叔好像还提到了这支采伐队有可能涉嫌用钱来收买勘察员更改什么评估结果之类的,我也记不太清了。爸,你怎么了?”父亲沉默的背影开始让刘晓感到有点疑惑和不安。 真的是万林! 刘逸像被闪电劈中了一般愣在原地,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自己违心地更改了评估报告结果的森林里,真的存在着濒危的一级保护野生植物,而且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这个发现举报给了林业局!命运真的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假如在几天前,刘逸能够坚持住自己的信念,否决万林的采伐计划,那么自己就有可能在来年成为市里面第一位发现野生存活的异型玉叶金花。而如今,先不说自己把具有极大学术和生态价值的发现拱手相让给别人,而且林业局和勘察委员会会因为确认了异型玉叶金花的存在而来向自己问责,万林的许可证被收回将会引起警方注意而被彻查,谢坤行贿一事很有可能被败露,自己的前途就彻底完蛋了。而引发了这一切连锁反应的人,竟然是贯彻了自己从小灌输给他的环保理念的亲生儿子! 这不是天大的讽刺么? “儿……儿子,我没事。”刘逸想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地分析一下目前的形势。儿子的重大发现,本来是一件大好事,却因为自己当时的一时糊涂把整个事情弄得一团糟。 还没等刘逸静下心来,家里的门铃再度响了起来。对刘逸家里来说,真是一个繁忙而混乱的早上。刘逸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感觉这一次肯定是不速之客,还打算好好思索一下对策,却猛然发现儿子已经去下意识地去开了门,自己拦都没拦住。 刘晓打开了门,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两身威严得体的警服,让刘晓始料不及。 “您好,我是燕湖派出所的民警李铭,请问刘逸教授在家吗?” “爸,有两位警察找你……”第一次看见警察找上自己的家门,刘晓有点不知所措地回头向刘逸喊道。 刘逸心里暗暗叫苦,儿子这么一叫,自己想要假装不在家再慢慢从长计议都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警察同志,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看到刘逸在家,李铭心中松了一口气,起码不至于空手而归了。李铭身边的协警也是面露喜色,脱口而出“刘教授,你涉嫌一起收受……” 李铭赶紧拉了一把协警的衣袖,向他使了个眼色。协警顺着李铭的提示看到了脸上仍带着一丝稚气的刘晓,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孩子面前宣读刘逸涉嫌的罪行。 李铭接过话来“刘教授,我们手上有一件案子,和万林采伐队在灵波村的一个采伐项目有关,希望能够请你回去协助调查,请吧。”李铭的话彬彬有礼,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刘逸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他非常感谢这位民警没有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宣称自己是嫌犯,为自己保住了最后的一丝尊严。“好吧,我跟你回去。”刘逸低声地说道。 “爸,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要带你回去啊?万林采伐队和你有什么关系吗??!”看到自己的父亲要被警察带走去协助调查万林采伐队的案子,刘晓着急地拉住了父亲的衣袖,像是生怕失去了他一般。 刘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刘晓的肩膀,勉力打起精神说道“儿子别担心,爸没事的,万林采伐队的采伐影响评估报告是爸爸负责的,爸爸只是要和警察同志回去澄清一些事情。没事的,你不用替爸爸担心了。” 刘晓开始深深地感觉了是自己的行为导致了父亲被警察带走,之前轻松喜悦的心情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懊悔和害怕,深怕爸爸会因为自己的多此一举而坐牢,再也回不了家了。刘晓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战战兢兢地问道“爸,我是不是做错了……” 看着儿子担惊受怕的样子,刘逸的心中充满了悔恨,恨自己一时昏了头,做出了这么不争气的举动。儿子在勇敢地用自己的行动去贯彻自己的信念和价值,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举动。而从小教育儿子爱护森林爱护环境的自己,理应以身作则当榜样的自己,居然让儿子的英雄行为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自己还有什么颜面来面对自己儿子的正直和勇敢呢? 刘逸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坚定地说“不!儿子,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好!你是一个勇于用行动来贯彻自己信念的男子汉!爸爸以你为荣!爸爸会没事的,相信爸爸吧。” “嗯,爸爸你一定要平安地回来。我和妈妈都会在家等你回来的……”刘晓哽咽地说着,泪水已经不争气地湿润了眼眶。 “嗯,爸爸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想起了妻子,刘逸不由得老泪纵横起来。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竟让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让自己这么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承受了这么巨大的风险。深感悔恨的刘逸心想,如果有机会重来,自己绝对不会再重犯这样的错误。 只是,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悔恨应该是最无济于事的决心了吧。 在这父子相拥的温情时刻,李铭仍然始终牢记着自己的职责所在。片刻之后,李铭刻意地咳嗽了两声,提醒刘逸父子自己还有公务在身,该动身了。 刘逸收住了眼泪,拍了拍儿子的头说“儿子,爸爸该走了。走之前爸爸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你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去完成。妈妈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安抚她,支持她,要让她坚强起来,你们一定要相信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要做到这一点,你自己首先得像个男人一样坚强起来,明白吗?不要怀疑和担心,只要相信爸爸就好了!” 刘晓低着头,狠狠地点了点头,拼了命地要把眼泪给收回去。总是盼着早点长大的他,第一次收到了爸爸如此沉重的嘱托,他决不能让爸爸失望。 “很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刘逸看着自己争气听话的孩子,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后决绝地转身,跟着李铭走出了家门。李铭身旁的协警向李铭示意了一下腰间的手铐,想问要不要给刘逸给铐上。李铭把手放在背后轻轻地摆了摆,表示不需要。从警多年的李铭从刘逸身上看到了悔恨,却闻不到一点点罪犯们特有的邪气。 “或许,事情未必是我想象的那么糟糕。”李铭心里默默地想道。下楼之后,他一边打开了警车的车门,一边意味深长地对刘逸说“刘教授,我见过很多因为一时行差踏错而破碎了的家庭,也见过因为悬崖勒马而最终一家团聚的感人画面。总之,态度是我们查案和量刑的一个重要考虑。为了你那听话的儿子,为了你的家庭,希望你能慎重地考虑好,等一会和我们谈话时要和我们说什么。” 刘逸听完了李铭的话,回头看了看楼上自己家的窗口,竟发觉这扇其貌不扬的窗口这是那么的亲切。多少个晚上自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都能从这扇窗看到透出来温暖淡雅的灯光。他知道窗子里面,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正在等着他回来。只要他打开家门,就会看到儿子放下作业向自己跑过来,跳起来兴高采烈地搂住自己的脖子,就会看到妻子放下手中的杂志向自己投来温情的目光,然后就会去厨房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一家人开始带着欢声笑语享用晚餐。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在平凡中流走,把一个天真淘气的小男孩变成了一个磊落帅气的少年,为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和睿智。 平凡的日子,却蕴含着最幸福的味道,不是吗? 刘逸收住了思绪,向着李铭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警察同志,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第3章 流离 同样感到悔恨的,还有正在会议室焦急地来回踱步的沈欢。采伐队回到营地之后,沈欢召集了各小组的组长开一个紧急会议,商讨采伐队的未来。正当大家都没有什么头绪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谢坤被带上警车带走了的消息!在座的组长们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制止了采伐,收回了许可证也就算了,还把人用警车带走了是什么意思呢?不过也无所谓了吧,接下来的饭碗都没着落了,哪里顾得上一个才回来采伐队两年的毛头小伙子谢坤呢? 只有沈欢为谢坤的事情陷入了深深的担忧和懊悔。沈欢并不知道谢坤因为不配合执法而被带走的细节,只是听到走得慢的伐木工们说谢坤被押进了警车带走了,于是下意识的就把此前谢坤向刘逸行贿一事联系了起来。此刻的他无比地后悔,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强硬一点,勇敢一点,制止谢坤走上歧途而引火烧身。现在这把火还烧到了采伐队的身上,许可证被收回,前期投入全部打了水漂,而接下来的时间,整支采伐队的设备和员工也将因为无林可伐而被闲置,这种情况下采伐队的状况已经岌岌可危。更不用说万一谢坤行贿被定罪,自己作为法人代表有可能会被牵连而锒铛入狱,自己父亲一手创建起来的采伐队就彻底没有翻身之日了。 “沈欢,你有什么对策了吗?”陈忠的一句话把沉思中的沈欢拉回了现实,沈欢发现各位组长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想要把自己拧成麻花,挤出一个方案来一样,压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 众人略带期盼和埋怨的目光就像是利剑,像是火舌,正在狠狠地刺痛灼烤着沈欢。沈欢的喉咙有点发热,想要赶紧说点什么来摆脱这个令人极度不安的处境,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欢是多么地想要重新再翻阅资料,好好计划一下采伐队的未来。去找采伐进度慢的采伐队分包一部分他们的额度?去找找有没有大型基建工程需要清空林地的伐林平地项目?去找找有没有因为意外而终止采伐项目的林子正在寻求采伐队?不得已的对策还是有一些,但是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此刻,沈欢却无法分心在这些工作上面。因为自己最信任的搭档,最得力的助手谢坤现在被关押在派出所的拘留室之内。 回想起谢坤每一次为自己做的那些无微不至的小事,总是在困局之中帮自己找到出路,谢坤的能力和细心总是让沈欢隐隐地对谢坤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和认同感。是谢坤,在自己新近接手采伐队,在各种压力、质疑和困难之下,陪伴自己克服一个个难关让采伐队生存到了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谢坤简直就是自己的影子。此刻,自己又怎么能把他放任不管呢?沈欢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都要先把谢坤救出来再说! “大家先把营地拆了,把材料和设备带回总部,然后全体人员放带薪假期,按最低的采伐指标结算工资。一个礼拜之后在总部召开全体会议,我届时会宣布采伐队未来的动向!陈忠师傅,营地的拆除清理工作就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了。我先去把谢坤的事情给解决了。” 没想到几分钟之内,沈欢能够地给出了一个能够暂时缓解大家焦虑的处理方案,陈忠对这个安排还算满意。随后坚定地向沈欢点了点头。得到了陈忠应许的眼神,沈欢松了一口气,向在座的所有成员鞠了一个躬,拿起背包快速地离开了会议室。 沈欢离去之后,陈忠站了起来,对众人说道“各位,现在已经到了咱们万林采伐队最为关键的时刻。这几十年来,老沈是怎么掏心掏肺地对待咱们的,大家也该心里有数。而咱们这个年轻的沈欢虽然办事毛躁了一些,有时也不懂得考虑我们的感受,但是我可以感受得到他想让万林变好,想重塑万林往日的荣光。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也是和我们一致的。所以,咱们也该放下过去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包涵一下这小子的毛躁,再相信一次这个高才生的能力和判断,继续和我们的采伐队坚定的站在一起,别让它的招牌倒了。 我的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 陈忠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稳定住了众人的情绪,重新燃起了一线希望。 “听你的,忠爷。”“有你在,我就不怕!” “都陪伴这块招牌几十年了,都习惯了,不差在这几天了” “都是我的青春啊,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啊。放心吧,我们一定配合。” 看着大家积极的响应,军心也稳了下来,陈忠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心里默念道“沈欢啊,我这个要退休的老头子,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但是接下来能给采伐队变出什么样的戏法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沈欢急匆匆地走到了自己的汽车前面,想要尽早动身回到市里去找他的律师同学顾勇帮忙,解决谢坤目前面临的困境。顾勇是沈欢大学时最好的哥们,他们一起创建了一支摇滚乐队,沈欢是鼓手,顾勇是贝斯手。顾勇一边俘获大量的粉丝,一边在大学在读期间大四就一次高分通过司法考试,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此刻,沈欢也只能寄希望于他可以帮助自己扭转乾坤了。 突然,天上的几声哀怨凄厉的鸟叫吸引了沈欢的注意。 他抬起头来,看见三五只鸟正在天空中盘旋,迟迟不肯落下,不时地发出那种阴郁刺耳的怪叫。沈欢细细一看,察觉到这些鸟竟然是在围着马路对面,他们从森林中砍伐出的那条宽敞的大道而盘旋着,像是无处可以栖脚一般。沈欢突然有一种感觉,透过那阵鸟叫声中蕴含着的悲伤,他似乎读懂了这些飞鸟的想法。这些鸟的家,它们的舒适鸟巢在他们采伐队轰轰烈烈的采伐过程中毁于一旦,让这些飞鸟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沈欢细细一看,发现其中几只飞鸟的动作有些笨拙,毛色也略为稚嫩,想必是才刚刚学会飞行没有多久,却已经失去了家园而无奈地在天上挣扎地盘旋着,似乎仍然希望某一个瞬间奇迹可以出现,那温馨的鸟巢可以再度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只是自己之前飞错了地方。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十有八九它们的鸟巢已经化作了地上破烂不堪的一团烂渣。勉力能飞的飞鸟尚且可以飞走逃过一劫,要是鸟巢里仍有嗷嗷待哺的雏鸟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残酷,让沈欢不忍心再想下去。 沈欢狠着心想道“再拖下去,我们万林的员工们又何尝不是会流离失所呢?”沈欢无暇再去细究这些飞鸟的遭遇,行色匆匆地钻进了车,然后驾车快速地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夜已深,一辆飞速疾驰的警车猛地停在了燕湖派出所的门前。一位一袭黑衣的脸色凝重的警官行色匆匆地迈下车来,肩章上的两杆三星格外地引人注目。燕湖派出所的干警李铭在门口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程科长你好!我是负责这个案件的干警李铭,久仰您的大名,很高兴有机会跟您合作!”终于有幸目睹了自己心目中的偶像,李铭非常激动,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程科长回了一个礼,往所里走去,说道“事情重大,咱边走边说。” 李铭探着头往车里看了一眼,略微显得有些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程科长,就您一个人吗?省厅不是说会派一个专案组过来?……” 程科长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李铭,笑着问道“怎么,李警官。你担心我一个人搞不定吗?” 第4章 白狼 李铭诚惶诚恐地说道“不不不!程科长你办案如神,名声在外,我哪里会担心您搞不定呢。就是省厅给的通告没说清楚,让我误会了而已……” 程科长拍了拍李铭的肩膀,笑着说道“放松点,不用这么紧张。放心吧,我一个人就够了。来,李警官,把你手上的资料和我详细讲讲。” “是,程科长。我把大致情况再向您汇报一遍。我们接到了来自市植物研究院的许教授的实名举报,认为平新大学植物保护学院的刘逸教授负责的灵波村天然林的采伐影响评估报告有人为操纵评估结果的嫌疑。于是我们把刘逸教授请回来协助调查。在调查过程中,刘逸教授非常配合,主动交待了所有事实。原本灵波村的天然林有生长着一级野生保护植物的痕迹,本应等到来年花期进行实地核实,不应允许采伐。后来万林采伐队的谢坤和老板沈欢两人来找到刘逸教授,主动提出以帮助其儿子拿到海外留学的奖学金为条件,希望让刘逸更改评估结果。在经不住诱惑的情况下,刘逸更改了评估结果,让万林采伐队拿到了采伐许可证。” 程科长的脚步并没有放慢,问道“这只是一个小案子,告诉我那个号码的事情。” 李铭诚惶诚恐地继续回答道“是!在我们的审讯过程中,刘逸教授主动上缴了谢坤交给他的一个电话号码,说是只要拨通这个号码就能联系到能够为他儿子办理留学奖学金的人。而这个号码就是省公安厅两年前全省机密通告的重点监测号码之一,任何和这些号码有关的案件都必须马上向省厅汇报。我们把这些号码都粘贴在办公室的墙上,本来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后来看到了才想起这回事,对比了才发现居然真的是中了‘大奖’,才马上联系了省厅。没想到您连夜就赶过来了,真是让您受累了。” 程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做得好。两年前的通告还能被有效地执行,你们所的业务水平不错。” 听到了程科长的赞许,李铭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谢谢科长,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话说这些号码到底是什么来历,能不能和我们说说,我们也好帮上忙。” “嗯,就算你本来不问,我也打算要告诉你的。你可记得大约两年多之前,省厅破获了我省有史以来最大的黑社会团伙案件吗?” “当然记得!那可是您一手侦破的特大案件啊。省城的红魔帮派在过去十年可是让省城的小孩不敢夜啼的存在。他们收保护费,走私,经营地下钱庄,地下赌场和卖淫场所,恐吓勒索,除了毒品不碰几乎无恶不做,却又因为老大洪毅特别讲究道义而深得黑道的认可,在极短的时间内成长成为省城的第一大帮派。然后在一夜之间,在省厅的‘天网行动’的打击之下,几乎所有的主要干部都被一网打尽,整个帮派被连根拔起。程科长您这位破案的主要功臣,可是作为扫黄打黑行动表现突出的先进工作者上了全国的通告的,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哈哈,陈年往事,不提也罢。那一次天网行动确实很漂亮,把红魔的主要骨干,特别是把红魔的老大洪毅和副手之一黑豹给抓获了。不过可惜仍然有少数几个帮派骨干逃脱了。在帮派瓦解之后,红魔的残部就进入了一个潜伏期。红魔这个帮派,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少了那些骨干,机器暂时无法运转,分崩离析,但是某些部件的功能还在,仍在蠢蠢欲动。如果能够重新得到骨干的指引的话,这个帮派的某些部分还是可以继续运作,继续危害这个社会。而把这些红魔残部联系起来的方式,就是那些电话号码,我们称之为红魔的‘黑线’。这些黑线就是红魔在逃的骨干重新调动红魔的资源的方式。我们通过情报和审讯,掌握了大部分的黑线,并严密地监听着这些黑线。在逃的红魔骨干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黑线,所以只要他们按耐不住,利用黑线重新调用这些红魔的资源,重出江湖,我们就有希望顺藤摸瓜,把在逃的这些红魔骨干抓获归案。” 李铭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号码的背后还有这么大的玄机。“原来如此!所以凡是和这些黑线号码有关的案子,都有极大的可能牵涉到在逃的红魔骨干。所以要及时向省厅汇报。” “没错,这些在逃的骨干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十分地狡猾和警觉,一般的市局和派出所不一定有这个能力可以抓获他们。所以我们才发出了全省的机密通告,希望把网撒得大一点。话说你把这个号码发给我们的时候,我们的监听并没有发现这个号码过去几个月有过任何的通话记录。这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刘逸教授最后放弃了拨打这个号码,所以你们的监听那边才会没有通话记录吧。我们当时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刘逸教授连评估结果都改了,却在最后时刻收手了。” “嗯,到了这一步还能悬崖勒马的人,不多见了啊。现在这个刘教授你们怎么处理了?” “由于刘逸教授并没有实质性的受贿行为,十分配合我们的工作,态度良好,经济犯罪科的同事已经决定不会提起公诉,只是给予了警告和进行了思想教育工作。但是因为上报了省厅,不知道你们是否还有什么话要问他,所以他目前还被扣留着。” “放了他吧,你告诉这个刘逸教授,凡是动用了红魔黑线的资源的人,最终都被红魔的人抓住了把柄,然后被威胁利用他的职权和财力为红魔办事,再也无法脱身,只会在违法的泥淖里越陷越深,无一例外。告诉刘教授,他没有拨打那个号码,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明智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了。 我最关心的,是把这黑线交给刘逸的那个人。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程科长说完,递给了李铭一张印有照片的纸。纸上是一张模糊的身份证复印件,姓名和号码的部分因为被涂损而无法识别,只有照片上的面容能够被依稀辨别。 “咦?这不是谢坤吗?就是他把号码交给刘逸教授的,现在他正被我们关在审讯室里等候处置呢。程科长你是哪里弄到这张照片的?”李铭一脸吃惊地问。 程科长停下了脚步,一脸惊愕地说“你们居然抓住他了?!” “嗯,他在我们配合护林队制止他们采伐时有一些过激的行为,让我起疑了,我就把他给押回来了。要不是正好刘逸交代了谢坤行贿的事情,我正愁关不了他几天就得把他放了呢。” “太好了!我还在担心怎么安排对他的抓捕计划呢!皇天不负有心人!白狼,总算让我逮到你了啊。走,带我去见他!”程科长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双眼散发着光彩。 谢坤坐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心中莫名地烦躁不安。他本来很享受独处的时间,因为这样能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和计划他的野心,所以即使之前他身处拘留室之中,他也并不惊慌。但是事情的进展并没有按他的预料在发展。他本来以为自己虽然挑衅了护林队员,没有配合执法,最多被警告两句也就放出来了,没想到却一整天被关在了拘留室里,还在深夜被召唤到了审讯室。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难道是向刘逸行贿的事情败露了?不可能。社团操纵的那个留学机构办事很小心的,把刘逸当作普通顾客进行服务的话根本没有把柄可以抓。只要刘逸不主动透露,根本没有任何渠道会把行贿的事泄露出去。刘逸这种搞文化的人这么爱护自己的名声,又有一个争气的儿子,美满的家庭,也不可能把行贿受贿的事情说出去的。到底是为什么自己会被关在这里这么久呢? 采伐许可证被回收这件事有点蹊跷啊。谢坤开始感到不安了,并且为自己当时踢树的冲动而懊悔不已。像许可证被收回这种事,意味着有某种调查正在进行。自己本应要尽量低调不引起任何注意的。现在倒好,自己一时冲动把自己送到警察手里了。 难道是自己当年在红魔的事情曝光了?也不可能。从真正加入红魔的第一天起,自己就小心翼翼地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只以代号示人,甚至连照片都没有留下过。整个社团和省城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呼风唤雨的红魔新人的真实身份,除了洪爷,黑豹以及已经遭遇不测的青秀堂主。洪爷和黑豹都是绝不会出卖自己人的铮铮汉子,所以没有任何人会把谢坤这个名字和远在省城的红魔帮派联系在一起。这也是自己大胆地以本名和真实身份回到采伐队的最大资本。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这一次,连一向以足智多谋着称的谢坤都陷入了迷惑之中。 “碰!”的一声,背后审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了。城府极深的谢坤深知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越要保持沉着冷静,不能露出破绽。他故作镇定地继续装作因为被长时间关押而陷入了哀怨消沉的样子,连头都不回一下。想给负责审讯自己的警察增加一点心理压力。 谢坤心想,不过是区区几个派出所民警,看我怎么把你们耍得团团转。 但是,进门的警官用洪亮的声音打了一声招呼,让谢坤顿时感到头皮一炸,浑身一紧,差点要失去控制从椅子上摔下来。 “白狼,别来无恙啊!” 第5章 往事 谢坤用尽了自己最大的意志强忍着回头去看的欲望,默默握紧双拳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对来者的问候充耳不闻,仿佛只是听到了无关路人的闲聊。他默默地告诉自己“要对自己过去这么多年的谨慎有信心,我的身份隐藏得天衣无缝,不会有破绽的!” “嗯,还能保持镇定啊,白狼这个响当当的名号,看来还真的并非浪得虚名。”进门的警官终于坐了下来,用利剑一般的眼神直盯着谢坤的双眼。他的身后则跟着把谢坤带回派出所的干警李铭。 “程锋?!他怎么会在这里?!”谢坤心里一惊,脸上却仍然保持了消沉的眼神,毫不畏惧地和自己对面的警官注视着,缓缓地说道“这位警官,你在说什么啊?你们可以放我走了吗?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程锋笑了笑,不缓不慢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就范的。不如,我来先和你讲一个故事吧。在省城,有一个声名显赫的黑社会帮派,叫做红魔。某一天,有一个年纪轻轻的新人加入了红魔旗下的青秀堂口。这个新人行事很谨慎,办事从来滴水不漏,不留痕迹,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谋划的计策环环相扣,深不可测,很快就帮助自己的堂口吞并了其他帮派的大片地盘。和他作对的帮派的干部头领们被精确地打击到他们最致命的要害,溃不成军。他的美人计能让放荡不羁的黑帮老大都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生的真爱,他的离间计让最肝胆相照的搭档反目成仇,他设计的伏击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在他的帮助下,红魔帮派进一步得到了迅猛的发展,这个新人也从此和另外一位重要干部黑豹一起,成为红魔首领洪毅的左膀右臂。江湖流传这么一个说法,白狼善于谋,黑豹长于战,文武兼备,天下无敌!红魔最终吞并了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暗月帮,成为了省内的第一大帮派。 这个故事,你应该很熟悉吧。白狼!” 听着程锋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在红魔的过去抖了出来,说来说去都是白狼的故事,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谢坤的事情,反而让谢坤彻底镇定了下来。他凭着对自己办事细致谨慎的自信,把赌注押在了程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这种情况上面。 “只要坚决抵赖,程锋绝不能把我怎么样!正好今天让我来好好会一会你这个省城第一名探,看看你有多少斤两!”谢坤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位警官,你和我说这么多这些黑社会的事情,是几个意思?我们万林采伐队在平新市,离省城好几百公里远。我也勤勤恳恳地工作,从来不去招惹这些麻烦。警官你快点放我走吧,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求求你了……”谢坤一脸无辜悔恨的样子,要不是曾经目睹过谢坤眼中散发过的凶光,就连经验丰富的李铭都差点要被谢坤的演技给骗倒了。 程锋淡定地继续说了下去“故事还没有结束呢。红魔树大招风,被省公安厅列为了重点打击对象。经过了公安干警历经数年的调查取证,终于掌握了红魔帮派主要干部的大量犯罪证据。终于在两年多之前,启动了天网行动,刻意调用邻市的部分警力,绕开可能被红魔安插在警队内部的眼线,将整个红魔组织连根拔起,抓获了超过一半的帮会成员和绝大多数的帮会干部,包括了首脑洪毅和副手黑豹。可惜的是,当晚的重点抓捕对象之一的白狼却像人间蒸发一般从抓捕现场消失了。事后我们调集了执法干警的随身摄像头的摄像记录,并对比了在场人员的警服编号才发现,有一个始终没有暴露出自己面容的人穿上了警服伪装成了警察,假装追捕逃犯而从现场逃脱了。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白狼。 从此,红魔的余党彻底韬光养晦,极少出来活动。而江湖上则是再也没有人见过白狼了。我始终相信,白狼只是暂时收敛了他的爪牙。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还会出来兴风作浪一番,那是融进他骨子里的野心和血性,他是不可能从此安分守己,隐退江湖的。我说得对吗?。” 程锋的逼问像一柄利剑,带着极大的冲击力和震慑力,若是一般的犯罪分子在这样的逼问之下很容易就被这种气势压倒而露出马脚,甚至崩溃。 而谢坤不会。他见过了太多的大场面,就算程锋的话再怎么雷霆万钧也好,只要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把白狼和谢坤联系在一起,那也只能算是虚张声势。所以谢坤并没有乱了分寸。他微笑着问道“这位警官是不是搞错了?你似乎认为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这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白狼,但是我想请问,你们可有什么证据?” 程锋来势汹汹的逼问,在谢坤淡然地质疑中宛如泥牛入海,没有泛起一点浪花。证据!没有证据,再强势的指控,讲再多的故事也是无济于事,奈何不了谢坤半分。 一旁的李铭被谢坤这种略带轻蔑的淡然自若激怒了,按耐不住地走上前去,想要狠狠地打击一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想要看看他在确凿的证据之下哑口无言颓然崩溃的样子。 第6章 诡辩 “你还想狡辩!我们翻阅了你在平新市的档案,你从五年前就辍学离家,你父亲谢才给学校的说法是你自己一个人跑到到省城打拼去了。你辍学之后,不到半年的时间白狼就开始在省城展露头角。两年多之前红魔覆灭之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就重新回到了你父亲所在的万林采伐队。时间上如此吻合,你还想抵赖吗?你可敢老实交代,你这五年来在省城的所在所为?!”自从把谢坤带回所里之后,李铭花了不少时间去摸清谢坤的底细,找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自己手上有这么多证据,李铭显得胸有成竹。 谢坤却完全不为所动,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李铭说道“这位警官,省城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进进出出,你怎么可以用半年和一个月这种这么模糊的时间重合度来做推测呢?按照你这种推理手法,五年前进入省城又在两年多之前离开省城的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您的意思是有这么多个白狼?还是说你想把这些人都关起来好好审问一遍?我在省城那五年,没有好的文凭,也拉不下脸去干体力活,所以就在省图书馆里找了一份图书管理员的清闲工作。直到两年多之前,我觉得这份工作干下去也没有什么发展的前景,于是辞了职回到了采伐队。毕竟有父亲在这边关照我,总比在省城混日子好一些。请问回到家乡投靠自己的父亲这件事情,和你们所说的黑社会有什么联系吗?” 李铭一时语塞,对着审讯室里的摄像头示意了一下,想让自己的同事们去查一查省图书馆的人事记录,看看谢坤说的是否属实。 谢坤心里放松了许多,假如警方只是掌握了这种程度的所谓证据,那么这次审讯根本对自己毫无威胁可言。自己当年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特意去谋求了这一份图书馆的闲职。既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翻阅人物传记和历史书籍,给自己的谋略找更多的灵感,又有大量的时间无人看管,自己可以从容地远程遥控帮派的活动,还能为自己创造不在场的证明,可谓一石三鸟。而且,谨慎的谢坤把自己隐藏得就连帮派里的人也没有想到,神通广大的白狼在平日里居然只是平凡的图书馆管理员。因此,如果有人想在谢坤的来历上做文章的话,基本只会踢到铁板一块。 李铭不甘心就这么被谢坤逃脱了干系,于是把自己的王牌甩了出来。“谢坤!负责你们万林的采伐影响评估的刘逸已经向我们交待了,你以帮助其子刘晓拿到留学奖学金作为回报,更改评估结果的行为。你收买勘查人员更改评估结果的行为已是证据确凿!而你交给刘逸的号码,是可以调动红魔余党资源的黑线之一!而拨通号码后所需要的授权口令,就是‘白狼’二字!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一个图书馆管理员,你又是怎么能够得到这么机密的号码的?!又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所需的口令?!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 在刘逸招供之后,李铭本以为这个案子就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没想到却遇到了谢坤挑衅般的抵赖,把李铭气的简直要七窍生烟。没想到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李铭一鼓作气地把自己的王牌甩了出来,势必要好好打压一下这个谢坤的嚣张气焰! 谢坤心中恍然大悟,没想到真的是从刘逸这里走漏了消息。而且,红帮最为机密的黑线居然处在了警方的严密监控之下,真是出乎了谢坤的意料。但是谢坤脸上依然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一丝心中的扰动,淡淡地回应道“唉呀,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了。刘教授怎么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呢?我们只是恰好谈及了刘教授儿子的出国留学梦,而我正好知道有一家好的留学机构,所以把它介绍给了刘教授,希望这个留学机构可以帮助到他。我只是提供一个善意的介绍而以。而且这个留学机构也会向刘教授收取费用,提供优质服务,天经地义。而且,在交谈的过程中,我可是好几次提醒刘教授要做出一份公平、公正的报告出来,刘教授怎么会认为我在收买他呢?警官,这就是一个小小的误会,我们不用这么小题大作吧?” “你!!……你提供的号码涉及黑社会的资源和机密暗号,你怎么解释!”李铭没想到谢坤竟然对自己的杀手锏不为所动,不免乱了分寸,最开始胸有成竹的那股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看着李铭略显慌乱的样子,谢坤的心中升起了一缕笑意。是的,就这么慌乱下去吧。你越是急着要把我扳倒,就越容易陷入我的节奏里,陷入我的诡辩之中,越陷越深!与此同时,谢坤炉火纯青的表演仍在继续上演着。 谢坤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对了,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原来拨打那个电话所需要的授权口令还真的就是你们所说的‘白狼’二字。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也实在是个天大的误会啊。”谢坤用一脸真诚而无辜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说来话长,当年我在省城当图书馆管理员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位年纪和我相仿的年轻人,他想找一本古文原版的鬼谷子所着的《捭阖策》。他说找了很多书店和图书馆,都没有找到这本书。网上找到的版本又有很多错漏,所以想来省图书馆试试运气。我恰好在闲置书库的古文区似乎见过这本书。这种古文书籍晦涩难懂,很少人借来看,所以都放在很偏僻的角落。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这本书给找出来。那个年轻人可开心了,他正好看到我在看一本关于国外大学排名的书籍,于是问我这么年轻,有没有兴趣出国留学。我这种高中都没念完的野娃子哪敢想什么留学啊。就是想记住几个外国大学的名字,和人聊天时吹牛用的。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硬把一张卡片塞给了我,说是想要出国留学的话可以打这张卡片上的号码,说那是一个资源非常雄厚的留学机构,绝对能帮上我的忙。我一开始十分推托,要这玩意也没用,我根本不会去留学呀。但是他坚持要把这个作为我帮他找到书的谢礼,还说留着这卡片也不碍事,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也就留下了这张卡片。他最后还叮嘱说要记住‘白狼’这个授权口令,打通电话之后用得到。我也就记下了,久而久之都没意识到字面本身的意思了,才没把这两个字和两位警官之前说的白狼联系起来。真是不好意思。难道说,我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人就是你们口中的黑社会份子白狼?!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赶紧去图书馆查一查由我经手的《捭阖策》这本书的借阅记录!我只经办过一次这本书,那个人的借书卡上应该有他的个人资料的!”说到最后,谢坤一脸兴奋的样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看起来像是帮助警方发现了一个重大线索一般。 “这……”谢坤口中的故事滴水不漏,天衣无缝,竟让李铭一时哑口无言。难道真的是谢坤意外中得到了真正的白狼的谢礼,然后顺水推舟介绍给刘逸?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李铭的想象,他不由得望向了程锋,有点犹豫地说“程科长,要不我们去追查一下图书馆的这条线索?说不定真的有收获……” 谢坤用真诚和鼓励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两位警官,心中的邪笑却几乎要让自己笑出声来。这就对了,去吧,去查图书馆这条线索吧,到时你们就会发现无数似是而非的线索,然后迷失在其中的。这个借书还礼的故事是谢坤早早为自己准备好的伪装,他找了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失踪人口的身份证办理了借书证,制造了借阅记录,然后又让人用此身份证入住一些红魔重大行动附近的酒店,网上购买了一些敏感物品,制造了无数的烟雾弹和误导的证据。往这些线索追踪下去,只会陷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耗费大量时间精力,最终却一无所获。在红魔的日子里,谢坤总是小心谨慎的做好了各种准备和计划,以掩饰自己的身份。他甚至随身携带着警服和随时穿着和警靴款式相近的鞋子,以备紧急情况可以随时伪装混入警察队伍之中逃走。他也早早准备好了自己得到留学机构黑线的掩饰,甚至连其他例如外贸公司,房产公司的黑线他也都做足了万全的掩饰工作。机会,总是留给做足准备的人。在红魔的日子里,谢坤一边用自己的谋略为红魔攻城拔寨,一边慢慢地筑造起足以让自己完美隐藏的森严堡垒,这给了谢坤足够的底气用真实身份回到万林去重新开始。 这些工作既繁琐又枯燥,而此刻,正是这一份按耐得住繁琐和枯燥的决心和细心让谢坤立于了不败之地。看着被自己成功误导而略显迷茫的李铭警官,谢坤深深地明白,自己的付出正在得到丰厚的回报。 一切的隐忍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程锋对着李铭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冷静下来,随后从容地说道“李警官,你先冷静一下。你要是顺着白狼故意透露给你的线索追查下去,那你就会陷入他给你搭造的迷宫中,再也出不来了。白狼,想要拿下你这条红魔之中最为狡诈的狼,不花点狠功夫可是办不到的。既然要上门找你的麻烦,要是我不做好万全的准备,那可真是有点失礼了啊!” “程锋!这个棘手难缠的家伙。”谢坤心里默念道,他那平静的眼神对上了程锋冷峻的眼神,感受到了自己对面这个一身浩然正气的家伙从眼神中传来的熊熊战意! 第7章 铁证 深夜,平新市的燕湖派出所里,一场火星四溅的较量正在进行着。两位各自领域的佼佼者,正在为了扞卫自己的信念,而拼尽了自己的一切。 谢坤带着招牌式的微笑,对上了程锋的锐利眼神,谢坤深深地明白,两军交战,气势先行。要想在这一次危机中全身而退,在气势上首先要压倒自己对面这个同样身经百战的程锋才行。水无常形,兵无常势,自己淡定而无辜的微笑,定能像方才击溃李铭一样,像无底流沙一样,吸收化解掉程锋的一切攻势! 只是,程锋突然像是对谢坤失去了兴趣一样,收起了他那如剑一般的目光,让自信满满的谢坤扑了个空。谢坤不由得心中一时困惑起来“这个程锋,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程锋低下了头,若有所思地,又开始讲起了故事“白狼,你知道吗?从前,有这么一个男孩。他自幼失去了双亲,在一家条件简陋的孤儿院中长大。在那样的孤儿院中,生存就像是一场斗争,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争取。在那样的环境里,他从小就学会了只有力量,才能给自己带来食物,玩具,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他变得强硬,变得强大。他打起架来那不要命的气势让连比他大了七八岁的孩子都不敢招惹他。后来,有一个黑社会老大来到这个孤儿院挑选好的苗子,一眼就相中了才八岁就成了孤儿院的孩子王的他,把他带回了家好好培养。那时的他,已经隐隐透出了帝王之相的气势。” 刚才还气势如虹想要给谢坤定罪的程科长,怎么突然讲起了另外一个故事?一旁的李铭听得云里雾里。谢坤则谨慎地听着程锋的故事,不动声色。 “被领养之后,这个孩子才有机会开始去上学,开始和学校里的人打交道。他孤傲霸道的性格很容易就和学校里的其他学生起冲突,这时的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无助。和孤儿院的单打独斗不一样,学校里的孩子起了冲突,就容易去找帮手来解决问题。他面对过对手的初中生哥哥,高中生姐姐,甚至是爸爸妈妈,每次都让他吃尽了苦头。从那时起,他打心底眼里渴望自己能有一个家庭,能有一群愿意为了自己奋不顾身,挺身而出的家人。像被血缘凝聚在一起的家人一样,一个团体,只有被某种核心力量凝聚在一起,才会发挥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从此,他开始招揽手下,对跟随自己的每一个人都义字当先,肝胆相照,以家人相待相称。他的梦想,就是建立一个像家庭一样的社团,成员之间不离弃,不抛弃,患难与共。他的义薄云天,很快就招收到了众多手下,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很快,接过了自己养父的家业,壮大了自己的势力。 渐渐的,他带领的社团的凝聚力开始发挥了作用,他的人马会拼死地为了帮派而搏斗,从不轻易退缩。这样的觉悟和韧性让他的社团在帮派斗争中无往不胜。他的社团名声大振,又招收到了更多的强援。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这个来自孤儿院的男孩慢慢地一手建立了他的壮大家庭,宏伟的黑帮帝国。”程锋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描绘出了一个壮烈的成长故事。 李铭不由自主地被这个略带传奇色彩的故事所吸引了,连一旁的谢坤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是感动?自豪?还是怀念?一边讲故事,一边暗中观察谢坤的程锋也说不出来此刻谢坤的心情。 “可惜,好景不长。某一天,铺天盖地的警察从天而降。警方的一次天网行动,把他的社团几乎一网打尽。他在将近十俩警车,将近五十名警察的围追堵截之下,险些成功逃脱。身边贴身保卫自己的三位死士先后毙命,自己的左右手之一黑豹在五名特警的围攻之下被活捉,而他也终于被警察带上了手铐。 在被捕之后,他作为帮派首领受到了法律的严厉制裁,处以了终生监禁。他一夜之间白发丛生,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并不痛心社团的瓦解,他只是为了那些被拘捕被击毙的手下们而感到痛心疾首。毕竟每一个成员,都是他的家人啊。从此,他的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虚弱不堪。终于,在两个星期前,传来了他重度中风的噩耗。具体什么情况,你自己看看吧。”程锋说完,把一张照片和一份医学报告甩到了谢坤的眼前。 照片上是一间重症监护室。虽然眉宇间仍然霸气不减,但是那个曾经无比凌厉的男人,也落得了浑身插满了导管,须发尽白,奄奄一息地瘫睡于床的结局。 “洪爷……”虽然谢坤已经尽力地压抑自己的情感,谢坤还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和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洪毅失散了两年有余,自己也时常挂记着自己如师如父一般的老大的安危,甚至对自己当时没能把洪毅一并救出而愧疚不已。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正当壮年,身体硬朗的洪毅,区区几年的时间,身体居然会衰败得如此之快。看着眼前几乎风烛残年一般的洪毅,谢坤心痛得像是要裂成了两半一般。 “哼!你还记得他就好。我还以为你为了伪装自己,连你的老大都不认得了。放心,我不会凭你这一句‘洪爷’就定你的罪。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心服口服地认罪!”程锋恢复了如剑一般锐利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谢坤说道。 谢坤没有理会程锋的目光,一脸茫然地盯着眼前的照片,眼神中充满了哀伤。 程锋没有停下追击的脚步,走到谢坤跟前,把一张纸狠狠地拍在谢坤的面前,上面印着一张号码和名字已经涂损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照片虽然略显模糊,却依然可以地看出就是谢坤的容貌。“你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还认得出来吧?” 程锋的一声怒喝,让谢坤终于把思绪从洪毅那边抽了回来。谢坤赶紧打起了精神,眼前这个程锋,可不是自己三心两意还能够应对得了的啊。 谢坤看着眼前的这张身份证复印件,感到有几分眼熟,片刻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是自己当年刚到省城时,在“河哥饭店”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程锋是怎么拿到的?!谢坤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程锋凑到了谢坤的眼前,冷笑了一声说道“白狼,你一定很好奇我们是怎么拿到这张复印件的吧。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天意。这张照片,连同你们红魔的其它十五位骨干的资料的扫描件,其实一直都藏在你最尊敬的洪毅身上!” 程锋的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把谢坤震得说不出话来。“洪爷一向把大家当作家人看待,为什么还偷偷藏着我的,还有其他骨干的资料?!当初洪爷查出了我的身份之后,确实曾经拿到过这一份复印件,难道从那时起他就把这张复印件藏起来了?!”谢坤满心的疑惑,背上开始流出了冷汗。 程锋转过身,踱步回到了他的座位,说道“当然,我拿到这张复印件确实费了一番波折。当时洪毅的家被底朝天搜了个遍,要是这些文件藏在家里的话,当年你的通缉令早就传遍全国了。你白狼的容貌也不可能隐藏至今。现实却是,我们当时在洪毅家没能找到任何有关你们的资料。洪毅对你们家人一般无条件的信任,起码表面功夫是做足了。 那么,你一定好奇,洪毅到底是把这些资料藏在了哪里吧?两个星期前,洪毅在狱中中风晕倒,倒在了自己牢房的马桶边上。我们的警卫去察看时,发现当时的马桶里浮着一颗假牙,而洪毅在晕倒之后,手就搭在马桶冲水按钮的旁边。我当时看了现场,很快做出了推断。当时的洪毅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不太对劲,于是想要销毁某样东西。他把这件东西扔进了马桶里,正想要把它冲掉的时候,却身体不支晕倒了。所以,马桶里的这颗假牙,有着重大的嫌疑。 我们的物证科把假牙拿回去检查了一番,发现假牙里竟封住了一片电子芯片,里面储存一份加密了的文件。我们的电脑专家破解了将近一个礼拜,才终于破解了这份文件。把芯片藏在牙齿里这一招真是厉害,竟然把我们所有的扫描和检查都躲了过去。若不是感觉到身体不适,担心在医院的详细检查会暴露芯片的存在,我想洪毅也没打算要把这颗芯片冲进马桶。在销毁证据之前就中风晕倒了,这只能说是天意不可违了。 这份文件里,就是你们十六位骨干的资料。其余十五位的资料,都较为详细。但是关于你的资料,就只有这一张复印件。白狼,你的隐藏工作做得确实不错,连你们的老大洪毅,也只能拿到你的一张身份证复印件而已。 而你留下的这张身份证复印件,就是你白狼纵横江湖留下的爪印,撕咬猎物滴下的血迹,就是将会导致你白狼落网的铁证!” 第8章 落网 谢坤哑口无言,拼命地思索着辩解的方案,细细地斟酌将要说出的每一个字句。这个时候,形势对他谢坤来说已是极为不利,任何破绽和疏忽都可能导致最终的败局。 程锋带着一丝轻蔑的口气继续说道“洪毅其实也算仁至义尽了,文件里的资料并不包含什么罪证,只是坐实了你们16人的身份而已。而你的复印件上的号码和姓名,也都被涂损了。洪毅应该也并不打算真的留着这些文件来对付你们,在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之后,他也想着要销毁这份文件来保护你们。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尤其是你们黑帮尔虞我诈的黑暗世界,真的需要给自己留一个后手吧。说来也有点讽刺,自诩把部下当作家人对待的一世枭雄洪毅,最终还是会对自己最信任的骨干们,留了一份戒心啊……” 听到自己最为敬仰的洪爷被程锋这般嘲讽,谢坤怒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这是程锋的激将法啊,千万别着了他的道!谢坤用尽了自己最大的意志在克制自己。 程锋继续咄咄逼人地问道“好了,白狼。你的身份证复印件和其他十五位确认了身份的红魔骨干出现在了红魔首脑洪毅的机密文件里面,你还想如何抵赖?” 此时,谢坤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局面对他已经是极为不利,最后,谢坤还是硬着头皮说道“长官,人有相似,你仅凭一张和我很相像的身份证复印件就想让我和这个黑帮扯上关系,有点说不过去吧。” 程锋笑了笑“不错嘛,在这样的绝境之下还想挣扎,这才是我所了解的白狼。你说只是人有相似,我已经让李铭的同事把你谢坤的身份证提取了出来,明早就会送去物证科和这张复印件的影像进行电脑比对。到时你猜会有多少个像素点吻合?会不会是100%呢?” 程锋的攻势如潮水一般连绵不断地攻来,让谢坤难以招架。“撑住!不要承认,事情还不一定那么糟。那张复印件有些时日了,褪色或者像素丢失都是有可能的。千万别自己先放弃了!”谢坤拼命地控制自己的精神,还想要做最后一搏。只要身份证和复印件的影像对比出现任何的差池,自己就还有希望。 看着谢坤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并不介意警方去做这个影像对比,程锋显得有点惊讶。“啧啧,白狼啊白狼,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我办案审犯人这么多年,当审案进行到这个程度,绝大多数犯人都应该已经缴械投降了。也就只有你,似乎还能在这如山的压力之下敏锐地洞察到自己仅存的希望。你似乎还寄希望于警方无法通过影像对比来证明这张复印件就是谢坤的身份证吧?” 谢坤继续不说话,微笑着不置可否。 程锋也笑了,随后突然收起了笑容,冷峻地说道“那我可能就得让你失望了!”程锋再度走到谢坤面前,把那张印着身份证复印件的纸在谢坤面前工工整整地铺平了,随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白狼,你知道吗?当时这张复印件的纸,应该是在一个老板精打细算的地方复印的。这个老板用的纸,质量一般,厚度很薄,而且打印了一面之后会把另外一面也用来打印,连身份证复印件这种重要文件也不例外。所以,别看这张身份证复印件看上去有点潦草不清,其实里面可以挖出很多的信息。我们的物证科的同事把这个复印件放大了几百倍,几乎是逐个象素逐个象素地去检查。终于发现,这张复印件的背面,印着一份雇佣合同,上面注明了雇佣的单位。不仅如此,我们还在提取到了这个单位的盖章。 这两个信息,都指明了,这份复印件是在一个叫‘河哥饭店’的饭店里复印的。我们查阅了这个名字独特的饭店,发现在省城只有一家,就在离汽车总站很近的东华街。我已经可以在脑海中映射出这么一个画面,只身一人,满怀雄心抱负的年轻人从家中辍学,坐汽车来到了省城,打算一展身手。可惜身上钱财有限,自己需要一个地方安顿自己,所以来到东华街的这家小饭店。一般这种饭店都会招收一些对学历没有要求,包吃包住的小工,那就是这位年轻人潜伏自己的最佳场所。这个年轻人成功被店主雇用,所以留下了这么一张身份证复印件留在了店主那里。不久之后,某种机缘巧合之下,他加入了红魔,从此如鱼得水,蛟龙入海,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了今天的白狼。怎么样,我这个故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吧?” 程锋的分析几乎分毫不差,这是什么样的洞察力和判断力!程锋的高超的推理简直让谢坤陷入了绝望。但是谢坤还是没有放弃,这只是程锋的推理而已,他需要证据,证据!只有证据,才能指证自己! 程锋盯着依旧面如止水,未曾松口的谢坤,继续说道“为了验证我的推理,我的人已经出发进行调查了。虽然这些年东华街发生了很多改变,整顿了几次,这个‘河哥饭店’的店面也已经换了好几任主人了,但我们还是联系到了当年‘河哥饭店’的店主,还会去问问东华街的人们。商铺,小贩,清洁工人,卖手机的,城管,这么多人总有人经历过区区五六年前的事情。只要白狼你在那家饭店附近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们就一定能够问出个究竟来!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和特征发给了我的人,我相信在这样的提示下,更容易帮助东华街地人们回忆起这张复印件上的人来。相信再过两天我的人就能把调查结果汇总出来送到我手里了。怎么样,白狼,你还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吗?!难道,你觉得这么几十个和你长期直接接触的人,会不记得你的姓名和长相吗?白狼啊白狼,你总不至于天真至此吧?” 饭店的店主!小贩!城管!这些都是谢坤当年用自己的真实姓名接触过的人。刚刚出道的自己过于稚嫩的行为,竟然成为了自己森严雄厚的隐藏堡垒的外壳上的一道缝隙。正是这一道缝隙,让自己被程锋抓住了要害,像是被厚实蛛网死死缠住的飞蛾,再也无法脱身。 最终,谢坤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低着头无奈地说道“好吧,程疯子。这场游戏,是你赢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谢坤重新抬起了头,眼中散发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和原始的狼性,和此前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谢坤盯着程锋看了一眼,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笑意,朗朗地说道“没错,我就是白狼。” 白狼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个谢坤真的是白狼!看着眼前的谢坤的神情和姿态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李铭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李铭自诩也是一位有着十几年办案经验的老手,却完全没想到居然能有人把自己伪装到这种程度! “哼,算你还是条输得起,有担当的汉子,不至于像那些在如山的铁证面前还在无理抵赖的软蛋那么没种。没想到,我这个疯子的外号能传得这么远啊,还能跑到你白狼的耳朵里边去。”听到谢坤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程锋坐了下来,略带调侃地说道。 谢坤把双手架在眼前,不假思索地报出了程锋的资料“省公安厅大名鼎鼎的神探,警队传奇程锋,思维敏锐,洞察力惊人,办事风格大胆奔放,雷厉风行,不拘小节,不按常理出牌,人称程疯子。上任一年就破获了省城的两宗多年的无头悬案。在你手上,似乎还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如此威名远扬,我又怎敢不闻?我曾多次向洪爷谏言,认为你迟早会成为红魔最大的隐患,应该早点动用警队的内应把你的发展死死压住才好。就凭你办案时那些野路子,我曾经有好几个机会可以借助内部处分让你在警队没有出头之日!可惜洪爷心高气傲,不认为警方能把红魔怎么样,还颇有兴趣想看看你会成长到什么地步,不准我出手。说是只有强大的对手才能促使我们红魔变得更为强大。 最终,我们整个红魔,连我一起都栽在了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说。” 程锋一脸严肃地说“哼,别再沉醉于旧时的风光日子里了。面对现实吧,你现在已经承认了自己白狼的身份。等待着你的,是法律的制裁和牢狱之灾!早点休息,准备开始为你的过去赎罪吧。”程锋说罢,起身准备和李铭一起离开审讯室。 谢坤似乎被“赎罪”二字触动了,眼神中那股原始的野性顿时黯淡了下来。出门之前,程锋听到了谢坤喃喃自语了一句“赎罪么?听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糟糕的样子。或许,真的能开始睡个好觉了吧……” 程锋轻叹了一声,关上了门离开了。 2016年9月20日,红魔中身份最为隐蔽,曾被认为再无抓捕可能的在逃干部白狼落网,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被认为是仅次于两年多之前一举铲除红魔大部分成员的天网行动的又一重大胜利。 第9章 灯光 刘逸走出了派出所的门,急速跳动的心一时还无法平静下来。他回头看了看派出所的大门,回想起拘留室和审讯室的冰冷,逼仄,还有那种无助和绝望,从早上到深夜这区区不到24小时的拘禁时间,已经让刘逸吃尽了苦头。 刘逸本以为自己下定了决心,到了派出所就交待一切的话,自己的内心应该能得到一种平和。到了那里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么的离谱。当一个人被关在了狭隘的牢房里,最可怕的不是失去自由,而是失去希望和期盼。寡淡的饭菜味如嚼蜡,坚硬的床板在摧残折磨着自己的老腰,没有人可以说话聊天,四堵冰冷的墙把一切都隔绝开来,只留下了单调而无趣的时光。那简陋而单调的牢房似乎有拖慢时间的神奇魔力,把每一秒钟都拉长得让人无法忍受,这秒钟既无聊又煎熬,下一秒,下下秒只会更加乏味得可怕。生活变得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期待。唯一能够期待的,就是警官对自己命运的宣判。 是直接释放?还是会对自己起诉?万一自己要在这样的牢房里关上个三五年,如何能够忍受?当时更令刘逸感到难受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宣判会在什么时候到来,那种苦苦等待的煎熬何时才会结束。 庆幸的是,半夜一点,守夜的警官对自己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随后宣布自己可以走了。因为时间太晚了,警官还问他要不要呆到天亮再走,刘逸迫不及待地冲出了牢房,连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呆下去。 刘逸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58个未接来电,可见自己的妻儿着急到了什么程度。刘逸赶紧拨通了妻子的号码,想要报平安,忽然他又担心已经这么晚了,会不会反而吵到了她休息。 “还是赶紧回家吧!”刘逸下定了决心,随后想要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秋意已浓,冷得让刘逸有点瑟瑟发抖,但更让他心寒的是,好几辆出租车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呼啸而过。好不容易,刘逸几乎站到了马路上才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钻进车之后,刘逸报了家里的地址,随后有点纳闷地问道“这位师傅,我在路边站了好久了,很难拦到出租车。这是怎么回事啊?一直以来我都是随意招招手就会有车主动停过来的。这被晾在路边老半天的,好冷啊。” 出租车司机打量了刘逸两眼,随后说道“你看起来也像是个老实的读书人,我也不介意和你说了。站在那个位置拦车的大多数都是刚从局子出来的人,就没几个是好东西。我们出租车司机当然想尽量少招惹这种人,能不载的就尽量不载了。我不是针对你,只是在说一个普遍的情况,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故事,总之哥们我忠告你一句,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被关了进去,以后尽量少惹那些事情。要是真犯了罪,那个污点可是花一辈子的时间洗不清的。” 刘逸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这才意识到假如自己真的被起诉定罪了的话,周围的人会给他贴上什么样的标签,面对什么样的压力和歧视,还有自己的妻儿会受到什么样的歧视。他又回想起刚才警官还向他传达了据说是来自省城的程科长给他带的话。原来谢坤给自己介绍的留学机构竟然是由省城的黑帮掌控的!如果利用了黑帮的资源,就会留下了把柄在这些可怕的黑社会手上,从而会被威胁动用自己的资源为黑社会办事,不仅会在违法的道路上越陷越深,连家人的人身安全都会受到危险,那绝对会是一个噩梦。 刘逸沉默地看着车窗外快速向后倒退的灯光夜景,仿佛把时光拉回了两个礼拜之前的那一个几乎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下午。 那时的刘逸,估摸着万林采伐队已经收到了林业局寄出的许可证,随后拿出了谢坤留给自己的那张卡片,那张可以把自己的儿子送往他的梦想的卡片。 当时,刘逸的手,一只手拿起听筒,一只手已经伸向了电话的号码盘。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刘逸略为颤抖的手,一个一个地按下了号码盘上的数字。就在还差最后两个数字的时候,他的手停留在了电话的上方,凝固住了。那一个瞬间,刘逸心中的不安和紧张,几乎压迫得他无法呼吸。 一旦按下最后两个数字,自己的心中从此就会多了一个巨大秘密和负担。而自己口口声声是为了自己儿子的梦想,但自己此刻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在亵渎儿子从小被自己教育出来要正直坦荡的信念呢?通过这样的行为换来的实现梦想的机会,自己的儿子会接受吗?出卖了自己的信念,这种行为连刘逸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到时儿子又会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呢? 思考良久,刘逸终于放下了悬在拨号盘上的手,如释重负地挂下了听筒。 心中的良知,从小养成的价值观,最终让刘逸在这种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刻悬崖勒马,放弃了拨打那个电话。刘逸心想,那份报告,改就改了吧,最多只是在权衡那些植株是否属于珍稀保护植物的不同判断罢了。至少,收受好处这种邪恶的动机,再也不会成立了吧。 明明已经更改了报告,却没有去收受采伐队承诺的好处。这一次看似莫名其妙的退缩,彻底拯救了刘逸的人生。 是非善恶面前,能够拯救自己的,不是律师,也不是警察,更不是有权有势的黑社会。能够真正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出租车已经到了。刘逸付钱下了车,看了看楼上那一扇再也熟悉不过的窗。5层楼高的居民楼挂着各式植物装饰的窗户琳琅满目,刘逸依旧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一扇窗户的所在。此时已经超过半夜两点了,那扇窗里依然透出了暖心的灯光。 刘逸快步地走上楼去,经历了漫长的一天,他已经身心疲惫,脚都有点迈不动了,他却丝毫不肯放慢脚步。以前,刘逸每次上楼的时候都嫌5层的楼梯太高太难爬。他从未曾想过,自己竟然还能以这么快的速度爬上这些密密麻麻的楼梯。想起家里在彻夜等待自己回来的妻儿,刘逸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刘逸缓缓地打开了门,担心吵醒可能已经睡着了的妻儿。果不其然,虽然客厅的灯开着,儿子刘晓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家里的无绳电话,像是一直在等着父亲打来的电话。妻子靠在另一张沙发上闭目养神,看见刘逸回来,轻轻地向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轻声地示意说“儿子刚睡过去,让他先多睡一会。”随后,妻子指了指厨房,轻声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然后转身向厨房走去。 刘逸换好了鞋,到儿子房间拿出一条毯子给儿子盖上,看着儿子疲惫的脸,百感交集。随后,他快步走进了厨房,想要安慰一下担惊受怕了一天的妻子。 妻子正穿着围裙,在灶台前翻炒着什么。她听见刘逸进来,轻声说道“没吵醒儿子吧?我怕你肚子饿,晚上给你煮了点粥,还炒了点青椒毛豆让你拌着吃。刚才全都凉了,粥现在已经在微波炉里热过了,我再把这些毛豆给翻炒一下。” 刘逸略带哽咽地说:“老婆,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妻子淡定地继续说道“咱一起过日子已经这么多年了,你的为人我清楚得很。所以,儿子说你被警察带走了的时候,我并不是太担心。肯定是哪里搞错了。”然后边说边把锅里香味四溢的青椒毛豆娴熟地起锅放进了盘子里。 “但是,我打了你好多的电话,你一个都没有接。我打给派出所,他们也说不知道,说是让我们等通知。天慢慢地都黑了,街上慢慢地都没人了,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还是没有打电话回来。我们等了好久好久,家里的门也没有打开。你一直都不回来。我好害怕,我害怕你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再也回不来了,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妻子说着说着,越说越委屈,最后双手掩面,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声来。一滴滴的泪珠从她纤柔的指缝之中缓缓地滴落,滴在那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悄然不见。 刘逸也是顿时老泪纵横,想到了自己竟让和自己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受尽委屈,担惊受怕了几乎整整一天,他又后悔又心疼,赶紧用力地从背后把妻子拥入自己的怀抱,让她感受到自己坚实的臂弯,噙着泪坚定地说“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像这样让你们担心了!” 妻子握着刘逸的手,紧闭着双唇,说不出话,任凭两行清泪从眼角悄然滑落。她只想好好感受一下,丈夫在自己身旁的那种安全感。他的气息,他的拥抱,他的嗓音,都让她感觉无比安定。曾经困扰着她一整天的那些担扰和不安,她再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爸!是你回来了吗?!”,厨房的动静吵醒了睡在客厅的刘晓。他预感是父亲回来了,飞一般地向着厨房冲去。看见了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的父母,自己也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亲爱的父母,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一时无语凝噎。 今天整整一天,刘晓都在自我怀疑和自责之中度过。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一直以来坚持贯彻的信念和理想,竟有可能导致自己最珍视的家庭分崩离析。他感觉他的人生天旋地转,曾经憧憬的信念和理想,竟开始断裂,破碎,崩塌。接下来的人生,他到底该相信什么,该追寻什么,他已然没有了答案,陷入了迷茫和困惑之中。 刘逸轻抚着刘晓的头,忍住了自己的哭腔,轻轻地安慰说“儿子,别担心,爸爸没事了。你做的事情,是对的。”淡淡的一句安慰,驱散了笼罩着年轻灵魂的所有的迷茫和困惑。 刘晓觉得,他的心和他的信念,变得前所未有的敞亮和坚定。 一家三口,在经历了一次可能造成家庭巨变的危机之后,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历经了风雨的他们,此刻才深深体会到平日的那些平淡的幸福竟是如此的珍贵。失而复得之后,才让他们更加懂得去珍惜。 此刻的刘逸感到了无比的幸福和庆幸,庆幸自己放弃了谢坤提供的好处,庆幸自己做出了向警方坦白一切的决定,庆幸自己一生中最为明智的一次抉择,让自己守护住了最重要的财富和宝贝——他那幸福美满的家庭,还有儿子那纯净而崇高的信念。 夜已深,秋意渐浓,周围的一切显得萧瑟而沉寂。某栋居民楼的5层楼上,某一扇窗里还在透射着灯光,温暖而敞亮。 第10章 抉择 平新市的深夜灯火通明,无数人在各个大小角落上演着自己的悲欢离合,面对着各式各样的抉择。如今的沈欢,就是这样的芸芸众生当中的一个。 在自己大学死党的书房内,沈欢神情严肃地地盯着正在打电话的顾勇,心里忐忑不安。 “涉黑?!还是省厅密切关注的大案?!我说欧杰,你不是开玩笑吧?按照沈欢的说法,这个谢坤和我们差不了几岁,文质彬彬的,你跟我说他是省城第一黑帮的副手?”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么晚打扰你了,下次宵夜是我的。沈欢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嘛。当年打篮球和思源学院那帮小赤佬起冲突的时候,谁是咱们班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世上就四种关系最铁——一起同过寝,犯过二,打过架,同过窗。咱和沈欢这几样几乎全占了,帮起忙来必须义不容辞啊,对吧。就这样吧,明早我到燕湖所一趟,你也会在那边吧。到时见。” “怎么样?事情好像不太顺利啊。”看到顾勇挂了电话,沈欢焦急地问道。 “嗯,确实有点棘手。我本来想先打听打听警方那边到底掌握到了什么资料,竟然就把人这么给拘了。像你说的那种情况很难有足够的证据可以直接拉人的。以前经常和我们一起打篮球的欧杰你还记得吗?他现在在市公安局的通信科混得还不错,我经常和他打交道,很多要通过警方拿到的资料,找他的话比较方便直接一点。 谢坤这个事似乎没那么简单,根据欧杰的说法,把谢坤拉进所里的罪名是妨碍公务,只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明天我就能把他保出来。主要是现在省厅有专案组下来查办谢坤,说他是省城那边的涉黑案件的重大嫌疑分子。其他的消息也不方便向我们透露。”顾勇眉头紧皱地说道。 “涉黑?这,这不可能吧……我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了,完全看不出来他是黑社会的人啊,只是他经常能有很多主意,能够帮助采伐队,虽然都是一些擦边球还有小诡计这种野路子。我看无伤大雅,也就随了他了。就他那瘦弱文静的样子,我实在无法相信他居然会是黑社会的……”沈欢一边摇头一边说。 顾勇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看着沈欢说道“人心隔肚皮,社会上可不像咱念书的那会。当时咱这些兄弟如果交了心的话,就真的认死理一般往心里去。出了社会才发现这么待人处事不好使。对着谁你都掏心掏肺的话,早晚你得摔个头破血流。你别看我现在和工作上的人谁都能聊得来,真正掏心窝的朋友根本就没几个。最可笑的是,你还得表现得和他们掏了心了,表面功夫得做足了,不然那些背后捅过来的刀子够把你扎成个马蜂窝。 这些大段大段的人生道理,就算我不收钱,我也能和你说上一整天,哈哈。难得有个兄弟来,能好好说说心里话。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相信你自己也深有体会,对吧?”顾勇笑着往咖啡里加了两颗糖,爽朗地问道。 顾勇的这番话倒是让沈欢有点面红耳赤,他和采伐队的人的交流过程中几乎就没掩饰过自己的情感,也从来没有注意保留自己的付出。和伐木工的人际关系上的摩擦其实已经困扰了很久。听着顾勇的这些分析,沈欢一时竟无言以对。 顾勇看着沈欢窘迫的神色,笑着说“看来啊,你是没少在这方面吃苦头啊。好吧,改天咱再叫上辰子,阿哲,小黑,阿祺他们几个好好出来聚聚,大家好好听你诉诉苦,行了吧。好,现在言归正传,事情反而变得简单清晰了许多。”顾勇一边慢悠悠地搅拌着手中的咖啡,一边冷静地分析道“总的来说,你要做出一个抉择。” 沈欢还在云里雾里,疑惑地问道“抉择?怎么说?” 顾勇闻了闻咖啡的香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很简单。按照你所说的情况,你们是走了个后门,然后被人举报了。林业局已经收回了你们的采伐许可证,说明举报你的人手上有着一定程度的证据。 你们所给的好处非常聪明,是留学全额奖学金的内部名额这种很难证实存在的东西。行贿罪的三大要素——行贿人的主观意愿,行贿人受贿人交付财物,行贿人获得不正当利益,三者缺一不可。这样一来,交付财物的这一要素是很难被证实的。我大概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全身而退,免受牢狱之灾。在这种情况下,我强烈建议,明早我们到派出所去,主动出击。要是我们在警方传召你之后再采取应对措施,就已经太被动了。 所以你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路,保全采伐队,牺牲谢坤。按照你所说的情况以及警方那边谢坤涉黑的情报,我们大可以把罪名推到谢坤头上,声称这是谢坤的个人行为。是谢坤向你承诺会搞定采伐影响评估这个事情,他具体怎么做的你也不知道。 谢坤许诺给刘逸的留学全奖名额,动用的应该是他在省城黑帮的资源。而你们万林采伐队的底子很干净,警方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你和采伐队的头上,这样你和采伐队都会平安无事。” “可,可是,当时谢坤向刘逸提出留学全奖名额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啊。还有,这样的话,谢坤会怎么样……”沈欢为自己当时对谢坤的默许始终感到内疚和不安。 “谢坤在讲话的时候,你不是没出声吗?知道谢坤提起这件事之前,你也不知道留学全奖名额这回事吧?就算法官问起,你就坚称你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就好了。把你们这些底子干净的企业拉下涉黑这趟浑水,法官也不会舍得的。警方根本就不会在乎你和采伐队行贿未遂这种小案子,警方的目标,应该是谢坤这条大鱼。至于谢坤会怎么样嘛……我猜,如果真像欧杰所说的谢坤是省城第一大黑帮的副手的话,那么在他的案底上,你们这个行贿未遂应该算是他最轻的罪行了吧。少一条多一条应该没什么区别。怎么样他都不可能逃得过法律的制裁的。”顾勇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胸有成竹地说。 “那,那第二条路呢?”听到要把自己的好帮手往火坑里推,沈欢心里很不是滋味。 “嗯?第一条路不够好吗?”顾勇喝完了杯中的咖啡,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第二条路,牺牲采伐队,保住谢坤。承认谢坤的行为得到了作为采伐队法人代表的你的同意,这次行贿就会变成企业的行为。这样的话,我只能在留学名额尚未兑现的环节上做文章,争取帮你们减轻行贿未遂的处罚。你们应该不会坐牢,但是采伐队会面临一笔数目不小的罚款,应该也会被放入林业局的黑名单几年,到时你的采伐队的日子就会雪上加霜。而谢坤本人作为从犯,其罪行和处罚就会小得多。 其实,明眼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条路吧?谢坤向你隐瞒自己是黑社会这件事这么久,也是他罪有应得,你又何必跟着他往这么大一个坑里跳呢?” 顾勇伸了一个懒腰,接着说道“好了,该和你说的也基本说完了,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先去睡了。我老婆已经帮你拿了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了,都已经这么晚了,你就别回去了,先在我家客厅当一晚厅长吧,我明天跟你一起去一趟派出所。” 沈欢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就打扰你们了。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这难得的周末还得拉着你帮我跑一趟……” “说什么呢,这么见外。互相陪伴一起经历年少轻狂,挥霍青春的伙伴,一生能有几个哦。就当作是你一直当鼓手做陪衬,风头都让我这个贝斯手给出了的补偿吧,哈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能帮的我一定帮!”顾勇爽朗地笑了起来。 沈欢苦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顾勇书桌上那些堆积成山的文件,沈欢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真的是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帮助自己,不带一句怨言。在这秋高气爽的寒夜,来自死党的义不容辞沈欢的内心切实地感受到了阵阵的暖意。 沈欢躺在顾勇家客厅的沙发上,辗转反侧,柔软的沙发并没有起到太大的安睡作用。顾勇明明已经为自己做出了一针见血的分析,为何自己还是这么的不安和犹豫呢?自己这几年来一直废寝忘食,卧薪尝胆,就是为了让父亲的采伐队重现往日荣光。而此刻,保采伐队还是保谢坤这个本该直截了当的选择为什么会让自己如此困扰呢?假如谢坤真的是一名隐藏在自己身边的黑社会,那么牺牲掉他也是理所应当,甚至是为民除害,但是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这一份犹豫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在人的一生当中,总要在无数个时刻,需要做出一些可能会影响自己一生的抉择。这些抉择,有的显而易见,有的需要斟酌推敲,有的更是两瓶摆在面前必须喝掉其中一瓶的毒药,不管如何选择哪一瓶都会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正是这些一个接一个的重大抉择,定义了我们的一生,或正直,或圆滑,或软弱,或善良。也正是我们内心深处的人格和价值观,驱动着我们去做出这一个个的抉择。抉择过后,就变成了每个人独特的人生旅程。 长夜漫漫,沈欢和万林采伐队的前景就像是深邃夜空中微弱的星光一般模糊不清。究竟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选择? 第11章 ‘\’惊喜‘\’ 天亮了,燕湖派出所的审讯室里坐进了新的面孔。长桌的一侧坐着表情平静的沈欢和显得胸有成竹的顾勇,另一侧则是谢坤案的燕湖所代表李铭以及从市局主动过来参与调查,帮忙记录口供的欧杰。李铭率先开了口,似乎对谢坤的连夜审讯并没有影响他的精力,反而激发了他的干劲。 “沈欢先生,您的职工谢坤确实涉嫌了一件关于企图行贿买通某注册野生植物勘察员,更改采伐影响评估结果的案件,我们正在调查中。其实本来我们也打算今天请你来好好谈一谈的,你能主动上门来找我们,我们非常欢迎。我们开门见山吧,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沈欢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一旁的顾勇拍了拍沈欢的肩膀宽慰他说“沈欢,放轻松。就按我们昨天讨论好的说就行了。” 沈欢的手轻轻回拍了一下顾勇的手,以示感谢,眼神焕发出一种专注而坚定的光彩,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说到“警察同志,我想向你们交待。谢坤企图收买刘逸教授更改采伐影响评估这件事,是得到了我的同意的。” 顾勇猛地倒吸一口气,差点要从椅子上摔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沈欢竟然会承认自己同意了谢坤行贿的行为!坐在对面的欧杰也愣住了,带着一脸的疑惑和怨气盯着顾勇,仿佛在埋怨他到底给沈欢定的什么策略。 听到了这样的坦白交待,李铭感到非常满意,进一步确认说“沈欢先生,您是说,作为万林采伐队法人代表的你,同意了谢坤行贿的行为。也就是说这次行贿,是万林采伐队这个企业的行为,我说的没错吧?” 沈欢点了点头,斩钉截铁的说“没错。” 欧杰再也按耐不住自己,不能看着自己的同学往火坑里跳,开口提醒说“沈欢先生,你的供词将被如实记录下来作为证据采用,你和你所代表的企业将会为此承担法律责任,因此,希望你能认真地考虑清楚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沈欢向欧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地说到“警察同志,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作出的陈述。”面对像是着了魔一样的沈欢,欧杰也无可奈何。职责所在,欧杰开口提醒沈欢已经是几乎违规的擦边行为了,于是只能如实地把沈欢的口供记录了下来。 顾勇也沉不住气了,拉了拉沈欢的衣袖,低声地喝道“沈欢!你父亲留给你的采伐队,你不要了吗??!!”,沈欢却对其置之不理。 录完口供之后,李铭把沈欢送出了派出所的门口,有礼貌地说“沈欢先生,非常感谢你过来向我们提供的信息。这对我们的调查非常有帮助。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到你的话,我们会再通知你的。”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还得劳烦你帮我把我的话带给谢坤,拜托了。”沈欢客气地说。 李铭点了点头说道“一定。” 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沈欢仿佛心中卸去了千斤的重担,浑身上下舒畅无比,仿佛要敞开喉咙大吼一声才能抒发心中的痛快。不过,这快活的瞬间,还没持续几秒钟,就被身边的顾勇气急败坏地打断了。 “沈欢!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顾勇生气地对着沈欢吼道。 “老顾,你别着急,我非常的清楚我正在做什么。”面对怒不可遏的顾勇,沈欢倒是一脸的平静,似乎对一切都无比坦然的样子。 这时,欧杰也匆忙地跑了出来,说道“不好意思,和同事核对口供花了点时间。沈欢,负责你这个案子的这个李警官不简单啊,我好几次想用有点模棱两可的词来帮你减轻被定罪的可能,都被这个李警官指出来改正了。我真的帮不了你什么了,真是抱歉。” 沈欢微笑着说“欧杰,没事。你公事公办就行,不要再为我烦心了,不要紧的。” 欧杰一脸的不解,望向了一旁的顾勇问道“这……这是要放弃了吗?” 顾勇黑着脸,把头转向了沈欢示意了一下,一脸怨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吧!” 沈欢苦笑着说“老顾,你别这样嘛。这不是放弃,这是做出了正确的抉择。不是你告诉我有两条路,一条是把责任都推给谢坤,然后独善其身。第二条就是坦诚认罪嘛。” 顾勇显得更急了,激动地说“没错,我是告诉了你有这两条路,但是我没让你往第二条路走,一头往墙上撞啊。谁都能看得出把罪名都推到有涉黑罪行的谢坤身上才是最好的选择吧。你现在这么做,是要逼死你家的采伐队啊!” 欧杰也点了点头附和道“沈欢,顾勇说得有道理。现在你的口供确实对你们采伐队相当不利,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欢看着顾勇和欧杰,真诚地说道“老顾,欧杰,谢谢你们两个好兄弟在这个困难的时刻站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顾勇更着急了,说道“得了得了,你现在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呢?咱兄弟一场,说一不二的,你有事我肯定支持你到底的。但你得把你的想法好好地和我说明白了,我和欧杰接下来才能够尽我们所能的来帮你。你这么突然间送我这么一个意外惊喜,你让我一时间怎么接受啊……” 沈欢轻叹了一声说道“唉,是我不好,我确实不该到了最后时刻才突然间说出这一段你预料之外的供词陈述来。我也是害怕要是我事先和你说了的话,老顾你肯定不会同意。这样我花了好大的决心做出的决定就有可能没办法贯彻下去了。” 在欧杰和顾勇焦急的注视之下,沈欢继续说了下去“我考虑了很久,没错,只要把罪责都推到谢坤的身上,我和采伐队都可以独善其身,看上去这确实是一个最好的抉择。或者应该这么说,这会是最容易的抉择。但是,这会是最正确的抉择吗?未必。 顾勇,欧杰,虽然你们嘴上没有明说,但是其实你们的心里也深深地明白,这一次,我确实错了。谢坤向刘逸提出了更改评估结果的要求时,我就坐在谢坤的旁边,我完全有机会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我没有。我选择了沉默,我选择了让谢坤去做行贿这种要铁着心肠厚着脸皮才能做得出的事情,这种凭我自己是断断做不到的事情。当时,我就是做了一个最容易,却并不正确的抉择。正是这种心态和这个抉择,把我们家的万林采伐队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这一次,我应该要做出一个艰难,却最为正确的抉择。那就是认罪。既然当时的我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冒着风险去争取了不应得的利益,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不管过程和结果多么苦涩和辛酸,正视自己犯下的错误,接受相应的处罚,这才是最正确的抉择,也是一个男人,还有我们万林采伐队应有的气度。” 欧杰像是被沈欢的觉悟触动了,陷入了沉默之中。倒是顾勇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到“什么气度,我看你是赌气才对!这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想过你这么坦白所承担的后果了吗?我翻看过这两年你们采伐队的报表,你们根本拿不到那种优质轻松的采伐项目,只能去做困难重重的天然林采伐,勉强度日。所以当你来拜托我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没有责备你,因为我知道你现在真的是面临着困境。你是逼上梁山才会铤而走险。 你现在来唱这么一出逞英雄的大戏,分分钟会被放进林业局的黑名单好几年,拿不到任何的采伐项目。到时你们几十人的采伐队开不了工,任凭每一天的人工和折旧去烧掉你们本来就微薄的资金,你的采伐队撑不了多久就要垮掉的! 你还记得你突然跟我们说放弃了待遇优厚的证券公司的工作,说要回去打理家里的采伐队,誓必要重振家业往日的辉煌的样子吗?这支采伐队是你爸一生的心血,你当时是多么地珍惜重视它。现在你却为了一口气,要把采伐队推进深渊?沈欢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两三年的困难时期,就让你心灰意冷,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吗?!这种行为,还是以前球场上那个永远全力以赴,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的沈欢吗?!”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一副要放弃的样子,顾勇怒其不争地质疑道。 第12章 气度 面对顾勇毫不客气的质问,沈欢的情绪终于也爆发了,激动地回应道“我怎么可能放弃!这两年多以来,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梦想着让采伐队重现往日的辉煌,并为此废寝忘食,拼了命地想要守住它。你以为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容易吗?最痛心的就是我好不好! 但是,我还是必须咬着牙去走出这一步!因为,这么一支靠收买勘察员而获得采伐项目的采伐队,不是万林采伐队!我爸掌管的万林,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时,就连之前愤慨的顾勇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自己老友的诉说。 沈欢眼眶变得微红,继续说了下去。“我从刚开始接手万林,我就发现了这支采伐队有某种特殊的气质。消防器材总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配备,从不偷工减料。安全设备也都全部提供到位,安全帽按照使用期限准时丢弃更新,积极地培训员工,让他们熟知最新的安全技术和规范。所有的采伐项目都严格按照批准的计划执行,从来没有偷采多采的情况。员工的工资和福利也从不克扣。 虽然采伐队的盈利状况并不突出,但是那种说不出的气质,始终贯穿着采伐队的每一个角落。我爸从小就教导我要正直,凡事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做人如此,做生意亦是如此。不管是员工的安全,政府的要求,还是员工的福利,都要认真上心地去落实到位。我从小贯彻了这样的信念,却在生意场上辜负了他的这份期望。 当我接手万林之后,百废待兴,刚刚花了重金完成了器械的升级转型的采伐队各处的预算及其有限。巨大的资金压力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错误地把发展的重点放在了盈利上。我把员工们当作了挣钱的机器,想要尽可能多地压榨他们的劳动力,定下了很高的指标。我用病苗烂苗来应付国家关于更新造林的要求。安全设备的更新,消防器械的添置也被我放在了较低优先等级的待办事项上。直到最后,我竟然铤而走险,默许了谢坤收买勘察员更改评估结果的举动。 渐渐的,万林的那种气质就这么在一件一件的小事当中消失殆尽。当我重新回顾我的这支采伐队过去两年多的表现,我竟然已经一点都找不到万林采伐队曾经的影子了。我拼了命地想要保住采伐队,却在不经意间,亲手把采伐队最重要的精神给杀死了……”说到这里,沈欢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自己无意间亲自扼杀了曾经的那一支刚正不阿的万林采伐队,心头一酸,不禁淌下了男儿泪。 顾勇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沈欢的心情,心中的怒气也抛到了九霄云外,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沈欢的肩膀宽慰他。 沈欢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除了正直,我爸经常提起万林的另外一种精神,就是家。采伐队是属于每一个员工的,是每一个员工的第二个家。只有员工把采伐队当作家来看待,采伐队把员工当作家人来看待,大家同舟共济,不离不弃,才能营造出一个长盛不衰,可以克服任何困境的企业。 谢坤虽然或许他以前真的是个黑社会,但是他在万林的这几年完全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帮了我极大的忙,也没有再和黑社会扯上过关系。他是万林大家庭不可否认的一份子。他收买勘察员的行为的的确确得到了我的默许,我不应该,也不可以把自己的员工往火坑里推,把自己的责任甩得干干净净。 所以,只有坦然承认过去所犯下的错误,勇敢地承受相应的处罚,才能救回万林的气质。我不能给万林留下一个空洞的躯壳,却丢失了万林最重要的精神!不管接下来的局面有多么困难,我都会顽强地面对,永不放弃,我要带着万林的气质坚持到底!我的兄弟,我的心情,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说到最后,沈欢红着眼,语气却变得越来越坚定。。 欧杰和顾勇一起用力搭住了沈欢的肩膀,以表支持。顾勇狠狠地拍了一下沈欢的胸口说道“兄弟,啥都别说了!我现在理解你了。你做得对,这才是个爷们的做法!哥们我一定支持你到底!” 欧杰也附和说“没错!勇敢地面对自己的错误,这才是男人的气度!走吧,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再来一起研究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沈欢回搭了两人的肩膀,感动地说“嗯!” 噙着泪光,沈欢却感觉自己的视野格外的清晰,似乎很多事情都变得清楚起来。至少,他已经清晰地看见了,未来采伐队应该有的样子。那种熟悉,温暖的气息,和曾经的万林采伐队一模一样。 载着他们三人的车徐徐启动,驶入了晨光之中。今天的阳光,似乎特别灿烂,照射得他们前方的道路,格外的笔直敞亮。 “仵院长,情况就是这样。我已经向警方把一切都交待清楚了,他们已经决定了不会对我进行起诉。我一时糊涂,给咱们学院抹黑了,实在对不起……”清早,刘逸给自己学院的院长打去了电话,坦白了一切。 “别这么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够悬崖勒马,没有造成收受好处的既定事实,实属不易了。希望你能以此为鉴,在今后的工作恪守科研学术的本分和职业操守,将功补过。”仵院长看到刘逸能够勇敢地面对自己的错误,感到非常欣慰。 “但是,虽然警方不会对你进行法律上的起诉,但是学院方面还是要对你进行一定的行政处罚,以正视听,否则容易带坏了学院的风气,你能够理解吗?” “没问题,仵院长。我愿意接受学院的任何处罚。”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错误的刘逸早已做好了被警方和学院处罚的准备。警方放弃起诉,只需要接受学院的行政处罚对刘逸来说已经是上天的一种恩赐了。 “除了绩效的评定会被大大拉低之外,我们应该会向勘察委员会那边提出撤销你的勘察资格的申请。在更改评估结果这一点上,是一个原则性的错误,继续让你保留这个勘察资格确实不太合适。虽然对学院来说,少了一个勘察员对学院的资质是很不利的,但是学院也愿意和你一同承担错误发生之后带来的阵痛,去做出必要而且正确的处理。另外,只要你接下来好好干,我会尽量不让这件事影响你升任教授的评定的。你能够理解吗?”仵院长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没有任何意见。”刘逸此刻的心境如水一般平静,透彻。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先请几天假,调整一下心情?” “仵院长,不要紧。我明天会回去工作的。我打算再到灵波村的那片林子去看看。” “嗯,故地重游,有什么打算?” “仵院长,我就是回去看看,看看自己曾经勘察过的那些植物,再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看看自己让多么漂亮的一片林子陷入了危机之中。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地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从错误中走出来。” “很好,小刘啊,这种对于自己的错误不逃避,并从错误中吸取经验教训,然后继续奋勇向前,这是一种学术工作者应有的气度,不管在科研中还是人生中都非常宝贵。我看得出,经过这一次的挫折,你反而进步了许多。” “仵院长瞧你说的。我就是觉得这么做的话我会比较安心而已。谢谢你的指点,我会把你所说的这种气度,牢记于心的。” 第13章 棋子 谢坤独自坐在审讯室里,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手铐。秋意已浓,闪着寒光的手铐像是不会融化的冰块一样贪婪地吸收着谢坤手腕上的温度,映出了谢坤手腕上的一道道勒痕。自己心比天高的野心就被这么一副小小的手铐和四堵白墙束缚住了,就算隐忍如白狼,也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咣”的一声,审讯室的门打开了,程锋和李铭再一次走到了谢坤的面前。 谢坤皱了皱眉,冷笑一声说道“我就纳闷是谁一大早的,又把我从牢房里拉到这个破房间里的。怎么,两位警官大人,昨晚的彩头还没赢够么?今天还想从我这个败军之将身上找点成就感么?” 程锋严肃地回应道“白狼,我可没功夫跟你开玩笑。除了你红魔的案子,你在这边还有一件案子还需要了结。就是关于你匿身的万林采伐队买通勘察员更改评估结果的这件案子。现在你们万林的老板沈欢已经提供了供词,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谢坤轻笑了一声说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也得劳烦程疯子你亲自出马啊?公安局没人了吗?让我猜猜。既然你已经亲自从省城这么大张旗鼓地跑下来,我是涉黑的嫌犯这个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吧。沈欢这个高材生办事如此精明,自然是会借机把行贿的行为都推到我的头上。 他大概是认为,反正我的案底肯定要比他桌上的那本《经济学原理》还要厚,这种挠痒痒似的的小案子多一件少一件无所谓,说不定我念及这两年多的情谊,就顺水推舟了替他顶了这个罪也说不定。就算我要为自己脱罪,和我这个黑社会分子的供词比起来,还是家底清白的名校高材生的口供更容易让法官采信吧。哼,他未必也把我白狼想得太仁慈了一点。 我白狼踩了坑,万林采伐队也别想落得什么好下场。” 程锋轻叹了一声,说道“你们这两年多的情谊,确实有人非常珍惜。”随后,他把手中的案卷轻轻地推到了谢坤的面前,略带讽刺的说“不过,这个重情重义的人可不是你,而是你的老板沈欢! 他已经向我们承认,行贿一事得到了他的同意。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会把这次行贿视作万林采伐队的企业行为立案。而你只是作为执行企业的指令的从犯,受到的处罚将会减轻许多。所以,我想听听你的供词。” 谢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哪个老板会这么傻,为了一个涉黑的员工,把自己的企业拖下了水??!! 李铭也在旁边补充道“他还让我帮他给你带一句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万林永远是你的家,不离不弃。” 谢坤苦笑着用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一边摇头一边无奈地说道“沈欢啊,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你这样做,不是亲手把你父亲留下的采伐队往火坑里推么?万林分分钟会破产的啊。这又是何苦呢?” 程锋平静地说道“你自己也说了,你的老板是名校高材生,他可不是傻子。他选择了这么做,一定是有某种重要的事情,在沈欢看来,即使要冒着失去采伐队的风险,也要把它给守护住。他的选择,我们警方无权评论,只能秉公处理。” 谢坤似乎没有听到程锋的话,喃喃自语地说道“万林是我的家么?我曾经的家已经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去了。我一直以为,在我龙游浅水,虎落平阳的这一天,除了这逼仄的牢笼,天下之大已经再也没有我白狼的容身之所了……” 程锋和李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等待着谢坤整理好他的情绪。很快,程锋再度打破了僵局,问道“好了,白狼。感慨和抒情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万林采伐队向勘察员行贿一案,我们需要听听你的供词。” 谢坤抬起了头,双眼中重新焕发出了那股狂野的狼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既然我已落网,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刘逸和沈欢这两个笨蛋,被我玩得团团转还不知道,沈欢还说万林是我的家?真是可笑,哈哈!”谢坤的语气中充满了狂妄和不屑。 李铭万万没有想到沈欢的一番善意换来的竟是谢坤无情的嘲讽,不由得义愤填膺,站起身来说道“谢坤你……”一旁的程锋不动声色,拉了一下李铭的衣袖,示意他坐下,随后对谢坤说道“白狼,你继续说。” 谢坤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继续说道“刘逸和沈欢这两个人,一个是大学里只会搞学术的书呆子,一个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我白狼想要东山再起,要是不一口吃掉这块送到嘴边的大肥肉,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听着谢坤嚣张的语气,李铭气得连握着笔在记录口供的双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而程锋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谢坤,一言不发。 谢坤不像以往一样去对上程锋的锐利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早就发现了在众多野生植物勘察员中,刘逸这个副教授家境一般,久未升迁,还有一个才华横溢做着出国梦的孩子。这种人,有所求而得不到,是最好操纵的棋子。所以我把采伐影响评估的申请寄到了刘逸那边,还花点小钱买通了他带的一个博士生作为眼线,随时给我提供情报。 我一直以来办事很妥当,很得沈欢的信任。当我通过眼线得知评估报告出了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把情况告知了沈欢。沈欢知道了这个情况,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当时的我就知道,我捞一笔的机会来了。” 听着谢坤轻描淡写地阐述着他布的局,让李铭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他的计划,不放过任何一丝可以为自己谋利的机会。似乎世界之大,不过是他的宽广棋盘;人间万象,不过是他的珍珑棋子,尽在其操控摆布之中。 第14章 如戏 谢坤得意地继续说道“很快,我就拉着两人一起见了面。我使尽了浑身解数,演了一出大戏。刘逸为了儿子留学的事情简直寝食难安,我两三句话就让他相信了只要他肯帮我们万林更改采伐影响评估的结果,我就能通过留学机构给他弄到一个全额奖学金的指标。 而万林已经面临着无林可伐的惨淡局面,灵波村的这片林子几乎是万林最后的救命稻草。帮助更改评估结果,拯救了采伐队的我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沈欢那里索要到了十万块的活动经费,说是用于打点那一家留学机构。他们哪里又会知道,这样的留学机构和所谓的奖学金指标根本就不存在。我不过周旋在这两人之间略施小计,就做成了一笔十万的无本买卖。” 李铭气得把笔往桌上一拍,说道“你是说,其实这个所谓的行贿,根本就是你设计的一个骗局,目的只是为了骗取沈欢的钱?亏沈欢还把你当做家人来看待,诚心诚意待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知好歹!” 谢坤瞟了一眼李铭,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李警官,你这么激动又带着主观的情绪,似乎不太符合警方录口供时的规章制度吧?没错,这就是我设的一个局。这么肥美的一块肉放在面前,我白狼岂有不吃之理?如今我已经落到了你们手上,也没有什么要继续瞒下去的,告诉你们也无妨。”说罢,谢坤向李铭示意,要来纸和笔,在纸上熟练的默写出了一串长长的数字,把纸轻轻推到了李铭和程锋的面前。 “这就是我存着骗来的赃款的账户,同时你可以查一下万林的账,大概十天之前,沈欢曾经批了一笔十万的招待费用,另外还有他私人赞助我的五千块,一共十万零五千,都存在这个账户里。另外帐户里还有三十万元,都是我这两年的时间里在万林弄到的钱,包括了灵波村天然林采伐项目的商讨过程中,把采伐队底价透露给对方所得到的1%回扣;还有购买用于更新造林的幼苗时的回扣等等。具体的单据都在我宿舍书桌最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底部是一个薄板做的隐藏夹层。 沈欢这个傻小子,还说万林是我的家,真是天真幼稚得可笑!”说罢,谢坤仰天长笑起来。 李铭气得恨不得把牙齿咬碎,但也只能恪守自己的职业规范,把谢坤的供词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喃喃地说道“法律会给你应有的制裁的!” 这时,程锋终于发话了“假如这个留学机构真的不存在,如果刘逸打通了你留给他的电话,那不就都穿帮了吗?” 谢坤笑笑说“拜托,程疯子,你也知道,那个号码可是我们红魔的黑线。我是给他们送肥鱼过去的,只要他们听到了留学机构这种关键词和我的授权口令,自然会有一百种方法来稳住刘逸,挖个华丽而隐蔽的坑让他自己往下跳。 退一万步来说,评估报告当天早上就要寄出,刘逸只能先改结果,再来谈指标的事情。刘逸和我们万林之间的这种桌底交易根本见不得光,刘逸能向谁申诉?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吗?哈哈。至于沈欢那边,白纸黑字的评估报告都到手了,你说他还有工夫怀疑我么? 我是吃定了刘逸舍不得这个全额奖学金的指标,才敢设下的这个局。现在你看看,我所说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一一应验了?” 程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倒未必,有些人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拎得清啊。很好,感谢你的坦诚交待。这些细节差不多足够我们结案了。你没问题的话,在供词本上签个字吧。” 谢坤接过了李铭递过来的笔,无视他的鄙夷的目光,看都没看一眼供词本上的内容,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程锋和李铭站起了身准备要走,李铭在收拾供词本和桌上的一些资料,程锋盯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的谢坤,突然按住了李铭手上的供词本,问道“白狼,我再问你一次,那个留学机构和全额奖学金的指标,真的不存在吗?” 谢坤看了一眼程锋按住供词本的手,微笑着对上了程锋锐利的目光,淡淡地说道“你说呢?”李铭看着谢坤那略带笑意的眼神,深不见底,像是隐藏着无数种含义,每一种含义却又都似是而非,模棱两可,让李铭完全无法看透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心底不由得再一次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程锋笑了笑,拍了拍李铭的肩膀,说道“我们走吧。”随后转身就要离去。 “程疯子!”谢坤忽然叫住了程锋,随后似乎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像这种诈骗案的骗款,很快就会归还给受害者的吧?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还真是让我觉得有点可惜和心痛啊。” 程锋背对着谢坤,思考了片刻说道“这些骗款在结案之前,会作为证物被冻结起来。一旦结案之后,就会被安排归还受害者的。我到时会派专人确认这个事情的,你放心吧。” 谢坤轻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程疯子,谢谢你……” 程锋向后摆了摆手说道“得了,你别乱谢我。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他和李铭一起走出了审讯室。 走在派出所的过道上,程锋轻轻地哼着一首挺火的流行歌曲。“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在逼一个最爱你的人即兴表演……” 这时,李铭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向程锋问道“程科长,刚才谢坤到底为什么要谢你呢?这个谢坤的举动总是出人意料,真是太难猜了。” 程锋笑了笑,拍了拍李铭的肩膀说道“其实你也不需要去猜测他的想法,只要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根据谢坤的供词,把万林采伐队的行贿案件重新立案,当做一起诈骗案件来处理,而刘逸和沈欢,还有万林采伐队都是这起诈骗案的受害者啊,你明白了吗?” 李铭点了点头,说道“嗯,这个我明白的。这个忘恩负义的谢坤,居然会对收留了他的沈欢下手,枉沈欢这么信任他,真是个冷血动物。被骗的沈欢也真是可怜……”忽然,李铭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没弄明白。 看着李铭若有所思的样子,程锋笑而不语,再度轻声哼起他的歌来。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 第15章 背叛 清晨的光透过了窗,照在了略显凌乱的书桌上,驱散了之前萦绕在书房内的黑暗,却驱散不了沈欢紧皱的眉头上弥漫的愁云。沈欢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低着头在苦苦地思索。他头上原本黑亮有型的头发在经历了两个通宵之后,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显得凌乱不堪。 “可恶!不管怎么算都是没希望啊!”沈欢把自己面前写满了运算和数额的草稿纸狠狠地揉成了一团,扔向了一旁的废纸篓中。那团废纸弹筐而出,加入了其它废纸团的行列之中,散乱地掉在地上,和沈欢的心情一样狼狈不堪。 沈欢几乎把所有可能的方案都考虑过了,几乎把能万林可以动用的每一分钱都榨取到了极限,还是找不出任何一丝让万林能够渡过眼前的危机的可能。万林的账户已经几乎要空了,连沈欢家的房子在万林进行设备更新换代时就已经被抵押了。没有流动资金,没有项目可以做,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罚款,可能要被林业局列入黑名单,几十个工人要养着,设备每一天都在折旧,不管沈欢如何绞尽脑汁地思索对策,万林的情况就像是一潭冰冷的死水,毫无生机和希望可言。再过两天就是和采伐队员工们约定的,给出采伐队未来方案的日子了。辉煌了几十年的万林采伐队,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沈欢无助地把头埋在了书桌上,不想再去看那些琐碎繁杂的报表和清单。阵阵困意袭来,已经连续两个通宵奋斗的沈欢再也抵抗不住,昏昏地睡去了…… 沈欢做了一个梦,梦到万林渡过了困境,和各大林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还拿到了三个最大林场的长期合同,林场里伐木工们热火朝天地工作着,营地里车水马龙,把一批批的木材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客户的仓库里。工人们在伐出来的空地上又植下了一排排的树苗,经过一定的生长周期后长大成材,林场和采伐队处于了一种琴瑟和谐的可持续发展的良性循环当中,互惠互利。万林采伐队,终于恢复了当年响当当的名号,重新成为了行业的领头羊…… 沈欢猛地醒了过来,竟已时至中午。沈欢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自己狠狠地说道“沈欢啊沈欢,你什么时候堕落成了一个要活在梦里的软蛋了?!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去解决这个困境啊!”沈欢到厕所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泡了一杯咖啡,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员工们的工资怎么样都必须优先保证。要不,壮士断臂,出掉一台伐木机?虽然心痛,倒是能解决燃眉之急。这样的话人员的组成还得重新分配一下。假如资金问题能够暂时得到缓解,还得去找到项目来做才行。要不重新看看今年各林场的情况,挑选出林况和天气最差的几个林场,和那些采伐队联系一下,或许会一些进展不顺的项目需要把一部分采伐额度分包出去。不少大型基建项目也有伐林整地的需求,可以去探索一下……” 这一刻,沈欢在书桌上埋头苦干的身影仿佛和当年同样在这张书桌上奋笔疾书的沈万林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当年的沈万林,就是凭借着正直诚信和一股不服输的拼劲,书写了万林采伐队几十年的辉煌。 一个充满斗志的有心人,用智慧和努力去实现梦想的美丽故事,还能再度上演吗? “铃铃铃——”沈欢的手机突然间响了起来,打断了沈欢的思路。沈欢眉头一皱,但看到来电的人竟然是顾勇,连忙接听了电话。 “沈欢!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关于你们万林的行贿案,警方已经撤案了!”电话另一头的顾勇显得兴奋异常。 “什么?!不可能吧?哪里来的消息,你是不是听错啦?”喜从天降,让沈欢有点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欧杰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警方将会以谢坤的诈骗行为重新立案,还到你们万林的宿舍去收集了证据。据我推测,这种没有造成重大后果的案子,人民检察院应该会做出不起诉的决定,毕竟他们更关心的是谢坤涉黑期间的众多罪行,没功夫管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按照惯例,不起诉的决定书应该也已经寄到身为受害者之一的你的家里了。你去查收一下吧。”兴奋之后,顾勇恢复了其一贯冷静的语气,帮助沈欢分析道。 “这……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坦白了我同意了收买勘察员的行为啊,怎么变成了谢坤对我进行诈骗?” “两种可能。一,谢坤真的是通过许可证这件事从你这里骗取钱财。毕竟他是个黑社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谢坤是在投桃报李。你冒着采伐队破产的风险也要承认自己的罪行,把他当作万林的一份子,没有把脏水泼到他的身上。就算谢坤是黑社会,多多少少也会被感动到的吧。于是谢坤他主动把整件事揽上身,做成了他一手策划的诈骗案,顿时把你和刘逸送到了受害者这一个相当安全的位置。这一招相当高明,我不确定谢坤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谢坤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就只有你知道了,毕竟你才是和他朝夕相处的人。我先提醒你一下,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隐瞒自己过去的涉黑分子,过去在万林的这两年他的手脚干不干净也还是个未知数,不管怎么样,还是对他有所保留比较好。”顾勇身为律师的敏锐直觉,让他对谢坤的牺牲有一定的保留,并且给沈欢送去了最及时最理性的提醒。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自己斟酌的。谢谢你啦,老顾。”“说什么废话,你好好努力早点渡过难关,准备好请我和欧杰吃大餐吧。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哈哈。”“一言为定!” 沈欢听从了顾勇的建议,去查看了自己的信箱,果然发现了一封来自检察院的决定书,里面提到了谢坤以可以帮助勘察员刘逸之子刘晓获取奖学金出国为诱惑,骗取刘逸更改了采伐影响评估结果,同时以可以帮助沈欢更改评估结果为诱惑,骗取了沈欢十万五千的活动经费。被骗金额全数追回。同时,还有一笔价值三十万元的款项都是谢坤两年以来从万林谋取的非法所得,也全数追回。让沈欢持万林的公章前往派出所的证物房去领取存有四十万五千元的银行卡。 何村长的回扣? 购买幼苗的回扣? 看着决定书里谢坤坦白的内容,沈欢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谢坤,为了采伐队尽心尽力,鞠躬尽瘁的谢坤,居然背地里做出了这么多不见的人的勾当?!回想起两年多以来和谢坤共事的点点滴滴,那些顺从谦逊的笑容,那些克服难关之后的击掌和喜悦,那些一起为了采伐队而吃的苦,受的气,两人却始终保持斗志,互相鼓励,从不放弃,难道统统都是假象吗? “不行!我要亲自问问他才行!” 沈欢下定了决心,穿好外套,拿起了车钥匙,开门走进了萧瑟的秋风之中。 “拒绝会客?!”心里憋了一万句话要说的沈欢到了派出所,要求会见谢坤之后,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答复,让沈欢难以接受。他本来还心存一丝幻想,谢坤其实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苦衷,只要见上一面,就能解开这些所有疑惑。可惜的是,事情正在向着他最不情愿的方向在发展着。 “难道,谢坤真的做了这些事情,他的一切真的只是伪装,现在他已无颜见我了么……”沈欢觉得有点日月无光,天旋地转。自己深深信任的搭档,把他当作兄弟,一起并肩奋斗努力的谢坤,真的只是一个吃里扒外,虚伪无耻的罪犯么……这种被背叛的痛苦滋味,一时让沈欢感到无比的困惑和迷失。从今往后,究竟自己还可以相信谁呢?沈欢无力地在走廊的椅子上瘫坐下来,无力地把头靠在墙上,无助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想哭,却流不出一丝眼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之中,沈欢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竟是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沈欢先生是吧,麻烦你到三楼证物房去一趟,有人在找你。从这个楼梯口上去,右转左边第三个房间就是。” 有人找我?沈欢满腹狐疑,今天自己来派出所的事情应该从来没和别人讲过,到底是谁会在派出所要找自己?也罢,在这里发呆颓废也是浪费时间,去看看再说吧。沈欢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往楼上走去。 按照工作人员给的指示,沈欢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证物房,里面除了防卫森严的取物窗口处的民警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你好,我叫沈欢,请问是谁在找我呢?”“没有人要找你啊,你来这里要办什么事吗?” 沈欢更感到奇怪了,难道刚才的拘留室的干警在和自己开玩笑不成? 突然之间,证物室的门被有力地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竟是林业局的郑直股长。“沈欢?!原来是你啊。” 竟然在这里遇见郑直,沈欢有点始料不及。“郑伯伯,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第16章 父亲 郑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慈祥的笑意,说道“过来办点公事,也可以说是私事吧。来,要是你没什么事的话,坐下来陪郑伯伯好好聊一聊吧。”说罢,挥手示意让沈欢跟着。 沈欢苦笑了一下,他现在可是没有什么心情聊天啊,但是迫于长辈的情面,于是无声地跟着郑直走出了证物室,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郑直拍了拍沈欢的肩膀,和气地问道“沈欢啊,上次灵波村的事情,你还在怨恨我吗?” 沈欢愣了一下,连忙摆手说道“不不不,郑伯伯,我完全没有怨恨你的意思,我反而非常感谢您的秉公执法和当头棒喝,让我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回想起这几天经历的这一切,多亏了郑直把自己推到了那样的绝境,否则自己父亲一手建立的那一支正直诚信的采伐队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郑直略带惊讶地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你能够在这样的挫折中成长起来,找回正确的前进方向,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怎么样?采伐队目前的状况还能应付吗?” 沈欢无奈地耸了耸肩,苦笑着说道“目前采伐队的状况确实是难了一点。但是,我有信心,渡过这一关难关之后,我们万林一定会重振雄风的。”沈欢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回答。 郑直笑了笑,拍了拍沈欢的肩膀说道“豪言壮语说得还算不错,但是小伙子你的精神状态可不像你说的那么干劲十足啊。你看上去很苦恼,有什么郑伯伯可以帮助你的吗?” 自己正在为谢坤的背叛而苦恼的心事一下子就被郑直看了出来,沈欢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郑伯伯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挺苦恼的。假如只是采伐队的困境,那还不要紧,事在人为,只要我和我的采伐队团结一致,我相信总能熬过去的。但是,我现在像是失去了相信别人的能力。 一个你最信任的搭档,始终和你并肩奋斗,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去付出一切。到头来,原来一切都是欺骗和演技。那种被背叛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我不确定,是否还能百分之百去相信我的员工,去走好接下来的路。”面对长辈的关心,沈欢不由得把自己心中的郁结说了出来。 郑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沈欢啊,你有没有时间,听听我这个长辈给你说一些你关于爸的往事呢?” 沈欢稍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洗耳恭听。” 郑直靠在了长椅的椅背上,仰着头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随后缓缓地说道“那是1998年的事情了啊,那时的你,也就五、六岁而已吧。那一次的洪水,把整个平新市淹了个遍,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林场无一幸免。珍贵的木材被泡在水里发胀腐烂,数不清的原木被大水冲走而不知所踪。当时的灾情真的是太惨烈了…… 后来,林业局组织了救灾慰问活动,我当时跟队一一拜访了几乎所有的采伐队和林场的老板,发放救灾援助金,商讨如何灾后的生产恢复工作。当时还是个小职员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的那些老板们大多愁容满面,怨天尤人,尤其是洪胜采伐队的老板周泉,一直在给我们的领导施加压力,抱怨政府的援助金太少,还动不动就暗示要请媒体过来看看平新市林业局的救灾能力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些都被我当时的领导不卑不亢地挡了下来。当时我就感觉,有很多老板并不是真正地关心灾后重建,反而只想着通过救灾捞上一笔,让我增长了不少阅历和经验。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你爸沈万林。他的眼中时刻透露着干劲和斗志,像是从来没有熄灭过一般。我们到访时,沈万林已经自发地组织了好几次木材的捞救工作,并妥善地安置了自己的受灾员工,还自己掏腰包给员工发放了慰问金。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捐献了不少木材,用于重建受灾县镇的学校以及防洪堤的建设,树立了非常良好的企业形象,带来了非常积极的社会效应。 虽然这样一来,万林采伐队那一年的财政状况亏损非常严重,但是凭借着在救灾工作中的突出表现,政府特批农村信用合作社让万林采伐队拿到了不少贷款用于周转。并在接下来的几年之中,万林采伐队通过自己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和口碑,很顺利地拿到好几个大型林场的项目,员工们也众志成城地回归到生产工作当中。不过两三年功夫,万林采伐队还清了所有的贷款。那一次的洪灾,淘汰了不少靠着援助金坐吃山空的采伐队,万林也趁机吸收了这些采伐队的骨干和不少精良的设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的老员工陈忠以前的搭档,现在在洪胜采伐队的傅泽也是那个时候加入万林的吧。可以说,经过了那一次洪灾,万林的实力反而变得更为雄厚了。” 沈欢第一次听到这些万林的往事,以前年幼的自己对父亲的采伐队兴趣索然,总觉得采伐队的体力活不够档次。现在听来,不禁百感交集。 “真是一系列精彩的运作啊。我老爸当年的眼光和手段,原来这么高明吗……”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让自己从小衣食无忧的父亲,那个从来只让自己专注于求学之梦,不让自己沾染任何一丝工地的灰尘和生活的劳苦的父亲,自己却再也无法看到他的笑容了。又想到自己如今承受的这一切的尔虞我诈,受尽的气,肩负的压力和责任,原来父亲这些年来一直默默地扛下了这一切,把脏累苦挡在了自己的身上,留给了自己和母亲一个童话一般的美好家庭。 “爸……”沈欢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却再也止不住眼眶中的那股热流,任其从自己的指缝中无声地滑落。 回想起和自己交情不错的沈万林,郑直也不禁叹了口气,一只手拍了拍沈欢的肩膀继续说了下去“是啊,确实令人印象深刻。你爸办事,既带着坚持自己信念的满腔热情,又不乏冷静的计划和判断,是一个难得的优秀企业家啊。你爸经常事必躬亲,来我们林业局办理各种手续,来来往往,我和他也由此变得熟络起来。 一次闲聊时,我有问到他。救灾工作时万林采伐队已经损失惨重,他还在往外倒贴援助金,捐献救灾木材,在外人看来无疑就是走钢丝的冒险行为。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和底气去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然后你爸笑着告诉我说,当时他的心里也没底啊。他随后得到的信用社贷款,林场主的投桃报李,他说应该是上天为他的善意所给予的回报吧。” 沈欢摇了摇头,抹了抹眼睛,笑着轻轻说道“郑伯伯,难道你也觉得这只是善意所得到的回报吗?” 郑直也笑了,继续说道“或许有点偶然的成分,但也是偶然中的必然啊。至少我知道沈万林当初贷款时直接去找政府属性最高的农村合作信用社,而不是各大银行。我也听说他捐助木材帮助重建的学校让不少林场主和自己员工的子女都受益。他捐助的抗洪木材所搭造的防洪堤,保护了许多林场,为他们挽回了很多损失。我想老沈他很清楚他自己到底要去做什么,怎么样才能办得到。 我又问他,经营采伐队这么久,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个道理是什么?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告诉我说他觉得最重要的就是随时保持积极心态,永远不要放弃。不要介怀已经失去的事情,专注于自己所拥有的,可以去做的事情。正是这种心态,即使在洪灾面前,他还能敏锐地凭借着所剩的资源和员工力挽狂澜。” 听到这里,沈欢若有所思地说“是啊,老爸一直都认为采伐队的最大竞争力在于自己的员工。他一直牢牢地把握着自己的最大优势,才能从容面对各种困难的局面而不会迷茫。” 郑直也赞同地说“是啊,万林的那一批员工能够高质高效地完成采伐工作,才是万林采伐队的最大本钱,才能把万林采伐队捐助救灾所带来的项目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利润。所以,陷入了迷茫的年轻人。你放弃了吗?在这样的困境中,你到底失去了什么?又还拥有什么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沈欢顿时抬起了头,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眼中重新焕发出了斗志和光芒! 没错!自己虽然失去了谢坤这个曾经最好的搭档,但是事实却是采伐队少了一个会在暗中损害采伐队利益的危险分子。和谢坤的情谊,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再为这个把采伐队当作摇钱树的人无谓地介怀感伤了。现在,自己好不容易理解了伐木工们的心,拥有着一群最优秀的伐木工,现在正是要把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渡过困境的时刻啊。 自己应该像父亲一样,任何困境之下都保持干劲,为采伐队找到通向成功的路径才对。现在还在这里蹉跎什么?! 看着幡然醒悟,正在思绪涌动的沈欢,郑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里默默地想道“年轻的幼狮已经醒来,我这个老家伙也该功成身退了。”随后站起身,再度轻轻拍了一下沈欢的肩膀,颇有深意地说道“好了,小伙子你好好地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只是在你离开之前,你再好好想一想你在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吧。” 沈欢一愣,略带不解地看着郑直,似乎不太理解他在说什么。郑直微微一笑,朝他们长椅旁边的门牌看了一眼。 沈欢顺着郑直的视线看了过去,门牌上写着“证物室”三个字。“证物室”?我来证物室还可以做什么事情?对啊!采伐队被追缴回来的骗款啊!四十万的救命钱啊,自己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呢?! “谢谢郑伯伯!我这就去办事!再见!”沈欢激动地“噌”地跳了起来,一边往背包里摸索采伐队的公章,一边向着证物室跑去。 看着有点手忙脚乱,脚步却轻快而坚定,浑身散发着希望之光的沈欢,郑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悄然地转身离去了。 他还要去见一个人。 第17章 会谈 郑直跟着前面带路的民警,快步走在冷清的走道上。虽然说和派出所同在一个单位同一栋楼,拘留所所在的楼层和派出所所在的楼层比起来,更多了一分萧冷,让见多识广的郑直也略微感到了一些不自在。 随着民警的指示,郑直推开了会客室的门。灯光略显昏暗的会客室里,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的背影似乎已经在等候多时了。 “郑股长,您来啦?让你到这种冷清破败的地方跑一趟,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听到了开门声,那个背影开口迎接郑直的到来,语气颇为恭敬有礼。 郑直坐了下来,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虽然身在拘留所,这位年轻人的仪容丝毫没有凌乱,衣着也是格外干净工整,若不是坐在这个拘留所的会客室里,郑直很难把眼前的这个人和黑社会,嫌犯这种词联系在一起。 “给我发短信,说是有某支采伐队的违法材料让我来这里见你,还让我先到证物室去拯救一只迷途的羔羊的人,就是你?”郑直开门见山。 “严格来说,是我拜托拘留所的民警帮我发的短信。毕竟这涉及了公事,必须在民警的监管之下进行。这里的民警们还是很热心的。”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郑股长,您这种林业局的重要人物,采伐队很多事情都要经你的手,您的手机号码,我总得背下来的。” “有点意思。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可告诉你,来源可疑的举报材料,我们林业局是不会轻易采信的。你可不要想着随意地栽赃嫁祸。” “那是自然,和贵客见面先自报姓名,这是应有的礼节。我叫谢坤,朗朗乾坤的坤。曾经有幸在万林采伐队当了两年有余的伐木工,也经常兼任一下我们总经理的助理。” “这么说,谢坤你是打算举报万林采伐队吗?” “不不不,我哪能出卖自己的采伐队呢?更何况我们万林这种破落潦倒的采伐队,哪里值得郑股长您费心呢?我能麻烦郑股长你这么大老远跑一趟,自然有信心手上的这条大鱼足以引起你的兴趣。我要举报的是,周泉老板的洪胜采伐队。” “洪胜?!周泉这个老狐狸狡猾成性,精明谨慎,我们林业局盯了他很久也没有什么收获,你这个才当了两年多伐木工的年轻人能这么轻易地抓到他的把柄?小伙子,你可不要把牛皮吹得太大了啊。” “郑股长,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啊。我正巧有一位亲戚在洪胜采伐队工作,他无意中接触到了这些信息,心里也慌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着和我商量一下。所以我才得到了这一份举报材料。不然我何德何能可以拿到连郑股长都没办法拿到的资料呢。 明天,第一份材料应该就会寄到您的办公室了。” “哦?看来我有点低估你的资源和能力了。我想,你这位在洪胜采伐队工作的所谓亲戚,身份可没那么简单啊。你说是吧?白狼?” 谢坤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微笑着说“什么白狼?郑股长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 郑直也笑了,朗声说道“你也没必要隐瞒了。把你抓回来的李铭警官是和我们护林队合作多年的老搭档,万林采伐队里出了你这么一号大人物,他总会来跟我讲一声的。其实当我在证物室发现你要我见的人是沈欢的时候,你的身份我就猜得七七八八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要再玩这种遮遮掩掩的游戏了。” 谢坤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这位李警官可真是大嘴巴啊,这一点倒是比不上他抓犯人时那么有气概呢。 好吧,看来我也只能适应带着白狼这个代号的生活了。郑股长,你说得没错。我在洪胜安排的是一个我自己的得力助手。一个新来的老实巴交,任劳任怨,甚至任人欺负的修车工。本来只会修车,顺手还会修修电脑补个天花板什么的老实人。 大概没有谁会对这样的人带有戒心吧。特别是洪胜采伐队的那些员工们和他们爱占便宜的老板周泉都是一个德行。所以,洪胜采伐队的各位聪明人就心安理得地让他去做这些免费的额外工作,还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不用再去找专门的人来修理电脑里突然中的病毒,天花板上莫名其妙出现的漏水痕迹。于是呢,我的助手可以随意地在修车时往洪胜的车子上装点摄像头。可以在帮电脑杀灭病毒时,顺手拷贝一点珍贵的机密资料。对了,别看周泉是个铁公鸡,他采伐队的电脑的安保措施可是下了血本的。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可不能轻易被别人发现了。当然我的助手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这种企业级的商业安保系统比起黑帮之间找黑客专门亲自设计的安保系统还是差了一些,我的助手攻破洪胜的电脑安保系统也没花他太多时间。何况,那个病毒就是他悄悄装进去的,在后台已经把安保系统的底都给摸清了。我的助手还可以在办公室修补天花板上的水渍时装个隐蔽窃听器。对了,那个水渍也是他悄悄弄上去的。有时客户没有需求,那就替客户创造这样的需求就好,对吧? 这么一来,要找到一些洪胜的违法的证据,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你说对吧。当然,现在他已经远走高飞,销声匿迹了。” “原来如此,相当高明的手段啊。看来你白狼的名号并非浪得虚名。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洪胜的?” “两年多之前吧。确切地说,从我回到采伐队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开始安排这一切了。我们采伐队要发展起来,或早或晚的,洪胜都会是我们发展路上的一大绊脚石。这样的阻碍当然是越早谋划越好。” “很好。我回去看看你手上的资料到底有多少价值。要是份量足够的话,我一个星期之内一定会把洪胜采伐队拿下!你放心吧。” “不不不,郑股长您先别着急。你收到的资料,还不完整,但是足以说明其份量和真实性。现在,还不是拿下洪胜的最好时机。” “为什么?” 第18章 报恩 “因为现在某个人一时还吃不下洪胜这一条大鱼。郑股长,在这期间我会陆陆续续地把材料寄给你,但是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那一份材料会在今年的采伐季节结束之后,寄到您的办公室。在这段时间内,如果那个人还不能让自己翻身重新壮大起来,那就别怪我不给他机会了。这样的安排带有一点我的私心,希望郑股长您能够理解。” 郑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问道“那你又何必现在把这些不完整的材料寄给我?我可告诉你,我一旦得到了这些材料,必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查下去。到时如果打乱了你心里的小算盘的话,你可别怪我。” “那是自然。如果能够通过我给的部分材料就能追查到洪胜的把柄,那是你们林业局的本事。只不过我挑选材料时还是比较谨慎的,我就祝郑股长您和您的组员们好运了。至于为什么先把一部分材料给您,只能说假如我不抛出像举报材料这么够份量的条件的话,我没有信心能让您来这里跑一趟,帮我完成开导迷途羔羊的不情之请。既然我已经开出了这个条件,自然至少要履行一部分,以示诚意。” “这么看来,你倒不像传闻那般冷血残酷。李铭向我描述的那个白狼,冷得像一块坚冰,眼中只有自己的猎物和让人捉摸不透的计划和盘算。这种为他人着想的安排,真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啊。” 谢坤笑着摇了摇头,摊了摊手说道“我也没有预料到我有这么为了别人着想的一天。我一向只会为了自己的社团,为了自己而去谋划。但是,我这个人最讨厌就是欠别人人情了。有一个傻瓜笨乎乎地把我当做了自己的家人一般,宁愿不计前嫌,冒着拖累采伐队的风险也愿意接纳我,真是笨到家了。这样的傻瓜在现在的社会真的不多了啊,我总不能看着他和他的宝贝采伐队一起沉沦下去。您说对吧?” “哼,你又怎么肯定我就能帮上你的忙?我可不记得林业局有承担心理辅导的业务。” “郑股长,那你可就有点过于谦虚了。几十年来林业局和采伐队在你的把控之下谐相处,共同发展。我记得,平新市有个着名的采伐比武大会,就是你一手操办的吧。我记得陈忠可是垄断了超过一半的冠军呢。每年的比武大会就是整个采伐业的盛世。你借此机会让林场主采伐队发展商采购商聚在一起交流合作,洽谈生意,受到了各界的极大称赞。郑股长你既能充分调动采伐队的主观积极性,又能随时拉紧他们护林爱树的那根弦。可以说,你就是平新市林业发展的大掌柜。保护新生采伐队的好苗子,你可是最适合不过了。” “少给我戴高帽子,这棵嫩株到底是不是好苗子,还得看他自己。我也只能点拨他几句而已。这么说,你很看好他嘛。” “没错,这边的民警告诉我沈欢这株小苗似乎很难接受我曾经在采伐队谋取私利的事情,所以我特意把您这位他父亲的旧交请来开导他。另外,把洪胜这条大鱼留到沈欢扭转局势,有了余力之后再来料理,免得让别人捡了便宜去。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很有信心,他能够重整旗鼓。” “我看你为他做的远不止这些吧。我从李铭那里听说了你和万林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沈欢本来承认了同意行贿的事实最终却定案成了诈骗案的受害者,你这些年从万林捞的油水一点都没有被花掉而被全数追回,变成了采伐队的救命稻草。这件案子里沈欢和万林的损失其实已经几乎降到了最低。李铭他可能有点当局者迷看不太清楚,我这个局外人可是看得很清楚啊。 而现在,你拒绝会见他,竖立起自己卑鄙无耻又心虚畏缩的形象,好让他下定决心和你撇清关系,避免他和采伐队继续受你的牵连。然后又把我找来给他指点迷津。白狼啊,你也算仁至义尽了吧。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却想要瞒着他,有这个必要吗?” 谢坤笑着摊了摊手,笑着说道“郑股长,你愿意怎么样去理解一些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我无权干涉。只是有些话并不需要传到这株幼苗的耳朵里,那样只会让他更为烦恼。所以还劳烦您不要像李警官那么大嘴巴才好,拜托了。” “放心吧,我也一把年纪了,事情怎么安排才算对他最好,我心里有数。顺便提一下,我已经提醒他到证物室去领取追回的骗款了,你把我俩会面的地点安排在那个地方,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郑股长,和您这么睿智的人打交道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并不需要解释太多,事情就能完成得妥妥当当。洪胜的举报材料交到您的手里,相信到时必定是一个漂亮的胜仗。” “哼,恭维的话就省了吧。虽然你这些安排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不能改变你犯下了无数罪行的事实。这一次,我们不过是目标一致而互帮互助罢了。其他的事情,我可不想和你扯上太多关系。” “没问题,各取所需,我还了我欠的恩情,您的公务也有所收获。今后除了狩猎洪胜这一件事,我不会再来打扰您了,请您尽管放心吧。” “很好。那我也就不再久留了。对了,你的心思,不止我一个人看明白了。李铭告诉我,和他共事的程警官在给你和万林的案子结案的时候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李铭不是很明白。但在我看来,这位程警官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吗?这位程警官说了什么呢?” “他只说了两个字——报恩。” “哈哈哈,程警官倒是言简意赅啊。郑股长你放心,这位程警官也是一位明白人,他不会做出什么让这株幼苗困扰的事的。他应该还忙着赶回省城去惩奸除恶吧。” “那就好,那我就告辞了。以后,我们也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和必要了吧。” “您说的没错,那就再也不见了。” “哼,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一定。” 第19章 谈判 两天之后,万林采伐队的会议室内,座无虚席,万林的员工们早早地坐在了会议室里,等待着沈欢的到来。今天是沈欢和员工们约定的,会给出采伐队今后方向的日子。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正在驱车前往万林采伐队总部的沈欢心中有点忐忑不安。他过去这两天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是联系到了几家采伐队的合作意向而已。采伐进度缓慢的采伐队不少,但是把分包的价钱压得很低,而且给出的采伐区域都是最难啃的硬骨头,真的要走分包这条路的话,定是困难重重。还有那几个心高气傲的老伐木工们,尤其是陈忠,他们能咽得下这口气去接这样掉身价的项目么? 沈欢推开了会议室的门,没想到大家来得都比他早,众人的目光有的充满期待,有的充满了质疑,更有的充满了不耐烦,甚至像是等着看沈欢的笑话。这些犀利的目光像是一片刀山剑海一般环绕着沈欢,让他迈出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从小优等生出身的沈欢主持过学校的升旗仪式,参加过演讲比赛和辩论比赛,他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当时的自己游刃有余。但这一次的压力却无比沉重,张牙舞爪地像是要把沈欢生吞活剥掉一般。 沈欢走到了主席的位置,不敢去迎接众人地目光,想要把自己双腿瑟瑟发抖的冲动强行压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力开口说道“各位……” “铃铃铃!!!”沈欢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连沈欢自己都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竟是去年和万林合作过的安竹村的陈村长。陈村长打来电话做什么?一般天然林采伐完毕之后,都得经过数年的休养期才能得到林业局的允许,划分出新的区域用于采伐。这完全是取决于林业局规划的不可控因素,所以各采伐队一般都把天然林当作只能开采一次的不可再生资源。万林在去年刚刚采伐过安竹村的林子,接下来的几年是不可能再打安竹村的主意了。这一下陈村长主动找上门是做什么?该不会,是来投诉当时万林种下的那一堆病苗烂苗的吧……沈欢心中开始感到了不安。 “各位实在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在一片微微的议论埋怨声下,沈欢走出了会议室接听了陈村长的电话“你好,陈村长。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哟,小沈你还记得我啊,我就说了小沈办事特别靠谱。”陈村长的语气乐呵乐呵的,似乎没有来找万林算账的意思,沈欢算是松了一口气,进而说道“哪里哪里,陈村长您过奖了。上一次和你们安竹村的采伐项目合作得这么愉快,我哪能不记得您呢?您找小沈我有什么事呢?难道说,才时隔不到一年,林业局已经再度批准你们新的采伐区域了?”沈欢说完,自己都笑了。想要让林业局批准新的天然林采伐区域,没个五年八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来年就可采伐更是闻所未闻。 “对对对,小沈你怎么已经知道啦?消息这么灵通啊。这一次林业局又批准了一片差不多有8000个立方的采伐区域,我们打算分成两期来采伐。尽量在开春前先伐掉一个3000方,时间紧任务重,我们村委会这几个老头都觉得上次和你们万林的合作非常愉快,就不打算再找其他采伐队竞价了。我们就按上一次的价码合作,你说怎么样?这个价码已经够诚意了吧?你们还腾得出人手吗?你要是没问题的话,咱们今天或者明天就把这事给定了吧。” “嗯,开春前的话还能赶得上春季这一个更新造林的季节,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计划。只是陈村长,这个计划对我们来说,要马上安排出人手去做一个这么紧的项目,对我们来说确实有点为难。您看现在正值采伐的高峰期,每支采伐队都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作业,要腾出人手接下您的林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这样吧,我们也算是合作过的老朋友了,互相知根知底的。您看能不能把价格再给我一个5%的友情折扣,然后把区域地形图发给我一下。只要林子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就按这个价格成交,您说呢?” “这样啊,如果是之前的价格的话,村委会的各位都已经痛快的拍板。如果价格还要降的话,我们可能还得再考虑考虑。” ”陈村长,我很明白你的担忧。只不过这次采伐和上次确实不一样。上次采伐是在休伐期就谈好了的,我们有充分的时间考察地形场地,做好后勤安排。这次您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有点不足,说实话我们有点措手不及。但鉴于上次和陈村长你的愉快合作经历,加上我们对你们附近地形有了一定的了解和认识,我才愿意给出这样的报价。相信我,这已经是市面上很有竞争力的报价了,而且还能迅速签约开工,不耽搁采伐的时间。你要是在这个时间点去联络其他采伐队的话,他们一是可能为了避免不确定因素带来的风险而狮子大开口,二是可能会花掉不少时间才能勘查地形给出一个合适的报价。这两种情况对于陈村长来说,都不是特别理想的状况。我真诚地希望您能好好考虑考虑。” 经过了这两年在商场的摸爬滚打,沈欢已经练就了处变不惊的能力,丝毫没有流露出万林绝处逢生的惊喜,极短的时间内就摸清了谈判双方所处的位置,反过来利用时间紧这个因素反将一军,为万林争取到了应得的利益。 “这样啊,小沈你说的也有道理,时间上也确实紧了一些。好吧好吧,这点价钱的变动我这个老头子还是有能力拍板的。就这么办吧。那我把图纸发给你,你看一下,下午来找我一趟把合约签了,行吧?” “没问题,上次给你带的自酿蛤蚧蛇酒,吃得还习惯吧?要不小沈我再给您带两罐过去?”短暂的交锋之后,俩人的语气又变得热情熟络起来。 “好好好,你家亲戚自酿的这个酒啊,真是个好东西。吃了之后精神特别好,腿脚有力,气色红润,我们村委会的几个老头子都赞不绝口呢?” “哈哈,你们喜欢就好。对了,陈村长,你介不介意我打听一下,你们安竹村是怎么能够这么早就能拿到新的采伐区域的批文呢?这个是林业采伐的新风向啊,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第20章 重生 “哦哦哦,你是说这个新指标是怎么来的对吧。我本来就想和小沈你说的,差点就忘了。你知道吗?你们采伐之后,种下的那片林子的树苗,长得很好。林业局的人下来现场考核了,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把我们村评为了更新造林的先进,还发了几千块的奖金呢!别的采伐队对于更新造林很不上心,大部分直接无视这个政策要求。林业局为了鼓励人们按质按量地做好更新造林工作,特意奖励了我们新的采伐区域,也准备好好惩戒一下这些违反政策的采伐队。说起来,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呢。所以,这也是我们村愿意再度和你们合作的重要原因。” “陈村长,您太感谢你们这么器重我们万林采伐队了,您放心吧,诚信守规是我们万林的经营之道。我们这一次一定尽心尽力地完成你们的采伐任务!” “好好好,那小沈啊,我们下午见。你快到了就给我打电话啊。”“没问题!” 得知了重要的信息,沈欢激动得喜出望外。但是,当时的更新造林,根本就是采伐队用病苗烂苗随便应付了事,怎么还能得到林业局的高度评价呢? 一定是因为李进!这个不知疲倦的年轻人从大堆的烂苗中挑出来质量尚可的树苗,重新排好种好,还自己下河挖来肥泥给这些树苗施肥。李进当时的这个行为沈欢也略有耳闻,自己也稍微帮过李进一点忙,也拨款买来了化肥。但当时的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烂苗还会有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的一天。 “天呐,难道,我真的低估了生命的力量?”沈欢自言自语道。突然,他竟感到眼角有一种湿润的冲动。那些烂苗在被人随意存放处置,种植,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放弃了它们的情况下,只不过得到了李进一个人的悉心照料,就能靠自己顽强地存活下来,重现生机。最终,竟然还能挽救了万林的命运!这是一种多么伟大的力量……而万林得到的这次重生的机会,并不是从天而降的幸运,而是勤奋的李进的一个善因而结出的善果,是万林采伐队中仅存的一点良知和善意,拯救了万林自己! 沈欢终于意识到自己过去的两年到底错得有多么地彻底,正直、良知、关爱,这些自己摒弃了的那些最为正确的价值观,最终证明了它们才是万林最重要最伟大的财富。想到这里,沈欢已经泪流满面。 “爸,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万林的精神到底有多么可贵,而真的只有这种精神,才能让万林长盛不衰,重现辉煌。爸,这一切都还不算太晚,对吗……” 沈欢拭干了自己的泪痕,迈着坚定有力的脚步走进了会议室,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场,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的迷茫和不安。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欢平静而从容地说道“各位,我们采伐队的下一个采伐目标,还是安竹村的天然林。这次的采伐目标,大概是3000个立方……” 数分钟之后,万林采伐队的会议室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伐木工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庆祝采伐队终于熬过了这一个最大的难关。 清晨的阳光刺破了厚厚的积云,把万丈金光洒下了大地,照亮了每一个万林员工脸上的灿烂笑容。万林采伐队终于在迷失中找回了自己的方向,前景重新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灵波村的天然森林里。 刘逸正在仔细观察树干上伤口的愈合以及塑料膜包裹情况。还剩下来一些营养液没能一起敷在伤口上,刘逸就顺手倒在了树根处,希望能多少让这棵树吸收一下。 “差不多了吧,再喷上一层消毒液,防止生虫,这棵树的修复工作大致上就完成了。” 眼前的这棵大树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挡住了采伐的进程,保住了珍贵的玉叶金花的植株,真是立下了大功一件。同时这棵大树也遭受了重创,危在旦夕。但是对于植物保护的专家刘逸来说,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驾轻就熟地完成了大树的修复保护工作。 刘逸抚摸着这棵大树的粗糙树皮,感慨万千地说“唉,长得这么好的一棵树,这是多么宏伟的一个生命奇观啊,差点就因为我而没命了。难道就因为它们不属于珍稀保护植物,就不能享有活下去的权利了么…… 唉,好好活下去吧。” 渐渐的,笼罩着自己的黑暗开始褪去,周围的一切渐渐开始重新变得清晰,明亮而又真实。 “我……这是怎么了?”长者感到意识还是阵阵晕眩,自言自语地问道。 “泰仁!泰睿的意识开始复苏了!!它醒过来了!!泰睿,泰睿,你还好吗?你醒醒!” “好,我马上加强营养的供给!谢天谢地,它终于醒过来了。” “泰广,泰仁,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应该已经……死了么?”长者略为吃力地问道。 “长者,是人类的守护者救了我们……我先苏醒了过来,发现我们树干上的伤口已经被包裹了起来。我醒来之后,发现部族的体内摄入了很多外来的浓度极高的营养液。多亏了这些营养液和伤口的那一层包裹大大减缓了养分的流失,加速了伤口的愈合,我们才能从巨大的创伤当中恢复过来。我现在正在收集富余的营养液作为我们的森寒季储备。” 泰广也汇报道“绝大多数叶子都已经凋落了,但是各枝干身体状况都没有什么大问题,相信到了明年春天,我们还能孕育出新叶来。泰睿,我们熬过来了……” “这接近死亡边缘的感受,还真是糟糕啊。最终,竟然是人类拯救了我们部族,看来自然之神还没有完全地抛弃我们。人类啊人类,你们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好了,大家平复一下心情,救治伤者,好好地准备今年的森寒季吧。”恢复了些许精神的长者下达了命令。 飞舞季的风凛冽而无情,残酷地把一片片枯黄的叶子从枝头扯下,抛撒出去,最终徐徐落到地上,结束了叶子短暂的一生。看着落叶纷飞的悲凉情景,长者的不由得想起了那几片乘风远去的飞叶远征队们。 “阿卓,阿平,阿远,我坚强而勇敢的孩子们啊,你们可还好吗……” 第1章 征途 我品尝到了自由的滋味,甜美得让我暂时放下了思乡之苦。 我从来没有想象得到,自由地随风翱翔在天空之中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情。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空间上的限制和视野中的阻碍,尽情地飞舞着。这个我毕生追求而换来的梦想,幸福得有点让我难以置信。 只有完全身处于大自然那广袤的空间当中,才能体会得到大自然的神奇。上方是一望无垠的天空,下方是浩瀚无边的大地。长河,群山,原野,大片大片地美景层出不穷,连延不绝,让我应接不暇。 我曾以为我们通过天眼计划所看到的地平线就该是远方世界的样子,却没想到地平线之后还有地平线,越过了视线的边缘之后是一个更加遥远的边缘!自然之神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神力,才能创造出这么绚烂多姿,辽阔无比的世界? 可惜的是,这个远方的世界,并不都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不和谐的景象,很快就映入了我的视野。 大片大片的被砍光的树林失去了曾经的葱郁翠绿,只剩下一排排的树桩留在原地,像是一个巨大而暴露的伤口,已经干涸得渗不出任何的汁液。失去了树林的庇护,其它的花草灌木也消亡殆尽,只留下宛如病变般的枯黄一片。风没有了阻拦,变得愈发凛冽张狂。枯萎破败的植被再也无法留住地上的沙土,只能任凭凛冽的风把它们从地上席卷而起,随风而去,把天空染上了一抹土黄的颜色。 清澈的河水欢快地流淌到了某片死气沉沉的水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片水域泛着乌黑的颜色,不时地翻腾出鲜红亮黄等艳丽的色彩。那种过于艳丽的色彩,就像是毒蘑菇的鲜艳斑点,又像是毒蛇身披的彩色鳞片。那种色彩,代表着危险,代表着剧毒,令我不寒而栗。看不出四肢的不知名动物翻着肚皮漂浮在水面上,早已死绝。而岸边,一根巨大的圆管正在源源不断地把某种黝黑浓稠的液体排放到这片水域之中,把那片阴郁可怕的水域的范围不断地向外扩张。这根圆管和它排出的液体,应该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那些被锋利物体砍倒而留下的树桩,拥有完美圆形的排污圆管,都在向我传递着一个明显的信息——这一切,都是人类的杰作。只有那具有最高智慧的人类,才能在做出这些如此不自然的痕迹,才能毫无顾忌地牺牲自然界的一切来为他们的私欲而服务。他们已经让自然界的所有其它物种都活在了恐慌和危险之中,惶惶不可终日。我多么想质疑他们何以如此自私决绝,不给其它物种留一点点共存的空间?! 我又想起保护我们部族的那一群人类守护者。他们似乎愿意保护自然和环境,愿意和世间万物共存共享这个美好的世界。只是,这样的人类守护者能有多少?在人类的世界里,究竟是破坏成性的破坏者还是守护自然的守护者在管理他们的世界?关于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 阿平艰难地驭着风钻出了树冠,它的果实下落的时机和起风的时机不太凑巧,没能产生足够的动力把阿平送上高空,只能勉为其难地以低于树冠的高度飞了出去。它环顾了一下四周,人类在森林中开出的那一条宽阔的通道展现在了它的视野之中。因为在森林里出现了这么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所以这条通道上现在形成了一条强烈的直线气流,产生的风正在呼呼作响。 “就利用那一条长长的通道加速,然后再伺机升空吧。虽然这条通道有可能会遇到人类,有点危险,但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阿平下定了决心,随后飞入了那条通道的气流之中。 在强风的帮助之下,阿平的飞行顺畅了很多,速度也非常地快。高速地飞行了好一段时间之后,阿平已经看到了森林的边缘。 这条通道连接着一条围绕着森林边缘的马路,而马路的对面就是万林采伐队的营地。各种工程设备正在拆除这个刚刚搭建好没多久的营地,工人们的脸上弥漫着一股消极沮丧的气息。 “果然有人类的聚集地。还好似乎森林的边缘和人类的聚集地之间有一小段距离,应该足够我提升高度,避开这些人类了。”定好方案之后,阿平开始加速冲刺。 终于,阿平冲出了这片森林,强气流因为受到人类营地的阻挡也转而向上。阿平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准备提升高度。“只要飞到高空去,就安全得多了。”阿平心里默默地想道。 还没来得及让阿平反应过来,一辆高速行驶的重型卡车呼啸而至。阿平躲闪不及,迎面撞上了卡车的车头!巨大的冲击让阿平一阵眩晕,分不清方向,只在混乱中感觉到被撞得贴住了某个平面,被滚滚而来的强风压得几乎动弹不得,而自己带着的果实正在向下滚落,看着就要脱离它的身体了。 “果实!”身为远征队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让阿平爆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顶着强风卷起了自己的叶尖,把果实卷了起来,随后它因为过度发力变得几乎要虚脱一般瘫软。还好迎面而来的强风把自己卷起的叶尖压得死死的,反而帮助了阿平把果实牢牢地保护了起来。 风驰电掣的卡车,连同被风牢牢压制在挡风玻璃一角的阿平,就这么消失在了马路的尽头。 阿卓非常顺利的飞到了高空,敏锐地感受到了高空中各种交错融汇的强气流,随后选择了一股强风向着和阿远阿平不同的方向进发了。驭风之术已经登峰造极的阿卓,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就飞到了比阿远阿平更高的地方。它冷静地在搜寻适应种子生长的新家园,没有因为得以翱翔在碧空之下而忘乎所以。自小天赋异禀的它,制定的目标总是会得以实现,根本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飞上蓝天,也只不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阿卓升到了极高处的平流层,借助那里的稳定气流,很快就飞出了极远的距离。也不知过了几个日夜。某一天,阿卓在俯瞰着大地,发现了一片绵延的绿地。它调整了姿势,俯冲而去。阿卓很快发现,自己的周围环绕着许多飘忽绵延的雾气,一片烟波浩淼,阻挡了视野,也隔绝了阳光的直射,还似乎带着厚重的湿气,让阿卓感到浑身非常舒适自在。 “这里的温度和湿度都极为合适,说不定就是部族的新家园了!”阿卓心中一喜,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雾气之中,一些微小的液滴开始在阿卓的身上形成,就像是清晨出现的露珠一般。阿卓不敢相信在远征途中还能得到水分的补给,喜出望外。随后小心翼翼地把一部分液滴吸收到自己体内,竟是无比地沁凉甜美! “这些水分的纯度和质地,太适合我们部族繁衍生息了!就是这里!”阿卓兴奋地想着。“但是,这一切似乎太过顺利了……”越是离胜利的终点越来越近,阿卓越是感到紧张和不安,生怕在这最后的时刻会有什么变动,让这来之不易的希望功亏一篑。 不久之后,阿卓终于冲出了那一片氤氲的雾气,视野一片豁然开朗。 “这,这里就是仙境了吧……”阿卓不由得感慨道。 它的正前方,是一片宽广的平原。这里绿意盎然,山青水秀。而阿卓方才穿过的雾气,竟是连绵群山上的缭绕雾气。这一片山几乎就是这片平原的屏障,让其与世隔绝。正中央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涓涓细流从森林中蜿蜒而出,汇聚成一片小巧的湖泊。 这里有足够的水源,温润的天气,肥沃的土壤,简直没有比这里适合部族之树生长的环境了!这里与世隔绝,也不会有人类的打扰和威胁。这里,就是最好的新家园!阿卓欣喜若狂,加速向着正中的那一片森林飞去。 忽然间,一阵极为强烈的风袭来,几乎要把阿卓掀了一个跟头!阿卓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上方竟出现了覆盖整个天空的浓厚乌云,不时地从黑云的深处闪起几道闪光,刺穿了这厚重的云层,闪电在广阔的天空中绘出了一条张牙舞爪的蜿蜒白龙,送来了滚滚的雷声,像要刺破阿卓的听觉细胞一般。狂风四起,把周围的一切吹得东倒西歪,把平静的湖面搅得波澜起伏。 暴风雨!! 一望无际的平原让风没有阻拦,温润的气候提供了足够的湿度,山地边缘冷热空气的对流提供了必要的温差,这一切构成了暴风雨最好的温床,孕育了这一片世外桃源一般的绿地和森林。狂暴的风雨为这里的草木提供了甘霖,但是对于阿卓这区区一片驭着风的叶子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看着前方的风雨飘摇,阿卓不由得叹了一声“我就说事情一般不会那么顺利的……”黑云和风雨翻滚呼啸着向阿卓扑来,根本没有任何退让躲避的空间。 阿卓看着被交织的风雨挡住而略显模糊的森林的影子,它明白那就是自己梦想的最后终点。它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道“老天,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挑战自己的极限了。来吧!”随后,阿卓英勇无畏地钻进了雷电交加的风雨之中! 叶子的征途充满了未知和危险,渐渐逼近人类领地的阿远,被人类的卡车带往未知之地的阿平,陷入了暴风雨当中的阿卓,等待它们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命运? 第2章 空战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我出征以来的第几个日夜了,长时间的驭风飞行让我精疲力尽。日间的暴晒虽然难受,但此前艰苦的闭气训练终于换来了回报,让我得以有条不紊地疏导热流,保存水分。营养物质还算充足,闭气副产物的数量还少,不足为患。 倒是这漫漫长夜的寒冷让我始料不及。冰冷的夜风会疯狂地掠走我体内的热量,又会打在叶面上引起阵阵的刺痛。在这样的夜晚里,让我无比怀念曾经在树冠里得到铁叶边防军重重保护的温暖和舒适。当时看似理所当然的一切,如今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疲劳我可以克服,冷热我也可以忍受。最糟糕的感受,还是独自置身于浩瀚的长空之下的孤独感。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和事物,那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自由畅快,都因为没有同伴可以一起分享而变得索然无味。天空广阔,漫无边际,让我无依无靠。看似自由的惬意飞舞,却也正好反衬了我孤身一叶的渺小,孑然一身的孤独。 这种孤独,会把时间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像我对部族和同伴的思念。 新家园,究竟还有多远?这漫长的远征,还要持续多久?为了我的梦想,我还愿意坚持多久?我还能够坚持多久? 旅程的孤独很快就被打破了。 几声清脆的鸣叫划破了长空,一大群飞鸟出现在了我的上空。旅程当中,我不时地会看到低空下会有盘旋或是停在枝头的飞鸟,但是在高空中出现的鸟群,倒是不多见。这些飞鸟浑身都是明亮的黄色,挂着几道黑色斑带,显得极为灵巧活泼。尤其是它们的叫声,特别的清脆动听。 看着这些飞鸟,我的思绪似乎回到当年惨烈的灭虫之战的战场上。当时长者早早安排下果实的成长,引来了鸟群,歼灭了大量的青虫,进一步巩固了我们的战果。飞鸟们矫健的身姿,结实的肌肉,致命的尖喙让我对它们充满了崇敬。有了那样的力量,一定能够好好地保护自己吧。说不定,连那些残暴的人类都拿这些飞速翱翔在长空之下的飞鸟们毫无办法呢。 回想起了往事,突然让我心中一惊!灭虫之战时,正是部族之树的甜美果实把那些鸟类吸引过来的。这一群鸟飞在我的上空,我叶面上的果实对它们来说一览无遗,随时会吸引到它们的注意!要是被它们群起而攻之,我的远征可就到此为止了。 我决意改变方向,趁被这群鸟发现我的果实之前先远离它们。可惜,似乎我的警觉还是来得晚了一些。 在我金黄的叶面上,鲜红的果实实在是过于明显,引起了飞鸟们的注意,三只飞鸟脱离了飞行的阵形,向我这边飞来。其中一只的翅膀显得极为结实矫健,还夹杂着几道赤红色的羽毛,突然就向我冲刺而来。 太快了! 赤羽的翅膀有力地扇动着,饱满的肌肉充满节奏地一张一合,就给它注入了极大的冲力,飞速地向我冲来。在极高的速度之下,连它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转瞬之间,带着呼啸的破空之声,赤羽已经冲到了我的身前。 我怎么能够就这么死在这里?! 在这个生死关头,我的求生本能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我一生中遭受的所有锻炼和磨难所赋予我的敏捷和反应,在这一刻彻底释放了出来!当我感受到赤羽前冲送来的气流的那一瞬间,我叶面一偏,猛然向一侧翻转,堪堪避过了赤羽的这一次致命冲刺。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已经冲到我身后的赤羽,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一次冲刺中存活了下来。它似乎也感到十分诧异,盘旋着飞了回来,不停地挥舞着那夹杂着赤红羽毛的翅膀,似乎在重新打量着我这个微不足道的猎物。 浩瀚长空,俨然已经变成了狩猎者和猎物周旋角逐的猎场。 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它很快发动了第二次的冲击。它启动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它翅膀内侧经络暴起,这一次,它似乎打算用上自己的全力,决不再给我任何逃脱的可能。 经过了第一次的交锋,我已经识破了它的冲刺,适应了它的速度。在它的眼中,只有那一颗鲜红欲滴的果实,它只会以最简单的一条直线的方式直冲而来。 我可不是慢吞吞趴在叶子上等死的青虫。在这碧空之下,有轻风相助,我怎么可以败在你这么简单的直线冲击之下?大自然的生存游戏,不仅仅是靠着强壮的肌肉和锋利的爪牙,灵巧,敏捷,经验和智慧同样能改变游戏的胜负。 面对这次冲击,我早有准备。我瞬间做出了大幅度的平移,再度闪过了赤羽的冲刺。这种凭借少量气流而瞬间爆发的平移训练,我以前大概每天都会做好几千次吧。可别小看了我们飞叶远征军的驭风之术啊。 自己满怀信心的全速冲刺再度扑空,赤羽似乎有点恼羞成怒,发出了几声清脆的鸣叫。本来只是在旁围观的其它两只鸟似乎是听到了它发出的指令,也围绕了过来。其中一只体型较小,尾部是纯黑色的,另外一只极为魁梧,明显比它的同伴壮实了一大圈,它的眼部有着一大块白斑。黑尾和白斑此时也跟着做好了出击的准备,蓄势待发。看来,我这一片不肯乖乖就范的叶子把它们惹生气了。 很快,白斑向我发起了冲击。它体型壮硕,有点显得笨重了,它的冲击被我巧妙地闪过。还没等我落定位置,黑尾的冲刺已经跟了过来。好啊,它们这是打算在我做出躲避动作之后,根据我的位置继续轮番追击,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啊。不过,瘦弱的黑尾做不出太大的加速,我没费太多力气就一一躲过了白斑和黑尾的轮番冲击。我知道,真正能对我造成威胁的,只有刚才的赤羽。于是我早早地调整好了姿态,静候赤羽的出击。 赤羽一直在凝视着我,观察我如何闪避黑尾和白斑的冲击,感觉像是在拟定它们的作战计划。 来自赤羽的凝视,充满了坚毅和威严。不知道为什么,一时竟让我想起了我们铁叶边防军的总司令,战神叶武。曾几何时,阿武也是像这只赤羽一般,在激战中审时度势,做出精准的判断,号令千军万卒。在那次向着人类发起的冲锋时,它又身先士卒,奋勇地冲在战线的最前面,最终壮烈牺牲,挽救了我们的部族。 英雄身死,却会被永远不会被忘却。 赤羽发出了一声长啸,让我刹时回过神来。这种激烈的僵持,可容不得我分神太久啊。 疲惫和紧张已经充斥了我的全身,我已经顾不得闭气以保留水分的原则,张开了气孔重重地喘起气来,以舒缓我全身的疲劳,保持着随时移动的身型。我警惕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这三只飞鸟,防备着它们的下一次攻击。 偌大的天空,这一场狩猎的游戏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第3章 突围 忽然,那三只飞鸟聚在了一起,互相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时向我冲来。它们这样的阵形,竟然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包围网,封住了我左右躲避的空间。这些飞鸟,还能做出这么精妙的配合么?我暗暗叫苦,顿时心生一计,迅速地加速向远处逃去。 我只是因为体形的优势,在飞行的灵活性上对鸟类占据了主动,才得以可以借助飘逸的走位来躲开它们的冲刺。但是当我想要逃脱而进行直线飞行的时候,借风而飞的我又怎么比得上有双翅助力的飞鸟们?我的逃离似乎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飞鸟们调整了方向,保持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和角度,飞速地向我迫近,很快就冲到了我的身后。 那一张严密的包围网已经将我的逃脱路线牢牢罩住,再也不给我上下左右闪避的机会。 就是现在! 我猛地逆风完全张开了叶面,利用最大的阻力在前进的方向上急停了下来,再向前用尽全力拂动了我的叶面,获得了一个反向的速度。我的这一急停再逆向的漂移,利用和鸟类冲刺方向相反的速度,产生了极大的速度差,瞬间和飞鸟们的追捕路线拉开了一段极大的位移,直接闪电一般穿透了飞鸟们的包围网,闪到了飞鸟们的身后,再次躲过了飞鸟的追击! 看着再次冲击失败的飞鸟们的背影,我差点连气都没喘上来。刚才的这一次变向,飞鸟们的利爪几乎擦着我的叶面掠过,稍有差池我就已经被撕成碎片了。说来也怪,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我既感到害怕,却又兴奋得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或许,这就是阿武说的武者之震吧。强敌当前,反而激发了那个最强的自己,才会发出这样的颤抖。 我的斗志,已经彻底燃烧了起来。来吧,飞鸟们,把你们的本事都亮出来吧。我知道生物之间的等级压制有多么的森严。但是我今天就要赌上我自己的生命和尊严,要告诉你们就算是低等的生物,通过艰辛的训练和不懈的努力,同样可以爆发出不可小觑的力量! 我今天这片小小的叶子,就要凭着轻风和技巧,在你们这些空中霸主的围追堵截下逃出生天! 飞鸟们似乎被我的灵巧和狡猾彻底激怒了,重新排列起了阵形,打算彻底把我摧毁。这一次,它们从前后不同的角度把我围绕起来。它们这一次的阵形更为巧妙,连我前后进退的路线也封死了,它们冲刺的路线也不会互相干扰。 不能让它们摆好阵形! 我连忙借助着风,向它们的包围圈最为薄弱的地方移动。我闪转腾挪,扰乱着它们阵形的中心点,试图打乱它们的布局。只要我保持移动,它们的阵形就没有那么容易成形,我就仍有一线生机! 可惜在宏观的移动上,飞鸟们仍旧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很快,我的挣扎并没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它们的合围之阵已经成形,三只飞鸟从不同的角度和高度同时向我冲刺而来,封锁住了我所有的躲闪的路线,让我无所遁形。 “不管那么多了,拼了!” 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我狠了狠心,做出了最危险最不要命的躲闪——自由落体。我把整个叶面竖直着卷成了细长的尖柱状,把果实稳稳地裹在了最中间。此时的我再也无法得到风的任何推力,迅速的加速直坠而下! 没有鸟会从下方来对我进行攻击。我就这么直坠而下,刺穿了飞鸟们精心交织的包围网! 大概是没有料到我这么匪夷所思的躲闪轨迹,在飞鸟们看来,我就像是凭空从它们的包围网中消失了。它们顿时在空中杂乱地飞来飞去,想要寻找我的踪迹。它们还没有散去,我不敢再度张开我的叶面,生怕重新引起它们的注意。 我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呼的风声越来越猛烈。阿卓曾经和我们说过,自由落体是最危险的躲避动作,因为这是一个加速下坠的过程。下坠的时间越久,速度会越来越快,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周围的风压会阻止你重新把叶面展开,很容易导致无法止住下坠的势头,从而坠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这个躲避动作。即使要用,也要尽早地把叶面张开。 而如今,飞鸟们还在我的上空盘旋着找我,我若是重新张开叶面过早,很容易就重新被飞鸟们发觉从而继续对我进行追击。它们已经知晓了我的技巧,这场狩猎游戏继续进行下去的话,我已经没有胜算。我就这么无奈地陷入了这个不得不进行自由落体,却又迟迟不敢张开叶面降速重新升空的危险局面。 还是赤羽!它第一个察觉到了我可能往下方躲避了,开始飞向了低空,白斑和黑尾也都跟着它下降了高度,四处寻找张望。 看着地面离我越来越近,我现在进退两难。低空的空气流动相比起高空来说微弱了许多,我借助风力做出的躲闪动作也将大受影响。假如在这里张开叶面被它们发现的话,我肯定就再要被飞鸟们的利爪和尖喙撕成碎片了。但是,直觉正在告诉坠落的我再不张开叶面的话,很快就要失控坠地,摔成一滩叶泥了。 就在这时,那些鸟突然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一样,顿时失去了对我的兴趣,转而飞向了一旁地面上的一片芦苇地。那些芦苇长势极好,将近有树的一半高,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滩涂,在随着风轻轻地飘荡。那几只飞鸟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芦苇丛中,竟然像是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再也看不出它们任何的踪迹。 我可没工夫去管这些鸟了,迅速地完全张开了我的叶面,获得了空气的阻力,想要缓住我下坠的趋势。在极高的坠落速度之下,我的叶面承受了极大的阻力,叶面的边缘被吹得几乎要翻转过来。我死死地抵抗着叶面边缘要翻转的趋势,周围的风声呼呼作响,似乎把我和整个世界都隔绝了开来,只剩下了果实在我的叶面上微微地震动着。阿武说的果然没错,这个下坠的速度实在是大得可怕,无法轻易地化解,我和地面的距离还是在飞速的拉近着,坠亡的命运已经离我越来越近了。 在这个时刻,我孤注一掷,将一份叶之精元彻底吸收。顿时,一股暖流传遍了我的全身,力量源源不断地涌现了出来。在这份力量的支持之下,我用尽全力收紧了叶面,把叶面的边缘向下翻转了过去。这样倒扣的形状把所有和我擦身而过的空气紧紧地锁住,顿时产生了一个极大的推力,把我下坠的冲力彻底抵消了去,让我重新在空中飘浮了起来! 此时,我已经接近了地面和那些芦苇差不多等高的位置,再晚那么一会会,我的远征就将结束 下方这一片冰冷坚硬的土地上了。 这真是生死一线间!多亏了阿武提前警告过我自由落体的危险之处,我才有机会在这生死关头凭着自己的本能和经验做出了这样的动作。假若没有部族提供我的叶之精元补充能量,我也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压制空气的冲击,做出反扣叶面的动作。我因为我的同伴,我的部族而得救了。可是,当我茫然四顾,却发现再也无法和它们有任何的联系。 后怕,兴奋,紧张,太多太多的情绪满溢在我的体内,我想怒吼,我想庆祝,我想发泄!而我竟悲哀的发现,我的一切情感和感想,都被困在我轻薄的体内,无处释放,无可诉说。 一望无际的长空之下,只余我一片孤叶在随风飘摇。 第4章 触网 好不容易安然度过了危机,我在低空中挣扎着想要重新升回高空,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经意间已经靠近了刚才飞鸟们的那片芦苇丛。我注视着这些依旧在随风飘摆的芦苇,心中竟升起了一阵阵莫名的寒意和不安。 这一大片绵延的芦苇丛里,竟然看不到任何一丝动物的痕迹。按道理,飞鸟们钻进了芦苇丛,总会引起一些动静,看得到它们飞来飞去引起芦苇的扰动。我明明依旧可以不时地听到飞鸟们清脆的鸣叫,而且风声中混杂着的某种令我极度不安的低鸣也证明了动物的存在。但是在这片芦苇丛中,竟然是只有风引起的摆动,完全没有一丝动物的生机和活力,隐隐透着一股阴森的死气,显得十分的诡异。 我不敢在这里逗留得太久,只想早点找到上升气流,重新回到平稳安全的高空之中。忽然,地面起了一阵强风,把芦苇重重地压了下去,把地狱一般的画面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芦苇丛的深处,竟然挂着一张连延不绝的大网,从芦苇丛的一边一直延伸到另外一边,看不到尽头。这张可怕的网上,到处挂着被困在网上的鸟,很多已经无力地低垂着,不知死活。也有不少浑身鲜血淋漓,还在不时地挣动一下,那些令我不寒而栗的低鸣声,就是这些半死不活的飞鸟们在勉力发出的悲鸣! 很快,我就发现了赤羽,白斑和黑尾的身影,它们无一例外都被困住了。因为它们才刚被困住不久,体力还算充沛,所以还在奋力地向前飞翔,想要冲破这层障碍重获自由。可惜那些致命的细丝反而因为它们的挣扎越来越紧,它们的喉咙和翅膀都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它们不时地就会高叫几声。这清脆清扬的叫声,本应属于那无拘无束的蓝天,如今却被这张捕鸟网死死地缠在了地面,竟显得如此绝望而讽刺。 转瞬之间,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狩猎者已经反过来变成了落网的猎物。 这样连绵细密的网,不可能是寻常的蛛网。是人类!是人类在这里布下了死亡的陷阱,通过某种方式把这些飞鸟引诱到了芦苇丛中,随后被毫无征兆,悄无声息地困在这一张致命的捕鸟网之中。这些落网的鸟儿落到人类手里,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逃走!赶紧逃走!越远越好! 我的心中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念头,惊魂未定地想要飞离这一片可怕的芦苇丛。 突然之间,我的视线接触到了赤羽的眼睛。它还在奋力挣扎,它的脖子和翅膀已经被细密的网丝勒得渗出了血印。即便如此,它的眼睛却看不到痛苦和绝望,它的眼神坚毅依旧,却充满了一种不甘和忿恨。 这只双翅夹杂着赤红色羽毛的飞鸟,已经被蛮不讲理的人类宣判了命运。但是它誓不屈从,绝不认命。就和当初的我一样,不甘自己的未竟之志,忿恨世间的偏颇不公。 刹时间,我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勇气,竟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我要拯救它们! 我先尽量提升了自己的高度,环顾了整张捕鸟网的四周。很好,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我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大发慈悲,在这里招惹到人类,惹祸上身。 我前后翻飞,仔细观察赤羽的状况,想要寻找帮助它脱身的办法。我回想起在学习野外生存知识的时候,阿卓和我们强调过不止一次。远方世界的危险远超我们的想象,根本无法做好万全的准备。遇到困境之时,虽然我们叶子的力量微不足道,但蛮劲并非所有困境的唯一解法。只有观察和思考,才能帮助我们在黑暗之中找到曙光。就像人类一样,他们并非靠着自己的气力征服了世间万物。人类依靠的,是他们的工具和智慧。 阿卓还专门嘱咐了我,希望我能克制自己的暴性子,三思而后行。现在,我需要好好思考,解开人类的这张捕鸟网,不要辜负了赤羽那充满不甘和忿恨的眼神。 这个捕鸟网的网线极细且软,堪比虫卵边缘那些琐碎的纤维。它的网孔不大,足以让鸟的头部和爪子穿过。一旦飞鸟落网,头,爪子等透过了网孔而被缠住,就不得脱身。捕鸟网上还有许多被网线层层缠绕的体型略大的鸟。看来,落网的鸟挣扎得越是厉害,就越会扯动周围的网绕在它的身上,缠得更紧,更是脱身无望了。 还好,赤羽白斑黑尾这三只鸟体型不大,加上它们的挣扎主要是向前飞冲,而不是翻转扑腾。所以,它们并没有扯动太多的网线绕住它们。它们主要是头和爪子穿过了网孔,而无法脱出。我想,假如我用叶柄把困住它们的网孔的网线挑起来,应该能够让它们被困住的部位脱出吧。很快,我大致构思好了一个营救方案。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这三只鸟此前的清脆的叫声已经开始虚弱下去,而且细听之下已经能感受得到蕴含其中的不安和恐慌。但是,在这片芦苇丛中,还有一个特殊的鸟叫声,它的音调、音量、频率、长短,似乎从未改变过!这个叫声欢快,愉悦,像是精灵发出的邀请,召唤着自己同伴的到来,一同取乐玩耍。 我顿时感到不寒而栗,这种鸟叫声极有规律而毫无起伏,给我的感觉和铁象的轰鸣声还有旋刃的飞旋声一模一样。这种鸟叫,是人为制造的! 又是人类!我早该想到的。先设下无法逃脱的捕鸟网,再制造出模仿鸟类的声音引诱它们落网。这种邪恶的意图和诡计,不就是人类最擅长的么! 我对人类的这些充满恶意的陷阱深恶痛绝,更加坚定了我要拯救赤羽它们的决心。 我先是借着风,飘到了赤羽的跟前,对上了它那坚毅的眼神。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出乎意料的平静。 它还记得我。 确保它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之后,我飞到了稍高一点的地方,确保它的角度足以看见我和这张捕鸟网,随后驭风从网孔之中直穿而过。随后我抬起高度,从网的上方飞回到了此前的位置,重复了一次直穿网孔而过的动作,然后又重复了一次。 重复了几次单向地穿越网孔的动作之后,我再看了一下赤羽,发现它的目光一直专注地汇聚在我的身上。随后,它像是领悟到了什么,突然开始向前扑扇它的翅膀,做出向后飞的动作。 它领悟了我想传递给它的信息!那就是脱身的方向!继续向前冲是不可能冲出这一张网的。只有向后飞,才有机会让被卡在网孔里的头和爪子挣脱出来。 做出向后飞的动作之后,把赤羽勒出了血印的网线松动了许多,让它舒服了许多。但是因为头和爪还是穿在了网孔之中,它还是无法脱身。当它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它没有继续无谓地挣扎,避免了被网线进一步缠住。随后它抬起了头,继续把目光看向了我,竟似是在等待我的下一个提示。 好啊,你这只赤羽,真是够机灵的!既然你这么懂事,那我就豁出去救你了。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地滑翔到了赤羽的身旁。我这么做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假如赤羽对我抱有敌意,猛然发难,我未必能逃出它的尖喙和利爪。庆幸的是,它没有这么做,只是略带好奇地盯着我看,不知我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在安全得到了保证之后,我进而向下滑翔到赤羽的左爪上方的网孔处。随后,我把我的果实连同网孔的上网线一起用叶片包裹了起来。叶片得到了固定之后,我轻轻地把如今叶柄的尖刺嵌入了赤羽的左爪和困住左爪的网线之间,然后发力把这根网线挑了起来。 我不得不赞叹阿卓的远见。完成了所有的远征训练之后,部族就让各枝干开始了对我们远征队员身体的改造。不仅用树皮组织在我们体内搭造了一个装满化筋蚀骨液的毒库以及连通至叶柄尽头的喷射管。还在我们叶柄的尾端分化出了圆锥尖刺状的硬膜。等到远征队通过扭转叶柄脱落时,叶柄的木质结构就会顺着硬膜的形状断裂,叶柄的尾端就形成一个尖刺。这个尖刺,在此刻就派上了用场。否则,我是断然无法挑起如此细小的网线的。 这根网线被我向上挑起之后,网孔的形状发生了改变,足以让赤羽把它的爪子抽出来。赤羽的头虽然被困而无法看到自己左爪的情况,但左爪上网线的松动让它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它把自己的重心都压在了被网线缠住的脖子和右爪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收拢了自己的左爪,再把它从那个该死的网孔中,一点一点地往外抽离,直到彻底地脱出。 成功了! 第5章 解救 赤羽果然是一只机警聪慧的鸟。 左爪得以抽出之后,它没有贸然乱动,避免再度穿入网孔之中。赤羽看不到自己的左爪,于是它把左爪缓缓地前伸,同时爪子不停地上下摆动试探。很快,它的左爪搭上了一根网线,随后它的左爪紧紧地抓住那根网线,稳稳地把重心转移到了这个坚实的爪子上。这时,它再轻轻地抬起了它尚未脱困的右爪,眼睛平静地看着我,像是在说“兄弟,该这边了。” 我对赤羽有点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我在救它的命呢!它居然这么一副心安理得,大大咧咧的样子。笑的是它居然如此聪慧,能自行脱困到这种程度,省了我许多功夫。 于是我故技重施,又飞到赤羽的右爪处,帮它挑起了右爪的网线,帮它解放了右爪。 好了,该是最难的头部了。我腾空而起,飞到赤羽的头部附近。因为赤羽的头部和颈部比较粗壮,它的脖子被卡在网孔之中,几乎撑满了整个网孔。就算我奋力去上挑它脖子处网孔的网线,未必能创造出太多的空间让它脱困。说实话,我的信心并不是太大。 但是,赤羽的彪悍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它右爪脱困之后,用同样的技巧,找到了一个落爪点,然后用右爪死死地抓住了那一段网线。它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发力,双翅有力地向前地扇动,双爪也抓住网线拼命地前蹬,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的头部拉出来! 在它的努力之下,网被拉扯得急剧变形。但是,这张捕鸟网实在太细太软了。即便赤羽的双爪拼命地前蹬,也只能让网向下拉长,未能产生足够的水平位移让赤羽的头部挣脱。我懊恼地想,好可惜啊,明明通过翅膀的扇动,赤羽的头部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向后的力量。但是,这该死的网却跟着它一起后移,让它的头不能挣脱。 赤羽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停了下来,没有浪费太多的体力。它在努力地思考着,寻求破解的办法。很快,它再度开始了行动。 赤羽把重心放在右爪和脖子之上,腾出了左爪,缓缓地上移试探,很快就抓到了一根更靠上的网线。稳住之后,它又转移重心,让右爪抓到了更靠上的网线。就这么一格一格的,它双爪的落爪点越来越靠上。我瞬间理解了它的意图,不禁为它的自救能力发出了由衷的赞叹。我知道,这张捕鸟网,已经困不住赤羽太久了。 它的双爪,正在越来越接近它的脖子!最终,它靠着强大的腰腹力量,让它的双爪落在了困住它脖子的那一个网孔上,死死地抓住了那两根网线。 我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我的心情极为紧张,却也不能为它做些什么,只能静静地观赏着赤羽的表演。 来了!赤羽突然发力,同样地向前扇翅,同样地双爪前蹬。这一次,它双爪的前蹬拉扯把网孔拉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挡,同时把网孔狠狠地往前推去,不再让网孔跟着自己的头部向后移动。赤羽的双翅大力地扇动着,背部收紧发力,把头猛得向后一拉! “哧”的一声,那是网线飞速划过羽毛的声音!只见空中落下了几根羽毛,一个亮黄色的身影向后挣脱了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捕鸟网,刹时腾空而起,重获自由! 脱身之后的赤羽“嗖”的一声直窜云端而去,像是一道黄色的闪电,在空中来回飞窜。它卖力地扇动着翅膀,纵情地飞舞着,想要抒发满腔的畅快和愉悦!它张开了口,在放声高歌,那清脆的鸟鸣声中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死里逃生,网中脱困,失而复得的生命和自由实在是太过宝贵了。 赤羽并没有得意忘形太久,只飞了两圈,眼神中的喜悦收敛了下去,恢复到了那种威严的状态,就重新飞回了这片捕鸟网的附近。 我并没有为它重新回到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而太过惊讶。我很明白,它绝不会独自逃生,它还有它的两只兄弟要救。 这一次,我算是真正理解到了鸟类和我们植物在身体机能上的巨大差距。只见赤羽飞到白斑身边,双爪稳稳地落在一条网线上站稳。随后,它单爪挑起困住白斑左爪的网线,用自己的嘴叼住白斑的左爪拉了出来,再帮助它把左爪落在网线上抓牢,避免再度陷入网孔之中。白斑的双爪都拉出网孔抓牢之后,赤羽飞到白斑跟前,把白斑地头轻轻地往后顶了一下。随后,赤羽双爪抓紧困住白斑头部的网线,张开双翅向着白斑的前方拉扯。白斑也是非常机敏,瞬间就理解了赤羽的意图,配合着一边扑翅一边把自己的头部往后拉,顺利地就脱身了。 黑尾的脱身遇到了一些麻烦,看到白斑和赤羽脱身来救它的时候,黑尾兴奋得上下扑翅翻飞,差点就让身体缠上了更多的网线。一旦被网线围绕缠住,想要脱身可就难于登天了。赤羽和叽叽喳喳半天也没能让黑尾弄清楚挣脱鸟网的方法。最后赤羽亲自上网再示范了一通,黑尾才幡然醒悟原来是挣脱的方向没搞对。最后好一番努力才终于成功脱身。 三只鸟差点就命丧此地,如今得以脱身重聚,兴高采烈地互相绕着上下翻飞,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比起此前被困死在网里低泣着等死,它们欢欣满溢,活力四射的样子才是生命该有的模样吧。 我顿时为自己的运气感到庆幸,还好我先去救的是赤羽,我只不过给了它些许提示和帮助,它就自己成功逃脱了。要是我先救的是黑尾,估计会事半功倍。好了,现在它们都得救了,我也该功成身退,在它们发现我之前悄然离去吧。我可不想它们再经历一次被围追堵截,落荒而逃的窘境了。 正要飞走之前,挂在捕鸟网上的几个小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让我从气孔倒吸了几口凉气!偌大的捕鸟网上,有几个被撕开的缺口,缺口附近散落的网线上,竟然零星地挂着几段鸟的残肢!那是鸟的脚,爪子还死死地抓住网线,可惜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脚上沾染着尚未干涸的血渍,周围还挂着几撮残留的绒毛和羽毛。 看来在不久之前,这里应该发生过某些恐怖的事情,让那些落网的鸟儿只剩下这么一些凌乱的残骸。我注意到,脚断裂处的表面并不平滑,没有人类切割的痕迹,像是直接被扯断的。如果是人类的话,必然会把其他那些被缠得死死的飞鸟们全部一并带走,没理由只扯走其中这么几只。而且,那些被撕开的缺口也是参差不齐,破了很大的一个洞。如果是人类的话,应该会小心一些,避免不必要的破坏,继续发挥这道网的作用才对。 那么,很可能就是这附近存在着某种凶残的野兽,把被困在网上的鸟活生生地一口咬走,连同网线也一起扯断,才会在网上留下这些又大又粗糙的缺口,留下这些还在滴血的残肢。能够一口咬断鸟的脚,甚至还能把人类的捕鸟网撕烂,这只野兽到底是有多么的残暴可怕?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只想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之间顶住了我,把我推向了高空,整个世界顿时跟着摇晃起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天旋地转! 第6章 同伴 当我回过神来,竟发现我正落在黑尾的后背上,被它托着而在碧空之下纵然翱翔。我不得不佩服鸟类的身体构造和强健肌肉,纯粹就是为了飞翔而生。那宽阔有力的翅膀的每一次扇动,我都能感觉到我身下的那些肌肉的强劲收缩,为双翅的扇动源源不断地送去力量,根本没有任何疲倦可言。鸟类的头,胸,翅的流线外型大大地减少了空气的阻力,而翅膀的翅尖,翅中,翅根三段的构造可以让鸟从容不迫地改变自己的飞行轨迹和方向。虽然在灵活度上比不上我们可以把叶面百等分的驭风之术,但它们的加速能力和直飞速度实在是超越了我们太多,根本是云泥之别。 这样的速度让我无所适从,只能死死地把果实卷住,生怕掉落下来。高速的飞行让我的视线根本无法聚焦看清周围的物体。芦苇,白云,蓝天,一切的景象纷纷被拉扯成了密密麻麻的一道道彩线。 我根本无法去观赏感受这种速度感和冲击感,心中只有恐惧。要知道,载着我的,可是有着利爪和尖喙的鸟啊!只要它想,随时就能把果实咬得稀烂,把我撕成碎片。 我绷紧着我的叶面,做好了躲闪的准备,警惕着黑尾随时的突然发难。所幸的是,很快,黑尾重新飞回了那张捕鸟网附近,安静地落在了地上,我也得以缓过神来。我看到了赤羽和白斑站在了黑尾的前面,神情肃穆,像是正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赤羽正在用一种不一样的眼神在注视着我。那是一种没有敌意,充满了信任和感激的眼神。 那是一种,看着同伴的眼神。 随后,它向着我张开了它的一边翅膀,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是一种真诚的邀请。 我突然意识到,在救下了这几只飞鸟之后,我孤独的远征途中,竟然多了三个属于另一个物种的生死之交。寂寥的天空,多几只叽叽喳喳的鸟作伴,添上几许喧闹以赶走孤单,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更何况,我最初发现它们时,它们身处一个正在迁徙的鸟群之中。这些鸟想要前往的目的地,既然适宜鸟类生存,应该也很适宜植物生长才对。于是,我抬起叶尖,轻轻地在赤羽张开的那一边翅膀上点了一下,表达我的许可。 看到我并没有飞走,它们似乎把我的轻点叶尖当作了同意成为它们同伴的一种信号,赤羽和白斑的神色显得轻松愉悦了许多,黑尾更是兴奋极了,开心地在地上跳来跳去,欢快地扑腾着翅膀,不停地发出欢欣的脆鸣声。 我可不想再承受一次骑着黑尾上下翻飞的颠簸了,借助黑尾翅膀扇起的那一点风,我悄然飘起,在它们附近缓缓地飘荡。本来白斑还是比较收敛的,并没有跟着黑尾一起蹦跶,但是它拗不过黑尾一直用头来蹭它,用翅膀来轻抚它。随后,白斑也来了兴致,跟着黑尾一起欢快地跳起舞来,和黑尾一起不时地碰碰头,拍拍翅,其乐融融。 好了,这下赤羽也彻底被欢乐的气氛感染,放下了架子,加入了黑尾和白斑的嬉闹之中。别看它一直都是一副威严的架势,原来跳起舞来时,它才是最活跃的那个,跳得比谁都高,叫得比谁都大声。 如此热闹快活的场合,我总不能当那个不合群的家伙吧。来吧,让你们好好领略一下我们叶子的曼妙舞姿吧。精通驭风之术,不再受叶柄束缚的我跳起舞来,才不会输给你们这些飞鸟呢! 灿烂温暖的阳光下,三只颜色鲜亮的鸟围在一起在玩闹嬉戏,一片金黄的叶子托着一颗鲜红的果实在旁边摇曳起舞,这是一幅多么神奇和独特的画面,流溢着生命的绚烂华彩。 闹了好一会,这三只活泼的鸟终于显出了些许倦意,开始平静了下来。我也缓缓飞近它们,看看接下来它们的计划如何,打算何时继续启程。哪知黑尾似乎玩得意犹未尽,喙部向着我身上的果实啄了过来,不知它是口渴了想吃还是好奇想要把玩。 我赶紧轻轻闪身避开,卷起叶柄半区的叶面裹住果实,然后分别向着黑尾,白斑和赤羽左右摆了摆我的叶尖,以示拒绝。这可是部族的未来,我必须舍命保护这粒果实。它们三只鸟似乎看懂了我的意思,认真的学着我轻点叶尖的样子,轻轻点了一下它们的头,表示理解。 看来,它们是理解了果实对我的重要性。而且,我和它们之间已经建立了最基本的表达同意和拒绝的沟通方式,此后和它们的交流似乎也会顺利很多吧。 从此,我和它们就是同伴了! 我们正要打算起飞继续我们的行程,突然又听到了那几声欢快而挑逗的清脆鸟鸣。我知道,那是人类恶毒的模拟鸟鸣。可是,赤羽它们却不明白其中的奥秘。它们绕着网飞来飞去,想要寻找这个叫声的来源。毕竟这个叫声中气十足,并不像其它奄奄一息的鸟类一样既救不下来,也活不久矣。赤羽它们应该是想拯救这一只还有生机的鸟儿。 不能让它们白费这个力气,我顺风飘到了赤羽的面前,轻轻的左右摆动了一下我的叶尖,示意它们停下。赤羽很快就领悟了我的意思,长鸣一声,把黑尾和白斑唤了过来。我暗自羡慕,能够发出声音真是方便啊,我还得飞到它们眼前,确保得到了它们的注意,才可以表达我的想法。本来我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看着赤羽潇洒的用声音发号施令,真是既轻松又方便。 我向着它们,从下往上挑了一下叶尖,希望它们跟上我,随后顺着声音源头的芦苇丛飘去。赤羽很快理解了我的新信号,跟了上来。赤羽它们似乎颇感意外,何为我不去捕鸟网上搜索是哪只鸟发出了如此清脆的叫声,而是要到芦苇丛中去寻找。 你们这几只鸟啊,对人类的恶意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我顺着那规律的鸟叫,缓缓飘近了又高又密的芦苇。这时我才忽然发现,其实这个捕鸟网竟然是呈一个半圆形。只不过这个半圆的半径太大,一时难以察觉罢了。而此时我正在前往的声音源头,大概正是这个半圆的圆心附近。我又观察了一下天空的方位,顿时理解了人类的用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飞行我已经发现,越向南方飞行,气温就更暖和。多亏了小聪当时按照日出日落的轨迹所制定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让我得以辨别方位。按照这个方位和当时鸟群迁徙的方向来看,赤羽它们三个和它们之前所属的鸟群应该是向着南方飞行。或许,就算是飞鸟也很难承受得住森寒季的严酷和低温吧。 而如今,这个半圆状的巨大捕鸟网正对着北方,而模拟的鸟叫声则是位于捕鸟网南侧的圆心附近。那么,当迁徙的鸟从北往南飞来时,一旦被模拟的鸟叫吸引,就会直冲声音源头而来,从而触网不得脱身。半圆状的拉网方式则大大地增加了捕鸟网的捕捉范围。只要鸟群从北往南在这附近经过而被吸引,都会落入这个网中。 人类设置这些陷阱时的精妙构思,真的让我感到不寒而栗。这些人类真的不仅能够制造出精密强大的工具,还能凭借他们的思考而让他们的工具产生最大的效益。当一个文明拥有如此高超的生产能力和思考能力的时候,用来改善造福这个世界岂不是更好?何必用来苦苦迫害比他们弱小这么多的动物和植物呢? 当赤羽带着白斑和黑尾离开了捕鸟网一段距离之后,它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叫声的源头并非来自捕鸟网上某只被困的同胞,而是藏在芦苇丛的某些东西!我看到此刻赤羽的眼神中,似乎显露出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它呼唤了白斑和黑尾,加快了翅膀扇动的速度,到芦苇丛中搜寻起来。 凭着飞鸟的机动力和视力,它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鸟叫的来源。看着这个正在发出清悦鸣叫的东西,我陷入了彻底的震惊——竟然是一个小巧的黑色石块状物体?!我本以为要模拟鸟的叫声,人类的工具至少要做成鸟的样子。没想到竟是这么方方正正,黑不溜秋,像石块一样的东西。这样的外形和它所发出的声音完全不符!算了,我已经习惯了人类所制造的东西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了。 看着这个黑石,赤羽眼中展露了滔天的怒火!原以为是待救的同伴,完全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而且它还在源源不断地发出吸引其它鸟类的声音,妄图谋害更多的同胞。赤羽高高地扬起了它的喙部,向这块黑石啄去!它要这块黑石为它的罪行付出代价! “笃”的一声闷响,赤羽的全力一击并没能对黑石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它那黝黑的表面多了一个浅浅的坑,同时黑石还在依然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在鸣唱。它们三只鸟儿都怒了,奋力地啄,用爪子划,用翅膀拂打,尘土飞扬,却收效甚微。那坚硬的黑石不过多了三五道细微的划痕,依旧我行我素地纵情鸣叫,仿佛是在无情地嘲讽赤羽它们的弱小和无能。 连拥有强健肌肉和尖锐喙部的鸟也拿人类的工具没办法,真是太猖狂了!我全身紧绷,怒火冲天,心里在狠狠地说着“阿远,你赶紧想啊!想出点办法来,好好地惩治一下这无法无天的人类,惩治一下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恶毒罪行啊!” 突然间,我的思绪里,浮现了部族的某位成员牺牲自己,英勇地击退了人类的场面,让我恍然大悟!随后,我赶紧飘到了赤羽的面前,叶尖轻轻地向上点了一点。 第7章 义举 白斑拼尽全力挥舞着自己的翅膀,努力地提升自己的高度。即使是体格最为健壮的白斑,身下的重物也已经让它的爪子累得微微抖动,翅膀和胸部的肌肉也因为连续的高强度发力而开始感到酸软不堪,背部也开始出现了些许僵硬的感觉。 但它不愿就这样停下来。 赤羽在旁鼓励着白斑。它们还能听到那个毫无波动的清脆鸟叫,想着捕鸟网上那些濒死无助的伤鸟,那些已经干透的鸟尸,那些残留的杂毛断肢,它们心中充满了悲痛。白斑把这种透彻心扉的悲痛,化作了满腔的怒火和无穷的力量。 再高一点,再飞高一点!赤羽在不断地激励着它。 终于,白斑达到了某个高度,空气开始变得稀薄,连许多的云朵,都已经在它的身下。周围的温度也变得很低,冷得它在瑟瑟发抖。周围的一切显得如此安静,没有世间的喧嚣,只有呼啸的风声,像是蓝天和白云发出的吊唁。 这里就好了吧,赤羽按捺着澎湃的情绪,心里淡淡地想道。随后,它向着白斑点了点头。白斑松开了自己的双爪。 赤羽和白斑飞上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和黑尾飞到了一旁,一直观察着它们出发点上空的情况。很快,一个小小的黑点从天上出现了,那个黑点越来越快,像是化作一道黑光,很快就超越了我们的视力,再也捕捉不到它的踪影。 “咚”!伴随这一声闷响,一个东西重重地摔在,扬起了一些尘土。那罪恶的模拟鸟鸣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又过了一会,赤羽和白斑亮黄的身影从上空俯冲直落,随后双翅一挥,缓缓地飞到了扬起尘土的地方,我们也跟着汇合了过去。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个坠落地面的物体,像是对罪犯的无情审视。 扬起的尘土散去之后,我们看到了那个碎裂一地的黑石,静静地躺在它砸出来的一个浅坑里。它内部的那些形状稀奇古怪的各式部件散落得到处都是。这个害死了无数飞鸟的家伙,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少,在这片平静的芦苇地里,再也不会听到这种虚伪而邪恶的鸟鸣了。 我心中默默地想着“泰懿局长,感谢你给了我灵感,终于惩治了这块邪恶的黑石。”当时人类进犯部族之树,正是泰懿局长这根主枝干自我折断,从天而降产生了巨大的破坏力,砸坏了人类的铁象。我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启发,才能想得到用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毁掉这块作恶多端的黑石。 赤羽的思维敏锐程度,真的远超我的想象。每次都是只需要我略加提点,它就总能敏锐地发现问题的所在。这次我也只是向它提示了向上的方向,它就能自行领悟出用爪子抓住黑石那一个布满黑色硬网的表面,然后飞上到高空之中,利用下落的冲力来摧毁这块黑石。 我不得不再次感慨,赤羽这种对局势的敏锐判断,真的和阿武太像了。和赤羽相比起来,我也只是比它多了几分和人类作战的经验,才能提点它吧。 毁掉了那块黑石之后,赤羽它们开始飞离这一片芦苇丛。就在我们接近了那张捕鸟网之后,我们突然听到了一个细小却清脆的鸟叫声。这个叫声时断时续,绝不是人类模拟出来的。而细听之下,声音细小却并不软弱。和那些濒死鸟的悲鸣不同,这个鸣叫的生命力似乎还很旺盛,蕴藏其中的求生欲望还十分强烈。 还有可以拯救的幸存者!我和赤羽它们应该是几乎同时意识到了。它们相视示意,随后分头去寻找这个细小鸟鸣的来源。 这次,是黑尾率先找到了。原来,是一直被困在网里的通体棕红色的雏鸟,像是刚学会飞行没多久。我注意到这只鸟的喙部是弯曲的,显得格外坚硬而锋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卓在给我们讲解野外知识的时候提到过,弯曲的喙部是猛禽的特征。猛禽的攻击力和体格都比普通的鸟类强大许多。它背,尖,翅上的红色覆羽让我想起,这应该是一种常见的小型猛禽,叫做红隼。看上去这只红隼刚刚成年,体型偏小,因此被落网之后被缠绕的网线并不多,还有救出来的机会。 赤羽向着小红隼做了几下向后飞的动作,想告诉它脱身的原理。但是小红隼似乎完全没有理解,只会兴奋得叽喳喳地直叫唤,翅膀扑腾扑腾地扇来扇去,根本没有去了解赤羽向它的示意所表达的意思。赤羽和白斑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它弄了出来。 小红隼得救之后,开心地在地上跳来跳去,来回翻飞,不时地去挑逗一下三只恩鸟,想要和它们一起分享自己重获新生的喜悦。 我心中暗暗地笑着说“这简直就是一只小黑尾嘛。” 我心中话音未落,小红隼的欢欣起舞挑起了黑尾的热情,于是它加入了它的欢舞之中,两只活泼善良的鸟一起欢闹嬉戏,好不快活。这场景,让我仿佛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欢快的黑尾在上蹿下跳地演绎着它们的劲舞。 这一次,赤羽没有加入它们,而是一直注视着黑尾,似乎在示意让它停下。我大概能猜到赤羽的用意,说到底,这里是人类的活动区域。万一碰到人类回来收集他们的战利品,那我们可就未必能全身而退了。谁知道,人类又能变出什么稀奇古怪,丧心病狂的法宝来对付我们呢? 黑尾察觉了赤羽的眼神,有点依依不舍地停了下来。小红隼也跟着停了下来,来到赤羽身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像是在交谈的样子。赤羽很认真地在和小红隼交谈着,然后翅膀用一种极高的频率挥舞了几下,似乎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 它们在快速挥舞翅膀的时候,我的听觉细胞有些许的异样感。像是听到了什么沉闷的声音,又好像没听到,让我颇感困惑。 没过多久,小红隼飞了起来,像是要和大家道别了。随后,它继续欢唱着起飞,飞向了南方,钻进了云层之中消失不见了。 这只活泼的小红隼,以后还会有和它相见的机会吗?这个世界如此广阔,相见的机会怕是很渺茫了吧。可惜了,它和黑尾双双起舞的样子相当的喜庆,我还挺喜欢的。但愿,有一天,还能看到它们俩这种最简单纯粹的欢闹嬉戏吧。 麻雀飞走之后,赤羽它们站在地上,静默地注视着那些已经死去或是无法救出的鸟们许久,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想,这是对这些逝者的无声哀悼吧。这些本应在天上无拘无束,自由翱翔的鸟儿们,已经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一片细软连绵,充满恶意的捕鸟网之上了。 但愿天堂不会再有这些血腥而残忍的陷阱,不会再有这样贪婪而冷酷的杀戮。 很快,我们就告别了这个是非之地,重新启程。黑尾把我载在它的后背,和赤羽白斑一起,挥舞着双翅疾在速地在飞行。我们的目标,是那个温暖湿润的南方。 或许,那里就是我们部族的新家园。 第8章 鸟网 十六岁的傻强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用兴奋而好奇的眼神贪婪地观赏着这一片夕阳无限好的美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感到很兴奋。 “傻强,我们到了,下车吧。让黎叔带你开开眼界。”载着傻强的中年男子把摩托车停在了滩涂的边上,指着不远处的芦苇丛对着傻强说道“那边就是叔的聚宝盆了,我带你去看看。” 傻强兴奋地跳下了车,兴奋地拉紧了自己肩上的背包,跟着黎叔向那片芦苇丛走去。黎叔从芦苇丛的边上插着的一根不显眼的小木杆上解下了一条细绳。细绳的不远处连接着一条粗绳。黎叔随后用力一拉,绳子的另一头竟然连接着一张长长的巨网,在绳子的拉扯下终于在层层的芦苇中摇摇晃晃地现出了真身。 “哇!黎叔你好厉害!在这么密实的芦苇里居然藏了这么大,这么长的一张网!”傻强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向着那张巨网跑了过去。 黎叔一边把那条绳子重新固定起来,一边对傻强说道“嘿嘿,这是当然啦。要是不藏得好一点,那些飞鸟怎么会上钩呢?要是我不做这个记号,连我这个拉网的都很难找到这张网啊。” 傻强走近了巨网一看,网上四散地挂着大大小小的鸟,被网线死死地缠住,动弹不得。有的还能微微地颤抖着,喉咙里有气无力地发出凄厉的低鸣。有的已经没了动静,网线裹得严严实,散发出一阵像杀鸡宰猪时四处弥漫的血腥味。傻强好奇地拨弄着一只被困的小鸟,好奇地问道“黎叔啊,为什么这些体型偏小的鸟也会被网住呢?它们看着比网孔也大不了多少。” 黎叔得意洋洋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网都是用细软的尼龙线编成的,既坚韧又隐蔽。更重要的是还便宜,这么一大片不过是十块钱上下。这些网孔的大小比鸟头略大,这些鸟一撞上这个网,头和爪子能钻过去,身子却过不了。网线又细又软,缠住了鸟的身体之后,它们没有使得上劲的地方,任凭它们怎么挣扎都脱不了身的。越挣扎反而越容易弄伤自己,死得越快。要么被细线缠得太紧勒死,要么被细线割破过多而死。这个隐蔽的网对鸟来说就是索命网,碰上了就没得活了。”黎叔得意地说。 傻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好奇地问道“那黎叔你是怎么让这些鸟自己撞上来的呀。放着这么辽阔的天空不飞,鸟为什么净自己往这个网上飞呢?” 黎叔这时就更得意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朗声地笑道“飞鸟们不愿意飞过来,那就想办法让它们飞过来就好了嘛。你看这个。”黎叔说罢,从捕鸟网的其中一根支柱上扯出一条细绳。他顺着绳摸索,向着芦苇丛中走去,傻强也跟着走了过去。 傻强走了一小段距离才发现,这张巨大的捕鸟网居然时呈现一个半圆形,而自己和黎叔正在向着半圆的圆心走去。“奇怪,今天怎么没听到声音?”黎叔一边顺着绳子走,一边嘀咕着说。周围的环境十分安静,让黎叔感到心里十分不安。 终于,他们顺着绳子走到了尽头,那是钉在的地上的绳子的另一端。 “怎么回事!是谁把我的音箱砸坏了的?!这可是自带蓄电池的值钱货啊。好几百块呢,真是造了孽了。”黎叔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发现了已经粉身碎骨的便携式音箱,零件散了一地,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旁边地上还有一个浅坑,像是被砸出来的一样。 “音箱?“傻强好奇地问道。 “唉,也罢。反正这玩意也能通过连接手机播放。你仔细听听吧。”黎叔故弄玄虚地说。 “咕咕咕——”“叽叽叽——”傻强仔细一听,黎叔的手机里传来了阵阵的鸟鸣声,声音自然而清脆,浑然天成,欢快活泼,几乎听不出来是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哦!原来是靠鸟的叫声啊!黎叔你真厉害!”傻强听得很认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黎叔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遥控器,摆弄了几下,手机里的声音又换成了另外一种鸟叫,同样真假难辨。黎叔遗憾地说道“没错,这玩意就叫诱鸟器。能够发出一两百种飞鸟的叫声,把鸟的同类2吸引过来。你还可以用遥控器控制它要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有效距离长达两公里呢。这些模仿的鸟叫声极其逼真,这些鸟根本分辨不出来,还以为有同伴在这片芦苇丛中呼唤它们,然后就傻不啦叽地一头撞上来了。 可惜啊,我这可是下了血本买的带高保真音效的高级货啊,到底被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给砸了!我又没锁铁链子,你偷走了也就算了,就这么砸了算什么意思哦!”黎叔一脸心疼地说。 傻强蹲在地上,仔细看着地上的那个浅坑,好奇地问道”黎叔好奇怪哦,这个浅坑里的那些草和芦苇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一样,都变扁了。这大小好像和那个音箱差不多咧。会不会是被你的音箱砸的?‘’ 黎叔笑着摆摆手说你说啥梦话呢,谁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能直接把一个音箱砸碎成这个鬼样子。你还不如说有只鸟抓着音箱飞到天上再把它扔下来呢然后砸坏了呢,你个傻瓜。‘’ 傻强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觉得好像确实很难把一个音箱砸得几乎粉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有道理。还是黎叔你聪明。” 黎叔搭着傻强的肩膀继续说道“没事,坏了就坏了,咱再买一个就是。这一网子鸟拿去卖掉的话,够买好几个诱鸟器了。现在时代进步了,这种东西到处都是。这要是以前啊,我们这些做捕鸟活计的人还得精心地去养一只鸟,通过这只鸟来发出声音把其它鸟给引诱过来,我们把这种鸟称为媒鸟。媒鸟养起来又娇气又麻烦,还不听人使唤。不小心让它看到同伴落网的样子就会乱叫,反而把鸟吓跑。能够吸引的鸟类又单一,只能吸引同种鸟。你说,我们以前是多么地不容易。现在就方便了,人隔着老远,翘着二郎腿就能把各种各样的鸟给网住了。 这,就是人类的智慧和科学的力量。”黎叔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 第9章 遭鹰 傻强露出了崇敬的眼神,点了点头说道“黎叔,科学真厉害。要是我也能学科学就好了。不过,我们把科学用来欺负这些这么弱小的鸟,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啊。总觉得科学应该可以做一些更厉害的事情才对。” 黎叔笑着摸了摸傻强的脑袋说道“傻孩子,你当然可以学科学啦。你家现在穷,没办法。别说你家,咱整个村子都穷得叮当响,咱也想用科学做点大事,弄个大工厂,捣鼓些高科技的玩意出来。但也没办法嘛,咱这里穷乡僻壤的,村民都大字不识几个,去哪弄个大工厂出来。咱也不懂得怎么摆弄那些机器呀。黎叔我一把年纪了,也弯不下腰,干不动农活了。还是拉网捕鸟来钱块,也轻松多了。 你就先跟着黎叔好好捕鸟,等赚够钱了,再让你娘把你送回学校,好好念书去。到时去省城,甚至去个北京上海什么的大城市上个好大学,学点好本事再回到咱家乡整点高科技的产业回来。 要振兴发展咱们这些鸟不生蛋的地方,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拉啦。” 傻强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不不,我不要跟着黎叔你拉网捕鸟。黎叔你的网子有效是有效,就是没劲。我已经决定了,去跟着胡叔叔混去。” 黎叔哭笑不得“你这倔小子,还真拿你没办法。好吧,你先去老胡那体验体验,要是觉得那边不好,你再来找黎叔我。看在你娘的份上,我还愿意收你。” 傻强自信地摆了摆手说道“黎叔,你没机会的。我做梦都想着去胡叔叔那里呢。那才是男子汉该干的事情!”说完,傻强的双眼兴奋得像是在发光一般,炯炯有神,双手同时比了个架势,一副兴致勃勃地样子。 黎叔叹了口气说道“好好好,随你的便。真不明白你,老胡那边那么暴力,有啥好的。走吧,天色也开始暗下来了。” 傻强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一张巨网,被困的飞鸟们在血色的夕阳下,逆着光化成了一簇一簇没有生机的黑影,透露着凄凉的气息,忽然让傻强感到有点难过。他又走回了网前,轻轻地触摸着其中一只被网线缠得死死的麻雀。这只麻雀被锋利的网线割得遍体鳞伤,越痛就越挣扎,越挣扎就伤得更重,还有很多是被自己的爪子和喙部抓破的血痕,应该是想用爪子和喙弄掉那些网线时伤到了自己。这只麻雀,应该是挣扎得直到彻底没了力气,才会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吧。傻强轻轻地抚摸着麻雀,还能感受得到正在费力呼吸而一起一伏的胸腔,以及那还在努力跳动的小小心跳。这可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不久之前,它还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翱翔在蓝天之下,畅享生命的美好。但现在,它已经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猎物。很快,这个跳动的生命就会彻底化作一块死肉了吧。 傻强觉得心里酸酸的,向黎叔问道“黎叔啊,这些落网的鸟,你们一般都会怎么处置啊?” 黎叔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说“现在落网的鸟还不够多,也就一两千只。等明天早上我再找人来把网清一清。死鸟没臭的,可以自己打打牙祭,也可以直接卖村里的饭馆子。活着的普通飞鸟就给他们喂点油性大的饲料,催肥了之后再闷死,冻住了卖给那些做野味的饭店。要是没怎么受伤的,伤口上放点抗生素,养好了卖给鸟贩子,他们就会带到县城里去卖。有当野味买来吃的,有当宠物买来养的,不愁没人要。要是运气好逮到了那些比较珍贵的观赏鸟,那可得伺候好了,把伤养利索了之后,遇到懂鸟的人能卖个好价钱。”黎叔上下观察着网的情况,估算着这一网的收成。 突然,黎摘下几根挂着在网上的鸟毛,低声嘀咕着说“奇怪,怎么这一片网挂着鸟毛却没看见鸟?这网也没破啊。看这鸟毛的分布,至少得有三只鸟落在这里了。难道它们还能落网之后成功逃了不成?真是见了鬼了。算了,懒得管了。‘’ 傻强又开口问道“黎叔啊,为什么你和胡叔叔就只有现在这个深秋时节还有开春的时候干这个活呢?难道不可以一年四季都这么做吗?” 黎叔解释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傻强,你听说过候鸟吗?‘’ “没听说过。”傻强茫然地摇了摇头。 黎叔叹了口气,说道“你读书少,不怪你。这些其实大部分都不是我们这边本地的鸟,都是从北方迁徙下来的候鸟。所谓候鸟,就是在每年春秋这两个季节,都会沿着固定路线往返于繁殖地和渡冬地之间的鸟。每次到了秋季,这些鸟就会从北方大规模成群结队地从北向南迁移,到温暖的南方去度过冬天。而我们这个地区因为山林特殊地形的缘故,形成了一条极窄的供鸟迁徙的通道,数千年来大量的候鸟都会在冬天通过咱们这里这条通道前往南方,完成迁徙。然后在春天又再度经过这里飞回北方。这条通道也被人称为千年鸟道。因此,也就只有春秋两季的时候,我们这里才会出现这么大量的候鸟,所以我和老胡才会在这个时候干活。要是别的时候也来张网,费半天劲也网不到几只鸟,白忙活。” 傻强似懂非懂地附和道“原来如此。但我好像听村长说,这段时间是什么禁猎期来着。说是政府不允许捕鸟呢。” 黎叔笑着说“哟,你还懂得禁猎期这个词啊,不错不错,说不定不让你上学还真的是可惜了呢。村长都老糊涂了,他懂什么。禁猎期都是那些政府的人吃饱了没事干,瞎整出来的,咱别听他们的。这些迁移的候鸟可是天赐的财富,不捕不是浪费了么。” 傻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附和到“对啊,自己送上门的都不要,这也太浪费啊。” 黎叔笑着说“乖孩子,这就对了。” 突然间,黎叔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变得一言不发,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傻强疑惑地看着黎叔问道“黎叔,你怎么了?” 黎叔用手丈量了一下眼前捕鸟网的这个缺口,足足有一个手掌那么宽,小臂左右的长度。网破损的边缘,还零碎地挂着一些鸟的带血残肢,他那沾满了鸟血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黎叔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上的冷汗,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说“有什么东西把原本挂在这网上的鸟给叼走了,把网都扯烂了。你看这一大口子,真是一只不得了的大家伙啊。这个缺口,看着像是从下往上被扯破的。 咱们这块风水宝地,怕是遭了鹰了!” 第10章 喋血 或许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赤羽它们和我同行之后,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拥有同伴的旅途是如此自在惬意。 不需要我自己驭风而飞,它们会轮流把我载在它们柔软的背上飞翔,又快又舒适。黑尾是最喜欢载我的鸟,经常主动要求载着我飞。有时是白斑或者赤羽载我的时候,黑尾还会悄悄地飞到我的上空,用它的影子把我盖住,免受阳光的直射,大大减轻了我的痛苦以及闭气副产物的产生,让我的旅途轻松了许多。 到了夜间,冷风习习的时候,它们一般会停下休息。它们会找一棵高大的树,找根舒适安全的枝干,爪子收紧,屈腿栖在那树枝上,头微微一缩,靠着自己的翅膀,就能够安然入睡了。天知道它们的那些爪子和后肢是什么构造,能让它们睡着了也能紧紧地抓住枝干,从来不会因为睡着了而掉落。 睡觉的时候,我一般会睡在它们其中一只的头上,会有另外一只鸟张开翅膀轻轻覆着我和果实,防止夜风把我吹跑。它们的身上热乎乎的,特别温暖,驱散了我的所有寒冷和孤独。 这样的舒适待遇,让我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我唯一感到担忧的是,我的营养储备正在渐渐减少,我此前那种充实感和安全感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 但是,我更没想到的是,就在这短暂的美好刚刚降临不久,灾难的魔爪就已经缠绕了上来,把一切的温馨和欢娱撕成了碎片。 那天,我们落在了一个萧凉的悬崖上,只有飕飕的凉风在肆虐,不时地扬起地上的几缕枯黄的干草,周围没有什么声响和动静,只有一片死沉的寂静。悬崖之外,是位于下方的大片已经褪去了青绿的森林,这也让这个高耸的悬崖成了一个不错的歇息处所。既方便再度启程时接入高空的强风,又不必担心森林里到处隐藏的毒虫猛兽。 白斑陪着我找了块避风的石头休息,赤羽和黑尾则分头去找吃的。没过多久,赤羽就已经满载而归,爪子上抓满了好些昆虫,嘴里叼着一条蚯蚓。我实在是无法想象赤羽到底有多么骁勇善战,能在这么点时间就捕获到这么多猎物 黑尾也很快回来了,爪子上抓着一大撮浆果,一副乐悠悠的样子飞回来了。浆果对飞鸟来说又能果腹又能补充水分,而且它们似乎也很喜欢浆果的味道。黑尾的这个丰收让赤羽和白斑心情大好,它俩叽叽喳喳地叫着,为这苍凉的悬崖平添了几分生机和热闹。 令我深感意外的是,平日最吵闹最爱叫唤的黑尾此刻却异常沉寂,抿着嘴向我走了过来。就在我还在诧异的时候,一缕温润的水轻缓地滴落在了我的叶面上。原来它嘴里含着水,然后轻吐在我的身上。 啊!水啊!这般滋润,这般清甜。我贪婪地从气孔里吸收着这些水分,一种说不清的舒爽顺着我的经络传遍了我的全身,浑身上下有着一种不可言喻的畅快。漫漫旅途上,我经历过风雨拷打浑身湿透,也经历过烈日炙烤干渴难耐。而此刻带着黑尾体温的清水是如此舒缓轻柔,让我恰到好处地补足了水份,顿时让我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我感激地注视着黑尾,它那透彻干净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我的关怀。我对着它轻点了一下我的叶尖,向它表达我的感激。它看到了我的示意,开心地喳喳地叫起来,转过身去要加入赤羽它们,欢快得像是随时要起舞的样子。 又要看到黑尾起舞了,我带着笑在心里想着。黑尾最喜欢的就是欢叫着跳舞,跳得停不下来的那一种。其实它的舞姿只能算是一般,跳得足够卖力,却略显笨拙。赤羽舞姿的优雅,白斑舞姿的劲道都比黑尾的舞要好看。但是,黑尾的舞总是有一种感染力,那种纯粹而简单的欢乐,很容易就把那种雀跃的情绪传达出去。我静静地品味着叶面上的晶莹液滴,这一刻,我仿佛忘记了旅途中的种种烦恼和险恶。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啸叫,一股强劲的风猛地掠过我的叶面,震得我的果实微微晃动。根本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如雷霆一般落在我的跟前,扬起阵阵尘土。 我一时间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只是一时感到很疑惑,为什么叶面上的触感发生了变化。方才温润通透的清液,此时为何竟似变得滚烫而黏稠?为什么我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竟像是被抹上了一层厚厚的色彩?! 这一层深红而腥热的色彩到底是哪里来的?! 在我跟前的这只高大凶狠的巨鸟,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你的爪子会这么巨大,这么尖锐,为什么你这巨大的双爪要死死地压在我的同伴黑尾身上?! 停下来!快停下来啊!你那锋利冰冷的爪尖,不要再这么深深地刺进黑尾的身体里了!这些四溅的温热液体,到底是什么啊??!!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终于看清了这只巨鸟的模样。那弯曲尖锐的喙部闪着寒光,高大魁梧的身躯竟差不多有半个人类那么高,透体深棕色的坚硬羽毛和竖起的绒毛宛如它浑身上下透散出的阵阵杀气。后头到后颈的羽毛尖长,呈现出金黄的色彩,像是炼狱里燃烧的熊熊业火。它的双眼闪着凶光,不带丝毫的怜悯,正在死死地盯着它压在爪下的猎物黑尾。黑尾的垂死挣扎没能撼动它的利爪半分。那纯黑的利爪正在狠狠地刺入黑尾颈部,越抓越紧,喷溅出阵阵的血花,染花了它腿上的覆羽。 看着巨鸟后颈处那金黄的火羽,我想起了阿卓曾经教过我们这种巨鸟的身份。它是天空的霸主,鹰类之中的王者,位于空中猎食者顶点的猛禽——金雕。 绝望中,我终于不可避免地意识到了,那些四处洒落,沾满了我的叶面的温热液体,正是黑尾的鲜血。 我的意识里几乎是一片空白,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我听到了一声充满怒意的鸟鸣,是赤羽怒叫向着这只金雕直冲而去,要和它以死相搏!金雕似乎也听到了赤羽的怒鸣,转过头来以一种冰冷地目光盯着赤羽,同时高高地扬起起了它一边的翅膀。它的翅膀竟是如此宽大壮硕,遮天蔽日,准备着狠狠地拍下。 我想喊,想让赤羽不要意气用事,却喊不出声。我好怕,我好怕这只金雕翅膀一拍,嘴巴一叼一扭,就要把赤羽的脖子拧断,让它也倒在血泊之中了。 我的世界,我的同伴,我所拥有的一切,就要在这里毁灭殆尽了么? 就在这时,素来冷静的白斑奋力一扑,把赤羽撞到了一边。金雕看着赤羽没有进入自己翅膀的攻击范围,一时对来犯的赤羽失去了兴趣。它带着不屑的眼神回过头来,把坚利的喙部伸向了黑尾,要享用它的猎物。 白斑撞开了赤羽之后,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径直向我冲来。它远远地翅膀一挥,送来一阵风,让我随风而起,把我载到背上,立即起飞逃离这个悬崖。它边走边鸣叫,像是在极力地劝说着赤羽,让它也赶紧逃走。 赤羽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被金雕的双爪捏得身体变形的黑尾。黑尾望着赤羽,刚想要叫,金雕的巨大喙部一口咬在了它的脖子上。浓厚的血液从黑尾的嘴里倒灌出来,导致它无法发出任何的鸣叫,只有痛苦的低喃声。 尽管如此,黑尾拼尽了全身的气力,抽起自己的一边翅膀,向着赤羽左右摆了一摆,眼神透露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赤羽领悟了黑尾的意愿,终于下定了决心,飞身逃离。 赤羽深深地明白,现在白斑和自己能够得到这宝贵的逃走时间,是黑尾用自己的生命换给它们的。假如它和白斑未能抓住这个机会逃离金雕的魔爪,那才是真正地辜负了黑尾的牺牲。 赤羽飞速地扇动着翅膀,顺着白斑的方向追去。如今,它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飞快点,再飞快一点。我要带着黑尾的嘱托,连同它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悬崖之上,这里竟是金雕的王座。萧萧的风声之中,曾经响起了片刻的那些欢笑鸣叫已然消失不见,只余下黑尾的鲜血滴落之声和它那痛苦的低鸣。 金雕张开了巨口再度咬在了黑尾的身上,扭着嘴向上一扯,撕下了一大块皮肉。它的双爪之下,黑尾望着远去的白斑和赤羽,心中感到了些许欣慰,慢慢地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和意识。 它那清澈的双眼之中的光芒,就这么渐渐地黯淡下去了。 第11章 追杀 我茫然地卧在白斑的背上,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使得我动弹不得,不知所措。我不明白为什么命运之神总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总是给了我一丝若隐若现的光明之后,就用更浓厚的黑暗将我吞噬淹没。 这一次,命运似乎根本不给我喘息和感慨的机会。听到身后传来的一声凶神恶煞的啸叫,我就已经明白,那只追魂夺命的金雕已经快要赶上我们了。 金雕奋力地扇动着它的双翅,右爪的跗跖(鸟的腿以下,趾以上只有表皮覆盖的部位)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让它怒火冲天,恨不得立即追上不远处这只背上有个红点的鸟,用自己的强健双爪把它撕成碎片。 它极为恼怒,想要发泄。它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一只统治天空的金雕,竟然会在这么一只尾巴长着黑羽的黄莺上吃了个暗亏。 刚才在悬崖之上,金雕在享用完开胃的前菜之后,正想要起飞去追逐另外两只逃走了的黄莺,忽然发现自己的右爪跗跖处传来了某种异样的感觉。它低头一看,竟是这只黄莺的双爪在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右爪跗跖! 金雕心中感到很不悦,这只黄莺肉多的大腿已经被它咬下来啃食干净,剩下干瘪的双爪居然还能牢牢地抓住自己的后肢,行动起来很不畅快。金雕怒目而视,瞪了一眼那只黄莺的残骸,仿佛在埋怨它死了还诸多花招。随后金雕用自己的爪子拨弄了几下黄莺的残肢,想要它们拨落。 没想到这两只残爪竟像是继承了某种执念一样,任凭金雕来回拨弄,它们依旧紧紧地抓着金雕的后肢,就是不肯掉落。金雕勃然大怒,弯下身去用它的大嘴叼住了那两根残肢,狠狠地往上一扯,想要把它们扯下来。 金雕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两根残肢,竟然会紧到如此程度!这两根残爪硬生生地在它的后肢上划出了几道深深的口子,然后开始缓缓地渗出了血水。金雕的跗跖没长什么肉,这几道口子划深至骨,让它感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气得它后颈那金黄的火羽直立了起来,狂啸不已。 金雕狠狠地在黑尾地残骸上踩了几下,像是要把它们踩进地底一般。不,这还不够解气!金雕怒啸着一飞冲天,向着另外两只鸟逃窜的方向追去。它想要把这满腔的怒火,发泄到这只触怒了自己的黄莺的同伴身上! 凭借着它的超强视力,很快就捕捉到了那一只最先跑掉的黄莺的身影,背上还莫名奇妙地载着一片叶子和果实,让它颇为疑惑。在强劲有力的肌肉催动之下,金雕在以极高的速度飞行着,很快就把赤羽和白斑提前起飞所产生的差距大大地缩短了。 金雕没功夫理会鸟背上的叶子,对着前方的黄莺发出了恐怖的啸叫,后颈金黄色的火羽完全耸立了起来,显得森然恐怖,它要彻底震慑住自己的猎物。 它一边啸叫着,一边露出了些许狰狞的笑意。害怕吧!恐慌吧!颤抖吧!我的猎物们!你们惊恐害怕的神情,就是我用餐时最入味的调料! 实在太快了!在我看来,赤羽它们这种小型鸟类的速度已经算是极快了,但是金雕这种最顶尖的猎食者的速度竟然还能更快!体型,速度,力量,在身体素质的各个方面,金雕可谓是全方位地压制着赤羽和白斑。 究竟该如何,我们才能逃离它的利爪? 白斑保持了它一贯以来的冷静,利用黄莺小巧,灵活的优势,开始不断地变化着飞行的方向,想要迷惑干扰金雕的追捕。 可惜的是,这样的小技巧并没能发挥太大的作用。金雕并没有完全跟着白斑的飞行路线来追赶,而是径直切过所有的曲线和绕弯,直接飞向了对白斑威胁最大的方位。不管白斑怎么来回闪转腾挪,始终逃不过金雕那双翅双爪巨大的覆盖范围。 原来,不仅在身体素质上领先,就连捕猎的经验上,这只金雕也完全压制了白斑。天哪,这只可怕的家伙到底还有没有破绽和弱点可言? 而白斑和金雕之间的距离,正在越来越小。甚至,我已经感受到了它那双翅扇出来的劲风还有它嘴里传来的腥臭之气。我看着这只在追杀我们的金雕,感到了阵阵的寒意。 它的双眼流露着极为残暴的凶光,既没有人类的理性,只为取得木材,也不像青虫的冷漠,只为果腹求生。它那种眼神,是纯粹的嗜血和暴戾,渴望着捕猎和虐杀的快感。 我和白斑已经落入金雕双爪的范围之内了!金雕猛地一个加速,一双巨大的利爪直取白斑而来! 就在这时,一道黄光如电,从侧面冲了过来,和金雕的双爪产生了一个剧烈的碰撞!是赤羽! 伴随着这一次碰撞,一声凄厉的惨啸像是要响彻了云霄。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发出这一声惨啸的,居然是那只不可一世的金雕! 赤羽振翅悬空,和体型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几倍的金雕在严厉地对峙着。它的嘴里,竟叼着一块滴血的皮肉,是它的战利品。 在金雕追近白斑之后,赤羽就一直紧跟着它们,暗中观察金雕的举动。赤羽很明白,自己只有偷袭才有和金雕一搏的机会。当猎食者向着猎物出击的那一瞬间,会是它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刻,也就是赤羽发动偷袭的最好时机。 在观察的过程中,赤羽已经发现了金雕的右爪跗跖有几道渗着血水的伤口。赤羽也清楚地记得,黑尾被压在金雕的双爪之下时,黑尾的双爪死死地抓住的,正是金雕跗跖的这个部位。 没错!这几道伤口,就是黑尾用自己的命所换来的,金雕身上的破绽!跗跖部位皮薄肉少,即便是小的伤口也能伤到筋骨,重创金雕! 于是,时机成熟时,赤羽果断出击,一击即中,撕下了金雕的右爪后肢上这一块带血的皮肉。 金雕痛得仰天狂啸,后颈金黄的火羽竖直得像是要喷射出来一样,像来自地狱的火焰。它愤怒至极,何曾有过任何的鸟类,敢如此挑战自己空中霸主的地位?它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赤羽这只身形细小的黄莺,冷漠而轻蔑,像是不管赤羽做出什么样的挣扎,都如蚍蜉撼树,雨中落花一般无济于事。随后它猛地向着赤羽俯冲而去,双爪直取它的头部,要倾泻它的怒火! 看到金雕丝毫不受伤口的影响,赤羽并没有太过意外,毕竟自己面对的,可是天空的霸主。但是,它赤羽也有战斗的理由。金雕已经夺走了黑尾的性命,赤羽决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白斑和叶子的身上! 为了保护同伴,赤羽勇敢地挺身而出,迎着金雕的利爪冲了上去! 几声沉闷的碰撞,赤羽的喙部和爪子不停地和金雕的利爪交锋、对击。赤羽一边招架着金雕的攻势,一边发出鸣叫,示意白斑赶紧逃走。 可惜的是,赤羽的悲壮并不能抹平战斗力的巨大差距,没几个回合,赤羽的头部和翅膀已经带上了几道极深的伤口,鲜血淋漓。再稍有不慎,赤羽随时可能会丧命在金雕的利爪之下。 看着舍命在保护着我和白斑的赤羽,我好恨!恨命运的苛刻,恨金雕的强大,恨黑尾的壮烈惨死,恨赤羽的性命之危!但是恨有用吗?没有!我决不愿意再看到自己珍惜的同伴就这么被无情地夺去性命! 想要改变命运,就绝不能就此退缩!我要迎着这只天空的霸主,挺身而出,改变我们的命运! 第12章 逃生 我的神经中枢正在飞速地运转着,观察着金雕的身体部位,动作特征,寻找着任何一丝一缕理论上可以拯救我们自己的机会。我也算身经百战了,见证过小聪,阿凉和阿武它们一次又一次地在绝境中扭转局势。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学会了它们像它们那样去分析局势,思考对策。很快,我拟定了一个作战计划。 我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这个计划可以奏效,但我绝不会就这样默默等死。不拼,一定死。拼了,未必会输。金雕,你可千万别因为我弱小的躯体就低估了我强大的斗志和精神。 你要是真的轻敌了的话,你会输的很难看的。 赤羽和金雕正在悬空交战,身体并没有大范围的移动,正好给了我可乘之机。我腾空而起,收紧了躯体,穿越了赤羽和金雕打斗所产生的风壁,悄悄地飘到了金雕的上方。 金雕正在带着玩弄的心境在玩弄着赤羽,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不过是一片飘在天空的叶子,谁会把我当做一种威胁呢? 可惜啊,这边它们打斗时产生的风又乱又急,让我无法从适合的角度获得足够的加速。否则,我可以用我叶柄的尖刺直接偷袭金雕的双眼,说不定就成功了。也罢,本来我也没打算用这个方案。我还有别的取胜方式。 我看准机会,当周围的风势稍缓,突然张开叶面,扑在了金雕的双眼上面! 金雕突然失去了所有视野,着急得疯狂地挣扎起来。它想用翅膀把我拂走,但是我把我叶面得边缘卡在了金雕绒毛的缝隙里,导致了它那宽大的翅膀没有着力点可以把我拂走。同样的,因为翅膀过于宽大,它直接敲打我的叶面却因为我扁平的体型而无法产生太大的冲击。更何况它的翅膀还要不断地扇动,维持自己得以悬空,无法汇聚太大的力量。金雕又试着低下头来,用爪子来把我刮走。但是因为它的飞行体态和重心的问题,它的爪子并不能触碰到它自己的眼部。任凭它来回扭动,疯狂挣扎,我依然紧紧地贴着它的眼部让它无法视物。 果实紧紧地被压在金雕头部的绒毛内部和我的叶面之间,也很安全。 一切都如我所料!至少,我的作战计划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赤羽看着我遮蔽了金雕的双眼,但它却做不了什么,只能在旁干着急。金雕胡乱挥舞的翅膀冲力极大,让赤羽不能突入,无法趁此机会来重创金雕的眼睛,脖子等要害部位。 赤羽和白斑上下翻飞,想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却屡屡无功而返。金雕的挣扎是如此疯狂,身体的形态时刻在改变,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可以冲破它的双翅。 赤羽,白斑,可以了。你们趁机逃走吧。这个家伙就交给我来对付吧。我心中默默地想着,勉力抬起我的叶尖,左右微微地摆了一下。 赤羽和白斑刹时间愣住了。我知道你们看得到我的信号,你们就相信我一次吧。走吧,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会搞定这只该死的金雕的!我再度摆了一摆叶尖,坚定不移。 赤羽和白斑都是极为冷静果断的鸟。它们做出了精准的判断,它们留下并不能帮上太大的忙,说不定还会影响了我接下来的行动。随后,它们一边鸣叫着,一边飞走了。 听着它们的鸣叫声渐行渐远,我甚感欣慰。你们还在用鸣叫声来向我示意你们是否安全吗?是啊,听到你们越飞越远,我就安心了。 接下来,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好好地教训一下这只天空的霸主了! 金雕也听到了赤羽和白斑渐行渐远的鸣叫,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它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对策,没有白白浪费它的体力。 看到它停止了挣扎,我反而紧张起来,无法预测它接下来的行动。我只能不停地祈祷,希望赤羽和白斑能飞得再快一点,再远一点,远到这只金雕再也追不上才好! 突然之间,金雕开始极速地往下飞去。我紧紧地贴着它的眼部,推测着它的行动。莫非它想假装坠地,想要吓退我?开玩笑吧,我的躯体这么轻巧,想要减缓下坠的冲势要比你这只巨大的金雕不要轻松太多了。真要玩这个,要死也是你先死啊。我丝毫不为所动,静观其变 离地面越来越近了,它开始减缓它的速度。该死的,它竟然能够感受得到高度的变化?难道是通过周围空气的流动?我和金雕离底下的森林越来越近,金雕的下降速度也越来越缓。 我终于理解了它的意图,它是想降落到地上!一旦落地,它能稳住身体,不管用翅膀还是用爪子都能轻易地把我弄下来!好你个金雕,对局势的判断很清楚啊。 地面的气流很弱,不方便施展驭风之术。再拖下去,形势只会对我不利。好吧,就让我们开始一决胜负吧! 我知道金雕爪子的厉害,我脆弱的身体根本顶不住爪子的任何一击。想要获胜,我必须先取得位置上的优势。我知道,我只有一次机会。我松开了金雕的眼部,腾空而起,悬浮在金雕的上方,静静地俯视着它,俯视着这只天空的霸主,最凶残的猛禽。 烦心的遮挡终于从眼前消失了,金雕也终于得以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大胆,居然敢冒犯如此自己。 一片树叶?!莫不是此前栖息在那只眼带白斑的黄莺身上的那一片树叶?!区区一片叶子,还敢保护同伴,挑战自己这个天空的霸主?! 金雕猛地暴起,向着这片叶子直冲而去,它打算一口彻底咬烂这一片不知天高地厚的叶子! 看着金雕向着我直冲而来,我感受到了它的眼神中蕴含的怒火。好啊,你就继续生气吧。气我的以下犯上,气你的狼狈不堪。越生气越好!越生气,你就越鲁莽,我的胜算也就越大。 金雕已经越来越近了,我已经看得到它森然大开的嘴和里面鲜红的喉舌。 就是现在,我看准时间,对着金雕的眼睛狠狠地把果实甩了出去! 经过长期的接触和相处,我对果实的控制已经极为娴熟。我占据着地利,果实借助着由上而下的冲力,精准而疾速地向着金雕的双眼冲去!越冲越快! 由于金雕正在上冲,果实极速下坠,两者相反的运动方向产生了一个极大的相对速度,连拥有超强动态视力的金雕都差点反应不及。金雕下意识地放缓了上冲的速度,头部猛地一偏,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和丰富的捕猎经验,硬生生地避开了这迅捷如电的一击! 这片该死的叶子还敢这样子扔东西来攻击自己?!金雕的怒气更盛,回过头来想要狠狠地撕碎这片胆大包天的叶子。 等的就你这一回头!我的叶柄尖端此时离金雕的眼睛不过半片叶子的距离,化筋蚀骨液倾数喷向了它的眼睛!金雕在躲过了一次攻击之后,完全没有预料到还会有一次跟进的攻击,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它根本避无可避,眼睛里被射入了大量的化筋蚀骨液! 金雕怎么都想不明白,本来它和叶子之间仍有一段距离。这片该死的叶子是什么时候仿佛移形换影一般偷偷接近了自己,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成功地偷袭了自己。 其实,就在果实甩出之后,我把自己蜷成一根细条,藏在果实的背后,顺着果实下落而排开的空气直冲而下,已经静悄悄地达到了金雕的眼前。然后调整了叶柄的位置,等待着金雕毫无防备回头的那一刻! 强腐蚀性的化筋蚀骨液在金雕脆弱的眼睛里疯狂地肆虐着,还一时几乎夺走了它的视力,让它痛苦万分,在空中暴烈地挣扎着,发出了仿佛会撕裂喉咙和声带的惨叫。这一刻,这只空中的霸主早已没了威风凛凛的架势,丑态百出,狼狈不堪。让我不禁想起了那些被鸟爪牢牢抓住,在空中不停扭动的那些丑恶青虫。 金雕啊金雕,你一定很困惑吧?为什么区区一片叶子还能用出佯攻的计策,还能喷射出这种危险的毒液?你根本就不会理解! 你不会理解,我们部族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杀灭了那数以百计的青虫。你不会理解,我们经历过什么样的绝境而永不言弃,才练就了这样的思考能力。你根本不会理解,在经历了什么样的磨砺之后,即使像叶子这样弱小的躯体,也会有勇气和斗志迎着利爪和巨翅去保护自己的同伴,也能在殊死搏斗中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足以抗衡你这个天空霸主的能量! 我没有太多功夫去理会在空中挣扎的金雕,而是快速地向下飞去。我要去追寻那身影越来越小的果实。希望森林那些层层叠叠的叶片能够起到足够的缓冲作用才好,千万不要把我的果实摔坏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熟悉的黄光如电!是赤羽!它一掠而过,稳稳地接住了下落的果实,拯救了我们部族的未来! 第1章 偷袭 赤羽飞速地扇动着翅膀,飞速地向着那一颗掉落的果实飞去。它和白斑先是一边鸣叫一边飞向远方。当它们认为距离足够远之后,它们停止了鸣叫。只是一个眼神的对视,不需要通过叫声来交流,赤羽和白斑迅速地达成了一个共识。 绝不能丢下自己的同伴! 赤羽和白斑几乎是贴着森林的树冠,它们悄无声息地从低空向着金雕的方向再度飞回去。金雕被阻隔了视线,它们鸣叫迷惑扰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它们只需要隐蔽地接近金雕,就能在叶子需要时提供必要的帮助。任何的帮助也好,只要能帮上忙!不能让叶子独自去面对如此强大凶悍的劲敌。 果不其然,叶子像是变出了什么魔法,让金雕在空中痛苦地挣扎着。赤羽观察到了下落的果实,它知道这一棵果实对叶子有多么的重要,于是毫不犹豫地直飞过去,稳稳地接住了果实。于此同时,白斑也迅速飞到了叶子的身边,重新把它载到背上,迅速地向远方逃去! 一片叶子,两只黄莺,通过默契的配合,精妙的策略,的在金雕的追杀中成功逃生! 过了良久,眼睛中火辣辣的感觉终于有所消退,视力也逐渐恢复了。金雕喘着粗气,环视着自己的周围,已经是空空如也。叶子,黄莺,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身影,早已逃得无影无踪!金雕怒火冲天,双眼通红,不知道是毒液的刺激还是怒火攻心所致。它展翅高飞,想要寻找这些低等动物的踪迹。 不管它那视距可达几十公里的双眼如何搜寻,在这碧空之下,再也找不到那片叶子和两只鸟的影子!金雕恼羞成怒,这根本不可能!不管它们飞得有多快,都不可能在这点时间内就能超出它从高空远眺的侦察范围。 它们,必定是躲入了底下的森林里。 金雕仰天长啸,响彻了整片森林,传达着一种森寒的杀气!它在向它统治的领土之下的所有生物宣布,这件事它绝不会善罢甘休。这些玩弄了自己的王座和挑战了自己的王者地位的低等动物,都会被它找出来,痛苦在它的虐杀之中死去! 我和赤羽白斑躲在某棵树的枝干上,听到了这一声怒啸,不由得紧张起来。听着这一声啸叫,我想象得出它此时此刻那坚决凶残的眼神。大概,和那时被我们挫败了的那个人类年迈的主将会是一样吧。 那样的眼神里,从来没有退缩和放弃可言。 赤羽知道金雕的视力侦察距离非常非常远。黑尾牺牲之时,它和白斑已经全速飞了很长的时间,还是很快就被金雕找到了踪迹,快速地追上了。此时此刻的它们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无法应对一次金雕的追杀。所以,赤羽当机立断,向白斑示意先躲进森林之中,再做打算。 森林密集厚实的树冠层是最好的掩护,完美地掩盖了赤羽和白斑的身影。只不过,这些萧黄的叶子也挡不住金雕那暴戾的啸叫。 在这一声出离愤怒的鹰啸声下,我们意识到了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这只金雕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它会一直监视搜索这片它的领空,直到找出我们为止。如此一来,我们就连夜间飞行也不保险。赤羽和白斑全身通黄的毛色即便在夜间也极为显着,很容易就会被捕捉到身影。 只要这片碧空还在这只金雕的统治下一天,我们的旅途就无法进行下去。 赤羽和白斑轮流载着我,不停地在森林的枝干上左右跳跃,艰难地在森林内穿行着。森林内的风很微弱,驭风之术难以施展,我也只能依靠卧在同伴的身上前进。对于习惯了在蓝天下翱翔的赤羽和白斑来说,如此繁重艰辛的旅行方式实在是太折磨了。但是,我们却不得不这样子做。 那只凶残的金雕不时地飞过我们的上空,在巡视这片它的领土。它那愤怒的啸叫似乎在警告着我们偷偷起飞的后果。透过森林的缝隙,我们已经见证过数次庞大的鸟群遇上了愤怒的金雕,被它横冲直撞,杀进杀出,只留下坠落在地的杂乱羽毛和残破鸟尸在无声诉说着它们悲惨的命运和金雕的强大。它们或许至死也没想明白,为何金雕会带着这般怒火,不为捕食,只为残杀,摧残肆虐它们的同胞。 看到了这些惨状,回想起和金雕第一次交锋时的殊死缠斗,我终于开始感到了些许后怕。当时金雕偷袭我们,我们凭着一时的意气和黑尾遇害的仇恨,勇敢地和它正面拼斗。现在冷静下来,重新审视金雕的强大之后,我不知道我是否还会有同样的勇气再去挑战它一次。 毕竟,金雕的尖喙利爪只需要一击,就足以把我撕裂咬碎。 像是达成了无声的默契,赤羽和白斑也没有再做出鲁莽的举动,而是默默借助着森林的掩护,在这丛林之中艰难跋涉。 这天,赤羽和白斑正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休息。我卧在赤羽的后颈,无所事事。森林里的风很微弱,驭风之术施展不开,我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卧在同伴的后颈上,跟着它们前行,让我感到十分的不痛快,却又无可奈何。 说时迟,那时快,我突然感到一阵带着寒意的杀气袭来,让我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赤羽也预先感觉了这股杀气,猛地挥翅窜起。我也借着它的动作顺势翻身落下,以躲开那一股杀气!一声“啪”的轻响,一阵寒光从我身边堪堪掠过!这阵寒光来势极快,若非赤羽动作矫健,就已经被寒光咬上了。真不愧是赤羽,只是被蹭掉了几根羽毛。在如此迅猛的偷袭之下还能成功躲开,我想除了赤羽之外,也没有几只鸟能够做到了。 等我缓过神来,终于看清了这阵寒光的真身,不由得感到浑身上下的体液都变得冰冷起来,身体微微地在颤抖着,不知所措。 那一阵寒光,浑身呈褐色,长长着浅黄色的环纹,完美地隐蔽在树皮的掩护之下,让其它生物难以察觉。它那冰冷的眼神,巨大的体型,扁平的后颈和那锋利的尖牙,都在象征着它的可怕身份——森林里的毒蛇之王,过山峰! 我不由得暗暗叫苦,当初阿卓给我们讲解野外生存知识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远征途中,切记不要招惹两种生物。一是天空的至高霸主,号称鹰中之王的金雕。史料中有过许多它捕食鸟类和其它兽类的记载。二就是我所看到的这条森林的致命刺客,号称毒蛇之王的过山峰!史料中有过它捕食其它蛇类,毒死其它兽类的记载。这两种动物都极其致命,连体型比它们巨大许多的兽类都未必能逃过它们的利爪和毒牙,更不要说像我们这般渺小脆弱的叶子了。 这下倒好,这俩禁忌都让我遇上了,命运之神真是待我不薄啊。仿佛觉得我光是听听这些猛禽毒蛇的威名还不足够,必须亲身领教一下,才能知道它们的厉害。 我仔细一看,原来我们刚才休息的枝干的根部,竟然有一个隐蔽的树洞。这条过山峰的一部分身子还蜷在里面。应该是我们在枝干上歇息的声响和动静打扰了在树洞里休息的这条过山峰,招致了它的偷袭。 还好,赤羽没被它致命的毒牙咬到,对我们这支小队伍没有什么损失。毕竟我们的机动性比这条毒蛇要高出许多。我们无需继续招惹这条毒蛇,只要躲开它继续上路就好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不对劲。我的身上,似乎过于轻便了。我急忙向周围扫视,看到的事实让我的神经中枢在怦然作响,刚才的那一丝庆幸瞬间被绝望彻底地吞噬了。 刚才的慌乱躲闪之中,部族之树的果实竟然掉到蛇洞里去了! 第2章 诱敌 我飘上了一根较高的枝头,在苦苦思索对策。赤羽和白斑正准备要走,看见我没跟上,就飞过来落在了我的身边,关切地看着我。很快,它们就意识到果实不见了。毕竟,这么久以来,果实一直和我形影不离,几乎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看着它们的眼神,似乎在问我果实到哪里去了。我无奈地用叶尖向着蛇洞的方向指了指。它们看了过去。不愧是能在天空中高速飞翔的鸟,它们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蛇洞里,它们也看到了果实静静地卧在蛇洞的角落。所幸这条过山峰对果实的兴趣不大,看着刚才差点咬到的两只鸟飞到了高处,它悻悻地爬回了它的洞穴,蜷了起来,像是准备要休眠的样子。 赤羽和白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相互轻声叽叽喳喳地在交流着,像是在商讨着什么对策。 我也在不停地思考着取回果实的计划,确实徒然无功。我对毒蛇的威胁较小,悄悄飘入蛇洞应该不会引起它的注意。即便它发现了我,它也未必会向我发起攻击。它每天都会碰到无数片落叶,哪里来的心思要去咬碎这些叶子呢。 问题在于,树洞内空间狭小,几乎没有什么空气的流动。我一旦飘了进去,我很难确保我还能施展驭风之术再飞出来,更别说要带上那颗果实了。但是,如果让赤羽和白斑它们去取,又怎么来应对树洞里这条极其危险的过山峰呢? 就在我感到无比苦恼的时候,赤羽和白斑似乎完成了它们的讨论,在用一种充满自信和喜悦的眼神看着我。赤羽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说“交给我们吧。”我觉得既感动又担心,这两个出身不同的同伴居然愿意为了我去挑战最危险的毒蛇。对于现状无能为力的我,只能诚心地向着神灵祈祷,希望赤羽和白斑能够平安无事地取回果实。 过山峰蜷着身子在休眠,现在已经是深秋,它很快就该开始冬眠了。往年它都是在隐蔽的土洞或者自己用枯草搭的巢穴里过冬,今年它在树上找到了这么一个隐蔽的树洞,能遮风挡雨,还能规避掉不少来自地面其它动物的威胁,真是太幸运了。 不过,对于树洞角落那一小堆松鼠的尸骨来说,被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吃掉的待遇可远远称不上幸运。大自然弱肉强食的戏码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没有掌声欢呼,没有扼腕叹息,能够活下去就是大自然对赢家的最好赏赐。 可惜的是,过山峰想要的安宁生活似乎被打断了。 先是两只鸟就这么停在自己的洞口前面休息,自己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偷袭居然失败了,想必是想要冬眠休息的身子有点倦怠了,自己何曾让猎物从自己的口中逃脱?飞到高处的鸟几乎无法捕猎,它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和体力,所以就重新钻回树洞休息。 令它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洞口开始传来阵阵的震动。这连续嘈杂的震动扰得它心神不安。它从洞口向外看去,刚才那只差点被它咬到的鸟正停在树枝的远端在不停地欢跳鸣叫着,像是对蛇的挑衅。虽然蛇类没有外耳,几乎听不到空气中传来的声波。但它极其敏锐的听骨却能灵敏地感受到周围环境的震动。它听不到鸟儿的鸣叫,但鸟儿的欢跳像是一阵阵的重击,打在了过山峰的头上,让它极为难受。 但过山峰心里很无奈,这个距离对鸟来说非常安全,加上这只鸟如此挑衅,必是有备而来,想要抓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也罢,不要为这种事情白费力气,直接忽视它们就好。过山峰狠狠地盯着正在欢跳的赤羽,吐出了它的舌头,发出了一阵低哑的嘶嘶声,像是一种警告,随后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身子底部,想要隔绝这些震动继续入眠。 然而,鸟儿那些欢跳可以轻松地顺着树枝侵入山峰的领界,一直骚扰着它的心神,让它难以入眠。蛇就这么强忍着,自己这么蜷着可是比这只鸟跳来跳去的轻松多了。它倒要看看这只破鸟还能跳多久。很快的,那些跳动开始缓慢下来,显得颇为疲惫。过山峰冷笑着想,我还以为你这只破鸟不会累呢,你就这么跳吧,可千万不要停下来,我还等着这些震动给我松松筋骨呢。 没想到的是,没过一会,那些跳动再度变得欢快起来,精力充沛。蛇一惊,难道自己的拖延策略失效了?它抬起头往洞口外望去,没想到枝干的远端居然是另外一只鸟在欢快地跳跃着。这只鸟似乎得到了充足的休息,跳起来特别轻快。 它们在轮流骚扰我?!这两只鸟轮番上阵,总会得到适时的休息,如此一来,最先撑不住的,应该是得不到充分休眠的自己了!不管了,一定要入眠成功。过山峰下定了决心,把头埋到洞穴的更深处,想要强行顶着干扰入睡。 就在它刚刚迷迷糊糊有了点睡意,有什么东西飞进来砸了自己一下,把过山峰吓了一大跳。它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粒石子!过山峰连忙向洞穴外看去,只见那只鸟面前摆了一小堆石子,鸟用嘴叼起来之后就往洞口里甩。虽然鸟甩石头的准度不高,但甩三四颗总能有一两颗打到自己身上。虽说并不算疼,但令它极为恼火。 区区两只鸟儿,居然敢在自己的洞穴前这般造次?!过山峰怒不可遏,忍无可忍,飞速地钻出洞口直取赤羽而去! 赤羽早有预备,潇洒地双翅一振,飞到天上去,轻松地避过了过山峰的这一次长途奔袭。赤羽心中暗喜,我就怕你不出来了呢。毒蛇放弃了休眠而来攻击自己,说明了自己和白斑对它的骚扰是有效的!只要这条毒蛇被这么持续挑逗,总有情绪失控来攻击自己的时候。届时,果实夺回计划就能成功执行了! 赤羽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条毒蛇,用自己的战意回应了它冰冷凶狠的眼神,向它发起了宣战。过山峰仰视着赤羽,并没有太好的办法,把伸出来的大半截身子又缩了回去。 赤羽心中感到有点不妙。这条过山峰实在太大太长了,即使自己站在了枝干的远端,过山峰还是会有小半截身子留在洞里,这会影响它们的果实夺回计划。“还得再激进一点。”赤羽下定了决心。于是,它俯冲下去,要用双爪去攻击这条蛇的身体。 过山峰感受到了赤羽俯冲的气息,急忙回过头来想要咬住赤羽。蛇修长的身体在狭长的树枝表面得不到太好的支撑,它的撕咬并未能产生太大威胁,被赤羽轻松避开了。赤羽仗着自己居高临下以及身体灵活的优势,在不断地挑逗着骚扰着蛇的身体,想要继续激怒它。毒蛇的头出击了数次,却屡屡无功而返。最后,它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气喘吁吁地钻回洞里了。 而赤羽和白斑的轮番骚扰,还在继续下去。 我贪婪地观察着赤羽和蛇的搏斗,用心记住蛇的动作,速率,攻击模式等资料。这种实战观察是获取情报的最好方式,我希望尽可能多地搜集到这条过山峰的情报,能为赤羽和白斑的计划尽上一些微薄之力。 接下来的两天,赤羽和白斑都在轮番地骚扰着毒蛇。谁去骚扰,另外一只就会去到更高听不到鸣叫的地方静心休息。就连夜间它们也会飞到更安全的地方继续鸣叫欢跳,向蛇洞里投掷石子。过山峰被骚扰得苦不堪言,眼神中透露着浓重的倦意,却拿这两只高处的鸟儿无可奈何。它曾经不胜其烦地冲出来,赤羽总会勇敢地和它进行浅尝辄止的搏斗,继续挑拨它的怒火。赤羽想要让这条毒蛇更愤怒一点,愤怒得全身都离开这个树洞为止。 终于,这天早上,不间断的骚扰和严重缺乏睡眠让过山峰的忍耐达到了极限。终于,它仰天长嘶,一副誓要咬死正在挑逗它的赤羽的架势,全身而出。赤羽一看时机成熟,急忙发出特殊的鸣叫示意白斑,随后继续上下翻飞地和过山峰搏斗,过山峰的蛇头也时上时下,左右出击。不经意间,它身体的一部分已经缠绕住了树枝。 这时,白斑悄然飞落我的身边,用自己的嘴巴向着蛇洞点了一点,又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概是向我示意它要进到蛇洞里去。 这时,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赤羽和白斑竟是用了一招引蛇出洞之计,先是骚扰毒蛇让其陷入愤怒,引诱它全身离开蛇洞,专注于捕杀负责骚扰的鸟。另外一只鸟则可以趁机潜入蛇洞,夺回果实! 第3章 逆转 我感激地向着白斑点了点头,既是对它们策略的认可和钦佩,也是对它们帮助的感谢。白斑向我点头回应,随后悄无声息地向着树洞滑翔而去,悄悄钻进了那个树洞。 白斑进了洞,一时竟没有看到果实的踪迹。它刚想四处翻找,哪知背后突然竟有一阵凉意袭来!白斑惊恐地转身一看,过山峰已经张大了它的血口,封死了洞口,让白斑无处可躲。 这怎么可能?!白斑惊恐地想着。自己从蛇的背后滑翔而下,几乎没有任何声响,更别说还有赤羽和毒蛇搏斗的动静作为掩护。而且,蛇一直在和赤羽搏斗,赤羽几乎一直在对着蛇的头部发起攻击,这条毒蛇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偷偷进了它的洞穴?! 赤羽也发现了过山峰突然不再追逐自己,而是突然折回,封住了洞口。它的动作是如此迅捷,竟让赤羽没注意它是几时开始折回洞口的。这么下去,白斑有生命危险!赤羽毫不犹豫的全力向着毒蛇的头部从一侧俯冲过去,它要为白斑争取一个逃出来的空隙。 赤羽虽然心里紧张,但却很有信心。这两天以来它已经和这条过山峰搏斗了许多次,对蛇的动作和速率已经比较熟悉了。自己全力以赴的冲刺,以这条蛇的速率来说,它是绝对躲不过自己从蛇的视野盲区发起的这一次攻击的! “嗖”!破风的声音呼啸而过,赤羽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扑了一个空! 蛇明明在注视着洞里的白斑,却像是脑袋后面也长了眼睛一样,轻巧快速地闪过了赤羽的俯冲爪击。它的灵活的速率和姿态,完全没有此前疲惫而缓慢的影子。 “难道说……”赤羽不禁在心里怀疑起来,但是它已经无暇去猜想了。它身形稍缓,回身踏在侧面的一根枝干上,准备再度发起冲击。就在它因转向而速度停滞的这么一瞬间,一根粗壮的尾巴竟以迅雷之势缠上了它!赤羽从爪子到颈部都被过山峰的尾巴勒住,翅膀更是被缠得高高举起,正好夹着自己的头部,动弹不得。 “它的尾巴到底是什么时候隐藏在这一根枝干下方的?!”赤羽也陷入了惊慌之中,困惑而愤怒地看向了过山峰。此时的过山峰,完全收起了此前的愤怒和急躁,反而用着一种得意而怜悯的眼神看了一下赤羽,看了一下这只被它捕获的猎物。 它并没有急着去咬赤羽,只是对着赤羽微微一笑,继续转头面向蛇洞! 这一瞬间,赤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更加证实了赤羽的猜测。原来,这一切都在这条过山峰的计划之内!不管是洞内的白斑还是自己,这条毒蛇两个都想要! 引蛇出洞之计正要成功之际,居然形势大变,胜负逆转。原本处于绝对优势的赤羽和白斑,转瞬之间陷入了险境,性命岌岌可危。 原来,过山峰早已大致料到了赤羽和白斑的计策。这两只鸟和自己本无积怨,自己偷袭失败之后,这两只鸟本应就此为捡回了小命而庆幸,逃得远远得才对。而如今,它们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一直在引诱自己向它们发起攻击。森林里到处都可以找到鸟的食物,这两只鸟根本没有任何必要来挑战猎杀自己这条过山峰。那么,必然是存在着某种理由,让这两只鸟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犯险来招惹自己。 比如说,这一颗不巧掉进了自己蛇洞的果实。假如这颗果实对它们有着特殊的意义,它们必须要取回这一颗果实,那么这两只鸟的举动就都能解释得通了。它们想激怒自己,把自己彻底引出洞,然后趁自己不备,让另外一只鸟来洞中取回果实! 既然如此,自己就可以将计就计。过山峰先是悄悄地把果实藏在了树洞里的枯草和落叶之下,尽量拖延鸟进洞寻找果实需要的时间。随后过山峰顺势配合着两只鸟的挑逗,装出疲惫而愤怒的样子。当然这不间断的骚扰确实是让它吃了不少苦头,但冤有头债有主,这些苦头在抓到这两只鸟之后,就可以十倍百倍地奉还了! 两天的伪装,足以让这两只鸟放松了警惕,彻底相信自己中了它们的引蛇出洞之计。当觉察到鸟儿的疲态之后,过山峰就顺势彻底离开了洞穴。过山峰时刻吐着它那分叉的尖舌,那是它极为灵敏的嗅觉器官。就在自己出洞之后不久,它就已经闻到了另外一只鸟的降临,这更加确定了它的猜测,另一只鸟会趁此机会偷偷钻进自己的蛇洞! 于是过山峰假装在追咬赤羽,悄悄地把自己的一部分身体缠在了树枝之上。此前,它的一部分身体蜷在树洞里,身体没有一个可以发力的支撑点,所有的动作变得很软弱而缓慢。如今,它全身出洞,身体的一部分缠住了树枝有了一个发力点之后,它的动作的速度和力量都得到了大大的提升。这下,它可要这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鸟领教一下毒蛇之王的真正实力! 白斑落在树洞里的轻微震动没有逃得出过山峰的监听,被骚扰了这么久,它对这些爪子落在树上的震动已经太熟悉了。它借助缠住的树枝猛然发力,顺势极速地回过身来,张开了它的血口封住了洞穴的出路。这就对了,这迅捷如闪电的速度,才是它过山峰的真正速度。 之前那些憋屈的伪装,再也不需要了。 过山峰封住洞穴,目的并非为了咬死白斑,它这是在围敌打援,引诱还飞在天上的赤羽下来救援。它从气流变化上感应到了赤羽所处的位置,然后悄然地把自己的尾巴从树枝下方伸到了身体另一侧最近的正对着赤羽的一根枝干上,静待猎物的降临。 一切都如它所料,看到同伴有危险,这只天上的鸟儿立即俯冲过来要抓伤自己。气息的流动,宽广的视野,在过山峰做足了准备的情况下,赤羽的全力冲击未能对蛇造成任何的威胁,被它翩然躲过。果然扑空了的赤羽选择了落到过山峰身体另一侧距离最近的枝干进行调整,以便再度发起攻击。此时,早早等在那边的过山峰尾巴以逸待劳,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赤羽彻底卷住。过山峰早就看出了赤羽是首领。于是它故意选择让赤羽在诱敌时出洞,它就是想让这两只鸟的首领尝尝被蛇尾彻底卷住而不得挣脱的滋味。过山峰要彻底击败赤羽的自尊,让它知道什么是恐惧和无助,什么是等级和实力的天大差距! 两天的隐忍和伪装,终于让过山峰如愿地抓住了这两只它恨之入骨的鸟儿。接下来,就是当着赤羽的面,狠狠地咬死它那在洞里无处可逃的同伴了。过山峰特别期待赤羽看着自己同伴被咬死而无能为力的神态和表情。这种表情用来和它此前居高临下俯视自己时的嚣张表情作为对比,真是世间最痛快的事情了。 终于,我的计策已定。赤羽和白斑性命堪忧,再也不能耽误下去了!我全身的气孔都排出了水分,整个叶面在飞翔季的凋凉之风的吹拂下变得非常寒冷。于此同时,我俯身飘下,靠近了那条粗壮,凶残,剧毒的过山峰。 尾巴缠着不得动弹的赤羽,蛇口对着无处可逃的白斑,这条过山峰正沉浸胜利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接近。 毒蛇之王,你以为你已经赢了么?那你要失算了!我狠狠地默念道,随后紧紧地缠住了蛇的后颈偏下些许的部分! 霎时间,后颈附近传来的冰冷温度和压感让过山峰吓得魂飞魄散。它引以为豪的尖舌根本没有闻到任何特殊的气味,身体也没有感觉到树枝上有任何的动静!这里根本不应该有任何的其它生物才对。那么,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能无声无息地用冰冷的身体缠住了自己的身体??!! 阿远的突然现身,让过山峰陷入了一阵慌乱,尾部也失去了力量。这么关键的一个破绽,赤羽怎么可能错过?!赤羽立马奋力挣脱了自己的翅膀,解放了自己的头部。随后,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啄在了过山峰的尾巴上面。 过山峰痛得立马挣扎起来,尾巴彻底松开,赤羽得以完全脱身。一道黄色闪光掠过,赤羽向着过山峰的头部疾掠而过,在它的眼睛附近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抓痕。过山峰痛得仰天长嘶,白斑趁机疾冲而出,逃出了这个绝命洞穴,爪子上还抓着那一缕熟悉的鲜红色。 那是部族的果实。 第4章 要害 电光火石之间,过山峰一时间的慌乱竟然让局势完全逆转。眼看要成为自己的美餐的两只鸟竟然双双成功脱身,能够牵制引诱这两只鸟的果实也被夺了回去!自己的眼睛还被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抓痕,该死的血还不停地渗进自己的眼睛里,模糊了它的视线。 此等奇耻大辱,过山峰气得仰天长嘶,怒不可遏。它定睛回头一看,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它痛失好局。过山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神出鬼没悄无声息,能让它这条毒蛇之王惊慌失措的怪物,竟然是区区一片叶子?!难怪自己一直以来没有觉察到威胁的存在。在到处都是叶子的森林之中,有谁会去防范叶子的味道和踪迹?!过山峰怒目而视,正要张开血盆大口,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叶子的身上。 忽然,它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攻势。它猛然惊觉,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叶子缠绕住自己的位置,冰凉紧迫,让它颇为难受。过山峰还发现,叶子缠住的部位,竟然是自己的心脏位置!小小一片叶子,何以能够得知自己的心脏所在,扼住了自己的要害?!不仅如此,更让过山峰感到尴尬和懊恼的是,叶子的位置很靠近自己的后颈,它那粗实的身体无法弯曲到足够的角度,它那凶残暴戾的大口和毒牙竟然够不着这片叶子! 我死死地缠在了毒蛇的后颈附近,向上微调了一下位置,终于完全感受到了过山峰那汹涌喷薄的脉动。没错,现在这个位置就是毒蛇脉动的起源点,心脏的所在。我死守着的这个位置,同时是蛇头攻击的死角,它绝对无法弯曲到能咬到自己后颈的角度。此时此刻,毒蛇的身体就是我最好的掩护! 我到底是如何定位到毒蛇的心脏的所在呢?说来话长。早在毒蛇和赤羽和白斑来回引诱缠斗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这条毒蛇的动作和体态,任何一丝一毫的细节我也不愿意错过。强敌当前,赤羽和白斑的计划未必能奏效。只要能分析推测出任何一点能够帮助我们取胜的信息,我都不愿意错过。 终于,在长时间的细致观察之下,尤其是经过了和赤羽和白斑的长期缠斗,毒蛇的呼吸变得剧烈而急促,从而让我洞察到了毒蛇的气动,也就是它体内气息游走的动向。 自从我学会了御气的技巧之后,我对生物的气动变得格外敏感。叶子的气孔,动物的口鼻,在进行呼吸的时候都会产生轻微的抖动。这种抖动是身体不受意识控制的自然反应,是无法掩盖和伪装的。随着气息呼入身体,游走于气管,传输至体内的呼吸器官,又再度排出体外,这种抖动会顺着气息传递而转移到身体相应的各个位置,这种细微的动静就是生物的气动。 叶子通过吸入鲜气,把鲜元子带入体内,在呼吸器官叶肺中进行物质交换。叶肺的周围聚集着数以万计的叶泡,可以把鲜元子从气体中融入体液,再渗透出叶泡进入体内的经络系统。这些带有鲜元子的体液,借助叶肺附近的叶心的强劲脉动,被输送到身体的各个位置,为它们送去养分和能量。生命的原理,应当是相通的。同样依赖着呼吸空气而生存的生物,不管是鸟类,毒蛇,还是人类,必然也和我们叶子一样,有着肺部进行气液的物质交换,有着心脏来输送体液传递养分和能量。 最为重要的一点推论是,在生物进化演变的过程中,不可能会让肺部和心脏分离过远,让宝贵的鲜元子和能量经历不必要的损耗和流失。因此,肺部和心脏这两个关键器官,必然是紧紧地相邻在一起,才能最大化气液物质交换传输的效率。因此,找到了气动,就能找到脉动,就能找到心脏的所在。而心脏,是生物的最大要害。心脏一旦受损,生命也就不复存在。 阿卓在野外生存的理论课程上所教授我们的这些繁琐的生物知识,我居然还能记得如此清楚。我还记得它也说过,远方世界的猛兽和人类纵然危险,但它们依旧是一种生命,必须遵循生命的原理,自然的法则。只有深刻了解生命的原理,才能在遭遇困难时临危不惧,找到取胜之道。正如它所讲的那样,如今,我观测到毒蛇的气动止于后颈附近,那里就是气液交换的场所,而心脏就在那个位置的上下附近。 那么,心脏究竟是靠上离头部更近,还是靠下离躯体更近呢?我想,毒蛇通过呼吸所获得的鲜气和能量,必然优先供应五官最为集中,需要进行大量呼吸,啃咬,视物等精细动作的头部。因此,我断定毒蛇的心脏理应在后颈附近靠上的部位! 在做出了这一切的分析和推断之后,我挺身而出,紧紧地贴住毒蛇,顺利定位到了心脏所在,狠狠地缠住了毒蛇的要害! 过山峰狠狠地盯着那一片叶子,既然咬不到它,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解决掉这片叶子。忽然,它意识到了这片柔弱的叶子并不能对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于是掉过头来,重新和赤羽白斑对峙起来。 过山峰心里明白,这片叶子为了救这两只鸟而缠在自己身上不得脱身,两只鸟应该不会抛弃掉这片叶子而自行逃生。和两只鸟的殊死搏斗还没结束,它们会来救这片叶子的。想到这里,过山峰下定了决心,无视身上的这片叶子,先去解决那两只该死的鸟再说。 赤羽和白斑看我紧缠着毒蛇,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焦虑。或许,它们是以为我陷入了险境,无法脱身吧。哎,它们又怎能想到,我的计划并不仅仅是救出它们和救出果实。我想要的,远不止于此。我的计划有着一个大大的目标,大得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赤羽和白斑从不同的方向疾冲而下,向着过山峰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攻击。它俩颇为忌惮过山峰尾巴缠绕住枝干之后的全速,不敢靠得太近。更希望在合适的距离引诱过山峰出击,然后在其回身之前去把阿远救出。但是,过山峰不再隐藏实力之后,展现出了它杰出的作战经验和战斗技巧。过山峰来回移动它身体的位置和头部的方向,始终保持着可以前后兼顾,随时能够爆起出击。它和两只鸟彼此就这么僵持着,等待着对方松懈犯错的时刻。 渐渐地,过山峰感觉到身体开始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感觉。现在自己明明没有什么过于剧烈的动作,然而自己却喘气喘得厉害。没过多久,竟开始头晕目眩起来,像是脑部供氧不足的感觉,同时浑身觉得难受,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紧紧地束缚着,无从挣脱。 这绝对不是平时狩猎和活动时的疲惫感!这里面必有古怪! 第5章 惑敌 两只难缠的鸟还在纠缠着自己,身体又莫名承受着异常的不适感,让过山峰不敢大意。若是放任这种不适感发展下去,稍有不慎,很可能会着了这两只鸟的道。于是过山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想要找出不适感的来源。 终于,过山峰重新把目光落在那一片紧缠着自己心脏位置的叶子身上。它细细观察之后,惊异地发现,这片叶子并不只是缠着自己这么简单。它居然在以一种极快的节奏在不停缠绕压缩着自己的蛇身!那种节奏和感觉,看上去竟然如此熟悉。就像是,正在跳动的心脏!! 过山峰顿时恍然大悟,冲着叶子疯狂地嘶叫起来,仿佛恨不得把这片该死的撕成万千碎片,狠狠地甩落到地面上! 我看着近乎气急败坏的过山峰,心中冷笑了一声“你这个迟钝的家伙,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啊。我还以为你一身蛮力,不介意这些额外的负荷呢。”我一边嘲讽,一边继续配合着毒蛇的节奏在不断地压缩它的身体。 我的力量和这条粗壮的过山峰比起来,完全是天壤之别。我叶面的奋力收紧,并不能对它覆满全身的坚硬鳞片造成什么伤害,或许它根本感受不到我叶面的缠绕收缩。但是,过山峰坚硬的鳞片之下,却是脆弱的心脏。坚硬的鳞片,正好把我的压缩之力直接传到了它的体内。我配合着过山峰的脉动,它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我都会送去一个反向的压迫力。它的心脏搏动得有多快,我的叶面收缩就有多快。这个压迫力虽然微小,但却无形之中增加了它心脏进行脉动的负荷。这种微小的反向负荷在心脏急速脉动之下,渐渐成千上万次地累积了起来。积沙成山,聚水成河,我不厌其烦的努力正在发挥作用,开始扰乱了过山峰的生理机能,让它产生了种种的不适反应。 过山峰终于意识到,缠绕在自己心脏部位的这一片叶子绝非等闲之辈。虽然它只是区区一片叶子,却不知道它到底从哪里得到勇气和坚韧,能在如此的险境之下冷静而坚定地在骚扰着自己这条毒蛇之王。这片该死的叶子,就像是过山峰背上的一颗脓疮,既恶心又难受,却又死死缠着自己,甩都甩不掉。 攘外必先安内,先解决这片叶子再说!过山峰下定了决心,双眼射出了森寒的杀气。它不再理会它头顶不远处上下翻飞挑逗的赤羽和白斑,准备要好好地处理掉这片叶子。说时迟,那时快,过山峰突然发难,蛇身高高立起,把自己的后颈部位向着树干狠狠地撞了过去! “哼,早就该来了!”我注意到了毒蛇的举动,绷紧叶面,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冲击。 “咚!”的一声,正如我所料,过山峰因为用嘴咬不到我,于是它用自己的躯体去撞击树干,试图用这种方式来伤害我。还好,这种程度的撞击受力面积很大,对我来说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因为震动而略微有点晕眩,然后顺势停下了对过山峰心脏的压迫。 撞击过后,过山峰突然地发现,叶子那讨厌的叶面收缩停止了,心脏顿时似乎感到轻松不少。这种舍身的撞击起效了!过山峰欣喜若狂,又发起狠来,继续把后颈狠狠地向着树干撞了两三下。它再回头定睛一看,那片叶子缠住自己身体的力度明显减弱,叶尖显得虚弱无力,像是快要坚持不住了的样子。 赤羽和白斑看着阿远受尽了折磨,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贴近树干的位置空间太小,几乎没有什么周旋的余地,贸然向前很容易就被毒蛇咬住。 看着叶子惨兮兮的样子,过山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复仇的火焰已经彻底占据了它的意识。如今,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狠狠地报复!要让这片冒犯了自己的叶子付出代价,那就是死!等到这该死的叶子被撞得彻底晕厥掉落,它非得把这片叶子咬进嘴里,狠狠地嚼成碎渣,以卸心头之恨! 它继续撞,狠狠地撞,要把它受到的委屈和耻辱统统撞成碎片!在用尽全力把自己的后颈撞在树干上七、八次之后,过山峰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它大口地喘着粗气,感到一阵阵的心慌心悸。“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么撞几下而已,为什么我的体力会如此急剧地流失?!心里这一阵阵不适到底是哪里来的?” 还没等它想明白,过山峰忽然感到喉头一甜,哗地一声咳出一口血来!!过山峰一惊,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受了内伤。“难道又是那片叶子搞的鬼吗?!” 过山峰带着急促的呼吸,猛地回头去看后颈的那片叶子。让它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这片叶子完全没有此前虚弱的样子,反而稳稳地缠着过山峰的后颈,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当叶子发现过山峰回头来看之后,就像是故意挑衅一般,用叶尖向它轻轻地挑动。 过山峰这才反应过来,撞击对身体扁平柔软的叶子收效甚微,反倒是冲撞时产生的反作用力会直接作用在过山峰的心脏部位,对心脏造成了不少的伤害。而在撞击的过程中,过山峰急火攻心,完全只想着向叶子复仇,完全忽略了自身受到的伤害。直到伤害累积造成了内伤,这才让过山峰恍然大悟。 而自己因撞击而负伤之后,叶子的表现和此前大相径庭也就是说,这片该死的叶子刚才是故意装成惨兮兮的样子,引诱自己继续去冲撞树干自残的! 过山峰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一定要把这片叶子撕成碎片!过山峰此时明白了撞击树干的收效甚微,随后调整策略,身子大幅度地扭转过来,松开了缠绕着的树枝以获得更大更灵活的活动空间。随后,解放了的蛇尾向着自己的后颈直冲过去!过山峰愤怒地想着,就算咬不到你,这粗壮的蛇尾足够把这片死叶子戳落,受死吧!! 面对蛇尾的冲击,叶子无可奈何,连忙松开了自己的叶面,脱离了过山峰的后颈。即便如此,叶子还是被疾冲的蛇尾带了一下,随后勉力地飘向毒蛇的身后,似乎像是急着要逃离这个生死攸关的险境。 怒火中烧的过山峰哪里会留给叶子喘息之机,它立即回过身来,破风之声四起,对着叶子狠狠地直咬过去。叶子奋力一飘,堪堪躲开了这一下致命的攻击,却东倒西歪的,显得狼狈不堪,勉强地又向树干的那一头逃窜而去。 蛇尾和自己的追咬都只差了一点点,过山峰更加气急败坏,猛然回过身来要继续追击。没想到,眼前的景象让它心花怒放—— 叶子躲到了树干和树枝的交接处,没想到叶柄似乎卡在了树皮和树干的空隙之中。叶子奋力地挣扎,却始终无法脱身! 第6章 断牙 “这一次,胜利之神终于眷顾我了!”过山峰心想,随后仰天长啸,像是要把一直以来的屈辱、伤痛和不快都汇聚起来,要随着下一次攻击一泄而出!随后,它汇聚了自己的全身力量,向着那片被困住的叶子直咬而去,誓要把它直接咬成碎片! “笃”的一声闷响! 过山峰的口中没有出现想象中鲜嫩叶肉的口感,只传来阵阵的麻木。连它的头部都被反震得嗡嗡作响,让它感到晕眩。 叶子呢??!!过山峰迷惑不解,更加怒不可遏。它看向了刚才叶子被困的地方,却完全没有看到叶子的踪影,只看到了树皮和树干的空隙内,还卡着一小截断裂的叶柄。 这片该死的叶子,它还能自断叶柄逃生?现在又逃到哪里去了??!!过山峰想要环视四周,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头部像是被什么东西摁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动弹。 过山峰这下才反应过来,心紧张地砰砰乱跳。原来,自己的这一次扑咬力道过猛,自己的四根毒牙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树干之中,一时之间根本拔不出来。自己的嘴巴大张横咬着树干,连同它的头一起被牢牢地固定在了这个树干和树枝的交界处。过山峰又急又羞,它从来没有预料到,自己这条毒蛇之王会有如此被动而窘迫的一天。 就在这时,那片叶子翩然而下,落到了它的侧脸。叶子的身姿竟是如此从容,似乎如今这个千载难逢的局面并不让这片叶子感到意外! 一个惊恐的念头闪电一般掠过了过山峰的意识!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这片叶子计划好的?!这怎么可能?!它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漠然地看着过山峰又惊又急的眼神,我的心中却波澜不惊。在我的整个计划最关键环节得以实现的这一刻,我却完全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因为我深深地知道,在我身下的是穷凶极恶的毒蛇之王。不到看着它彻底断气的那一刻,我都不能放松我的警惕。 所以,我一直克制自己的紧张和恐惧,冷静而细致地把我的计划一环接一环地执行着。先是带着冰冷的温度突袭过山峰的后颈,找到心脏位置施加反向负荷,不停地骚扰激怒着这条毒蛇。在它下定决心要先处理我的时候,我就预料到它会可能自己撞向树干想把我撞伤,所以我才会在它数次撞击之后装出虚弱的样子,引诱它继续撞击树干。当时过山峰已经怒火攻心,完全没有想到它的后颈撞击树干,它的心脏也要受到极大的冲击,才导致了它身受内伤,口吐鲜血。 当它意识到撞击树干会让自己受伤之后,应该会放弃撞击。于是我再继续给它心脏施加反向负荷,又用叶尖挑逗继续激怒它,引诱它继续向我发动攻击。它的蛇尾和扑咬虽然速度极快,但也会带来空气的极速流动,我利用驭风之术躲开它的攻击并不难。但是,我必须装作狼狈躲闪的样子,保持它发起攻击的积极性。两次躲闪之后,我再不动声色地落到树干和树枝的交界点。这个位置是我想让它发起最强的一次扑咬的地方,于是我演戏演到底,把叶柄卡在了这里的空隙之中,假装无法脱身,并早早发力让叶柄的一部分处于将要断裂的临界状态。果不其然,我的被困引来了毒蛇的全力扑咬,我及时地断开叶柄,避开毒蛇的扑咬,让它直接咬在树干上,把牙齿嵌入树干之中。 如今,这条毒蛇之王就像是被捕杀的猎物,在我的身下动弹不得。猎杀者和猎物的身份完全逆转了。 “是时候,结束你的性命了!!”我在心里猛喝一声,叶柄向着过山峰眼睛的那个被赤羽所伤的划痕直刺而下,插入了那个伤口之中。 硬质的叶柄刺入了温热松软的伤口,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只是刺激得伤口又流下了长长的一道冰冷的血。没想到,这条毒蛇丝毫没有理会伤口被刺而产生的剧痛,只是静默地顶着伤口流出的新血,死死地盯着我。它那凶残恶毒得几乎要冒火的眼神,强大的威慑力让我几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它的怒火,已经压制住了所有的疼痛和创伤。 怎么办?!我的计划没有奏效! 在我的预想中,当我的叶柄刺入过山峰的伤口时,它理应剧痛无比,猛烈挣扎才对,没想到它竟然不为所动!更要命的是,过山峰似乎发现了我对这个局面的无能为力,于是开始缓慢而有力地晃动它的头部,慢慢地摇松它那入木三分的毒牙,发出吱呀的响声。 我知道,过山峰已经不会被困住太久了。我想逃,我想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可是我却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在这一个瞬间,我无法想象,这条过山峰带着这种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凶残眼神,一旦它挣脱了树干的束缚,迎接我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一声凌厉的鸣叫划破了天空! 在我彷徨无助之时,一道亮黄色的身影疾冲而下,重重地冲击在过山峰的伤口之上,应声入肉! 是赤羽!!赤羽坚硬的喙部带着极强的冲力,过山峰避无可避,它的一只眼睛直接在强大的冲击下被戳成了一滩烂泥,浊白的液体混杂着血浆四溅开来,在眼窝上留下一个视而惊心的空洞伤口!在这种重伤之下,过山峰再也无法忍受,疯狂地发出痛苦的嘶吼咆哮,疯狂地扭转甩动着粗壮的身体。赤羽躲闪不及,被过山峰的尾巴击中,直接被打飞到旁边的一棵树上。 “啪!”的一声,在过山峰的剧烈挣扎之下,它嘴里的四颗毒牙应声断裂!此前过山峰为了用蛇尾攻击阿远,就已经不再把身体缠绕在树枝之上。此刻的丧睛之痛再加上断牙之痛,过山峰已经痛得失去了神志,再也无法维持身体的平衡,翻滚着从树枝上摔了下去,重重地摔到了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第7章 遇险 看着过山峰的躯体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溅起了几张地上的落叶,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我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大口大口地从气孔呼吸着空气,想要把刚才的恐惧彻底赶出我的身体。 虽然有一些变动,但好歹计划也算是执行下去了。多亏了赤羽的英勇,否则仅凭我弱小的叶柄力量,根本不足以产生足够的痛楚让毒蛇挣扎,也不足以让它挣断毒牙掉到树下面去摔死。 我失算了,但却凭借着伙伴的帮助而获胜了。这一场胜利,真是来之不易啊,这是一场团队合作的伟大胜利。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浪费,我的计划还有更远大的目标需要达成。我连忙飘向了那四颗嵌在树干上的断牙。 “好,看样子还来得及!”看着那些断牙的裂口处,在些许晶莹的液体正在摇摇欲滴,我心中大喜,仔细观察了一下断牙嵌入树干的方向,找了其中裂口向下角度最大的一颗断牙,把我的叶柄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滴落的液体。 “这两颗断牙裂口是偏向下的,毒液容易很快会滴落流失了,需要优先收集。另外两颗断牙裂口偏向上,毒液应该会滞留在毒牙内,可以晚一些再收集……”我仔细地规划着我接下来的行动。再也没有伙伴可以和我一起商讨对策,我的每一个行动都必须经过谨慎细致的考虑。哎,我真是怀念当初和小聪和阿凉一起作战的日子。它们这两位谋士不管面临多么困难的局面,都总能奇迹般地找到取胜的计划,我只需要服从它们的指示行动,拼了命地去对抗斗争就好。直到如今我自己成为了一位计划制定者,才意识到原来要制定一个计划来达成某个目标,需要考虑那么多的事情。每一个主要环节,都需要许许多多的次要环节来进行辅助铺垫。而且,每一个环节都没有标准的答案,计划的执行过程也会产生许许多多的变数。只有当所有环节都起效时,制定的计划才有机会成功。太难了…… 但是,我终究没有退缩。我的计划奏效了,这场叶子和蛇的生死之战,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经过我的层层诱导,过山峰全力一咬的落点很好,恰好位于树枝和树干的交接处。毒牙嵌入树干的位置,让我得以把叶面躺在树枝上,就足以让叶柄伸到毒牙的裂口处收集毒液。否则的话,我很难在直溜溜的树干上找到合适的支撑点来处理这些毒牙。 毕竟,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可能要花费数天的时间才能完成。 就当我把裂口向下的毒牙里的毒液基本收集完全之后,赤羽和白斑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它们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但一时难以决定。我抬起叶尖指向它们,这是我想要和它们发起交流的信号。 白斑用自己的嘴巴指了指树下的地面,又做出了啄食的动作,最后咽了一下喉咙,像是想要吃下什么东西。我猜,地面现在最主要的东西就是那条过山峰的尸体。那么,或许白斑是想飞下去啄食过山峰的尸体吧。是啊,这些新鲜的血肉对赤羽白斑它们来说应该是绝好的营养品,正好补充一下在这段时间长期奔波流离的日子所流失的那些营养。白斑向来谨慎,当初也是它冷静地分析局面让我们逃走,我们才得以没有命丧鹰口。但是,这一次,白斑似乎选择了带有风险却有着丰厚回报的做法。不过也不难理解,白斑的身体比赤羽要魁梧许多,对营养的需求也远高于赤羽。赤羽则在旁神色凝重,不作言语,像是并不热衷于白斑的提议。赤羽应该是直觉上感受到了某种危险,却无法明述,才对白斑的提议不置可否。 久经战场之后,我也开始相信冥冥中有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直觉。赤羽的感受,我非常理解。看着地面上那条一动不动的蛇尸,似乎即使断了气,它所剩的那只紧闭的独眼依旧凶残,它失去了毒牙的蛇口依旧狰狞。那条尸体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令我不安的气息。白斑想要下去啄食这条过山峰的尸体,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太妙的主意。 我暂时停下了毒液的收集,俯视着过山峰的尸体,想要找着一股不安的来源。风扫过地面,吹起几片落叶覆在了毒蛇的身上和头上,毒蛇依旧纹丝不动,毫无反应。蚂蚁也开始过来凑热闹,排成长队去过山峰的伤口寻觅血沫和肉屑等美食。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理所当然。 我的不安,难道是源自它可能在装死?不,不可能。我已经能够觉察得到这条毒蛇的气动。只要它还活着,还有一口气,我就能观察到它因为呼吸而导致的轻微抖动。这种如此细微的抖动,绝不是可以自主控制的主观动作,是不可能避免或者伪装的。如今我观察不到它有任何的气动,这条过山峰只能是死尸一条!不可能有错的! 只是,我心中的那份不安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看到我没有反对,白斑向着地面飞了过去,落在了蛇头的不远处。白斑很谨慎地从各个方向端详着纹丝不动的蛇尸,它也明白这条过山峰存在着装死的可能,生怕它突然醒来咬住自己。 过山峰没动。 白斑鼓起勇气,一边向过山峰的蛇头附近走去,一边细细察看着。它的翅膀和双腿都在暗中蓄力,一旦毒蛇有所行动,它随时可以快速起飞逃生。看来向来谨慎的它早就拟定了如何安全接近毒蛇的方案,随时都为自己保留着逃生的机会。但是,似乎白斑的谨慎没有什么必要,它很顺利地就走到了蛇头的旁边,凑近了去观察。过山峰独眼紧闭,崩了牙的嘴巴大张,一动不动。鲜红的血一直在从蛇的嘴里缓缓地流出,从内出血的严重程度来看,内脏怕是已经摔得一塌糊涂了。 白斑看着毒蛇那硕大的嘴巴,回想起刚才被过山峰的血口堵在树洞之中,差点就丢掉了性命,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会后怕。于是,它心中无名火起,狠狠地用嘴去啄了几下过山峰嘴里残留的断牙,发出笃笃的响声。 过山峰依旧没有动静,像一块了无生气的石头,一片任凭践踏的烂草。 此前被困在蛇洞的憋屈让白班颇为不快,此时终于也有了出气的机会。它直接跳上了蛇头,双爪踩着过山峰的脸,尖爪陷入了过山峰的皮肉。它带着一种得意的神态抬头看向我和赤羽,像是在高调宣布它的成功复仇和重大胜利。 我无暇理会白斑的得意神情,这一刻,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树干上粗糙的树皮裂纹,透过层层叶缝洒落的太阳光柱,白斑身上顺滑亮丽的黄色羽绒,地上落叶叶面上的深邃纹路,队形整齐的蚂蚁们那纤细的腰肢,这一切的画面和细节原本是如此的清晰锐利,却在这一刻彻底定格,化作了一片模糊和混沌。 我的视线,穿透了这一切,牢牢地汇聚在过山峰的后颈处。我看到了,毒蛇那极为轻微却无比可怕的异动。这轻微的异动,却是代表着过山峰生命之火重新燃起的气动!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迹象,就像荒野上降下的雷火,就像黑暗中迸发的光芒。这条过山峰,硬生生地从虚无和死寂之中,无中生有地爆发出了不可阻挡的力量。我想要提醒白斑,我想要阻止惨剧的发生,但是,这一切的发生竟是如此迅速,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情。 这一刻,过山峰猛然睁开了它紧闭的独眼!! 第8章 复仇 此前,过山峰全身无力的侧躺着,正好让头后两侧用于感受震动的耳柱骨紧贴地面,来捕捉周围的动静。大部分脊骨摔得粉碎,心脏和其它内脏也在坠落造成的冲击中严重受损,开始破裂流血。过山峰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太久了。 它迅速地让自己进入了冬眠时期的休眠状态,全身的机能和新陈代谢都下降到了最低的程度。在这种状态下,过山峰的心跳已经慢到了每分钟只有5次的程度,血液循环也几乎停止。这种生理机能最低的状态,正是阿远无法观察到过山峰的气动的原因。 过山峰并非不能接受自己的死亡,但它绝不会接受就这样卑微地死去。只要它还有一口气在,它就绝不会乖乖就范。它还在静静地等待着一个机会,它最后的一次机会。 它要让这一切的元凶付出代价,它要复仇。 黑暗之中,过山峰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意识,不想错过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复仇。它在细心地聆听着,耐心地等待。 遍体鳞伤的它,此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耐心地等待。落叶着地,蚂蚁爬过,都未能引起它的兴趣。 终于,一阵轻盈的落地声出现了,无比清晰,无比熟悉。在和它们纠缠搏斗了数天之后,过山峰觉得就算自己死掉,甚至摔得粉碎摔成烂泥,它也绝不会认错那两只鸟儿爪子触地的动静。 爪子的动静越来越近了,步伐却极为缓慢而谨慎。可见,不管落下来的是哪一只鸟,都非常地小心翼翼。那种全身的重心都集中在其中一只爪子的步伐,似乎随时可以起跳飞走。时机还没有到。 鸟的气息已经触及了过山峰的脸颊,是在端详它如今的惨状么?还没到。 鸟正在“笃笃”地啄击着过山峰的断牙,是在挑衅嘲讽它的无能么?还没到。 鸟的双爪轻快欢跃地踩在了过山峰的头上,践踏着它的脸,抓破了它的皮。现在的这只鸟儿,想必应该是心情舒畅,春风得意吧? 时机已到! 一次短促而隐蔽的呼吸,一阵气息迅速游走扩散至全身,唤醒了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器官。过山峰不顾一切地催逼着自己的心脏,让它从每分钟5次几乎停止的状态暴增至每分钟180次以上的全功率状态。巨大的反差让本已破烂不堪的心脏喷出血来,过山峰根本就是在用自己的命,来换取这最后一次攻击的机会。 自己的性命还剩多久?过山峰它根本不在乎。只要能让这嚣张跋扈的鸟付出代价,拉上它一起共赴黄泉,那就什么都值得了。 过山峰暴怒的独目一睁,头部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白斑,随后头部重重地摔落在地。过山峰体内的早已四分五裂的脊骨为身体提供了最后的一丝刚性支撑,随后彻底碎裂成了数不清的碎片。如此一来,过山峰的身体已经再也无法移动了。 那又如何呢?对过山峰来说,自己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早就无所谓了。它的独眼之中,它的意识之中,只有那一只被它咬在嘴里不共戴天的仇敌!由于是身体躯干先着地承受了绝大多数的冲击,过山峰的颅骨得以保持得相对完整一些,脸部和颈部的肌肉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创伤。在心脏最后的狂舞催逼之下,即便毒牙悉数崩裂,过山峰还是可以做出势不可挡的咬合动作。 过山峰嘴巴的巨大力量完全碾压了白斑在绝望和恐惧之下的无力挣扎,把白斑彻底含在了嘴巴里,只留下稀疏的几缕黄色羽毛露在外面。随后上下颚,舌头,喉咙,后颈协同发力,疯狂地把白斑往肚子里吞咽。肌肉的瞬间发力让本已伤痕累累的五脏六腑进一步地撕裂,流出的大量血液直涌过山峰的喉咙,催发了一阵又一阵的强烈呕吐感,伴随着内脏撕裂的剧痛,几乎要让过山峰晕厥过去,开口猛吐。即便如此,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挡过山峰报仇的决心,它硬生生地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和执着,强行把这些呕吐感和疼痛感压了下去。 此时此刻,过山峰只有一个执念!它要用喉咙压碎这个仇敌身上的每一块骨头,要让自己的胃酸溶掉这个仇敌身上的每一根羽毛!它要让这个仇敌永远不见天日,在黑暗和压迫中被挤压消化成一滩肉泥。 它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破鸟烂叶们知道,挑衅侮辱它这条毒蛇之王的王权,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忽然之间,一阵暴风骤雨一般的抓挠扫过了过山峰的身体,留下了一道一道的划痕,渗出鲜红的血来。过山峰侧头扫了一眼,瞟到了那上下翻飞的黄色身影中,那一撮鲜艳的红色羽毛。 过山峰无力地冷笑了一下,根本不理会赤羽的爪击,反而加大了吞咽的力度。白斑的一部分身体已经被拖入了过山峰的喉咙,传出了骨头受到压迫的可怕声响。曾经活蹦乱跳的鸟儿如今变成了毒蛇身上一个鼓起来的诡异大包。 急促的脚步声冲到了蛇头这边,赤羽那坚硬的喙部毫不留情啄在了过山峰眼睛的伤口上。任凭赤羽在叮,在咬,在扯,在拧它的伤口,溅出一簇簇的血花,过山峰却完全不为所动,仿佛那可怕的伤口并不是长它身上的一样。任凭赤羽在肆意摧残自己的身体,过山峰却始终在用仅剩的那只独眼,冷冷地盯着居高临下的赤羽,仿佛在嘲笑着赤羽的努力,又像是在向高调炫耀它的复仇。 赤羽啊,你想要救回你的同伴吗?没问题,到地狱里去找它吧! 这时,过山峰观察到赤羽的眼神中产生了一丝慌乱和犹豫。过山峰知道它已经赢了,赤羽已经动摇了,它似乎已经意识到即使自己百般折磨这条毒蛇的伤口,毒蛇也只会依旧不为所动,会继续吞咽白斑。它想要拯救自己的同伴,却在过山峰的冷峻杀意之前迷失了。它找不到让毒蛇屈服的办法,它已经无力回天! 第9章 屠蛇 突然间,赤羽像是发现了什么,然后奋力地扑扇着翅膀飞向了上空。过山峰无力理会它的去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刚才这一阵忍受着眼睛伤口传来的可怕痛感和赤羽对峙,几乎耗尽了它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它似乎感受得到它自己的意识正在一块一块的塌落,分崩离析。 还好,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境地,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过山峰去费神思考了。心脏,肌肉,暂时都还能坚持一会,时间足够了。眼睛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应该也不需要了。亲眼目睹了赤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吞下它的同伴而无能为力时的那种悔恨和痛苦,已经足以让过山峰自己感到心满意足了。它只需要集中精力,用不了太久,等到把喉咙的这一只鸟彻底吞咽下去,就大仇得报了。想到这里,过山峰无力地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就在这时,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过山峰的后颈遭受了一阵巨大的冲击!过山峰脊骨尽碎的身体在这一阵冲击之下被震得反向弯起,蛇头也被牵动得抬起之后再摔落下来。 这一刹那,过山峰感觉自己身体里某种一直在紧绷的东西,彻底崩断碎裂了。是它的心脏?它的生命?它的经脉?无所谓,已经不重要了。 过山峰所有的肌肉像是沉入河底的巨石,变得麻木而僵硬,再也没有任何回应。失去了肌肉的力量,过山峰的双颚再也无法压制口中的异物,嘴巴无力地被撑得大开。它的心脏已经彻底碎裂,再也留不住心室内的带压血液,任凭冰凉的血液从心脏的缺口中喷涌而出,直接冲破了喉咙的束缚,从它的嘴里汩汩地流淌出来。 这些鲜艳冰凉的血,就像过山峰残存的生命一样,渐渐消散了在这一片秋凉的土地里。 过山峰的独眼微张着,依稀还能看见它自己的后颈。它的后颈处心脏的位置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已然凹陷了下去,中间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血坑,正在往外咕噜咕噜地冒着血。这个创口的旁边,是一只瘫倒在地的鸟。看上去,这只鸟的也伤得不轻。 又是赤羽。 矫健的体型,翅膀上鲜艳的红色羽毛,过山峰怎么可能会把它认错呢?过山峰心想,这只鸟啄烂了毒蛇之王的一只眼睛还不够,还要把心脏也彻底粉碎才肯罢休吗?明明刚才已经陷入了慌乱,这么快就能找到扭转局势的对策了么?这还真是个厉害的家伙。可恶,本来只想着舒舒服服睡个好觉的,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一茬麻烦事了呢?也罢,输给这么一个狠角色,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吧。 只不过,过山峰的心里始终想不明白,赤羽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神通本领,能够透过躯体定位到自己的心脏呢? 就在这时,过山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似乎看到了某种奇特的异象—— 在自己的后颈附近,心脏的位置,有着一个圆环状的影子! 过山峰费力地顺着这个奇特的环影向上望去,在阳光穿透林层洒下的光柱里,竟然悬浮着一片卷成圆环状的叶子!正是它洒下了圆环状的影子,标记出了过山峰心脏所在的位置。 原来是你啊,该死的叶子……真有你的…… 虚弱的过山峰再也撑不住如山一般沉重的眼皮,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带着心中的最后一丝执念,连同被以下克上的不甘,差之毫厘就能处决仇敌的遗憾,它的生命彻底终结了。 我紧张地看着毒蛇无力地瘫倒在地,此前紧闭的嘴巴终于无力地张开了,鲜血喷涌着流出,染红了大片的落叶。曾经耀武扬威的毒蛇之王过山峰,再也没有显出任何的生还痕迹。 这一次,它应该是真的死透了吧。 更重要的是,过山峰喉咙附近的那个大包,开始缓慢的向着蛇口移动!白斑还活着!这一次发生在转瞬之间的拯救行动,居然真的成功了! 我实在没有预料到,赤羽的这一次俯冲啄击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竟能在蛇背直接啄开了一个口子,有点让我震惊得略微有点失了神,过了好一会才解除掉这个费力而古怪的圆环状姿势。为了给赤羽标识出过山峰的要害所在,我急中生智借助着太阳洒下的光柱,做出了这个圆环状的姿势,产生了一个圆环状的影子来作为标记。这个动作既要保持叶面围绕成圆环,底部边缘还需要翻起来捕获风来提供悬浮的力量,绝对可以作为驭风之术的毕业考核内容之一。若不是经历过那没日没夜的驭风之术的特训,我是绝不可能即兴就能做出这个动作的。再加上过山峰大概已经骨骼尽碎,完全无法动弹,成为了一个静止的目标。所以,我才能精准地把圆环状的影子投射到毒蛇的心脏部位。 只能说,我所付出的苦练没有辜负我自己。机会,总是留给那些做足了准备的奋斗者。 赤羽确实是有大将之风,很快就能觉察到这个圆环状的影子绝非自然形成之物,立即就能观察到是我给它发出的信号。或许它也观察到过山峰用后颈猛烈撞击树干之后,内伤吐血的场景,才能领悟到这个位置就是毒蛇的要害,进而发起了这一次惊天动地的俯冲啄击。 这么高的地方,几乎不经减速就直冲下去,赤羽的这次俯冲啄击可以说是连命都不要了,可见它想要拯救同伴的心情有多么的迫切。过山峰输在了这么一次舍命的攻击之下,怕是也没有什么怨言了吧。 赤羽瘫倒在地,表情相当痛苦。这次冲击的反作用力对它的伤害绝对小不到哪里去,希望没有伤到它的骨骼。白斑还在蛇口里挣扎,已经能看到它在奋力挣扎的翅膀了。看来用不了太久,它就能逃出来了。不知道蛇口和喉咙对它的挤压对它造成的伤害会是什么程度。 高强度的持续驭风作战,再加上连续高速地收缩向毒蛇的心脏施加反向压力,我现在已经疲惫得全身酸软无力。被毒蛇撞向树干,和树皮摩擦产生的淤痕正在缓缓渗出水来。折断的叶柄在精神放松下来之后,也开始传来阵阵的剧痛。 没错,我们是获得了这一次过山峰之战的胜利,却完完全全是一场惨淡的胜利。 第10章 夺牙 就在这时,天空再度响起了金雕那充满威慑力的啸叫声。已经时隔数日,这位天空的霸主似乎依旧没有放下它心头的怒火,还在巡视着它的领地,随时要把我们捉拿归案。 这一声可怕的啸叫也提醒了我。是啊,我现在可没有这个闲暇功夫来庆祝这一场胜利。我的计划,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为了继续我的远征计划,我必须去完成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我,要弑鹰! 白斑的健硕体格在这次自救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不仅抵抗住了过山峰喉咙的压迫,还能凭借其蛮力在过山峰死了之后,可以让自己对抗僵死的肌肉,逆行而上从喉咙钻出来。要是其它的鸟儿,保不准就已经骨骼破碎,动弹不得被困死在蛇喉之中了。 赤羽和白斑并无大碍,我继续专注在我自己的工作上就好了,于是我奋力飘回了枝头,回到了那四颗断牙的位置,继续开始收集那些残留在断牙的根管里的毒液。这些剧毒的毒液顺着叶柄的通道,流入了我体内树皮组织形成的藏毒库内。此前,这个毒库内装的是从萃取催化过的青虫体液-化筋蚀骨液。之前我为了甩开金雕的追击,已经把这种毒液尽数招呼到金雕的眼睛里了。如今这个空了的毒库正好再度派上用场。 我丝毫不敢大意,万一这些神经毒素泄露到我的体内,我也绝对难逃一死。阿卓和我们讲解过,据史料记载,历史上某个纪元的部族之树曾经见证过树上的花豹和过山峰殊死搏斗的场景。那一场战斗,是为数不多的对过山峰的直接见证,帮助部族获取到了过山峰的大量生理和习性信息。 多亏了阿卓那生动而丰富的讲课技巧,那次野外生存知识的讲课内容让我印象非常深刻。花豹只不过被毒牙划破了皮肤,就已经被注射了微量的毒液。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花豹就毒性发作,痛得在地上一直翻滚发抖,口吐白沫,痛苦不堪。当时的部族之树几乎已经要认定它会毒发身亡了。然而,这只花豹最后居然还是活了下来。 由此观察可知,过山峰的毒液属于神经毒素,只需要刺破表皮就可以生效,无需注入到血液之中。既然是神经毒素,我们叶子的脉络和神经系统自然也会受到影响。而且微量的过山峰毒液,就能几乎杀死体型十数倍于过山峰的花豹,可见毒性之强。 收集完所有四颗断牙的残留毒液之后,我的藏毒库几乎也要装满了。假如一切顺利的话,希望这些剂量,足以杀死那只金雕吧。再接下来的这一个环节,就是我弑鹰计划的最重要一环了。我的这个想法,只有理论上的可能,我完全不知道到底它到底可不可行,只能尽力一试。 我观察了那几根断牙陷入树干的深浅程度,选择了入木最浅的那一根断牙,然后飘到了它的旁边。正好它位于树干树枝的交接处,我可以平躺着接触到这根断牙。我把我的叶柄断口,伸到了断牙的断面,然后调用了部族分配给我的那一点仅存的生长干细胞,开始在叶柄的断口发生作用。 在生长干细胞的激活之下,早已停止了生长的叶柄重新焕发了生机。在和过山峰搏斗中断裂的叶柄表面,现在再度变得活力四射,生机盎然。本已硬化的木质结构开始重新软化,发生了增殖和生长。那些增殖出来的木质组织正在贪婪地搜寻摸索断牙的断口处的每一处缝隙和沟壑,然后把它们填充,围绕,和它们融为一体。我细细观察,找到了断牙毒液根管的位置。于是在增殖融合的过程中,我必须保证时刻调整我的叶柄内中空通道的位置,保证和毒液根管无缝贴合连接。 我想要做的事情根本是闻所未闻,异想天开。我到底能成功吗?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绝对不允许我自己还没有努力尝试过就轻言放弃! 旭日当空,在地面上映射出树叶缝隙之间那破碎凌乱的光影。一只年幼的猴子正端坐在树枝上享受它捡到的坚果。酥脆的果仁在猴子的嘴里被咬碎,吞咽,唇齿留香,让猴子流露出幸福惬意的神情。一不小心,一小块果仁从它的手里滑落,掉到了地上。猴子惋惜地看了一眼,觉得并不值得为了一小块果仁而停下手里的进食。就是这一眼,它看到了地上的叶缝光斑上,一个巨大的影子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疾掠而来! 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甚至没有连惊愕害怕的机会都没有,金雕锋利的爪子已经落在了猴子的脖子上,把它压倒在了树枝上。金雕的巨爪猛地发力,猴子的脖子被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连惨叫的功夫都没有,这只稚嫩的猴子已经变成了一摊不能动弹的皮肉。它手里的坚果,嘴里的果仁也随着猴子的性命一起陨落了。 金雕立在枝头,低下头去咬住了猴子一只瘦弱细长的胳膊,轻松地把整条胳膊撕了下来,在嘴里嚼动起来。金雕已经完成了一次猎杀,然后似乎对它来说,捕杀这只倒霉的猴子并不需要它太过专注。它的眼睛始终在来回扫视,它所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搜寻树林中一切和那两只鸟以及那片叶子有关的踪迹。在偌大的树林中想要寻找两只鸟和一片树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番搜寻无果之后,金雕从猴尸上剜下了几块最为鲜嫩的血肉抓在爪子里,腾空而去,向着自己栖息的悬崖飞去。它的一双鹰目却始终在扫视着这一片在它统治之下的浩瀚长空。金雕回想起赤羽那种坚毅无畏的眼神,它知道有着这种眼神的家伙从来不会放弃或者退缩。自己杀害吞食了赤羽的一个同伴,它深信赤羽必定会在某个时刻重新出现在它面前,向它寻仇。 它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尽杀绝!” 木质细胞的增殖生长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工作之中,竟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总是在不经觉间就送走了苍凉红日,又迎来了星河璀璨。朝露凝了又散,鸟鸣起了又止,我已经记不清到底过了几个日夜。直到突然之间,我感觉似乎我和这棵毒牙形成了某种默契和连接。大功已成! 我从体内调取了少量的润滑树脂。这些树脂和部族之树锁住人类的长刃时分泌的那些黏稠树脂不同。那种黏稠树脂更多被树干长者用来修复树干和枝干的伤口,免受招惹昆虫和滋生真菌。而我现在调取的这种润滑树脂偏油性,质地滑润,难以挥发且不透气。部族的原意是让我们可以在夜间飞行时用这种油脂覆盖我们的躯体,可以起到挡风保温的作用。 我小心翼翼地催动着这些润滑树脂,通过了叶柄的中空通道,还可以继续前进,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说明叶柄的中空通道和断牙的根管通道贴合得很好,我体内的液体可以传入断牙,进一步从断牙的流出。很快,我就看到断牙嵌入树干的边缘,开始溢出了我所注入的润滑树脂。相信这些滑溜溜的润滑树脂已经渗入了断牙和树干之间的缝隙。 我深吸了一次气,开始用叶柄轻微地晃动这颗断牙。叶柄和断牙之间新生的木质开始承受了拉力,传来了阵阵的痛感。难道说,这些新形成的木质组织还是太娇嫩了,不足以承受这样的拉力么? 不,我相信木质的力量,我相信我们部族之树的力量!蛇的口腔内不过是些软嫩的牙龈组织,却能够紧紧固定着这些毒牙。我相信,我们部族之树的木质组织绝不会输的! 我忍受着那一阵阵的痛感,缓慢而坚定地继续晃动着这颗断牙。渐渐的,来自树干的阻力越来越小,我也越来越熟悉叶柄和断牙连接共动的感觉。断牙入木处的缝隙不断地有润滑树脂被挤得流了出来,断牙晃动得幅度也越来越大。 最终,树干再也留不住这位不速之客,断牙的表面迅速地掠过润滑树脂的表面,被我“噌”地一声拉了出来! 夺牙成功! 第11章 血祭 我仔细地端详着我的叶柄的尾端,几乎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叶柄的尾端微微鼓起,包住了断牙的断裂面,叶柄尾端和断牙断裂面紧紧地贴合。填充在它们之间的木质组织错综缭绕,和断牙断裂面的每一处沟壑缝隙隆起都纠缠融合在一起。 我继续用我的叶柄尝试去做出各种动作,挥舞,刺击,抖动。此前传来的阵阵痛感开始渐渐消散,叶柄和断牙的连接处的木质开始适应了这样的受力强度,牢牢地把它们固定连接在一起。 于是,这颗毒蛇留下的断牙,完美地移植到了我叶柄的尾端,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心中大喜,没想到我近乎异想天开的计划居然真的化作了现实!有谁会能想到,此前在毒蛇之王过山峰的嘴里杀气腾腾的毒牙,此时此刻竟能顺从地连接在了一片叶子的叶柄之上!又有谁会想到,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死考验,才能环环落实我的计划,直到计划得以成真的这一刻! 我兴致大起,把毒牙对准了树干上断牙形成的小洞,全力汇聚了一股清液,从毒牙喷射而出!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毒牙上喷出的水并非从牙尖处喷出,而是从毒牙侧面的一个细口喷出。于是,本想着潇洒的从牙尖喷出水柱击中小洞的我,反而做出了一个向上喷水的喷泉,溅得我满身都是水,场面真是相当尴尬。不过,多亏了这次实验,让我明白了毒牙喷射的原理。和金雕的死战,可容不得这种低级的失误。 弑鹰大计,还欠缺着一件重要的道具。 我悄然飘到了过山峰曾经盘踞的那个树洞里。赤羽和白斑正在里面休息。它们似乎知道了我在做某些重要的事情,并没有来打扰我,而是静静地在树洞里休养生息。经过这次激烈的战斗,它们也是遍体鳞伤。这几天的休息,对它们来说也是极有好处的吧。 树洞的旁边,我找到了部族的果实。应该是过山峰死后,白斑就直接把果实放在这个洞里保管,等着我办好我的事情吧。 我尽量动作轻柔,不要吵醒赤羽和白斑,卷起果实飘出了树洞,然后落在了树下。 树下,过山峰的尸体依旧留在原地,还是保留得很完整。我颇为惊讶,还以为当时白斑已经想要来啄食过山峰的血肉。数天过去了,应该只剩一些残骸而已,没想到竟然还保留得如此完整,没有被啄食的痕迹。 我再仔细观察,意识到过山峰的姿态和位置和起它死去的那一天相比,竟然没有任何改变。也就是说,赤羽和白斑在脱身之后,碰都没有再碰一下这一条毒蛇之王过山峰。 难道,它们是被这条蛇的装死吓怕了,不敢去啄食了吗? 不,不可能。过山峰的心脏已经彻底粉碎,不管是谁都能立即看出这条蛇已经死透了,没有任何复活重生的可能。以赤羽的性格,绝不可能被过山峰的垂死一搏吓到。 更为合理的解释是,过山峰的垂死一搏赢得了赤羽和白斑的敬重,所以才不去啄食,给它留了全尸。生死相搏,英雄相惜,这更像是那个英勇豪迈的赤羽会做的事情。 我在心中默念道“抱歉了,过山峰。并非对你不敬,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打扰你死后的清静。但是,我有一个远大而疯狂的目标,需要借助你的血肉来完成。” 随后,我把果实放在了过山峰后颈的那个创口旁边,想要给它涂抹那腥黑的血。 和我设想的有点不一样。我细细观察了一下,几天下来,即便赤羽白斑没有去啄食过山峰的尸体,其它的生物却不会有半点犹豫。 蚂蚁爬满了过山峰尸体上血肉暴露的伤口,长长的队伍不知道要延伸到树林深处多远的地方。尸体的上方也飞舞着许多的小虫,翅膀扇得嗡嗡作响。暴露的血肉同样也是滋生微生物的最佳场所,失去了正常的新陈代谢,过山峰尸体内的气液无法得到平衡处理,从而导致整个尸体都开始肿胀起来。 沾染上了这样的血肉,部族的果实会变得腥臭难当。金雕是天空的霸主,一向以来都是直接捕食猎物,啃食新鲜的血肉。此时散发着腐臭味道的果实,金雕怕是看都不要看上一眼。 我陷入了苦恼之中“到底要去哪里,才能找到新鲜甜美的血肉呢?” 就在这时,赤羽和白斑飘然而至。它们上下打量着我,惊讶地发现了我叶柄上的毒牙,又惊讶地发现了我居然把至关重要的果实放到了腐烂的伤口旁边,不得不以困惑的眼光看着我。 我也是只能苦笑,如此复杂的局面,一时半会要如何让赤羽它们明白呢? 就在这时,恰好天空中再度传来了金雕那凌厉的啸叫声,震慑了天地。我借着这个好机会,用叶尖向上顺着金雕啸叫声的方向点了一下。 赤羽双眼仿佛放出光来了,它似乎理解了,我是在想办法去解决这只在天上来回巡视的金雕。于是,它也用它的喙部顺着金雕的方向点了一下。我轻点叶尖,对它的猜测表示肯定。 好,目标已经告诉了它,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告诉赤羽白斑它们我需要什么了。 我用毒牙沾了点过山峰的血,然后涂抹在果实上面。赤羽似乎有点疑惑,随后用爪子也沾了一点过山峰的血,涂抹在了果实上面,似乎在问“是要把血涂抹在果实上吗?” 这么快就领悟到了重要信息,真不愧是赤羽!我欣喜地连点叶尖表示肯定。随后,我把叶尖靠近果实,像是在闻果实的味道,然后急忙退开,拼命左右晃动叶尖,表示此时果实的味道难以接受。然后,我又用毒牙点了一下过山峰的血,再左右晃动叶尖,想表示过山峰的血不能用。 白斑见状,也凑近闻了闻果实的味道,被那股腥臭味呛得退了好几步。随后它用喙部指了指过山峰的血肉,连连左右摆动它的翅膀,也表示不可接受,似乎也明白了过山峰的血过于腥臭,不能用来涂抹果实了。 这么一来,赤羽和白斑大致了解了我所遇到的问题了吧。我随后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希望能借此表示我如今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需要果实涂抹上新鲜美味的血来诱惑金雕,但是我却无能为力。 白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和赤羽叽叽喳喳地商量起来。没过多久,它们像是下定了决心,走到了果实的旁边,双眼绽放出不一样的神采。随后,赤羽突然生起一股杀气!它对着自己翅膀,狠狠地啄了过去,撕下了一小块皮肉! 白斑也不甘落后,同样地从自己的翅膀上撕破了一个口子。它和赤羽就这么默默地站在果实的旁边,伸出了自残弄伤的翅膀,举在了果实的正上方。它们随后翅膀发力紧握,从那破损的伤口里挤出了新鲜的血液,滴落在那鲜红的果实。 我惊呆了,急忙想要去阻止赤羽和白斑这样子来伤害自己。但是,我看到了它们的眼神,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它们此刻的眼神,坚毅,果决,又带着一种深深的悲痛。看着它们所站的位置,我就意识到了,它们两只鸟的中间,留着一个属于它们曾经的兄弟的位置。 那是黑尾的位置。葬身在金雕腹中的黑尾的位置。 是啊,赤羽和白斑知道了我要去对付金雕,于是它们愿意献上自己的血肉。这不共戴天的血仇,不是正好用这淋漓的鲜血来祭奠么? 此时此刻,我所应该做的,不应该是去阻止赤羽和白斑如此伤害自己。而是应该要郑重地背负起这一份嘱托,背负起这一份血誓深仇,去完成那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弑鹰! 第12章 仇恨 很快,果实就已经沾满了赤羽和白斑滚烫的鲜血,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这种鲜血的味道,对于捕食者来说,是最不可抗拒的吧。 我卷起果实,借风而起,想要即刻去执行我弑鹰的计划。这时,赤羽和白斑赶紧跟了上来。 很遗憾,我这一次的计划,是不能被其它因素干扰的。于是我赶紧飘到它们眼前,左右摆了摆叶尖,示意它们不要跟过来。心高气傲的赤羽哪里肯就这么置身事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向我表达它的坚持。 无奈之下,我只能落回了地面,再度向它们左右摆了摆叶尖,表明了我坚定的立场。赤羽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种极度的遗憾和失落,悻悻地落回地面。它向我点了点头,不再坚持跟过来了。 我太理解它此刻的心情了。为自己最亲密的兄弟报仇如此重大的事情,自己却无法参与其中,这是一件多么沮丧的事情。但是抱歉了赤羽,我们的敌人太强大了。我必须执行周详的计划,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才能寻觅到一线胜机。这个计划里没有让你和白斑参与,你们就包涵一下吧。 黑尾的复仇,就由我来完成! 我卷起了沾满了温热鲜血的果实,带着同伴们的血与仇,腾空而起,开启了复仇的弑鹰之旅。 我在层层叠叠的树冠中驭风而行,不敢飞到半空以免暴露在金雕的视野之内。我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紧张,害怕,却又激情澎湃,在经历过数不清的死战之后,我很熟悉并享受着这种武者之震。在这种对阵双方拼上了自己的一切,最终分出胜负,决出生死的游戏之中获胜的感觉,真的是让我痴迷沉醉,让我不能自拔。每一次胜出,总是伴随着后怕和庆幸。但每一次新的挑战来临,我又会毫不犹豫地把生死置之度外,挺身而出为了部族和生存而死战到底。 而如今,为了清空部族远征的障碍,为了完成给同伴黑尾复仇,我区区一片孑然一身的叶子,将要挑战那不可一世的空中霸主,最顶级的掠食者——金雕。我都不知道我的勇气和决心到底从何而来,居然想要尝试这种看上去根本就是送死的愚蠢举动。 或许,都归咎于我这永远不知道放弃和退缩为何物的臭脾气吧。 何况,这次我可是有备而来。 并没有花费太大功夫,我就飞回到了曾经初遇金雕的那个悬崖。这个悬崖依旧是我们匆忙逃离时那般凄冷而寂静,早已听不到我们在此休憩时撒下的欢歌笑语,只留下一片惨淡而悲凉的废墟。废墟之中,那被遗落一地的,正是黑尾凌乱的骸骨。音容笑貌已消散在呼啸的寒风之中,那曾经鲜活灿烂的生命,如今已变成了森白的散落碎骨,干涸的四溅血迹。 惨剧已经过去了数日,我却始终未能释怀。我的心顿时淹没在悲痛和恨意之中,恨不得夷平这片大地,劈开这片天空,能从虚无之中迎回那只善良纯朴的黑尾,再看看它的笨拙舞蹈,再听听它的嘶哑歌喉。 或是能够天降红雷,刮起飓风,去把那只恶贯满盈的金雕劈成灰烬,撕成碎片,以伸张正义,以慰黑尾的在天之灵! 浩瀚的天空依旧空无一物,凛风依旧。我恨意冲天,而苍天不应! 我环视着四周,飞扬的尘土,四散的枯草,荒芜的植被,复仇的一切因素都已经到位具备了。既然神明对于金雕的这种罪行选择了沉默,那我就自己来! 回想起金雕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在心中狠狠地想着“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当你在地上痛苦地来回打滚挣扎的时候,你绝对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后悔自己的一生为什么要承担如此可怕的痛苦和折磨!” 又是一个无功而返的早上。 双眼通红的金雕满身疲惫,恼怒地飞回了悬崖上。自从那次大意让那两只鸟和那片叶子逃走之后,它们仿佛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在天空中出现过,让金雕极为不悦。 它翩然落地,扬起一片灰尘和沙土。飞扬的沙土触碰到了金雕跗跖(鸟类的腿以下到趾之间的部分)上那一片白花花的伤口,微小的沙土也足以引起了阵阵钻心的剧痛。金雕皱着眉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一处跗跖上被那两只该死的鸟撕去了皮肉的伤口丝毫没有任何好转的痕迹。这个位置的皮肉极薄,又长期处于运动状态之下,很难再长出厚软的皮质来覆盖后肢裸露的骨头,伤口一直难以愈合。 更为糟糕的是,金雕在伤口的血肉之中观察到了些许不祥的白点。这些白点对于向来只啃食生鲜血肉的金雕来说绝不陌生,很有可能它们就是寄生于腐肉之上肉蛆的虫卵。通常来说,金雕一旦看到了葬身自己利爪之下的猎物长出了类似的虫卵,它就不屑于再去啃食这个沾染上了腥臭的猎物,而是另寻猎物捕杀,以觅求新鲜的血肉。如今没有想到的是,那些恶心蠕动的肉蛆虫卵居然会长到了自己这个堂堂空中霸主的爪子上!这都是拜那两只该死的破鸟所赐! 才盯着伤口没看多久,金雕感觉视野又再度变得模糊起来。此前它曾对着水面看过自己的倒影,竟发现自己的双眼已经遍布了血丝,变得又红又肿。瘙痒刺痛感持续不断地袭来,金雕不得不低头用爪背搓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试图缓解一下这些不适,可是这些瘙痒刺痛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想起自己的双眼,金雕就来气不打一处来。那片载着果实飞行的叶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在空中对着它的眼睛精准地喷出那些青黄交错的液体,让它的双眼痛苦不堪,才让已经近在爪边的猎物飞走了!对于它金雕来说,这辈子就没遭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回想起那两只黄鹂鸟和叶子孱弱的样子,金雕在心里狠狠地想着“你们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当你们在地上痛苦地来回打滚挣扎的时候,你们绝对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后悔自己的一生为什么要承担如此可怕的痛苦和折磨!“ 金雕环视了一下四周,自己这片悬崖上的安全领地显得一片荒芜。如今已是深秋,万物萧条,动物们开始更多地躲入洞穴和树林,金雕的觅食也是开始变得越来越难。毕竟它的体型更适合在原野这种开放性的地方狩猎,在树林中它巨大的翼展会让它处处受限。而正是那两只该死的鸟和树叶逃向了树林的方向,使得金雕不得不终日在树林这种不易于它觅食的区域巡视,让它陷入了食不果腹的被动局面。 饥寒交迫之际,一种让金雕怦然心动的味道飘了过来,如此鲜美,如此诱惑,让它这个自然界最顶级的掠食者难以抗拒。 那是鲜血的味道。 金雕顺着这股新鲜的血腥味搜寻着,很快就找到了来源。悬崖的边缘附近,是飞扬的尘土,四散的枯草,荒芜的植被。这一片荒凉景象之下,地面的黄土枯草之上,居然静卧着一颗饱满的果实,上面沾满了鲜艳欲滴的血,散发着阵阵香气,来回冲击着它的嗅觉,挑逗着它的食欲。 第13章 毒发 金雕看见了鲜嫩多汁的果实,心中大喜,正想着大快朵颐,润润喉舌。它看着果实沾染的鲜血,心中又闪过了一丝犹豫。这种果实看着很陌生,绝对不是悬崖上植物的产物。那么,别处而来的果实,何以落到了自己的悬崖王座之上呢?这颗其貌不扬的小小果实,又何以沾满了新鲜的血液? 而且,这颗圆滚滚的果实,似乎最近才在哪里见过?金雕的心中滋生了几分猜测和不安。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为什么总会有一种这是诱饵的感觉? 顿时,金雕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警觉地立即向着某块巨石的岩缝望去,发现那里的一切都和自己离开悬崖时没有什么改变,让金雕略感安心了一些。随即,金雕用它锐利的眼神缓缓地扫视着悬崖上的一沙一石,一草一木,并未发现任何的异样。 哼!金雕啐了一口。金雕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一辈子辉煌的猎杀战绩,拎起过灰狼的身躯,剖开过山豹的肚子,折断过毒蛇的脖子,多么的威武风光!如今,在自己的堂堂王座之上,就算真有阴谋和诱饵,对方也只不过是脸都不敢露的无名之辈,又有何惧?! 埋伏在暗处的卑劣刺客,尽管来吧!这锐可破石的利爪坚喙,这遮天蔽日的巨翅硬羽,正愁无处施展本领呢!金雕心里轻蔑地想着。随后,金雕用其锐利地眼神扫视着周围的一切,期待着设伏者的现身,大大咧咧地向着果实一口咬了下去。 时机已到,刺客现身! 果实的下方,早已在枯草和黄沙中潜伏多时的我猛然暴起,把果实顶到了一边,狠着心让压在叶面底下的毒牙穿透了我自己的叶面,向着金雕的喉舌直刺而去! “呲”的一声,我的刺击虽然命中,也迅速喷出了蛇毒,但是这一刺击没吃上力道,未能深深刺入金雕的舌头,只能勉强划破了一道口子,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毒液被注了进去! 这也能躲开?!这金雕的反应到底迅捷到什么程度?!神明啊,你们不要再偏袒这些多行不义,强而不仁的高级动物了!我求求你了,让蛇毒奏效吧!!我在心里狠狠地呐喊道。 在下嘴咬向果实的过程中,金雕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了周围一切可能的藏身之处,却万万没想到果实的下方还能变出乾坤。当金雕用自己的余光扫到了果实翻落的异动之时,想要收住自己的动作已经为时已晚,只能尽力往一侧躲闪,以避开地底下的伏击,终究还是被这次奇袭划破了一道口子。 伏击已出,金雕急退了一步,想看清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藏身于空无一物的地面? 这一瞬间,金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之前的那一片弄伤自己双眼的叶子! 仇敌现身,金雕一时感到又气又喜,气的是这片叶子居然还敢来到自己的悬崖王座来行刺自己!喜的是自己满腔的怒火终于有了释放发泄的机会了! 金雕死死地盯着这片叶子,残暴而阴森的笑容才刚刚浮现出来不久,却立即开始凝固起来。 金雕它看到了,清清楚楚,那叶子的叶柄处连接着的那一根蛇牙,以及牙身上的一个细小孔洞。金雕认出来了,那是剧毒蛇所特有的喷毒口。 连接在这片叶子的叶柄上的诡异尖牙,竟然是一根毒蛇的毒牙!! “大事不妙!”这个念头才刚刚从金雕的心头闪过,狂风暴雨一般的毒发反应已经将它彻底淹没了。 过山峰的神经毒液从舌头的创口侵入了金雕的体内,疯狂地在金雕体内的神经系统中扫荡搜寻着负责连络神经的神经传递物。这些神经毒素可以快速地和大量的神经传递物强行结合。结合之后,有的传递物被彻底压抑了活性,失去了传递神经信号的能力,从而导致了许多部位关节的麻木。有的传递物被干扰了作用机制,产生了错误的信号,让身体的各个部位经受着灼烧和剧痛。这些神经毒素的抑制和干扰作用通过金雕的舌头迅速侵入了中枢神经系统,毒发反应开始向身体的各个部位辐射开来! 小脑,脊髓,双翅,胸腔,后肢,金雕身体的一个个部位相继陷落。从舌头伤口的刺痛开始,剧痛和灼烧感在它的体内疯狂地蔓延着,仿佛林火一般越烧越烈!金雕开始双脚发软,身体各个部位在不受控制地疯狂抖动着。它瘫倒在地,双翅狂挥,后肢乱蹬,躯体在反复地以夸张的角度在蜷曲伸张,扬起了高高的灰尘,把地上的枯草和沙土搅得一塌糊涂。 金雕陷入了无与伦比的痛苦之中,它在疯狂地嘶叫,挣扎,甚至主动地不停把自己的头往地上撞去,想要缓解麻木这种全身的剧痛和灼烧感,却于事无补,体内的那股毒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烈,像是要把每一根神经都彻底撕裂摧残一般。 金雕庞大的身躯在地面上激烈地翻腾,抽搐,转瞬之间已经移动到了悬崖的边缘!金雕看着眼前的世界在自己的挣扎中翻滚颠簸着,竟然看到了悬崖下方的那片连延不绝的树林。在巨大的高度差之下,树林的一枝一叶都显得那么的渺小。 这时,金雕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会死! 就在这时,某种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了金雕的心头。是那条被它叼住了蛇头而疯狂扭动的蛇吗?还是肚子被它剖开之后,那只连内脏都吊在外面,歪歪扭扭地逃窜的山豹?还是那只血已经流干,被它双爪擒着飞上天空之后还在全身不停抽搐的灰狼?它们当时眼里的世界,也是这么翻滚颠簸吧?它们的心里,也是在害怕自己将死的事实吧? 金雕心想,自己此刻在地上痛苦地来回打滚挣扎的丑态,应该就和这些弱小的被捕猎者快要丧命时的挣扎差不多吧?它又看了一眼某块巨石的岩缝,顿时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区区一片叶子,还敢在悬崖边设伏,妄想着让我这个堂堂的天空霸主摔死是么?你以为我会就这么像那些失败者那样在垂死挣扎中就这么死去是吧? 你可别太小看我了啊,死叶子!我今天就要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强者和弱者之间遥不可及的差距!”金雕狠狠地想道。 顶着翻江倒海的毒发反应,金雕展现了王者一般的气质。它强行压制着自己的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它拼尽全力让自己的一个巨爪深深地抓入土里,稳住自己身体的移动,避免摔下悬崖。它也不再去做无谓的挣扎,尽力让自己的体力和活力得以保存。它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种神经毒素,自己的舌头并没有主要的血管,毒素依旧可以如此快速地蔓延全身,并没有借助血液,因此这并不会是血液毒素。 既然如此,金雕就不必担心心跳加速,血液加速会加剧毒素扩散的问题。那么,它就可以请出自己身体内分泌系统的最强武器,来镇压这个毒发反应。 肾上腺素。 金雕下定了决心,疯狂地催逼自己的战斗意志,煽动自己的怒火!情绪的急剧波动导致了体内肾上腺素水平的大幅提升。在肾上腺素的强烈刺激之下,金雕的心跳疯狂地窜到每分钟200次以上的水平,呼吸频率也大幅提升,血流量、血氧量和心血输出量暴涨,大量的氧和糖原被强行推送到身体的各个部位,产生了巨大的能量。这些额外的能量大大增强了金雕身体的基础代谢,从而把身体各部位的体温提高到了接近39摄氏度的高温。 在这种足以对身体产生损害的高温下,蛇毒成分中的蛋白质开始逐渐变性而失去活性,对金雕的神经系统的侵蚀破坏也随之缓和下来。 在金雕那完全不顾身体负荷的殊死一搏之下,金雕庞大的体型和充沛的体能终于在这一场与神经毒素之间的拉锯战中取得了上风。金雕可以明显得感受得到,那股狂风骤雨一般的毒发反应开始渐渐地减弱、式微。 归根结底,注入金雕体内的神经毒素的剂量还是太少了。 第14章 被困 身体的高温让金雕头晕脑胀,全身酸软无力,体内的内分泌系统和酶系统也在高温下只能低效地运作着,严重影响了金雕的反应和身体的各项机能。但是,和蛇毒的发作相比起来,这种程度的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危机的暂时缓解并没有让金雕放松警惕。它立即向着刚才被叶子伏击的位置看去,想要了解叶子的下一步行动以便应对。可惜的是,那片该死的叶子早已不见踪迹!而果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消失了。 金雕立即意识到了,这片叶子根本没有打算给金雕留下喘息的机会。“糟糕!”的念头在金雕的心里闪过的一瞬间,叶子的下一波攻势已经如雷霆一般降临!一道枯黄的身影直坠而下,尖锐的毒牙穿透了金雕厚实的羽毛,坚韧的表皮,直接刺入了它的胸膛,注入了致命的毒液。 那是金雕心脏所在的位置! 太狠了吧!金雕心想,刚才自己在剧烈挣扎的时候,翅膀乱舞身体乱动,叶子贸然行动的话,很可能被自己的挣扎扫到,根本没有攻击到的机会。而如今,自己只不过才刚刚停止挣扎一会会的功夫,这该死的叶子就已经定位到自己的要害,直刺而入,注入了毒液?!这一环接一环的攻势,未免有点过于凌厉了吧?!还有,这片叶子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心脏的位置的?! 金雕毕竟身经百战,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做出了应对。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之下,金雕的肌肉正处于最强力最兴奋的状态。就在毒牙刺穿胸膛,毒液注入体内的瞬间,金雕以最大的力度强行绷紧了自己的胸肌! 日积月累的挥舞巨大的翅膀,长时间的高空飞行,让金雕的胸肌发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金雕胸口那厚实坚韧的肌肉纤维占据了它体重的接近30%。在如此强劲的肌肉收缩之下,金雕胸部的神经和血管都被严重压迫,流通性大大受阻,竟起到了近乎压迫止血的效果,几乎相当于从把整个胸部整体地隔绝孤立起来,从而把注入的大量毒液困在了小范围的肌肉之内。 更重要的是,强力收缩的胸肌就像是一块坚固的石头,稳稳地把刺入胸膛的毒牙卡住了。金雕的这一招反击,不仅缓解了毒液的扩散,更把这片狡猾的叶子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终于逮到你了!”强忍着肌肉强力收缩压迫带来的麻木和无力感,金雕以雷霆之势把自己的一只巨大翅膀向着被困在胸膛的叶子拍了过去!这一刻,它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这一拍,汇聚了金雕的全部力量,只求彻底把叶子拍散拍烂,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啪”的一声闷响,宽大的翅膀重重地落在了金雕自己的胸膛之上,但是金雕却没有感觉到叶子应有的质感。应该说,金雕的这一拍根本没感觉自己拍到了任何东西。 “不可能!它明明已经被我的胸肌困住,不可能还能脱身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翅膀和胸口,金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事实,自己的攻击再次落空了! 但是,金雕并没有就此放弃。 它的每一次狩猎,都会预估猎物的每一条逃跑路线,为自己的后续追击做好充足的准备。它既强大,却依旧谨慎周密,这就是它得以称霸天空的最强资本。此前叶子的反击总是不合常理,不可预测,才让金雕处处陷入被动。这一次的短兵相接,金雕绝不允许自己在重蹈覆辙。 金雕迅速的扫视着翅膀和自己胸膛之间缝隙的方向,果然找到了叶子的身影! “如我所料!你就是凭借着翅膀挥动产生的风力来进行高速的闪避的!我的挥击越猛,你的闪避越迅捷。难怪你每次能像消失了一般躲开我的攻击!这一次,是你失算了!”金雕心里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是胜利者的笑容。 情况似乎已经不能更糟了。 金雕巨大的翅膀向我拍了过来,铺天盖地,连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昏暗下来。更要命的是,我的新武器蛇牙连同叶柄一起,被牢牢地卡在了金雕坚如磐石的胸肌里,动弹不得。和此前在空中遮蔽金雕的双眼逃生时不同,那时的金雕要维持它的空中姿态,它翅膀的拂打并不能对它造成太大的伤害。而此刻它躺在地上,全身的力气似乎都集中在了它的胸膛之上。这全力的一拍下来,我绝对不死也要散了架。 绝境之下,我急中生智,迅速地从毒牙排出了许多润滑树脂。此前在把毒牙从树上拔下来的时候,我也是靠着这种润滑树脂来降低毒牙所受到的摩擦力。润滑树脂顿时渗入了毒牙和肌肉之间的缝隙,让毒牙变得湿滑无比,得以从胸肌的束缚中脱离。借助着金雕的翅膀拍下来时扇出的强力气流,我驭风疾退,堪堪躲过了这一次的拍击! 可惜的是,我连庆幸的机会都没有,就一下子撞上了一片坚固的屏障,让我无处可逃。 原来,金雕拍下左翅的时候,故意留下了一个倾斜的角度,留出了一片破绽给我逃脱的机会。我情急之下能够利用润滑树脂从紧绷的肌肉中脱离已经实属不易。随后,我就服从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向着有着较大缝隙的地方飞去。 从这个大缝隙中逃出去之后,迎接我的是金雕已经静待多时的右翅膀,遮天蔽日。更糟糕的是,金雕似乎看穿了我的行动必须借风而行的特点,它右翅完全没有大的动作,只是轻缓地向着地面扣下。左翅拍下时扇起的风已经消散,外部刮起的风完全吹不进金雕巨大的双翅之中。失去了风的助力,我就像是新生的初叶那般懵懂笨拙,不知所措,只能任凭金雕的右翅缓缓扣下,把我死死地按在了地面上。 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15章 黄光 黑暗中的每一刻都非常难熬。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金雕的翅膀上传来的微微颤抖。显然,它在努力地和蛇毒进行生与死的斗争。我回想起关于过山峰蛇毒毒发时的记载,那一头口吐白沫,在地面疯狂打滚挣扎的花豹。而金雕此时的这种颤抖和花豹的毒发反应相去甚远,甚至这种颤抖还在慢慢地减弱,缓和。 我深深地明白,在我的毒牙只能在金雕的舌头上划破一道小小的口子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注入的毒液剂量不够,不足以让金雕致命。 我始终不明白,明明我已经策划了几乎完美的伏击,设计了金雕极可能坠崖的备选计划,我甚至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在金雕剧烈的挣扎中通过它的气动定位到了它的心脏所在,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精准命中了它的要害,毫无保留地向着它的心脏注入了我所有的毒液。难道,这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瑕疵和缺陷可言吗?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几乎完美地谋划和执行了我所能做到的一切,胜利还是就这样在消散在这沉默而冰冷的黑暗之中了? 我究竟,还欠缺了什么,才能够战胜这样的强敌?难道说,生物之间的等级差距是永远不可克服的鸿沟和天堑,任何的努力和计划都是只能是徒劳白费? 难道说,生而弱小平凡,就该乖乖认命么?! 然而,神明似乎并没有在聆听我的控诉。金雕压在我身上的巨翅停止了颤动。它的身体恢复了自如,它控制住了蛇毒。 黑暗之中,伴随着金雕逐渐平复下来的喘息声,我的最后一线生机就这么彻底断送了。 巨翅缓缓地抬了起来,明亮的光芒洒了下来,还没等到我看清逆光中金雕的轮廓,一阵剧痛已经传遍了我的全身!金雕锋利的爪子洞穿了我的身体,把我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我的一部分叶肉顿时被压得汁液四溅,支离破碎。它的这一爪,洞穿的是我叶片的根部,把我连接叶柄的主要神经和脉络尽数抓碎,叶柄难以再做出大的动作,基本消除了我毒牙的威胁。同时,伤口又不至于离边缘太近让我有机会彻底撕破伤口而逃离。我不得不承认,这只金雕的战斗经验实在太丰富了,瞬间就能分析出胜负的关键因素和我身体结构的弱点并加以制衡。 毒牙受制,身体被困,我已经失去了任何反败为胜的资本。我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扑腾着我的叶片,无助地拍打着地面,却依旧丝毫无法缓解我的痛楚。汁液,叶碎和尘土混在一起,把我周围的一切弄得一塌糊涂,满身是泥。 金雕喘着粗气,已经缓缓地站起了身。它此时已经熬过了舌端毒素的爆发,让身体基本得以开始恢复正常的运作。只是它必须保持胸肌的紧绷,锁住刚刚被注入的毒素,避免扩散。它的心脏依旧在全功率运转着以强行抬高自己的体温。金雕只要继续通过高温让被锁在胸口的那些毒素失活,它就彻底地逃过这一次中毒的危机了。 金雕低头看了看左翅上沾上的树脂,似乎在为我的离左翅拍击的脱身方式显得略为惊讶。随后,它就这么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嘴角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在嘲笑在泥淖中挣扎的我是多么的无能和可悲,又仿佛是对即将到来的胜利和复仇的炫耀。我每一次因为疼痛而产生的抽搐,抖动,对它来说仿佛就是最和美的阳光,最甜美的佳肴,让它发自内心地感到畅快,愉悦。 我无力地瘫倒在地,身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泥渍,奄奄一息。 突然,金雕收起了那种高傲的眼神和嘴角的笑意,顿时双眼间迸射出一股冰冷凶狠的杀气,让我浑身不由得不寒而栗。金雕张大了嘴向着我直冲而来,应该是想要用它锋利的喙部把我彻底撕成碎片! 金雕如雷霆一般向我咬来,而我也早已恭候多时!纵使毒牙被锁,身体洞穿,我还有其它部位可以反击! 我绝不认命,至死方休! 叶柄受制,我还有其它部位可以反击!就在这一瞬间,我叶尖猛一发力,瞄准了之后猛地一甩!我悄悄汇聚在叶尖的一小块黄泥应声甩出,直冲金雕的眼睛而去! 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控制之中的金雕完全没有想到我的这一垂死挣扎,它高速向我冲来,泥块向它飞去,两者之间速度差导致的极高相对速度让金雕根本避无可避,眼睛顿时被覆上了一层黏稠的湿泥! 金雕一惊,一时间根本无从分辨是什么遮挡了它的视线,当初被化筋蚀骨液折磨的阴影顿时蒙上了心头,以为它会再度经历那种痛苦,让它一时慌了心神。它迅速挺直了身体,后颈那金黄的火羽陡然耸立,随后仰天长啸起来。 我知道这点湿乎乎的黄泥对金雕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地反抗到底,不要让金雕有舒舒服服处死我的机会。在这最后时刻,还能欣赏一下金雕狼狈的仰天惊叫,大概也是我最后的倔强了吧。 我看着金雕背后的浩瀚长空,若然惆怅。我飞越了漫长的旅途,见证了无数的风景,一座山之后是更高的山,一片云之后是更大的云。而远方世界却始终源源不断地在向我展现它的风貌,丝毫没有接近终点的迹象。 好可惜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多么希望我的旅程再长一点,看的风景再多一点。但是,我身前的这一只凶悍金雕拦在了我的面前。它是如此的强壮,残暴,挡住了我的的全部视线,阻隔了我的一切念想。远方世界,新家园,飞翔,我所憧憬的一切就仿佛是天边那几抹洁白的云彩,在金雕庞大的身影之后,渐渐地越飘越远,渐渐地消失不见。 我拼尽了全力,却依旧没有胜算。只凭着我自己,终究是无法创造奇迹的。 我听到了破风的声音,迅捷有力。那是金雕的致命一击吗?终结的时刻,终于就这么来临了么? 再见了,这个世界。 一道黄光闪过!!!!! 第16章 突刺 我没有等到预想中金雕再度降下的巨大喙部,反而听见了一声沉闷的撞击! 我赶紧把视线聚焦回来,向上看去。竟然是赤羽?!原来刚才的凛冽的破风之声,并非金雕向我咬来,而是从天而降的赤羽!! 就在金雕仰天长啸之际,悄悄跟来而在高处观望已久的赤羽毫不犹豫地奋力出击,狠狠地撞在了金雕的胸膛之上。赤羽体内的脆弱骨骼难以承受这种巨大的冲击力,纷纷出现了骨裂,好几处关节也都产生了挫伤。赤羽付出了这些伤痛的巨大代价,只换来了一个效果——金雕本已直立的身体在冲撞之下,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赤羽出其不意的偷袭让金雕始料不及,被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胸膛之上。金雕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也并没有受伤,毕竟此刻它的全部胸肌处于极度收缩的发力状态,赤羽的冲撞绝无可能伤到如此发达而强健的肌肉。 但是,金雕发现自己的形势并不乐观。赤羽的冲击并不能让它受伤,却实实在在地改变了它的重心,把它撞得向后仰去。但是,金雕发现自己的身体并非只是后仰那么简单,它能明显感到自己的重心正在继续发生剧烈的翻转,像是要失控了要向后倒下! 金雕余光往下一扫,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左爪向前跨出了一大步,竟然是被那只脸上长着白色斑纹的黄莺撞的!金雕又急又怒,这两只鸟竟然如此默契地同时向自己一前一后地发动了撞击,改变了自己的重心?!它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我心灰意冷之际,我自以为临终前的最后一搏,竟然真的会发生引发了奇迹!就在我甩出的湿泥导致金雕挺直身体惊叫的瞬息之间,赤羽和白斑协同发起了对金雕的偷袭!赤羽向后撞击金雕的胸膛,白斑向前撞击金雕的左爪。在赤羽和白斑的这一前一后的配合下,金雕竖直的身体被施加了极大的扭转力矩,瞬间失去了重心,看着就要向后倒下。而此刻金雕的背后,就是陡峭的悬崖! 它已经不能飞行了!假如它展翅飞行,那么必须解除胸肌的紧绷,那么我第二次注入的大量毒素就会迅速扩散到全身!假如它不展翅飞行,这悬崖之下,就是它金雕粉身碎骨的葬身之地! 然而,金雕的顽强真的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明明它已经失去了它的重心,它强悍的身体素质却依旧能够让它及时地做出反应。金雕原本扣住我的右爪再也无暇控制我的行动,迅速松开后撤,奋力地向后站住。它的右肢肌肉暴胀,青筋突起,天知道它在求生本能之下爆发了多大的力量,连那尖锐的爪子都深深地插入了泥土之中,为金雕提供了坚实的支撑。金雕后撤的这一步,让金雕的身体从一个即将摔倒的诡异角度硬生生地止住了坠势,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形。 这就是生死攸关,决定胜负的一刻!一旦错过了这一次让金雕摔下悬崖的机会,这一切就真的彻底完结了! 在这一瞬间,根本不经思考,我的身体几乎是直接被本能驱使,不假思索地吸收了一份叶之精元,全身的叶肉和经络为之一振。随后,整个叶面不顾一切地向着地面一拍,奋力地弹起了一个高度。忍着身体创口传来的剧痛,我扭转身体,再让整个身体沿着叶面的中轴线高速地旋转起来。 “螺旋腾冲!”在这紧要关头,我使出了阿卓的绝技!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我凭借着身体旋转产生的气流把自己推动向前腾冲而起! 金雕爪子给我留下的伤口被撕扯开裂,我的体液被挤压得从伤口四溅而出,失去了核心经络的叶柄控制起来奇重无比,在这种极端的身体条件之下,疼痛,麻木,疲惫,晕眩充斥着我的身体。但是,这一切不利条件我都不闻不顾,我只知道向前飞去,一往无前!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金雕的右爪跗跖(鸟类的腿以下到趾之间的部分上)被黑尾留下的那一个伤口。 我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效,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会不会超出我身体的负荷让我一命呜呼,我根本没有思考,也不需要思考。 在那个伤口的地方,我仿佛听到了黑尾的呼唤。冥冥之中,是它在指引着我来发动这一次突刺。只要刺中,就能为我们带来胜利!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力量,在身负重伤,疲惫不堪的情况下还能高高举起叶柄上的毒牙。借助着我腾冲的势头和我下坠冲力,我的毒牙坚实地刺入了金雕右爪后肢的那一个腐烂森黑的伤口,随后扯下了一小块皮肉。腐朽的腥血烂肉被撕下,新鲜的嫩肉和洁白的骨头被暴露出来,迅速覆盖上了一层新鲜艳红的血,让我想起了那一天黑尾溅洒在我身上的淋漓鲜血。 金雕的右爪才刚刚站稳,突然间竟传来了一阵剧烈钻心的疼痛!身体的本能保护机制在疼痛的驱使之下,要让右爪迅速远离疼痛发生的地方。于是它的右爪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收缩回自己的身体! “糟糕!”的念头才刚刚闪过金雕的意识,失去了支撑和重心的它已经掉下了陡峭的悬崖! 掉落悬崖之际,金雕的余光扫到了悬崖边上自己右爪方才抓地的爪印旁边,那一片毒牙上挂着自己金雕的血肉的叶子。 “怎么又是它!”金雕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片小小的叶子,竟能如此坚决而顽强地反抗挑战自己,像是从来不知道害怕和放弃为何物!它也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天生就是食物链顶端的捕猎者,健硕的肌肉,强劲的骨骼,锋利的爪子,身体构造上就已经彻底碾压了这片叶子。更何况自己的经验、决心也不见得就会比这片叶子逊色。明明刚才已经把这片叶子彻底重创洞穿,锁死在地。为什么,它这么弱小,就是不肯乖乖放弃等死?为什么,自己还会就这么一步一步地陷入了这么一个不可逆转的败局? 下坠的过程中,金雕看见了自己胸前还处于撞击的余波震撼之中的赤羽。“别妄想着还能团圆啊,跟我下地狱去吧!”金雕心里狠狠地想着,随后双翅牢牢地把赤羽揽入怀中,向着悬崖深处坠了下去! 第17章 脱险 赤羽坠崖,白斑毫不迟疑地追了下去。我颓然疲惫地瘫倒在地,身上的伤口在缓缓地渗出汁液,我连忙调动体内的粘稠树脂去修补我的伤口。那一记带着黑尾遗愿和意志的突刺极度透支了我的身体,全身的叶肉痛得像是要散了架一般难以动弹,只能像个没用的废物那样躺倒在地。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向自然之神为赤羽祈祷。越是祈祷,我就越是担心。看得出金雕已经拼尽了全力用翅膀来搂住赤羽,即使白斑去救,赤羽又怎能在如此巨大的力量差距之下逃出生天呢? 悬崖上的冷风飕飕,本应是我自由移动的绝佳助力。但我的身体所受的创伤和疲惫让我完全无法施展驭风之术来移动,只能勉力卸去风力,避免被刮走。同时一点一点地向着悬崖边上挪动自己的躯体,想要看看悬崖之下赤羽到底怎么样了。 悬崖边上空荡荡的,安静得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生死缠斗的紧张气息。不可一世的金雕,英勇无畏的赤羽,仿佛从来未曾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我茫然地望着远方,不知所措。远方的天际线和地平线的轮廓再度变得清晰可见,曾经横拦在我前面的那个巨大的阴影已经消失了,再也没有东西阻拦我的远征,我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欣喜和兴奋,只有痛失战友的悲伤和失落。 过了好些时候,正当我绝望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快的鸣叫。我急忙顺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浑身是血的赤羽正一只翅膀搭在白斑的背上,而白斑则在奋力地拍扇着翅膀向上升起,这一对好兄弟好搭档就这么相依为命地,重新出现在了悬崖之上! 白斑难掩它的兴奋之情,赤羽一身的血污,满脸倦容,眼神依旧坚定。而赤羽的嘴里,竟像是衔着什么东西。我细细一看,震惊得无以复加,随后心情总算舒缓了下来。胜利的喜悦,终于像午后的阳光一样,暖洋洋地在身体中渐渐地蔓延开来。 赤羽嘴里衔着的,是一根翎毛,金黄透亮,霸气外露。那是金雕后颈上最标志性的火羽,天空霸主不容侵犯的王权象征。 这一根被拔下的火羽翎毛也正式宣告了,我们终于赢下了这一场艰苦卓绝的弑鹰之战。 大仇已报! 黑尾,你看到了吗?正是你当时的舍命反抗,才给我们带来了唯一的胜机。这一场胜利,是你和我们一起做到的。 赤羽满身疲惫,在白斑的帮助下,勉力地把自己的爪子落在了悬崖之上,身上沾满的鲜血滴答地滴落在地。它轻舒了一口气,从没有料想过作为一只鸟,此刻居然会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它回头望了一下深不可测的悬崖,片刻之前的生死搏斗不由得再度从脑海里涌现了出来。 赤羽此前根本就不甘心让阿远自己去挑战金雕,所以偷偷观察了阿远的去向,和白斑一起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它们看到了阿远选择了在金雕外出的时候登上了悬崖,猜测到了阿远是打算设伏,于是只能在悬崖底下静静等待,生怕干扰到了阿远的计划。 直到金雕回巢,随后听到了金雕中毒发出的惨叫,赤羽和白斑才飞上悬崖,远远地静观其变,观察是否有什么机会可以协助到阿远。看着金雕在地上痛苦的挣扎,它们不得不惊叹阿远的神通广大。可惜最终金雕控制了毒发反应,压制住了阿远,赤羽和白斑就在想尽办法怎样才能帮得上忙。赤羽看得出,金雕在毒发之后已经筋疲力竭,已经难以自如控制自己的身体,能让金雕坠崖的话很有可能就能行刺成功。但是,金雕始终保持着身体前倾的战斗姿态,让赤羽和白斑很难靠着冲撞让金雕摔倒。直到阿远甩出的湿泥让金雕受惊而直立起来,赤羽和白斑才得到了绝好的机会,一举配合把金雕撞到坠崖。 金雕坠崖之际,用宽厚结实的双翅牢牢地搂住了赤羽。在巨大的力量差距之下,赤羽根本无法脱身,从而不得不跟着金雕一同向下坠去。那种离死亡越来越近,却无法动弹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情急之下,赤羽疯狂地抓挠,刺啄着金雕的胸膛,想借此让金雕因为疼痛而松开。赤羽自知这种挣扎应该起不到什么效果。金雕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拖着它一同赴死,这么一点抓伤咬伤就能让它屈服的话,它们也不需要和这只金雕苦战至此了。 没想到,赤羽的这次垂死挣扎却发挥了奇效!金雕此刻的肌肉正在高度紧绷以控制毒素的蔓延,使得其胸膛区域的血管和毛细血管都处于极度高压的状态。赤羽造成了诸多伤口之后,金雕的血液就在高压之下源源不断地喷溅而出,染透了赤羽一身!更加巧合的是,此前阿远刺入金雕体内的毒牙被金雕肌肉紧绷而锁住,为了脱身而注入了一些润滑树脂在金雕的伤口之内。这些润滑树脂随着金雕的鲜血一起被喷了出来,沾染了赤羽一身。 赤羽惊喜地发现,自己沾染了这些带着润滑树脂的鲜血之后,全身变得湿滑无比,再经过一番不懈地扭动挣扎之后,赤羽成功地脱离了金雕紧捂的双翅,重新勉力振翅飞了起来。 赤羽悬在半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疾速下坠的金雕,眼神冷漠而坚定,像是不管金雕做出什么样的挣扎,都如蚍蜉撼树,雨中落瓣一般无济于事。赤羽,要向陨落中的昔日霸主宣告自己团队的胜利。 金雕从来没有被这样俯视过,它不服气,不甘心!自己身为堂堂的天空霸主,何以陨落于两只黄莺和一片叶子这种弱者之下?!它不顾一切地解除了肌肉的紧绷状态,重新挥舞起它巨大的双翅!全身反抗毒素之后的酸软,伤口发力迸裂之后的痛楚,精神透支过度之后的晕眩,金雕都不管不顾,只求奋力飞升,击杀眼前这只大逆不道的黄莺,重夺自己霸主的尊严! 第18章 陨落 金雕巨大的双翅再度在空中挥舞起来,上下翻飞,呼呼生风,产生了巨大的升力止住了金雕的坠势,转而向上疾冲!身后越变越小的地面万物,耳边接连不断的风声,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金雕的双眼之中再次绽放出了王者的神采。是啊,就是这种双翅擒风,自由翱翔的感觉才是天空霸主应有的英姿! 金雕疾速地飞升,和赤羽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赤羽并不属于猛禽,在经历了撞击和擒抱等种种冲击之后,赤羽那副只适合飞行,不适合战斗的脆弱躯体已经伤痕累累,让它全身像被撕裂了一般地疼痛着,只能勉力维持着悬空的姿态。 金雕的反击来势汹汹,赤羽已经难以躲避,它也不想躲避。金雕中毒已深,或许持久战和拖延战对金雕来说更为不利。但是,战局已经惨烈到了这种程度,对战双方都已经拼尽了所有的气力和招式。最后对决的,就是各自的气势和斗志。任何的犹豫和退缩,反而容易露出破绽,满盘皆输。若是转身逃跑,很可能就在转瞬间被金雕取走小命。逃跑,也从来不是赤羽的风格。 虽然赤羽并不具备猛禽的健壮躯体,但毫无疑问,它拥有着猛禽一般的心气和斗志! 赤羽暗自蓄力在自己的双爪之上,光明正大地准备迎接金雕的反击。“来吧!让我用我的这一双爪子,亲自把你这个天空霸主送下地狱!” 和黄莺的距离越来越近,看来这只黄莺并没有被自己的反击吓倒,还打算正面和自己交锋,也算是个狠角色了。金雕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它感觉到它体内流淌着的掠食者的血液再度变得滚烫起来。是啊,撕咬挥爪之间,血肉四溅,命悬一线的刺激,重创强敌的快感,这是多么地畅快淋漓!来吧,你个渺小的黄莺鸟儿,来和我战个痛快! 这一次,我们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可惜的是,没等到交锋的那一刻,异变已经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失去了物理压迫的束缚,金雕胸腔内的蛇毒开始汹涌地蔓延开来。强烈的灼烧和剧痛像是致命的蚁群一般缠上了金雕的肩部和双翅,蚕食破坏着它的神经和脉络,让它的挥翅不再自如,也失去了力量。 金雕自然预料到了这一切。此时此刻,它已经不想去顾虑自己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了,它只想着英勇地在战斗中死去,不负天空霸主的威名。它任由毒素疯狂地扩散,继续催逼了全力,强行推动自己的胸膛和双翅以更大地力量去运转。高压之下,金雕胸口的那些伤口在猛烈地喷出阵阵血雾,在空中散成一朵朵娇艳的血花。这种强行发力的代价就是经脉断裂,肌肉崩坏,却也真的让金雕保持了片刻翅膀的扇动和向上的冲刺! “啪!”的一声闷响,金雕的喙部和赤羽的爪子交拼在了一起!就在这一瞬间,赤羽从金雕喙部的侧面用爪子一蹬,尽量卸去喙部的冲击力。赤羽占着有利位置,随后以极快地速度用爪子抓向了金雕的双目!金雕也毫不含糊,侧头闪过了这记爪击,眼睛旁边被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血痕。金雕的喙部汇聚了它的全部力量,从腰腹到颈部再到喙部,连成一条完美的弧线。天空霸主完美无瑕的一击,狠狠地撞在了赤羽的双爪之上,把赤羽震退了好一段距离。 赤羽的双爪被震得发麻,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金雕喙部的猛烈冲击从赤羽的双爪通过它的骨骼直传它的头部和双耳,震得它脑袋嗡嗡作响。它根本顾不及让自己稍微缓和一下,只想着尽快恢复神智和意识。它非常清楚,金雕不会给自己留太多的喘息之机,它后续的的下一波攻势很快就会跟上来了。 金雕的眼睛附近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让它觉得非常爽快。真是带劲啊,这种拆招破招,攻防转换,每一招都极度专注,每一式都危机四伏。胜负和生死就在这游丝之间摇摆反复着,实在是酣畅淋漓! 赤羽被震退,金雕的冲劲丝毫不减,将它那巨大的双翅向着赤羽拍去!赤羽眼睁睁的看着金雕双翅的猛击在向自己拍来,它也已经感受到了巨翅上传来的阵阵风势。即便如此,那种震荡晕眩的感觉就像是陷入了巨石堆中一般,身体被压,胸口被堵,让它根本无从控制自己的身体。 突然之间,金雕像是听到了一声“啪”的细响,自己体内某种紧绷着的东西彻底断裂破碎了。很快,一股不可抑制的势头从喉头涌了上来,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金雕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安静了下来,一直以来它强劲的心脏总是像雷霆一般在它的体内搏动,如今却虚弱得像是残破的废墟。而向来坚如磐石的胸肌也像是蒸发了一般,让自己的翅膀变得无比沉重,所有的动作变得松软无力。就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黏稠无比,让它感到窒息。 在长时间的过度负荷之下,金雕的心脏终于到了极限,心瓣碎裂。带着压力的血液流进了它的食管和气管。失去了心脏的血液和能量供给,金雕身体的各个部分全线失守崩盘。重心无法维持,脊柱失去强度,肺部丧失活性,脑部缺氧麻木,一切的败落如漫天暴雨,卷叶狂风一般势不可挡,无力回天。 金雕的双翅几乎要触碰到了仍处于震荡状态之中的赤羽,却就此无力地垂落下来。蛇毒折磨虐待着它全身的神经脉络,让它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身体再也无法维持此前干练犀利的战斗姿态,而是以诡异的角度扭转蜷缩起来,在不停地抽搐着,随后向着地面坠落了下去。 “就这样了么?……”金雕看着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的赤羽,心里默默地想着“好讨厌的眼神,真是不想输给它啊……算了,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就这么死去的话,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吧。” 金雕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它始终牵挂着的石缝和那几个娇小的影子。 “你们,好自为之吧……” 天空霸主金雕,就此陨落。 第19章 雏鹰 赤羽步伐蹒跚,看上去却丝毫没有想要休息的打算。刚才和金雕的死斗实在是太过惨烈,让赤羽遍体鳞伤。飞翔对于现在的赤羽来说,对身体的负担实在太大了。在白斑的搀扶之下,赤羽叼着那一根金雕的翎毛,勉力向着悬崖上的一片空地走去。我看了看赤羽走向的那片空地,顿时明白了它的意图。在这片空地上发生过的悲惨画面,至今还牢牢地印刻在我的思绪之中,想忘都忘不了。于是我顶着全身的伤和累,奋力地借着风半飘半滚地跟了上去。 空地上,是黑尾的骸骨。那是黑尾的身消命殒之地。 赤羽嘴里叼着金雕的火羽翎毛,站在黑尾那些散乱风化的骸骨旁,神色凝重。白斑则忙着用它的爪子努力地把黑尾的骸骨聚拢在一起。咱们三个之中,就白斑所受的伤最轻,就辛苦它上下忙活了。很快,黑尾四散的骸骨被聚成了一个小堆。赤羽面无表情,走上前把嘴里叼着的那一根金雕的火羽翎毛轻轻地放在了黑尾的骸骨前面,白斑则在一旁用一颗小石头把翎毛压住,不让风把翎毛吹走。 来自仇敌,天空霸主的火羽翎毛,大概没有比这更好的祭品了吧。随后,我们就这么围在一起,陷入了许久的默哀。 我悲从中来,尤其是想到初遇金雕时,正是黑尾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了我们逃生的机会。我实在难以接受曾经活泼善良的黑尾,连同它欢快的歌声和笨拙的舞姿,如今已经化作了这一堆沾满了尘土,混杂着枯草的骸骨。 但至少,我们带着黑尾的意志共同奋战,总算让仇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大仇已报,希望黑尾的在天之灵在看到这一根火羽翎毛之后,能够露出它纯真温暖的笑意吧。 突然之间,几声微弱的鸣叫声打乱了我们的默哀。这个叫声有气无力的,感觉发出声音的动物像是处于一种很虚弱的状态。我们扫视了一下周围,确认了声音的来源,是两块巨石的石缝之中。石缝前还堆起了几块石头,像是刻意要遮掩什么东西的存在。 我们仨对视了一下,相互点头示意。随后白斑飞了过去,移开了石缝前的那几块石头。那些鸣叫声变得更为清晰,还带着几许哭腔。我们也得以看清了石缝里隐藏的秘密—— 一窝雏鹰。 我顿时觉得自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般意识空白,不知所措。原来金雕在这块空地附近一直隐藏着一窝自己的幼雏吗?难道说,它残害了黑尾,是因为我们闯入了它的领地,对它的幼雏形成了威胁么?到头来,我们才是非法入侵者,金雕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庭?它一直在追杀我们,并非是为了一时意气,也是为了赶紧杀局,杜绝后患,避免我们回来寻仇威胁到它的幼雏么? 也罢,金雕的凶残绝非假象,作为猎食者的顶点,它从来就拥有着对弱者的生杀大权。这和它想要保护家庭的高尚原因并不冲突。在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非黑即白,是非对错。只有生存下去,才是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最无可争议的真理。 我不禁飘过去,仔细端详着这些幼雏。它们已经长出了不少羽毛,只是还没能熟悉地操控身体行动和飞翔,暂时还不具备觅食能力,只能依赖于金雕给它们带回来食物。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石缝里四散着一些像是鸟类的碎骨和猴子的皮毛,让我不忍直视。黑尾,大概也曾经成为这些幼雏的食物吧。显然这一窝子的幼雏都是茹毛饮血的猎食者,一生都将在在捕食和杀戮中度过,今后不知道还要残害多少生灵。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就燃起了一阵悲愤的无名之火。但是,这些幼雏只是想要活下去。它们必须进食,吃下自己的父母亲为自己捕捉回来的猎物。这是它们要存活下去的本能。 天经地义。 我有莫大的悲愤想要倾泻,却看着这些幼小而无辜的生命不知所措。这是它们的错么?我不知道。我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好大,好深奥,很多事情根本没有一个简洁明了的答案。 就在这时,我观察到在旁的白斑的神色有点异样,我有着不好的预感,赶紧向着它先飘了过去。果然不出我所料,白斑突然发难,向着一只幼雏的脖子啄了过去!这一啄带着狠劲和杀意,足以折断幼雏的脖子!多亏了我提前移动,才能及时地挡在了白斑和幼雏之间。 白斑硬生生的停下了攻击,随后用焦急而不解的眼神看着我,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保护这些幼雏,为什么我要保护杀死黑尾的仇敌的后代?!随后,白斑也不打算和我纠结,直接粗暴地用翅膀把我拨到一边,想要再度向着幼雏发难。而我再度倔强地重新飘了起来,挡在了它们中间。 当看到白斑对着这些幼雏起了杀心之后,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阻止白斑。而这一反应,也彻底让我的思绪和判断变得清晰而坚定。 金雕残暴杀生不假,在搏斗中战败而死也属罪有应得。但是,它的这一窝幼雏还没有自主的行为意识,还没有造成杀害其它生物的既定罪行,只是纯粹地因为求生本能而去吃金雕带回来的食物而已。 我也清楚地明白,一旦这些幼雏长大,将会有数不清的弱小动物成为它们的食物。但是,至少在此时此刻,它们还是无辜的。我既不愿,也无权去终结无辜这么一群幼小的生命。 我的倔强也惹怒了白斑,显然它不打算给这些幼雏将来残害苍生的机会。它对着我大声嘶鸣,亮出了自己的利爪,像是打算对着我这个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来硬的了。我也不甘示弱,忍着全身的伤痛,对着它坚定不移地高高举起了我叶柄上的毒牙,严阵以待。 我有我的坚持,绝不会为之妥协。 第20章 白雕 就在这时,赤羽飞了过来,眼神一如既往的坚毅,却并没有以往的凌厉或是杀气。我大概已经猜到赤羽的立场了。赤羽飞到了白斑的身边,用翅膀轻抚着它,让它冷静下来,同时细声地说着什么。在赤羽的劝说下,斑白的杀气也渐渐散去,神情缓和了下来。随后,白斑飞走了,不知道要去哪里。而赤羽则卧身在原地休息。 赤羽帮我们解了围,让我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暂时松了下来。刚才我如此坚持,但其实我也并没有什么完整周到的计划去处理当前这个复杂的局面。 就算我们当作没看见过这些幼雏,我们却实打实地杀死了它们的食物来源。假如我们就此离去,用不了几天,这些幼雏就会直接饿死在这悬崖之上。我们就是间接杀死它们的凶犯。 我其实也很迷茫和困惑,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些幼雏才好。 所幸,赤羽似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案。过了片刻,白斑飞了回来,嘴里叼着一大株的浆果! 白斑把浆果放在了幼雏的窝边,用嘴叼下来几粒,不耐烦地随口甩进了幼雏的窝里。幼雏像是没见过这种东西,一时不知所措,疑惑地看着这些浆果。很快,浆果的香气引起了它们的食欲,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甜美的浆汁和柔软的果肉似乎让这些饥肠辘辘的幼雏们忘记了自己的掠食者身份,吃得不亦乐乎。 白斑在一边就这么看着这些在大快朵颐的幼雏们,一副嫌弃的表情,爪子却从来没有停下把浆果放进幼雏的窝里。 接下来的几天,白斑几乎变成了这窝幼雏的救世主。它不断地去找来一簇簇的浆果喂饱它们。还在石缝中找了个风雨波及不到的空间作为仓库,堆满了额外的浆果给幼雏们作为食物储备。 不仅如此,它还在离幼雏的窝不远的地方,努力地用爪子和喙部挖出了一个小小的水坑,以储蓄雨水。白斑始终黑着脸,保持着那副嫌弃的样子,像是摊上了一份麻烦的差事一样。但是,它那因为挖蓄水池而被泥石磨破了表皮的爪子出卖了它。 把这些幼雏喂饱了之后,白斑还把它们叼出来放在石头上让它们练飞。有好些个幼雏站在高高的石头上唯唯诺诺,不敢尝试。白斑可不跟它们浪费时间,凶巴巴的直接抬起爪子就把它们一个接一个地踹下了石头。 幼雏们都还不太会飞,勉强扑扇了几下翅膀就狠狠的摔落在地,磕破了皮,摔肿了头。但是这些幼雏果然有几分金雕的王者气质,带着伤一声不吭地跑着跳着回到了石头上面,乖乖地等着白斑继续踹它们的屁股把它们踹下石头…… 这种在空中短暂停留的感觉对于幼雏控制自己空中的体态和挥翅的感觉很有帮助,很快就让幼雏们领悟了一些飞行的要领。有几只悟性较高的幼雏已经能展翅稍微滑翔一段距离了,也能勇敢地克服心中的恐惧,从石头上往下跳了。但是白斑还是会趁它们起跳前努力找机会补上一踹。 看来,白斑小时候学飞时是没少被踹啊……趁着这机会把幼年吃的苦报复性地还给幼雏们了。不知道当时是白斑的父母还是赤羽把它踹得那么狠,踹出幼年阴影来了。 嗯,应该是赤羽踹的,没错的。 白斑在这边卖力的照顾幼雏,教它们学飞,我和赤羽也没有闲着,在抓紧时间疗养自己的伤势。赤羽伤的是筋骨,需要静养。而我被金雕的鹰爪洞穿了躯体,则需要调用部族分配给我的生长干细胞来分化合成叶肉以修复那一个伤口。经过连续长期的跋涉,和蛇鹰的轮番生死搏斗,我明显感觉我的身体已经被严重损耗了。要在以往,我只要稍微休息一,很快就能恢复精力,浑身是使不完的劲。而这次的伤势和体能恢复相当缓慢。和被青虫啃食的空洞不同,被利爪刺穿的叶面还有很多部分依旧连接在我身上,我只需要把这些叶片聚在一起,再用新肉来补上那些裂缝就好了。即便如此,这次疗伤还是让我元气大伤,身体机能也下降了许多。体内的营养储备也已经消耗过半。这次漫漫的远征之旅,我还能坚持多久呢? 终于,我的伤势已无大碍,驭风之术可以随心施展了。而赤羽也能够再度在天空毫无限制地翱翔,恢复了它矫健的身手。而那一窝幼雏们也基本领悟了飞行的要领。只要它们勤加练习,应该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飞下这个悬崖,自行觅食了。 这也意味着,离别的时刻到了。我们要放下这窝幼雏,继续我们的旅程了。 我和赤羽在等白斑。白斑依旧板着脸,细致地检查了石缝仓库里堆满了的浆果,又低头反复确认了水坑四周的泥土不会漏水,随后才转过身向着我们缓步走来,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一窝幼雏。 身后的幼雏们的羽毛已经渐渐开始丰满起来。它们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终于,其中的一只较为健壮的幼雏翻出了鹰巢,蹦着跳着追上了白斑,用自己羽翼未丰的翅膀搂住了白斑,像是不让它离去。其它的幼雏见状也跟着翻了出来,把白斑团团围了起来。 白斑终于按耐不住离别的伤感,回身用它的翅膀拥抱着这些天真无邪的幼雏,迟迟不舍得放开。在赤羽的再三叫唤之下,白斑才终于停了下来,用翅膀轻轻抚摸每一只幼雏的脑袋。随后它狠下心来,振翅起飞,不再给幼雏们挽留自己的机会,随后和我们一起向着远方飞去,继续我们的旅程。 幼雏们叽叽喳喳充满不舍的鸣叫声,像是一直在我们身边回荡,的。即便我们已经飞出去很远,也还会感觉这些稚气的鸣叫声迟迟没有散去。 像是这些鸣叫声,钻进了我们的的心里一样。 我卧在赤羽的背上,看着从此只能自食其力的这一窝幼雏在我的视线中越变越小,心中五味杂陈。我们已经尽我们的所能去种下和平和善意的种子,希望将来它们长大之后,能够记得这些比它们身小体弱的雀鸟对它们的照顾和恩情,能够养成素食的习惯,不再以杀戮掠食为生。但是,掠食者的嗜血本能,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化解吗?世代相传的捕食习惯,真的能如此轻易的改变吗?物种之间的和平共处,真的能够如此轻易地实现吗? 我不知道。至少,我们已经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问心无愧。 多年以后,一些来到某片森林和悬崖进行野外考察的动物学家们惊奇地发现,这边存在着一个小型的金雕种群。它们摒弃了作为捕猎者顶端的狩猎天性和独居习惯,以浆果为食,过着群居的生活。因为减少了蛋白质的摄入,这个金雕种群的体形普遍偏小。它们的群居生活非常融洽,富余而快乐。它们似乎还有个习惯,在相互嬉戏打闹的时候,这些金雕们喜欢轻轻地用爪子去踹它们的同伴,像是它们亲切的一种仪式。 在不同的生活习性的影响下,这些金雕们的生理特征似乎也发生了一些改变。它们后颈那标志性的火羽翎毛渐渐褪去了代表着王权和利爪的金黄色,变成了一种更为象征着和平与友善的白色。 于是,动物学家们给新发现的这一金雕种群赋予了一个新的名字- 白雕。 第1章 猎鸟 贵平县的山在夜里都是一个德性,又黑又静。山路崎岖不平,冷风习习,周围无尽的黑暗把手电筒的灯光吞噬得干干净净,让傻强只能看清眼前区区几步的路而已。这要是在平时,傻强肯定已经吓得双腿发抖,要躲进自己的被窝了。但是这一次,傻强没有退缩。他知道,自从上次他参观了黎叔的捕鸟网之后,他又苦苦等待了两个多星期,才终于获得了参加这一次猎鸟的机会。在这重重的黑暗后面,有他日夜向往的梦想在等着他。 傻强转过了一个弯,走到了面向山谷的坡面,这里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这一面的山坡上,整齐的分布着一盏盏的昏暗的煤油灯,像是一个宽广的棋盘。每一盏灯的地方,都能依稀看到枝木和草席搭成的一个小小蓬顶,似乎别有洞天。 几个早早就到了的猎手正聚在其中一盏煤油灯光下抽着烟聊天,其中一个看见了傻强,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说道“傻强,你来啦?你的坑在上面,没点灯的那个。你的家伙已经放在里面了。去跟你旁边的李哥哥打声招呼吧。人家可是专程从省城过来玩的,要是他玩得开心了,说不定会带你去省城玩呢。” “知道了,谢谢叔叔!我会好好努力的!”傻强站姿笔挺,认真地回答道,随后向自己的位置兴奋地跑了过去。 “一会小心别吓得尿裤子啊!”“你又调戏人家傻强了,十六岁也不能算小孩啦。”“哈哈哈。”众猎手都快活地笑了起来。面对众人的调戏,傻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一心想着早点跑到他的位置,早点拿到那梦寐以求的宝贝。 傻强走到了一处灯灭着的蓬顶处,摸索着点燃了灯。原来蓬顶的下方是有人在坡面上横向挖出的,一个足以容纳两三个人大小的土洞。里面摆着一张小板凳,还有一盏连接着蓄电池的探照灯。在蓬顶的遮护之下,人可以坐在这个土洞里不受风雨的影响,可以持续地观察到山谷上空的情况。傻强钻进了坑里,终于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宝贝静静地斜靠在角落。他把宝贝捧在手里,细细的抚摸着,金属的坚硬质感在深秋的阴凉天气下略微有点冰冷,傻强的心中却感受到自己心中的热血在沸腾翻滚着。 傻强突然想起,那些村民叔叔们叮嘱自己要和自己旁边的李哥哥处好关系,于是放下了那个宝贝,向旁边的坑走了过去。傻强走到了坑前,有礼貌地说道“李哥哥你好……” “啊——”一声尖锐的女性惨叫声响了起来。“我的天啊,吓死我了!!!”傻强旁边的坑里,一位打扮时髦,花容月貌的年轻女性被突然出现的傻强吓了一跳,发出了惊声的尖叫。 “哪里来的野孩子,给我滚一边去。别打扰你哥哥我的雅兴!”本来正在坑里搂着自己的女友在说悄悄话的李哥哥也被傻强吓了一跳,恶狠狠地骂道,随手抓起一块土块就对着傻强仍了过去,砸在了傻强的腿上,砸得他生疼。 傻强也被李哥哥的反应吓得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坑,又惊又痛地揉着自己被砸疼的腿部,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旁边李哥哥的坑里,那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唉哟,亲爱的,不过是个野孩子,你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嘛。何必对一个小孩子这么凶呢?看样子,你吓到他了。” “切,这种穷乡僻壤的野孩子,我看到都嫌烦,还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吓我一跳,老子没用石头砸他已经算好的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能痛痛快快地打枪,我才懒得来呢。 不过,周盛这小子办起事来还是可以的。还知道安排你这个宝贝过来陪,正好在鸟潮来临之前陪我解解闷,嘿嘿。” “讨厌……” 秋意已浓,天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傻强缩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在瑟瑟地发抖。他似乎意识到,之前的猎手们可能是故意怂恿他去打扰那个李哥哥的。这边的人,似乎都不那么友善啊。傻强用双手不停地搓揉自己的手臂,心里的感觉比身体感受的还要冷,泪珠开始在眼眶里默默地打转,咬着牙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那杆猎枪,拭干了自己的泪珠,默默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退缩。自己的梦想,马上就要在眼前实现了。 昏暗的灯光下,傻强漆黑的双瞳静静地注视着山谷上方的夜空,等待着梦想实现的那一刻。 某个山坡上,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正不耐烦地打着电话“老头子,你讲够了没有?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和李天这小子拉近距离的机会,你就少在这瞎掺和了。” 洪胜采伐队的老板周泉在电话的另一头苦口婆心地说“盛儿,你肯去下去全盛采伐队转转,爸爸高兴都来不及。没想到你只是利用采伐队的采伐用地来张罗的这个猎鸟,本来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你的动静越闹越大,好像已经传开了。很多人都知道联系上你的话就可以体验实弹打鸟,而且可以打到的鸟数量惊人! 你打鸟那个位置是千年鸟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地方护林队是会不定期进行巡查的,你可千万小心别惹上事了。非法捕猎,可是要坐牢的。” 周盛皱着眉头说道“得了吧,少在这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我指手划脚。你利用采伐队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少吗?我才是懒得掺和你的那些破事呢。你可再别把我当成小孩子了。我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这边的村长我都上下打点好了。进出要道也都安排了人望风,护林队抓不到我的把柄的。 我再告诉你一次,李天他爸可是省城呼风唤雨的大官,早就帮李天铺好了官运亨通的路子。他很快就会一飞冲天的。只要我搭上了李天,自然会跟着鸡犬升天,前途无量。像你捣腾的那些采伐队只能赚点臭钱,永远只能看别人脸色,有个屁用。我有我的计划,你别在这碍我的事。” 周盛直接挂了电话,每次和他父亲对话,总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膝盖上的一杆土制猎枪,望着眼前狭长的天空,心如止水,沉默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第2章 重逢 我卧在赤羽的背上,安心地静养着,身体状态并不乐观。连续和过山峰以及金雕的殊死搏斗实在是太过凶险,对我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耗,我始终很难找回以前总是精力充沛那种感觉。一种虚脱无力的感觉始终困扰着我。 有赤羽和白斑载着我飞行,为我节省了大量的体力。它们总是能稳定地找到水源,让我保持充足的水分,得以进行能量利用效率更高的鲜呼吸,省下了很多的营养物质。即便如此,我已经没有新的营养来源。渐渐的,我体内的营养储备已经不再充裕了。我省吃俭用,希望能够撑到我找到新家园的那一天。 赤羽和白斑几乎夜以继日地向着远方飞翔,只会在夜间短暂地停留休息。它们的眼里,似乎有着某个特定的目标或者是重要的信念在支持着它们不停地飞翔,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似的。 终于,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理解了它们向前追赶的原因。某片山谷之前的一片山林之中,突然飞起了数不清的和赤羽白斑一样的全身鲜艳透黄的飞鸟,足有成千上万之多。原来,这些天以来,赤羽它们在追逐它们的部族,它们的家。 赤羽白斑部族的现身,又惊起了树林里更多的鸟,形态各异,色彩缤纷,让原本沉寂的树林在一阵接一阵的鸟鸣声中显得热闹非凡,生机盎然。那个千鸟齐鸣,万鸟同飞的场面,真的让我不由得感慨自然之神的伟大。它是从哪里得来的创意和灵感,能够创造出这么多灵动惊艳的生命,润色缤纷了整个世界。 自从和我相遇的那天,赤羽白斑和黑尾它们三个和自己的部族走散了。这期间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生死险境,终于等到了重逢的这一天。赤羽和白斑上下翻飞,仰天高唱,和同伴们欢跳嬉戏,兴奋之劲溢于言表。让我由衷地替它们感到高兴。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鸟儿们的欢聚嬉戏像是永远不会停歇。我还是只能静静地待在一旁。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良久之后,孤独和思乡的苦涩终于再也掩盖不住,宛如这凛冽的凉风一般把我彻底吞没。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温度开始变得十分的寒冷。我卧在赤羽身上,惬意地享受着它身上的温热和软软的羽毛。赤羽白斑正和它的部族一起在山谷中飞翔。山谷中铺天盖地的都是鸟,不同种类的鸟类部族穿插糅杂在一起,却又依然能维持其阵型和秩序,真是一种奇观。赤羽它们这种全身黄澄澄的鸟类部族只是这一大片鸟群中的一小部分。连绵不断的山谷把铺天盖地的鸟儿的阵型拉得十分狭长,身处其中几乎看不见阵型的头和尾。这里的天空不太一样,能够看得到边际,让我觉得很狭迫,全然没有那种长空下无拘无束的自由感。这种被地形限制着的阵型,这种大堆鸟儿被迫聚拢在一起的飞行,总让我的心里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担扰。 鸟儿们才不管这些,依旧整齐地排列着紧密的阵形,潇洒地在山谷之中穿梭。它们身姿轻盈欢快,眼神中充满了向往和期盼。叽叽喳喳的叫声此起彼伏,在这狭长幽暗的山谷之中回荡,传向了远方。它们在相互交谈,嬉戏,打趣,其乐融融。月色之下,这一群集体迁徙的飞鸟愉快地进行着它们每年一度的迁徙,周围弥漫着一片祥和的气氛。 突然之间,前方的一个山坡出现了异样。一道道排列整齐的竖直强光齐刷刷地射向了夜空。这么诡异的光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是人类!! 再次看到了可怕的人类,我的全身止不住地因为恐惧颤抖了起来。我想起了人类那能把我们的森林啃噬干净的铁象,想起了芦苇丛中的那一张沾染着血肉皮毛的网,人类的凶残和可怕远远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畴。前方的这一束束诡异的光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不知道人类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恶行,又会布置下什么样的陷阱。 “停下来,有危险!!!绕开那些光!!!我求你们了!!!”我在心中高声地呼喊着,没有一只飞鸟能够听到我的话。我的呐喊,被封在了我的身体之内,封在了呼啸的冷风之中。借着山谷的强风,鸟群欢快地沿着山谷飞行着,在向着它们心中的目的地进发。 我连忙用叶片拍拍赤羽的背,赤羽感觉到了我的呼唤,招呼着白斑一起停了下来。我飘到赤羽的面前,用叶尖指了指那些强光,奋力地摆了摆叶尖,想要警告它们。它们也预感到了这些光芒中所蕴涵着的危险,于是它们来回翻飞地向尽量多的鸟儿发出警告,提醒它们注意避开那些强光。 可惜的是,在如此喧杂拥挤的环境之下,赤羽和白斑的呼吁和警告简直就像暴风雨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雨点。我不确定其它的鸟儿能不能听到它们的提醒。即使有一些鸟听到了赤羽和白斑的警告,想要远离那些强光,但却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去向。 鸟实在太多了。 在这狭长地形的束缚之下,它们只能前仆后继地挤在一起。我惊恐地意识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鸟群的行动是失控的。每一只鸟在这种情况下是被推着被挤着向前飞行,在滚滚的鸟潮之中就像是奔腾的长河里的几颗水珠那般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已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就这样,在漫天的鸟叫声下,密密麻麻的鸟群义无反顾地飞向了前方,离那一束束的强光越来越近,我的心中的不安也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很清楚,人类肯定知道这铺天盖地的鸟群在经过这片区域时,只能用这种极度不自然的方式飞行。这时的鸟儿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而人类,正在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到来。 我更清楚的是,人类迎接鸟群的方式,绝不会是鲜花和美酒。 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第3章 血夜 “鸟潮来啦!”鸟群还没有来到,震天的鸟叫声先传到了埋伏在山坡上的人们的耳中。他们默契地打开了自己洞口的强光灯,一束束笔直刺眼的光柱把漆黑的夜空切得支离破碎。他们提起了一杆杆的土制猎枪,乌黑的枪口瞄向了那些明亮的光柱,等待着猎物的降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无处可逃的飞鸟们相互拥挤着冲进了那些光束照耀的区域,一阵阵密集的巨大声响猛地从山坡上爆发了出来,吓得我的精神几乎要崩溃。除了轰轰的雷声,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可怕的声音,那是一种仿佛要把世间的一切破坏殆尽的残暴声音,在山谷中反复地回响着。 伴随着那些炸裂的声响,在那片发出了强光的山坡上,迸发出一簇一簇的火花,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射出了密集的火星飞速地冲向了被强光照射的飞鸟们。顺着那些雨点一般的火星,我把视线移向了那些被强光照射的飞鸟们,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地狱。 最彻底最纯粹的地狱。 被灯光照到的飞鸟们的身体瞬间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打出了一个洞,迸出一阵血雾。被击中的飞鸟顿时丧失了任何的生机和活力,从天空中直坠而下,没有任何的挣扎和反抗。人类射出的火力网和黑压压的鸟群错杂交织在一起,数不清的飞鸟被纷纷击中,像雨点一般密密麻麻地坠落下来,留下了无数凌乱的碎羽和翻飞的血肉弥散在空中,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味。飞鸟们凄厉的鸣叫此起彼伏,透露着极大的痛苦,随后很快地被淹没在那轰隆隆的炸裂声中,再也听不见了…… 鸟群却依然没有退却,或者说根本无法退却。这连绵的山谷把鸟群牢牢地困在了这条狭长的通道之中,无处可躲,而身后的鸟群在混乱中根本不清楚前方的状况,只能随波逐流地奋力向前,逼得前方的飞鸟也只能向前,奋不顾身地用生命去冲破人类的封堵。但是在人类的可怕威力之前,飞鸟的血肉之躯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前仆后继的舍命冲刺并不能换来人类的任何一丝怜悯。这一次悲壮的冲锋毫无悬念地演化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无情屠杀。 傻强脚边的强光灯笔直地射向了天空,照映出了一大片鸟的身影,傻强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却有点微微发抖,始终无法扣下。自己的枪口现在瞄准着的,可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啊。在梦想即将实现的这一刻,傻强的心出现了几许犹豫。 “亲爱的,你太威猛了!你这个时候最有男人味了,迷死我了!”“废话,老子打起枪来那叫一个霸气。快给我拍照,我要发到我们吃喝玩乐的那个群里。让那些不敢开枪不敢跟我来这里冒险的软蛋们蹲在家里哭鼻子去吧,哈哈!” 李哥哥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嚣张,却也激发了傻强的血性。就算他只是个乡下的穷孩子,但绝不是不敢开枪的软蛋,绝不可以这么随意地践踏他的自尊!傻强咬着牙狠狠地扣动了扳机,他要证明给那个目中无人的李哥哥看,他所代表的那些乡下孩子们绝不是孬种! “砰!”随着傻强扣动了扳机,火药瞬间燃烧爆裂,枪管中随机射出了一大把威力极强的铁砂。被加热得通红的铁砂咆哮着划破了夜空,径直冲向了鸟群,炸出了一大簇血花。 巨大的声响震得傻强的耳朵嗡嗡作响。虽然自己曾经接受过短暂的模拟的开枪训练,但是傻强还是被一股巨大的后座力震了一个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抵住枪托的肩膀也被撞得生疼。但是傻强却兴奋得感受不到一丁点疼痛。看着自己手中的土制猎枪射出的铁砂击中了目标,被击中的鸟像雨点一般直坠而下,傻强心中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畅快淋漓,内心深处最原始的猎杀本能被彻底激发了。 “砰砰!”“砰砰砰!”周围的枪声此起彼伏,从未停歇。傻强也不甘落后迅速地装弹上膛,准备再度射击。整个山坡上,弥漫着一种疯狂的气氛。在这种气氛的带动之下,曾经单纯的傻强被彻底感染成了一头嗜血的野兽。 周盛象征性地向天开了几枪之后,静坐在一张椅子上。天气渐冷,他拉上了自己身上黑色外套的拉链,悄无声息地把眼神落在了玩得乐不思蜀的李天身上。看着俨然杀疯了的李天,周盛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后他警觉地扫视着山坡上的一切,他时刻牢记着自己的使命——伺候李天少爷玩得开心,不要让任何不必要的事情搅了他的雅兴。为此,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招募了当地的猎手们组成了猎鸟队。用难以拒绝的报价从当地的村长手里垄断了非法猎鸟的行当。他也很敏锐地在一次聚餐中发现了李天对某个女孩子的兴趣,然后识趣地把女孩带来了这里陪在李天身边。 周盛清楚,自己就是李天的一条狗。他却丝毫不介意。他有自己的野心和理由,来当好这一条尽责而忠心的狗。只要能让主人开心,忠心的狗做什么都不介意。就像这些天上的鸟群,和让李天玩得开心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周盛再度举起枪,面无表情地扣动了扳机,空中的鸟群中再度绽放开了几朵血花,映衬着李天肆意张狂的大笑和周盛沉稳冷酷的平静。 赤羽和白斑一时停在空中,不知所措。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一只被击中的鸟突然在我面前落下,还看得到它胸口那个黑乎乎的大洞。我看到了它在下坠过程中那种眼神,痛苦,悲哀,无奈,绝望,还有不甘。本来,它有着美好的生活,迁徙到了温暖舒适的栖息地之后,它就能和自己的家族同胞幸福地生活下去。但是,就这么在一瞬之间,人类毫不留情,毫不费力地,把它的旅程终结在了这里,留下哀鸿遍野。 我避开了漂浮的碎羽,却躲不开翻飞的皮肉和血雾。飘散在空中的细小血滴无声地覆在了我的叶面之上,怎么躲都躲不开,怎么甩也甩不掉。 透过这一层血污,我所看到的夜,被染上了一片鲜红的血色。 第4章 扰敌 刻不容缓,绝不能让这种杀戮继续下去!我没有迟疑,向着那些灯光直冲而去。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我只知道不能再让那些光这么继续引导着人类的火力,屠杀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鸟群!看到了我的行动,赤羽和白斑也毫不犹豫地向着人类的阵地冲了过去。 为了同伴和同胞,我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倘若我真的不幸命丧此地,就让部族的果实在这里生根发芽吧。我无法容忍自己的这样的恶行之前苟且偷生,独自存活。 我的这一生,从不放弃,决不妥协! 临近人类的阵地,那些“砰砰”的声响愈发响亮,堪比暴风雨中的滚滚惊雷。我强忍着叶片的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抖,向着他们飘去。直到近处,我才终于看清了人类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和可怕的眼神。 我观察过青虫纯黑的眼睛,也凝视过毒蛇暴怒的野瞳,还对峙过金雕锋利的鹰目,在这些生死交锋之中,我都没有惧怕过它们的眼神。纵然我们双方各自都拼上了自己的性命,我们也都深深地明白各自为战的理由——为了生存。 而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的害怕了。人类的此刻眼神里,看不到一丝高等动物应有的理智和情感。他们的残暴行为,既不是为了获取资源而求生,也不是为了消灭威胁而自保,而是纯粹的享乐和放纵。 这些人类,在以杀戮为乐! 我始终无法想象,在这个严酷的世界里,在这原本只有岩土黄沙,死寂河流的世界里,诞生的每一抹绿色,每一声鸣叫都可以说是自然之神的伟大作品,属于整个世界的奇迹和礼物。正因为这些形态性情各异的动物植物,世界才变得如此缤纷多彩,生机盎然。这个世界才有机会,进化出人类这种位于生物顶端的物种。 我可以理解为了求生,为了自保,生物之间会相互搏杀狩猎,争取存活下去的机会。这是自然界生存的法则,无可争议的事实。但是,智力超群,无所不能的人类啊,你们为什么会以欺凌弱小为乐,为什么会以残杀生灵为乐?!如此聪慧而强大的你们,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放在更高尚的领域来改善世界,造福万物,反而大肆破坏,纵情施暴?看看那些乌黑的河流,龟裂的土地,酸腐的雨水,还有这里的尸横遍野,你们对世界的伤害难道还不够多么? 赤羽才不管人类有多么可怕。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保护同胞的决心和勇气。它向着坡面上人类的据点直飞而去,飞到了那些用干草枯叶铺成的顶部大闹了一番,把许多干草都扒拉了下来,落在了那些发射出强光的怪物头上。在这些杂物的阻挡之下,那些光线顿时减弱了许多,人类也无从瞄准,难以发射他们可怕的火力。大量从这道光束经过的鸟儿因此而得救。 赤羽没有停留,马上又飞向了下一个据点故技重施,很快又干扰了一道光束。顿时,人类的据点开始躁动嘈杂起来,显然赤羽的干扰起到了效果。 白斑见状,正要学赤羽去扒拉那些干草枯叶,却被我轻轻地用叶尖点了一下它的脑袋。我示意让它跟我来,我有别的想法。 赤羽的干扰没能持续太久,人类开始去检视那些发光的怪物,发现了问题的所在,轻轻用他们的手一拨,就把那些落下的干草枯叶全都清理掉了。很快,那几道强光又重新焕发了光彩,照亮了鸟群中那些惊慌失措的面容。 赤羽并不就此善罢甘休,利用自己机动性上的优势,在各个据点之间来回穿梭继续干扰那些光束。因为每个据点只有一个人类,因此假如他们来清理干草的话,就不能去向鸟群开火了。赤羽接连不断的骚扰似乎让人类非常地烦躁,一时间坡面上响起了许多充满埋怨语气的对话声。 我也不甘示弱,趁着赤羽造成骚动的当儿,我飘到了角落的一台发光怪物的身边。我通过观察发现,这些怪物并没有行动能力,只会傻傻地发光。我用我的蛇牙小心翼翼地敲击了一下这头怪物,它发出了硬邦邦的敲击声,毫无反应,印证了我的想法,这些发光怪物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没有生命的怪物。 于是,我飘到了发光怪物的四条腿边,开始用蛇牙撬动它位于土坡边缘脚底的那些泥土和碎石。白斑跟着我飞了过来,隐藏在黑暗之上观察我的举动,很快就领悟了我的意图,跟着我一起挖了起来。赤羽似乎远远地发现了我们的动作,识趣地没有过来干扰,免得引起人类的注意。 就这样,在没有人意识到的情况下,我和白斑在不断地挖动发光怪物身底的泥土和碎石。我已经发现,为了避免据点的棚顶挡住光束,这些发光怪物都被放置在了据点的洞口外面,很靠近坡面边缘的位置。这些傻傻的怪物自己又不会移动,只要我们弄松挖空了它脚下的泥土,笨重的它们就会滚下山坡,看它到时还能怎么向天上发光! 我拼命地挖着,越早能弄翻这个怪物,就能多几只鸟儿获救!身材壮硕的白斑挖起土来真是不费吹灰之力。我费了好大劲才挖动的石子被它的双爪轻轻一拨就松开了。它爪嘴并用,挖得尘土飞扬。很快,发光怪物的脚下很快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坑,让它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这个据点的人类似乎听到了声响,想要过来看个究竟。情急之下,白斑干脆用双爪扣着发光怪物外壳的边缘,发力一拽!发光怪物被拉得倾斜之后,顺着坑倒了下去,翻滚着冲向了坡底!发光怪物身上的一条线被自身的体重应声扯断,它发出的光也戛然而止。发光怪物哐当哐当地撞击着土坡上的泥土和石头,最后在坡底发出一阵闷响,就再也没了声息。这个据点也彻底变得一片黑暗。 成功了!我们摧毁了人类的一个据点! 第5章 卑微 “他妈的,周……不是。胡光!这是他们怎么回事?灯怎么没了!那还打个屁啊!”自己的灯突然滚落坡下,李天气急败坏对着对讲机破口大骂,全然不顾自己的灯砸到了其他猎手。 “姓李的你他妈搞什么鬼!就是你小子的灯滚下来把我的灯砸翻了,还他妈砸到了我的背。痛死老子了,你别以为你是省城来的我就不敢干你!”被砸灯砸到的猎手也是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在对讲机里大声咒骂。 “来啊来啊,你有种过来,看我会不会他妈的一枪干翻你。”李天一向骄横惯了,还从来没被人这么骂过,顿时举着枪回嘴骂了起来。突然,他感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角,原来是周盛发现形势不对,打着手电筒赶紧跑到他的身边。 周盛轻声说道“天哥你先别急,这帮村民没什么教养,大家都有枪,又是荒郊野岭的,三更半夜的。在这里惹了众怒的话,形势对我们不利。交给我来处理吧。” 旁边的女孩琪琪这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吓得赶紧抓住了周盛的手臂,不敢吱声。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又转而抓住李天的手臂。李天依旧感到不忿,嘴里还在念着“怎么,这帮老粗真敢拿枪打我不成,我明天就让我让我爸给公安局长打个电话,让他带两对人把这帮老粗一锅揣了!看他们带上银手镯之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虽然嘴上不饶人,可能是琪琪抓住他的手臂让他也感到了一丝紧张,他乖乖地把对讲机放了下来。 周盛轻声说了一句“逼急了的话,他们敢的。”这下李天彻底意识到了局势可能会变得不堪设想,乖乖地闭着嘴,腿也开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对讲机频道里的咒骂声和质疑声不断。周盛拿起对讲机,稳稳地说‘’各位稍安勿躁。灯被砸了的,我另外有任务给你们。分成时我自己额外掏钱给你们足额补上,外加500块的惊吓费。不影响其他人的分成。人被灯砸到了的,明天来我这里领1000块。灯这么大,被砸到块肯定会留下痕迹,我会验伤的。哪个据点被砸了我也看得一清二楚,希望不要有不识趣的兄弟来浑水摸鱼。‘’周盛毫不犹豫地大方出手,直接用一个猎手们无法拒绝的方案平息了事端。周盛非常清楚,这场秀就是为了给李天找乐子而办的,根本不存在什么金钱上的亏和赚。能够快速而干脆地解决问题,避免李天遭遇危险,这点小钱根本不痛不痒。 周盛的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让被砸的猎手们都无话可说,也就接收了这个安排。不用干活就能拿到分成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周盛见没人反对,继续安排人手去解决问题。强光灯突然坠坡,再加上纷纷落在灯面上的干草枯叶,周盛断定有什么东西在干扰这次狩猎。他冷静而威严地安排道“大鹏,有东西在搞鬼。这里你最熟,把灯被砸了的几位兄弟组织起来,一个人接手你的坑,另外几个带上网兜跟着你到各个坑点去巡查。看看是什么东西来敢招惹我们。最角落的13号坑你们不用管,继续正常开火,我马上过去候着。李公子会接手我的坑。” “胡哥,没问题!”大鹏每次都能准确地领悟到周盛的意图,爽快地领下了任务。作为周盛的心腹,大鹏对这个自称胡光,出手阔绰,办事果断的年轻人很是敬佩。 大鹏以前也打鸟,零敲碎打的也就能给自己挣点买下酒菜的钱。自从这个年轻人从村长手里包下了这个业务之后,他们这些猎手都拿到了一把威力更大,准度更高的土枪。打到的鸟再也不用自己费劲去找买家,胡光早就安排好了愿出高价,需求量大的优质买家。跟了胡光之后,打鸟都是预先安排好的集体行动,效率极高。所以,虽然胡光也抽走了不少分成,但是最后大鹏能拿到手的钱比以前翻了好几番。所以,他可以说是忠心耿耿地愿意跟着胡光混饭吃。 大鹏不知道的是,周盛对大鹏以及这批由当地猎手组成的狩猎队有所保留,在他们面前编造了一个胡光的假名。 周盛把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毕恭毕敬地对着李天说道“天哥,事情都安排好了,就劳烦你移步到我的坑,继续尽情开枪,玩个尽兴。”对着李天说话的时候,周盛收起了一切的冷静和威严,几乎是带着一种卑微的态度在侍奉着李天。 李天被伺候得非常满意,潇洒地点了点头,随意地挥了挥手让周盛去忙他该做的事情。接着他大摇大摆地甩着枪,向不远处周盛的那个坑走去。琪琪很清楚他们刚才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非常感激周盛把事情摆平,拉着周盛的衣袖轻声说道“谢谢你。其实……你不必这么卑微的。‘’周盛拨开她的手,把她向着李天的方向推了一把,冷冷地回应道“不用谢,请你专心做好你该做的。”他可不想李天看到琪琪拉着自己的衣袖这一幕,坏了大事。女孩子的温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关紧要。男人,需要先成就事业,再谈其它。随后,他裹紧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随后遁入了黑暗之中。 我很快发现人类的活动发生了变化。有五个人类手持长长的尾端装有网的棍子,分好区域在巡视各个据点的顶部。这样的巡逻队对赤羽的威胁极高,假如它再贸然去扒拉那些顶部的干草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人类网住,那可是大难临头了。在这样的巡逻之下,我和白斑想要再挖松泥土弄翻发光怪物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本以为坑和坑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近,人类要互相讨论交流情报并找出对策的话,肯定要花费不少时间。结果才没一会功夫,人类就似乎已经完成了商讨,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一个效果极佳的应对方案。似乎人类相隔甚远也能进行沟通交流,而且有一个果断冷静的领袖。可惜啊,为什么如此高效的团队会从事着如此肮脏血腥的勾当! 赤羽也发现了人类的这一变动,也犹豫起来。以它自己的身法,去挑战一下这些巡逻的人类倒也未必不可,只是确实风险不小。就在这时,赤羽猛然发现最角落的一个据点并没有人帮助巡逻,据点里的那个人类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专心地开火。 或许是这个据点比较偏远,已经超出了便捷的巡逻范围吧。赤羽这么想着,下定决心先去骚扰这一个据点的光束,救下被这束光照到的同胞再说。随后,它向着这个落单而无人看防的据点直飞而去。 第6章 走狗 赤羽悄悄地落在了那个落单的人类据点的顶部,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它。事不宜迟,它轻跳到顶部的边缘,背对着发光怪物的方向,熟练地用爪子向后扒拉,扬起许多干草和枯叶落在了发光怪物的身上,遮掩了那道强光。 就在这时,从黑暗中突然冒出了一张网从天而降!赤羽一惊,急着想退,却发现被这张网封住了所有退路,无奈地被困在了网里!赤羽细细一看,原来这张网并不大,但是网的边缘挂有一些像碎石之类的重物,让网张得又开,落得又快,才导致了身法敏捷的自己也难以逃脱。 坑外的黑暗中,匍匐着的周盛利落地站起了身。他的黑色的外套完美地掩盖了他的行踪,让鸟儿放下了警惕,未能察觉暗中埋伏的周盛。周盛熟练地收了网,把这只亮黄色的鸟紧紧地困在网里。为了张罗起这个猎鸟活动,他奔走忙活,还不忘花钱人教授他撒飞网这种猎鸟人的手艺。短短几个月的准备时间,竟让他撒得一手好网,打得一手好枪,让教给他技巧的老猎手们赞叹不已,连学费都只是象征性地要了他两条中华烟而已。 在飞网这种凝聚了人类数千年的智慧和经验的工具面前,赤羽的骁勇善战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黄莺么?难怪身形如此敏捷了。看不出来,像你这般弱小的观赏鸟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胆识去保护自己的同伴。”周盛念叨了几句。 就在这时,一股劲风向着周盛的脸面袭来,直冲周盛的双眼而去!周盛面无表情,反手一挥,又准又狠地把冲势极强的飞鸟抓在了手里。“哼,居然还会有个搭档。一出手就奔着我的双眼而来,够狠的啊。就这点水平就想从我手中救走同伴,想得也太美了吧。”周盛淡淡一笑,轻声说道。 随后,随后他下蹲再伸腿一跳,稳稳地从一米多高的坑顶落到地上。借着灯光,他打算好好地端详一下这两只懂得来骚扰他们的神奇鸟儿。突然,周盛看到了手里的那只鸟。它的脸上带着白色的斑纹,那一副即使落了网也依旧在奋力挣扎,一点都不服输的样子,像极了以前那个不够强大的自己。 他想起了那个在高中校园的下午,自己用精湛的篮球技艺,在年级篮球联赛上把对手的一个大高个打得落花流水。然后这个大高个悄悄地出暗招,用肘子打他的腰,走过他旁边时绊他的腿,给他垫黑脚差点让他严重扭伤,还趁他起跳时空中暗中推了一把让他飞出了场外差点摔断了腰。周盛他当时无法再容忍下去,找大高个理论,反而被挑衅地拎起自己的领口,举拳要打地威胁自己。年轻气盛的周盛哪能忍住这般挑衅,他猛一出手,将大高个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指反向掰了过去,单手扭得大高个直接跪了下来,直接引起了一场班级之间的群殴混战。大高个有好几个跟班,围着周盛一顿拳打脚踢。周盛根本不管其他人把他打成什么样子,愤怒地挥出一记记的重拳朝着大高个的脸上招呼过去,几个跟班怎么拦都拦不住。最后,他被打得几乎站不起来,却也揍得大高个的脸肿得像个猪头,几个星期都见不了人。之后老师和校领导紧急介入,直接把双方家长喊来学校当场处理。 被叫去校长办公室时,周盛是昂首挺胸,带着同学们的欢呼走出教室的。狠狠的惩戒了学校里出了名的恶人,周盛成了同学眼里的大英雄。可惜,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的走向。首先是很少过问自己生活的爸爸周泉急匆匆地赶来了,而大高个的家里居然只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据说是家里的助理。校领导的处理过程中,根本没有人去了解事情的原委,只有对周盛严厉的批评,对大高个的恶行一概不提,一切都变成了周盛的过错。而自己的爸爸向着对方的助理毫无骨气,只知道谄媚地点头哈腰道歉,一点都没有维护过自己的儿子。周盛自认自己没有错,把头拧过一边死活不肯道歉。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自己对正义的坚持居然换来的是爸爸狠狠的一记耳光以及留在脸上的红手印。 被扇晕了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几乎是被他爸爸摁着头向着大高个鞠躬认错。这下,大高个和他家的助理才趾高气昂地走了,留下毕恭毕敬的校领导和自己的父亲在原地欢送,还有陷入震惊和倍感羞辱的自己。那时的他,心中所熟知的世界和规则轰然崩塌,却依旧不肯认输,简直就和网兜里这只黄莺的眼神一模一样。 周盛永远忘不了回到了班上,他被校领导严厉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喷了个狗血淋头时,班上同学失望的眼神。自己从最英勇无畏的英雄,瞬间变成了一个毫无尊严可言的落水狗。事情过后,周盛才了解到,原来那个大高个是市财政局局长的儿子。正是大高个的爸爸批准了学校翻新项目的大笔资金,才让校领导对大高个呵护有加。而这个局长的关系网,可以轻而易举地拿捏刁难他爸爸周泉的采伐队。 从这一刻起,周盛对这个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自己信奉的正义和公理在现实世界中根本无足轻重,而自己那个在商场混得风生水起的父亲在权力的面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只配对着别人的助理点头哈腰,连领导的面都见不到。 也是从这一刻起,周盛不再对自己的父亲周泉抱以任何的尊重,只把他视作无法触碰到权力核心的失败者。即使父亲挣再多的钱,在权力的面前照样一无是处。可惜的是,一直想着像爸爸一样从商的周盛从来没有把学习放在心上,已经成为高中生的他早已错失了提高学习成绩的机会。没有好的成绩,周盛没有任何机会在官场上有所作为。 于是,他剑走偏锋,立志成为权力者的打手,或者说是走狗。他要让自己具备资源和实力,去帮权力者做到他们想做却不方便做,见不得光的事情。等到权力者依赖于自己的那一天来临,他自然就会拥有会权力者一样的地位,得到别人的尊重。 为此,他甘愿忍辱负重,竭尽全力,去成为权力者的一条狗。 第7章 鸟鸣 若是过去,周盛被这只黄莺勾起了不好的回忆,那么说不定他会勃然大怒,当场拧断这只黄莺的脖子。而如今,周盛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淡然自若,不会轻易地被引起情绪的波动。周盛明白,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需要时刻保持冷静和镇定,做出最精准的判断。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黄莺的脑袋,笑着说道“你还不服输?在绝对的实力和权力面前,挥洒自己的满腔热血和赤诚根本就是白费力气,坚持所谓的公理和正义根本就是毫无意义。你想保卫同伴,你能阻挡着漫天的枪火吗?你能让你的同伴逃出这些网吗?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老老实实像我一样,向着权力低头吧。 凭你的资质,在一个鸟笼里卑微地为了主人陪笑歌唱,不比在这里出生入死要来的轻松吗?哈哈哈!”周盛笑着笑着,眼睛竟莫名有点酸楚的感觉。不知道是为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莺,还是为了周盛他自己。 冷飕飕的夜风狠狠地抽打在周盛脸上,让他平复了心情。周盛回到了自己的坑洞,向李天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这两只黄莺塞到了另外一个网眼更为细密的网兜里。这个网兜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鲜活乱蹦的鸟类。原来,有不少鸟类其实并没有被铁砂射中,只是被震晕或者吓晕了而掉落,最多受点轻伤。这样的话,这些鸟还可以大有文章可做。村口的黎叔专收这种活鸟,价钱比死鸟要贵两三倍,毕竟这些鸟的主要收购者是那些野味餐馆,新鲜的活鸟肉做出来的味道可不是冰冻的死鸟肉能够比拟的。所以,周盛就张罗了一批年纪小一点的村民帮在打鸟时在坡底寻找挑选这些被震晕的鸟,在它们醒过来之前先抓起来装进网兜。之前有个叫傻强的孩子捡起鸟来特别卖力,据说他特别想打枪,所以周盛就给了他个机会来当真正的猎手,体验一下打枪的感觉。 这两只黄莺体型矫健,活力十足,不断地高声鸣叫着,想要从网里逃脱。这也引起了李天的兴趣,他从这种猎物的挣扎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周盛非常知趣地许诺明天会把这两只鸟装进鸟笼送到李天府上,供他把玩。 把那个网兜放在角落之后,周盛环顾了一下整片山坡。这两只黄莺落网了之后,恼人的小插曲彻底消失了。强光灯的灯柱再也不会受到干扰了,再也没有强光灯会滚下山坡了。那一束束带着死亡气息的灯柱得以继续毫无遮挡地射向了天空,引导着枪火打下大片大片的鸟。此起彼伏的枪声盖过了所有铁砂破肉的声音和鸟儿们撕心裂肺的悲鸣。 更重要的是,李天的脸上洋溢着肆意的笑容再也不会中断了。周盛轻舒了一口气,他很清楚,在这片山坡之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李天的快乐更重要了。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腰间的对讲机就响起了更令他感到烦躁的消息。 “报告胡哥!入村的路口刚刚驶进来好几辆警车,还有两辆护林队的车,不知道是不是咱们走漏了风声,他们来查我们来了!”负责放风的同伙焦急地汇报说。 周盛冷静地对着对讲机安排说“别慌,立即启动应急隐匿流程。他们要查的话也只是到坡底的采伐队的营地里转转,只要我们能够按计划隐匿好的话就没事了。从入村路口到这个坡地还需要十五分钟时间,咱们演练过很多次了,时间足够了。”事情有变,周盛立即把自己烦躁的情绪压了下去,避免让众人产生恐慌的情绪。“所有人,马上配合大鹏按照演练的区域和顺序熄灯收枪。” 周盛此前花了大力气安排的紧急隐匿流程此时派上了用场。因为有李天的参与,周盛必须做好一切的后备工作和应急计划。否则的话,万一李天出了什么事,自己一直以来为了李天而投入的心血就功亏一篑了。更不用说假如李天在他周盛安排的活动中出了事的话,李天他爸那庞大的关系网绝对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周盛和李天的这种关系,竟有了几分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如果事情安排妥当,那么荣华富贵不在话下。但万一事情出了差错,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安排好一切之后,周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次猎鸟状况频出,很不顺利。周盛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竟感觉像是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一样,让浑身不自在。周盛又看了看天上黑压压的鸟群。紧急隐匿已经启动,猎手们都停止了射击,紧锣密鼓地开始隐匿工作。这下鸟群们也得以逃过一劫,飞快地通过了这一片死亡区域。那些嘈杂凌乱的叫声,竟似乎隐隐带上了几分对周盛的嘲弄,显得无比刺耳。周盛眉头紧皱,嘟囔着说了一句“这些鸟儿们啊,叫得太过聒噪了吧。” 疾驰的警车里,林业局资源林政管理股的股长郑直手里捏着一张信纸,神色凝重。他的心里对这一次的行动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这封举报信是用杂志上剪下来的字拼成的,看不出笔迹。本来郑直以为只是个恶作剧,但时间地点列得清清楚楚,但是对于事件的内容却含糊其辞,只是郑重提议要带上警力一起,这绝不像纯粹的恶作剧。和民警李铭一同商量之后,他们都认定值得一试,才兴师动众地向着贵平县的这片林地进发。 负责这片林地开采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全盛采伐队,每年只会申请少量的采伐额度,然后来贵平县负责一个小型的采伐任务,看不出来有什么疑点。 “阵势弄得这么大,希望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吧。”远处的山谷里,传来一些稀疏而急促的鸟鸣声,带着几分凄凉和悲壮,像是某种带着绝望的哭诉和呼救。这些鸟鸣声让郑直心中的不安更深了一层,喃喃地说道“这些鸟儿们啊,叫得太过悲凉了吧。” 第8章 隐匿 周盛走到了一片带有坡度的空地前,在三块摆成三角形的石头中间挖了一下,拉出了一条埋在地里的铁链。他继续拉扯着铁链,在不远地地方拉起了一个同样埋在地里的门环。周盛走到门环处,把门环附近坡面的一些草皮整块掀开,把一个锁暴露了出来。周盛用贴身衣服暗袋里的钥匙开了锁,拉动了门环,打开了一道沿着坡的斜度打造的一扇木门,里面是一个暗坑。这个暗坑非常隐蔽,铁链和门都埋在了长满了草皮的泥土下,就算下雨也不会把这一层伪装冲刷掉。周盛费了不少功夫造出来这么个暗坑,为的是把枪械都藏在这个木制结构的暗坑里,以防护林队有所行动。 “加快速度,按照平时演习时的顺序。”周盛走到了稍高一些的地方,冷静地监督着隐匿工作,指挥众人把枪都放到暗坑里。等枪都放好之后,还要把暗坑的伪装恢复原状,时间并不算充裕。但好在大家平时经常进行紧急隐匿的演习的努力没有白费,猎手们可以有条不紊地进行隐匿工作。 众人迅速的排成一列,把枪交给站在暗坑里面的大鹏。大鹏再麻利地把枪摆好。傻强排在了队伍的最后,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一杆冰冷的土制猎枪,依依不舍。这可是他日思夜想的宝贝啊,多少次他双手端着空气,想象那是枪,一遍又一遍地模拟开枪的动作。打鸟,打鬼子,打坏蛋,在傻强的想象世界里,所有能打的东西都被他打了个遍。而如今真正握住了一把充满质感和霸气的猎枪,他又怎么舍得轻易还回去呢? 终于轮到了傻强,大鹏看着傻强抱着枪直勾勾地愣在那里,焦急地催促他说“喂!你在发什么愣呢?!赶紧地!” 傻强咬着自己的嘴唇,憋了好一会才细声地说道“大鹏哥,你再让我抱它一会吧。” “开什么玩笑?!没时间啦,你给我快点!”时间所剩无几,大鹏气急败坏地对着傻强吼道。傻强看着凶巴巴一脸嫌弃的大鹏,他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不会再有机会来参加这种打鸟活动了。现在,大概就是他可以摸到枪的最后机会了吧。这把枪还回去之后,不知道今后几时才有机会摸到一把真枪。期盼已久的梦想,在自己的怀中还没有变得温热,就已经又要消散在黑暗之中了。傻强低下了头,死死抱着枪不停地甩着头,不情愿把枪就这么交出去。 “怎么回事?”站在高处监督的周盛发现了收枪队伍的异常,在对讲机里严厉地问道。 “去你的!”身材魁梧的大鹏再也懒得客气,带着怒气走上前去,狠狠地一脚踹在了傻强的胸口,喘得傻强飞出了将近一米远。傻强重重地跌倒在土坡上,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在难受地叫唤着,成年男子几乎全力的一脚,对于一个还没完全发育成熟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重了。 大鹏捡起了傻强掉在一旁的枪,没好气地对着傻强骂道“你这个拖后腿的,真以为这是在和你这个小屁孩玩过家家吗?这可是胡哥从别人手里借来的枪,真要出了什么岔子,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傻强躺在冰冷的地上,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胸口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自己为了追梦才到这里来,年少无知的他只看到了举枪射击时光鲜帅气的一面,却完全没有料想到打枪的背后,是血淋淋的鸟尸,还有冷冰冰的同伙,他太低估了梦想沉重的分量。 大鹏把枪都摆放整齐,用油纸盖上隔绝湿气,随后把木门关上,用周盛此前交给他的钥匙把门锁上,然后把草皮平平整整地盖上,把边缘都隐藏起来。把门隐藏好了之后,大鹏又把那条连着门环的铁链沿着原来的浅槽放了下去,一直放到那三块呈三角形排列的石头那里,在把整条链子用土埋上,用脚踏平。土槽的痕迹被两边的草掩盖了起来,很难被人发现。 周盛走下来,接过大鹏递过来的钥匙,重新藏回了自己的暗袋,随后对着大鹏点了点头,对大鹏的表现表示肯定。 “所有人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回到自己的坑里熄掉煤油灯和坑外的强光灯,拉下帘子,原地待命!”做好了最后的安排之后,周盛转过头来对傻强冷冷地说道“你也快点就位藏起来,下次你就别来了。”语气中带有不可置疑的权威。 事情转变得实在太快,让我一时有点反应不及。方才在转瞬之间,赤羽和白斑竟双双落入了人类的手里,几乎把我的魂都给吓出来了。还好那个全身黑衣的人类并没有杀心,而是把它俩关在了另一个网兜里。我也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观望着,伺机而动。 而没过多久,我看到人类迅速而有序地把手中的火器藏了起来,然后又各自回到自己的据点之中,把光都熄灭掉,将自己的踪迹彻底隐匿了起来。短短的时间内,此前还是火光四曳,响声震天的山坡顿时变得一片死寂,不见人迹。尤其是我观察到人类轻轻地触碰了发光怪物身上的某处凸起,发光怪物就不再发光了,也让整片山坡变得黑乎乎的,完全融入了浓郁的黑夜之中。转瞬之间,一切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得不见踪迹,只剩下一片黑暗,还有依旧嘈杂的鸟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以及,那一地被夜色掩盖起来的残缺鸟尸和四溅血迹。 又过了一段时间,山坡下传来了异动。 几辆铁皮怪物顶着红蓝闪烁的光芒出现在了山坡下方,那里像是一个小型的人类聚集地,有一些简陋的人类巢穴。这些铁皮怪物我曾经在那一场灭林之灾时见过,人类可以隐藏在铁皮怪物里,让铁皮怪物以极高的速度带着它们移动。天知道人类到底有什么神通,能够驯服如此可怕的铁皮怪物,还能相处得如此融洽,藏身于如此可怕的怪物体内也不需要担心被吃掉。 让我感到振奋的是,从铁皮怪物体内走出来的那些人类,我认得它们的装扮!我不由得在心里欢呼起来,救兵来了!赤羽和白斑,以及天上的鸟群有救了! 没错!他们的外衣棱角分明,上下统一的藏蓝色,显得极为威武干练。这些人类,就是当时驱赶带走了破坏者,几乎拯救了部族之树的守护者们!这些守护者当时愿意去保护我们的部族之树,想必保护这些鸟类也不在话下吧?说不定,他们就是知道了这里发生的惨剧,特意前来阻止的! 可惜的是,那些守护者们只是驻足在坡底那边的人类聚集地,和走出来的几个人类在交谈着,似乎根本不知道山坡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得不承认,这帮猎鸟者们的隐匿本领实在是高超,这样下去,很可能守护者们无从发现山坡上的恶行,无功而返。 不行,我必须得做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局面! 第9章 恐惧 傻强觉得周围好黑。 刚才大鹏边走边推地把他送回了自己的坑里,还把坑里唯一的光源煤油灯熄掉了,如今只留下傻强一个人在自己的坑里待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从帘子缝隙中透进来的月光能隐隐地映出周围物体的轮廓。 在这样纯粹的黑暗中,当看不到凶神恶煞的大鹏之后,傻强心里某种情绪开始疾速地扩张开来——那就是恐惧。 就算大鹏再凶,也算是一个陪伴。失去了这种陪伴,周围的黑暗像是解除了某种封印一般,顿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傻强几乎动都不敢动,像是生怕自己的某个动作一不小心就会惊扰了潜伏在黑暗中鬼怪和猛兽。风,话语声,时间,周围的一切像是被黑暗黏住缠住一般,渐渐地停息了下来。夜空之下,只有嘈杂凄厉的鸟鸣不停地刺激着自己的耳朵和心神,就像是缠绕着自己脖子和耳朵的幽灵,怎么赶都赶不走。 渐渐地,眼前的漆黑似乎发生了变化,周围的漆黑的一切仿佛是家里那台破旧电视的静默画面,明暗参差不一的黑块开始扭曲,化作自己记忆深处那一个个最为可怕的电视片段。或是哀泣的厉鬼,又或是狰狞的怪兽,这些可怕的画面娇柔杂汇在一起,突然竟化作了刚才鸟儿在空中胸口被击中爆裂,翅膀被打得粉碎的惨烈画面。 这些鸟儿们的惨状是傻强的亲眼所见,记忆还十分鲜活,混在了周围的黑暗中把傻强彻底笼罩吞噬,挥之不去。那些翻飞的烂肉和内脏,漂浮的血沫和碎羽,像是在散发着浓重的血腥臭味,引起了傻强一阵阵恶心想吐的感觉。傻强双手抱头,蹲坐在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可惜的是,即使闭上了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还是会幻化出无数肢体残缺的鸟儿在向着他缓缓逼近,像是要质疑他为何做出如此残忍的行为,又像是冤魂索命要傻强血债血偿! 就在这时,傻强感觉到有某种液体滴在了他的额头上。他用手轻轻滴擦拭了一下,感觉略显黏稠,不像是水。借着月光,他看了看沾在手上的这些液体,惊讶地发现液体竟然是深色而浓郁的,还在微微散发出一阵令人不适的味道。 这种味道,傻强觉得非常熟悉,几乎肯定自己在不久之前才刚刚闻到过。没错的,这就是刚才打鸟时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傻强不可能会忘记那种味道。当意识到这可能是血的时候,傻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不停地在裤子上狂蹭,想要把这些可疑的液体擦干净。 还没等他擦完,某件冰冷潮湿的东西突然钻进了他的领口,直达他的后背,让他猛得打了一个冷颤,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痛感从后背深深地划过!重重的精神压力之下,傻强终于彻底崩溃了。重重的压力和臆想之下,傻强以为是那些冰冷残缺的鸟尸化作了冤魂,滴着血钻进了他的后背来向他索命,正在用锋利的爪子划开他的后背! 傻强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恐惧,像发了疯一般推开帘子,双手胡乱地在自己的背上狂拍,高喊着救命,拔腿狂奔地冲了出去。 我感受到了这个年幼人类的剧烈奔跑,悄然从他上身外衣的下缝隙中滑了出来。在人类开始把那些发火器具收起来的时候,我就观察到了这个年幼人类被欺负了,精神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很自然地就把他当作了我的目标。 这个幼年人类落单之后,他似乎很怕黑。对于这点我也深有体会,对于幼年的我来说,森林中那些纯黑的夜晚确实显得特别漫长而可怕。而且人类似乎习惯了有光的夜晚,当一切陷入黑暗之后,他们并不能视物,而不像我在那些没有光的漫长黑夜之中练得黑夜视物的本领,凭着依稀的夜色就能看清东西。 于是,我从地上的鸟尸身上把一部分鸟血吸入了自己的体内,悄悄地滴到这个年幼人类的额前。那场灭林之灾中,我见过人类受伤,知道人类体内流淌的是同样的鲜红血液。悄无声息,意料之外滴下的血液,应该会对他的内心产生不小的震撼吧。 与此同时,我把部分水分排到我的叶面之上,让自己在夜风之下变得奇冷无比。终日覆在赤羽那毛茸茸的后背之上,我知道鸟儿的身体有多么温暖。人类在这种寒冷的天气把自己包裹得如此严实,应该也是想保住自己的体温吧。温暖的身体表面落入了一片寒冷的叶子,够让这个幼年人类难受的了吧。最后,当我落入他上身包覆物和后背之间的时候,我用蛇牙在他的后背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应该挺疼的吧。但是,和身上被打出一个大窟窿比起来,这点小口子应该不算什么吧? 我看着这个幼年人类慌乱地冲出了这个坑洞,他的惊叫声划破了夜空,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我想,是时候该给这些人类上正餐了吧。我腾空而起,心里又回想了一遍此前人类让发光怪物熄灭时触碰的那个凸起的位置,随后蛇牙向着那个凸起俯冲而下! “嗒”的一声,那个凸起被我刺中的地方陷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强烈的光柱直射天空,在这片漆黑寂静的山坡上显得特别的明显。 我很清楚,这些山坡上的人类突然放弃了对鸟儿们的屠杀而选择隐匿起来,必然是想要避开某种东西。他们所恐惧的某种东西! 而此刻,惊叫声和强光柱成功地吸引了山坡底部的人群的注意,他们开始忙乱起来,像是要到山坡上来一探究竟。 守护者们,你们看到我的信息了吗?!我想,你们应该就是让这些屠鸟者们感到恐惧,想要隐匿自己而躲避的人了吧。我好不容易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下你们总该发现这边的异常了吧?拜托你们了,来制止这些杀戮成性的恶毒人类吧! 第10章 弱点 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尖叫和灯光立刻吸引了护林队的注意。 “这上面怎么回事?!”郑直一把推开了黄毛递过来的烟,望向了原本寂静漆黑的山坡。“李铭,咱带人上去看看!” 采伐营地的负责人黄毛连忙拉着郑直,一边递烟一边解释道“没事,郑股长。我们山坡上装有个探照灯来照营地的,也安排有人在上面守夜。估计是那家伙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把灯给弄掉了。别紧张别紧张,来来来,您先抽根华子。” “怎么?你这片山坡上有什么怕被我发现的东西吗?”郑直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压制了黄毛的任何企图。只得无奈地退到一旁。于此同时,他的右手悄悄伸进裤兜里,把手机里早已编辑好的警告短信发了出去。 众警员和护林队员们纷纷向着山坡上的光柱奔去。没走几步,李铭拉住了郑直,凝重地说道“郑股长,这边我闻到一个很重的血腥味。事情似乎并不简单。要不,你们护林队还是不要跟上来了,我带着我的警员们先上去探个究竟。别让你们护林队陷入危险了。” 郑直拍了拍李铭的手,宽慰他说“别担心。我已经大致猜到他们在搞什么把戏了。听着这漫天的鸟叫声,我终于想起了这边属于贵平县千年鸟道的一段,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这边的鸟似乎多得不像话呢。” “是啊,简单来说,因为这边山形的特殊地理条件,形成了一条狭长的空中通道。所有要到南方过冬的候鸟群,都必须从这条千年鸟道中飞过。这就给了盗猎分子们一个绝好的机会来猎杀候鸟。不出意外的话,很快你就会看到遍地的鸟尸了。这帮该死的家伙,不知道他们已经残害了多少野生鸟类了。要知道,很多候鸟可是国家保护动物啊。”郑直痛心地说,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李铭眉头紧锁,快速跟了上去。 黑暗中,周盛静静地坐在角落中闭目养神。他此刻的眼神和心情,宛如这片黑夜一样浓郁而厚重。护林队突如其来的检查让周盛带着他的人马隐藏在黑暗之中。周盛几乎从不祈祷,只相信万事靠自己,因此这种被动的局面让他感到极为不悦。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一声惊叫划破了夜空,然后在黑暗中,一道强光灯的光柱劈开了夜空,吸引了包括山坡下的护林队在内的所有人的注意。周盛猛地起身推开布帘,宛如醒狮一般审视着眼前的局势。 吓破了胆的少年,引人注目的灯光,山坡下的嘈杂的声响,以及几乎是第一时间发送到周盛手机里的,那来自营地负责人的警告短信。这一切仿佛都在告诉周盛大事不妙了。暗室里的枪,这一帮猎手,山坡的采伐营地,遍地的鸟尸,猎鸟的这个据点,太多需要思考的事情像是决堤的洪水,压境的海啸一般涌入周盛的脑海。 换做一般人,面临这种突发的紧急情况时,很可能会惊慌失措,分寸大乱。然而周盛却不会,惊涛骇浪当前,也未能让他产生丝毫的惊慌和动摇。混乱复杂的局势之下,周盛直接洞察到了最关键的核心——保住李天! 人马没了,可以再去招募。采伐队受处罚,不疼不痒。那批枪,没那么容易被找到。唯有李天,万一这位高贵的李公子因为在这片场子猎鸟而受了牵连,那么周盛他这么多年在李天身上投资的所有心血和资源则统统白费了。 “所有人冷静,保持安静,摸黑从紧急通道分散撤离!就算被护林队找到,只说你们来这边露营就好。他们找不到枪,没有明确的证据,只能带你们回去调查,没什么办法让你们入罪的。”周盛一边用对讲机给众人指示,一边观察李天的动静。山坡上到处都是四射的手电筒的光,让众人已经可以稍微看清周围的东西。李天正蹲坐在角落,绝望地双手抱头,不知所措。周盛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轻声说道 “天哥你别担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李天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如今遇上了紧急情况,吓得瑟瑟发抖,完全没了主意。听到周盛的话,李天就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救生圈一般,紧紧握住了周盛的肩膀,激动地低声说道“阿盛,我求你了,可千万别让警察把我给抓住了。要是我被带回警察局问话,别管罪名成立不成立,在外面惹出这种大麻烦,我爸肯定不会放过我的。那我可就完蛋了啊!!” 周盛想起了以往李天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再看看眼前他现在这副怂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很好,李天最脆弱的一面,他的弱点已经彻底暴露在自己的面前,只要这次能够保住他,自然就能深深赢得他的信任。而且,自己平日就推测过李天很害怕闯祸激怒父亲,现在算是得到了彻底的证实。以后想要利用李天的话,周盛的手里就有了一张很好的底牌。谋划了这么久,竟在无意之中取得了如此重大的进展,真是天助我也! 现在,只需要把这个公子哥安全地带回市区就好了,周盛心里想着,带着坚定的眼神对着李天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让李天心中顿时舒缓许多。只要帮助李天渡过这次危机,自己绝对会成为李天最信任最倚仗的……走狗。 也罢,周盛早就在心里接受了这个毫无尊严的事实。 随后,周盛对李天的女伴琪琪说道“你沿着这条路摸黑慢慢走,大鹏会在路口等你。跟着他走就好。大鹏办事很妥当,你大可放心。” 琪琪此刻也是吓破了胆,本想着只是出来寻个乐子,好好和李天搞好一下关系,没想到碰到这种紧急状况。她本想拉住周盛的胳膊,突然又想起周盛刚才甩开自己的手时给自己的忠告,于是转而死死拉住了李天的胳膊,娇媚地说“我不要!我害怕,我只想和天哥在一起!天哥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啊。” 平日里美女相伴自然是一大乐事。但在这大家顾着逃脱自保的情况下,在李天的眼里,美女反而变成了一个碍手碍脚的累赘。在他眼里,女人就像是酒吧里的酒,喝完了还有,数之不尽,喝完就扔,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于是他不由得厌恶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背过身去,不想搭理这位5分钟前还在和他如胶似漆的女伴,嫌弃地说了一声“周盛你给她安排一下!” 周盛识趣地拦在了李天和琪琪之间,开口说道“你想要安全脱身,就乖乖听话。不要打乱我的部署。”他的话音量不高,却有一种毋庸置疑的气势。在这种气势下,琪琪不由自主地垂下了伸向李天的手,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娇弱地说了一句“天哥,那我就不拖累你们了。你们要保重……”琪琪的让步让李天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而琪琪的晶莹泪滴恰到好处地从明亮的双眸滑落,让李天顿时升起一股怜香惜玉之心。他不由自主地向着琪琪轻轻地走了一步,刚想准备挽留,却被周盛用手挡了一下,轻声提醒了一句“天哥,大局为重。”周盛嘴上在提醒李天,凌厉的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琪琪,仿佛洞穿了她的演技。琪琪彻底意识到自己一向奏效的美人计对态度强硬的周盛没有效果,只能一边不安地环视着周围的黑暗,一边悻悻地缓缓迈步离开了。 第11章 后路 摆脱了琪琪这个麻烦,李天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周盛,等着周盛带自己脱身。没想到周盛却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似乎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 李天看着异常淡定的周盛,急得快要跳起来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眼看着护林队和警察们就要冲上这个山坡了,为什么周盛一边答应会帮自己脱身,一边又坐在这边什么也不干? 周盛没做太多解释,只是轻轻地把手指放到自己的嘴上,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李天保持安静,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说包在他身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没过多久,四散逃离的猎鸟者和护林队两拨人潮开始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夜晚顿时变得极为热闹。谩骂声,喝止声,惊呼声,喘气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夜空为幕布,山坡为戏台,上演了一出高潮迭起的大戏。 周盛听到了嘈杂声四起,心里想着“这下护林队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四散逃窜的人身上了,该出发了。”随后,他把自己的坑洞内土墙上的一根小木棍拔了出来,然后顺手一拉。好家伙,周盛竟然悄悄地在土墙上做了一个暗室,平时用木板挡住,在用一层泥土覆盖住那块挡板,不知情的话根本不知道这面土墙后边内有乾坤!那块一人高的木板砰然倒下,借着周围的亮光,李天惊奇地发现,周盛居然在这暗室里藏了一辆摩托车! “难怪刚才把那女的支走了。你早就准备着用这个来带我脱困吗?”李天略显兴奋地说。 “没错,琪琪连枪都没碰过,护林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是如果她缠着我们要一起走的话,那就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所以我安排了大鹏带她离开。上车吧,天哥。”说完,周盛把一个头盔递了过去,顺手把那个装满了活鸟的网兜挂在了车头,然后自己也跨上了车。 李天戴上头盔,跨上了摩托车的后座,问道“那个网兜里装的是啥?” 周盛笑了笑说道“这是被震晕掉下来,没有明显伤口的活鸟。刚才你看中的两只黄莺的资质特别好就在里面。等咱们脱困了之后,你好好养起来这两只黄莺,绝对能彰显天哥你的品味。” 李天不太耐烦地说“我现在可没工夫想这些东西,你快带我走吧。” 周盛点了点头,随后戴上了一副眼镜,再戴上了头盔,准备发动摩托车。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要带上头盔的一瞬间,一片载着一颗小巧果实的叶子,悄然地飘进了他的头盔之内。 带着“轰轰”的引擎声响,周盛骑着摩托车载着李天冲出了他们的坑洞,连车头灯都没有开,居然还能在山坡上疾驰而去! 李铭刚刚扭住了一个猎鸟者的胳膊,把他压在身下戴上了手铐,他突然发现山坡上竟传来了引擎声!随后他喊道“郑股长,我没听错吧?这黑漆漆的山坡上,居然有车的引擎声?我连车灯的灯光都没看见呢。” 郑直股长在不远处,正和一位护林队员一起制住了一个猎鸟者,也听到了这不寻常的引擎声。他四处望去,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却真真切切地能听到车轮碾过土坡的声音。郑直心想“摸着黑也能骑车逃走么?这个人的应急计划到底花了多少功夫,才能做到这个程度?!。” 周盛加足了油门,在黑夜中疾驰。在不开灯的情况下,甚至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他们一掠而过的身影。周盛没有理会周围抓捕行动的嘈杂和呼呼的风声,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两排亮点形成的“通道”,又稳又快地把车开在这条通道之中。 原来,周盛早已布置好了一条逃生通道。这条逃生通道从周盛自己的坑洞开始,一直延伸到数公里之外的国道。这条逃生通道是一条清理掉所有障碍物,略显平整的土路,通道上及其两边都布满了贴地而生的野草苔藓,只是在通道的边缘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交错放置。而这些石头上,都涂着特殊的偏振荧光药水。这种特殊的荧光只有特制的偏振镜片才能观察得到。就这样,山坡上毫不起眼的野草乱石,在周盛的精心布置之下,竟然隐藏了一条逃生的康庄大道,足以让他骑着摩托车飞驰着离开这一片喧闹的山坡。 李铭和郑直赶紧聚集在了一起商量对策。李铭迅速地摊开了一张地图,铺在一块石头上,用手电筒照着,指着地图说道“郑股长你看,这里就是我们所处的山坡,南边是我们进来的这一条路,连接到山坡底下的采伐营地。很明显刚才逃掉的那辆车并没有经过山坡下的营地,否则借助着营地的灯光,我们肯定能够看得到他。但是,其它地方根本没有路可以走了。” 郑直眉头紧皱,分析说道“想必是这个人自己铺了一条简易的路用来紧急逃脱。而且,他还使用了某种手法,能让自己在黑夜中不开车灯也能开车逃脱。这个人办事如此周密详细,却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必须早点逮住,否则后患无穷。不管他接下来动什么样的歪心思,都会是一个危险人物。” 李铭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就算他再怎么能铺路,也总是得回到国道上来的,他不可能在山地,林地或者田地里一直开下去吧。这边离各乡镇还有一定距离,我还有两台警用摩托车在国道入口待命,还有机会把他截住。” 郑直拿出胸口的一支笔,在地图上比划起来“咱们从山坡和笔直的国道之间做一条最短的垂线,这就是连接这个山坡和国道最短的距离。自己铺路费时费力,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因此,很有可能这条自铺的路是沿着这条垂线连接到国道的。这条垂线和国道的连接点在我们的南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北边的这个十字路口,离这里直线距离并不算远,这个人多花点功夫把他的路铺到这个路口也不是不可能。一旦他成功逃到了这个十字路口,监控未必能拍到他们,而他们可逃跑的路线又增加了许多,追查起来可就难了。你的两台摩托车直接走国道,速度应该比这辆嫌车走野路要快,就安排到他们一南一北到这两个地方截击他吧,希望能追上。这大半夜的,路上也不会有太多摩托车的。你们要是追上了,不管有没有直接证据,先带回去再说。必要时你们应该可以用摩托车轮的泥土来和这片山坡的泥土来做对比鉴定吧?” 李铭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分析得太棒了,用泥土来进行对比鉴定完全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 第12章 事故 崎岖不平的道路上,人类乘着他们的双轮怪兽,正在漆黑的夜里疾行。先前,我已经看见过能够载人进行高速移动的铁皮怪兽,没想到这个双轮怪物同样能在陆地上以这么快的速度行驶。除了在天空中飞行的鸟儿,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生物能拥有这样的速度。 不过,这个双轮怪兽冰冷,生硬,没有任何情绪或是体能的波动,黑夜中能够清晰地辨认方向和路况,能够一直冲刺而不需要任何的喘息和休整。它,还能算是生物吗?接触了人类之后,我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本以为大自然中只有生物才能活动移动,其它的石头泥土等不能活动的就是死物。 而回想起载着人类砍下一棵又一棵树木的铁象,那个发出模拟鸟鸣声的黑石,还有刚才发出明亮光线的发光怪物,它们和这个双轮怪兽有着同样的特点,坚硬冰冷,本领高强,却几乎没有感情或是感觉,就像是一件死物。它们是被人类创造出来,既没有生命,却又能在人类的操作下运转起来,发挥极大的作用。它们可以说是属于生物和死物之间的第三种物态。既然它们的特点都一样,都充满了机关,像是一件器械一般,我以后把类似的东西都统称机械就好了。这个双轮怪物属于机械,又跑得这么快,风驰电掣的,就叫它机车好了。 我藏在人类的头盔里,紧紧地卷着我的果实。头盔前方有一个比较大的开口,开口的前方是一片透明而坚硬的壳,让我能够透过这层透明的壳而看到一部分的前方,以及机车头上的一只角。那只角的并不像羚羊那般尖锐修长,而是呈现出一个奇特的圆形,还能像水的表面一样映射倒影。从这个倒影之中,我能看到另外一个人坐在机车后方的情景。看起来,机车的这对角,能够映射出它身后的影像,难道是为了让人类方便观察身后的情况?虽然我已经对人类这些匪夷所思的设计见怪不怪了,但这种巧妙的设计还是让我不得不由衷地称赞人类的智慧。 我更关注的是,挂在机车角上的那只网兜。我知道,赤羽和白斑就在里面。 此前,我成功地惊吓了一位年少的人类,让人类守护者们发现了这帮屠鸟者的存在之后,我又重新跟踪着这个网兜以及那个捕获赤羽和白斑的人类,从而一直跟到了这个硬壳头套头盔里面。我想要把赤羽和白斑救出来,却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蜷缩在这个头盔里,伺机而动。 机车的奔跑速度很快,即便是夜间能熟练地视物的我,也无法看清地面上的那些杂草和泥石,只能感受到那一阵阵地颠簸,让我颇为难受。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机车的奔跑突然变得平稳起来,我从头套的开口望去,地面变得非常的平整均匀,像是到了一个新的区域。 突然之间,我从那个怪物的角上倒映出来的影像中,看到了一些闪烁的红蓝色的光芒!我刚刚才见过这种红蓝交错的光芒。没错,那是那些载着守护者的铁皮怪兽头上所发出的光芒!是啊,那种铁皮怪兽和这个机车有点类似,尾部还持续地排放出气体,就叫它汽车好了。既然我已经能够看到守护者特有的光芒,也就是说,守护者们已经追到我们身后不远处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欣喜,机车此时发出了更响亮的咆哮,奔跑速度也跟着再度提升了。这样下去,守护者们似乎很难追上我们啊。不行,我必须得阻止这个人类继续这么逃窜下去才行。 我拼命地观察,终于突然发现,这个坐在靠前位置的人类用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机车头部两侧一根粗实的把手。我沉思片刻,意识到人类可能是在用手握住把手以固定自己的身体。机车在如此高速地奔跑,人类骑在机车身上时,必须得紧握某些东西,以免从机车身上摔下来。 那么,假如我让人类不得不用他的双手去处理一些其它的紧急事态,那么人类自己无法继续固定自己,就很有可能会从机车上摔下来。在这种高速运动中摔到地上,肯定伤得不轻,无法继续逃跑。在这一段时间内,身后的守护者就很有可能能够追上来,制裁这些可恶的猎鸟者!虽然这个人类的眼部也佩戴着一个小巧的护片,但是护片和眼睛之间有着充足的空间让我向他发起刺击。 就这么干吧! 于是,我先轻巧地落在人类头顶的毛发上,预估了角度和高度,随后向下滑落,抡起蛇牙向着人类的眼睛直戳而去! 周盛也已经觉察了身后那红蓝交错的警灯的灯光。没想到警方的动作这么迅速,自己苦心准备的逃脱路线并没能给自己争取到太多的时间。不过还好,自己终究是比警车领先了约两到三分钟的车程。只要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警方根本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追击自己。就算他们事后调查十字路口的监控录像,自己和李天早已逃之夭夭,把这台摩托车处理掉就万事大吉了。 “啊!!”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剧痛从周盛的眼睛传来!周盛下意识地用双手捂向了自己的眼睛,却被厚重的头盔所阻挡了。剧痛也痛得周盛的身体不由得蜷了起来,同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摩托车的车头极重,失去了周盛的控制,车头开始剧烈摇摆起来。加上周盛身体痛得扭曲,摩托车的重心被彻底扰乱,立马发生了侧翻,把车上的俩人都甩了出去! 我的蛇牙并没有刺得太深,就已经被人类紧闭的眼皮干扰了方向卸去了力量,并未能命中人类的瞳孔,而是刺入了眼白的部分。不仅如此,我的蛇牙还被人类的眼皮死死夹住,让我不得脱身。没想到人类身体的防御机制竟如此迅捷而完善,连最脆弱的眼部也能保护得到。但是,蛇牙的些许刺入已经产生了足够的疼痛,我感受得到人类的身体在痛苦地扭动、颤抖。 随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和强烈的冲击,我也被甩得脱离了人类的眼部,撞上了头盔的内层表面。所幸我的叶尖还能紧紧地卷住我的果实,并没有让它丢失。等一切都停止下来之后,我发现头盔的开口处原先那一层坚硬而透明的的外壳已经在震动中掉落了。 我赶紧顺着这个开口飘了出去。 第13章 网兜 我浑身都疼得厉害,在刚才的翻转震荡的局面下,我连驭风之术都无暇施展,也被撞得不轻。我挣扎着从头盔的开口飘了出来。借着依稀的月光,周围的一切杂乱不堪。地上是四散的血迹和机车在地面留下的长长划痕。人类身上遮蔽物的一些碎片也洒落在地。那两个人类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像是伤得不轻。 不远处,机车也已经躺倒在地,两只轮子还在顺着惯性在旋转,只是已经失去了此前那股横冲直撞的气势。它原本身上光鲜亮丽的表面增添了许多惨烈的划痕和缺口。从它身上因为撞击而剥落下来的一些碎片和部位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它的胸口在撞击之下受了严重的外伤,黑森森的裂口中正在汩汩地往外流淌着体液,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既不是动物的血液,也不是植物的汁液,让我对这种透明的液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在黑夜中看得不太清楚,但我想,这应该就是流淌在机车体内的鲜血了吧。看着这淌了一地的怪物之血,任它是再强悍的怪物也好,在如此大量失血之后,它也该命不久矣了吧。 我无暇顾及人类和机车的生死,我向着机车的头部附近飘了过去,几乎疯狂地用视线在四下搜寻刚才挂在这里的那个网兜,同时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神明的眷顾。终于,我在一处草丛的附近,找到了那一个网兜,看到了赤羽和白斑已经醒了过来,正在精神奕奕的撕扯着困住它们的网线。 是啊,这才是我所熟知的赤羽和白斑,两只从来不知道放弃和退缩为何物的笨蛋。看到了它们安全的那一瞬间,我心中某种紧绷的东西一下子松了了下来。霎那间,疲惫,疼痛和恐惧瞬间把我吞没。从山谷中遇到人类的光柱和火力狙击的那时起积累下来的一切负面情绪终于在我放松了心神之际彻底爆发了。我竟一时变得神情恍惚,只能勉力控着身形晃悠悠地向着那个网兜飘了过去。 在翻车剧烈的冲击之下,赤羽和白班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它们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人类的控制,但是被困在了一个网兜之内。它们无暇细想,开始疯狂地又抓又咬,不断撕扯着困住它们的网兜。可惜的是,往日鸟儿们几乎无坚不摧的坚喙和利爪此时却似乎丧失了魔力,对这纤细坚韧的网兜丝毫不起作用。人类这其貌不扬的网兜被撕扯推拉的急剧变形,却出乎意料地奇韧无比,完全没有要破碎断裂的迹象,依旧牢牢地把这数十只鸟儿死死地困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 突然之间,在月光之下,赤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向着它们缓缓飘近,让它几乎愣住了。那一片纤弱却无比顽强的躯体,那一粒历经无数险境却依旧安然被托在叶面之上的果实。 这个身影,对赤羽来说再也熟悉不过了。刚才在飞速移动的网兜里的时候,赤羽曾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个身影了。 赤羽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它绝不会看错! 没错,它们历经了夜空中的漫天枪火和滚滚轰鸣,它们和几乎不可战胜的人类直接对抗,它和白斑被人类在怪兽的轰鸣声中被劫持带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在这样的险境之下,稍有不慎或是运气不佳,不管是叶子还是鸟儿,都足够死个十次八次了。即便如此,它们的这位同伴竟未曾放弃过它们,跨越了不知道多少生死险阻,一直追到了这里。 这片和它们一起出生入死,共克强敌,不离不弃,从来不知道放弃和退缩为何物的笨蛋叶子! 周盛驾驶的摩托车侧翻在地,破损严重,油箱里的油不断地涌出,流淌消失在了夜色之下。车头处的各种电线和管道在撞击之下损坏得一塌糊涂,裸露断裂的电线正在不时地迸发出点点火星。终于,一些火星溅射到了流淌一地的汽油上。明火和易燃物这对最糟糕的组合相遇,产生了可怕的结果。 “噌”的一声,乌黑的地面上瞬时冒起了一道火焰,随后顺着流淌一地的汽油疯狂地蔓延开来,形成了一片汪汪火海。 周盛躺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全身都无法动弹,尤其是眼睛里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让他不得不担心自己的视力会不会受到长期的影响。他粗喘着气,愤恨地怒吼了几声,为如今糟糕的局面懊恼不已。 “刚才偷袭我的,到底是什么玩意!”眼看着就能脱身了,竟然突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让自己陷入了一个如此被动的局面!周盛知道怨天尤人也于事无补,于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一下现状。 李天躺在一边不停地呻吟着,看来伤得不轻,但也至少还处于神智清醒的状态。带着他离开这里的难度下降了不少。要是李天失去了知觉,需要用汽车来搬运,那就真是难于登天了。 交通工具没了,需要再找交通工具脱身。 装鸟的网兜不见了,无关紧要。 自己的身体状况,没发现有大出血。四肢活动没有问题,似乎没有骨折的现象。那么应该只是碰撞导致的一些硬伤和擦伤。自己平时坚持锻炼所磨炼出来的结实身体此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追击的警察,从听到的警笛声和后视镜观察到的单一光柱来看,应该是只有一辆警用摩托车,一个警察。 ‘’还有机会……‘’周盛心想着。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周盛勉强支起身体,艰难地躲到了路边的草丛里,顺手抄起一块份量不小的石头,然后把自己隐匿起来,静候时机。 摇曳跳动的火光照亮了赤羽的双眼,也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赤羽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或许是它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看到的震撼场景。 赤羽睁大着眼睛,看着那片曾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叶子,带着凛然的霸气地缓缓向着自己飘来,宛如从天而降的神使。叶子那略显柔弱的身影背后,是照亮了夜空的熊熊烈焰。狂舞的火光之下,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类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在发出痛苦的低吟声。曾经耀武扬威的机车瘫倒在地,身上受损剥落的碎片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落败的巨大身形很快就被卷入了大火之中,模糊了身影。 这些原本不可战胜的强敌,竟已经纷纷倒下。而只有那片叶子完好无损地飘浮在空中,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自己的胜利。它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赤羽觉得自己穷尽自己的余生也不会想象得到它的叶子伙伴到底变出了什么样的神通和法术,让它们得以在刚才的绝境中反败为胜。 它也不想知道,它根本不需要知道。赤羽非常清楚,眼前自己逃出生天的机会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惜的是,它很快就意识到了,自由还并没有真正降临到它们这一群落网的鸟儿身上。 这个坚韧无比的网兜,才是它们此刻最大的危机。 第14章 求生 赤羽环顾四周,冲撞之下,许多鸟儿受了重伤失去了知觉。慢慢地开始有一些鸟儿醒了过来,开始拼命地挣扎,又抓又咬,不断撕扯。赤羽也不甘落后,急忙也跟撕咬起着些细细的丝线。它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磨!扯!抓!它把它毕生的猎食和战斗技巧毫无保留地用了出来。 人类这其貌不扬的网兜被鸟儿撕扯推拉的急剧变形,却依旧奇韧无比,完全没有要破碎断裂的迹象,牢牢地把这数十只鸟儿困住。这网兜就像是浓厚的黑夜,无底的泥淖,缓慢而无情地吞噬着鸟儿们最后的一丝心气和希望。大多数的鸟儿都在挣扎中渐渐变得遍体鳞伤,筋疲力尽,慢慢地开始放弃了抗争,默许了命运对它们宣告的死刑。 但是赤羽不会。它从来不会允许自己放弃。上一次在捕鸟网中逃脱失败了,不代表这一次在网兜中也会失败。就算它终究还是无法逃离这个网兜的束缚,也不代表它会放弃抗争!赤羽坚定地抱着一个信念,抗争到底,至死方休! 赤羽眼中坚毅的光芒从未熄灭,拼尽了全力在撕扯着坚韧的网兜。和金雕搏斗留下的伤口才刚刚愈合,又再度被锋利的网线割开,渗出了惨红的血顺着网线滴落下来。赤羽用爪子拼命地拉扯着。突然间,一阵剧痛袭来,赤羽感觉自己的爪尖像是几乎要从爪子上脱落下来了,让它不得不暂时把爪子松开。它定睛一看,爪尖的根部已经渗出了血丝,传来钻心的疼痛。但赤羽没让自己歇息太久,深吸了一次气再度把用爪子勾住了网线,顶着疼痛奋力拉扯起来,肌肉的发力压迫着血管,爪尖根部渗出的那几道血丝顿时变粗了几分,汇在一起化作了豆粒大的血珠,缓缓地滴落下来。 白斑在旁已经血痕累累,有点灰心沮丧了。它格外壮硕的身体反而成了一种劣势。身体的皮肉被这细密的网线缓缓切得皮开肉绽的感觉真的是太疼了。和许多鸟儿们们挤在这狭小的网兜里,身体始终被压迫成非常难受的姿势,全身的筋骨极为酸累。想要稍微松动舒展一下,就会让身上的切口被网线切得更深,整个身体就在这样一个疼和累形成的巨大旋涡之中越陷越深,不得脱身。 这一刻,白斑甚至心想还不如就这么死掉算了。一了百了,不用再受这种痛苦而劳累的漫长折磨。是啊,这一直以来的旅程实在是太漫长,太折磨了。捕鸟网,金雕,过山峰,空中的火光和爆裂,再到如今这要命的网兜,这些凶险的生死经历有点让白斑觉得厌倦和疲惫了。就这样吧,死在人类这可怕的网兜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大概,世上从来没有过任何的鸟儿能从这样的网兜中逃脱吧? 忽然,它看到了赤羽还在拼命地抗争着,看到了赤羽身上渗出的血,看到了赤羽那不带丝毫犹豫的坚毅眼神,它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它想起了它和赤羽黑尾们从小玩到大,共同闯荡天涯的那些日子,让自己羞愧难当。白斑自己的命可以说是黑尾牺牲了自己而换来的,自己曾经发过誓要带着黑尾的份好好活下去的。如今,明明自己的同伴还在奋力抗争,自己怎么能早早放弃了呢?!想到这里,白斑的心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再也不畏惧身上绵延不绝的疼痛,像赤羽一样奋力地拉扯起那些网线来。 说来也怪,当白斑摒弃了心中的那一份软弱之后,虽然奋力抗争让伤口的疼痛愈发强烈,白斑却感觉并没有此前那么难熬了。此前白斑苦苦躲闪退让,想要找出一个舒适的区域,却被疼痛和酸累折磨得生不如死,产生了求死之心。而如今它向死而生,反而感觉到自己得求生欲望无比的清晰,当下的处境也不再那么难熬了。白斑心想,不就是疼嘛,我忍着就好了。 但是,我绝不会放弃! 赤羽完全没有注意到爪尖滴下的血,只是在苦苦地维持着拉扯的力量,不敢放松。它仿佛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把爪子松开的话,一直以来在生死困境下的坚持都会失去了意义,向往的美好生活就会这么从它的爪尖滑走、飘远,再也回不来了。这时候,它的脑子里不争气地想起了曾经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时,它还是天真无知的鸟儿,天生的精壮体格让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热情和好奇,从未遇到过什么失败和挫折。然后,它遇到了那一片驮着果实的可笑叶子,它和同伴们对着那片叶子围追堵截却总是功败垂成。随后,它又听到了芦苇丛中未知同类的诡异呼唤,好奇地钻进去一探究竟,未曾想到它竟差点就再也飞不出那片芦苇丛了。 就是那时,赤羽和黑尾白斑它们一起,第一次见识到了人类的恶毒和可怕。赤羽它不理解为什么人类制造的那台黝黑冰冷的黑色机械能发出那么清脆灵动的鸟鸣,为什么人类那细密坚韧的捕鸟网可以这么铺天盖地,延伸到这么远的地方,完全不给密密麻麻不慎落入网中的上千只鸟儿们任何的活路。 那时的赤羽被困在捕鸟网之中,也是像如今这般不停挣扎。它意识到它快要死了,可它还没活够呢。它还想享受着这个世界的清风暖阳,翱翔碧空的畅快淋漓,和同伴嬉戏的温馨欢乐。于是它挣扎呀挣扎,挣扎得靓丽的羽毛掉了一地,挣扎得细嫩的皮肉被勒出了一道道切口,渗出了血把那些网线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它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却依旧无法脱身。它看到了那些粘在鸟网上带血的皮毛,还有一些遗留的残肢,它很清楚在这里被困下去的话只有死亡一个结局。但赤羽已经无计可施,无能为力,只能带着无比的愤恨和不甘,注视着那片曾经无拘无束,任其翱翔的蓝天。 是啊。当时绝望而不甘的它,看到了那片飘浮在天上的叶子。随后,那片叶子竟奇迹一般帮助赤羽和黑尾白斑一起挣脱了噩梦般的捕鸟网,重获了自由。 此时的赤羽,带着和当初一样愤恨而不甘的心情,注视着那片自己曾经肆意翱翔的夜空。它看到了,那一片当初一样默默地漂浮在天上的叶子,出生入死的同伴。这一刻,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竟闪过了赤羽的心头。会不会,自己的叶子同伴还能再度上演惊天营救的奇迹? 但是,如今的险境比捕鸟网时更为恶劣凶险。奇迹,真的能如此轻易地再度发生吗? 第15章 忘我 冲天的光芒,鸟儿们挣扎的鸣叫以及凉飕飕的夜风把我的意识从恍惚中唤醒了。我强打起精神环顾四周,审视着周围的情况。一个人类躺在地上在发出痛苦的低吟,看上去一时半会还不能行动自如。但是另外一个穿着黑色外衣,把赤羽和白斑网住了的那个人类却不知所踪。那个人是这里最大的威胁,他不见了让我感到轻松了许多。可以暂时不需要担心人类的干扰了。 但是形势却依旧非常糟糕。鸟儿们在网兜里苦苦挣扎着,哀鸣着。它们大多已经遍体鳞伤,筋疲力尽,可这个网兜依旧不为所动,就像寒风中的顽石一般生硬而冰冷。再这么拖下去,鸟儿们处于这种拥挤压迫的状态,伤势只会越来越重。再不让它们脱身的话,它们撑不了多久就会拖死在这个网兜里。 但是,我还能做什么呢? 这该死的网兜如此坚韧,连鸟儿们的强健肌肉和利爪尖喙都不奏效,我那软弱无力的蛇牙和叶柄更不可能破坏这个网兜。这个网兜完整地把鸟儿们包围覆盖起来,此前在捕鸟网上让赤羽它们反向移动脱身的办法如今也行不通。 在这广阔而残酷的世界里,我不过是一片柔软无力的叶子,我还要变出什么样的神通法术,才能拯救我的同伴? 我悬空着,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摇曳的火光照耀之下,机车的残骸和地上的野草映出了狂魔乱舞一般的影子。这些影子的每一个跳跃,伸缩和扭曲在我的视野中都显得异常的清晰。地上的那个网兜里,火光把鸟儿们的身体映得通红,它们那扯动网线的爪子,奋力扑扇的翅膀和那些顺着网线滴落的血珠,每一个细节和动作被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它们的动作放慢了好几倍一样。 越是紧急的关头,我的心神就越是专注,思维越是敏捷。我的视野捕捉了大量的图像信息,然后思绪又以极高的功率在运转分析着所看到的一切信息,才导致了这种像是周围的一切都变慢变清晰了的奇妙感觉。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是在经历了数之不尽的生死危机之后,我的思绪已经进化到了某种境界,一个极度专注的忘我境界。这种情况下,我的思绪在危急的时刻得以进行超效率的运转。一个接一个的奇思妙想不停地涌现,就算是藏在记忆深处的信息储备也能被轻易的提取出来帮助分析,各种方案可能导致的后果也可以被迅速地猜想模拟出来。 现在的我,能轻易地观测出即使从四个方向来拉扯一个网眼将其扩大到极限,所得到的空间也只能让体型最小的那2只鸟勉强钻出,而不足以让剩下的三十多只鸟儿通过。我还能快速地观察到,在视线可及的距离之内,并不存在任何可以被我所用的锋利碎石或者铁片,让我有机会像人类一样利用工具来割断那些网线。 我的应变和思维能力,已臻化境。我想,或许阿武总司令,谋士小聪和阿凉这些天才们也都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境界,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它们总是能构想出那些精妙的计划来力挽狂澜,拯救部族于危难之中。它们大概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天赋异禀。而我则是通过无数的生死考验和磨难历练,终于有了这么几分强者的样子。 我想,假如当初和青虫以及人类作战时的我能够到达这种境界,我应该会淡定从容一些,能为我的部族做出更多的贡献吧。 然而,即便我此时此刻对自己的状态有着空前的自信,但我始终有点不敢相信我最终所制定出来的这个计划。除了疯狂,我似乎无法找出更适合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个计划。这个计划的疯狂程度,让一向雷厉风行的让我也不由得犹豫了片刻,质问自己说“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看了看不远处像魔鬼一样在乱舞的血红色光芒,再看了看那个渗着血丝不断传出哀鸣的网兜。 是的,我确定。 我绝不会辜负赤羽那坚定而期盼的目光。 我把果实放在了网兜不远处的一颗大石头后面隐蔽起来,随后用叶尖卷起一根细长的枯草。接着,我轻轻地飘近了那一大片正在不断摇曳变幻的光芒。炙热的温度,强烈的光亮,烧黑的部件,不定的形态,这些观察到的关键信息早就在我神经中枢的知识储备中迅速地检索验证,让我猜到了它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一边降低高度,接近了那片亮光的底部,一边自言自语道“假如我没搞错的话,你应该就是火焰了吧?没想到,你还能变成这么一个身形庞大,张牙舞爪的巨兽啊。要知道,我们第一次会面时,你只不过是一缕细细的幽蓝而已。”回想起和人类那一场你来我往的落寒战役,我顿时感慨万千。 我继续向着火焰根部靠近,层层的热浪不停地把我向后推去,都被我娴熟的驭风之术卸去了力道。“火焰附着于燃烧物根部,向上蹿升。火焰根部焰心温度最低,内焰次高,外焰温度极高,杀伤力最强。”这是部族的历史资料中为数不多的对于火焰温度的描述。天知道当时的哪位勇士在某次森林火灾中以身犯险,亲身经历了火焰的灼烧之后,忍痛留下了如此翔实的记录。这样的记录又通过种子内部的遗传物质传承给了后代的部族之树。这些珍贵的情报代代相传,然后被远征队的领队阿卓在为远征做准备工作的过程中查听到。随后,阿卓又在远征队的求生知识课上把这个情报告诉了我,又在我制定这次作战计划的过程中起到了重大的作用。这种跨越历史的传承和协作,让我感到颇为触动。在这样的危机之中,我并非孤立无援。我的先辈与我同在,让我从容地去应对这足以毁林灭地的自然神力,与火共舞! “火源,燃料和空气三大要素统称火三角,是构成火焰必要组成部分。”我默念着阿卓教给我的这些知识,一边把细长的枯草向着火焰根部伸了过去。在火焰根部的低温区,我有相对安全的操作空间。将枯草作为可燃物在空气中与火源接触,就能产生火焰。我要向天借火,带着那燃烧的枯草,去烧毁那坚韧不摧的网兜,来拯救我被困的同伴! 第16章 浴火 随着我与火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纵使我经受过无比严格的耐热训练,这滚滚而来的热浪还是极大地超出了我的想象。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我的叶片表面已经变得像是被暴晒许久一般滚烫。我体内的水汽横冲直撞,几乎要暴沸起来。我拼了命地紧闭着所有的气孔,否则我很快就会失水干涸。火焰根部的低温区尚且如此,火的外焰究竟会有多么可怕?所幸我叶尖卷住的枯草还是有着相当的长度,让我无需紧贴火焰也可以把枯草伸入火焰之中。 枯草接触到火焰的一瞬间,一阵火光闪过!我完全没有意料到火焰能蹿升得如此之快!一团火焰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一口就把长长的枯草吞噬殆尽!一阵剧痛传来,枯草上的火焰烧到了我!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叶尖。那根细长的枯草被火焰重重包围,翻滚着坠落在地,然后像是在痛苦地挣扎着一般蜷缩起来,浑身迅速地变得焦黑碎裂,然后进一步变成灰白的残骸,接着被无情的热风撕成了碎屑,消散在夜空之下,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我忍着痛连忙飘离了火焰。叶尖上传来的剧痛宛如青虫的撕咬一般,久久无法散去。我细细一看,只不过是那么一瞬间的灼烧,火焰已经在我的叶面上留下了一道淡黄色的灼伤。伤口附近的细胞组织像是昏睡了过去一般迟钝和麻木,让我难以自如地行动。我不停地把体内地水份输送到灼伤处,过了好一会儿剧痛才渐渐消散,麻木也终于缓解了一些。 火焰不愧是自然之神操控的神力,威力竟然如此强大。同样让我在意的是,流淌在地面的这种透明液体竟然能产生如此大规模的火焰并能使其长时间地燃烧。要知道,长长的枯草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已经灰飞烟灭,这种透明液体之中蕴含的能量实在是深不可测。我细心观察了一下,这种液体是从机车的体内流淌出来的。 或许,这又是人类的杰作吧。我推测,正是人类给机车投喂这种液体,机车吸收了其中的能量,才能拥有如此的体力进行长距离的高速移动。这种液体的特性,非常值得留意。它的观感油滑透明,燃烧之后的味道和汽车尾部排放出来的气味十分接近,不妨称之为汽油吧。 第一次向天借火就这么因为火焰的威力过于强大而失败了。但我并没有慌乱太久,反而感到更加兴奋。至少,我所推测火焰能够破坏人类的网兜的这种假设,已经得到了验证。 我没花太多时间就重新制定好了策略。我飘到了稍高一点的地方,叶柄前端的蛇牙向着火焰的根部,叶面旋转拧成了窄窄的一束,随后对着火焰的根部螺旋俯冲而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我深知不可和火焰纠缠过久,必须速战速决!我这番收窄了身体俯冲而下,减少了接近火焰过程中受热的面积和时间,为后续操作争取到了不少额外的时间。 带着俯冲的势头,蛇牙携着叶柄穿透了火焰周围的层层热浪,径直插入了火焰的根部!我急忙张开叶面止住坠势,避免自己全身冲入火焰之中。多亏了火焰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的热风,让我得以利用停住了身形。 纵然我为这一刻已经早有觉悟,但我还是低估了灼烧的痛苦。叶柄触火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痛苦把我彻底湮没,让我几乎窒息在这无边的火光和热浪之中。这一瞬间,我的意识已经恍惚起来,快要晕厥过去,随后又被这无止境的痛楚拉回了现实。 插入火焰的蛇牙和叶柄前端像是送入虎口的羔羊,被火焰贪婪地一口吞噬殆尽。在火焰的焚烧之下,我的叶柄表皮开始剥落变形,暴露出来的木质迅速发黑碳化。锐利的蛇牙再也闪不出幽幽的寒光,惨白的表面被烧出了焦黄的痕迹。高温的炙烤,宛如来自炼狱的折磨和摧残。剧痛源源不断地呼啸而来,越演越烈,让我的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部位似乎都在疯狂地悲鸣着,哀求着,让我快逃,快点放弃! 这一刻,我仿佛再度看到了那个高高上的自然之神带着轻蔑耻笑的语调向我说道“区区一片凡胚肉身的叶子,还敢痴心妄想借用我的神力?!接受你的可悲命运,带着你的卑微屈服吧!退缩吧!逃窜吧!” 剧痛让我的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着,我却笑了。我也很好奇我何以在此万般危急之际仍能笑得出来。我知道自然之神在用它的火焰神力试图让我放弃,让我屈服。我对此感到非常遗憾。我知道肉体被尖牙洞穿是何等痛苦,我也懂得被同胞排挤是什么滋味。我触碰过毒蛇阴冷的体温,也闻到过金雕嘴里的腥臭。从小到大,我知道学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可我就是这么耿直愚钝,不知道什么叫放弃,也学不会如何去屈服! 你可以把我烧得焦黑烧成飞灰,但我只会抗争到底,至死方休! 带着殊死一搏的觉悟,我硬扛着烧皮化碳之痛和热气暴虐之苦,勉力施展着驭风之术保持悬浮状态,让蛇牙和叶柄前端留在火焰之中继续承受火焰的焚烧。 片刻之后,就在我感觉我的意识即将脱离我的躯体之际,我终于观察到了一缕小巧独立的明焰从叶柄上冒了出来。我苦笑着说“终于等到你了…”叶柄已被点燃,我随即做出了一次螺旋腾冲从火焰中挣脱,然后叶面全开,借助着熊熊烈焰的热风全速飘离了火场。 鉴于火焰向上窜升的特性,我小心翼翼地保持叶柄向上,尽可能地减少叶柄上的触火区域。与此同时,我把大量的水份输送到了叶柄着火点的附近,避免火焰的过度扩散,但也不能让叶柄湿透而无法燃烧。 就这样,叶柄前端的这一缕小巧的明焰在我的细心调控之下,有条不紊地缓缓吞噬着我的叶柄,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就这样,我带着偷来的火焰神力,挣扎着向着那个困着赤羽和白斑的网兜飘去。 第17章 哀鸣 “噼”的一声,彻底被烧成焦炭的叶柄前端已经变得极为脆弱,根本无法再承受蛇牙的重量。蛇牙有气无力地向着一侧倾斜过去,随后彻底从我的叶柄上崩断,向着地面坠落而去。我勉力用叶尖对着蛇牙掉落的方向轻点了一下,以表达我由衷的敬意和感谢。若是没有这一枚从过山峰嘴里掠夺过来的蛇牙,我和赤羽白斑断然不可能战胜那只堪称天空霸主的金雕,黑尾被杀的血仇也将成为我们永远的遗憾。 一阵冷飕飕的夜风吹来,那一缕明焰顿时慌乱地来回摆动起来,随时可能会就此熄灭!我急忙弯起叶面挡住来风,火焰才渐渐恢复了稳定。我必须保持叶面的上弯以护住火焰,仅用叶面的中段部位勉强驭风而行。如此大幅度弯曲的体态加上精密高难的驭风操作,再加上叶柄燃烧导致的剧痛,给我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我似乎能感受得到我的意识在一丝丝地被抽离我的躯体,叶面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驭风的操作变得越来越滞涩笨拙。我的视野开始渐渐变得模糊,此前制定作战计划时活力无限思维敏捷的风采早已荡然无存。我已经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烧…掉那个…网兜… 起初,赤羽以为是它自己眼花了。那片冲天的火光之中,似乎出现了一簇不会消散的火花。那一簇火花闪烁不定,东倒西歪,好几次看着像是就要熄灭了,却又总能顽强地恢复平稳。更令赤羽感到惊讶的是,火花仿佛在向自己这边飘来,越飘越近,越来越清楚。片刻之后,赤羽的眼睛已经适应了火光和黑夜的强烈对比度,它终于看清了究竟是何方神圣正在支撑着着一簇小小火花。 没错,赤羽内心深处最不敢奢望最不切实际的那一丝幻想居然真的化作了现实!除了奇迹,赤羽也无法找到更适合的词汇来描述此情此景。它的同伴,柔弱无奇的一片叶子,竟然高举着让世间生灵无比敬畏的火焰,前来拯救它们了! 很快,赤羽就发现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乐观。它的叶子同伴完全没有往日驭风而行时的洒脱自如。它的飘行摇摇欲坠,跌跌撞撞,却又在每次偏离了方向之后做出小小的修正,缓慢而坚定地拉近着与网兜之间的距离,显得极其悲壮。 赤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自己的身体被困在这网兜动弹不得。它的爪子死死地抓着网兜的细线,爪尖已然嵌入自己爪底的皮肉,渗出血来。它怒目圆睁,几乎连眼眶都要被睁破,眼角绷出了细细的血丝。它怒人类的罪行,怒自己的无能,恨不得能让自己满腔的怒火从双眼中倾泄而出,把这该死的网兜烧成灰烬,扬撒在这夜空之中。 终于,叶子歪歪扭扭地靠近了网兜,颓然坠落在地,扬起了几许灰尘。显然,叶子已经没有余力去维持往日那优雅的悬浮姿态了。它的叶柄前端已然化为乌炭,其余的叶柄部分也在高温之下变得黯黄爆裂,残破不堪,不再像此前那般翠艳欲滴,坚挺有力。然而,叶子的整根叶柄依旧高举着烈火,擎天而立。那种豪迈的气概,就像是那巍峨的山,入云的树,不屈的魂。 赤羽注视着叶子的一举一动,焦急地等待着。叶子叶柄一倾,跳动的火焰接触到了网兜。一阵火光闪过,燃起的火焰像是夜空之中突然幻化出来的灵动彩蝶,沿着网兜的线游走飞舞,把那坚韧顽强的网线吞噬到了虚空之中。 束缚不复存在,鸟儿们争先恐后地从烧破的缺口蜂拥而出,一只只再度展翅翱翔在夜空之下,发出了阵阵欢欣的鸣叫。 赤羽灵巧地在鸟群中穿行,冲向了那个越烧越大的缺口。在这一堆鸟里面,黄莺算是身材比较娇小的,虽说体格力量上吃亏了不少,但赤羽凭借着自己矫健的身手和出色的洞察力,在其它鸟的翼下,腿间游走穿梭,仿若行云流水。 就在快要突围的时候,两只体型庞大的白鹭挤在了一起,挡住了赤羽的去路。白鹭翼展很大,在拥挤的情况下很难舒展控制自己的身体,被挤在这里挣扎着。赤羽却并未慌张,轻轻侧身让开。只见白斑伸出它那强劲的双翅插入了白鹭身体的缝隙之中,随后一阵怒鸣,翅根青筋暴起,运起了破风拨云之力,在两只巨大白鹭挤在一起的腹部之间推开了一道缝隙,赤羽闪进缝隙之中,用自己的身体和双爪进一步把白鹭柔弱的腹部推得更为分开。随后白斑也挺身让自己的双肩挤入缝隙之中,随后两只鸟一起从缝隙中挤了过去。 原来,赤羽在寻找突围路径时,就已经把白斑的体型和身位考虑在内了。所以白斑虽然身材比赤羽高大许多,却依然可以一直顺着赤羽开拓出来的路径跟着突围。而需要白斑的蛮力发挥作用时,白斑也毫不含糊立即挺身而出。赤羽和白斑之间这种无言的默契,完美的配合,不知道是共同经历过多少出生入死的险境,方有可能达成。 赤羽并没有像其它鸟儿一样急切地重新回到天空的怀抱,而是连蹦带跳地冲到了那片叶子的身边。点燃网兜似乎用尽了叶子的最后一分气力,叶柄仿佛失去了倚靠,无力地瘫倒在地,只剩下跳动的火焰依旧在无情地吞噬着叶柄剩余的部分。赤羽毫不迟疑地用自己的双翅去紧紧地捂住了那根还在燃烧的叶柄,把火焰扑灭了。一时间,周围的一切重归黯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肉夹杂着羽毛烧焦了的难闻味道。 赤羽觉得很痛,却并非因为翅膀烧伤处传来的灼烧之痛。它的痛,源自于目睹了同伴为了拯救自己而变成了这般颓然败坏,奄奄一息的样子。赤羽多么希望叶柄上那些可怕的焦黑烧伤是落在自己的身上!想到这里,赤羽不由得仰天哀鸣起来。赤羽的哀鸣凄厉而哀怨,游荡在这血红的月色之下,轻抚着山谷下那些凌乱的碎羽残骸,映衬着黑夜中追逐逃窜的人们所发出的怒喝以及哀嚎,萦绕在那些被摔死被闷死在那个网兜里的鸟尸周围,久久未曾消散。 第18章 手铐 一脸英气的年轻警察正在驾驶着警用摩托车,飞速地向前行驶着。按照李铭队长的指示,他应该有机会北方的十字路口附近截住一辆从非法猎鸟现场逃逸的摩托车。 “对方有猎枪,小心不要逼得他狗急跳墙,尽量拖延时间等待增援。”他牢牢记住了李铭队长的特意叮嘱。虽然身穿防弹衣,但是年轻的警察还是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对峙感到有点紧张。 突然,他发现前方蹿起了一阵火光,意识到前面发生了事故,赶紧加快了速度。到了事发地点,他警觉地四下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确认安全之后,赶紧停好车,向着地上的伤者跑了过去。他摘下了头盔,快速地检查了一下伤者的情况,然后通过对讲机向上级报告。 “李队李队,我在离目标的十字路口约一公里处发现了一辆出了事故的摩托车。摩托车侧翻在路边,已经起火了。一名伤者躺在地上,离着火点有一段安全距离。伤者没有骨折或是大出血,无生命危险。现场没有看到猎枪。请问是继续向十字路口追击还是处理车祸现场?” “看看伤者的鞋子,有没有泥土的痕迹?” “李队,有的。鞋底全都是泥土。” “好,这个家伙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可能他用于逃跑的小路只是铺到了十字路口附近,他先上国道再赶往十字路口,中途就发生意外翻车了。你先控制住他,拉好警戒线,我们稍后就到。” “明白。咦?这边怎么还有一个头盔,难道……啊!”对讲机内传来了一声闷响,年轻警察的汇报被突然打断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小韦?小韦?!请回话!!回话!!我他们不管你是谁,你敢动一下我的人试试!!” 对讲机的另外一边,李铭队长心急如焚,忍不住对着司机严厉地说道“再给我开快一点!” 周盛喘着粗气,心脏砰砰跳得像是要冲出了胸膛似的。他手里拿着那块染着血的石头,看着被他用石头敲中后脑而倒在地上名叫小韦的年轻警察,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 他听到了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威胁声,听起来对面的警官对这边发生的事情相当的不高兴。周盛不想让对讲机里的声音干扰自己的判断。一不做,二不休,他举起石头三下两下把地上的对讲机狠狠地砸成了碎渣。 躺在地上的李天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拉着周盛的手臂,慌张地问道“还好你把这个警察给砸晕了。我刚才以为我已经完蛋了。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可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我在外面惹了麻烦。他要是影响了他的仕途,他可不会放过我的!” 周盛恢复了一贯以来的了冷静,拍了拍李天的肩膀,一边在警察小韦的身上搜索着,一边说道“天哥你别担心,这个警察暂时晕过去了。他的支援一时半会也到了不了这里。我们骑着那辆警用摩托先离开这里。” “警用摩托?这也太显眼了吧。” “没事的,我在这附近有个安全屋。咱骑摩托车到安全屋附近就弃车步行。这边都是偏远的乡村,没有什么监控。警察没那么容易抓到我们。”话刚说完,他掏到了警用摩托的钥匙,赶紧起身向停在一边的警用摩托车跑去,还挥手招呼李天快走。 李天刚起身没走两步,竟然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他回头一看,不由得惊恐地干嚎起来“靠!搞什么啊!” 李天又拖了后腿,这让周盛心里颇为不快。但他也只能忍着。 走狗没有资格生主人的气,只能乖乖憋着。 周盛快步回头走了过去。当他看到发生的事情,气得狠狠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又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心中烦躁无比,却又一时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个小韦,原来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趁周盛和李天不注意的时候,他竟然把自己的手和李天的脚用手铐铐在了一起!周盛他们是绝对没可能拖着这么显眼的一个目标逃命的。 李天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说“周盛啊,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啊!我不要警察通知我爸来派出所领人啊。我会死的!” 说话间,周盛已经恢复了冷静,俯下身去检查了一下小韦的状况,他还是晕死过去的状态。 周盛若有所思地想道“我已经搜过这个警察的身,刚才手铐和钥匙是放在一起的,只是我没有警觉。这个警察只是短暂恢复了意识把李天铐上了,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处理掉钥匙才对。周围这么空旷,扔在一边很容易被我们发现。最方便有效的隐藏手铐钥匙的方法,大概只有那一种方法了……” 周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从自己的外衣里掏着什么。 李天还在慌张,拉着周盛的手喊道“对了对了,周盛来,用你刚才那块石头,把这个警察的手砸烂!砸断!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千万不能让我落到警察的手上!” 周盛实在忍无可忍,瞪了李天一眼,厉声吼到“你给我冷静点!我们要是把这个警察的手砸断了,那可就是重伤,说不定还会失血过多而死,到时那可就是上热搜的头号通缉犯了!你想要他们出动武警来个全城搜查吗?!到时舆论被炒起来,别说你爸了,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我们分分钟被警察局当作典型从重处罚,杀鸡给猴看,提醒一下犯罪分子对警察下狠手的话是什么下场!你想要无期徒刑还是吃花生米?” 周盛这一吼,稍微让李天清醒了一点,也让周盛出掉了一点怨气。周盛随后从衣服里掏出一条卷起来的透明塑料管,安慰李天说“天哥你别着急,咱还有办法。这个警察很有可能是把手铐钥匙吞到肚子里去了,我有机会能把钥匙弄出来。” 说完,周盛把小韦扶坐起来,努力地把那条差不多有一元硬币那么粗,几十厘米长的塑料管插到他的喉咙里。即便失去了意识,小韦帅气的脸上还是本能地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周盛边弄边说“天哥你来帮我扶住他一下。”李天疑惑地扶稳了小韦的身体,问道“这是啥玩意?” 周盛继续努力地插着管,说道“这是催吐管,也叫仙女管。帮助人们把吃下去的食物吐出来的工具。我看看能不能让这警察把手铐钥匙吐出来。” 李天更疑惑了“你哪来的这玩意?‘’周盛像是犹豫了片刻,还是继续说道“这是琪琪用的。她本来随身带着,但怕被你发现,就交给我暂为保管。” 李天继续问道”琪琪?今晚陪我一起打鸟那妞?她身材这么苗条,用这玩意干嘛?” 周盛一边努力插着管,一边回答“就是因为这根管子她才苗条的。你看她平时发朋友圈光鲜亮丽,到处吃喝玩乐的,根本不控制饮食也不锻炼,哪来的苗条身材?就靠这玩意了。 女人啊,为了好看还真是愿意逼自己吃苦头。” 话音刚落,催吐管插到喉咙里二三十厘米,终于触发了呕吐反应。胃里的食物连同胃酸和体液一起从催吐管的出口排了出来。小韦的呕吐持续了一两分钟才停下。周盛一眼就在散发着酸臭的呕吐物中看到了一个亮闪闪的物件。 手铐的钥匙。 第19章 顽强 警察的增援随时可能会到,时间紧迫,周盛根本顾不得什么卫生不卫生的了,毫不犹豫地把手伸进那堆酸臭恶心的呕吐物中,捡起那一小串救命的手铐钥匙。 周盛赶紧要把钥匙插进手铐来解开手铐。没想到李天的腿躲来躲去的,嫌弃地说“你的手上都他妈的是呕吐物,你可别把我的裤子给弄脏了。这可是葆蝶家的高级货,一条得好几万呢。” 周盛一阵怒火冲上心头,却只能逼自己忍着。他点了点头,把沾了呕吐物的手在小韦的身上警服上用力擦了几下,然后摊开手给李天看,强忍着自己的怒意问道“可以了吗?” 李天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周盛的手,勉强说道“行吧,你快点。” 周盛点了点头,把钥匙插进手铐,麻利地打开了手铐。他一边迅速起身向着那辆警用摩托车跑去,一边向李天说道“走,天哥,咱们抓紧时间先离开这里。” 李天重获自由,如释重负。刚才被铐住脚的窝囊和窘迫让李天怀恨在心,他一边狠狠地在小韦的手上连同手铐一起踩了好几脚,一边在嘴里怒骂道“你这个死警察敢铐我!去死吧你。你不是顽强吗?哼!你再顽强一下试试?!”小韦的手因为被手铐磕着,被李天踩得皮开肉裂,从黑色的警用手套口里流出了几道鲜血,李天这才觉得稍微解气了一些。 看到李天又在浪费时间,周盛着急地折回来,拉着李天的胳膊说道“走了天哥,警察的增援随时会来,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李天这才骂骂咧咧地转身准备跟着周盛要走。就在这时,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被拉住了。李天低头一看,那个叫小韦的警察居然醒过来了,大概是被自己踩得痛醒了过来。这个警察还摘掉了手套,用被踩得鲜血淋漓的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脚踝,顽强地说道“你……别想着……逃走……” 小韦受伤的后脑在地上留下了一滩血。小韦的脸上沾满了地上的泥泞和血渍,原本英气十足的脸庞此时显得脏乱不堪,但是血污却挡不住他眉宇间透射出的杀气和怒意。他那带着浩然正气的怒视目光一下子让李天吓破了胆,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周盛没想到李天还能再弄出这样的麻烦来。他赶紧冲过来对着小韦的脸又狠狠地踢了一脚,把他踢得再度昏死了过去。让周盛没有预料到的是,小韦居然还没松开抓住李天脚踝的手。明明他的手已经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了,他到底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还能继续抓着李天的脚踝?! 警察小韦的顽强举动让周盛都不免为之动容。但周盛还是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和该做的事情。保住李天,借其家世扬威于江湖的大计绝不能因为一个警察的英勇尽责而改变。 周盛带着敬意,费了很大力气才掰开了小韦鲜血淋漓的手。那个警察手上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周盛难以相信一个人需要多大的信念和意志才能用这样的手去死死抓住嫌犯而不松手。 他拿出一条手帕,盖在了小韦受伤的后脑上,希望能起到一些止血的作用。周盛心想”这种带着赤诚之心的好警察,还是希望他能不要伤得太重,继续保护人民,维护法纪吧。这次是我多有得罪了。‘’ 随后,他开着警用摩托车,载着手脚发软瑟瑟发抖的李天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几辆警车呼啸着赶到了摩托车翻车的现场。车刚停稳,李铭队长迫不及待地冲了下车。他看到了趴在血泊里的小韦,心急如焚地把自己的警帽一扔,向着小韦狂奔过去。 他一路跑着,脑子里浮现出上个月他带着全队人马参加小韦儿子满月酒时,小韦那春风满面的样子。他双拳紧握,钢牙都要咬碎了。要是小韦出了什么事,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放过这个罪大恶极的凶犯! 李铭队长趴在小韦身边,试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小韦还活着。 他赶紧向后面赶来的同事比了个手势,表明小韦还活着,让大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李铭不敢贸然移动他的身体,怕造成二次伤害。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检查小韦的伤势,一边大声地尝试唤醒小韦道“小韦,你还好吗?放心吧,增援的大部队已经到了,你安全了。救护车也在路上了,你给我坚持住,明白了吗?你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的,小心我罚你每天跑五公里越野啊。听到了没有?你给我好好的,赶紧醒过来!” 小韦睁开了眼睛,勉力说道“听到啦,李队……” 李铭激动得眼睛一酸,别过脸去稍微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他转过身来,轻轻地拂去小韦眼睛周围的血污和尘土,让他的眼睛好受一些,说道“好,好,醒来就好。你受伤的后脑已经有块手帕在止血了,我也不敢贸然压迫止血。还有右手有点皮外伤,其它没啥大问题。你先别动,等救护车的医务人员来处理。” 小韦微微地点了点头,努力地说着“李队……刚才我趁嫌犯给我……催吐时,把我的警务通手机……悄悄放到……一个嫌犯的口袋……里了。” 李铭喜出望外,大声布置道“你们,赶紧给我追踪小韦的警务通手机的定位!”随后又对小韦说“你这小子太能干了,还有啥情报吗?” 小韦的状态稍微好了一些,接着说道“总共……两个男性嫌犯,一个一米八左右……体格强壮,平头短发。另一个……一米七左右,身材偏瘦……偏分发型,左腿的裤腿和袜子上……有我故意留下的……血印。” 李铭含着泪点了点头,略带颤抖着说道“好,好!你受了重伤,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做得太棒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你的队友绝对不会辜负你的顽强舍命留下的情报,我们必将罪犯捉拿归案!” 第20章 失足 周盛摸索了半天,终于把警用摩托车上的警笛和警示灯关掉了。现在的他们是越隐蔽越好,避免这些吵人的警笛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车子终于发动了,周盛却一时没把住车头,几乎让李天从车上摔了下来。原来这警用摩托车的车头极重,很难操控。看来平日操练开车的警察没少下功夫,才能把这警用摩托车开得虎虎生风。 李天被吓了一跳,狠狠地拍了一下周盛的脑袋,开口大骂“你他妈的会不会开摩托车啊?你这是要摔死我吗?” 事态紧急,周盛也没来得及戴头盔,脑袋被李天一巴掌拍得生疼。明明心里有满腔的怒火,却无处释放,只能咬牙强忍着说“好的,天哥我注意一点。” 又是好几次车身不稳,但周盛也渐渐地开始掌握到了技巧,车可以平稳地行驶了。只不过李天的碎嘴巴一直没有停,一时嫌周盛开不稳,又嫌周盛开得慢。若不是碍于李天的身份,周盛早就把李天暴打一顿了。 但是周盛始终牢牢记得自己的走狗身份。 走狗,只会对着主人摇尾乞怜,对着外人肆意狂吠。只有这样,这样才有机会得到那根粗大的肉骨头。只有这样,才可以叼着这粗大的肉骨头去向其它的狗耀武扬威,在它们头上作威作福。 自己早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不是吗? 周盛载着身心疲惫的李天,开着警用摩托车在半夜空旷的马路上疾驰着,向着自己的安全屋驶去。 到了安全屋不远处,周盛让李天下了车,随后把那辆警用摩托车直接推进了一条河沟,咕噜咕噜地沉入了河底。随后,他们绕开大路,专走一些小巷,翻过一些地图上没路的土坡,绕开了各大路口的监控。 这些路线周盛早就已经演练过许多次,对他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可惜的是,周盛处心积虑做好的反侦查计划似乎并得不到李天的认同。这一路上都是一些奇怪的路,让养尊处优的李天走得甚是辛苦。一路上怨言不断,好几次坐在地上说不走了,要打车。 周盛不得不耐着性子向李天解释选择走这些不寻常的路的原因,像哄小孩一样在哄李天往前走。相比起来,李天比这些不好走的路麻烦多了。 经过了一番漫长的折腾,李天和周盛终于回到了周盛的安全屋。周盛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放在桌上,安全屋里准备了不少粮食储备。在这里躲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成问题。周盛自己拿了块压缩饼干啃了起来,他也是又饿又渴,累得够呛。但更多的是李天给带来的心累…… 周盛随后警觉地向窗外扫视,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或是追兵。他们这一路小心翼翼地绕路走各种小路窄巷,应该是不会有人追踪得到的。 李天终于可以坐下来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罐啤酒,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这漫长的一夜让他筋疲力尽,赶紧痛快喝上一罐来解解心中的烦闷。他掏出兜里的手机,对周盛说道“这里地址是啥,我叫我爸让人开车来接咱。我只想回到我家那大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周盛摆了摆手,郑重地建议说“天哥,这个安全屋很隐蔽很安全,咱还是先在这躲一躲,等风声过去了再回到市里比较安全。你爸的司机来到这个偏远山村来接你,太可疑了。” 李天撇了撇嘴,嘟囔着说“我也明白这时候应该先避避风头。但就你这破地方,连台电视都没有。在这里躲两天,和你大眼瞪小眼的,那不是得无聊死?” 看着李天似乎一点都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周盛一时竟无言以对。他正想着怎么劝阻李天,李天却率先发现了有些不对劲。他从兜里掏出一台手机,疑惑地说道“咦,我怎么有两台手机?这台破烂货是啥玩意?不是我的呀?我从来只用iphone最新款的顶配机的。‘’周盛顿时预感到了什么,抢过那台不明来源的手机往窗外一扔,拉着李天的手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了许多辆车的声音。周盛赶紧跑到窗边往外看,好几个身手矫健的人下了车,警觉地观察着周围同时利索地进入了周盛所在的这栋居民楼。周盛心里很清楚,这些人极大可能都是便衣警察。 周盛皱眉啐了一句“我们被警察围住了。他妈的,那个手机肯定是刚才那个受伤的警察偷偷放进你口袋的。这个手机肯定带有定位系统,所以我们才这么快被找到了。靠!被那小子摆了一道!” 听到被警察包围了,李天吓得双腿发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住自己的头不知所措。 周盛打开了一个侧窗,把李天拉到窗边说“天哥别慌,这个安全屋是我精心挑选的。窗外是这个居民楼侧面的一个土坡。警察只是从前面街道和后巷把我们围了,他们不知道我们还可以从这边逃跑的。” 说完,他站到窗台上,纵身一跳,跳到了窗外的一个土坡上。李天探头一看,直接懵圈了。这里是3楼,窗台离土坡少说有两米的距离。要是没跳过去的话,直接摔下去,不死也要残废。 李天急得破口大骂“周盛你他妈以为我向你一样会飞是吧?要跳这么远,你是想让我直接摔死吗?!” 周盛按捺着心里的怒火,好声好气地鼓励说“天哥,你可以做到的。你看我刚才没费什么劲就过来了。我在这边接着你,你只要拉到我的手就行了。勇敢点!” 李天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些犹豫,他觉得只是跳过去拉住周盛的手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但是这3层楼的高度又让他有点不敢。周盛情急之下,直接搬出了他的杀手锏“天哥,你也不想让你爸发现你在外面惹祸了对不对?” 一听到这个,李天咬着牙下定了决心,颤巍巍的站上了窗台。周盛在土坡上张开双手,在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李天。 李天弓着腰站在了窗台上,正在酝酿着情绪。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一声大吼“快开门!我们是警察!” 李天被吓了一跳,双腿不小心一滑,扶着窗框的手也没抓稳,直挺挺地从窗户摔了下去! 第21章 病床 李天精疲力尽地躺在病床上,任凭右手手掌里一道深深的伤口在缓缓地流出鲜血,和其它部位流出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病床的被子,床单,再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周围的人在手忙脚乱地呼叫护士来帮李天处理伤口。病床的周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珍稀补品,还在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可口饭菜变成了病房的墙上的抽象涂鸦。贺卡就像垃圾一样掉在地上,没人去管。装着名贵鲜花的花瓶在地上粉身碎骨,一地的玻璃渣子闪闪发亮,和四散的花朵碎瓣相得益彰,颇有一番凌乱的美感。 若在平时的话,一向特别在意整齐干净的李天早就暴跳如雷,要把身边的人狠狠的臭骂一顿,让他们立刻去打扫整理了。但此刻李天异常地安静,好像对这些脏乱无动于衷。怕疼的李天此时似乎也对身体上的疼痛感到麻木,毫无反应。 李天举起自己的右手,平日特别怕疼的自己好像竟然觉得疼痛没那么可怕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渴望疼痛。那钻心的疼痛,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还存在着。 李天看着手上那淋漓的鲜血,竟觉得异常的讽刺。不久之前,自己也是把一个警察的手踩得血肉模糊,当时他还没觉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原来,手上的痛竟是这么的剧烈。那个警察,是怎么做到带着这样的伤,顶着这样的痛,还能死死抓住自己的脚,连昏死过去了都不放手的? 算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李天把手捂在自己的脸上,眼泪不止地涌了出来,和手掌的血混在一起,把李天那白皙的脸庞涂抹得一塌糊涂。 他想喊,可喉咙却早已喊得又干又哑,再也喊不动了。那感觉,就像是喉咙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一样。 就像那条已经被自己徒手用玻璃碎片扎了好几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往外不停地淌着血的大腿一样。任凭自己怎么使唤,任凭自己把碎片扎得再深,那双腿始终没有任何的感觉,没有半点反应。 他的下半身瘫痪了。 另一个病房内,警察小韦躺在病床上,精神还不错。他的妻子一直抓着他的手,像是担心再度失去他一样不愿意松开。他的5岁儿子还不太明白自己的爸爸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兴奋不已,嘴里一直重复着“我的爸爸是英雄,好厉害!” 李铭队长在旁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用诚恳的语气说道“何嘉你也不用太紧张了。你也听到了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我已经做了深刻的检讨,以后我们会把搭档机制落实到位,不会再让我的人出现这种落单被偷袭的事情了。手术费局里全包了,立功奖金很快也会下来。小韦他这么尽心尽责,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他的。 现在这个案子的舆论炒得很火,小韦只身智斗两个歹徒舍身留下线索的事迹已经上了热搜了。我和局里商量了,小韦形象好,热度高,可以直接从前线退下来担任局里的形象大使在网络上进行普法宣传。你看这个安排怎么样?” 小韦接过李铭递过来的苹果啃了一大口,摆手说道“不怎么样。就这点小伤,费这么大周章干嘛呢?我觉得我明天就可以出院去抓那个逃跑的周盛了。我不介意配合局里拍点抖音啥的,但李队你可千万别把我调离前线啊。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坐办公室太没劲了,会把我憋疯的。在前线打击罪犯才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小韦的妻子何嘉瞪了自己的丈夫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她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嫉恶如仇,血气方刚,让他从前线退下这种事来想都不用想。算了,自己当初也是被小韦这样的英雄气概吸引的,怪得了谁呢?她轻抚着小韦的脸庞,温柔地说道“听你的吧。但你接下来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再出现这种事情吓我了。”回想起刚刚得知小韦脑部受伤在做紧急手术时的那种紧张和担心,何嘉的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 小韦轻轻按住了妻子的手,欣慰地说“还是你最懂我。别哭了哈,让李队笑话了。” 李铭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我哪能笑话你们。当时看这你小子躺在血泊里,我都急得要哭了。情到深处,我理解我理解。 话说回来,你们打算让外面那个西装革履的家伙这么在这杵多久?他好像还没打算放弃让你们签谅解同意书的样子。” 何嘉附身,轻轻地亲了一下小韦的脸,温柔地说“亲爱的别担心,交给我吧。我去去就回。你吃完苹果就先好好休息吧。”说完,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整理了一下情绪,雷厉风行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守候多时的一个西装男子看见何嘉走了出来,赶紧直起身,毕恭毕敬地说道“何女士,您终于出来了。不知道之前我们的提议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这份谅解同意书已经起草好了,只需要您在这里签个字,这个行李箱里的八十万现金就属于你们了。你们可以用这些钱去好好改善一下生活,让韦先生养好身体。这对我们双方都好,您说对吗?” 何嘉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说“收起你的钱和这封不知羞耻的谅解同意书,然后请你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我的先生。” 西装男子吃了一惊,完全没有预料到何嘉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很快回过神,不打算轻易放弃。他连忙蹲下,打开了手里的那个行李箱,里面露出了红彤彤的一沓沓百元大钞,他的眼里也放出了一种异样的光芒。 西装男子向何嘉展示着这些钱,用一种谄媚的语气说道“何嘉女士,你看这些整整齐齐的钞票多么的美啊。它们就是名牌包包,名贵衣服,奢华旅游,豪华大餐。您要务实一点的话,这些钱足够作为首付在市里买个120平的房子了。我们何必为了一口气,让这些美好的东西从指缝间流走,多不划算呀。你说呢?” 西装男子的一番话似乎起到了反作用,激得何嘉两道弯眉飞挑,一双明眸怒瞪,猛地一脚把整个行李箱踢到一边。面对何嘉的这般气概,西装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碰上了硬茬。还没等到他思考好对策,何嘉已经率先开火了“你别以为就你们李家有几个不干净的臭钱就了不起!我自己凭实力挣的钱比你这点钱多了去了! 你还好意思跟我谈钱?! 如果只是为了钱,你能做到晕死过去之前,冒着生命危险把自己和嫌犯拷在一起,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止嫌犯逃跑吗?!你能做到忍着痛,用自己伤得连骨头都露出来了的手去抓住嫌犯,死都不肯松开吗?! 你做得到吗?! 你敢吗?!” 何嘉势不饶人,上前一步,纤纤玉指却像是炮弹一样戳着西装男子的胸口“你给我回去好好的转告你的主子。我们一家一点都不稀罕你们那不干不净的臭钱!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让那个敢在我老公血淋淋的手上跳舞的那个小丑接受法律的严惩!等到法庭宣判的那一天,我们会全家出席,用我们的眼睛好好地见证你们李家大公子被判刑时,像条死狗一样的丑态! 现在,带上你的臭钱,给我滚!” 第22章 悬赏 李天的父亲一动不动地坐在儿子的病房外,宛如一尊雕像。他知道自己应该进去安慰自己那个遭遇了下半身瘫痪的儿子,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个在官场上呼风唤雨,对下属恩威并施,对敌人杀伐果断的他在面对儿子和亲情时,却木讷无比,完全不得要领。 他的妻子在生李天时难产而死,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离世了。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床上少了一个枕头,多了一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婴儿。从此,他的耳边不再有妻子的温言和细语,只剩下李天的尿布和哭闹。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看上去,就像是妻子被李天取代了。 他有时甚至觉得,是李天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爱妻离世的痛苦,让他不知道怎么去爱自己的这个儿子。 迷茫之中,他选择了逃避。 于是,李天从小就过着一种缺失爱的生活。父亲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陪伴他度过每一个漫长夜晚的人,见证了他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上自己厕所,第一次游泳骑自行车的人,无一例外都是都是保姆。 而且是不同的保姆。 他生活富足,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对着照顾自己的保姆也是颐指气使,大呼小叫。稍微有心好好教育是非对错的保姆都被他骂走了,剩下的保姆都是为了一份高薪明哲保身,只要不会惹李天生气,他的什么条件都愿意让他满足,要玩具有玩具,要买什么吃什么就买什么吃什么。反正都是刷的李天父亲的信用卡。 直到今天,李天父亲终于意识到是自己的不作为导致了自己儿子的悲剧。更可悲的是,他毫无头绪,要怎么去弥补自己的过错,要怎么去挽救儿子正在分崩离析的下半生。 这时,一个西装男子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惶恐地汇报说“李厅,事情有点不太顺利……” 李天的父亲瞟了自己的助理一眼,盯着那个硕大的行李箱,阴沉着脸问道“怎么没送出去?” 西装男子不敢直视自己的老板,支支吾吾地说“对方……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要难缠一些……像是没看上我们的价码,把我骂走了。” 李天的父亲若有所思地说“这不是人命案,八十万已经是一个普通家庭无法拒绝的价码了。你做背景调查了吗?” 西装男子唯唯诺诺地回答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做了。原来那个警察的老婆竟然是省里最吃香的军工大学里的高管,他的父亲是电视台里的副台长,还有他的母亲是……” “够了,没必要说下去了。”李天父亲的眉头紧锁,不耐烦地打断了西装男子的汇报。 “是啊,没想到这样的家世,这个楞小子居然傻乎乎地去当个前线的警察,真是脑子进水了。”西装男子耸了耸肩,轻佻地说道。 李天父亲怒火中烧,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的助理一巴掌,打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你给我听着,你如果再是这样的办事态度,明天就给我滚蛋!如果坏事的不是我儿子的话,这个警察的事迹连我听了都觉得动容。你连一点最基本的敬意和良知都没有,怎么去取得别人的谅解?! 你道歉了吗?认错了吗?” 西装男子一时语塞,惭愧地低下了头。 李天父亲继续愤愤地说道“平时仗着我的权势和金钱,找任何人办事都水到渠成走个过场。没想到你的办事能力竟然会退化到这种程度,太让我失望了。” 西装男知耻而后勇,建议道“要不,我们再加一把筹码?直接加到两百万?这下他们应该无法拒绝了吧?” “说什么蠢话,我们失了先机,已经输了。这么高的价码已经不是普通的干部家庭拿得出来的了。他们家不缺钱,憋着一股气,他们转手把我们的报价发到网上去的话,纪委就该来找我谈话了。 我现在绝对不能出事。好几个金主的项目都是靠着我的名号罩着,万一出事的话,他们会动杀心的。”李天父亲冷冷地说道。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天儿成了这个样子,找个好律师应该可以在疗养机构监外执行。坐不坐牢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了。我们就老老实实地接受法律的制裁,慢慢康复,重新做人吧。” “那……那就这么算了?” “算了?!做梦!!天儿纵然有点娇惯放纵,但决不应受这等非人的折磨!那八十万,你给我放到黑市里当悬赏!” “悬……悬赏什么?”西装男子颤巍巍的问道。 “我要人给我打断周盛的那两条腿!他毁了天儿的下半生,我要他血债血偿!!” 周盛戴着口罩,观察着四周无人,闪进了一个看着不像是有监控的破败杂货店。 “老板,给我来5桶泡面,10根火腿肠,5瓶水。”周盛压低了声音向老板说道。 老板瞟了周盛一眼,一边给周盛点货,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吃这么多这些玩意,小心营养不良啊。” 周盛看了老板一眼,别过头去没有接话。 “总共360块,微信还是支付宝?” “这点东西怎么会这么贵?!”周盛惊讶得一时脱口而出。 “就是这个价啊,泡面25块一桶,火腿肠15块一根,矿泉水8块钱一瓶,再给你算点折扣,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要不你自己拿计算器按按看吧。” “老板,你这是把我当傻子坑呐?景区都没你卖的这么贵!”听到这离谱的价格,周盛忍不住抗议起来。 “我在这做了十多年生意了,童叟无欺,诚信经营。嫌贵?出门右转有超市和便利店。那里有监控,你慢慢买,没人敢坑你。”老板嚣张地说。 周盛听着老板话里有话,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忍气吞声地说“行行行,我不和你计较。来,这是400块,麻烦你找一下。” “哦,这年头还有人用现金啊。我没有得找哦,你介意吗?要不,你还是去别家买吧。”老板带着阴险的笑容看着周盛,像是吃定了他一样。 周盛竟然对老板的蹬鼻子上脸无可奈何,在这里现在李天落网,肯定已经把他供了出来。自己随时会被警察发现,绝对不能惹事。于是,他只能乖乖地拎起那袋食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杂货店。 出门的时候,他还听到老板说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欢迎下次再来。” 第23章 逃亡 周盛转过一个小巷口,忍不住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直接喝光了。 他太渴了,太饿了。 自从安全屋曝光,李天坠楼生死未卜,自己仓皇逃跑之后,周盛一直处于这样的逃亡状态。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不敢住酒店,不敢下馆子,生怕何时被监控捕捉到然后就要被警察抓起来。 故意伤害,袭警,这些重罪很可能会让自己遭遇五年以上的牢狱之灾。在自己二十多岁最青春的年华,周盛怎么可能接受把自己的大好人生浪费在监狱里?!自己明明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为何现在竟落得如此窘迫?! 周盛很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再准备一个备用安全屋,导致了如今连温饱都难以得到保障的困境。所以,刚才他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杂货店买了点救急的食物。 一瓶水下肚,他感觉舒畅了许多,立马又啃了一根火腿肠。这火腿肠怎么这么香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以前自己吃着烤串喝着啤酒,怎么就没有好好珍惜,让自己沦落至此等地步?连个杂货店的老板都能在自己头上拉屎拉尿,自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明明自己已经很细致地去做好一切的计划和准备了。想到这里,周盛不由得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神呐,如果这是一个悲惨的梦境的话,请让我赶紧醒过来吧!‘’周盛虔诚地祈祷着。可惜的是,周盛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或是神启。 周盛沮丧地想”对于自己这么一个一向以来只相信自己,不相信神明的人来说,如今再祈求神明的眷顾,大概是白费力气吧。‘’ 周盛忽然发现了不对劲,怎么泡面只有3桶,火腿肠只有6根,水才4瓶啊?这比自己要的数目差远了。好家伙,原来老板说的算点折扣不是说价格上给点折扣优惠,而是货物上反过来打折克扣啊?! 周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宰客至少也得有个限度!他气冲冲地拎起那袋食物,准备杀回杂货店找老板理论。 才到杂货店门口,周盛发现老板正在打电话,好像在和对方描述一个人的身高体型?!莫不是在报警举报他? 这时,老板向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了气冲冲地周盛,顿时两眼放光,兴奋的和电话里的人交谈着。 周盛见状,刚才的气头顿时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赶紧狼狈地逃离了杂货店,从那些偏僻的巷子里逃跑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周盛才颓然坐下,迷茫地捂着自己的脸,对自己的未来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之中。 这漫长的逃亡之旅,究竟何时才会是个尽头? 连续的紧张奔波,周盛的体能和精力终于到达了极限,一时昏睡过去了。 醒来之后,周盛猛然发现自己被三个面相凶狠的魁梧大汉围住了,堵死了任何逃跑的路线。 经过短暂的休息,周盛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冷静。地形狭小,对方人多势众,不可硬怼,只可取巧。于是,周盛毕恭毕敬地对几位大汉说道“几位大哥,小弟初来贵地,如一时多有冒犯,还请各位大哥多多包涵。这里是1000块钱见面礼,希望各位笑纳,不要让我失了礼数。” 为首的一个大哥接过了钱,清点了一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很快他就收敛了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奇葩表情,略显可惜地说道“见面礼不错,我们接受了。可惜的是,你还是不能走。 有人出高价买你的两条腿!要求彻底把你的腿打折,让你体验丧腿之痛,嘿嘿。” 周盛这下懵了,没想到不仅警察在找自己,现在居然有人在黑市挂了悬赏,连黑道也在追杀他?! 周盛的冷汗不止地从背后冒出来,彻底把衣服打湿了。自己要躲警察的监控,只能往偏僻阴暗的地方走。偏偏那种地方又是黑道的地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黑道的人盯上。接下来自己真可谓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 周盛决定使用拖延之策,用惊恐的语气说“大哥们,这可不行啊。我还这么年轻,可不能断了腿啊。要不这样,你跟我回我的安全屋,我的全部身家都放在那里,少说也有个50万。我用这50万从你们这里买回我的腿,你看怎么样?不过,我的安全屋稍微有点远。” 三个大汉交换了眼神,点了点头“行,成交。我们有车,你带路。”于是,周盛先是被搜了身,除了手机钱包钥匙和一个剃须刀之外,也没什么武器或是可疑的物品。在三个大汉的押送下,周盛乖乖地上了一辆车。周盛被两个大汉夹坐在后排中间,乖乖地指路“走这边。” 其中一个大汉看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你别想搞什么花样,比如突然向路边警察求救什么的。你两条腿的悬赏可不是小价钱,你进去了还是会有勇夫在监狱里对你下手。你最好的出路就是把那50万给我们,我们用车送你到外地。至少这悬赏只是在本地,你在外面活下来的机会大一点。明白了吗?”大汉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还想着我们送你去外地?做梦去吧。等那50万到了手,我再把你两条腿打残去领八十万悬赏,一菜二吃,岂不美哉?” 周盛连连点头,感激地说“谢谢大哥提点。小弟感激不尽。他日东山再起之后,一定回来好好报答你。”周盛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还想着拿我的钱?做梦去吧?等机会来了,看我把你们仨一锅踹了,再抢了你们的车逃跑,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前面这条大路直走,可以稍微开快一点。咱还离得挺远的。”周盛半起身给司机指路。天还早,路上人不多,司机也就把车速提起来了。周盛一路都很配合,他身旁的两个大汉也就放松了下来,看着窗外似乎在畅想着拿到50万加80万之后的美好人生。 就在这时,周盛突然低头弯腰,一手护着头,一手拉住了汽车的手刹!汽车猛地急停失控,撞向了一边的护栏。三个大汉被惯性撞得晕头转向,一时缓不过来。 对于这次冲击有所准备的周盛没什么大碍,他迅速地掏出他的那个剃须刀,拔掉了用来伪装的外壳,原来那是一个伪装成剃须刀的小型高压电击器! 他面无表情地把电击器对准身边一个大汉的脖子怼了过去。滋滋的一阵电流声,那个大汉抖了两下之后就失去了知觉。另外一个大汉见状,嘴里骂道“他妈的你个臭……‘’话音未落,他也被电得舌头打结,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周盛费了老大劲把身边的两个大汉推了下车,下车走到司机位。司机撞到了挡风玻璃,伤得最重,已经头破血流不省人事了。 “又是一个不爱系安全带的脑残。”周盛念了一句,毫不留情地用电击器对着司机的脖子补上了一发电击,然后把他拉下了车,坐上了司机位。他快速检查了一下,车子没什么大碍。于是再度发动车子,不假思索地倒车从地上的大汉们的腿上碾了过去! 膝盖和腿骨碎裂的剧痛一下子把大汉们从恍惚中痛醒了,随后发出了瘆人的惨叫。他们拼命地想要移动自己的腿,逃离车辆的威胁,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扭曲变形,根本不听使唤。 周盛放下车窗,恶狠狠地丢下一句“你们既然盘算着去打断别人的腿,那你们就好好自己品尝一下断腿的滋味吧!你们的车,我就笑纳了,那1000块就当是赏你们的买车钱了。”说罢,开着车扬长而去,留下了身后的哀嚎满地。 虽说狠狠地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周盛看着前方没有终点的路,依旧陷入了迷茫。被警察通缉,被黑道悬赏。天下之大,可还有他周盛的容身之处吗? 第24章 城市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暖洋洋,毛茸茸的,让我感到非常舒服。阵阵的清脆鸟鸣此起彼伏,彻底让我从昏睡之中清醒了过来。在我恢复意识的一瞬间,我立即感受到叶柄处传来的剧痛。一阵接一阵,延连不绝,挥之不散。我的视线稍稍恢复了一些,终于看清了叶柄那乌黑碳化的惨状。哼,看来向天借火所导致的所谓神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至少没能夺走我的小命。这一次,似乎还是我的命要更硬一点。 随着视线的逐渐恢复,明亮的阳光让我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白天了。昨天那个漫长而血腥的夜晚终于过去了。这熟悉而温暖的毛羽,我不用想就知道我正伏卧在赤羽的肩背上,体格健硕的白斑正在一旁站着,静静地衔着我的果实。太好了,看来赤羽和白斑不仅成功逃脱,还找到了我藏在网兜附近的石块旁边的果实。我还担心我因为失去意识来不及取回果实而把它弄丢了呢。这么看来,拥有可以信赖的伙伴真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我这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周围还站着许多的鸟,大小形态各异。我认出了它们大多是昨晚一起被困在网兜里面的鸟。赤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那些鸟儿们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地把感激的目光投向了我。应该是赤羽把我借火烧网的事迹告诉了它们。鸟儿们虽然分属不同的种类,但似乎它们的鸣叫可以进行某种程度的交流,就像人类可以通过对话交流一样。即便相隔一段距离,只需闻其声,便可知其意。 我和赤羽的交流就无法通过声音传递,只能通过简单而有限的动作来表达,效果和准度根本无法保证。即便如此,赤羽大多数情况总能正确解读我的动作,我们也因此得以渡过数次危机,成为了生死之交,真是一件幸事。或许,是因为我和它性格里共有的那种死不服输,绝不放弃的倔劲引起了共鸣吧。或许,赤羽就是它们族群里的叶远,我就是我的部族里的赤羽也说不定。 一番叽叽喳喳的讨论过后,鸟儿们突然都安静了下来,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赤羽身上。只见赤羽双翅微微抬起,羽毛耸立,突然肌肉紧绷发力,双翅在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在振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竟然像是听到了某种低沉而让我不安的声响。这种声响飘忽不定,若隐若现,和平时赤羽那脆悦耳的鸟鸣声截然不同。鸟儿们像是同样感应到了什么,不停地鸣叫着以示回应。我想起来了,当初从捕鸟网那里救出了那只幼小的红隼之后,赤羽也曾向其演示过类似的技巧,只是那时和这次一样,我完全不知道赤羽的用意何在。 很快,鸟儿们这次的会议就结束了,都各自散去。绝大多数的鸟都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按照我们的谋士叶聪设定的方向体系,那边就是东方了吧。让我略为诧异的是,此前各种鸟群的前进方向都是较为温暖的南方,为何这些鸟儿们都改变了前进的方向呢? 赤羽并没有立即决定前进的方向,而是载着我和白斑一起飞向了更高的空中。当我们飞上了云端之后,我终于理解了其它鸟儿们绕行东方的原因。 在我们正南方的远处,是一大片异样的天际线。方方正正,密密麻麻,棱角分明,高耸入云,发着浓郁的人工气息。那绝不是大自然的群山或是巨林。 那是人类的聚集地。 阿卓在野外求生课中曾经推测过这种聚集地的存在。它当时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们,虽然我们都还不知道人类的聚集地究竟是何模样。但只要我们看见了,自然而然地就会知道。阿卓曾经做过推测,人类收集木材,聚而共事,其聚集地必是堆土搭木为城,繁忙喧闹如市,所以阿卓给人类聚集地起了一个名字——城市! 轰鸣的铁象,锋利的长锯。人类的工具总是这么精致而优雅,却又带着致命的破坏力。从这些有限的信息中推断,城市必然到处都是类似的强力工具。稍有不慎,就足以让叶子和种子粉身碎筋。 鉴于这样的分析,阿卓曾经郑重地警告过所有的远征军成员,城市实在是过于凶险,一旦看见了城市,一定要记得远远地避开!现在这些鸟儿们绕行东方,大概就是为了避开人类的威胁吧。 赤羽轻轻甩了甩肩,让我悬浮在空中,然后面向我。它的眼神坚毅,用头向着城市的方向点了一下,像是在郑重地征求我的意见。 它的意思是要飞越远处的城市吗?这主意可是比玩火还要疯狂啊。我迟疑了一下,想不出赤羽决定以身犯险的理由。 赤羽看我没有反应,于是张开一边翅膀竖起羽毛,另一只翅膀扫过它的躯体,像是让我仔细观察。我细看才发现,赤羽的翅膀和躯体竟已如此伤痕累累!烧伤,淤青和还在滴血的伤口凌乱地散布在它的身上。白斑的身上,亦是如此。怪不得我感觉它们的飞行比起以前滞涩吃力了许多,原来是因为昨夜苦战而累积的伤势。此前的屠蛇弑鹰之战也是极大地消耗了它们的身体。这么说来,赤羽和白斑可能无法像此前那样靠超速飞行和减少休息来追上它们的部族了。伤势并不允许它们这么做。赤羽的部族应该是绕开城市之后,继续向南飞行。因此,赤羽和白斑只能冒险走直线的捷径,才有机会追上大部队。我很理解赤羽的处境,我何尝不也是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了呢。 但是,那种想和部族重聚的迫切心情,我也感同身受。不管团圆重聚的旅程有多么的凶险,虽千万人吾往矣!更何况,我的身体状况也比遍体鳞伤的赤羽白斑好不到哪里去。东方西方并没有大森林的影子,若是不冒险穿越城市,怕是很难找到适合种子成长的新家园。 我向着赤羽,郑重地点了点我的叶尖。 我已经和赤羽白斑它们一样做好了觉悟,接下来,我们将挑战穿越人类的领地-城市! 第1章 安心 我紧贴在赤羽的腹部,把果实夹在赤羽的身体和我的叶面之间,驾轻就熟的卸去周围的风力以免被吹走。同时,我也在精心地运用御气之术,好好的调理休养我的身体。 远征已经一月有余,按理说早已超过了叶子身体机能所能承受的极限。所幸我有赤羽和白斑相伴,它们定期地找到水源为我提供了充足的水份,日间我在它们的羽翼下躲避烈日,以至于我几乎无需进行闭气也能顺利地存活下来。通过进行能量利用效率更高的鲜呼吸,我节省了许多营养物质。夜间,我还得以借助赤羽和白斑的体温保暖,极大地延缓了我身体的损耗。即便如此,远征途中的各种殊死搏斗依旧给我造成了巨大的疲劳和伤害。 回顾这段旅程,我遇到的森林要么就是像赤羽落网的地方那样人类活动痕迹严重,要么就是金雕的领地那样气候干燥土壤沙化,都不具备成为部族新家园的条件。多亏了赤羽和白斑的高速的飞行,远远超出了我驭风而行的速度,我才得以超越了叶子飞行距离的理论极限,继续顺着湿度的变化向着南方继续寻找新家园。 现在已经是夜间,赤羽的脉动和呼吸已经变得有点急促。我可以感受得到它从日间到夜间几乎不间断高速飞行所带来的疲惫。为了早日和幸存下来的鸟群汇合,赤羽也是像我一样即使透支着身体,也从未慢下前进的速度和决心。 我望向前方,漆黑的夜空下,远处人类的城市正闪耀着诡异而连延不断的光芒。色彩斑斓,光怪陆离。那种和大自然格格不入的氛围和颜色,既像剧毒蘑菇表皮上的凌乱斑点,又像凶残毒蛇双齿间的游动长信,让我的心中充满着恐惧和厌恶,完全不想靠近。 新家园,真的会存在于城市的另外一边吗? 我们经过了一处小型的人类部落。此刻已是深夜,这个部落却像是白天一样亮堂堂的。部落的外围也不时地有些着装不一样的外人步行或骑着车经过。人们一脸轻松地驾驶着这些车辆,或许对于人类来说,这些不可思议的机械只是一些寻常事物而已。 我们此时还是在城市的外围区域,这个地方却几乎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世界。看着周围充斥着的光,火,铁制的各种大型怪物,人类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通天本领,把这个世界改造得面目全非,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大自然的气息?人类部落里,用于居住的洞穴方方正正,许多穿着统一衣物的人类部落成员正在不停的忙碌着。 看来,就算人类拥有着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技术和本领,但人类的每一个个体也还是需要为了自己的部族贡献劳动,奔波忙碌,才能维持自己的生活。 至少在这一点上,自然之神还算是公平的。 这个人类部落里,有着一棵光秃秃的灰白巨树,高耸入云,大概有三四棵部族之树叠加起来这么高。这棵巨树从上到下的整体粗细居然相差无几,边缘齐整光滑,一看就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身为一棵树,居然没有任何的枝干和树叶或者树木应有的生机,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赤羽和白斑已经很疲惫了,急需找个地方休息。这棵巨树这么高,看上去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活动范围,于是它们飞到巨树的顶端打算小憩一下。 到了巨树的顶端,我们才猛然发现,这棵巨树居然是中空的?!它的顶端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开口。从开口向下看去,只有一片黑暗,深不可测,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但是,周围已经没有看上去更安全的场地休息了。赤羽和白斑在圆形开口的边缘就地坐下,身体蜷缩起来,把全身的绒毛蓬松起来进行保暖,头也缩起来靠着自己的身体,闭上了一只眼睛小睡。 我很早就发现了赤羽它们这种神奇的技巧。鸟类居然能够闭上一只眼睡觉,在睡觉的同时保持另外一只眼睛张开随时保持警惕,应付潜在的外来威胁。大概,它们睡觉时只有一部分神经中枢可以得到休息,然后神经中枢的各部位再交替轮流吧。这种睡觉方式,和我所认知的睡觉真是天壤之别,完全没有惬意和舒适可言。为了在充满危险的大自然生存下去,真是一件艰苦的差事。 回想起以前还在部族之树的日子,阿武总司令带领的铁叶边防军是如此可靠,让我们每个夜晚都能酣然大睡,完全不需要担心什么外来的危险。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呀,当时的我却只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虽然说着感谢边防军的保护,却还是不够珍惜。直到如今切身体会到大自然的严苛和危险之后,才明白边防军的保护所带来的安心,是如此难能可贵。 小昭,小聪,阿武和阿卓,部族的同胞们,我想你们了…… 我没有让自己在悲伤中沉浸太久。看着警惕专注却又疲态尽显的赤羽和白斑,我明白它们才是如今的我可以信赖和倚仗的伙伴。赤羽和白斑已经给了我太多的保护和照顾,也该轮到我照顾它们一次了。 于是,我用叶面轻拂了一下赤羽睁着的那只眼睛,想让它闭上。然后我绕着它俩在巡游飞行,警戒着周围。赤羽看着叶面绷紧,全神贯注正在绕飞的我,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当我飘过它的脚边时,它站起来用爪子轻轻抓住了我叶面上的果实,又坐了下去,把果实放在了它温暖的身下。 看来赤羽是打算帮我保管果实,让我的飞行可以稍微轻松一点。和它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生死考验,我已经可以很放心地把果实暂时交由赤羽和白斑保管了。它们知道果实对我来说就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 赤羽的身姿终于有了一些放松的感觉,然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看上去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白斑看到了这一切,也跟着缓缓闭上了双眼。这两个可怜的家伙,这漫长旅程的奔波辛劳,真的是把它们累坏了吧。 看来,我的存在算是给它们带了难得的安心,得以安然入睡了。那我可得打起精神了,不能辜负了它们这一番信任才行。 果实暂时由赤羽保管,让我的飞行轻松了许多。我得以好好地检视这棵巨树的树顶。今天的夜晚万里无云,月朗星稀,周围的夜空一睹了然,巨树高耸入云,我不太需要担心来自天空的威胁。在我看来,这棵巨树本身是最可疑,最具有潜在危险的。 我飞进了那个圆形开口的内部,并不敢下潜太深,然后细细查看起来。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棵巨树的内部的质感和外部截然不同。外部粗糙而坚硬,内部则细腻而光滑。部族之树也有类似的结构,粗糙的外部树皮和细腻的内部真皮,但这棵巨树其实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它那种冰冷生硬的感觉,就像它是由沙石这种不具备生命的东西堆砌而成。 这棵巨树是一个死物。 既然如此,它应该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吧。但是,它和人类有关,但凡和人类有关的事物都不可以用常理来推断。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思考方式,于是不愿轻率地下结论,打算再好好查看一下。 第2章 毒烟 夜,已经深了。人类部族附近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没有其他外人的影踪。部落内部的那些统一着装的人类,依旧在不知疲惫地工作着。 这棵中空巨树高耸入云,我不敢深入,只是在入口附近观察。借着月色,我发现它的内外表面之间有一道浅浅的环形裂缝。这样的裂缝,让我想起了那些在暴露在太阳底下被风化的石头。那些的背阳面和向阳面之间因为受热不均,热胀冷缩的程度有所差异,长年累月之下就会形成类似的裂纹。 这道裂纹呈环形,与太阳的行迹和方位无关,因此冷热的差异只会是因为巨树本身的特性而导致。也就是说,这棵巨树的内部会发热! 这样的结论让我有点担心,巨树发热的程度未知,对我们的安全还是有着不小的威胁。于是,我用叶面轻抚赤羽的前额,想要唤醒它和白斑,离开这里。赤羽被我轻抚之后,只是轻轻晃了一下脑袋,继续香甜地睡着。 它太累了。 这披星戴月的旅程消耗了赤羽太多的体能和精力。它身体的本能在努力的维持这段难得的酣睡时光。赤羽和白斑此时双目微闭,神情放松,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你们会梦到啥呢?是梦到了和自己的部族同胞们重聚呢?还是梦到了吃不尽的鲜嫩虫子和甜美浆果? 不管怎样,睡吧,我的伙伴。这一路辛苦你们了,我会好好守护你们的。我觉得我们此刻就在巨树的边缘,就算真的有什么情况,也可以迅速地离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万物沉睡的深夜里,这棵巨树内部难道会在这种时候产生热量?这种情况实在是有悖常理,让我觉得不太可能。于是,我决定让它们继续休息,继续警觉地巡游警戒着周围的一切。 那一刻,我心软了。 犹豫,就会败北。 没过多久,突然间一股热浪从巨树的内部喷涌而出! 真的来了?!我对此早有准备,借着风用我的叶柄在赤羽的前额一戳。赤羽显然感受到了这一戳和此前的轻抚的不同之处,警觉地猛然起身飞离,同时发出了尖锐的鸣叫,把白斑也叫醒了。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一阵浓烈的白烟来势汹汹,瞬间超出了巨树的范围,彻底把我们吞没了!这股白烟又热又厚,让我们只觉得天旋地转,既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又分不清东南和西北。 不仅如此,这股白烟还带着强烈的刺激性,我被迫吸入了少量白烟之后,只觉得像是有一阵火焰瞬间点燃了全身的气道,热辣和刺痛瞬间传播了我的全身。 这些白烟有毒! 所幸我学会了闭气之术,我及时闭合了我的气孔,阻止了毒气的侵入。这也让我得到了一个喘息和分析形势的机会。虽然白烟之中的能见度很低,但是因为我和赤羽和白斑之间的距离很近,我还是可以看得到它们。不会闭气之术的它们此时正被刺激性极强的白烟折腾得死去活来,双眼紧闭在不停地干咳着。习惯了用超视距的眼睛辨别方向的它们此时在白烟中根本无法识别方向,不敢贸然行事,它们骁勇的运动能力也无从发挥。在这样下去,它们很快就要被熏死在这种白烟之中! 我必须要救它们! 在这生死时刻,我似乎再度进入了那种极度专注的忘我境界,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而我记忆中所有相关的经历和细节都在被快速的检索着,以找出应对之策。 周围的烟气,让我想起了那个火光摇曳的晚上。人类燃烧的机车残骸升了滚滚的浓烟。借着火光,我看到那些浓烟在夜空中被风拉出了一道又长又斜的痕迹,渐渐扩散到远方而消散。 没错!烟气会从排放的源头顺风而动,渐渐扩散。这股白烟和当时浓烟形态和性质相近,应该也会遵循类似的运动规则。我们此刻在白烟排放的源头附近,只要我们逆风而行,应该很快就能冲出这股致命的白烟! 我当机立断,借着赤羽白斑的双翅在挣扎时产生的风接近了它们,然后沿着夜空下的环境风的逆风方向在赤羽的背上用力一拍。 赤羽正在混乱中焦急地思考着对策。在无法辨别方向的情况下,贸然飞行反而容易去到更不利的位置不易逃脱,这种极端条件下飞行所导致的体力流失和吸入更多的毒气也是巨大的隐患。在这纠结的时刻,赤羽感受到了叶子在自己背后顺着一个方向轻轻一推。 那是环境风的逆风方向,赤羽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但是它无暇细想,凭着自己对伙伴的信任,它随即回身用翅膀揽起叶子,径直向着叶子指示的方向飞去。赤羽同时发出了鸣叫,示意白斑跟上。 赤羽和白斑振翅疾飞,果然很快就冲出了这股白烟。它们丝毫不敢停留,又再飞出好一段距离才敢停下。 呼……我从来没有想过,清凉的新鲜空气原来能让我如此心旷神怡。我们都在粗粗的喘着气,用新鲜的空气去排除那恶毒的烟气对身体产生的不适感。得益于闭气之术,我只吸入了少量的毒气。赤羽和白斑则因为吸入了不少的毒气而双眼带上了血丝,在干咳不止。 当我们稍微缓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刚才那些浓重的白烟被果然如我预料那般被风拉出了一道倾斜向上的长长行迹。假如刚才我们辨别不清方向,顺风而飞或是往下飞入巨树内部的话,怕是再也冲不出这些带毒的白烟了。 我们又四下观察了一下周围,不由得被看到的情景惊呆了。 苍茫的大地上,到处四散着类似的小型人类部族在亮着光芒忙碌着。这些小型人类部族都有着一棵类似的高耸入云的巨树,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天空排放着那种带毒的白色烟气。一道一道的烟柱把整个夜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像是来自地狱的厉鬼头上那一根根带着怒火和怨气的冲天白发,森然可怖。 在大家都在熟睡的深夜里,借着夜色的掩护,市郊的许多化工厂正在紧锣密鼓加班加点地偷偷生产着。在这缺乏监管的时间段里,那些造价昂贵的烟气处理设施被贪婪的厂商认为没有了使用的必要,从而未被开启而陷入了沉睡之中。大量的二氧化硫及其它含硫含硝废气躲过了处理,直接畅快淋漓地排入了大气之中。这些凝聚了人类伟大智慧的烟气处理设备每运转一分钟,都会消耗掉可观的物料和能源,才能去除掉烟气中得的污染物。只要这些设备在生产过程中关掉这些设备,就能省下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回流到老板的口袋之中。那些利欲熏心的厂商觉得,只有傻子才不这么做呢。 那些毒烟废气在大气中不断地移动扩散,和云层混成了一体,再也很难把它们从大气环境中清理出去。 即便如此,有谁会看见呢? 又有谁会在意呢? 几道红莲般的闪电劈开了夜空,在轰隆的惊雷中,世间的一切都在闪映着惨白的色调,把那一道道的浓烟映衬得更为阴毒邪恶。大气中的含硫含硝污染物在这种高能环境之下迅速地被催化激发,混合着水汽变成了浓度各异的硫酸和硝酸,化作了具有腐蚀性的酸雨降落到大地。毒害了植物,灼伤了生灵,也腐蚀了人类华美的楼房和漂亮的汽车。 人类为了一己私欲而排放到大自然之中的这些带毒污染物,被大自然毫不客气地带着怒意和怨气全数奉还。世间万物被迫和人类一起承受了大自然的惩罚和报复,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们艰难地在雨中前行着。冰冷的雨水铺天盖地,模糊了整个世界的样子。和以往的雨不同的是,被这些雨水长时间淋湿之后,我的叶片竟会隐隐感到一种刺痛感。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些雨就是此前听说带有腐蚀性的酸雨。虽说赤羽和白斑的身体表面有羽毛覆盖,但是溅到眼睛的雨水就足够让它们痛苦难耐了。不得已之下,我们躲在了一棵大树的树冠内部避雨。 在这个污染严重的区域,世间万物仿佛都在无力地挣扎着,哀鸣着。这棵树的树干呈现着一种虚弱扭曲的姿态,破败的叶子泛着一种诡异的黑黄色彩,像是随时会从树上掉落。即便如此,这已经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茂盛的树了。稀疏的树冠和无力的叶子无法完全挡住落下的雨水,雨水还是会透过叶子的缝隙溅射到我们身上。 周围的闪电和雷鸣还在继续着。赤羽把我和果实护在它的羽翼之下,凝视着那被白烟雨点,闪电轰雷搅得一塌糊涂的夜空。辛辣的雨水溅射到了赤羽的双眼里,让它不由得扭过头去眨了眨眼,以缓解眼里的不适。 即便如此,赤羽的双眸依旧清澈而纯净,和周围的混沌和惨淡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赤羽那略带困惑和不甘的眼神,洞穿了这延绵的雨幕,直抵阴暗漆黑的夜空。 那是一种没有聆听者的悲愤控诉。 这个世界,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第3章 坠落 随着我们旅程的深入,我们见识到了城市里到处充斥着人类所创造的各种奇珍异宝,让我们应接不暇。我不得不把这些东西归纳总结,才方便我观察形势,洞察危险。例如那些咆哮着飞速前进的带轮巨兽,动起来风驰电‘’掣‘’,于是我把它们统称为“车”。为了区别,四个轮子排‘’汽‘’量较大的,我称为‘’汽车‘’。只有两个轮子的,‘’机‘’械较为外露的,称为‘’机车‘’。那些形态各异无处不在的发光怪兽,它们发射的光都有一个很明显的发射方向,就像是把眼睛怒‘’瞪‘’时的眼神具现化了。我就把它们统称为‘’灯‘’。人类居住的巢穴拔地而起,四四”方方‘’,我把它们统称为‘’房‘’。而那些特别高的房子在夜晚像天上“漏”’下来的星星般闪闪发亮,我就把它们统称为“楼”。楼房之间,人类会留出一部分”陆‘’地供人类交通所用,我把它统称为“路”。有些方形的黑色机械能够一直播放‘’音响‘’,我把它们称为“音箱”。有些能够发出‘’荧光‘’的‘’平‘’面能够播放出像小聪的天眼一样播放出视频信号,我把它们统称为“荧屏”。我仔细观察了很久才确认荧屏里的只是视频影像,而非实物。有种材质很‘’薄‘’,边缘又很锋‘’利‘’,它能透光也能反光,我把它统称为“玻璃”。 随着我们深入城市,有两个疑问自始至终深深地困扰着我。 第一个疑问,为什么人类可以容忍自己的栖息地存在着这么多这么吵的噪音?!在我曾经的那片广阔森林,从来只有鸟语兽鸣,风吹叶动。阳光静静地洒落,周围只有静谧与平和,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那种感觉就像是阳光特有的声音。 而在城市之中,到处充斥着汽车高速奔走的轰鸣以及其怪异的尖叫,还有形状各异的铁象们聚在一起建造楼房,发出从不停歇的碰撞巨响。数不清的人类行色匆匆的来回奔走,每个人都在用很高的音量交谈。甚至有人耳朵明明被一个小巧的玩意堵住了,却独自一个人对着空气大声讲话。空地上会有音箱不停地发出动听的声音旋律,一群着装鲜艳的人们则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整齐划一地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让我根本无法理解。 第二个疑问,则是为何城市到处都是光?就算太阳落山之后,城市依旧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光芒。彩灯的妖艳颜色和巨屏的变幻影像赶走了黑夜本该拥有的宁静,平添了许多诡异而不安的气氛。 不仅是灯光,就算是白天,城市里也存在着巨大的光威胁。高楼那些闪亮平整的玻璃表面,能反射出蓝天白云的影子。当它们反射太阳的时候,极度闪耀的太阳光超出了我的感光细胞的负荷,竟会让我暂时失去视物的能力,甚至就算恢复了视力之后,还会让我的视野中出现一些虚斑,久久不能散去。 即便整座城市看似如此嘈杂纷乱,光怪陆离,但我其实可以感觉到隐隐之中有一种强大的秩序在引导着个人的行为和维持着城市的运转。就像是把那些井然有序分工明确的蚂蚁队伍放大且复杂化了成千上万倍一样。每个人都会在特定的时间去到特定的地方履行特定的职责,又存在着一个庞大而精妙的系统把百万千万人的成果整合融汇在一起,化作了人类部族的各种产品和工具来维护人类部族的运转和发展。在这样的体系之下,人类能制造出这么多极具破坏力的铁象和极具运动力的汽车,似乎变得合情合理了。 除了人类,没有任何物种可以具备这种程度的生产力。除了畏惧,我不由得对人类的强大产生由衷的尊敬。 自从进入城市之后,就没有过几天清凉的天气。我们就像在追逐太阳一样,越接近城市的中心,整体的温度就越来越高。再加上噪音和强光的干扰之下,我们根本无法好好地休息。再加上此前吸入的毒气造成的不适感依旧挥之不去,我们就这么长期处于一种疲惫而高压的精神状态之下,勉强地继续着我们的旅程。 这天,我被热气压迫得有些精神恍惚,只能勉力地紧贴在赤羽的腹部,明显能感受到赤羽急促的呼吸和摇晃的飞行姿态。看来赤羽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只能祈祷着赤羽能早点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它避暑休息一下。 “砰”的一声闷响! 赤羽的头部猛然遭受了一个强烈撞击,躯体顿时变得瘫软无力,翅膀也停止了扇动,开始急速地下坠! 白斑飞行的时候位置稍微靠后一些,被这一下闷响吓得从恍惚中猛醒过来,才发现赤羽晕厥了过去在往下坠落。白斑赶紧直冲过去想要从下方托住赤羽。在下坠的空中,赤羽的身体无法固定,白斑勉力用背支撑了几下赤羽,只能稍缓赤羽的落势,根本无法完全接住赤羽。 情急之下,白斑只能狠心用爪子去抓赤羽的一只翅膀。落势太急,白斑不得不用尽了全力,爪尖深入赤羽的血肉才吃上了力。白斑的拉力和下落的重力一阵猛然相冲交汇,发出了一个诡异的响声,赤羽的落势终于止住了!但是,赤羽的翅膀根部和白斑的大腿和各自的身体有了一个明显的脱节,像是骨头遭受了重创。尽管如此,白斑忍着痛奋力拍翅向上抬升。白斑引以为豪的蛮力根本无法支撑两只鸟的重量,尽管落势已缓,但赤羽和白斑还是不可避免的在缓缓下落。 离地面已经越来越近了。麻木和疲劳很快缠上了白斑过度发力的双爪,突然就变得像是凶暴狰狞的恶鬼一般在撕扯白斑的爪子。即便白斑再怎么努力坚持,它终究无法违抗物理定律。一阵颤动过后,白斑双爪脱力,不受控制地失去了赤羽,只留下了赤羽翅膀上一些带血的毛皮。赤羽依旧昏迷不醒,再度直坠而下! 白斑很想再度用爪子抓住赤羽,但它惊恐的发现,它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双爪。它的一双利爪因为发力过度而暂时失去了知觉。白斑无暇顾及自己的双爪,向着赤羽直冲过去,用双翅抱住了赤羽,护在了自己的胸前,打算用自己的躯体作为缓冲来保护赤羽。因抱着赤羽而无法扇翅的白斑已经无力改变运动的方向,随着赤羽从接近一棵大树的高度直坠而下。 我一直紧贴着赤羽的身体。我的体重太过轻微,对于缓和赤羽和白斑的落势根本无能为力。但我并没有放弃求生的意志,一直在寻觅帮助伙伴的良机。 接近地面之后,我终于发现在正下方的不远处有一个平顶的房子,落在上面的话可以大大减少下坠的距离。我的体重和运动力不足以托起我的两个伙伴,但是稍微改变它们下坠的方向,还不至于能难倒我。 我滑行到赤羽和白斑的侧下方,叶面倒扣,最大限度地利用了空气的阻力悬浮了起来,借势顶了它们一下。多了这么一个侧方的力量,赤羽和白斑就像我预计的那样向着平顶房的屋顶落下。 我没有就此停下,驭风加速滑到了赤羽和白斑的正下方。就在它们就要撞到屋顶的一瞬间,我再度叶面反扣,同时所有气孔猛吸一次气之后紧闭起来。大量吸入的空气让我的叶面顿时变厚了几乎两倍,加上叶面倒扣困住的空气,让我形成了一个缓冲垫,挡在了屋顶和赤羽白斑之间。 白斑拼命调整身形,把自己最厚实的胸和背移到了赤羽的下方。“咚”的一声闷响,赤羽和白斑坠落在了房顶,双双昏死了过去。 第4章 牢笼 我奋力地挪动身体,挣扎着从白斑的身下钻了出来。我全身的气孔火辣辣地疼。刚才我吸气膨胀后紧闭气孔,想要给赤羽白斑充当缓冲垫,希望我的一点努力至少能够稍微减少一些它们所遭受的伤害。它们落到我身上时,巨大的冲击让我无从抗拒,吸入的空气被强行从气孔排出,身上也落得多处淤伤。所幸我的扁平的身体构造能够很好地抵御撞击造成的伤害,再加上白斑的身体比较柔软,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大碍,稍微调养一下就好了。 我的两位伙伴就没那么乐观了。它们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喙部在微微地往外滴血,像是伤到了内脏。赤羽的翅膀和白斑的腿都和身体产生了脱节,骨头像是脱位了。它们闭着双眼,完全失去了知觉。 所幸我的御气之术让我得以观察到它们气息依旧平稳强劲。它们的心脏正在奋力狂跳,把能量和营养输送到身体的各个部位来维持生命体征和修复损伤。 没错,这才是我所熟识的赤羽和白斑,那从不服输,永不放弃的赤羽和白斑! 不得不说,它俩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发生碰撞的地方可是在极高的天空,直接摔下来肯定要粉身碎骨的。多亏了白斑的舍身相救,极大地降低了坠落的高度,再加上一点点我的缓冲作用,它们才得以保全性命。 赤羽和白斑,这一路,承蒙你们关照了。现在,该轮到我来照顾保护你们了! 我把一些精粮糊和水通过叶柄灌进了赤羽和白斑的喉咙。即便失去了意识,它们的本能驱使着它们贪婪地吞咽着这些宝贵的给养,让我不由得心里笑道“看来你们也知道这些是好东西呐。” 精粮糊内蕴含的能量很快传遍了它们的全身,气息和心跳开始平稳起来,这是一个好的迹象。我又通过叶柄射出一些清水为赤羽清理翅膀上的伤口。伤口被白斑的爪子抓得很深,所幸出血量不大,应该没有伤及太多血管。清洗之后,我又释放出一些黏性树脂涂在赤羽翅膀的伤口上,待树脂凝固后可以起到止血和保护的作用。这些治疗方法都是阿武总司令教给我们的,毕竟边防军将士们总是会受到这样那样的损伤,总司令在这方面经验非常丰富。我也不确定同样的方法对鸟类是否有用,但生命的机理总是大致相通的吧,这些治疗总归会有所帮助。阿武总司令大概也不会预料到它所教的知识会有应用在鸟类身上的一天吧。 至于赤羽和白斑身上的骨伤,我就无能为力了。希望它们醒来之后会有一些办法治疗自己吧。 忙完了这些,我开始观察周围的一切,警惕潜在的危险。当我把视线向上看去,终于认识到这一次坠落意外发生的原因了。我们的正上方是一栋高耸入云的大楼,它的表面全部都是玻璃,能够清晰地反射出周围一切的影子。赤羽大概就是在恍惚中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蓝天白云是玻璃反射的影子,直接撞上了玻璃!我悲愤不已,为什么城市的天空会有这样极具欺骗性的危险!天空,明明该是鸟类尽情自由飞翔的乐园才对! 噪声污染,光污染,热岛效应,这些城市发展所带来的环境问题在无形中损害着人们的身心健康。城市发展的过程中,人们不自知地为自己搭造了一个金碧辉煌的黄金牢笼。人们沉醉于黄金牢笼那光鲜亮丽的外表,宁可让牢笼里遍布的尖刺和利刃把自己划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而不自知。 缺乏规划和监管的高速城市化就像是凶恶饥渴的饕餮巨兽一般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土地,森林,河流,山丘,都在挖掘机和推土机的轰鸣声中被摧毁改造,被迫披上了水泥外衣和金属装饰,失去了原有的韵味和风采。人们得到了一座辉煌璀璨的不夜城的同时,却忽略了所付出的代价。曾经肉眼可见的繁星满天,触手可及的松鼠野兔,近在咫尺的肥美鱼虾,就这么在后知后觉中变成了遥远的记忆和模糊的印象。 扪心自问,人们会选择家的旁边是一座公园,还是会选择家的旁边是一座购物中心、地铁站或是学校?缺乏规划和监管,在人们普遍追求经济利益的社会风气下,还会有自然和环境的余地吗? 赤羽和白斑掉落的平顶房子是一个小咖啡店。手捧着传单的店员跑进店里问道“老板,我们的传单是不是质量太差了呀。薄薄的一点质感都没有,搞得好多人接了我的传单随手就扔了。风一吹,传单被吹得到处都是,咱们会不会被罚款啊?” “你个新来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我有钱制作精美的传单的话,还需要你去发传单招揽客人吗?赶紧老实发你的传单去。”老板没好气地说道。 店员撇了撇嘴,随口又问道“好好好,这就去。对了,刚才那一声闷响是咋回事?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我们屋顶上了。” “还能有啥,哪只傻鸟又被玻璃幕墙上的蓝天白云给骗了,一头撞上去掉下来了呗。隔三岔五就来一次,烦死人了。有一次应该是只大鸟,连玻璃都撞碎了呢,不少玻璃碎都掉到店门口了。还好我找大楼物业闹了一下说是吓跑了我的顾客,还讹了点赔偿,倒也没亏。” “是鸟啊?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加餐了?这算是野味吧?听说这些野生的鸟一直飞来飞去的,肌肉特别结实,吃起来可香了!” “别想了,我清理过一次,摔得像一滩烂泥似的,我才没这胃口呢。说不定就是这种带血的脏东西把我们的生意搞差了。” “那倒也是,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呢。骨头都全碎了吧。那我们就把鸟尸留在上面啊?不会发臭惹虫什么的吗?” “咱是吃不下嘴,有的是胃口大的的家伙呢。我看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来了。我跟你说,方圆十里的动物都快被它吃干净了。管它什么鸟啊,蛇啊,还是老鼠什么的,一个都跑不掉。” “我靠,到底什么玩意啊?听起来这么厉害!“ “喏,说曹操曹操到。它这不是正大摇大摆地出现了么。“ 第5章 双雄 店员顺着老板指的方向一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只黑猫正大摇大摆地走在人行道上,然后淡定地坐在地上,完全无视周围稀疏的行人,慵懒又缓慢地向四周环视着。店员注意到它的左眼处只有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左耳也缺了一角,给它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凶相。 “这怎么看都是一只很普通的黑猫嘛,还瞎了一只眼。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吗?” 老板故作玄虚地说“那也得看看这眼睛是怎么瞎的嘛。” 店员来了兴致,问道“这背后还有故事?说来听听?” 老板啐了一句“你传单还发不发啦?”但老板自己的话瘾也起来了,也就顺着说下去了“也罢也罢,这大中午的稀稀拉拉几个行人,发不发也没啥区别了,就给你讲讲让你涨涨见识。” “来来来,我洗耳恭听。”店员躲过了烈日下发传单的苦差事,还能听故事,心中大喜,赶紧捧起场来。 老板有板有眼地讲了起来“咱这边的环境算是不错的了,有个公园,有个喷泉广场,大楼的背后还有条河。有树有水,就特别招鸟。以前公园可是那些退休老头拎着鸟笼过来赏鸟的地方,喷泉广场也都是撒面包喂鸽子的人。现在这两个活动都没了,你知道是为啥吗?” “啊?我也记得这边的喷泉广场喂鸽子以前挺出名的,现在都变成扔硬币的许愿池了。我还以为是政府想要创收玩的花样呢。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这只黑猫啊。”店员诧异地说。 “政府的决定是一回事,背后的真正原因就是这只猫。很多家长投诉带着孩子来喂鸽子时,会遇到黑猫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捕食鸽子。黑猫迅猛无情地直击要害,鸽子毫无反击之力。那场面过于血腥,吓坏了小孩子。政府来抓了这只黑猫抓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压力之下,只能另辟蹊径改成许愿池了。” “真的假的?这也太传奇了吧。那赏鸟呢?那些鸟可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还能被这黑猫给搅黄了?” “嘿嘿,那就是你没眼力劲了。你知道从解剖学上来说,猫和老虎除了体型之外,几乎没有区别吧?有个说法是-老虎是大自然最完美的杀戮机器。那么凶悍的野猫就是城市环境下最完美的捕猎者。据说有好几次,这只黑猫跳到树上,从高处扑向了鸟笼,利用自己本身的冲击加上坠落的碰撞把鸟笼砸坏了!鸟儿还晕乎着没反应过来就被叼走了。有一次更加夸张,几个老头生气了,拿着拐杖啥的就围追堵截起这只来捣乱的黑猫来了。这猫跑跳着躲了几次,心生怒意,直接对着老头放声怒叫起来。据说那凶狠的叫声隐隐有了几分虎啸之势,像是震耳欲聋的雷霆之声,于是这只黑猫就有了个黑震霆的名号。这一吼,吓得当场所有鸟笼里的鸟都惊慌失措,像疯了一样上下翻飞想要逃跑。连那些老头都被这阵势吓住了,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黑猫大摇大摆的叼着自己的猎物走掉了。后来政府也是怕这些老人家身体不好受不住这种刺激,直接禁掉了挂鸟笼赏鸟的活动。”老板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副自豪的样子,好像黑震霆是它家养的一样。 店员摇了摇头,说“这也太玄乎了。我觉得老板你牛皮有点吹过头了吧。这猫真要这么厉害的话,这两种活动在这边根本没有发展的条件啊。那以前是这两种活动是怎么流行起来的?” 老板继续着他那得意的嘴脸说道“那你就有所不知了。以前,这里野生动物的王,是一只体型很大的红隼。附近的老鼠,雀类,蜥蜴,甚至蛇都是它的猎物。它从空中告诉俯冲下来时的那双铁爪配合它肩、背以及翅上的红色覆羽,简直像天空中轰下的红色霹雳,根本无从躲闪。所以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红霹雳。红霹雳虽然勇猛,但它还算识相,从不会招惹人类,只会在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完成它的捕猎。所以之前的这些赏鸟喂鸟的活动都能顺利进行。” 店员对这些野生动物的事迹越来越好奇了,问道“我靠,越来越神了。黑震霆和红霹雳,听着还挺威风的,简直就像写小说似的。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黑猫成年了,它知道它还不是这里的王。所以它去做了一件宣称王权的大事。” 店员越来越好奇了,跟着问道“你是说,它去挑战红霹雳吗?不会吧,我好像也听说过,红隼这种猛禽可是出了名的凶猛好斗,又有飞行这种优势,黑猫没必要去和它死磕呀。” 老板用一种充满了江湖意味的语气说道“当涉及到王的权利,就很有必要了。 那是一个具有历史性的下午,红霹雳就像平时一样扫视着它的领土。突然它发现了后巷垃圾桶旁边的地上有一只奄奄一息的老鼠,像是从屋顶上掉下来摔了个半死。红霹雳在空中环绕了几圈,排除了周围的危险,就顺势直冲而下,准备笑纳这份送上门的大餐。 没想到,就在它的双爪抓住老鼠的一瞬间,垃圾桶的阴影中猛的窜出来一道模糊的黑影向着它猛扑而来!原来,黑震霆早早就躲在那里守着了。垃圾桶的阴影完美地掩盖了它纯黑的身影。那只半死的老鼠大概也是黑震霆自己准备的诱饵,一场地对空的伏击战就这么打响了。” 店员听得入神,但突然又略带怀疑地说道‘‘不是,我说老板啊,你这故事说得跟真的似的,你是在场还是编的啊?把我当三岁小孩糊弄呐?’’ 老板瞟了店员一眼,说道“我有这闲工夫来编故事糊弄你?我那天正好去想去后巷倒垃圾来着,远远听到红霹雳的叫声从我头上掠过,又看到远处这只老鼠,就想着在远处观摩观摩传说中的红霹雳捕食。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出大戏。你还怕我骗你,这么精彩的故事别人求我说我还不一定乐意呢。” “好好好,老板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等会。”店员说完就跑到厨房弄了一碟炒花生和两罐啤酒出来放在老板面前,说道“来,这些从我工资扣,老板还劳烦你好好和我说说后来咋样啦?” 老板嫌弃地说了句“这大白天的咋就喝起来了?也罢也罢,反正也没啥客人,我就费点口水再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说完,老板娴熟的打开了啤酒,把几粒香脆的炒花生抛进嘴里,继续绘声绘色地说了下去。 第6章 争王 “黑猫的这一猛扑,带上了它标志性的雷霆咆哮。僻静的巷子里冷不丁地来上这么一声能惊走千鸟的咆哮,连我这个站得老远的的大老爷们也楞是被它吓了一大跳,还真不愧于它黑震霆的名声。红霹雳也是身经百战,要是一般的鸟怕是要被这一声咆哮吓得愣在原地随那黑猫宰割了。红霹雳竟能马上反应过来,扇翅想要抬升高度,先脱离这个险境。但是它下冲的势头太猛,双爪带足了劲去抓那老鼠,一时收不回来。就这一下,红霹雳失了先机。” 店员听得双拳紧握,紧张极了。老板看着店员的样子,心里得意得很,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接着讲了下去。 “黑震霆夺了先机,借着猛扑的势头把红霹雳扑倒在地,两只前爪狠狠地压着红霹雳的身体和一只翅膀,死死地用嘴咬住红霹雳的左爪。红霹雳一时无法挣脱,被拖入了地面战。这种生死之战,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红霹雳可不含糊,右爪闪电般地抓住了黑震霆的左耳。耳朵的结构较为脆弱,而红隼的黑爪又长又尖,直接刺入了黑震霆的耳洞。黑震霆也不免吃痛,压制红霹雳的力量骤减。 红霹雳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右爪发力一扯,拉动自己的上身抬起,用它那强壮的钩状喙狠狠地啄了黑震霆的左眼!红隼的咬合力很足,足以直接咬断小型动物的骨头。强劲的硬喙和利爪是它们平日敢于猎杀体型比自己更大的鸟类甚至羽翼未丰的雏鹰的最大本钱,也是红隼这种猛禽和其它鸟类的最大区别。 红霹雳的这一啄应声抠入了黑震霆的眼窝,把整个眼球和附近的组织破坏得一塌糊涂,右爪顺势把耳朵也撕下来一小块。承受了这么可怕的伤害,黑震霆痛得四肢发软,但愣是没松口叫出一点声音。只见它忍着剧痛带着怒火甩头发力一扯,硬生生把红霹雳的左爪给咬了下来,留下了孤零零的跗跖(鸟类的腿以下到爪子的部分)附带着零碎的皮肉,裸露着森白的骨头。 趁着这个黑震霆的嘴巴脱离了对自己的压制,并且四肢因为疼痛而发不上力的机会,红霹雳也是忍着痛猛地扑翅翻身,向后一飞,与黑震霆拉开了一段距离。 红霹雳眼光如炬,带着杀气和怒意死盯着眼前这个对自己王位的挑战者。它的整个左爪已经化为一滩碎骨烂肉被黑猫吐在一旁。红霹雳把跗跖根部的森然白骨当作自己的新爪子,直接顶着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那种白骨和粗糙地面直接摩擦所产生的磨骨擦皮之痛让我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毛骨悚然了。但是这种剧痛就像撒进了苍茫大海一般,竟没能引起红霹雳的任何一丁点异动。自己的王权被挑战,红霹雳怒气正盛,熊熊的战意让它根本不屑于哀嚎或是担忧,只想着把这个挑战者置于死地。 对面的黑震霆同样似乎不知道疼痛为何物。它在低沉地呼着气,以恢复它因为受伤而大幅损失掉的体力。黑震霆受伤较重,它左眼的伤口已经变成了惨不忍睹的一片模糊血肉,每一次本能的眨眼动作都会牵扯到那些暴露断裂的神经和血肉,痛得它的脸部肌肉都开始微微抽搐起来。但是这种剧痛像是撞上了冰冷石壁一般,竟没能引起黑震霆的一丝异动。发现了够格的强敌让它而欣喜若狂,带着血肉而微微抽搐的表情就像是带上了一种癫狂的笑意,只想着把这个旧王置于死地。 这两位不知疼痛为何物的争王选手死死地盯着自己眼前的强敌,用杀气和战意在交锋。它们仔细地观察着对方,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不愿意放过。它们深深地明白,这种强者之间的对决,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变成决出胜负的关键。 黑震霆开始缓缓地绕着红霹雳踱步,身体却始终正对着它,并没有轻易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它的爪子已经亮了出来,精壮的后腿正在暗暗蓄力,经脉显现,随时准备抓地暴起,再度出击。 黑震霆眨了一下眼。当它视野恢复时,发现红霹雳竟然已经起飞了大半个身位!在对峙的时候,红霹雳大概一直在思考作战的策略。眼前的黑猫体格和力量都占优,地面战对红霹雳来说极其不利。红霹雳必须想方设法夺回它的绝对优势-制空权。 红霹雳有两种选择,先后退拉开距离起飞或是直接起飞。倒退着飞无法拉满飞行速度,还没来得及抬升高度时很容易被敏捷的黑猫追上。转身再飞的话很容易被抓住转身那一瞬间的破绽。而且,红霹雳已经觉察到黑震霆的走位正在慢慢迫使它背对着后巷的墙壁,它已经没有太好的后退角度和空间了。所以,后退拉开距离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于是,在黑猫与自己形成完全背对墙壁的角度之前,红霹雳抓了一个黑猫眨眼的时机,双腿猛然发力一蹬,顶着那露着骨头的跗跖蹬地而产生的剧痛,直接冲天而起! 黑震霆没有丝毫迟疑,带着了标志性的轰天咆哮雷霆出击!纵然被抢了个先机,它可不会为了这点挫折怨天尤人。它把伏击地点设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一个瞬间。不知道有几个日日夜夜,黑震霆在这空无一人的后巷不知疲倦地练习模拟着这一关键的战斗场景。自己的站位离墙壁的距离,墙壁上的砖缝的位置和高度,上墙后横扑发力角度和扑杀范围,这些必要的细节它已经在反复的练习中烂熟于心,形成了机器一般的肌肉记忆。后腿发力,加速,起跳,抠着砖缝上墙,半转身向着空中的目标猛扑,张开双爪封住逃脱路线,所有的动作仿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精确的计划,刻苦的练习,矫健的身手,炽烈的斗志到位的细节和优势的地利汇聚融合在一起,化作了黑震霆这一记完美的凌空扑杀!” 店员再也按耐不住了,插话问道不是,老板你这故事讲得精彩是精彩,但这也太不合常理了,怎么你连黑震霆努力训练也会知道啊?‘’ 老板皱着眉头说道‘’闭嘴啦!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要问的。加上这些合理的细节,故事才会更精彩嘛。再说了,这可都不是我胡诌的啊。黑震霆的这一扑杀太过精彩,让我起了好奇心。这场大战过后,我可是去仔细检查了它攀的那堵墙,上面的砖缝密密麻麻的都是细细的抓痕,我把这些抓痕理解为黑震霆训练留下的痕迹,你说是不是顺理成章,是不是严丝合缝?‘’ 店员自觉有点理亏,连忙道歉道“好好好,老板你消消气,是我肤浅了。不过说实话,就老板你这讲故事的本事,该去写小说的。来,咱走一个。”说完就举起自己那罐啤酒向着老板。 老板摇了摇头,把自己的啤酒和店员的啤酒碰了一下,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苦笑了一声说道“妈的,我可不就是写了小说没人看,才来开的这个破咖啡店么。你看这冷冷清清的店面,顾客跟我小说的读者一样多。哎,这狗屁的人生啊……” 店员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也灌下一大口啤酒,爽朗地说“没事,老板。没人看自己作品这个事嘛,是每个作家的必经阶段,逃不掉的。听说梵高死了之后才有人欣赏他的画呢,他那才算狗屁的人生。你这还早,别灰心。你的小说,以后我来看。来,咱接着讲。” 第7章 厮杀 老板继续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速度,角度,线路,力道,黑震霆的这一记带着怒吼的凌空扑杀在每一个细节上都无可挑剔,完美无瑕,成功地扑住了红霹雳。黑震霆的前爪死死擒住了红霹雳的双翅,锋利的爪子深嵌入肉。面对强敌,黑震霆明白任何的胜机都没有浪费的余地,否则被反杀的很可能就是自己。它没打算给红霹雳留下任何活命的机会,毫不犹豫地直接下了杀招,张开了大口向着红霹雳的脖子咬去。这一咬的力道足以咬碎红霹雳的颈骨,折断它的脖子! 红霹雳毕竟是天空的霸主,在空中调整身体姿态的能力远强于黑震霆。纵然双翅被擒,血口将至,红霹雳临危不惧,挺腰伸出自己的右爪向着黑震霆的脸奋力攻去。黝黑锋利的尖爪闪着寒光应声入肉,四趾上的爪尖分别深深地刺入了黑震霆的眼窝,脸颊,舌头以及下巴,鲜血四溅。 已经稀烂的眼窝还有舌头这些柔软的部位遭受重创,强硬如黑震霆也无法违背生理的自然定律。剧痛让黑震霆感觉脖子一软,它冲着红霹雳脖子的那记扑咬因失力而被红霹雳推开,落空了。双方招式已老,互相纠缠着而无法调整落地的身形,双方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从两三米高的空中摔落,黑震霆吃了体重更大的亏,摔得更惨一些。冲击之下,此前被它用前爪死死抠住的双翅也被红霹雳挣脱了,它的爪尖上只留下了一些从翅膀上抠下来的零碎血肉。黑震霆被摔得感觉像是全身散了架一样,但它可不敢浪费时间给自己的身体稍微缓一缓,它必须继续缠着红霹雳把它锁在地面上才行。它猛地翻身蓄势,准备再度猛扑。但是它环视四周,竟没发现红霹雳的身影! 黑震霆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红霹雳以它独特的飞行技巧悬停在空中,一个黑震霆绝对无法触及的高度。它凌厉的眼神像利剑,像烈焰,凝视着底下这个狂妄的挑战者。它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怒啸,像风暴,像狂潮,震得方圆百米之内的动物们胆战心惊。红霹雳重回天空,王者重登王座。它正在带着怒意和霸气,要向身下的领土和臣民们宣示和证明,到底谁才是这里真正的王!” 老板说到这里,激动得把手里的空啤酒罐都捏扁了,仿佛红霹雳的战意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似的。店员更是听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想知道红霹雳到底会做出怎样的攻势。 “来了! 红霹雳身形一坠,重心调整至下前方,威猛的双翅暴起,突然催动的极高速度把那砖红色的身体拉成了一道模糊的幻影,像脱弦的利箭一般直冲出去。若是在平时,红霹雳会很享受耳边的破风之声和周围像是把一切拉成丝线一般的景色。这种见血的时刻通常都会伴随着猎物的颤栗身体和痛苦悲鸣。红霹雳并不嗜杀,但没有谁会拒绝那种征服的快感。 但这一次不一样,眼前这只凶神恶煞的黑猫在此前的两次交锋中让自己吃尽了苦头,虽然黑猫也好不到哪里去。红霹雳极其厌恶此前那种在地面和低空那种沾满尘土,血肉飞溅的蛮力厮杀。红隼的猎杀不应该是这样的。身为王者,它的猎杀本应是威严优雅,干净利落的才对。它的双翅继续催力,速度继续提升,誓要用尽自己的全力去告示苍生,挑战王权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黑震霆四爪尽出,蓄势俯身,严阵以待。它当然明白红霹雳的俯冲有多么可怕,但它偏不信这个邪。黑震霆非常自信,它能轻松躲开蛇的突咬,也能悠哉拍死狂奔的老鼠。论动态视力和反应速度,它可从来没输过。要挑战王权,必须摘下王冠上最璀璨的那粒明珠。要击败红霹雳,那就必须挡下它最致命的那招俯冲。它死盯着空中的红霹雳,两只前爪一触即发,誓要用尽自己的全力去宣告苍生,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王! 黑震霆单目怒睁,终于捕捉到了红霹雳俯冲的轨迹,却猛然发现红霹雳竟已经冲到了自己的眼前。它还没来得及催动双爪,下一个瞬间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一阵猛烈的冲击撞得它感觉像是连脑仁都在来回晃动,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 红隼高达242千米的时速,也就是每秒67米的俯冲速度已经远超了猫爪挥动的生理极限。即使黑震霆的动态视力足以看到红霹雳的身影,但它的动作根本不足以捕捉到红霹雳的肉身。红霹雳带着极高速度的喙部直接重量地顶到了黑震霆的下巴。猛禽因为用喙部攻击的习性,它的喙,颈,头骨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进化出来套完善的缓震系统,以在强烈的冲击之下保护自己的脑袋。黑震霆可没那么幸运了,下巴的颌骨,颈骨和大脑之间形成的完美杠杆可以把冲击力放大后直接传递到大脑,几乎要让黑震霆当场失去意识。所幸猫的筋骨偏柔软,卸去了不少力道,让黑震霆还得以勉力支撑没有倒下。 干脆利落的打击感和黑猫被撞得东倒西歪的身形,让红霹雳感受到了久违的快感。这样对准猎物弱点的俯冲撞击是它用来对付大体型猎物的独门绝技。一到两次的撞击足以让猫和狗这种体型大于自己的动物眩晕倒地,任其宰割。没错,身为王,自己的猎杀就该是这样不可抵御,摧枯拉朽的才对!它调整身姿,身影拉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回到了高空的攻击位置。抬升高度的过程中,它感觉自己的左翅有点异样。不过胜利就在眼前,红霹雳不打算理会这种异样,雄赳赳地准备发起第二次俯冲。 黑震霆并没有惊慌失措,它身经百战所形成的战斗习惯和本能已经让它有了一个破解红霹雳俯冲的对策。它端坐着后爪插入地面,重心压稳,身体前倾,绷紧了腰背,收紧了肩膀把力量都聚在上肢,伸直了自己前爪亮出了锋利的爪尖。爪尖,前臂,肩膀,腰肢,后腿,形成了一条完美的直线,像是牢牢地固定在地的一个尖锐长矛,森寒的矛尖直对着前方。黑震霆的动态视力正功率全开,锁定红霹雳袭来的方向。 既然抓不到,就等着它撞上来硬碰硬吧! 第8章 超越 ‘’红霹雳飞速下冲,打算再补上一记俯冲撞击让黑震霆彻底瘫倒。黑震霆诡异的姿势并没有让红霹雳有任何的犹豫,它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俯冲撞击足以摧毁任何防御。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瞬,红霹雳感觉到了黑猫的前爪传来的巨大威胁。它的战斗本能感应到了这双爪子的后劲深不见底,下意识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红霹雳的俯冲避开了猫爪的,从黑震霆的身边擦过,顺势用仅剩的右爪狠狠地挖下了黑震霆腰侧的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但红霹雳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它改变了方向,它的腹部还是被猫爪划破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慢慢往外渗血。若不是它察觉到了猫爪的威胁提前避开,此时它怕不是已然被开膛破肚了。没想到自己最强的杀招也被化解了,红霹雳倒也没有惊慌,全身在微微颤抖。它知道,这是因为遇到足以逼出自己最强水平的对手,因为兴奋而导致的武者震。它渴望这样的战斗,它渴望在这样的战斗中超越自己,击杀强敌。 黑震霆的腰侧在缓缓地渗出血来,但是它却似乎浑然不觉。它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爪,刚才交锋的过程中那种切实的入肉感绝对不会有错,自己的防御反击已经破解了红隼的必杀技,还造成了反伤。它带着邪笑,舔了舔自己那沾着血的前爪,用自己的独眼死盯着红霹雳,甚至连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空洞都似乎在散发出杀意。好像是在挑衅一般。 红霹雳并没有犹豫太久,附身发力,再度迎着黑震霆的防御发动了俯冲。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快要交锋的那一刻,红霹雳身形一摆,双翅暴起发力,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续变向绕开了黑震霆的防御!强敌当前,逆境之下,红霹雳再度超越了最强的自己,成功领悟了更强的杀招! 这样在全速推进中几乎不带减速的变向相当于给红霹雳的身体施加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给它的双翅来了极大的负荷。不过,透支身体做出来的攻击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红霹雳重重地撞上了黑震霆的腰腹,又用爪子在它的背后留下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也只有红霹雳这种万中无一的天赋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能够支撑它做出这样的超出常理的攻击了吧。 黑震霆喉头一甜,嘴角滴出血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是在翻江倒海一样。242千米时速的冲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红霹雳似乎已经占尽了胜势,黑震霆却丝毫没有认输逃跑的意愿。它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黑震霆非常清楚,这只红隼是被迫做出这样超常规的变向攻击的。既然它选择了变向,说明它根本无法攻破自己猫爪的防御。既然如此,在攻不破防御的前提下,这只红隼的变向冲击不存在攻击得到到自己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角度,所以它只能像刚才一样攻击到自己的腰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几乎违背了生理的自然规律,对身体的损耗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最多两次。黑震霆心想。这只红隼也已经遍体鳞伤,它的身体和体力应该最多只能再发起两次这样的变向冲击,否则变向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耗足以杀死红隼它自己。黑震霆只要在这两次冲击中保护好自己暴露在外的最关键部位-脊椎就好了。” ”老板,你说的真的很精彩。但是……但是你连黑震霆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店员虽然听得起劲,但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这是我的艺术加工,你懂不懂。黑震霆这么想的话,才最符合我接下来看到的激战。老在我说得最爽的时候插话,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啦?“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是我不好。老板我请你喝冰阔落,继续继续,别停哈。“店员一边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又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给老板递了一罐。 ”刚才的啤酒没喝够,又开两罐可乐啊?这可得算你头上啊。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行行,算我的算我的。老板你记得按进货价算哈。咱家的可乐卖得太贵了,按咱家的菜单价格的话我有点消受不起……” “你少吐槽两句咱家的店,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来,咱接着讲。”老板闷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继续说了下去。 ”黑震霆再度摆好此绷紧全身,双爪前架的防御架势,锁定了红霹雳的来袭方向。不过,这次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霹雳的移动轨迹和自己的腰肢上。经历过了两次这种俯冲攻击,黑震霆的动态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红隼的速度。在红霹雳做出了变向的一瞬间,它的全身肌肉松动,身体进入了松弛的状态。 猫的骨骼数量极多,是陆生生物中骨骼数量最多的生物之一。零碎的骨头可以让猫的躯体做出更大的形变而不受拘束。再加上骨头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生长着又厚又软的生长软骨,所以猫的躯体可以变得像流水一般形无常势。 红霹雳成功撞到了猫的躯体,却感觉击中了一副软趴趴的棉花,虽说黑猫的内脏绝对遭受了重创,但是无法伤及黑猫的脊椎,造不成致命伤。更糟糕的是,这只黑猫居然借着腰腹遭受的冲击,借力顺势回身甩出了一记势大力 沉的爪击,划伤了自己的翅膀。所幸伤口并不算深,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没错,黑震霆正是这么想的。黑震霆的嘴角滴着血,内伤进一步加重。但是它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和恐惧。它向着红霹雳举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向它展示它刚才回身划伤红霹雳时,爪尖上留下的几许绒毛。黑震霆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嚣张而凶恶地警告着红霹雳,‘你可千万不要慢下来哦。我会抓死你的。’ 红霹雳不为所动,它很清楚这只黑猫也已经伤势极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黑猫并没有能够有效击伤它红霹雳的手段。接下来的对决,就是生命力的缠斗,到底会是谁先到达身体的极限。红霹雳毫不犹豫,翅膀顶着疲劳和不适,继续催起超出常理的力度,再度化作了那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闪电,向着黑震霆冲了过去。 ‘’红霹雳飞速下冲,打算再补上一记俯冲撞击让黑震霆彻底瘫倒。黑震霆诡异的姿势并没有让红霹雳有任何的犹豫,它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俯冲撞击足以摧毁任何防御。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瞬,红霹雳感觉到了黑猫的前爪传来的巨大威胁。它的战斗本能感应到了这双爪子的后劲深不见底,下意识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红霹雳的俯冲避开了猫爪的,从黑震霆的身边擦过,顺势用仅剩的右爪狠狠地挖下了黑震霆腰侧的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但红霹雳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它改变了方向,它的腹部还是被猫爪划破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慢慢往外渗血。若不是它察觉到了猫爪的威胁提前避开,此时它怕不是已然被开膛破肚了。没想到自己最强的杀招也被化解了,红霹雳倒也没有惊慌,全身在微微颤抖。它知道,这是因为遇到足以逼出自己最强水平的对手,因为兴奋而导致的武者震。它渴望这样的战斗,它渴望在这样的战斗中超越自己,击杀强敌。 黑震霆的腰侧在缓缓地渗出血来,但是它却似乎浑然不觉。它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爪,刚才交锋的过程中那种切实的入肉感绝对不会有错,自己的防御反击已经破解了红隼的必杀技,还造成了反伤。它带着邪笑,舔了舔自己那沾着血的前爪,用自己的独眼死盯着红霹雳,甚至连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空洞都似乎在散发出杀意。好像是在挑衅一般。 红霹雳并没有犹豫太久,附身发力,再度迎着黑震霆的防御发动了俯冲。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快要交锋的那一刻,红霹雳身形一摆,双翅暴起发力,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续变向绕开了黑震霆的防御!强敌当前,逆境之下,红霹雳再度超越了最强的自己,成功领悟了更强的杀招! 这样在全速推进中几乎不带减速的变向相当于给红霹雳的身体施加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给它的双翅来了极大的负荷。不过,透支身体做出来的攻击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红霹雳重重地撞上了黑震霆的腰腹,又用爪子在它的背后留下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也只有红霹雳这种万中无一的天赋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能够支撑它做出这样的超出常理的攻击了吧。 黑震霆喉头一甜,嘴角滴出血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是在翻江倒海一样。242千米时速的冲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红霹雳似乎已经占尽了胜势,黑震霆却丝毫没有认输逃跑的意愿。它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黑震霆非常清楚,这只红隼是被迫做出这样超常规的变向攻击的。既然它选择了变向,说明它根本无法攻破自己猫爪的防御。既然如此,在攻不破防御的前提下,这只红隼的变向冲击不存在攻击得到到自己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角度,所以它只能像刚才一样攻击到自己的腰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几乎违背了生理的自然规律,对身体的损耗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最多两次。黑震霆心想。这只红隼也已经遍体鳞伤,它的身体和体力应该最多只能再发起两次这样的变向冲击,否则变向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耗足以杀死红隼它自己。黑震霆只要在这两次冲击中保护好自己暴露在外的最关键部位-脊椎就好了。” ”老板,你说的真的很精彩。但是……但是你连黑震霆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店员虽然听得起劲,但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这是我的艺术加工,你懂不懂。黑震霆这么想的话,才最符合我接下来看到的激战。老在我说得最爽的时候插话,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啦?“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是我不好。老板我请你喝冰阔落,继续继续,别停哈。“店员一边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又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给老板递了一罐。 ”刚才的啤酒没喝够,又开两罐可乐啊?这可得算你头上啊。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行行,算我的算我的。老板你记得按进货价算哈。咱家的可乐卖得太贵了,按咱家的菜单价格的话我有点消受不起……” “你少吐槽两句咱家的店,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来,咱接着讲。”老板闷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继续说了下去。 ”黑震 霆再度摆好此绷紧全身,双爪前架的防御架势,锁定了红霹雳的来袭方向。不过,这次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霹雳的移动轨迹和自己的腰肢上。经历过了两次这种俯冲攻击,黑震霆的动态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红隼的速度。在红霹雳做出了变向的一瞬间,它的全身肌肉松动,身体进入了松弛的状态。 猫的骨骼数量极多,是陆生生物中骨骼数量最多的生物之一。零碎的骨头可以让猫的躯体做出更大的形变而不受拘束。再加上骨头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生长着又厚又软的生长软骨,所以猫的躯体可以变得像流水一般形无常势。 红霹雳成功撞到了猫的躯体,却感觉击中了一副软趴趴的棉花,虽说黑猫的内脏绝对遭受了重创,但是无法伤及黑猫的脊椎,造不成致命伤。更糟糕的是,这只黑猫居然借着腰腹遭受的冲击,借力顺势回身甩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爪击,划伤了自己的翅膀。所幸伤口并不算深,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没错,黑震霆正是这么想的。黑震霆的嘴角滴着血,内伤进一步加重。但是它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和恐惧。它向着红霹雳举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向它展示它刚才回身划伤红霹雳时,爪尖上留下的几许绒毛。黑震霆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嚣张而凶恶地警告着红霹雳,‘你可千万不要慢下来哦。我会抓死你的。’ 红霹雳不为所动,它很清楚这只黑猫也已经伤势极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黑猫并没有能够有效击伤它红霹雳的手段。接下来的对决,就是生命力的缠斗,到底会是谁先到达身体的极限。红霹雳毫不犹豫,翅膀顶着疲劳和不适,继续催起超出常理的力度,再度化作了那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闪电,向着黑震霆冲了过去。 ‘’红霹雳飞速下冲,打算再补上一记俯冲撞击让黑震霆彻底瘫倒。黑震霆诡异的姿势并没有让红霹雳有任何的犹豫,它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俯冲撞击足以摧毁任何防御。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瞬,红霹雳感觉到了黑猫的前爪传来的巨大威胁。它的战斗本能感应到了这双爪子的后劲深不见底,下意识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红霹雳的俯冲避开了猫爪的,从黑震霆的身边擦过,顺势用仅剩的右爪狠狠地挖下了黑震霆腰侧的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但红霹雳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它改变了方向,它的腹部还是被猫爪划破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慢慢往外渗血。若不是它察觉到了猫爪的威胁提前避开,此时它怕不是已然被开膛破肚了。没想到自己最强的杀招也被化解了,红霹雳倒也没有惊慌,全身在微微颤抖。它知道,这是因为遇到足以逼出自己最强水平的对手,因为兴奋而导致的武者震。它渴望这样的战斗,它渴望在这样的战斗中超越自己,击杀强敌。 黑震霆的腰侧在缓缓地渗出血来,但是它却似乎浑然不觉。它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爪,刚才交锋的过程中那种切实的入肉感绝对不会有错,自己的防御反击已经破解了红隼的必杀技,还造成了反伤。它带着邪笑,舔了舔自己那沾着血的前爪,用自己的独眼死盯着红霹雳,甚至连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空洞都似乎在散发出杀意。好像是在挑衅一般。 红霹雳并没有犹豫太久,附身发力,再度迎着黑震霆的防御发动了俯冲。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快要交锋的那一刻,红霹雳身形一摆,双翅暴起发力,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续变向绕开了黑震霆的防御!强敌当前,逆境之下,红霹雳再度超越了最强的自己,成功领悟了更强的杀招! 这样在全速推进中几乎不带减速的变向相当于给红霹雳的身体施加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给它的双翅来了极大的负荷。不过,透支身体做出来的攻击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红霹雳重重地撞上了黑震霆的腰腹,又用爪子在它的背后留下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也只有红霹雳这种万中无一的天赋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能够支撑它做出这样的超出常理的攻击了吧。 黑震霆喉头一甜,嘴角滴出血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是在翻江倒海一样。242千米时速的冲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红霹雳似乎已经占尽了胜势,黑震霆却丝毫没有认输逃跑的意愿。它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黑震霆非常清楚,这只红隼是被迫做出这样超常规的变向攻击的。既然它选择了变向,说明它根本无法攻破自己猫爪的防御。既然如此,在攻不破防御的前提下,这只红隼的变向冲击不存在攻击得到到自己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角度,所以它只能像刚才一样攻击到自己的腰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几乎违背了生理的自然规律,对身体的损耗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最多两次。黑震霆心想。这只红隼也已经遍体鳞伤,它的身体和体力应该最多只能再发起两次这样的变向冲击,否则变向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耗足以杀死红隼它自己。黑震霆只要在这两次冲击中保护好自己暴露在外的最关键部位-脊椎就好了。” ”老板,你说的真的很精彩。但是……但是你连黑震霆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店员虽然听得起劲,但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这是我的艺术加工,你懂不懂。黑震霆这么想的话,才最符合我接下来看到的激战。老在我说得最爽的时候插话,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啦?“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是我不好。老板我请你喝冰阔落,继续继续,别停哈。“店员一边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又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给老板递了一罐。 ”刚才的啤酒没喝够,又开两罐可乐啊?这可得算你头上啊。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行行,算我的算我的。老板你记得按进货价算哈。咱家的可乐卖得太贵了,按咱家的菜单价格的话我有点消受不起……” “你少吐槽两句咱家的店,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来,咱接着讲。”老板闷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继续说了下去。 ”黑震霆再度摆好此绷紧全身,双爪前架的防御架势,锁定了红霹雳的来袭方向。不过,这次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霹雳的移动轨迹和自己的腰肢上。经历过了两次这种俯冲攻击,黑震霆的动态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红隼的速度。在红霹雳做出了变向的一瞬间,它的全身肌肉松动,身体进入了松弛的状态。 猫的骨骼数量极多,是陆生生物中骨骼数量最多的生物之一。零碎的骨头可以让猫的躯体做出更大的形变而不受拘束。再加上骨头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生长着又厚又软的生长软骨,所以猫的躯体可以变得像流水一般形无常势。 红霹雳成功撞到了猫的躯体,却感觉击中了一副软趴趴的棉花,虽说黑猫的内脏绝对遭受了重创,但是无法伤及黑猫的脊椎,造不成致命伤。更糟糕的是,这只黑猫居然借着腰腹遭受的冲击,借力顺势回身甩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爪击,划伤了自己的翅膀。所幸伤口并不算深,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没错,黑震霆正是这么想的。黑震霆的嘴角滴着血,内伤进一步加重。但是它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和恐惧。它向着红霹雳举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向它展示它刚才回身划伤红霹雳时,爪尖上留下的几许绒毛。黑震霆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嚣张而凶恶地警告着红霹雳,‘你可千万不要慢下来哦。我会抓死你的。’ 红霹雳不为所动,它很清楚这只黑猫也已经伤势极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黑猫并没有能够有效击伤它红霹雳的手段。接下来的对决,就是生命力的缠斗,到底会是谁先到达身体的极限。红霹雳毫不犹豫,翅膀顶着疲劳和不适,继续催起超出常理的力度,再度化作了那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闪电,向着黑震霆冲了过去。 ‘’红霹雳飞速下冲,打算再补上一记俯冲撞击让黑震霆彻底瘫倒。黑震霆诡异的姿势并没有让红霹雳有任何的犹豫,它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俯冲撞击足以摧毁任何防御。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瞬,红霹雳感觉到了黑猫的前爪传来的巨大威胁。它的战斗本能感应到了这双爪子的后劲深不见底,下意识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红霹雳的俯冲避开了猫爪的,从黑震霆的身边擦过,顺势用仅剩的右爪狠狠地挖下了黑震霆腰侧的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但红霹雳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它改变了方向,它的腹部还是被猫爪划破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慢慢往外渗血。若不是它察觉到了猫爪的威胁提前避开,此时它怕不是已然被开膛破肚了。没想到自己最强的杀招也被化解了,红霹雳倒也没有惊慌,全身在微微颤抖。它知道,这是因为遇到足以逼出自己最强水平的对手,因为兴奋而导致的武者震。它渴望这样的战斗,它渴望在这样的战斗中超越自己,击杀强敌。 黑震霆的腰侧在缓缓地渗出血来,但是它却似乎浑然不觉。它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爪,刚才交锋的过程中那种切实的入肉感绝对不会有错,自己的防御反击已经破解了红隼的必杀技,还造成了反伤。它带着邪笑,舔了舔自己那沾着血的前爪,用自己的独眼死盯着红霹雳,甚至连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空洞都似乎在散发出杀意。好像是在挑衅一般。 红霹雳并没有犹豫太久,附身发力,再度迎着黑震霆的防御发动了俯冲。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快要交锋的那一刻,红霹雳身形一摆,双翅暴起发力,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续变向绕开了黑震霆的防御!强敌当前,逆境之下,红霹雳再度超越了最强的自己,成功领悟了更强的杀招! 这样在全速推进中几乎不带减速的变向相当于给红霹雳的身体施加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给它的双翅来了极大的负荷。不过,透支身体做出来的攻击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红霹雳重重地撞上了黑震霆的腰腹,又用爪子在它的背后留下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也只有红霹雳这种万中无一的天赋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能够支撑它做出这样的超出常理的攻击了吧。 黑震霆喉头一甜,嘴角滴出血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是在翻江倒海一样。242千米时速的冲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红霹雳似乎已经占尽了胜势,黑震霆却丝毫没有认输逃跑的意愿。它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 黑震霆非常清楚,这只红隼是被迫做出这样超常规的变向攻击的。既然它选择了变向,说明它根本无法攻破自己猫爪的防御。既然如此,在攻不破防御的前提下,这只红隼的变向冲击不存在攻击得到到自己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角度,所以它只能像刚才一样攻击到自己的腰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几乎违背了生理的自然规律,对身体的损耗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最多两次。黑震霆心想。这只红隼也已经遍体鳞伤,它的身体和体力应该最多只能再发起两次这样的变向冲击,否则变向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耗足以杀死红隼它自己。黑震霆只要在这两次冲击中保护好自己暴露在外的最关键部位-脊椎就好了。” ”老板,你说的真的很精彩。但是……但是你连黑震霆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店员虽然听得起劲,但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这是我的艺术加工,你懂不懂。黑震霆这么想的话,才最符合我接下来看到的激战。老在我说得最爽的时候插话,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啦?“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是我不好。老板我请你喝冰阔落,继续继续,别停哈。“店员一边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又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给老板递了一罐。 ”刚才的啤酒没喝够,又开两罐可乐啊?这可得算你头上啊。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行行,算我的算我的。老板你记得按进货价算哈。咱家的可乐卖得太贵了,按咱家的菜单价格的话我有点消受不起……” “你少吐槽两句咱家的店,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来,咱接着讲。”老板闷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继续说了下去。 ”黑震霆再度摆好此绷紧全身,双爪前架的防御架势,锁定了红霹雳的来袭方向。不过,这次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霹雳的移动轨迹和自己的腰肢上。经历过了两次这种俯冲攻击,黑震霆的动态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红隼的速度。在红霹雳做出了变向的一瞬间,它的全身肌肉松动,身体进入了松弛的状态。 猫的骨骼数量极多,是陆生生物中骨骼数量最多的生物之一。零碎的骨头可以让猫的躯体做出更大的形变而不受拘束。再加上骨头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生长着又厚又软的生长软骨,所以猫的躯体可以变得像流水一般形无常势。 红霹雳成功撞到了猫的躯体,却感觉击中了一副软趴趴的棉花,虽说黑猫的内脏绝对遭受了重创,但是无法伤及黑猫的脊椎,造不成致命伤。更糟糕的是,这只黑猫居然借着腰腹遭受的冲击,借力顺势回身甩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爪击,划伤了自己的翅膀。所幸伤口并不算深,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没错,黑震霆正是这么想的。黑震霆的嘴角滴着血,内伤进一步加重。但是它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和恐惧。它向着红霹雳举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向它展示它刚才回身划伤红霹雳时,爪尖上留下的几许绒毛。黑震霆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嚣张而凶恶地警告着红霹雳,‘你可千万不要慢下来哦。我会抓死你的。’ 红霹雳不为所动,它很清楚这只黑猫也已经伤势极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黑猫并没有能够有效击伤它红霹雳的手段。接下来的对决,就是生命力的缠斗,到底会是谁先到达身体的极限。红霹雳毫不犹豫,翅膀顶着疲劳和不适,继续催起超出常理的力度,再度化作了那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闪电,向着黑震霆冲了过去。 ‘’红霹雳飞速下冲,打算再补上一记俯冲撞击让黑震霆彻底瘫倒。黑震霆诡异的姿势并没有让红霹雳有任何的犹豫,它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俯冲撞击足以摧毁任何防御。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瞬,红霹雳感觉到了黑猫的前爪传来的巨大威胁。它的战斗本能感应到了这双爪子的后劲深不见底,下意识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红霹雳的俯冲避开了猫爪的,从黑震霆的身边擦过,顺势用仅剩的右爪狠狠地挖下了黑震霆腰侧的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但红霹雳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它改变了方向,它的腹部还是被猫爪划破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慢慢往外渗血。若不是它察觉到了猫爪的威胁提前避开,此时它怕不是已然被开膛破肚了。没想到自己最强的杀招也被化解了,红霹雳倒也没有惊慌,全身在微微颤抖。它知道,这是因为遇到足以逼出自己最强水平的对手,因为兴奋而导致的武者震。它渴望这样的战斗,它渴望在这样的战斗中超越自己,击杀强敌。 黑震霆的腰侧在缓缓地渗出血来,但是它却似乎浑然不觉。它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爪,刚才交锋的过程中那种切实的入肉感绝对不会有错,自己的防御反击已经破解了红隼的必杀技,还造成了反伤。它带着邪笑,舔了舔自己那沾着血的前爪,用自己的独眼死盯着红霹雳,甚至连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空洞都似乎在散发出杀意。好像是在挑衅一般。 红霹雳并没有犹豫太久,附身发力,再度迎着黑震霆的防御发动了俯冲。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快要交锋的那一刻, 红霹雳身形一摆,双翅暴起发力,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续变向绕开了黑震霆的防御!强敌当前,逆境之下,红霹雳再度超越了最强的自己,成功领悟了更强的杀招! 这样在全速推进中几乎不带减速的变向相当于给红霹雳的身体施加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给它的双翅来了极大的负荷。不过,透支身体做出来的攻击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红霹雳重重地撞上了黑震霆的腰腹,又用爪子在它的背后留下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也只有红霹雳这种万中无一的天赋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能够支撑它做出这样的超出常理的攻击了吧。 黑震霆喉头一甜,嘴角滴出血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是在翻江倒海一样。242千米时速的冲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红霹雳似乎已经占尽了胜势,黑震霆却丝毫没有认输逃跑的意愿。它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黑震霆非常清楚,这只红隼是被迫做出这样超常规的变向攻击的。既然它选择了变向,说明它根本无法攻破自己猫爪的防御。既然如此,在攻不破防御的前提下,这只红隼的变向冲击不存在攻击得到到自己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角度,所以它只能像刚才一样攻击到自己的腰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几乎违背了生理的自然规律,对身体的损耗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最多两次。黑震霆心想。这只红隼也已经遍体鳞伤,它的身体和体力应该最多只能再发起两次这样的变向冲击,否则变向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耗足以杀死红隼它自己。黑震霆只要在这两次冲击中保护好自己暴露在外的最关键部位-脊椎就好了。” ”老板,你说的真的很精彩。但是……但是你连黑震霆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店员虽然听得起劲,但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这是我的艺术加工,你懂不懂。黑震霆这么想的话,才最符合我接下来看到的激战。老在我说得最爽的时候插话,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啦?“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是我不好。老板我请你喝冰阔落,继续继续,别停哈。“店员一边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又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给老板递了一罐。 ”刚才的啤酒没喝够,又开两罐可乐啊?这可得算你头上啊。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行行,算我的算我的。老板你记得按进货价算哈。咱家的可乐卖得太贵了,按咱家的菜单价格的话我有点消受不起……” “你少吐槽两句咱家的店,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来,咱接着讲。”老板闷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继续说了下去。 ”黑震霆再度摆好此绷紧全身,双爪前架的防御架势,锁定了红霹雳的来袭方向。不过,这次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霹雳的移动轨迹和自己的腰肢上。经历过了两次这种俯冲攻击,黑震霆的动态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红隼的速度。在红霹雳做出了变向的一瞬间,它的全身肌肉松动,身体进入了松弛的状态。 猫的骨骼数量极多,是陆生生物中骨骼数量最多的生物之一。零碎的骨头可以让猫的躯体做出更大的形变而不受拘束。再加上骨头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生长着又厚又软的生长软骨,所以猫的躯体可以变得像流水一般形无常势。 红霹雳成功撞到了猫的躯体,却感觉击中了一副软趴趴的棉花,虽说黑猫的内脏绝对遭受了重创,但是无法伤及黑猫的脊椎,造不成致命伤。更糟糕的是,这只黑猫居然借着腰腹遭受的冲击,借力顺势回身甩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爪击,划伤了自己的翅膀。所幸伤口并不算深,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没错,黑震霆正是这么想的。黑震霆的嘴角滴着血,内伤进一步加重。但是它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和恐惧。它向着红霹雳举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向它展示它刚才回身划伤红霹雳时,爪尖上留下的几许绒毛。黑震霆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嚣张而凶恶地警告着红霹雳,‘你可千万不要慢下来哦。我会抓死你的。’ 红霹雳不为所动,它很清楚这只黑猫也已经伤势极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黑猫并没有能够有效击伤它红霹雳的手段。接下来的对决,就是生命力的缠斗,到底会是谁先到达身体的极限。红霹雳毫不犹豫,翅膀顶着疲劳和不适,继续催起超出常理的力度,再度化作了那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闪电,向着黑震霆冲了过去。 ‘’红霹雳飞速下冲,打算再补上一记俯冲撞击让黑震霆彻底瘫倒。黑震霆诡异的姿势并没有让红霹雳有任何的犹豫,它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俯冲撞击足以摧毁任何防御。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瞬,红霹雳感觉到了黑猫的前爪传来的巨大威胁。它的战斗本能感应到了这双爪子的后劲深不见底,下意识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红霹雳的俯冲避开了猫爪的,从黑震霆的身边擦过,顺势用仅剩的右爪狠狠地挖下了黑震霆腰侧的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但红霹雳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它改变了方向,它的腹部还是被猫爪划破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慢慢往外渗血。若不 是它察觉到了猫爪的威胁提前避开,此时它怕不是已然被开膛破肚了。没想到自己最强的杀招也被化解了,红霹雳倒也没有惊慌,全身在微微颤抖。它知道,这是因为遇到足以逼出自己最强水平的对手,因为兴奋而导致的武者震。它渴望这样的战斗,它渴望在这样的战斗中超越自己,击杀强敌。 黑震霆的腰侧在缓缓地渗出血来,但是它却似乎浑然不觉。它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爪,刚才交锋的过程中那种切实的入肉感绝对不会有错,自己的防御反击已经破解了红隼的必杀技,还造成了反伤。它带着邪笑,舔了舔自己那沾着血的前爪,用自己的独眼死盯着红霹雳,甚至连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空洞都似乎在散发出杀意。好像是在挑衅一般。 红霹雳并没有犹豫太久,附身发力,再度迎着黑震霆的防御发动了俯冲。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快要交锋的那一刻,红霹雳身形一摆,双翅暴起发力,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续变向绕开了黑震霆的防御!强敌当前,逆境之下,红霹雳再度超越了最强的自己,成功领悟了更强的杀招! 这样在全速推进中几乎不带减速的变向相当于给红霹雳的身体施加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给它的双翅来了极大的负荷。不过,透支身体做出来的攻击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红霹雳重重地撞上了黑震霆的腰腹,又用爪子在它的背后留下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也只有红霹雳这种万中无一的天赋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能够支撑它做出这样的超出常理的攻击了吧。 黑震霆喉头一甜,嘴角滴出血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是在翻江倒海一样。242千米时速的冲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红霹雳似乎已经占尽了胜势,黑震霆却丝毫没有认输逃跑的意愿。它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黑震霆非常清楚,这只红隼是被迫做出这样超常规的变向攻击的。既然它选择了变向,说明它根本无法攻破自己猫爪的防御。既然如此,在攻不破防御的前提下,这只红隼的变向冲击不存在攻击得到到自己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角度,所以它只能像刚才一样攻击到自己的腰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几乎违背了生理的自然规律,对身体的损耗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最多两次。黑震霆心想。这只红隼也已经遍体鳞伤,它的身体和体力应该最多只能再发起两次这样的变向冲击,否则变向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耗足以杀死红隼它自己。黑震霆只要在这两次冲击中保护好自己暴露在外的最关键部位-脊椎就好了。” ”老板,你说的真的很精彩。但是……但是你连黑震霆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店员虽然听得起劲,但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这是我的艺术加工,你懂不懂。黑震霆这么想的话,才最符合我接下来看到的激战。老在我说得最爽的时候插话,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啦?“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是我不好。老板我请你喝冰阔落,继续继续,别停哈。“店员一边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又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给老板递了一罐。 ”刚才的啤酒没喝够,又开两罐可乐啊?这可得算你头上啊。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行行,算我的算我的。老板你记得按进货价算哈。咱家的可乐卖得太贵了,按咱家的菜单价格的话我有点消受不起……” “你少吐槽两句咱家的店,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来,咱接着讲。”老板闷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继续说了下去。 ”黑震霆再度摆好此绷紧全身,双爪前架的防御架势,锁定了红霹雳的来袭方向。不过,这次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霹雳的移动轨迹和自己的腰肢上。经历过了两次这种俯冲攻击,黑震霆的动态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红隼的速度。在红霹雳做出了变向的一瞬间,它的全身肌肉松动,身体进入了松弛的状态。 猫的骨骼数量极多,是陆生生物中骨骼数量最多的生物之一。零碎的骨头可以让猫的躯体做出更大的形变而不受拘束。再加上骨头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生长着又厚又软的生长软骨,所以猫的躯体可以变得像流水一般形无常势。 红霹雳成功撞到了猫的躯体,却感觉击中了一副软趴趴的棉花,虽说黑猫的内脏绝对遭受了重创,但是无法伤及黑猫的脊椎,造不成致命伤。更糟糕的是,这只黑猫居然借着腰腹遭受的冲击,借力顺势回身甩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爪击,划伤了自己的翅膀。所幸伤口并不算深,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没错,黑震霆正是这么想的。黑震霆的嘴角滴着血,内伤进一步加重。但是它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和恐惧。它向着红霹雳举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向它展示它刚才回身划伤红霹雳时,爪尖上留下的几许绒毛。黑震霆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嚣张而凶恶地警告着红霹雳,‘你可千万不要慢下来哦。我会抓死你的。’ 红霹雳不为所动,它很清楚这只黑猫也已经伤势极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黑猫并没有能够有效击伤它红霹雳的手段。接下来的对决,就是生 命力的缠斗,到底会是谁先到达身体的极限。红霹雳毫不犹豫,翅膀顶着疲劳和不适,继续催起超出常理的力度,再度化作了那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闪电,向着黑震霆冲了过去。 ‘’红霹雳飞速下冲,打算再补上一记俯冲撞击让黑震霆彻底瘫倒。黑震霆诡异的姿势并没有让红霹雳有任何的犹豫,它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俯冲撞击足以摧毁任何防御。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瞬,红霹雳感觉到了黑猫的前爪传来的巨大威胁。它的战斗本能感应到了这双爪子的后劲深不见底,下意识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红霹雳的俯冲避开了猫爪的,从黑震霆的身边擦过,顺势用仅剩的右爪狠狠地挖下了黑震霆腰侧的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但红霹雳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它改变了方向,它的腹部还是被猫爪划破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慢慢往外渗血。若不是它察觉到了猫爪的威胁提前避开,此时它怕不是已然被开膛破肚了。没想到自己最强的杀招也被化解了,红霹雳倒也没有惊慌,全身在微微颤抖。它知道,这是因为遇到足以逼出自己最强水平的对手,因为兴奋而导致的武者震。它渴望这样的战斗,它渴望在这样的战斗中超越自己,击杀强敌。 黑震霆的腰侧在缓缓地渗出血来,但是它却似乎浑然不觉。它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爪,刚才交锋的过程中那种切实的入肉感绝对不会有错,自己的防御反击已经破解了红隼的必杀技,还造成了反伤。它带着邪笑,舔了舔自己那沾着血的前爪,用自己的独眼死盯着红霹雳,甚至连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空洞都似乎在散发出杀意。好像是在挑衅一般。 红霹雳并没有犹豫太久,附身发力,再度迎着黑震霆的防御发动了俯冲。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快要交锋的那一刻,红霹雳身形一摆,双翅暴起发力,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续变向绕开了黑震霆的防御!强敌当前,逆境之下,红霹雳再度超越了最强的自己,成功领悟了更强的杀招! 这样在全速推进中几乎不带减速的变向相当于给红霹雳的身体施加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给它的双翅来了极大的负荷。不过,透支身体做出来的攻击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红霹雳重重地撞上了黑震霆的腰腹,又用爪子在它的背后留下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也只有红霹雳这种万中无一的天赋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能够支撑它做出这样的超出常理的攻击了吧。 黑震霆喉头一甜,嘴角滴出血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是在翻江倒海一样。242千米时速的冲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红霹雳似乎已经占尽了胜势,黑震霆却丝毫没有认输逃跑的意愿。它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黑震霆非常清楚,这只红隼是被迫做出这样超常规的变向攻击的。既然它选择了变向,说明它根本无法攻破自己猫爪的防御。既然如此,在攻不破防御的前提下,这只红隼的变向冲击不存在攻击得到到自己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角度,所以它只能像刚才一样攻击到自己的腰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几乎违背了生理的自然规律,对身体的损耗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最多两次。黑震霆心想。这只红隼也已经遍体鳞伤,它的身体和体力应该最多只能再发起两次这样的变向冲击,否则变向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耗足以杀死红隼它自己。黑震霆只要在这两次冲击中保护好自己暴露在外的最关键部位-脊椎就好了。” ”老板,你说的真的很精彩。但是……但是你连黑震霆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店员虽然听得起劲,但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这是我的艺术加工,你懂不懂。黑震霆这么想的话,才最符合我接下来看到的激战。老在我说得最爽的时候插话,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啦?“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是我不好。老板我请你喝冰阔落,继续继续,别停哈。“店员一边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又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给老板递了一罐。 ”刚才的啤酒没喝够,又开两罐可乐啊?这可得算你头上啊。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行行,算我的算我的。老板你记得按进货价算哈。咱家的可乐卖得太贵了,按咱家的菜单价格的话我有点消受不起……” “你少吐槽两句咱家的店,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来,咱接着讲。”老板闷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继续说了下去。 ”黑震霆再度摆好此绷紧全身,双爪前架的防御架势,锁定了红霹雳的来袭方向。不过,这次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霹雳的移动轨迹和自己的腰肢上。经历过了两次这种俯冲攻击,黑震霆的动态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红隼的速度。在红霹雳做出了变向的一瞬间,它的全身肌肉松动,身体进入了松弛的状态。 猫的骨骼数量极多,是陆生生物中骨骼数量最多的生物之一。零碎的骨头可以让猫的躯体做出更大的形变而不受拘束。再加上骨头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生长着又厚又软的生长软骨,所以猫的躯体可以变得像流水一般形无常势。 红霹雳成功撞到了猫的躯体,却感觉击 中了一副软趴趴的棉花,虽说黑猫的内脏绝对遭受了重创,但是无法伤及黑猫的脊椎,造不成致命伤。更糟糕的是,这只黑猫居然借着腰腹遭受的冲击,借力顺势回身甩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爪击,划伤了自己的翅膀。所幸伤口并不算深,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没错,黑震霆正是这么想的。黑震霆的嘴角滴着血,内伤进一步加重。但是它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和恐惧。它向着红霹雳举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向它展示它刚才回身划伤红霹雳时,爪尖上留下的几许绒毛。黑震霆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嚣张而凶恶地警告着红霹雳,‘你可千万不要慢下来哦。我会抓死你的。’ 红霹雳不为所动,它很清楚这只黑猫也已经伤势极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黑猫并没有能够有效击伤它红霹雳的手段。接下来的对决,就是生命力的缠斗,到底会是谁先到达身体的极限。红霹雳毫不犹豫,翅膀顶着疲劳和不适,继续催起超出常理的力度,再度化作了那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闪电,向着黑震霆冲了过去。 ‘’红霹雳飞速下冲,打算再补上一记俯冲撞击让黑震霆彻底瘫倒。黑震霆诡异的姿势并没有让红霹雳有任何的犹豫,它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俯冲撞击足以摧毁任何防御。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瞬,红霹雳感觉到了黑猫的前爪传来的巨大威胁。它的战斗本能感应到了这双爪子的后劲深不见底,下意识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红霹雳的俯冲避开了猫爪的,从黑震霆的身边擦过,顺势用仅剩的右爪狠狠地挖下了黑震霆腰侧的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但红霹雳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它改变了方向,它的腹部还是被猫爪划破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慢慢往外渗血。若不是它察觉到了猫爪的威胁提前避开,此时它怕不是已然被开膛破肚了。没想到自己最强的杀招也被化解了,红霹雳倒也没有惊慌,全身在微微颤抖。它知道,这是因为遇到足以逼出自己最强水平的对手,因为兴奋而导致的武者震。它渴望这样的战斗,它渴望在这样的战斗中超越自己,击杀强敌。 黑震霆的腰侧在缓缓地渗出血来,但是它却似乎浑然不觉。它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爪,刚才交锋的过程中那种切实的入肉感绝对不会有错,自己的防御反击已经破解了红隼的必杀技,还造成了反伤。它带着邪笑,舔了舔自己那沾着血的前爪,用自己的独眼死盯着红霹雳,甚至连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空洞都似乎在散发出杀意。好像是在挑衅一般。 红霹雳并没有犹豫太久,附身发力,再度迎着黑震霆的防御发动了俯冲。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快要交锋的那一刻,红霹雳身形一摆,双翅暴起发力,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续变向绕开了黑震霆的防御!强敌当前,逆境之下,红霹雳再度超越了最强的自己,成功领悟了更强的杀招! 这样在全速推进中几乎不带减速的变向相当于给红霹雳的身体施加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给它的双翅来了极大的负荷。不过,透支身体做出来的攻击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红霹雳重重地撞上了黑震霆的腰腹,又用爪子在它的背后留下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也只有红霹雳这种万中无一的天赋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能够支撑它做出这样的超出常理的攻击了吧。 黑震霆喉头一甜,嘴角滴出血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是在翻江倒海一样。242千米时速的冲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红霹雳似乎已经占尽了胜势,黑震霆却丝毫没有认输逃跑的意愿。它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黑震霆非常清楚,这只红隼是被迫做出这样超常规的变向攻击的。既然它选择了变向,说明它根本无法攻破自己猫爪的防御。既然如此,在攻不破防御的前提下,这只红隼的变向冲击不存在攻击得到到自己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角度,所以它只能像刚才一样攻击到自己的腰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几乎违背了生理的自然规律,对身体的损耗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最多两次。黑震霆心想。这只红隼也已经遍体鳞伤,它的身体和体力应该最多只能再发起两次这样的变向冲击,否则变向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耗足以杀死红隼它自己。黑震霆只要在这两次冲击中保护好自己暴露在外的最关键部位-脊椎就好了。” ”老板,你说的真的很精彩。但是……但是你连黑震霆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店员虽然听得起劲,但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这是我的艺术加工,你懂不懂。黑震霆这么想的话,才最符合我接下来看到的激战。老在我说得最爽的时候插话,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啦?“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是我不好。老板我请你喝冰阔落,继续继续,别停哈。“店员一边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又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给老板递了一罐。 ”刚才的啤酒没喝够,又开两罐可乐啊?这可得算你头上啊。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行行,算我的算我的。老板你记得按进货价算哈。咱家的可乐卖得太贵了,按咱家的菜单价格的话我有点消受不起……” “你少吐槽两句咱家的店,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来,咱接着讲。”老板闷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继续说了下去。 ”黑震霆再度摆好此绷紧全身,双爪前架的防御架势,锁定了红霹雳的来袭方向。不过,这次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霹雳的移动轨迹和自己的腰肢上。经历过了两次这种俯冲攻击,黑震霆的动态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红隼的速度。在红霹雳做出了变向的一瞬间,它的全身肌肉松动,身体进入了松弛的状态。 猫的骨骼数量极多,是陆生生物中骨骼数量最多的生物之一。零碎的骨头可以让猫的躯体做出更大的形变而不受拘束。再加上骨头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生长着又厚又软的生长软骨,所以猫的躯体可以变得像流水一般形无常势。 红霹雳成功撞到了猫的躯体,却感觉击中了一副软趴趴的棉花,虽说黑猫的内脏绝对遭受了重创,但是无法伤及黑猫的脊椎,造不成致命伤。更糟糕的是,这只黑猫居然借着腰腹遭受的冲击,借力顺势回身甩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爪击,划伤了自己的翅膀。所幸伤口并不算深,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没错,黑震霆正是这么想的。黑震霆的嘴角滴着血,内伤进一步加重。但是它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和恐惧。它向着红霹雳举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向它展示它刚才回身划伤红霹雳时,爪尖上留下的几许绒毛。黑震霆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嚣张而凶恶地警告着红霹雳,‘你可千万不要慢下来哦。我会抓死你的。’ 红霹雳不为所动,它很清楚这只黑猫也已经伤势极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黑猫并没有能够有效击伤它红霹雳的手段。接下来的对决,就是生命力的缠斗,到底会是谁先到达身体的极限。红霹雳毫不犹豫,翅膀顶着疲劳和不适,继续催起超出常理的力度,再度化作了那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闪电,向着黑震霆冲了过去。 ‘’红霹雳飞速下冲,打算再补上一记俯冲撞击让黑震霆彻底瘫倒。黑震霆诡异的姿势并没有让红霹雳有任何的犹豫,它相信自己引以为豪的俯冲撞击足以摧毁任何防御。 就在碰撞即将发生的前一瞬,红霹雳感觉到了黑猫的前爪传来的巨大威胁。它的战斗本能感应到了这双爪子的后劲深不见底,下意识地改变了攻击的轨迹。红霹雳的俯冲避开了猫爪的,从黑震霆的身边擦过,顺势用仅剩的右爪狠狠地挖下了黑震霆腰侧的一片血淋淋的皮肉。 但红霹雳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它改变了方向,它的腹部还是被猫爪划破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开始慢慢往外渗血。若不是它察觉到了猫爪的威胁提前避开,此时它怕不是已然被开膛破肚了。没想到自己最强的杀招也被化解了,红霹雳倒也没有惊慌,全身在微微颤抖。它知道,这是因为遇到足以逼出自己最强水平的对手,因为兴奋而导致的武者震。它渴望这样的战斗,它渴望在这样的战斗中超越自己,击杀强敌。 黑震霆的腰侧在缓缓地渗出血来,但是它却似乎浑然不觉。它看了一眼自己的双爪,刚才交锋的过程中那种切实的入肉感绝对不会有错,自己的防御反击已经破解了红隼的必杀技,还造成了反伤。它带着邪笑,舔了舔自己那沾着血的前爪,用自己的独眼死盯着红霹雳,甚至连那血肉模糊的左眼空洞都似乎在散发出杀意。好像是在挑衅一般。 红霹雳并没有犹豫太久,附身发力,再度迎着黑震霆的防御发动了俯冲。就在双方距离拉近,快要交锋的那一刻,红霹雳身形一摆,双翅暴起发力,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连续变向绕开了黑震霆的防御!强敌当前,逆境之下,红霹雳再度超越了最强的自己,成功领悟了更强的杀招! 这样在全速推进中几乎不带减速的变向相当于给红霹雳的身体施加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给它的双翅来了极大的负荷。不过,透支身体做出来的攻击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红霹雳重重地撞上了黑震霆的腰腹,又用爪子在它的背后留下了几道又深又长的划痕。大概,也只有红霹雳这种万中无一的天赋和千锤百炼的肌肉能够支撑它做出这样的超出常理的攻击了吧。 黑震霆喉头一甜,嘴角滴出血来,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就是在翻江倒海一样。242千米时速的冲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红霹雳似乎已经占尽了胜势,黑震霆却丝毫没有认输逃跑的意愿。它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黑震霆非常清楚,这只红隼是被迫做出这样超常规的变向攻击的。既然它选择了变向,说明它根本无法攻破自己猫爪的防御。既然如此,在攻不破防御的前提下,这只红隼的变向冲击不存在攻击得到到自己头部、心脏等要害部位的角度,所以它只能像刚才一样攻击到自己的腰腹。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几乎违背了生理的自然规律,对身体的损耗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最多两次。黑震霆心想。这只红隼也已经遍体鳞伤,它的身体和体力应该最多只能再发起两次这样的变向冲击,否则变向冲击对身体造成的损耗足以杀死红隼它自己。黑震霆只要在这两次冲击中保护好自己暴露在外的最关键 部位-脊椎就好了。” ”老板,你说的真的很精彩。但是……但是你连黑震霆的心理活动都知道,这有点太过分了吧……“店员虽然听得起劲,但也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这是我的艺术加工,你懂不懂。黑震霆这么想的话,才最符合我接下来看到的激战。老在我说得最爽的时候插话,你到底要听不要听啦?“老板撇了撇嘴说道。 ”行行行,是我不好。老板我请你喝冰阔落,继续继续,别停哈。“店员一边笑呵呵的点头哈腰道歉,一边又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给老板递了一罐。 ”刚才的啤酒没喝够,又开两罐可乐啊?这可得算你头上啊。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 ”行行行,算我的算我的。老板你记得按进货价算哈。咱家的可乐卖得太贵了,按咱家的菜单价格的话我有点消受不起……” “你少吐槽两句咱家的店,没人会当你是哑巴。算了算了,懒得和你计较。来,咱接着讲。”老板闷了一大口可乐,打了个嗝,继续说了下去。 ”黑震霆再度摆好此绷紧全身,双爪前架的防御架势,锁定了红霹雳的来袭方向。不过,这次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红霹雳的移动轨迹和自己的腰肢上。经历过了两次这种俯冲攻击,黑震霆的动态视力已经渐渐适应了红隼的速度。在红霹雳做出了变向的一瞬间,它的全身肌肉松动,身体进入了松弛的状态。 猫的骨骼数量极多,是陆生生物中骨骼数量最多的生物之一。零碎的骨头可以让猫的躯体做出更大的形变而不受拘束。再加上骨头之间有很大的空隙,生长着又厚又软的生长软骨,所以猫的躯体可以变得像流水一般形无常势。 红霹雳成功撞到了猫的躯体,却感觉击中了一副软趴趴的棉花,虽说黑猫的内脏绝对遭受了重创,但是无法伤及黑猫的脊椎,造不成致命伤。更糟糕的是,这只黑猫居然借着腰腹遭受的冲击,借力顺势回身甩出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爪击,划伤了自己的翅膀。所幸伤口并不算深,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没错,黑震霆正是这么想的。黑震霆的嘴角滴着血,内伤进一步加重。但是它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疯狂的笑意,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疼痛和恐惧。它向着红霹雳举起了自己的一只前爪,向它展示它刚才回身划伤红霹雳时,爪尖上留下的几许绒毛。黑震霆那挑衅的眼神,仿佛是在嚣张而凶恶地警告着红霹雳,‘你可千万不要慢下来哦。我会抓死你的。’ 红霹雳不为所动,它很清楚这只黑猫也已经伤势极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黑猫并没有能够有效击伤它红霹雳的手段。接下来的对决,就是生命力的缠斗,到底会是谁先到达身体的极限。红霹雳毫不犹豫,翅膀顶着疲劳和不适,继续催起超出常理的力度,再度化作了那从天而降的赤红色闪电,向着黑震霆冲了过去。 第9章 新王 ‘’四次。五次。六次。 红霹雳夸张的体力和斗志远远超出了黑震霆的预计。势大力沉的冲击和爪击就像暴风骤雨一般接连不断。黑震霆一次又一次地承受着红霹雳的冲击和爪击。它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没一个器官能处在它该在的位置。它的后背一片鲜血淋漓,一道道的深刻抓痕纵横交错,皮翻肉绽。它的四肢发软,视野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但是它的动态视力却始终牢牢锁定着红霹雳的身形,艰难地维持着双爪前架的防御姿态。 黑震霆的心里大致感觉到,接下来的这一次冲击大概就是最后一次了。肾上腺的作用开始渐渐退去,眼窝,脸颊,舌头,后背,内脏,各种内外伤势和疲劳就像地狱的火焰在焚烧缠绕着它,它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即便如此,它依旧享受这种浴血奋战的快感。 这一场生死厮杀打到现在,黑震霆已经倾其所有。红霹雳也已经全力以赴。在这样一场轰轰烈烈,不留遗憾的战斗中战至力竭而死,黑震霆很喜欢这样痛快的死法。它目光如炬,蓄起了最后的力气,身上各处的肌肉亮出了华丽的线条,锋利的猫爪正对着高空的红霹雳。假如红霹雳速度有所减缓或是敢不做变向直冲它的防御,黑震霆依旧有信心可以一招制敌。 红霹雳勉力地落在后巷高墙的边缘,它大口的喘着气,翅膀在微微地颤抖着。它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撑住它这么多次俯冲撞击的对手。它已经把黑猫的后背抓得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它也确信黑猫的内脏已经没一个还能正常地运作。下一记俯冲撞击,黑猫应该再也站不起来了。但是底下这只满脸是血,伤痕累累的黑猫依旧斗志昂然,蓄势待发。红霹雳已经很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不免对眼前的这位劲敌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红霹雳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无边无际,无声地包容接纳着世间的一切纷扰和平静。它突然释然了,曾经执着的“统治”,“最强”,“王权”等执念渐渐消融飘散在这片浩然碧空之中。 它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它的右翅,已经骨折了。 鸟类的身体属于天空,注定了每一块肌肉和每一块骨骼都是为了服务飞行这个最重要的功能而存在。它们厚实的胸肌和背肌给飞行提供了强大的助力。相应的,它们的骨头为了减轻体重,进化出了一套大多是中空而且骨壁很薄的骨骼,才能支撑其高速的飞行。 代价就是,它们的骨质很脆弱。 从空中被黑震霆扑倒摔地的那一次冲击,已经让红霹雳的右翅发生了骨裂。随后它的每一次俯冲撞击,尤其是为了避开黑震霆的前爪防御而强行做出的那些变向俯冲,让它的翅膀承受了数倍于它体重的作用力,不断地加剧着骨裂的程度。从不适,刺痛,再到剧痛,红霹雳清晰地感觉到右翅的状况每一次俯冲的反作用下变得越来越糟。这些不适和疼痛就是它的身体在疯狂地向它传递的信号。可惜的是,红霹雳用坚毅的斗志直接压抑无视了这些警告。最终,再强悍的意志和决心也无法违背生理的自然定律。 红霹雳战意依旧,不断地燃烧着自己的身体去战斗。最终,在这斗志的熊熊烈焰之下,它自己的身体渐渐碳化成灰,分崩离析。 毫厘之间,胜负已分。 红霹雳对着黑震霆轻轻点了点头,以表达它由衷的敬意。它平静的用带血露骨的跗跖撑地转身,尽力维持着挺拔的身姿和最后的尊严,展翅起飞。骨折的右翅每一次扇动都会带来剧烈的疼痛,但还能支撑红霹雳缓缓地飞行。因为伤势,红霹雳离开的背影略显笨拙和别扭,慢慢地越变越小,消失在了天际。 一片领土,不需要它的旧王。 黑震霆望着天边红霹雳消失的方向,缓缓地点了点头,向它致以了同样的敬意。紧绷的精神突然松弛下来之后,它感到四肢有点脱力,移步到了一边,靠着墙坐了下来。鲜血淋漓的后背被粗糙的墙面蹭得很痛,但它已然顾及不了这么多了。 它太累了。 后背靠住了墙,黑震霆终于稍微感觉到轻松了一些。它随意地把四肢搭在地上,慵懒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它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这周围的一切,真的从此都属于自己了?它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那种激动和狂喜。世间的一切依旧波澜不惊的按照既有的规则在运转着,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难道说,这个世界,本就不需要一个所谓的王?本就不需要被统治? 罢了,黑震霆感觉自己已经太累,太疼了,它无心再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它缓了一会之后起身,慢慢地往回走,想要把那只半死的老鼠叼回自己的住所,饱餐一顿然后好好休息养伤。 黑震霆走回到垃圾桶的旁边,发现那只老鼠居然不见了。它有点恼怒,居然还有不识相的动物敢和它争抢猎物?!黑震霆竖起了它的耳朵,敏锐的听觉功率全开,很快捕捉到了不远处好几个细碎的脚步声。短暂的休息过后,它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一些,甚至几乎已经习惯了眼窝舌头和后背传来的剧痛,似乎连痛觉都开始慢慢变得麻木起来。 黑震霆快步追上,发现竟是那只半死老鼠的同伴在拖着它在往鼠穴逃走。这帮老鼠竟还如此情深意重,让黑震霆颇感意外,一时也没有出手的意思。 那几只老鼠看见黑震霆追了上来,正想丢下同伴保命。它们突然发现黑震霆全身重伤,狼狈不堪的样子,开始哄笑起来。随后,它们目露凶光,露出它们那对硕大而丑陋的门牙,努力地发出吱吱的尖叫,像是要震慑住黑震霆。 原来,它们竟打算趁着黑震霆重伤虚弱的状态,群起而攻之,想要诛杀黑震霆! 不再需要拖着半死的同伴,那五六只老鼠用飞快的速度四散开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向黑震霆发动了围攻。两只体形较小,动作灵活的老鼠在前面佯攻,另外几只分别向着黑震霆脖子的动脉,后爪的脚筋,重伤的眼窝这些要害部位悄然靠近。 黑震霆困惑地看着这些带着杀气向自己冲来的老鼠们,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竟不由得又咳出一口血来。 瞄着黑震霆脖子的那只大老鼠大喜,趁机对着黑震霆的脖子猛扑过去,想要一举咬断它的动脉。其它几只老鼠也趁势加快了脚步冲向它们各自的目标。 黑震霆收起了全身的松弛和懒散,仅存的独眼露出了凶光,猛地侧过头去,一口咬断了扑过来的那只大老鼠的脖子。那只大老鼠应声瘫软下来,化为一坨任人宰割的死肉。随后黑震霆左后腿往侧面一蹬,那只想要咬它腿筋的老鼠被蹬得飞起来,撞到墙上头破血流,当场毙命。 又一只老鼠窜到路边的一条水管上,它看黑猫的嘴里已经叼着一只死老鼠,想必黑猫的嘴巴已经不会再有威胁,于是大胆地向着黑震霆鲜血淋漓的左眼扑去。它眼看着自己离那片血肉越来越近,突然一阵尖刺入肉的声音,它的身形一滞,竟硬生生停在了半当中。鲜血从它的嘴里涌了出来,它低头一看,黑猫的尖爪已经刺穿了它的腹部和胸口,把它叉在了半空中。还没等它开始挣扎,猫爪上传来了巨大的力量,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重重地摔落在地,它听到了一阵骨骼尽碎的声音,直接断了气。 在前面佯攻的两只较为灵活老鼠原本看着黑猫步履不稳的样子,本以为凭着自己的快腿可以随时逃离黑猫的追击。如今看到那几个强壮的同伴在转瞬间就死了个精光,直接被吓破了胆,双腿不停地在打颤,连逃命的步子都迈不开了。黑震霆带着王者的霸气注视着它们,轻轻地摆了摆自己的前爪,像是让它们先跑。那两只老鼠终于缓过神来,拿出了这辈子最快的腿脚向后狂奔。 只见黑震霆后腿肌肉暴涨,像箭一般向前一跃,双爪像从天而降的五指山一样把那两只老鼠狠狠地拍在地上。随后它双爪发出一阵寸劲,那两只老鼠喷出一口黑血,挣扎的手脚再也动不起来了。 即使身受重伤,黑震霆的动态视力,敏锐听力和雷霆身手对老鼠们来说就是降维打击。这一阵酣畅淋漓的厮杀终于让黑震霆重温了一下征服和猎杀的快感。 它仰天肆意长啸,带着猛虎般气势的声浪跨过了那几只老鼠的尸体,在整个后巷来回振荡着,像是正式地发出了郑重而凌厉的宣告。 这片野生的领土,从此有了一位新王。 第10章 狩猎 黑震霆的往事讲完了。老板咕噜咕噜地喝下一大口可乐。这么绘声绘色地讲一通下来,着实也费了他不少力气。店员在一旁听得血脉喷张,心情澎湃。最后黑震霆身负重伤却风卷残云般把那帮猖狂挑衅的硕鼠们杀了个精光,尽显王者霸气。 店员不由得把目光移向了门店外不远处的黑震霆。仔细观察之下,他才注意到黑震霆背上的那些斑驳疤痕之下尽是精壮虬结的肌肉,看来老板的故事也并非全是艺术加工。 看来,这只黑猫真的并非等闲之辈。 黑震霆慵懒的扫视了四周之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它前爪和肩膀下压,腰臀后抬,凭着惊人的身体柔韧性把躯体拉得很长,像是在伸一个个大大的懒腰。但店员注意到它的肌肉开始变得紧绷起来,独眼中也收起了那份慵懒。 它是要出击了! “嗖”的一声,黑震霆直冲出去,四肢迅猛地摆动着,迈着流星大步在人群的空隙中飞速穿行,冲到了咖啡店对面的那个高级餐厅的前面。那里琳琅满目摆满了各式的生猛海鲜。 黑震霆纵身一跃,扒着一个小巧的门把手就借力把自己送上高空,攀上了一个堆叠的水缸边上,探头往里看。各个水缸里的东星斑青衣等各式鱼类都感受到了杀气,纷纷在水缸里逃窜,想要远离这个不速之客。黑震霆扒着的水缸里是几只刚刚到埠的硕大帝王蟹。它们平日在大海里横行霸道惯了,现在被关在这个拘束的水缸里,心里正憋屈得很。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它们可不打算对它客气。 最大的那只帝王蟹二话不说,巨大的右钳向着黑震霆脆弱的耳朵直接钳了过去。这只帝王蟹也算身经百战,即使不熟悉这个对手的情报,也大致预估得到自己的攻击对于哪个部位最有效果。 黑震霆更加不会客气。扭头一口咬住了帝王蟹的钳子,后腿对着帝王蟹的身体猛地一蹬,帝王蟹的那只右钳连同整条腿竟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还没等帝王蟹反应过来,黑震霆用爪子钩住了帝王蟹腿和身体之间的缝隙,肌肉暴起,扭腰挥臂,把这只将近10斤重的帝王蟹从水缸里直接甩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黑震霆轻轻一跃,优雅从容地落地。它嘴里叼着帝王蟹的那条带着钳子的腿,不紧不慢的向着帝王蟹走去。 帝王蟹的两条腿直接被摔断了,只能挣扎着缓缓爬行,想要逃离这个全身乌黑的可怕杀神。有生以来,它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自己明明拥有着坚硬带刺的外壳,锋利强劲的钳子,凶神恶煞的外表,在那冰冷的深海根本没有天敌。它可以随意地捕杀任何逃不出它攻击范围的鱼虾和蚌类。即使被人类捕捞了之后,它也根本不慌。它狭隘的世界观里对人类将会对待它们的方式一无所知。没见过世面的它从来不觉得会有什么生物能把它怎么样。 直到今天,它遇上了陆地上最完美的捕猎者,的缩小版本。 黑震霆很快就追上了帝王蟹,轻描淡写地用前爪按住了它的身体。黑震霆的爪子亮了出来,用爪子压住了帝王蟹,保护了最重要的脚掌肉团,避免被帝王蟹外壳的尖刺刺伤。脚帝王蟹发现,黑猫的小小爪子竟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得自己再也无法移动半分。帝王蟹别无他法,只能使劲用仅剩的左钳钳住了黑震霆的压住自己的前臂,想让它受痛松开,自己才有机会继续逃跑。 帝王蟹本来有一大一小两个钳子。右钳很大,用于攻击和恫吓对手,在和黑震霆的第一次交锋中已经被扯断了。剩下的左钳较小,一般用于捕食和进食。帝王蟹的左钳尺寸偏小,咬合力其实并不会太算弱。但是,帝王蟹的左钳明明钳住了血肉之躯的猫前肢,但那种感觉却像是钳住了冰冷的岩石一般,它完全感受不到猫前爪的任何异动,连颤抖都没有。 黑震霆把嘴里的帝王蟹右钳吐到一边,猛地下嘴咬住了帝王蟹的左钳。强大的咬合力外加尖锐的牙齿威力极大,直接洞穿咬裂了帝王蟹左钳的外壳,黑震霆脖子一拧,左钳的外壳应声破裂,被撕扯了下来,露出了白花花的血肉。剩余的左钳瞬间瘫软下来,无力的吊垂着。 帝王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明明它的钳子和腿上布满了尖刺,怎么会有生物敢对着这些尖刺发力咬下去,力度至大还能直接破了自己外壳的防御。明明,这只黑猫的嘴角也已经被刺穿划破了,嘴边渗出的血珠就是最好的证明。 难道,这只黑猫不会觉得痛的吗?! 生活过于轻松安逸,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帝王蟹是无法想象得到黑震霆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恶战。对于黑震霆来说,钳子钳破了皮肤,尖刺扎破了嘴角,此等伤势,比起当年和红霹雳浴血厮杀时的伤痛,根本就如微微细雨,风中飘絮,根本不值得它为此做出任何反应。 狩猎,从来不是衣冠楚楚,干净整洁的行当。这种带着痛染着血,沾着尘湿了水,充斥着挣扎和镇压,追逐和反制的野性厮杀,才是最纯粹的狩猎。 只不过,这次狩猎对于黑震霆来说,有点过于无趣了。它扫视了大半天,本以为这个满身尖刺甲壳,坚钳硬腿的怪物的反抗会 更激烈跟有趣一点。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 现在,这个开始变得无趣的游戏该结束了。 帝王蟹惊恐地对上了黑震霆的眼神。黑震霆左眼的伤疤像是恶魔身上的邪恶符文,而那仅存的右眼透射着冰冷无情的杀气。 那是来自死神的凝视。 自己曾经战无不胜,一向引以为豪的双钳都被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帝王蟹只觉得自己的挣扎反抗显得如此软弱无力,毫无意义。面对压倒性的强大对手,一向养尊处优的帝王蟹心如死灰,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黑震霆用嘴咬住了帝王蟹的外壳,把整只近10斤重的帝王蟹叼了起来,随后用尾巴卷起了此前被它吐在一旁的帝王蟹右钳,准备走回它的住所,好好享受这顿海鲜大餐。 帝王蟹已经彻底的断了求生的念想,几条带着尖刺的大长腿连去刺一下黑震霆的意愿都没有。这等反应也让黑震霆极为看不起,彻底认定了帝王蟹不过是徒有其表,虚张声势的弱者。 店员亲眼目睹了黑震霆一边倒的狩猎,彻底相信了老板的故事。与此同时,他眼勾勾地盯着那只硕大的帝王蟹,心中起了一个歹念。 第11章 猎物 眼看黑震霆要走远了,餐厅里的伙计赶紧追了出来,一边咒骂着一边随手把一个大勺子向着黑震霆扔了过去。黑震霆听到声响,回头瞟了一眼,不紧不慢地向左边移了一步,优雅地避开了飞来的勺子。 黑震霆心里觉得可笑,人类就凭这种软绵绵的投掷也想砸到自己?见识过红霹雳的高速俯冲之后,黑震霆看什么都像是慢动作。 但是黑震霆也不想招惹人类。它很清楚,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人类是一种超越一切物种的特别存在。人类跑得不快跳得不高,既没锋利的爪子也没尖锐的牙齿。力气和块头倒是很大,但又不经常使用。每日见到不同的人类来来回回,奔波忙碌,也不见他们去狩猎捕食,天知道他们到底在忙些什么东西。 但是人类有一个最可怕的地方,会操纵万物!黑震霆亲眼见过餐厅里的人类弄出火来,把一些食材隔着火倒腾几下,就冒出了不可思议的香味。它也见过人类从一个管状物中喷出大量的水,浇灌植物,或是清洗自己的手和身体。连火和水这种自然之力都能操纵的物种,想必他们是自然之神的神使,如非必要,还是不招惹他们为好。不过,黑震霆有着绝对的自信,笨拙的人类绝对没有机会可以捉得到他。 餐厅的伙计抄上了捞鱼的网子还想追击,却被餐厅的主管按住了肩膀“算了,由它去吧。你抓不到它的,别白费力气了。也别去惹急了它逼它离开咱们这条街。” 伙计心疼地说“主管啊,那只最大的帝王蟹少说能卖几千块呐。咱就这么不管了?” 主管摇了摇头,略带埋怨地说道“谁让你忘记把海鲜缸的盖子盖紧扣好了?咱自己犯下的错,还能赖到这些野生动物的头上吗?它们只不过遵循着觅食求生的本能罢了。这次我先算你口头警告一次,再有下次,我可要扣你工资了。” 伙计悻悻地说“谢谢主管,下次我一定注意。不过,你为什么有点担心我逼得它离开咱这条街?” 主管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才来没多久,不知道情况。这片街区本来是出了名的鼠患区,老鼠猖獗,咬坏食材电线,甚至咬伤顾客都时有发生。我和老板都为此深感头疼。老鼠药都不知道放了多少,根本不好使。多亏了大概是一两年前,这只黑猫开始占领了咱这条街的野生区域,从此咱这条街就再也没闹过鼠患了。咱家的生意也就越来越红火了。 不过老鼠们并没有销声匿迹,好像是被赶到别的街区去了。你可以去两条街外的那家火锅店打听打听,他们现在还在为鼠患叫苦不迭呢。他们也养了一只猫来灭鼠,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和咱这只野生黑猫相比的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所以,这只黑猫算是咱街区的守护神,别去惹它了。 对了,它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黑震霆。你可得记好了。黑震霆和别的黑猫不是一回事。明白了吗。” 伙计心里半信半疑,虽说刚才这只黑猫把硕大的帝王蟹料理得毫无脾气,但要说它是街区的守护神,伙计心里是说啥都不认可这样的事情。尽管如此,他还是毕恭毕敬地回复道“好的,主管我明白了。” 也正因为如此,黑震霆和人类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黑震霆不会去攻击人类,人类也不会来招惹黑震霆。但要是人类不注意保护那些珍稀食材的话,黑震霆也是不会客气的。 咖啡店的店员看见餐厅的伙计放弃了追击,心中大喜。一边去接了一壶开水,一边神秘地对老板说“老板,咱今晚要不要加顿大餐?” 老板疑惑地问道“啥大餐?你是说黑震霆叼着的那只帝王蟹?哈哈,你抢不到的啦,别做梦了。” 店员乐呵呵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这大几千块的好东西,眼睁睁地看着在自己眼前溜走的话,那也太可惜了吧。” 老板笑着说“你就听我一句劝,别自己给自己找机会出洋相了。” 店员略感不悦,自己怎么说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还会搞不定一只猫?他一手抄起开水壶,一手抄起一个扫帚,一边往店外走一边大声地对老板说“老板你居然小看我。你别拦我,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黑震霆叼着沉重的帝王蟹,走得也不算太快,正好走到咖啡店附近。店员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黑震霆,手里的开水壶顺势一扬,满满一壶滚烫的开水向着黑震霆洒了过去! 黑震霆感受到了空气和响声的异动,立即松开了嘴里的帝王蟹,向着自己身体的右侧跳了一大步。帝王蟹掉在地上,被开水泼了个正着,连部分甲壳都变成了其受热后特有的红色。可是它依旧一动不动,连一点挣扎的意愿都没有。 当心已经死了,所有的痛苦和创伤,都已经无所谓了。 开水泼在地上,向周围四溅开来,还是有一小部分溅到了黑震霆的前爪。黑震霆顿时暴怒起来,倒不是因为被烫疼了,而是因为人类胆敢打破了和自己互不干扰的这种平衡而愤怒! 它调转过身,亮出四肢的爪子,全身肌肉紧绷,身体前倾对着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人类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咆哮! 这一阵咆哮声势如雷,响彻了整条街道,根本就是一声虎啸!店员仿佛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威胁感带着气浪扑面而来,让他根本来不及挥舞手上的扫帚,不由得把扫帚和水壶随手一扔,转身拔腿就跑。脑子里只有一个感觉,假如自己再晚跑几秒的话,这只暴烈的黑猫就会猛扑过来,抓花他的脸,撕咬下他的鼻子和耳朵。 店员跌跌撞撞地跑了好几步,发现黑震霆没有追上来,这才稍微缓过神来。他回过身,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双腿有点发软。他由衷地后悔自己做了这么个愚蠢的决定,去招惹这只猛兽。 老板在店门口捂着肚子大笑着说“我早就警告过你啦,别去招惹它。黑震霆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只小了几号的老虎。” 店员不敢吱声,也不敢动弹。因为黑震霆还在盯着他这个方向看,他生怕自己那个举动不小心会再度触怒黑震霆,引来它的追袭。不过,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黑震霆似乎是看向了他们家咖啡店的屋顶。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大咆哮吓了一大跳。这阵咆哮声如响雷,势如猛虎,这到底是何方神圣?!我顺着声浪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凶狠如修罗附体的独眼黑猫,正带着冰冷的眼神盯着我。 不对,它盯着的,是我身后陷入了昏迷的赤羽和白斑。 我倒吸了一次冷气,身体内的神经中枢狂跳不已,感到全身冰凉而麻木,像是感觉不到自己叶面的各个部位一般。因为我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我的同伴们,已经成为了这只城市之王眼中的猎物。 第1章 严防 黑震霆盯着屋顶上的两只黄莺,观察了好一会,确认了这两只鸟处于昏迷状态。随后,它冲着呆站在原地的那个人类又低吼了一声,才重新叼起地上的帝王蟹,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先把这个带甲壳的孬种藏好,再去抓那两只昏迷的黄莺。黑震霆心里盘算着。 鸟类骨骼较脆,主要的肌群因长期大量地飞行运动而极为粗壮,口感极佳,是黑震霆最爱吃的猎物。这个甲壳怪物略带腥味,尝起来是什么味道还不好说。黑震霆可不打算错过自己最喜欢的食物。 看着黑猫消失在路的尽头,我并没有安下心来。我知道这只黑猫不会轻易地放过它的猎物。我也知道用不了太久,它必然会折返来捕杀赤羽和白斑。我必须做好准备,严防死守,击退黑猫的进攻才行。 但是,那只黑猫有着矫健精壮的身躯,可怕的利爪和尖牙,连那只怪异可怖的甲壳怪物黑猫的手下也毫无招架之力。 而我身为一片弱不禁风的叶子,身后是两只昏迷不醒,无法移动的鸟,还有一片倾斜的屋顶,散乱的垃圾碎渣和传单。我注视着天空,无奈地向着自然之神问道“我到底该拿什么去严防黑猫的进攻?” 我们与黑猫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让我深感无力和绝望。奇怪的是,越是无力和绝望的局面,我的内心深处反而会因为这种看似不可能的挑战而涌现出一阵兴奋感。 我很清楚,从来不会怯战,更不会放弃。 黑震霆把帝王蟹随意丢置在它的住所,那是公园里一段人迹罕至的木质栈道下方的空间。遮风避雨,也没什么人打扰,其它的野生动物也不敢靠近招惹它,是最适合的地方了。它甚至不屑于采取什么防范措施以防帝王蟹逃跑。它清楚这只甲壳怪兽已经丧失了斗志,就把它随意丢置在地上。就它身上的海腥味和缓慢的爬行速度,就算它真的跑了根本也是白费力气。 黑震霆不想耽搁太久,那两只鸟的昏迷状态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还是早点下手,以免夜长梦多。它快速跑回了咖啡店那边。很好,那两只昏迷的黄莺还在原地。黑震霆顺着墙边的雨水管向着屋顶爬去。到了屋顶的边缘,它轻跳过去,想用爪子钩住屋顶的边缘再顺势爬上屋顶。 没想到,自己的双爪居然没吃上力!屋顶边缘像是铺上了一层极为润滑的液体,再加上屋顶的斜度,让黑震霆的双掌无法顺利钩住屋顶,从屋顶的边缘滑了下去! 黑震霆对这种情况始料未及,它少说也爬过这个屋顶几十遍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意外。它终究没有翅膀,只能直挺挺地往下掉。它潇洒的翻了个跟斗,四肢轻轻触地,掌底的肉球被震得隐隐作痛,却几乎没发出任何响声。 出师不利,让黑震霆的心里略微有种奇怪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挠它去捕食屋顶上的这两只鸟。这反而激起了黑震霆的好奇心,它倒要看看,今天会有谁能有这个通天本领,在它面前保住这两只毫无反抗之力的鸟。 黑震霆再度顺着水管爬了上去。这次它并不着急,右肢抱着雨水管,左肢伸长了去勾屋顶的边缘。猫的柔软骨骼让它能够把身体伸展得很长很长,不需要跳也能攀到了屋顶的边缘。它的左肢发力试探,伸出了爪子确保钩住了屋顶上水泥板块的缝隙之后,才发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再松开右肢去钩住屋顶边缘。双爪都稳稳钩住屋顶上的缝隙之后,黑震霆再也不需要担心那润滑的表面了,于是前肢发力,把自己的身上往上抬起,准备一举跳到屋顶上。正当它的上身刚刚越过屋顶的高度,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顶的状况,一阵冰凉刺骨的水喷湿了它的脸! 现在已是深秋,天气已经很冷了,这一阵冰冷的水让黑震霆大吃一惊,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急寒。它身体上升的势头也戛然而止,因为身体的蜷缩而再也无法钩住屋顶的边缘,再度不可避免地掉了下去! 黑震霆在空中时已经平复下来,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冷静地调整身姿,再度稳稳地落地。虽然黑震霆的柔软骨骼和脚底的肉球可以吸收缓冲掉大部分的冲击,但连续两次在接近3米的高空落下,还是震得黑震霆四肢疼得够呛。 这上面绝对有东西! 两次受挫,让黑震霆感受到了耻辱。它心中的那种好奇也全然转化为了愤怒!它只想马上找到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家伙,让它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 黑震霆再次爬上水管,双爪稳稳地钩住了屋顶边缘。它这次做足了准备,缓缓抬高身体,把头探出屋顶的高度,仔细观察屋顶的情况。 这次,此前的喷水没有再发生。看来这个对手也明白了喷水只能奇袭攻其不备,对于有所防范的对手来说,区区凉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 黑震霆细细观察,屋顶上是两只昏迷不醒,无法移动的鸟,还有一片倾斜的屋顶,散乱的垃圾碎渣和传单,哪有什么东西在阻挠自己? 等等。 那是什么玩意?一片悬空的枯黄树叶?它拦在这两只鸟的身前是想干什么?难道说,它是想要保护它身后这两只昏迷的鸟?! 黑震霆仰天笑出声来,这么一片弱不禁风的破叶子,还想要阻止自己这个城市之王?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因为这一笑,它还在这滑溜溜的屋顶边缘晃了一下。黑震霆想,说不定,这片破叶子就是打算要让自己笑得失去平衡再跌落屋顶呢。想到这里,它不由得笑得更起劲了。 就在黑震霆肆意大笑的时候,又是一阵凉水喷到了它的脸上,冷得它打了个哆嗦。它收起了笑,意识到刚才叶子竟敢悄悄地飘近了自己故技重施,又用凉水羞辱了自己一番。 黑震霆奋力地甩了好几下头,才把影响视线的水给甩掉了。此刻,黑震霆看到叶子已经飘回了两只鸟的身前,悬浮在一张传单的上方。叶子的叶尖向着自己轻轻抬了两下,就像是轻蔑的挑衅,欢迎黑震霆随时攻过去。 黑震霆作为城市之王,几乎所有野生动物都臣服于自己,它何曾受过这般侮辱和挑衅?!它独目怒睁,全身肌肉暴起,血口大张,向着那片不知死活的叶子发出了它标志性的雷霆咆哮! 伴随着这声虎啸,黑震霆一双前爪汇聚了全身的力量向着那片叶子猛扑过去。它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把这片叶子撕成碎片! 第2章 破防 黑震霆带着虎啸的声势猛地前扑,带起的气浪连周围的一些尘土都被卷了起来。当汇聚了黑震霆全部力量的前爪准备触碰到那片浮空的叶子时,叶子竟急速而丝滑地向着旁边飘走,躲开了这凶狠的一扑。 叶子的飘逸的走位让黑震霆有点预料不及,顺势把全身的重心落在前爪,准备再度蹬地追击。黑震霆的前爪刚一落在那张传单上,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它的前掌掌底传了过来! 猫的前掌掌底有一部分无毛的部位是由脂肪和结缔组织构成的肉球。这些小肉球能起到排汗,减震,消音,感应震动等多种功能,是猫极其重要的器官。这些肉球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神经,才能帮助猫感应到周围环境的微小震动,也导致了肉球是猫身上极为敏感脆弱的部位。 而此刻,黑震霆前掌的肉球正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它不由得仰天惨叫起来!它忍痛连退数步,每一次前掌掌底触地,都会引发一阵钻心入骨的痛。 它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刚才的那张传单下面铺满了闪闪发亮的玻璃渣子!那张劣质的传单又薄又脆,根本无法起到任何的缓冲作用,导致了黑震霆脚底的肉球带着黑震霆猛扑的冲击和体重,尽数直接压在了这些锋利的玻璃渣子上。那张传单被压得直接穿透了玻璃渣子,上面还沾染着黑震霆肉球上流出来的鲜血。而许多的玻璃碎渣已经深深地插入到黑震霆掌底的肉球之中,鲜血在不停地渗出,让它痛苦不堪。 黑震霆前掌掌底不敢触地,只能侧着前掌勉力撑地而端坐着。即便如此,它的一双前掌还是痛得在微微发抖,肉球脆弱敏感的特性把会把受到的伤痛放大加剧数倍。黑震霆并不是软弱怕痛之辈,此前它顶着左眼被啄瞎的剧痛依旧能和红霹雳战得天昏地暗。但是这次受伤的位置太过特殊,黑震霆的每一次移动和发力都会需要动用自己的前掌,在这里勉强战斗下去,只会继续加重肉球的伤势,极有可能会导致残废。 这时,又一阵凉水喷到了黑震霆的脸上,又是那片该死的叶子!不过,这一次黑震霆并没有让愤怒主导了自己的情绪。如今的形势很严峻,黑震霆硬压着自己的怒火让自己冷静地分析现在的战况。 黑震霆转头看向了那片浮空的叶子,它的位置不远,似乎伸出前爪就能抓到它。但是,就叶子刚才躲过自己猛扑时所展现出来的身法来看,如今自己负伤的挥爪对这片叶子应该几乎没有什么威胁。如今到处都是自己受伤而洒落的血迹,叶子应该很清楚自己肉球受伤的事实,它的喷水和走位应该是在引诱自己再度发动攻击,进而加剧肉球的伤势。不仅如此,叶子应该也是在吸引自己的注意力,避免自己直接对那两只昏迷的黄莺出手。 叶子的这些举动目标明确,环环相扣,心思缜密,看来自己的受伤也是叶子故意设下的陷阱所致。不清楚目前这片叶子还有没有其它后招。黑震霆又观察了一下两只昏迷的鸟。其中翅膀上带着鲜红羽毛的那只鸟的翅膀有着很明显骨骼错位的痕迹,没个十天半月是飞不了的。在这期间,就算这只鸟想要落地用脚逃跑,那也是任人类捕杀的命。所以,它们必然会在屋顶这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养伤,直到它们能飞为止。肉球的伤势,只要想办法清除掉深插入肉的玻璃,大概需要三到五天就会痊愈,绝对来得及在它们飞走之前回来找回场子。 黑震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它冷静而全面地分析了全局,随后决定不要意气用事,先暂时不再和这片叶子纠缠下去,先回去养伤。随后,它一瘸一拐地走到雨水管道边,回过头带着杀意瞪了那片叶子一眼,抱住管道缓缓滑了下去。 看着黑猫离去的身影,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无力地瘫倒在屋顶上,还能感受到我心脉在砰砰的狂跳不已。我至今还有点不敢相信,我真的暂时击退了这只凶残矫健的黑猫!方才那一声虎啸般的怒吼震得我几乎当场愣在原地,那一下猛扑又快又狠,让我几乎反应不过来,纯粹是凭着身体对黑猫扇出的掌风做出的本能反应才堪堪避过,实在是凶险万分。 但现在,我的计策奏效了! 先是观察黑猫带着甲壳怪物离去的方向,判断它返回的大致方位以及推测那根雨水流下地面的圆管就是黑猫攀上屋顶的最佳路线。然后我就把体内的润滑树脂涂在了黑猫可能下爪的位置,让其攀爬失败。 然后,通过黑猫第一次攀爬失败时出现的位置,定下了埋伏的方位,在黑猫攀上屋顶的那一刻让事先让风吹凉的水攻其不备喷在它的脸上,让它受惊再度坠地。 此时,黑猫已经怒火攻心,不会再谨慎行事。我再利用屋顶上散乱的那些玻璃碎片设下陷阱。这些细碎锋利的玻璃碎片,大概是此前同样撞到大楼玻璃幕墙的大型鸟类留下来的。这些玻璃碎渣被我因地制宜,一颗颗用叶尖卷起来摆在赤羽身前不远处,成了我威力最大的武器。当然还有这附近到处随风乱飘的白色废纸,就是玻璃碎渣的最好伪装和掩护。 就这样,我环环相扣的计策一步一步地实现,最后成功击退了这只可怕的黑猫。小聪,阿凉,假如你们看到此情此景,你们也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对吧…… 不过,现在还没到可以彻底放心的时候。黑猫临走时的神情可以看出,它必然要回来寻仇的。它要养好它掌底的伤,还会需要一些时日。趁着这段宝贵的喘息机会,我必须做好更充足的准备,迎接黑猫接下来更为猛烈的反扑。 我其实渴望着下一次战斗的到来。这种胜利的滋味就像是那香醇的烈阳魂一般让我陶醉,让我上瘾。对手越强,这种胜利的滋味就越为浓烈。虽然我现在对于如何再度获胜毫无思绪,但我坚信,我可以找到那缕通往胜利的光芒。 第4章 侦察 我静卧着,开始冥想沉思,以拟定我的作战计划。 我和黑猫的实力差距过大,正面交锋绝对没有一丝胜算。那么,我只能依靠一些外部的因素来取胜,就像这一次我用玻璃渣滓设下的陷阱一样。所以我的直接胜因只能是因为战场周围环境给我带来的优势,也就是地利。 为了让地利有机会充分发挥作用,我不能很明显地把要把战场从屋顶转移到这个有地利的地方,否则黑猫可能会有所防备,甚至会直接忽略或是放弃对我的追击,直接去捕杀赤羽和白斑。所以,我必须要在屋顶上先和黑猫有一次直接的正面交锋。我必须保证在这次交锋中能够存活下来。然后我再佯装落败而逃,接着要在显得慌不择路的情况下把黑猫引至对我有地利的战场,随后再利用地利反杀取胜。 没错,这样的战斗流程是我唯一获胜的可能。 这样一来,我必须准备好两个获胜的关键因素。一,为了能够在与黑猫的正面交锋中存活下来,我必须进一步精进我的驭风之术。二,要在这附近找到那个能帮助我取胜的地利。 经过这次冥想之后,有了这个清晰的战略,我的备战工作变得豁然开朗。但是在考察寻找地利,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时,我却发现这一切根本没有制定战略时那么简单。 黑猫和我在实力上的鸿沟,远远没有那么轻易可以填补抹平。在这个高楼林立,人潮汹涌的城市里,光是不要被人类发现就已经实属不易了,更别说冒着被人类捕获伤害的风险的同时,要去找到一个能够让我战胜黑猫的地利?根本就是白日做梦,无稽之谈。 等等。 如果说‘’被人类发现‘’对我来说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那么这个结论对黑猫来说同样成立! 没错,人类可以通过机械伐木破土,可以通过工具御水纵火。只有人类的科技和法宝,才有可能让我在合适的条件之下,抹平和黑猫之间的实力差距,以弱胜强。 我,必须到人类中去。 分析清楚形势之后,我战胜了心中的恐惧,混入到了人类的日常生活之中。幸运的是,人类似乎对叶子并没有什么敌意或是欲望。不像赤羽和白斑,它们只要稍微接近一点人类,就会引起人类的注意,开始会有人类想要捕获它们。而身为叶子的我就算贴近了人类,他们也只会把我当作寻常的落叶不加理会,这倒是给了我极大的便利,让我得以在很近的距离观察人类的行为举止。 当然,我的果实需要留在屋顶,放在赤羽和白斑的身边。没有人会在意一片寻常的枯黄落叶。但如果是一片托着小巧果实在空中飘行的叶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我去过人类地下的洞穴,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算是洞穴,而是一个巨大而明亮的地下世界。明明没有太阳,却亮如白昼。还有呼啸而过的排成一列的车,我把它称为列车。人类居然能在地下创造出这么大的空间,还可以容纳如此庞大的交通工具在地下穿行?人类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实在是让我由衷的敬佩。我没敢登上列车,担心万一被列车带到不认识的地方,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见不到赤羽白斑还有我的果实了。人类似乎对洞穴里飘入的叶子颇感兴趣,很多人都向我伸手想要抓我。在人类的认知里,叶子似乎是无法做任何动作的,我不敢施展任何任何不自然的驭风之术,只能藏到人类装废弃物的一个圆筒里。在一个人类专门过来收集清理这些废弃物时,我才悄悄地贴着他的衣服,跟着他一路回到地面。 我进过人类高耸的大楼。外面冷飕飕的,大楼里却暖洋洋的。明明没有太阳,这些热量到底是从何而来?还有一个门会打开的小洞穴,几个人类进去,门再打开时就变成了不一样的人!衣服,外貌,性别,年龄,身高,人数,全都不一样!我记得阿卓曾经给我们远征队科普过,青虫可以吐丝把自己包成一个茧,经过数天之后,青虫就会变成了蝴蝶从同一个茧里钻出来。难道说,人类也拥有这样变形的能力?但这变形所需要的时间也太短了吧。进去没一会就变了样。连人数都变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人数变多时,难道说就一会的功夫,人类就能繁衍出成熟体的后代了?这也太方便,太厉害了吧!部族之树可是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长出满树的树叶的树叶呢。但人数变少了又是什么情况?少了的人是因为犯罪被处决了?这么随意的吗? 我去过人类用餐的餐厅。他们吃的东西琳琅满目,香味四溢,但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吃的是什么。后来我才发现,人类会把食材统一送到一个地方‘’处‘’理烹饪,我把那个地方称为厨房,里面到处挂满了各种工具和容器。厨房里头上戴着白色装饰的人类生火烧菜,把一些白色的粉末加水做成糊状物,挂在食物上放入热油之中,散发出阵阵强烈的香味。而那些还没有用到的食材和其它材料,都会放在一个摆满了架子的仓库归类摆好。在那个仓库里,我还闻到了一种很特别很熟悉的味道,我隐隐记得我是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闻到过这种味道。餐厅还有一个很温馨的房间,房间的正中有一个烧着明火的暖炉。在这个天气渐冷的深秋,餐厅的员工们在闲暇的时 候就会聚在一起,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有说有笑,快活自在,让我想起了此前在部族之树上的美好时光,只觉好生羡慕。 这段时间,这个简陋的屋顶就像是我的家。白天我外出侦察寻找地利,晚上回来给赤羽白斑喂食补水,思考作战计划。几天下来,赤羽和白斑的生命体征开始变得平稳起来,相信用不了太久,它们就能醒过来了。 城市的夜晚很喧闹很明亮,没有那种夜的味道。我就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冥思苦想,不断地分析我所侦查得到的情报信息。 终于,在某个晚上,我悟到了。 我找到了黑暗中那缕微弱的胜利之光! 第5章 灵动 如今,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作战计划利用地利去抹平和黑猫之间的实力鸿沟,进而战胜黑猫。但是,我还有很多的准备工作要做去落实这个匪夷所思的计划。 没事的,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做到过这些疯狂的计划了。再疯狂的计划,和蛇口夺牙,毒杀金雕,借火烧网这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比起来,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不可能了。 我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人类的习性和活动规律。那个地方早上的人流量较少,正适合我去熟悉场地。我一直在观察记录能够带给我胜利的那个地利的具体运行时间,还有人类什么时候会把那个场地空出来,让我有机会去利用那个地利。 于此同时,我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模拟作战时的行进路线,记住周围环境每一个物件的位置和可能的运动行迹,每一个拐弯,每一条死路,每一个可以穿行的缝隙和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落差。凭着黑猫那敏捷而凶悍的攻击,在交锋过程中我大概一直会是处于被动防守和疲于奔命的状态,周围环境的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造成我的失误从而落败。 但是,当我把所有这些细节都完美无瑕地连接在一起的时候,胜利之光就会穿过那些层叠的云雾和阴影,为我带来胜利。 下午开始,人类的活动就会变得比较活跃,那个地方的人流量会变得很大,进行实地考察的风险很大。我一般会先用蚂蚁甜汤喂饱赤羽和白斑,然后就在屋顶上进行我的修炼。 按照此前定下的作战计划,我的取胜关键有两个。第一,精进我的驭风之术,让自己能够有余力在于黑猫的正面中存活下来并把战场带到能够帮我致胜的地利那里去。第二,利用地利取胜。 因此,我的第一个修炼内容,就是精进我的驭风之术。经过了远征途中各种出生入死的战斗,我的驭风之术已经极为娴熟,相信比出征前我们的远征队队长阿卓的技术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当然,现在的阿卓也会更加精进就是了。哎,不知道它和阿平的远征进行得如何了,希望它们还安全吧。 不过,当初苦练的驭风之术多是为了飞行,并没有融入太多的战斗躲闪元素在其中。而如今,面对拥有超快反应和速度的黑猫,我的驭风之术有点不够看了。此前我诱惑黑猫扑到玻璃碎渣的陷阱时,黑猫的那一扑就差点直接抓到了我。 我还要变得更快才行! 我屏气凝神,感受着体内的气息顺着我全身的经脉在流动游走。我的御气之术已经大成,此前的数次危机也是凭借着我的御气之术看出了对方体内的气动,才觅得胜机逆转翻盘。 而如今,我要更进一步,把我体内的气动和驭风之术结合起来,把体内之气和体外之风融会贯通,这样就能让我的躯体对风产生更快的响应,并且做出更为简洁有效的行动。 理论上说得倒是容易,真正修炼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种技术有多么的困难!首先我必须时刻感受着体外的风,又要时刻操控着体内的气,还要操控它们相互响应,触动躯体的移动。 这根本就像是,我的思绪里必须同时处理两件事情,两件极其精细而耗神的事情!我把这种同时处理两件事情的技巧,称为双心。 多亏了阿平哥教会我的冥想技巧,给了我一个修炼的方向。此前的冥想,我只需要对一个专注物进行专注,然后把思绪从随机任何产生的无关事物中拉回到专注度中,就能提高我的精神力和专注度。 而如今,我尝试引入了两个专注物去进行冥想。我卧在了赤羽的身上,同时感受它的呼吸和心跳。一旦我的思绪开始想别的事情,就把思绪拉回来,重新感受赤羽的呼吸和心跳。而且赤羽的呼吸和心跳相互关联呼应,让我更容易关注到它们,稍微降低了这种修炼的难度。 渐渐地,我惊喜地发现,我的心神可以开始同时处理两件简单相关的事情,达成最初级的双心。不仅如此,我还发现经过连续持久地专注于赤羽的心跳和呼吸,我的御气之术又再精进了许多。 但是,体外之风和体内之气可不像赤羽的呼吸和心跳那样相互关联,我需要更高程度的双心去感受两个不相关联之物。 于是,我试着把专注物换成两个不相关的事物。我发现了大楼的一处铁管在漏水,会持续地缓缓滴下一滴滴的水珠。我静静地卧在水珠滴落之处,用身体感受滴落的水珠。同时,又把思绪专注于人类那些嘈杂无序的讲话声。水珠的掉落又冷又痛,我的身体很容易就能感知得到水珠。而人类的讲话声对我来说只是毫无意义的杂音,对我思绪的集中有很强的锻炼效果。一不小心,我就被那些无意义的讲话声弄得昏昏欲睡,很快又会被冷冷的水珠唤醒,从而继续专注于这两种专注物。不久之后,我就已经能熟练地进行不相关事物的双心冥想。 有了双心的基础,我开始了实际操作的演练。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真正的实际操作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一些。自从远征以来,我几乎无时不在使用着驭风之术,即使是伏在赤羽和白斑身上飞行,我也必须用驭风之术卸去叶面遭受的风力,以免被吹落。长此以往,我的身体已经对风 产生了一种直接的躯体记忆,并不需要我多想,身体本能的就能配合思绪,应风而动。所以,我只需要很少的专注度,就能让身体施展驭风之术。这样一来,我只需要把大部分的精神集中于体内的气息来使其配合驭风的动作就好了。 而用身体驭风而动,就像是用身体感受水珠的滴落。而用思绪御气全身,就像是用思绪专注于无序的杂音! 这种程度的双心,我已经学会了。很快,我的修炼进度突飞猛进。没过多久,我就正式融会贯通了体外之风和体内之气,能让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响应风力,随风急动。施展这种新技艺时,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化了一阵无形的气息,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而每当有风来,我就融入了那阵风中,无拘无束地吹向我想去的地方。 风到哪里,我就到了哪里。 我,就在风中。 我就是风。 我把这种技艺,称为灵动之术。 第6章 苦练 习得了灵动之术之后,我并没有给自己太多的时间去沾沾自喜。我非常清楚,与那只强悍的黑猫交战,绝对容不得我有任何的怠慢和松懈。 想要利用地利取胜,我还需要学会新的绝招。 那天晚上我向天借火烧掉困住赤羽和白斑的网兜之后,我的叶柄就被烧得残破不堪,焦黑松脆。之后的旅途中,我一直慢慢新陈代谢掉那些被烧焦的木质细胞,并且重塑了剩余叶柄的喷射口,让我可以把体内的水分或是树脂通过叶柄的喷射口喷出来。此前第一次和黑猫交锋,就是靠着从叶柄喷出的润滑树脂和冷水成功激怒了黑猫,引诱它踏上了我设下的玻璃渣子陷阱而成功退敌。 但是,一直以来,我的喷射技能都是在极近的距离发射的,例如对着金雕的双眼喷射化筋蚀骨液以及对着黑猫的双眼喷射冷水。这些案例都有个类似的前提条件,那就是我占据了情报上的优势。金雕和黑猫对我可以喷射液体的技能毫无防备,我喷出的液体才有机会打它们个猝不及防,成功命中。如今,黑猫对于我的这项技能已经有所防备,凭着它的超快反应和敏捷身手,我软绵绵的喷射绝无可能再度击中它。 所以,我必须要能打出更快,更准,更远,更强的液柱。 在苦修灵动之术的这段时间里,我同时也在慢慢地改造我的身体。我把叶柄中的喷射管的管径缩小,管壁加厚。这样一来,喷射管可以承受更大的压力去推动液柱的喷射。同时,我把喷射口的口径也改造得更为精细,圆润。如此一来,喷射出的液柱可以维持更稳定的流体形态,在空中推进的过程中收到更少的空气阻力以及减少更多的损耗,就能产生更强的威力和更高的速度。 多亏了树干长者给我们远征队准备了珍贵的生长干细胞以备不时之需。这些生长干细胞长者经过千辛万苦从树芯中慢慢分化提取出来的,可以进一步按照实际需要去分化改造成各种形态的植物细胞。有了这些生长干细胞,我们远征队队员可以修复,重塑,甚至升级自己的躯体。不管是此前我的身体被金雕的利爪洞穿,还是分化出木质细胞固定蛇牙,都是这些生长干细胞的功劳。而如今,我还需要它们的帮助,去帮我战胜那只无比强大的黑猫。 经过这次对叶柄喷射功能的升级,我体内贮存的生长干细胞已经所剩无几了。原本还算乐观的营养物质储备在连续地给赤羽和白斑喂食之后,库存也开始吃紧了。而且,这次我的作战计划需要消耗掉不少最高级的营养物质,叶之精元。假如把这部分叶之精元的消耗也考虑进去的话…… 只能说,我的远征可能已经没办法坚持太久了。 也罢,恶战在即,还是别想太遥远的事情了。先专注于当下吧。不然的话,说不定稍有不慎,我的远征就要终结在黑猫的那双利爪之下了。 我首先需要提升我喷射液柱的准度。对叶柄的喷射功能改造完毕之后,我立即开始了我的苦练。 先从静止的目标开始,比如屋顶上残留的玻璃渣子。瞄准,注液,蓄力,喷射!整个过程都必须保持叶柄能够稳稳地对准目标方向而不产生偏移,这对我的身体的操控能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多亏了我已习得了灵动之术,已经能够娴熟地感应控制体内气息的流动并且让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配合我的意识。没花太多时间,我就已经适应了改造之后的喷射功能,可以在短距离精准地命中体积较大的玻璃渣子了。 漫长的苦练才刚刚开了个头。我继续精益求精地提高我瞄准的准度,瞄准的玻璃渣子体积越来越小,直到最小的那颗玻璃渣子只有普通水滴的一半大小,我才差不多感到满意。 接下来,我开始提升我的射程。同样瞄准最小的玻璃渣子,我渐渐后退,拉远和目标之间的距离。每拉开一个身位的距离,瞄准的难度就要提升数倍。随着与目标之间距离的拉远,叶柄稍微一丝的偏差,都会导致液柱的落点发生很大的改变。随着距离的进一步拉远,液柱因重力导致的下落也成为了必须要考虑的因素。 在不断的重复训练之中,我的身体对瞄准,喷射,液柱的飞行行迹这些关键要素的感觉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流畅。利用灵动之术走位,回身,瞄准,喷射,我不断地模拟演练着可能出现的战斗场景,快速而精准地在从远距离不同的角度命中目标。 我喘着粗气,利用全身的气孔在尽力呼吸。这样连续的高强度消耗掉了我大量的体力,所幸效果还不错。接下来,我还要开启下一个阶段的练习了。 我需要击中会移动的目标。 我飞到了一排楼房的后方,有一处人类聚集垃圾的地方,弥漫着肮脏和恶臭。在这里,有我想要用来训练的目标。 苍蝇。 数不清的苍蝇在这个充满垃圾的环境里围着食物的碎屑和残渣嗡嗡起舞,这个场景让我感到极为不适。但我必须克服这样的心理障碍,方可练成神技。 和黑猫的交锋已经不再会有伏击的机会。我必须要能够做到不靠偷袭,也能在正面交锋中直接命中像苍蝇这么灵活快速的目标。 我飘到了蝇 群的前方,没有任何一只苍蝇在意我的出现,它们依旧在那些发臭腐烂的食物堆里大快朵颐,纵情吃喝。我瞄准了一只背对着我停在一块肉屑上体型较大,背上的细毛又黑又长的苍蝇,聚起了我全身的力气,喷射! 我之前的苦练没有白费。我的这一发喷射不管是出水的角度,弧度还是速度都堪称完美。一段细而有力的水柱直冲那只苍蝇而去。然而,在离苍蝇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苍蝇根本没有回头,却像是感觉到了威胁,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直飞而去,轻而易举地躲开我的完美一击,只是把淤黑的肉屑冲出一点点距离。 苍蝇也能感应到周围环境中空气的扰动! 看着这堆正在杂乱无序地上下翻飞的蝇群,那一不留神就能让我丢失目标的飞行速度,那顺滑精细,角度刁钻的飞行线路,再加上它们竟能感应得到细微的风动,不需要用眼睛也能发现且躲避向它们袭来的威胁。 这些苍蝇的机动性和警觉度让我不禁向天长叹。 这,怎么可能做到? 第7章 气动 哼!我才不会就这么被困难吓倒。不就是一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嘛,搞得我好像以前没做到过一样!回顾我这一生,不管是灭青虫抗人类,屠毒蛇弑金雕,还是向天借火烧网,施计击退黑猫,每件事听着不都是毫无可能,匪夷所思的吗? 最终,我还是做到了,不是吗? 这些不可能的任务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为了保护我的同伴,继续我的远征梦想,我一定会做到的! 二话不说,我立刻开始了我的修炼。 我深深吸了一次气,继续瞄准了刚才那只长毛苍蝇,继续地向着它喷射出了液柱。长毛苍蝇依旧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我喷出的液柱,但是当它刚刚停歇下来,我后续的喷射立刻跟进!长毛苍蝇再度优雅地躲开了这第二道液柱。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我丝毫不给长毛苍蝇任何喘息的机会,一道道的液柱像是索命的幽魂一样缠着它,让它只能不停地躲避。渐渐地,它的躲避速度似乎变慢了几分。 或许是不胜其烦了,长毛苍蝇开始往外飞去,似乎想要脱离这个战场。我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又用一道刚猛的液柱向它打了个招呼。 终于,我在长毛苍蝇的那个粗大的复眼中看出了一丝困惑和恐惧。它似乎不解我为何对着它死缠烂打。明明它已经做出了退让想要飞离这里,为什么我却依旧不依不饶,不肯放过它。 对不起了,真要说的话,可能是你那背上的长毛太难看了,让我心里感到十分不爽。我喜欢简约清爽一点的造型。所以,在茫茫蝇群之中,我选中了你,想和你玩命。 我对着长毛苍蝇紧追不舍,我的灵动之术让我在身法上根本不输给这些苍蝇。长毛苍蝇一时间无法把我轻易地甩开,只能继续维持着盘旋的飞行。看着它那快得几乎看不清的翅膀,我明白它在体能上很快就会遭受严峻的考验。 而我也好不到哪去。连续地喷射液柱也让我损失了许多的体力。趁着长毛苍蝇盘旋飞行时,我就赶紧运起御气之术调整气息,缓解疲劳。即便如此,连续的喷射依旧让我的喷射孔感到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像是表皮被磨破了,身上各部位的叶肉也开始变得不太听话,微微地颤抖起来。 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静静地卧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一边死盯着长毛苍蝇,一边用叶面吸取那些脏臭的浑水来补充水分。这些垃圾桶里的水怎么能这么臭,让我身体内部一阵翻腾,像是身体的本能在驱使着我要把自己的汁液都要尽数从气孔喷出去,以排斥这些恶心的浑水。 但是,为了同伴和我的梦想,我强迫自己忍受住这种想要把全身的汁液呕吐出来的感觉,忍受住全身的酸痛和疲乏,专注地追击着那只长毛苍蝇。 来吧,比起斗志和毅力,我可是从来都不会认输的! 我聚精会神地紧盯着长毛苍蝇,不放过它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慢慢地,我似乎又像是进入了那种极致专注之下的忘我境界。周围的声音,清风,连同那只长毛苍蝇一起,好像都开始慢了下来。我似乎可以看清长毛苍蝇翅膀根部的扇动,腹部随着呼吸的上下起伏,那几双手和足的微微震动,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这些身体的起伏震动连成一线,形成了长毛苍蝇体内气息的气动。 我终于观察到了长毛苍蝇的气动,并熟记于心,再也不会错过。自此开始,长毛苍蝇的一切行动都变得有迹可循,易于预判。气动的延伸方向,就是苍蝇接下来的行动路线。气动的强弱,就是苍蝇行动的的速度快慢。 如今的我,连苍蝇这种体型极小的生物,也可以观察捕捉到它的气动。我的御气之术,又精进了。 在御气之术的指引下,我向着长毛苍蝇预判的行动位置喷射了液柱。这种带着提前量和预判,瞄准其空中行动路线的攻击显然让长毛苍蝇有些猝不及防。它非常吃力地改变了自己的行动路线,动作因为违逆了自己体内的气息而显得极为笨拙,只是勉强地避开了我的这几次喷射。 长毛苍蝇觉得液柱的威胁正在变得越来越强烈,心脏和呼吸也因此而变得急促起来。这些气动的变化被我观察得一清二楚。随后,它突然加速,向着蝇群最密集的区域飞了过去。 它想要借助同伴把自己隐藏起来。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被我捕捉到气动的它根本无处可逃。在处于忘我境界之中的我看来,长毛苍蝇的行踪就像是一条金光闪闪的丝线混入了杂乱黯淡的线团之中。它的气动所揭示的行动路线和其独特的扇翅响声都在向我指引着它的方位。像是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又像是万绿丛中的一朵鲜花。 我绝对不可能会错过。 我牢牢锁定着长毛苍蝇的方位,绕过了蝇群,来到了它想要停下来歇息的地方,静候它的光临。 拖着疲惫的身躯,长毛苍蝇在蝇群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个理想的歇脚之地。周围多得数不清,飞舞得嗡嗡作响的同伴们就是它最好的掩护,这也让长毛苍蝇放松了警惕,只想着让自己持续扇动了许久的翅膀好好休息休息。 当长毛苍蝇真正停了下来之后,它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正前方是一个叶柄上黝黑的喷射口。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这片叶子竟像是索命的孤魂野鬼一样纠缠自己不放?! “滋”的一声,一道苍劲有力的水柱向着长毛苍蝇直冲而来!长毛苍蝇本能地拖着已经体力透支的双翅向上一飞,想要躲开这一记喷射。 长毛苍蝇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它躲避的同时,第二道液柱正顺着它躲避的方向疾冲而至,带着污浊臭气的浑水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长毛苍蝇的头部,把它全身都打湿了。 长毛苍蝇像是非常生气,死死地盯着我。或许,它还有点不服气吧。说不定,它觉得自己只是一时大意或是因为累了才被击中。 可怜的长毛苍蝇啊,你大概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形势已经极为不利了。你等着吧,先让你休息一晚。明天,我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的新绝技。 第8章 功成 我飘然离去,到附近那条河道里去痛快地洗了个澡。虽说这条河的水质并不算优秀,比起方才垃圾堆里的那些残汤冷汁来说,这河道里的水简直就是天降的甘露。我通过全身的气孔贪婪地吮吸着干净清凉的河水,尽情吸收到脉络里解渴,又再度喷射出来,清理掉我体内残留的污垢和臭气。 不一会儿,我只觉得全身干净舒适,神清气爽。伏在垃圾堆里吸入臭哄哄脏兮兮的浑水时的那种感觉实在是令我感到厌恶和不快,但是我可以欣然接受。 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赌上一切的死斗。我一旦落败,赤羽和白斑就会沦为黑猫的腹中的食物,部族的未来和我的远征也将终结于此。这种死斗本来就不可能和优雅整洁沾边,只会充斥着飞扬的尘土,酸臭的汗味,四溅的鲜血,可怕的伤口。只有经历过,承受住了这一切肮脏恶心的过程,才有可能得到那个最神圣的奖励。 活下去的权利。 有时候,我们都把这样的权利看得太过理所当然了,才会对生活总有诸多的怨言和不满,总是想要一些不切实际,华丽浮夸的事物来让我们的生活去显得闪耀而雍华。 我们总是忽略了,有多少人和生物对于生存求而不得。我此刻的生命,是部族和同胞们用夜以继日所产出的营养物质来滋养我,是它们用自己的生命拖延阻拦了人类给了我可以顺利起飞远征的机会才换来的。 而我的部族和同胞们,大概已经全都不在了吧。树芯受损,部族已经根本支撑不了几天了。而我,此刻仍能呼吸着存活于世。我为此感恩万分,绝不敢对我的生命和任务有任何的松懈和怠慢。 能够活着,已经很好了。 我回到了屋顶,开始冥想静养,回顾重温今天追击长毛苍蝇所获得的心得和经验,熟记那种可以瞬间观察到长毛苍蝇的气动的感觉,顺势调理气息,缓解疲劳。 自从黑猫败去,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按照我的估计,黑猫大概需要五天左右去疗养它爪子上的伤势。到时,它就会带着充分的觉悟和准备,过来向我复仇了吧。 明天,我就要真正实践我的新绝技。 黑猫,你等着吧。 我也会准备好的。 第二天的清晨,我整装待发,再度来到了苍蝇们聚集的垃圾堆。这个垃圾堆依旧臭气冲天,肮脏而污浊。黑压压的蝇群依旧在这里狂欢。和昨天比起来,仿佛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而我,已经不再是昨天的我了。 今天的我,可以击败这些蝇群。 没花太多功夫,我就已经找到了昨天的长毛苍蝇的身影。它停在垃圾堆最高处最显着的位置,无声无息地在不断搓揉着它的两条前肢,似乎在等待什么。 当我发现它时,才意识到它早早就在盯着我了。 看来,昨天它被我强行给它洗了个澡这件事情,也是感到颇为不快啊。本来我还以为它会喜欢那些浑浊污水的臭味来着,看来它并不是那么喜欢,反而对此耿耿于怀。此刻它看起来全神贯注,蓄势待发,像是在告诉我昨天只是它大意了或是我侥幸而已。 它的眼神在告诉我,今天我再也没有可能击中它。 来吧,我也正好想让你见证一下呢。你这只长毛苍蝇又快又灵敏,又吵又恶心,作为我的新绝技的实验品,再也适合不过了。 我催动全身的叶肉,开始缓缓聚力。全身的气息顿时被激活,开始来回游走。 我吸收了一份叶之精元。 经过和金雕的激战之后,我已经发现叶之精元除了可以少量稀释之后,作为营养物质长期食用之外,也可以用经脉去吸收,从而在短时间内获得巨大的能量和力量。正是借助叶之精元的力量,我拖着被洞穿的残破身躯打出了蕴含着黑尾意志的那一记突刺,让金雕彻底堕入死亡的深渊。 叶之精元内蕴含的巨大能量瞬间在我的体内喷涌,我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更为积极活跃,把源源不断的能量灌输到身体的各个部位,让它们以超功率的状态去运转。 在这样的力量加持之下,我聚精会神,娴熟地进入到了专注的忘我境界,捕捉到了长毛苍蝇的气动和所有可能的躲避路线。我深吸了一次气,瞄准,注液,蓄力,喷射! …… 我回到了屋顶,身上还残留着叶之精元带来的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叶之精元的效力过了之后,我感到全身酸痛而虚脱,叶肉和经脉也变得僵硬起来,连施展驭风之术都非常困难。果然透支体能和力量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使用叶之精元之后,必然会经历这么一个虚弱的阶段。 我努力地调整我的气息,排解全身的疲劳和酸痛,也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但却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的兴奋和狂喜。 大功已成。 所有的准备已经就绪,我的作战计划的每一个环节都已经可以落实到位。接下来,就等着黑猫过来找我们了。 餐厅的伙计和往常一样,用手推车把两桶垃圾推到后巷去丢。他丢完垃圾之后,嫌弃地捂住鼻子准 备转身离开。 忽然,他发现墙边似乎有些异样。少说有十几个黑色的小点落在地上。他以为是老鼠屎,嘴里嘟囔着“又开始闹老鼠啦?不是有那只什么黑震霆么?那得向主厨汇报一下了。” 他走近了那些黑色小点,打算检查一下。能够提前发现鼠患得痕迹也算是小小的功劳,他打算拍点照片回去,向老板邀功。 细看之下,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上的,是十几只一动不动的苍蝇!身上似乎还是湿乎乎的。 伙计感到很疑惑“这……这是有人喷杀虫剂啦?”但是看看周围,还是有很多的苍蝇在飞来飞去,要是喷了杀虫剂的话,肯定死一大片,而且苍蝇暂时也不敢再回来这里。 他正纳闷着,突然其中一只苍蝇活了过来,歪歪扭扭地飞了起来,又重新加入那对蝇群之中了。 “原来这些苍蝇没死啊,只是晕过去了?算了,懒得管了。”伙计不想浪费时间想这些不着边际的小事情,回餐厅去了。 现在是午市前的休息时间,主厨和其它几个伙计在员工休息室的那个火盆旁边取暖休息。 伙计走进休息室,开始和大家闲聊起来“你们知道吗?我在垃圾堆那边发现了十几只湿乎乎的晕过去的苍蝇,邪乎得很咧。” 主厨没好气地说“大白天的就在这里说什么梦话,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能把苍蝇打晕吗?那还不如直接拍死它们就好了。我问你,你有没有来员工休息室玩这个火盆?” 伙计吐了吐舌头,果然刚才的事情太奇怪了,说出去也没人信,只能放弃那个话题乖乖地回答道“没有啊,我一早上都没进过休息室呢。” 主厨疑惑地说“那就奇怪了,你们都没进过休息室。那么这个烧痕是哪里来的?”说罢,他指了指放员工衣服的木质衣柜上,一处小小的烧焦了的痕迹。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厨语重心长地说道“早上的火盆是我点起来的,想保持休息室的温度。明明当时我没看到这个烧痕的。我再跟你们说一次,咱这个员工休息室可是设有自动喷淋系统的。当初放火盆是为了给大家取暖。你们要是在这边玩火,触发了喷淋系统,把整个休息室泡了水的话,你们就有大麻烦了。听明白了吗?” “好的。”“知道了。”伙计们敷衍地回答道。 之前倒垃圾的那个伙计心想“咱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谁还会去玩火哦。”他一边想着,一边稍微打量了一下那个烧焦的痕迹。 那个木质的衣柜面板上,有一处像一圈一圈层叠的木纹,既像是年轮,又像是一个靶子。而主厨所说的烧焦痕迹,竟然精准地位于靶心的位置! 第9章 心气 晨曦洒落大地,照亮了帝王蟹的满地残骸和碎壳。帝王蟹黑洞洞的双眼早就失去了生机,和死去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晨光缓缓地扩散,爬上了黑震霆的身体。它睁开了双眼。随即它抬起了自己的双爪,掌底肉球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留下了几处颜色不一的伤疤。黑震霆盯着这些伤疤,想要牢牢地把它们的样子记在自己的脑子里。 这些被一片叶子用计策留下的伤疤,就是自己最大的耻辱。黑震霆想要让自己好好地记住,轻视对手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黑震霆把前爪放在地上,微微发力下压,掌底传来了很坚实轻盈的感觉。 嗯,就是这样。 那种蓄势待发,随时发力的感觉回来了。黑震霆能够清晰地感知自己的行动力在周围环境中可以覆盖触及的范围。 王者,归来了。 黑震霆快速地疾跑着,向着此前自己落败的那个屋顶奔去。它不断地催逼自己的速度,要唤醒沉睡数日的心肺功能和肌肉利爪。它早就下定了决心,这一战将全力以赴,许胜不许败。 一雪前耻,扞卫王权。 凭着黑震霆的极快脚程,它很快地来到了那个平顶小房子跟前。远远看去,正如黑震霆所料,那两只鸟的伤势无法在短短数天内恢复。这两只鸟还在,那么想要保住它们的那片叶子自然也会在。 那么,开战吧! 我正在屏气凝神进行着双心冥想,维持我灵动之术的状态。 突然之间,一阵轰雷一般的咆哮从房子底下传来,如虎啸平野,如王者召令,惊起了阵阵的飞鸟,震下了片片的落叶。 我绝不会认错这种咆哮,我知道是它来了。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想不到这家伙不搞偷袭,先宣告自己的到来,还挺有礼貌的。” 我还宁愿它搞一些小动作呢,这样还能说明它的实力还不至于那么可怕,它还需要这些小技巧来填补它的实力,提高胜机。就像我只能依靠陷阱和地利这种外在因素才有取胜的机会一样。而如今,这只黑猫这般光明磊落,底气来自于它无比强大的实力和绝对的自信。 舍我其谁,无可匹敌。 这是一种只属于王者的霸气。 这一次,想必它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犯下轻敌的失误。当王者收起了傲慢,它唯一的破绽也随之消失。我还有机会获胜吗? 很快,我听到了黑猫在攀爬那根水管的声音,之前它就是这么上来的。黑猫的一只前爪率先伸出了房顶。那只毛茸茸的爪子在房顶的边缘轻轻地左右试探,把我精心放置在它必经之处的玻璃碎渣轻轻地拨到一边,显得极为优雅而淡定。 看来,它不太喜欢我这次为它准备的见面礼啊。 虽说我已有所预料,但看到黑猫这次如此谨慎而冷静,还是让我的身体因为紧张和激动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很清楚,这是强敌当前的武者震,也说明了我现在正处于最佳的状态。 来吧,毫无破绽的王啊,欢迎来到这场尘土飞扬,肮脏丑陋的死斗。别以为你还能保持这样光鲜亮丽,优雅从容的样子太久啊。 确保屋顶边缘安全之后,黑猫的爪子猛一发力,把另外一只前掌也搭了上来,随后拉起了自己的身体,在屋顶边缘露出了它的脑袋。 就是现在! 我早有准备,把叶柄嵌入屋顶表面的缝隙作为支点,叶面抡圆了一圈甩出去了一颗尖锐的玻璃碎片,直冲黑猫的眼睛而去!这几天的时间里,我可没少练这一招。晨光和夜色下千百次的苦练,终于汇集成了这一发速度,力道,和准度都堪称完美的玻璃飞掷! 黑猫脖子轻轻一伸,调整了脑袋的位置,轻描淡写地用自己的牙齿接住了飞掷过来的玻璃碎片。它随后前爪一顶,轻盈地一跃,依旧优雅从容地站上了屋顶。 它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问“你确定你是认真的吗?就这点伎俩也想击中我?” 随后,它把嘴里的那颗玻璃碎片吐到自己的右前爪上,细细揣摩了一下。毕竟,几天前它就是败给了这种小玩意。随后它半转过身去,把右爪拉到自己身后,后腿肌肉暴起稳住自己的下盘,扭腰甩臂,抡圆了自己的右爪把那块玻璃碎片向着我猛掷过来! 我几乎没看清玻璃碎片的运动行迹,只觉得“嗖”的一声有个什么东西在我的身边就掠过,就像那天上的流星那般迅猛有力。若是碎片掷得再准一点点,我怕是已经被洞穿了身体。 黑猫皱了皱眉,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右爪,像是不太满意自己投掷的准度。 我被黑猫的运动能力彻底震慑住了,这可是它的第一次投掷,就已经能投出这么大的威力和准度,差点就直接结束战斗了。这是什么样的实力啊?! 我着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赤羽和白斑,苦笑着嘟囔了一句“兄弟啊,为了保护你俩,我可是惹上大麻烦了……” 礼尚往来,确保没有失了礼数之后,黑震霆开始观察屋顶上的环境。屋顶的一端,是那两 只昏迷中的鸟。它们的周围摆满了玻璃碎渣。而那片狡猾的叶子飘浮在屋顶的另一端,体态平稳淡定,似乎刚才那记飞掷的玻璃碎片也没吓着它。当黑震霆的目光看向了叶子,发现叶子还嚣张地用叶尖向着黑震霆向上挑动了几下,像是在轻蔑地说“有种你就攻过来吧。”。看到叶子并未被自己的气势和实力压倒,黑震霆也略微感到意外。 黑猫正在环顾观察环境。我强忍着心中的紧张,对着黑猫做出了挑衅的动作。就是这样,黑猫。那边的两只鸟周围都是玻璃渣,不好玩。你过来这边,让我这片叶子来好好陪你玩一玩。 黑猫轻轻一跃,跳到了赤羽白斑那边的玻璃碎片周围,让我心中叫苦不迭。倘若黑猫一心想要吃掉赤羽和白斑,我可以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能调整叶柄对准黑猫,必要时尝试用水柱激怒它让它转移目标。 黑猫轻轻的扭过身来,伏下身子,尾巴扫出了一个漂亮的圆弧行迹,把我辛辛苦苦摆在赤羽和白斑周围的玻璃碎渣全部扫到了一边。唉,当这只黑猫有所准备的时候,这些玻璃渣滓根本对它造不成任何的威胁。 正当我准备孤注一掷发射水柱时,黑猫把头转向了我,从容地踱着步,缓缓向我走来。 可恶的家伙,这黑猫是在向我示威呢。它大概是想向我宣告,我的玻璃渣防线对它毫无作用。它会过来找我算账而不去动赤羽和白斑,但绝不是因为那点玻璃碎渣挡住了它,而是它自己的选择。 好家伙,看来它不仅仅是打算撕碎我的身体,还打算彻底摧毁我的心气和斗志。可惜了,黑猫。我孤身一片叶子,要什么没什么,但是最不缺的就是强硬的心气和冲天的斗志啊。 第10章 洞穿 和初次交锋时向我猛扑而来不同,这一次黑猫选择了一步一步地向我逼近,并没有太大的动作产生空气的流动。我对此也无可奈何。周围的环境风很微弱,不借助黑猫大幅度的动作产生的流动空气的话,我根本无法做出迅捷有效的移动。若是我此刻有所退让躲闪,那么我在无风条件下孱弱的运动能力就要暴露了。因此,我只能强装镇定,就这么看着黑猫走近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距离而无动于衷。 黑猫就站在我的前面,我已经能感受到了黑猫呼吸时所产生的热气。它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淡然自若。 这一刻,我仿佛感到空气都凝固了。我非常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我丝毫不敢大意,保持着极其专注的状态,静待那即将落下的第一滴暴戾雨点。 来了! 黑猫突然发力,抡起前爪向我极速地挥了过来。多亏了刚才黑猫那一次向我飞掷玻璃,让我对黑猫的挥爪动作有了大致的预判。加上黑猫大幅度抡爪产生的风,我成功地驭风而动,稳稳地躲开了这一次爪击。 没想到,黑猫不但没有困惑或是惊讶,反而像是确认了某些事情一般,嘴角露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我成功躲闪了攻击之后的那点喜悦被彻底打消了,只感到一阵阵寒意袭来,感觉被一阵不祥的预感包围了。 只见黑猫同时举起了自己的两只前爪,突然间左爪如迅雷闪电一般向着我直刺过来。这直刺的动作比此前的抡爪挥击简直像是快了一倍! 好家伙,原来此前的飞掷和挥击都只是它的试探,它一直隐藏着自己真正的动作速率!黑猫这个直刺的动作破风面积极小,几乎只会在它的前掌前方产生体积很小却来势极猛的风,再加上它从前掌伸出的爪子部分因为尖锐的表面几乎不会产生额外的风。所以,而等到我应风而动叶片产生速度的那一个瞬间,黑猫的爪尖已经几乎触碰到我了。而且,还没等我后退,它的右爪已经做出了同样的直刺,封住了我后退的路线! 这家伙,看来前几天初次交锋时,它已经很仔细地观察了我的动作,猜到了我驭风而动的运动方式。刚才的挥爪就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想,然后针对我的驭风之术而想出了这招产生最小气流的连环直刺,要一举将我击溃。 我不得不承认,这只黑猫的战斗经验和智慧实在太丰富了,竟能在如此有限的交战中捕获关键情报,也能想出行之有效的破敌之策。若是曾经那个只会驭风之术的我,绝对会在这里被黑猫的双爪撕成碎片。 如今的我,已经变得更强了。 灵动之术。 我正处于那种极度专注的忘我状态,黑猫的动作虽快,却也被我捕捉到了直刺的方位。我调动体内气息,和黑猫直刺的攻击方向融汇在了一起。黑猫直刺产生的冲击气流本来就非常迅猛。我的气息应风而动,借助气流的冲击,催动我的叶面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我的叶面和黑猫的爪子之间像是存在着一个空气的屏障,让我像是被黑猫的双爪弹开了一样,精妙地躲开了黑猫的连环直刺。 看着我这不可思议的运动方式,黑猫终于露出了略显惊讶的神情。看来它也没有预料到我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进化出境界更高的运动方式。黑猫似乎不信邪,继续连续地发动这种把空气扰动最小化的直刺。看得出黑猫想要快速分出胜负,不断地催动自己的力气加快双臂的动作,同时尝试从各个方位封堵我的躲闪路线,黑猫的双爪几乎就像漫天的雨点一样向我袭来。 没用的。 再快的动作,总会带动猫爪前方的空气,产生微妙的风。灵动之术足以让我融入任何的风之中。我就像在洋洋洒洒的细雨中翩然起舞,灵动摇摆,却雨不沾身。 黑猫的双爪总是离我有那么一丝微小的差距,我就已经重心弹起,飘然躲开。随着躲闪的次数增加,我愈发熟悉猫爪的进攻模式。它的肩膀,肘部和猫爪之间角度和速度的变化开始渐渐地变得清晰,我对猫爪动作的预判也越来越精准。 猫爪直刺时和我的叶面之间的最小距离,正在越拉越大。不仅仅是我的躲闪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黑猫也开始也因为连续不断的直刺而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动作开始慢了下来。 这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这只不可一世的黑猫,也只不过是凡胎肉体,它也会疲惫,也会有它做不到的事情!它绝对并非不可战胜! 黑震霆感觉到了形势的变化,疲惫和酸楚正在不断侵蚀它的双臂。黑震霆不得不承认,想要完全凭借速度去捕获这片叶子,似乎机会越来越渺茫了。它有点感到懊恼,除了当年红霹雳借助长距离重力加速的俯冲,自己在速度上从来没有输过。 凭着它的动态视力和超高速反应,世间万物在它眼里本应都是慢动作才对。它可以游刃有余地躲开蛇的突咬再还回去两巴掌,也可以在鸟反应起飞之前一巴掌把它拍进土里。老鼠在它眼里根本就是玩物,在它猫爪范围内的老鼠,不管是老鼠的尾巴还是某只爪子还是那只丑陋的小鼻子,它都可以一瞬间用猫爪把想要的部位钉在地上。 但是这一次,黑震霆觉得自己真的遇上了硬茬。 明明自己的猫爪眼看着就要碰及那片叶子了,那片叶子总会以一个超出常理的速度瞬间弹飞,重心的移动和姿态的调整完美无瑕,无懈可击。 那一瞬间,黑震霆仿佛看见了风的形状。 黑震霆本想着堂堂正正的用速度一决胜负,此时它也不免心生退意。 算了吧,或许自己真的追不上那一阵永远在自己前面的风了。 还是早点结束这一切吧。 叶子既然你倚风而生,就让你这么死于风中吧。 黑震霆突然发难,上身伸展靠近了那片叶子,同时自己的嘴巴张得巨大,”呼‘’地一下,猛吸了一大口气!黑震霆身前的空气被迅猛地吸入了它的身体,连那本现纤细的腰肢都变得圆鼓了起来。 随着周围的空气都被无差别地吸入了黑震霆的体内,叶子下意识地调整姿态,卸去了这风的吸力。黑震霆可没打算给它喘息的机会,双爪的直刺紧跟着一前一后封住了躲避的路线,迅猛地攻了过来! 叶子已避无可避,动作一下子迟疑住了。一旦它改变姿态躲开躲避黑震霆双爪的直刺,就会打破卸去吸力的叶面姿态从而被吸入黑震霆的血口之中,被那些利齿嚼成碎片。 就在叶子迟疑的这一瞬间,黑震霆的前爪无情地洞穿了叶子的身体! 第11章 撤离 我还是高兴得太早了,灵动之术压制住了黑猫的进攻让我有点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是在和多么危险的家伙在战斗。黑猫大口吸气的这个奇袭让我完全没有预料到。 我一直赖以生存的风,居然会有被我的劲敌反过来利用的一天。 叶片被洞穿的剧痛瞬间传遍了我的全身,我却没功夫去做任何动作去缓解这阵剧痛。我知道继续被这么插在猫爪之上的话,另外一只猫爪马上就会跟进把我彻底撕成碎片。我强忍着肉体穿透之痛,让另外一半叶面迎着爪尖强行外翻,让叶面同一只猫爪二度穿透,随后再继续奋力翻转。贯穿了叶面两次的猫爪直接在叶面的中间划破了两道口子,但却失去了对我叶面的束缚,让我得以挣脱! 还好,黑猫被我穿透了之后就停止了它的吸气。毕竟它的肺活量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地这么吸下去。被划破的两道口子不算太长,也没有伤及主要的经脉。更重要的是通过二次刺穿叶面,划破的部位被我控制在了叶面的内部,从而保持了叶面外围的完整。假如伤口贯穿了叶面外围的话,我的伤口很容易受风力的影响而再度撕裂,损伤程度就不可控了。如今伤口在叶面内部,我可以凭借周围的叶肉配合分泌的粘稠树脂封住伤口,还能继续施展驭风及灵动之术。 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得以脱身之后,我不敢再恋战,硬扛着身体撕裂之痛,强行使出螺旋腾冲拉开了与黑猫之间的距离,撤离这个战场。 我差点就这么死于风中了。 黑震霆缓缓呼出了一肚子的气,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那还沾染着叶子汁液的前爪,没有预料到叶子能如此决绝地自残以换来脱身的机会。配合着大口吸气的连环直刺,这是黑震霆针对叶子应风而动的行动方式所构思出来的奇袭战术。黑震霆本想着在这里直接终结这场战斗,把叶子撕成碎片,没想到这个战术居然落空了。 诧异之际,黑震霆发现这片叶子竟能自行旋转而产生动力,已经冲出了一段距离。这片叶子一再以超出黑震霆认知范畴的动作和能力,在强行延续着这一场战斗,这让黑震霆感到颇为不快。它不想让自己被叶子的苟延残喘浪费太多时间。 叶子在自行创造出动力快速逃走,此时已经不能再缓缓走过去避免产生会被叶子利用的风力了。于是,黑震霆伏低了身子,在避免产生过多气流扰动的情况下快速匍匐前进,向落荒而逃的叶子追了过去。 我看着黑猫在伏低贴地的姿态之下,竟然还能快速地进行移动。我很难利用到黑猫在贴地的高度产生的运动气流。只凭我自行螺旋腾冲的速度,我很快就要被追上了。这让我真的不得不佩服黑猫战斗经验和运动能力,总能快速看清局势找出最优的行动方案。 我到底是在和一只什么样的怪物在以命相搏啊! 转瞬之间,我已经进入了黑猫双爪可及的范围。它上身突然暴起,双只前爪对着我向拍蚊子一样掌心相对一拍,想要直接把我拍在双掌之间。看来,它是想让双掌产生的风相互抵消,避免我借风而动来躲避它的攻击。这应该是它针对我的驭风之术的又一个反制的招数。 可惜啊黑猫,若是要和我比对风的了解和运用,你可就差得远喽。 风是有实体的,它不会因为方向相对而相互抵消。 风是自由自在的,它们可不会被困在你黑猫这小小的双掌之间! 随着黑猫双掌之间距离的缩小,掌间的空气因风向相对而被压缩提高了本身的气压,以极快的速度从掌间的空隙向四周逃逸,让我得以使出灵动之术,随风逃出了黑猫的双爪之间。 我就是风。 自己攻击的再度落空开始让黑震霆开始变得恼怒起来。在养伤的那几天,自己已经做足了备战的准备工作,在脑海中反复地模拟和演练自己的作战计划,不应该再像现在这般总会被这片该死的叶子逃掉才对。 黑震霆只是没有意识到,在它养伤备战的这几天,那片叶子竟会训练得比它更为刻苦,更为投入。不懈的努力,终究会拉回一些天赋上的差距,对战局产生深远的影响。 黑震霆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吼,一对前爪蓄势待发,向着叶子猛扑过去,打算拉近距离之后,再用吸气的方式彻底解决战斗。 就在黑震霆一眨眼的功夫,黑震霆突然发现那片叶子像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踪影!此时黑震霆已经到了屋顶的边缘,它刹住了身形,带着怒意四处张望。这种像是被叶子戏耍的感觉让黑震霆的怒火越来越旺,不再像刚才那般优雅而冷静。 左右,前后,上方,都没有那片叶子的身影。突然,黑震霆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向下望去。果不其然,叶子刚才竟然做出了某种出乎意料的移动方式,趁着黑震霆眨眼的间隙冲到了屋顶的下方。黑震霆一直在尽力防范叶子得到额外的风力而快速移动,却一时忽略了无处不在的重力。 这里是屋子的侧面,和刚才上来的屋顶正面不同。所幸屋顶侧面同样有一根偏小的水管,用来攀爬可能不太稳当,用来下滑应该没有大问题。黑震霆不想让叶子逃远,纵身一跃 ,双爪抱住水管想要滑下地面。 没想到,水管的表面竟沾了一层滑溜溜的东西,让黑震霆的双爪根本吃不上力,直接脱力从水管上往下摔了下去!黑震霆急忙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姿态,稳稳地四肢着地,同时柔软的躯体弓起,卸去了对脊柱的大部分冲击。但是,黑震霆的四肢还是承受了不小的伤害,震得四肢发麻,肉球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开始再度渗出血来。 黑震霆看了一眼自己爪子上残留的那种滑溜溜的液体,知道这又是那片叶子设下的诡计。它愤怒地抬头想要寻找叶子的身影,却发现叶子已经飞出去相当远的距离,到了人行道的另外一头去了。黑震霆这才注意到,房子的侧面有一个排风扇,叶子应该是对着排风扇的位置下落,然后借着气流迅速地飞远了!当叶子发现黑震霆的目光之后,竟停下身形,再度挑动叶尖做了挑衅的动作。 黑震霆志在必得的复仇之旅竟连续吃瘪,处处受制,一次又一次地被叶子戏耍,这让黑震霆完全地暴怒起来。它再度发出了那标志性的虎啸般的咆哮,那狂暴的咆哮声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反复回荡。黑震霆那只独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眼眶。它四肢暴起,用最快的速度向着那片该死的叶子冲了过去。 第12章 入场 看着黑猫气势汹汹的向着我狂冲而来,让我又惊又喜。 喜的是我的诱敌之策真的奏效了。我刻意把战场选择在接近屋顶侧面边缘的位置,可是有理由的。只要我能在猫的追击下活着逃到屋顶边缘,就能收缩叶面利用自由落体动作向下逃走,随后利用墙上一直排出强风的排风口迅速逃离战场。之前我让用玻璃渣滓设下陷阱让黑猫受伤时,我就已经观察到了黑猫会抱着圆管从屋顶下降到地面。因此我将计就计,早早地在侧面的那个细管上排放涂抹了润滑树脂,每天都会早晚检查一次,就是要在黑猫来袭时,趁它借助细管下落的时候摆它一道。 黑猫似乎已经成功地被我激怒,一心只想着向我复仇,没有再去打赤羽和白斑的主意。否则假如像我这样逃走时,它放弃追击转身要去吃掉赤羽和白斑的话,那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按照现在的局势,整个作战顺利的进入了我作战计划的取胜流程。我正顺理成章地把黑猫引诱到我有着地利的地方,有机会一举逆转取胜。 惊的是按照我的原计划,我有灵动之术的加持,应该有足够的余地和黑猫缠斗之后佯装落败,却没想到被黑猫用奇袭的战术重创,在身上留下了两道口子。虽说创口面已经被我用粘稠树脂封住了,应该不会影响我的作战计划。但是这伤口实实在在地会漏掉一些风力,影响了我的运动能力。而且,黑猫大口吸气时发动的攻击对我的威胁极大,我没有太好的反制之策。可以说,我是真的在落荒而逃。 如今,这只黑猫带着冲天的怒火像猛虎一般向着我狂奔而来。赤羽和白斑现在倒是安全了,而我还得去应付这头暴怒的猛兽,我不惊才有鬼了…… 不过,一切都在顺着我的作战计划发展,黑猫的吸气战法我也大概有了一个破解之策。 来吧,黑猫。我可从来没打算要输给你啊。 清晨的地面行人不多,路面空旷,我乘着习习的凉风向着我的目的地飞去。我获胜的机会,就在那里。 在此前侦察周围环境的时候,我通过观察发现了人类的一个习性。他们对我这片飘在半空的叶子兴趣索然。但是他们喜欢把各种各样的动物关起来当作食物。我看到过水缸里的鱼和甲壳怪物,笼子里的鸡和鸭,网兜里的蛇和鸟类,都会在一个人类进餐的餐厅被专职的人类干净利落地杀死,去除掉不能吃的部位和内脏,再切割成合适的形状和大小,然后用火和容器做成了面目全非却喷香四溢的食物。 虽说我已经见惯了大自然弱肉强食的场景,但是人类吃掉其它的生物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存活下去,更是在追求各种进食的美味。更为过分的是,吃不完的食物被他们随意地丢弃,丝毫不觉得可惜,也没有对生命的尊重。这种为了追求美味而肆意处置动物的方式让我心中不免泛起阵阵寒意。 但是,这就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权力,是附属于实力的。这就是作为强大的人类站在所有生物的顶峰所拥有的特权。不服就憋着,或者别让人类逮着。 我心悦诚服。 基于人类的这种习性,我判断黑猫会引起人类的强烈的兴趣。我观察过人类在处理鸡鸭等食材时都会刻意保留类似大腿等肌肉壮实部位的以及大块骨头的完整。而某些肥肉脂肪则会直接取出丢弃。我还看到过人类对烹饪过的动物大腿大快朵颐,甚至去吸吮骨头内的营养物质。人类应该是对这种壮实类型的肌肉肉质以及刚猛的骨质有着特别的偏好。 虽然我没见过人类食用猫类,但是很可能是因为猫类太过敏捷,难以捕捉。这并不影响黑猫那身经百战紧致壮实的浑身肌肉以及它那刚猛有力的骨头很大概率会是人类梦寐以求的食材。 所以,我不需要比黑猫更强。我只需要把黑猫引到这个人类就餐的餐厅就好了。黑猫平时在路上并没有引起普通人的关注,很有可能是普通的人类不具备抓捕和处理黑猫的技巧。黑猫未必会知道餐厅里的人类对于捕猎和宰杀动物有着丰富的经验和娴熟的技巧,他们是人类中的狩猎者。对于餐厅里的人来说,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对主动送过来的顶级食材无动于衷。 按照我的设想,只要黑猫敢跟着我闯入餐厅,进入了人类狩猎者的捕捉范围,人类将会代替我去捕杀黑猫!虽说人类和我也存在着灭族之恨,但向人类复仇对于部族的远征计划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利用人类来除掉黑猫,才能给远征计划延续希望。 黑震霆四肢发力狂奔,向着叶子追去。前爪复发的伤势不断地传来痛感,就像是浇到火上的油,让黑震霆的怒火愈发旺盛。突然,它发现叶子居然闪进了人类餐厅的大门! 叶子难道竟然和自己一样不惧怕人类,甚至反而主动接近人类?!莫不是叶子和人类存在着某种联系?黑震霆一直和人类保持着微妙的互不相犯平衡,要它贸然闯入人类的建筑,它也不免犹豫了几分,狂奔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但是,很快黑震霆就下定了决心。 身为王者,只可战败,不可怯战! 下定决心之后,黑震霆再度加快脚步,向着餐厅 猛冲了过去。 看着来势汹汹的黑震霆狂冲而来,餐厅前面陈列的海鲜水缸里简直炸开了锅。见识过了黑震霆像狂风扫落叶般摧残了最大只的帝王蟹之后,所有海鲜都切身感受到了黑震霆的可怕,纷纷堆挤在水缸的最远端,想离黑震霆越远越好。尤其是那些帝王蟹,它们可不想像大块头那样双钳齐断被叼走,挤得海鲜水缸的盖子吱呀作响,都快要变形翘起来了。 若是这些帝王蟹们能拿出逃避时一半的团结和力量,黑震霆未必可以轻松地在帝王蟹堆里来去自如,大获全胜。可惜的是,它们少了勇于反抗的心气。 没有了心气,再尖锐的双钳和外壳也会变得脆弱疲软,甚至比不上一片身弱志坚的叶子。 黑震霆冲到了餐厅门口,看都没看那些水缸一眼。如今它的眼里,只有那片叶子。这时,有人打开了餐厅的门。黑震霆毫不犹豫,从打开的门缝中钻了进去! 第13章 让路 黑震霆像一阵黑旋风一样冲进了餐厅的正门,它那独眼带疤凶神恶煞的模样把一大早正在柜台补妆的迎宾妹子吓得花容失色,眉笔都掉到了地上。 餐厅走的是自然风装饰,柜台被一些树,花和亭台楼榭所环绕。柜台的背后就是装潢奢华,整洁大气的就餐区域。柜台的左侧是一条通往仓库和厨房的的过道。黑震霆快速的扫视了一下周围,突然猛地蹬地,借助柜台再二度起跳,身体舒展地而迅猛向着天花板上的一丛树叶用猫爪直刺了过去! 黑震霆一直在追逐的那片树叶悄悄地隐藏在装饰的假树叶背后,却一下子就被拥有超强动态视力的黑震霆一眼看穿,直接攻了过去。这次黑震霆带着猛扑之势的猫爪直刺直接隔着假树叶击中了那片叶子。因为假树叶挡住了猫爪直刺产生的空气扰动,所以那片叶子根本来不及做出行之有效的躲避动作,狠狠地被猫爪顶到了墙上。 出乎黑震霆的意料,人类的假树叶的材质异常坚韧,猫爪竟没能洞穿假树叶,黑震霆想要直接把一真一假两片叶子同时洞穿的计划落空了。与此同时,它的身体也开始从空中下落,失去了这一次捕获叶子的机会。 我原本打算悄悄藏在人类的树叶背后,静观人类和黑猫的厮杀。没想到一下子就被黑猫看穿用突袭重创了我。虽说人类假树叶的奇特材质算是救了我一命,但我的身体和人类的墙壁摩擦破了一大片表皮,火辣辣地疼。整个意识也在这阵雷霆般的冲击下变得恍惚起来。 这个黑猫该死的压迫感真是太强了,似乎任何的一丝疏忽和侥幸都有可能让我命丧猫爪。 我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我的位置已经暴露,需要快点逃命才行。果不其然,我才刚刚回过了神,就发现黑猫已经再度起跳向我扑了过来。我此时贴着墙壁,几乎没有任何的躲避空间。黑猫哪里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致命的猫爪再度向我袭来! 我孤注一掷,再度蜷起身体做出了自由落体往下坠去,成功穿过了黑猫双爪的封堵。大概是此前我进行自由落体时抓住了黑猫眨眼的空当,让黑猫并不知道我自由落体这个动作的存在,所以让我抓住了这个空隙。但是这一次,黑猫的攻击太凶太急,我已经没有余力等到黑猫眨眼的空当,只能冒险在它的眼前做出了自由落体。这样一来,黑猫以后就会对我的这个动作有所防范了。但事态紧急,根本无暇考虑以后的事情了,先保住我的命要紧。 尽管我成功逃离了黑猫的双爪,但我还是低估了黑猫的实力。在看到我的极速下坠之后,黑猫居然还能凌空转身,用它那长长的猫尾顺势一甩,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身上!我此刻是叶面紧缩的姿态,全身的重心聚在一起才能获得足够的重力加速度,也导致了我的叶面无法充分舒展以卸去我受到的打击。 黑猫猫尾的这一下全力抽打直接把我抽得天旋地转,完全无法再度调整叶面姿态重新飘浮起来。我就这么向着地面直冲过去,重重地摔落在地,瘫软地趴在了地上。我全身的经脉像是要散了架一样。我感觉叶面上的感光细胞像是失去了活力,周围的一切变得忽明忽暗,像是马上就要坠入黑暗之中,晕死过去了。 所幸,我应该是落在了过道的位置,一阵穿堂风把我轻轻地托了起来,这种熟悉的飘浮感瞬间让我清醒了过来。我定神一看,黑猫正恶狠狠地盯着我准备发难,真的像是一个索命的历鬼那样纠缠不舍啊。多亏了这一阵凛厉的穿堂风,让我得以趁机与黑猫拉开了距离。 我一边飞一边在心里感到疑惑,为什么黑猫这一下没追过来?它若是继续全力猛扑过来,以我刚才半死的状态,就算借着穿堂风也未必能顺利逃离。 黑震霆不是不想追击,而是不得不缓下了脚步。 过道上有好几个人类,这可是在人类的领地内部,黑震霆还不至于这么没有分寸感。对于大多数动物来说,若是自己的领地被其它动物侵犯的话,都会奋起与之拼命的。若是在这种狭小的过道激怒了人类,黑震霆也不敢托大能在这些人类面前全身而退。 黑震霆死死盯着在向过道尽头逃去的叶子,以向人类表明自己的敌意并非针对人类,随后缓缓地踱步向前,希望不要让人们感到威胁而过度反应。 就这么保持互不侵犯的状态的吧,我的目标不在你们身上。黑震霆心里默默地想着。 “这……这不是那只独眼黑猫吗?叫黑什么霆来着?” “黑震霆来了,快点让开,让它抓老鼠去!” “快点去报告主管,黑震霆跑进来了,要不要把它赶走?会吓坏客人的。” “哎呀,先让开别管啦,万一有狂犬病那可就麻烦大了。” “对啊,我也不想再被主管扣我工资了。” 餐厅里的伙计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似乎对于黑震霆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对策。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 那只凶神恶煞的黑猫正在威严地从过道上踱步向我走来,而它周围的人们都在纷纷退让到墙边,像是生怕挡住了黑猫的路,又像是不想沾染上黑猫身 上散发出来的修罗煞气。 难道……这……这是说,这只黑猫连人类都会向他臣服吗?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那些不可一世的人类,手握各种强大工具和武器的人类,对大自然和生物毫无敬畏之心的人类,居然收起了自己的骄傲,在老老实实地给黑猫让路?! 那一刻,我真的心中闪过了一丝害怕和放弃的念头。但是,我赤羽和白斑的性命和部族的未来都维系在我的身上,重新让我燃起了反抗的力量,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既然人类靠不住,那就我自己来! 我的下一个胜机,就在转角。 黑震霆看人类毕恭毕敬地给自己让路,心中感到非常惬意,这种王者君临天下的感觉着实让它上瘾。它的独眼重新燃起了杀气,四肢重新续上了力量,向着那片叶子拔腿狂奔而去。 第14章 窒息 看着来势汹汹的黑猫,我已经重新镇定了下来。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封住黑猫的吸气战法。借着那阵穿堂风,我从一个门缝底下钻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是一排一排的架子,上面摆满各种物件。这里是人类存放他们物资储备的仓库。据说树干长者的身体内部也有一个类似的仓库空间,储存部族所有的营养物质,由叶需部部长泰仁监管。 我的秘密武器,就在这里。 “砰”的一声,那扇双向门居然被黑猫撞开了。我看体型比黑猫大得多的人类在推开这扇门的时候都颇为费力,没想到这只黑猫居然能撞开这道门。还好我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没有被它发现。随后我赶紧向着黑猫那边飞了过去,正面迎战。 黑震霆看着那片叶子从门缝底下钻进了一个房间,对着那两扇门的中间部位奋力一撞,把门吱呀一下撞开了,但它自己的肩膀也痛得够呛。它忍痛从打开的空隙钻了进去。 这个房间里障碍物极多,空间狭窄,不利于叶子的躲避,是很理想的捕杀叶子的场所。但是这里视野受阻,要发现藏身的叶子并不容易。房间的灯是亮着的,黑震霆的快速地在架子之间的走道移动,很快就发现了叶子飘浮在空中时的影子,立即飞奔过去。 叶子被黑猫发现了,连忙向上飘去,慌不择路地躲到了一个货架上的一处缝隙里。黑震霆这次有了经验,不再直接追击叶子,而是先跳上了对面的货架,看清楚货架上的物件之后,再跳到了叶子所在的货架。黑震霆不想再吃任何陷阱的苦头了。 这个货架已经是贴着墙的货架,黑震霆跳过去之后,叶子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躲,正趴在一袋货物上,微微地发抖着。 这个场景,黑震霆再也熟悉不过了。在它的敏捷身手和尖牙利爪之下,绝大多数的猎物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能像这片叶子那样无处可躲,微微地发抖着,乖乖地接受自己被捕杀的命运。 这片诡计多端的叶子,真的就在此认命了吗?绝对不可能。黑震霆很清楚这片叶子的习性,它知道这片叶子肯定是不会放弃的。之前自己好几次差点要了它的命,如果这片叶子是一个轻易放弃的怂货,早就已经被它撕成碎片了。黑震霆非常肯定,这片叶子是个不知道放弃为何物的狠角色。叶子在这里示弱的背后,必然有诈。 黑震霆继续思索着。莫非,叶子紧贴着的货物,可能是极为坚硬之物,如果贸然使出此前的直刺的话,或许会被硬物震断自己的爪子?嗯,很有可能。 叶子背靠货物,无处可躲,已经没必要使用空气扰动最小的直刺了。如今叶子就在自己眼前,吸气也毫无必要。那么,改用覆盖范围更大的挥爪就好了。即便叶子身后是硬物,挥爪也只会擦过硬物的表面,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损伤还能更有效地封住叶子的躲闪路线。 猎物就在眼前,自己这个王者若是畏手畏脚不敢出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别开玩笑了! 就在这里,就在我的面前,给我化成碎片吧!! 转瞬之间,黑震霆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左右双爪一前一后相继挥出,爪子的移动路线交叉形成了天罗地网,封住了叶子的任何逃落路线。 黑震霆坚信,这一次,叶子必死无疑! 电光火石之间,黑震霆感到自己的爪子传来了异样的触感。没有想象中划破叶子的入肉感,倒是有一种划破了非常柔软的东西的感觉。 还没等黑震霆反应过来,黑震霆只感到一阵巨大的白色粉末在自己的眼前爆发开来,遮挡了一切的视线! 这些突然出现的白色粉末质地细腻轻盈,几乎无处不在。黑震霆不可避免地吸入了许多这样的白色粉末。这种粉末遇水还会凝结成粘稠的糊状。爆发的粉尘势不可挡地冲入了黑震霆的口和鼻,在鼻腔口腔和呼吸道中迅速黏接起来,让黑震霆几乎喘不上气,不由得大口干咳地拼命挣扎,双臂不断地挥舞,想要驱散那些白色粉末,却收效甚微。随着黑震霆的剧烈运动,它的体力消耗更为严重,同时剧烈的呼吸导致它吸入了的粉末,让它感到痛苦不堪。 可怕的窒息感,正在一点一点的吞噬它的身体。 成功了!这些面粉果然有奇效! 我刚刚从死里逃生,心脉在狂跳不已。刚才黑猫出乎我的预料,竟然用了挥爪来攻击我。难道是担心我背后的货物是坚硬之物所做出的防范吗?明明它已经怒火中烧,它还能心思缜密地调整攻击方式,这家伙的战斗经验和战斗智慧到底丰富到了什么程度?! 我本已做好了准备抬起叶面避开直刺,黑猫未必会预料到我的叶面也有着极快的躲闪速率。但我没想到却被黑猫的挥爪封堵住了所有躲闪的路线,本应命丧于此。 在这生死时刻,我的求生本能再度爆发,让我觉察到了那一丝向死而生的唯一生机!我把叶面极速地蜷成一个长条,把自己置身于黑猫左爪的爪尖和爪尖之间的那道空隙之中,再迅速旋转同样躲到右爪的爪尖缝隙之中,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黑猫的挥爪虽然降低了风险,同样也造成了我没有预料 到的效果。挥爪在面粉袋上划破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相互交错,重重的面粉袋本身的压力压得面粉从划破的地方喷发而出,把黑猫完全罩在了面粉粉末之中! 按照我的原先的预想,我只是想着翻起叶面躲开直刺。黑猫的直刺会在面粉袋的表面戳破几个小洞。在面粉流出来之后,我再想法子扇动面粉或是诱动黑猫使用吸气战法,让黑猫吸入大量的面粉。如今事情的发展比我想象中的效果要好多了。 黑猫啊,你终究还是在情报上输了我一分。 我在此前做环境勘察的时候,就发现人类能把这种面粉加水使其固化,先是变成粘稠的面糊,再经过搓揉变成面团然后进一步加工成其它各式各样的食物。我也观察到了这种面粉在仓库的储存位置,才把你引诱到这里来。 面粉遇水变得粘稠的特性很快就会堵塞你的呼吸道,让你难以呼吸。你越挣扎,急促的呼吸就会让你吸入更多的面粉加速呼吸道堵塞的进程。而我,早早就学会了闭气的技巧,可以在这铺天盖地的粉尘中丝毫不受影响。 当年的刻苦训练再加上孜孜不倦地勘察环境,寻找地利的胜机,我的辛苦付出终于在此刻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我飘到了面粉袋的开口附近,努力地向着黑猫扇动着叶面,让更多的面粉粉尘飘向了黑猫。 就让我这么在一旁静静地见证这一刻吧。 黑猫窒息,王者陨落,叶子以弱胜强! 第15章 破解 黑震霆发现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它在粉尘之中盲目挣扎了一会,发现情况真正变得越来越危急。窒息感正在吞没自己的的身体。视野受阻,强行逃离这个区域的话,很容易从货架上而摔落。自己如今身体状况极差,完全无法做出合适的落地动作来规避落地的冲击,很有可能会摔伤。若是摔断手脚或是脖子脊椎,都是无法承受的伤害。 越是生死关头,黑震霆丰富的作战经验越能发挥作用。在发现拼命挣扎并不能改变局面之后,黑震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寻找对策。 不需要慌张。叶子没有什么杀伤力,不需要担心叶子的偷袭。现在的主要威胁来自于这些不明粉末堵塞了呼吸道,只要排除这个威胁就好。恢复了沉着的黑震霆蜷起了身子,把头埋进自己的腰间,同时用双爪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极大程度的隔绝了周围的白色粉尘。 减少了入侵呼吸道的那些粉尘之后,黑猫低着头,催起体内的气体,猛地从口鼻往外喷出。黑震霆强大的肺活量和腰腹力量产生了极大的喷力,把那些粘黏在呼吸道里的面糊喷出了大半,顿时让黑震霆感到轻松了许多。由于黑震霆埋头和双爪挡住了大部分的粉尘,粉尘很难再度进入它的呼吸道。所以经过几次喷气之后,黑震霆的呼吸道重新变得畅通起来,那种窒息的感觉也开始退去了。 黑震霆本以为保持埋头捂鼻的姿势,用不了多久这些飘浮的粉尘就会重新沉降下来,自己的呼吸和视野就不会再受阻,可以恢复自己的行动力了。但是这些粉尘依旧四处飘扬不断,没有沉降消散的趋势。黑震霆还敏锐地感觉到,周围存在着一种空气的扰动,再不断地搅动打乱这些粉尘,保持着周围环境粉尘飞扬的状态。 黑震霆立刻意识到了,一定是那片该死的叶子在搞鬼!那片叶子知道周围大量的飘浮粉尘可以困住自己的视野和行动,想必它会尽最大努力来保持这些粉尘的飘扬状态。 那片叶子是想就这么让自己窒息而死!黑震霆很快就推测出了叶子的作战计划。要破解这个计划的话,必须从源头上彻底杜绝粉尘。把叶子的获胜因素拿走之后,它就绝对无计可施了。 于是,黑震霆伸出自己的后腿,保持着低头捂鼻的姿势,用尽全力对着装满了那些该死的白色粉末的袋子猛力一踹!巨大的面粉袋子被黑震霆的一踹而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就翻动掉下了货架,撞击在地,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巨响,扬起了一阵巨大飞尘粉末向四周扩散开来。 除掉了粉尘的来源,黑震霆迅速屏住呼吸,开始用双爪不断地在空气中挥舞。黑震霆双爪挥击的力道足,范围大,很快就驱散了大部分剩余的飘尘。 黑震霆小心翼翼的用掌心的肉球拭去了自己那只独眼上的粉尘和面糊,周围的一切再度变得清晰可见。恢复了自己的视野和行动力之后,黑震霆迅速地环视周围分析形势,并且寻找叶子的身影。 看到这只黑猫沉着冷静地对想出对策,破解了我的面粉陷阱,让我不得不由衷地钦佩它的强大实力。体力,运动能力,杀伤力,观察力,反应力,经验和战斗智慧,可以说这只黑猫的每一方面都几乎完美无瑕,登峰造极。要和这样的动物界顶端的掠食者为敌,我也真是太难了…… 这一瞬间,我真的只能向天长叹,对自己这副弱小的身体感到心灰意冷。我真恨不得自己能像过山峰那样有着致命的毒牙,或是像金雕那样有着锋利的爪子。若是我有那样的武器,我就能在黑猫被粉尘所困时无法设防时,发动攻击而一举获胜。 而如今,我只能看着黑猫一步步地破解了我的作战计划而无忍气吞声,无能为力。 也罢,我还有机会。我最大的杀招还没使出来呢。抱怨从来不是我的风格。自从听了小聪和阿凉的那场辩论起,我就接受了我的出身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对于我可以改变的事情,我从未退让妥协。 我的心气,斗志和努力,是我与这个残酷的世界抗争,追求梦想的最强武器。弱小的身躯,并不是退缩的理由和借口。 我从不放弃,一向如此。 随着那一袋面粉重重地坠落地面,从地面扬起了一阵巨大的粉尘。我要把黑猫引到我的下一个地利去。现在要尽量从追逐战中保住我自己的小命。我向着那阵粉尘飘了过去,想要借助粉尘的掩护逃离。 黑震霆看到了叶子向着粉尘飘去,意识到叶子还想利用粉尘来搅乱战局。目前来看,叶子似乎有某种方法技巧可以让叶子自己免受粉尘之苦。黑震霆认为若是贸然追进粉尘之中,会让自己再度变得被动起来。 必须想办法阻止叶子进入粉尘之中,黑震霆心想着。它扫视一圈,发现其余的面粉袋上正好有一大块覆盖住这些面粉袋的盖布。应该是人类为了避免面粉袋的表面落上灰尘而专门放置的。 黑震霆计上心头,用爪子勾住了那块盖布,使劲往下一扯。巨大的盖布在空中被空气阻力推得完全打开,缓缓地落下,差点把那片叶子盖住了。随后,那一袋掉落在地的面粉以及其连带产生的粉尘完全地被缓缓落下的盖布彻底覆盖,再也没有任何 动静。 看到了刚才让自己受尽了苦头的面粉被彻底盖住,黑震霆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暂时不用担心面粉的事了。但是,黑震霆的视野被盖布稍微遮挡了一下。就这么一个当儿,叶子就逮住了机会趁机逃脱。看来,失去了这些粉末的庇护,并没有让这片叶子灰心丧气,惊慌失措。 这片叶子,还想继续周旋鏖战下去。 黑震霆不得不对这片叶子心生了几分佩服。是啊,这才是这片叶子会做的事情。即便它拖着一副弱小无用的身躯,在自己这个王者面前好几次差点就命丧猫爪,它却始终能再度振作起来,重新寻找胜机。刚才差点还让它得逞了! 在黑震霆看来,这片叶子,大概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和退缩。 它从不放弃,一向如此。 第16章 刀光 叶子的身影消失在了货架之中,黑震霆立即跳到货架的中部作为缓冲,再稳稳地落地。叶子最后是在盖布附近消失的,黑震霆在盖布旁边努力地寻找叶子的行踪。 突然间,黑震霆发现有一些白色飘粉形成了一道独特的形状,像一条路在远离盖布的区域。黑震霆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叶子上沾到的白色粉末,在叶子逃走时顺风飘落了一些,于是形成了这种像路一样的行迹。于是,黑震霆立即向着这些飘粉追了过去。 绕过了一个货架,白色飘粉形成的行迹在空旷处变得更为明显。黑震霆已经看得出叶子驭风飞到了仓库的另外一个门,再度从门缝下方飞出去了。黑震霆拔足狂奔,撞开了仓库的双向门。 门外是另一个更大的房间,到处是各种工具容器,堆放的食材。这个房间的温度比之前的房间高了许多,很明显有几个地方在烧着火,铁制的容器在往外冒着滚滚的蒸汽。 这里是人类的厨房。 黑震霆并没有太在意厨房里的环境。它进入餐厅之后人类纷纷给它让路的场景给了它空前的自信,认为人类不敢找它的麻烦。自然这些房间都成了黑震霆可以自由进出的领地。 黑震霆顺着那些空中的飘粉,很快找到了叶子的身影。论机动性,还是黑震霆远胜于叶子。在看见了目标之后,黑震霆敏捷轻盈的穿过过道,跳上工作台,很快就追上了叶子。 叶子仍在努力地借着厨房里的流动空气驭风而逃。此刻,它的前方是一个挂着诸多厨房工具的架子。那片叶子借着风,轻巧地从挂着的工具中穿了过去。 黑震霆不想被这些工具遮挡了视野,迅猛的跟着冲了过去。黑震霆的体型较大,无法从那些工具的缝隙中穿过。于是,黑震霆一边向着叶子穿过的缝隙奋力冲去,一边用自己的双臂拨开挂着的工具给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黑震霆的左臂刚一接触那个挂着的工具,一阵尖锐的痛感从左臂传了过来。让它不得不刹住身形,收回左臂以察看伤势。黑震霆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左边挂着的是一把锋利的厨刀,自己的左臂正对着刀锋,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黑震霆不太熟悉这些人类的工具,很诧异这个挂在这里的工具为何有如此锋利的边缘。可是,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它右臂推开的一个大锅顺势荡了回来,狠狠的撞在了黑震霆肩脖处! 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让黑震霆猝不及防,脑袋被撞得嗡嗡作响。更为要命的是,黑震霆的身躯毫无准备,被撞得全身一软,身不由己地被大锅推着向左侧径直移了过去。 而此刻,一阵刀光闪过。 被黑震霆左臂轻微推动的厨刀也荡了回来,向着黑震霆的喉咙冲去! 眼看着黑震霆就要被这左右夹击的厨刀和大锅割了喉咙,黑震霆终于反应了过来。它立刻催动自己那双强壮的后腿猛力一沉,站定抵住了大锅的推力,稳住了身形。随后黑震霆低头张嘴一咬,狠狠地咬住了厨刀的刀面,总算是把这锋利的厨刀停了下来,躲了这一刀光之灾。即便如此,闪着寒光的刀锋还是割破了黑震霆的嘴角,两道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滴落桌面上。 黑震霆用牙齿发力一推,让厨刀荡开,自己轻盈地往前一闪,脱离了这个危险的陷阱。黑震霆抵住大锅的冲力之后,大锅荡向了另外一侧,现在又荡了回来,而厨刀也正好挡了过来,和大锅撞在了一起,发出了一阵响亮的金属撞击之声。 黑震霆看着大锅和厨刀碰撞的力道,还有厨刀的锋利边缘,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就要变成刀下亡魂了。它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叶子正在不远处悬浮着,像是在看戏一样。不用说,这又是那片叶子设下的陷阱。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它到底做了多少准备工作,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设下这些致命的陷阱?换作是其它的动物,怕是已经死在这些陷阱之下好几回了。 黑震霆死死地盯着那片叶子,向着旁边啐了一口血,嘴里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声。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黑震霆却没有一丝怯意,拔腿又向叶子追了过去。伤口传来的痛楚和流出的鲜血给黑震霆的怒火添加了新的燃料,让它的斗志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看着黑猫毫不犹豫地再度向我冲来,我苦笑了一下,只能转身就逃。我看过人类用那锋利的刀具把各种带骨的鸡鸭砍成条条块块,也见过双臂健硕的人类颇为费力才能举起那口大锅。我故意洒落身上的面粉留下空中的行迹,故意让它看见我穿过厨刀和大锅之间的缝隙,就是为了把它引入这个陷阱。 黑猫的体型过大,必须拨开这些挂着的工具。厨刀会让黑猫受伤,使其迟疑,然后会在厨刀和大锅之间的位置短暂停留。锋利的厨刀加上沉重的大锅,加上精妙的回荡时机,这本应是一个致命的组合,一切都在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发展着。但是,这只黑猫竟然轻描淡写地破解了这个我处心积虑所构思出来的陷阱,只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轻伤,流了几滴微乎其微的鲜血。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它到底强大到了什么程度,能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破解这些致命的陷 阱?换作是其它的动物,怕是已经死在这些陷阱之下好几回了。 看着来势汹汹的黑猫,嘴角流出的鲜血又为它增添了几分凶相。我可不敢怠慢,回身继续逃命。黑猫在这种中远距离的追击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让我苦不堪言。若是近距离的位移,我还能凭借灵动之术和黑猫周旋。但是中远距离的追击,我的驭风之术断然比不过黑猫那强劲四肢的奔跑和弹跳,我只能借助纤细的体型和障碍物来勉强躲避。 还好这个厨房似乎有着某种通风系统,环境风稳定而强力,给我的长距离飞行提供了足够的助力,帮我弥补了不少劣势。这也是除了刀光陷阱之外,我把厨房选作战场的三大理由之一。 是的,我选择厨房作为战场还有第三个理由。 我还有后招。 黑震霆看到了叶子飘走时身上震落的白色粉末 第17章 沸水 借着厨房内部的环境风,我和黑猫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让我有机会选选好了我的路线和走位,从而引诱黑猫按照我预先构想好的路线向我追来。与此同时,决战的时刻已到,我把一份珍贵的叶之精元输送到我的叶脉之中尽数吸收。一阵温热的感觉顿时传遍了我的全身,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像被活化激发了一样,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一直涌出来。 凝聚了无数部族的努力和信念的叶之精元,给了我无比的勇气和斗志。我誓将带着诸位的意志一起,降伏这只强悍的黑猫,继续我们部族的远征! 黑震霆在在工作台上狂奔,迅速地逼近不远处的叶子。前方是一锅烧得正旺的沸水,绕开这锅沸水需要跳下工作台,会浪费不少时间。这点障碍物可难不倒黑震霆,它借着助跑的势头,准备纵身一跃,跳过这锅沸水。 它刚刚起身,沸水上方朦胧的水汽之中,突然有一股来势极猛的水柱向着它的独眼袭来!黑震霆虽然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但它无与伦比的动态视力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水柱的角度和方向。由于黑震霆已经做出了飞跃的动作起了身,身体在空中无法借力做出任何的躲闪动作,于是它只能微微偏头,躲开了这一水柱。 让黑震霆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竟然还有一道水柱紧跟向它袭来。而且这第二道水柱像是预先知道了黑震霆的偏头躲闪一般,直奔着黑震霆躲闪之后的头部而来! 黑震霆已避无可避,不得已之下,只能闭上眼睛硬接下这一发水柱。 这道水柱带着刚猛的力道精准地命中了黑震霆闭上的眼睛。脆弱的眼睛一瞬间被一阵剧痛吞没,感觉像是眼珠子都要被打出来了一般。一大片五彩斑斓的色斑覆盖了它的视野,让它短暂地失去了视力,感到晕眩无比。 黑震霆莫名惊诧,它实在不敢相信那片看着羸弱无力的叶子竟然能够射出这种力道和精度的水柱。第一次交锋的时候,黑震霆也被叶子喷出的水击中过。那时叶子喷出的水就像是泼出的水花而已,更多是水的冰冷让黑震霆始料不及而吃了瘪。这一次水柱的力度足以让黑震霆吃疼而晕眩,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种精妙而隐蔽的伏击完全是那片叶子的行事风格,只能是它。 这片该死的叶子,到底是它一直在隐藏着实力,还是说短短几天之内,它的实力就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但是,黑震霆此时已无暇去思考确认叶子的真实实力。它还有更严峻的情况需要处理。 因为眼睛这种脆弱的部位受到打击,剧烈的疼痛让黑震霆的身体无法抗拒瞬时的本能反应从而蜷缩起来。这也导致了黑震霆起跳的势头骤然而止,开始从半空向着那锅滚烫的沸水落下! 锅里那冒着气泡的翻腾水面在不断地散发着热腾腾的蒸汽,感受到了这股热浪的黑震霆意识到了这些沸水的威胁。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吗?好狠啊。黑震霆见过人类类似的把拔了毛的死鸡放进沸水烫熟的操作。想到自己落入沸水之中,在痛苦的挣扎中渐渐化作一块熟肉的惨状,黑震霆对叶子恨得咬牙切齿。 死叶子,你别以为王就只有这种程度啊。黑震霆在绝境之下孤注一掷,在空中调整姿态伸长了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前掌和后掌撑在了大锅的边缘,止住了自己的落势。但是由于重心的下落,黑震霆的肚皮仍然下冲了一小段距离,触及了沸水的水面,烫得掉下了几撮黑毛。黑震霆根本无暇顾及剧烈的烫伤,它不顾一切地四掌发力抵住锅的内壁,总算是勉力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这一撑总算是保住了黑震霆的命,但也让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锅壁的温度完全不逊于沸水的温度,把黑震霆前后四掌的掌底烫得滋滋作响。黑震霆凭着不可思议的意志和求生本能,硬是顶着这些剧痛强行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当黑震霆彻底止住了自己的落势之后,黑震霆弓住自己的身体收紧了核心维持在高处,再用极快的速度收起一双前掌再向上伸出勾住了大锅的边缘。滚烫的锅把黑震霆的双爪烫得通红,黑震霆却面不改色,它已经经历过太多这种类似的生死时刻,它非常清楚软弱和胆怯在这种时候只能加速自己的死亡。黑震霆凭借着自己无与伦比的意志和气概,支撑着它自己把这些痛苦和身体本能的抗拒都统统无视掉,然后做出必要的自救措施。 黑震霆的一双前掌勾住锅的边缘之后,双臂的肌肉暴起,强大威猛的肌肉和轻盈灵动的身躯让黑震霆得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向上腾冲的动能,把自己的下半身硬拉到了前掌搭着的锅沿。 虽然黑震霆已经竭尽了全力收紧身体,尾巴上翘,它的后掌在荡向锅的另外一端是还是短暂地碰到了那锅烫得冒泡的沸水。严重的烫伤竟然没能让黑震霆有半分的动容,它简直就像若无其事那般把后掌搭上了锅沿。黑震霆很清楚这时应该尽量缩短和滚烫表面的接触时间,蓄力起跳毫无必要,随后只是纵身轻轻一跃,终于跳离了这锅致命的沸水,死里逃生! 黑震霆落在了锅另一端的工作台上,四只脚掌因为本能而无法控制 的在微微颤抖着,让黑震霆失去了平衡而摔倒了。黑震霆的神智依旧非常清楚,它知道这只是自己的身体因为烫伤和极限的自救动作而暂时有点脱力,自己的体能绝不止这点水平,很快就能缓过来。 它在倒下的同时也在快速的扫视周围环境,分析清楚当前的形势。叶子依旧悬在不远处凌乱堆积着餐具的架子下方正在观察战情的发展,工作台上有一个铁盆装着冰冻的鸡翅正在解冻,自己周围暂时没有类似的高温及锋利刀具的威胁了…… 黑震霆的躯体才刚刚摔倒在台面上,它已经调理好自己身体的气息了。它的四肢的烫伤没有什么好转,却已经恢复了力量。黑震霆独目如炬,死盯着那片悠然自得看戏的嚣张叶子,四肢运力像踩了弹簧一样蹦了起来,狠狠地撞了一下工作台上方一直延伸到远处叶子上方的那个架子! 第18章 受困 在黑震霆的冲撞之下,墙上的简易木架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架子上杂乱堆积的碗碟由于架子的抖动而发生了位移,把架子边缘的一些不锈钢餐具碰得掉下了架子的边缘。那几个笨重的陶瓷碗碟也顺势直直地掉了下来。 好几把闪着寒光的餐刀,勺子和叉子直坠而下,向着正下方的叶子砸了下去,一下子把叶子压在了工作台上。锋利的餐刀和叉子交错堆压在一起,随后那几个碗碟也掉了下来,砸在这些不锈钢餐具上摔得粉碎,尖锐的碎片四溅,彻底把叶子埋了起来,生死未卜。 哼!死叶子,让我逮到你了吧。别以为只有你会耍这种小聪明啊。黑震霆心里解气地想道。黑震霆此前在环视战场环境的时候,就发现了叶子正上方这些杂乱堆积的碗碟和餐具。于是黑震霆将计就计,忍着烫伤的剧痛去撞击了一下那个架子,模仿那片叶子利用环境发动了一次奇袭,完全打了叶子个猝不及防,收到了奇效。叶子扁平柔软的身体不惧怕钝器的打击,只有锋利的锐器才容易伤害到它。因此,不管是那些尖锐的餐刀刀刃,叉子尖端还是锋利的碎片,都足以对叶子造成重创,甚至杀死它。 黑震霆本想趁势追击,但四肢的伤势还是拖住了它。现在黑震霆的前后四只脚掌都受了重创,还处于极高的温度,现在先对脚掌进行降温疗伤才是明智的选择。 黑震霆快步走向了那个装着正在解冻的鸡翅那个盆子。那些鸡翅外层结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黑震霆在后巷曾经看见过也触碰过那些残留着冰冻饮料的一次性杯子,知道这种透明的固体蕴含着极致的寒气,应该可以缓解自己四只脚掌的高温。 黑震霆一边死盯着那堆凌乱的不锈钢餐具和陶瓷碎片,确认叶子还被困在里面,一边纵身跳进那个装着解冻鸡翅的盆里。冰冷的水让黑震霆四只脚掌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极度的高温突然转变为极度的低温,本来就因为布满了神经感应细胞而异常敏感的脚掌感到极为难受。但黑震霆能明显感到此前烫伤导致的那种热痛正在渐渐消散,只有通过这些冰水把那股热痛完全逼出自己的体内,自己的脚掌才会完全规避掉后续的烫伤。若是烫伤深入了黑震霆最为脆弱敏感的肉球内部,可能会影响黑震霆以后的运动能力,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被困在了黑暗之中,为之前在电光火石之中发生的一切感到一阵阵的余悸。本来我引诱黑猫跳过那一锅沸水,随后用经过叶之精元加强过的连珠水弹狙击了黑猫的独眼。新招的威力巨大,成功地把黑猫逼得掉进了锅里。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黑猫在那种绝境之下仍能上演极限求生的好戏。它居然用自己的猫掌撑住了滚烫的锅壁!我实在难以想象黑猫的行为,到底要有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顶住这种可怕的烫伤进行自救。 我还没来得及有足够的时间为黑猫的精彩表现感慨,就看见黑猫做出了跳起撞击木架子这一匪夷所思的举动。等我反应过来时,只觉寒光一闪,我的正上方已经落下了大量的刀叉和碗碟! 这些刀叉都有着极为锋利的边缘和尖刺,被它们伤到的话非同小可。我拼命施展灵动之术,却只能被推着向下飞,依旧无法躲开这些竖直下落的利器。更为可怕的是,在重力拉扯的作用之下,这些利器的坠落速度越来越快,竟能渐渐追上我施展灵动之术而拉开的距离。 在这样下去,当我被逼到地面之时,就是我被刀叉割破刺穿之时!我一直在利用环境地利给黑猫设下陷阱和圈套,却全然忘记了去防范类似的策略和战术。我完全忘记了,这只黑猫可不是只会使用蛮劲而已,它拥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和高超的战斗智慧,它同样可以利用环境和地利来对付我。 就在这危急时刻,我再度进入了极度专注的忘我境界,我上方那些来势汹汹的刀叉利器开始变得慢了下来,我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寻找任何一点能给我带来生机的机会。 我突然发现,在这些下落的利器之中,有几把人类用于装盛液体的勺子。我当机立断,抓住最后的时机驭风漂移,同时蜷缩自己的身体,躲到了勺子的下方。 我刚刚躲到勺子下方,整个叶面就摔到了工作台上。那把勺子撞到了工作台,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然后向着我倒下,勺子的椭圆形主体部分把我盖住了。其它的那些刀叉利器也纷纷而至,和桌面以及勺子相互碰撞而发出了乒铃乓啷的阵阵巨响,震得我晕眩不止。随后,凌乱堆放在架子上的碗碟也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这些刀叉利器之上,变作了无数四散飞溅的碎片。 多亏了这把勺子的庇护!这把勺子的边缘光滑而圆润,下落时并没有伤着我。而它那圆拱形的造型把我完美地覆盖住了,任凭那些刀叉利器砸落,碗碟碎片飞溅,都完全无法击破勺子的防护,让我得以安然无恙。若是我在勺子的外侧,我早就不知道会被这些险恶致命的坠落利器切碎成几块,一命呜呼了。 等到周围的一切恢复了平静,我确信不再会有坠落物了,才小心翼翼地从勺子和台面的缝隙中探出了部分叶面,观察到周围是一片凌乱的刀叉和四散的碎片。到处危机四伏,随时有被割破的危险。 黑猫的追击没有来,这实在是万幸。应该是脚掌上的烫伤暂时困住了它。我不确定它还会被这个伤势困住多久,但是我可以肯定这个伤不会困住它太久。我在叶面的表面分泌出一层润滑树脂,滑溜溜地从勺子和台面的空隙上钻了出来。多得了这些润滑树脂,我的叶面变得十分光滑,使得外面的一些刀锋和碎片都会从我的叶面滑过,而不会对我造成损伤。 我艰难地在刀叉利器和碗碟碎片之间的缝隙穿行着,好不容易钻到了这堆东西的外侧。与此同时,黑猫正躲在一个外层凝结着水滴的盆里。这些水滴,很明显是空气里的水汽遇冷而凝结而成。看来我的推测没错,黑猫在遭受烫伤之后,正在对自己的四个脚掌进行冷疗,所以它才一时无暇向我追击。 我故意轻轻地碰了一下旁边的一把叉子。那把叉子应声倒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一下子就引起了黑猫的注意。 没错,黑猫。这一堆废墟已经困不住我了。来吧,也该是时候结束这一场漫长的战斗了。你就这么乖乖地跟着我,前往那最终的战场吧。 第19章 预判 黑震霆的四只脚掌还泡在冰水里,已经开始被冻得麻木起来。它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从那堆凌乱的餐具中传来。黑震霆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它从来没觉得这片叶子会这么轻易的就被干掉,它只是想用这些餐具困住它,为自己争取一些治疗烫伤的时间。 果不其然,那片叶子从遍布尖刺和碎片的废墟中钻了出来,身上显得有非常油亮,应该是那种让黑震霆吃了好几次暗亏摔下屋顶的那种滑溜溜的油脂。 黑震霆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称奇。靠着那些油脂来规避刺伤和割伤吗?还真有你的。这些油脂用来避免叶子自行移动时可能遭受的割伤还行,但不应该可抵挡餐具下砸和碎片飞溅时造成的伤害。这片叶子应该是用了某种方法保护了自己。也罢,无需纠结这些细节。现在双方的体能和身体状况都有了不小的损耗,很快就要到分出胜负的时候了。只要快速追上叶子,再来一次吸气的战法,叶子必输无疑。 正好,此时黑震霆感觉到自己脚掌的肉球内部最后一丝的热痛也已经消散殆尽,于是它猛地跳出了那个冰水盆,再度向着叶子追去。 我借助这厨房里的循环气流,飞速地向着我的下一个目标飘去。那是在厨房角落的天花板上的一个通风口。人类应该是通过某种机械正在不断地把带着油烟和高温的空气从这个通风口抽走,然后再把室外的清新空气引入厨房。这样一来,就可以减少烹饪过程对厨房空气的不良影响,让厨房里的人类可以在一个较为舒适的环境中工作。我对人类的聪明才智只有无穷的佩服。在动物和植物都在竭尽全力地和这个残酷的世界抗争着,只是为了能够存活下来。只有人类,在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依托之下,能够有这样的余力去追求食物的美味和生活的舒适。 我就这么稍微分了一下神,忽然发现身后不见了黑猫的踪影,让我感到极为紧张,只能加速向着通风口飞去。循环空气会在过道转两个弯,到达厨房的角落,很快就转而向上要进入通风口了。我顺着过道一直飘了很远,还是没有见到黑猫的踪影。 我知道黑猫绝对不会半途而废,就此善罢甘休让我逃出这个厨房。它必定是想到了某个策略,在准备着对我进行伏击。但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循环空气的呼呼风声和沸水翻腾的气泡声响,没有任何其它动静。 越是安宁,我越是感到叶面发凉,不知道危险何时会从哪里冒出来。这种紧迫的紧张感让我连呼吸都感到吃力。 这只该死的黑猫,你到底在哪里??!! 黑震霆静静地伏在厨房角落的一个架子的顶部,把自己纯黑的身影完美地隐藏在了灯光和视野的死角之中。黑震霆已经发觉到了叶子能够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驭风而行,于是就察觉到了厨房的循环空气的流动。黑震霆很快就观察并预测到了循环空气的终点位于厨房角落的那个通风口。 于是,黑震霆趁着叶子在过道转弯被遮挡了视野的那一个间隙,迅速地跳到了架子的顶端,然后跨过了好几排架子,径直来到了通风口的架子顶端伏着,等着叶子自己送上门来。 由于厨房的灯是垂下来的吊灯,所以一排排厨房工作台的架子顶端都是灯光和视野的盲区。黑震霆仗着自己体态轻盈以及脚掌底部的肉球可以掩盖自己的脚步声,像一只无声的幽灵一样在架子的顶部快速地移动着,很快就比叶子更早地来到了通风口的旁边,静候自己猎物的到来。 很快,叶子顺着气流的移动来到了通风口的下方,开始向上准备飞入通风口,一切都如黑震霆所预料的那样。 黑震霆凭借着自己的动态视力和超快的反应速度,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猎物,并在猎物反应过来之前行动,从而占得先机。 黑震霆猛地从黑暗中杀出,发出了一阵猛虎下山般的咆哮以震慑猎物。通常情况下,这一声咆哮足以把猎物吓得失了神从而暂时失去抵抗能力。在咆哮声的掩护之下,黑震霆向着叶子猛扑过去,锋利而刚猛的两只前爪上下齐攻而出。 黑震霆确信,在通风口附近的强烈气流之下,自己的爪子产生的气流扰动不会成为叶子额外的动力来源。它带着十足的信心,这一次的爪击必能将叶子彻底撕碎! 黑猫的虎啸几乎要震得所有厨房里悬挂的器具都微微震动起来,却丝毫未能干扰到我。在我接近通风口之时,对危机的强烈预感让我不得不无视了精神上的疲惫,强行催逼自己再度进入了极度专注的忘我境界。周围的一切再度慢了下来,我事无巨细地观察着环境,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终于,我在一把厨刀光滑闪亮的表面,观察到了反射出来极其模糊的黑暗之中,存在着一阵微弱的气动! 黑猫可以消去它的声响,停止它的动作,但是它绝对无法停止它的心跳和呼吸,也无法掩盖它的气动。 是的,在那种黑暗的死角,我的感光细胞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我娴熟的御气之术能够感受呼应到生物的气动,已经超越了视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纯黑的颜色之中有一个小小的色块在脉动,在呼吸。我可能看不到它的确切位 置。 但是我知道,它就在那里。 当黑猫所在的那片黑暗展现在我视野之前的那一瞬间,我预判了黑猫的猛扑,提前调了叶面的姿态,卸去了上升气流对我的推动力,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处。 黑猫的扑杀已经算上了我跟随上升气流飘动的提前量。我的这一急停让黑猫扑了个空,直接飞向了另一头的架子顶部。但我没预料到的是,黑猫竟能在这扑空的一瞬间做出了极致的反应,回身用后爪划了我一下,随后又用猫尾狠狠的抽打了我一下。 所幸我的叶面还沾着此前从碎片中爬出时分泌的那薄薄的一层润滑油脂,黑猫的后爪只是在我的叶面表面划出了一道浅浅的淤青。但是我的叶面正完全舒展开来平行于上升气流以卸去风力,我结结实实的被猫尾狠狠地抽打了一下,不少汁液从各个气孔渗了出来,被打得向墙壁撞了过去。 在我被打飞的过程中,正好上升气流把我托着向上飞去。我虽然有点被打得神智恍惚,但我明白此时正是事关生死的危急时刻,黑猫随时会发动追击。我忍着全身的疼痛,顺着上升气流向着通风口飘去,身子一侧,从通风口网盖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我刚刚钻进通风口,黑猫已经从架子的另一端发动了追击。它那暴烈的猫爪跟着冲了过来,勾住网盖的缝隙,狠狠地把网盖扯了下来,随着黑猫一起落向了地面。我长舒了一次气,若是我的动作再慢那么一点点,我现在已经被贯穿在猫爪上了。 第20章 飞火 我不敢在通风口多做停留,我已经听到了黑猫跳上架子时,架子所发出剧烈的晃动声。架子晃动地如此剧烈,想必黑猫对这一次伏击的失败感到极为懊恼吧。刚才黑猫在我的叶面留下的那道淤青让我感到火辣辣的疼,我可不想再被它的爪子来上这么一下子了。 我顺着风在通风管道里快速飘行,还没飘出多远,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黑猫的双爪已经攀上了通风管口的边缘。黑猫的双爪猛一发力,把它的整个身体拉进了通风口,然后竟不加停留地挥爪向我攻了过来!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黑猫的身体竟然如此柔软自如。它的上半身完全舒展开来,几乎像是比原来的上半身身长延长了接近两倍,跨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距离把我拉进了它猫爪的攻击范围之内! 我的灵动之术在广阔的空间无拘无束才能发挥威力。通风管道内非常的狭窄,利用猫爪的扰动风施展灵动之术的话,很容易被管壁挡住而失效。更要命的是,黑猫的下半身堵住了大部分的管道,管道里的风顿时消失了,我完全没有任何风力可以用于施展灵动之术来拉开距离。 所幸叶之精元的效力还在,我还有足够的力气施展螺旋腾冲,勉强与黑猫拉开了一点距离,堪堪避开了这一抓。黑猫的猫爪挠在了通风管道的金属内壁上,发出吱呀的难听声响,同时在金属内壁上留下了几道可怕的划痕,可见其力道之足。我不敢想象万一自己被这样的猫爪击中,会是多么惨烈的画面。 黑猫进一步把自己的身体拉进通风管道,向前爬行对我进行追击。它的下半身变得向下伏卧,被它堵住的空气以更高的压强顿时涌了过来。我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刻施展灵动之术随风而动,向着通风管道的更深处逃去。 黑猫的追击同样迅捷,虽然它无法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全力奔跑和跳跃,但它那柔软的身体在管道内内畅通无阻,可以快速的爬行,对着我紧追不舍。 管道里的路线错综复杂,还好我做足了准备工作,清晰地记得每一个转弯和我的目的。身后的黑猫在管道里不断发出砰砰的脚步声和猫爪的抓挠管壁的声音。接下来的每一个晚上我怕是都会做噩梦想起这种被步步紧逼,只要稍慢一点就会被撕成碎片的恐怖。 终于到了,我逆风切入一个转弯,卸去风力利用惯性滑行,从一个通风口网盖的缝隙钻了出去,熟练地飞到预定的位置,准备就绪。为了这一刻,我在这些天已经演练过太多太多次了。 通风口外是温暖的休息室,餐厅的员工已经离开这里前往自己工作的地方了。我已经熟记人类的日常活动,之前的时间还早,餐厅员工们还在这里休整换装,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所以我一直在尽力拖延时间,就是要等到他们离开。 如今,这个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中间的开放式火炉还在燃烧着保持室内的温暖,舞台已经搭设完毕。 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我将在这里,彻底战胜这只黑猫。 黑震霆拼命地追赶着叶子,发现它居然逆风而行,从一个通风口闪了出去。黑震霆感到颇为不解。为什么叶子不继续利用通风管道内的风力继续向着总出风口逃走?难道它有什么理由必须要从这个通风口离开? 黑震霆看了一眼前方,发现当前位置离总出风口已经不远,它已经能看到抽风机的巨大扇叶在用超快的速度在旋转着。连敏捷如黑震霆也认为自己绝对做不到从这些扇叶的空隙中安全钻出去。 嗯,应该是叶子也知道前面是死路,只能提前从别的通风口离开这里了吧。黑震霆一边追击,一边理清了思路。黑震霆追到了叶子逃出去的那个网盖处,双爪猛力一跺,整个网盖轰然掉下,摔在了地面,发出一阵巨响。 黑震霆调整了身子,翩然从通风口跳下,轻盈的落在了地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在下落的同时,黑震霆已经在扫视周围的环境,搞清楚战场的情况了。 黑震霆用动态视力捕捉到了叶子的身影,就在自己的位置的房间对面,中间隔着人类的那个熊熊燃烧的火炉。黑震霆在快速地思索着作战方案。嗯,火炉是个危险因素,要绕开它追击叶子是个不小的麻烦。周围还有很多围绕火炉摆放的凳子,地形比较复杂,容易成为叶子藏匿躲闪的的空间,要尽量把叶子往上部空间驱赶。两边有不少木质的橱柜,可以用爪子攀爬,让自己提升高度去扑杀叶子,但要注意避免扑向了火炉。这里环境比较空旷,利于叶子躲避爪子的攻击,还有火炉这个巨大的危险因素,看来那片死叶子是故意把战场选在了这里。不知道它又打算玩什么花招,做动作时必须小心谨慎才行。 好的,等到落地之后,先从凳子摆放得比较密集的右侧追过去,把叶子驱赶到凳子较少的左侧…… 等等! 叶子这是在做什么? 黑震霆猛然发现叶子的整个叶面瞬间膨胀变厚了一倍,叶柄正对着黑震霆自己的落脚地发射了一道速度极快的水柱。 黑震霆心想,果然之前把自己打落沸水的水柱就是叶子发射的。看样子,叶子 是提前吸入了大量空气以提高自己体内的压力才能发出这种水柱。不必惊慌,看样子这道水柱会穿过火炉,火焰应该会减缓水柱的威力,打不出什么伤害,自己也不会因为水柱而像上次的沸水一样陷入某种危险。但是,叶子摆明了是提前预设好了这道水柱的时机要打自己一个立足未稳。这片叶子诡计多端,花招百出,还是避开这道水柱为上。 黑震霆调整了自己的重心,减少了空气阻力而加速坠落,打算一落地就迅速避开这一道来势汹汹的水柱。 黑震霆刚一落地,准备跳开躲避向它袭来的水柱。 不曾想到,眼前向它急冲而来的,竟是一道炽烈的火焰!! 第21章 降伏 看着直冲自己而来的火焰,黑震霆第一次在战斗中感受到了恐惧。它曾经进过厨房,见过人类把肉串用火烤得焦黄油亮,变成了香喷喷的食物,也在路边见过木头和废纸被火焰烧成黑炭和飞灰。更不用说刚才它自己差点就在用火烧开的一锅沸水中丢掉了小命。 对于黑震霆和其它万物来说,火焰来自那高高在上,永远在熊熊燃烧的太阳。太阳是如此的暴戾凶残,只需要注视它片刻,就足以被它灼伤双眼,暂时失明。而火焰就是来自太阳的神力,可以烧毁一切,是极度危险而不可冒犯之物。 黑震霆只是害怕,并没有愣住失神。它无暇细想火焰到底从何而来,来不及卸去落地时的缓冲,强行落地时直接发力向一侧跳开。火焰没有命中黑震霆,向着它的身后飞去。黑震霆四掌上的肉球大伤初愈,刚刚被沸水的高温和冰水的极寒被折磨,现在又被这种落地直接急跳的急剧受力变化被震得生疼,几乎已经到达了生理的极限,开始变得麻木而僵硬,渐渐失去了应有的缓冲和发力的能力。但是为了躲开那可怕凶残的火焰,黑震霆不得不硬扛下这些折磨和不适。 总比被火烧要好吧? 黑震霆刚刚往一侧跳开落地,惊恐地发现第二道火焰已经来到了它的眼前!又是预判到自己的躲避动作而提前发射的追击吗?!难道这是那片该死的叶子发射出来的火焰?!死叶子到底是怎么预判到自己的躲避动作的??!! 火焰已至,黑震霆还想发力跳开,不堪重负的掌底肉球终于脱力发软,使不上力气。强大如黑震霆,也无法违背物理规则连续在极短时间内让自己的整个身体做出连续的剧烈变向跳动。 情急之下,黑震霆抬起自己的两条前臂护在自己脸前,挡住了火焰,至少护住眼睛和口鼻这种要害部位。 袭来的火焰并非持续喷射的火焰,而是一道长度有限的飞火。黑震霆本以为这点火焰只是短暂地接触自己的前臂,最多只是自己的毛会被烧着一些。却没想到火焰就像索命的恶鬼瞬间缠上了黑震霆的两条前臂,猛烈地在黑震霆的前臂上燃烧起来,空气中传来了皮毛烧焦的气味。一阵阵连绵不绝的剧痛在折磨肆虐着黑震霆前臂。烧伤之痛是最可怕的疼痛之一,火焰所及之处的每一处皮肤都会被烧烂,仿佛在来回反复地经历着细密紧致的千刀万剐。 黑震霆毕竟是身经百战,在这种险境之下还没有乱了阵脚,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和忍着剧痛,一边把前臂在地上拍打灭火,一边四下观察是否还有后续袭来的火焰。还好,周围没有其它的火焰向自己袭来。黑震霆重新发现了叶子的身影,就在离那个火炉对面很近的地方。从火焰发射的角度来看,火焰正是叶子发射出来的。 黑震霆其实已经猜到了。这种角度,准度,时机都如此精准而且带着预判的攻击,除了那片叶子,还能是谁? 但是,这可是火焰啊!! 难道区区一片叶子,还能和人类一样,操纵来自太阳的神力不成? 黑震霆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可是,就在这个时刻,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前臂的火焰尚未彻底扑灭,黑震霆的后背附近突然也传来了可怕的灼烧之痛! 有火焰从背后击中了自己!猫科动物因为对周围威胁的洞察力过于强大,习惯了一切尽在自己掌握的它们反而对自己的后背最为敏感。任何背后突然出现的声响和触碰都会让它们感到巨大的威胁而被惊吓。更不用说从背后击中自己的是可怕的火焰了。 背后突如其来的惊吓和烧伤让黑震霆彻底破了防,尖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发疯了一样在挣扎扑打,想要扑灭火焰。但是这些火焰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样,并不是在烧着黑震霆的皮毛,而是自己能持续地燃烧。扑打灭火收效甚微,烧伤的区域正在扩大,疼痛剧烈而连延不绝,还有超出了自己感知范围的攻击不知道何时还会再来。 这一刻,黑震霆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在向自己逼近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绝望和痛苦。 这就是输掉生死之战的滋味。 就在这时,天上哗啦啦地下起了雨。 细密的雨幕覆盖了一切,让火焰开始变得不再那么暴烈,进而温顺,虚弱,消失不见。水的清凉覆盖了黑震霆被烧伤的区域,稍稍舒缓了一些灼烧之痛,随后又因为裸露的伤口触水而变得更疼了。 但是,只是疼痛的话,对黑震霆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只要没了火,一切就还好。 黑震霆全身都被淋湿了,冷冷的水也开始让它渐渐冷静下来。本来猫科动物是怕水的。但是身为野猫,黑震霆被雨淋湿过许多次,已经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它看着从天而降的水,心中的困惑甚至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 这是室内啊,为什么会下起雨来?! 黑震霆向上看着,看到了火炉对面那片飘浮着的叶子。火炉烧的是木柴,被雨淋湿之后升起了阵阵水汽。 叶子就这么在对面稍高的地方,在这朦胧细雨和烟气氤氲之中,静静地注视着黑震霆自己,竟像是带上了几分威严和仙气,在观察等待 它接下来的应对和态度。 黑震霆不敢相信,但是又不得不相信。难道说,这片叶子不仅仅能操纵火焰,连这不可思议的室内之雨也是叶子变出来的? 黑震霆心想,莫非,这片叶子其实是自然之神的使者,能操纵运用水和火?!这样的话,似乎也能解释这片叶子的战斗智慧和顽强斗志了。难怪这片叶子总是能在自己的围追堵截之下死里逃生,总是能变出各种陷阱好几次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而如今,叶子先是用火来攻破自己的防御和警觉,证明了实力上的差距。自己连背后是怎么被火焰击中的都无法察觉,可以说是输了个干净彻底。奠定胜局之后,叶子再主动降下室内的雨水,救了自己一命,像是在展示它的大度和仁慈,又像是在炫耀展示它和自己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 面对这样能操纵水火之力的神之使者,还能如何获胜呢? 王者向神权屈从,似乎也是天经地义吧。 雨停了,黑震霆也彻底想清楚了。 它抖了抖身上的毛,甩掉了身上的很多水,稍微前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乱糟糟的毛。随后,黑震霆端坐于地,想当年的红霹雳一样,郑重端庄地向着叶子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头,以表敬意。 黑震霆认输了。 第22章 飞火 落在我叶面上的水非常寒冷,冻得我的神智异常清醒。然而,我还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黑猫打理好了它自己的仪容,收起了眼中的杀气,毕恭毕敬地向着我轻点了一下头。我很清楚地感受到了黑猫这轻轻的点头之中所表达出来的敬意和退让。 城市丛林中的王者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我真的降伏了这只黑猫! 一瞬间的三两次交锋,就让这场持久而焦灼的激战分出了胜负。 和我进行了无数次模拟作战所预料的一样,黑猫从休息室的通风口竖直跳落。我在正对着黑猫落脚点的火炉另外一侧深吸一次气,借助叶之精元提供的能量,向着黑猫的落脚点预判了提前量,发射了威力极大的高能液柱。 这种高能液柱,正是我的新招之一。此前我先用普通的喷射液柱,把苍蝇当作对象不断地练习精进我的瞄准和预判技巧。当我略有小成,准备就绪之后,我就按照我的计划,吸收了叶之精元,在一段短暂的时间内获得了巨大的能量,全方位地提高了身体各个机能的表现,使我可以通过大量吸入气体加强体内压强,再利用提升了的叶肉力量发射出威力极强的高能液柱。 正是这种高能液柱,让我成功击晕了好几只高速飞行中的苍蝇,以及趁黑猫跳过沸水锅时干扰打断了它的跳跃,让它差点就跌入了沸水之中。而真正击败了黑猫的新招,则是我在高能液柱的基础上进一步优化改进所创造出来的“飞火”。 在那个我向天借火,烧毁人类的网兜解救了赤羽和白斑的那个晚上,我已经发现了从那辆摔坏了的摩托车体内所流出的一种带着特殊香气的液体有着极高的可燃性,我当时把它命名为汽油。 当我在勘察餐厅的环境,拟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我通过汽油的独特香味发现了仓库里就贮存这不少这种汽油。然后又在休息室里发现了烧着明火的火炉。那么,汽油是燃料,火炉的明火是火源,加上无处不在的空气,燃烧所需要的燃料、火源和空气这三种元素的火三角都已经集齐了。于是我突发奇想,假如我往体内吸入了汽油,把它作为一道高能液柱喷射出去。喷出的汽油穿过了火炉的明火之后就会燃烧起来,成为一道喷射的火焰! 这一招必须集齐汽油和火源才能施展的喷射火焰的高级技巧,我把它命名为‘’飞火‘’。有了理论基础之后,我趁人类的休息室没人的时候,进行了大量的练习。我把一块木质面板上的层叠环状木纹作为目标,无数次用高能水柱试射过后,才开始了喷射汽油的实践操作。 人类在拿取储存汽油的罐子时并不是特别小心,导致了罐子的口有着不少残留的汽油暴露在外。我还发现,汽油会很快挥发成气体。所以我才会在仓库中闻到汽油的味道。我耐心地在每次人类拿取汽油之后,悄悄地飘到罐子口附近,在汽油挥发之前就收集吸取汽油到我的体内,然后进行飞火的练习。 在大量的练习基础之上,飞火一击即中,精准地命中了环状木纹的正中心。我喷射的汽油的量不多,命中目标之后很快就烧完了,只能在环状木纹的中心留下了一点烧焦的痕迹。不过,黑猫那一身的黑毛应该是绝佳的可燃物,应该能在汽油燃烧殆尽之前把猫的毛点燃,让燃烧持续下去,进一步对黑猫造成杀伤。 汽油的量很少,非常珍贵。所以我也只进行了一次实操以确保飞火的可行性。而我在这些天拼了命所收集到的汽油,也仅仅足已让我在与黑猫的实战中再打出3发飞火而已。 仅有的3发飞火,我必须谨慎规划,确保每一发都能起到应有的效果。想要把3发飞火全数击中身手如此敏捷的黑猫,那是绝无可能的。虽然有点可惜,我必须要把其中一发飞火作为佯攻,只有在黑猫已经进行过一次躲闪,身体的动势已老,来不及再度躲避的那一瞬间,才是击中黑猫的最佳机会。 于是,我模拟了黑猫从通风管道追击我,从通风口竖直跳下落地的场景,练习狙击刚刚落地的黑猫作为佯攻。我真正的杀招,在于狙击黑猫第一次躲闪之后的身位,也就是它的右侧。 没错,通过观察,我已经观察清楚了黑猫的动作习惯。由于它的左眼在某场惨烈的战斗中缺失了,它只有右眼可以视物。所以在黑猫的视野并不能很好地覆盖起身体的左侧。当危机发生时,黑猫总是会下意识地先向它观察得更清楚的右侧躲闪,跳跃大概两个身位的距离。之前用高能水柱狙击黑猫使其差点落入沸水的时候,我也是采取了类似的策略去预判黑猫的躲闪动作。果不其然,当时的它因为身体位于空中而无法改变身体的移动,只能闪头躲避。就和我预测一样,它当时条件反射一般向后闪头,被我的液柱精准命中它的独眼,差一点就利用沸水陷阱分出了胜负。 或许,连黑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躲闪的习惯。 有时候,你的劲敌为了击败你,会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按照这个计划,在黑猫第一次向右跳开躲闪之后,我的第2发飞火应该能命中黑猫。这个时候,黑猫被飞火击中,应该处于一种惊慌受疼的状态。但是这只黑猫实在 是过于强大,它这时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蓄力再度跳跃躲避,我不敢排除它能稳住心态做好继续躲避的准备,直接向它发射第3发飞火的成功性不高。 我的飞火很小,应该不足以直接烧死黑猫。以黑猫的性格,未必会就此屈服于火焰的威力,说不定反而会进一步激发它的怒火,让它爆发更强大的力量。 黑猫一向依赖它的动态视力和敏捷身手,习惯了所有的威胁都在它的监视和掌控之中。我的第3发飞火,必须击穿黑猫的防御和预警系统,以它察觉不到的方向和角度击中它。这样的攻击,足以击溃黑猫的心理防线,让它彻底破防。火焰的威慑加上防御被击穿,这才会让我有最大机会去战胜黑猫,使其退却。 我产生了一个异想天开,不可思议的计划。虽然这个计划实施起来非常困难,但是在理论上却具有高的可行性和极佳的杀伤力。我不断地练习再练习,终于确保了我可以精准无误地实行这个计划。 那么,我的第3发飞火到底该如何击中黑猫,击溃它的心理防线呢? 答案就是,从上方。 第23章 胜因 我的第2发飞火瞄准的是黑猫躲闪之后的脸部,不管黑猫如何应对,在命中的那一瞬间必然会让黑猫无暇观察战场。所以,在第2发飞火发射之后,我就快速飘到那团明火的斜下方,向着黑猫的斜上方以一个极高的角度发射了一段汽油柱。 我已经练习过无数次,连汽油和水的轻重区别也考虑了进去。我已经做到了可以精准地打出高抛物线的液柱,然后从高处落在我所瞄准的位置。我发射的汽油柱迅速穿过了那团明火的顶端,化作了冲天而起的一道火焰。而这个关键时刻,黑猫正用前臂挡住了第2发飞火而正在拼命挣扎着,它根本无暇察觉这道在高处翱翔的烈焰。 就这样,我的第3发飞火完美地跃过了黑猫的动态视力的警戒范围,到达了黑猫的上方。那道华美炽烈的火焰逼近了天花板,然后完美地重现了我每一次练习时的行迹,在整个房间的最高空划过了一道唯美而优雅的弧线,照亮了墙顶角附近一只正在织网的蜘蛛,然后向着黑猫的后背加速坠下,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火焰的幻彩残影。 这是一个多么震撼的画面。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永远记住这一瞬间。 我抬升了自己的高度,以观察黑猫以及飞火的状态。 我废寝忘食所进行的苦练终究没有白费。“啪”的一声,我的第3发飞火精准无误地从高处命中了黑猫的后背。黑猫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次奇袭,毫无防备而遭受的惊吓和突如其来的灼烧彻底击溃了黑猫。它终于失去了一贯以来的气势和沉着,尖叫着在地上挣扎打滚。 还有谁能比我更理解烈焰灼身之痛?当初我向天借火,叶柄也是就这么被烈火烧成焦炭。我那时还能自己控制住火势和被烧的部位,才能勉力维持我的神智飘向赤羽和白斑所在的网兜。我若是像此时的黑猫一样,身上有两个部位遭受灼烧,还不知道火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后续的火焰袭击。这种身体和精神的煎熬绝对会让我发疯。就算是一向自诩意志坚定永不放弃的我假如处于这只黑猫的处境,也不见得会比此时的黑猫做得更好。 黑猫想要通过拍打翻滚来扑灭这些火焰。但是汽油燃烧的火焰岂是这么轻易就能拍灭的?这些烈焰会一直燃烧,直到汽油消耗殆尽,又会点燃黑猫的毛皮继续燃烧下去。 或许,会一直烧到黑猫化成焦骨为止。 我还没来得及萌生恻隐之心,异变就发生了。我的第1发飞火被黑猫躲开了之后,高能喷射的火焰继续直飞而去,命中了黑猫背后的人类衣服。人类的衣服似乎也是易燃物,一点就着,汽油的火焰顿时暴涨数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橘红色怪物在张牙舞爪,瞬间吞没了整件衣服,整团火的外焰带着黑烟冲到了接近天花板的高度。 随着火焰的逼近,我看到天花板的几个金属装置像是被火焰触发了,瞬时喷出了大量的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暴雨一般!原本气焰嚣张的烈火顿时被大量的水压制了下去。只有那些被飞火击中的区域因为汽油的寻在,还在勉勉力燃烧了一会儿,很快也减弱,最后在汽油燃烧殆尽之后无力的熄灭了。 我一时间有点懵了。我在城市也算混迹了有些时日,本以为对人类的奇异法宝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我还是被我看见的这一幅壮观奇景彻底震惊了。 那些喷水的金属装置绝非自然之物,很明显是人类故意安装上去的喷淋装置。人类居然能在室内引发雨水??!!如果我的观察没错的话,应该是那些蹿起的火焰触发了喷淋,使其开始运作而喷水。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人类故意设下的保护措施,一旦房间起火,这些金属装置就会及时做出应对,降下大量的水以扑灭火焰。 这是一种何等高明的防御机制!在不需要的时候,我几乎感觉不到这些喷淋装置的存在。只有当过量的火焰产生,威胁到人类或者整个房子的安全时,喷淋装置才会触发,及时有效地进行灭火。人类的智慧,一再刷新了我的认知,。 还好飞火产生的火焰较小,在拉高弧线接近天花板时不至于触发喷淋装置。不然的话,我这套以飞火为核心的计划就彻底废了。 不过,如今的局面对我十分不利。黑猫身上的火焰已经渐渐熄灭了,黑猫并没有遭受生理上的致命伤,已经开始渐渐缓了过来。火炉已灭,我体内的汽油已经耗尽。假如黑猫还有战意,我已经没有后招去应对这只暴怒的黑猫了。 也罢,若果真如此,那就是黑猫不管从精神层面还是肉体强度都远远超出了我的作战能力。我已经倾其所有,没有什么遗憾了。成王败寇,这只黑猫完全配得上这样的一场胜利。 我张开了全部的气孔,快速地吸收落在我叶面上的水分,补满了体内的水仓。我已经管不了利用叶之精元透支体力的副作用有多么严重了。我再度吸收了一份叶之精元,打算榨干自己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 我就这么飘浮在上空注视着那只黑猫,叶柄内的高能液柱蓄势待发。我知道黑猫已经见识过我的这些招数。在它的动态视力和敏捷身手面前,没有了出奇制胜的作战计划,我的反抗很可能会是徒劳无功。 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自己认输等死。我背负着部族和同伴的希望,必将战至最后一刻,至死方休! 来吧,就让我这么战死在这里吧。 熄灭的炉火产生了不少的水汽。我就这么隔着朦胧的氤氲对上了黑猫的眼神。我惊喜地发现到,黑猫收起了它的杀气,带着敬意向我轻点了一下头,退后了一步。 它认输了。 我回过身来,不再用可以喷射高能液柱的叶柄对着黑猫。我也用我的叶尖对着它轻点了一下,表达我对它的敬意。我和它交战了这么久,我非常清楚这只黑猫是一个多么难缠的劲敌。 若是择日再来一场,输的一方只会是我。 黑猫,我由衷的尊敬你。你的强大的身体和斗志,具备了一切获胜的条件。但这一次我的获胜,主要有两个胜因。 我那飞天远征的梦想让我见识到了太多太多普通叶子根本无从知晓的事物。人类世界里的玻璃碎渣,锋利器具,火焰,沸水和汽油,都成为了和你交战的武器,缩短了我和你之间实力的差距。 更为重要的是,我背负着整个部族的希望和同伴的生死,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和空间。而你,只是余兴的狩猎节目,远没到生死存亡之际。只要你退让一步,这里依旧是你辽阔的领地和王权。 追逐梦想和守护同伴,是我最大的胜因。 我的第2发飞火瞄准的是黑猫躲闪之后的脸部,不管黑猫如何应对,在命中的那一瞬间必然会让黑猫无暇观察战场。所以,在第2发飞火发射之后,我就快速飘到那团明火的斜下方,向着黑猫的斜上方以一个极高的角度发射了一段汽油柱。 我已经练习过无数次,连汽油和水的轻重区别也考虑了进去。我已经做到了可以精准地打出高抛物线的液柱,然后从高处落在我所瞄准的位置。我发射的汽油柱迅速穿过了那团明火的顶端,化作了冲天而起的一道火焰。而这个关键时刻,黑猫正用前臂挡住了第2发飞火而正在拼命挣扎着,它根本无暇察觉这道在高处翱翔的烈焰。 就这样,我的第3发飞火完美地跃过了黑猫的动态视力的警戒范围,到达了黑猫的上方。那道华美炽烈的火焰逼近了天花板,然后完美地重现了我每一次练习时的行迹,在整个房间的最高空划过了一道唯美而优雅的弧线,照亮了墙顶角附近一只正在织网的蜘蛛,然后向着黑猫的后背加速坠下,在空中留下了一道火焰的幻彩残影。 这是一个多么震撼的画面。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永远记住这一瞬间。 我抬升了自己的高度,以观察黑猫以及飞火的状态。 我废寝忘食所进行的苦练终究没有白费。“啪”的一声,我的第3发飞火精准无误地从高处命中了黑猫的后背。黑猫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次奇袭,毫无防备而遭受的惊吓和突如其来的灼烧彻底击溃了黑猫。它终于失去了一贯以来的气势和沉着,尖叫着在地上挣扎打滚。 还有谁能比我更理解烈焰灼身之痛?当初我向天借火,叶柄也是就这么被烈火烧成焦炭。我那时还能自己控制住火势和被烧的部位,才能勉力维持我的神智飘向赤羽和白斑所在的网兜。我若是像此时的黑猫一样,身上有两个部位遭受灼烧,还不知道火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后续的火焰袭击。这种身体和精神的煎熬绝对会让我发疯。就算是一向自诩意志坚定永不放弃的我假如处于这只黑猫的处境,也不见得会比此时的黑猫做得更好。 黑猫想要通过拍打翻滚来扑灭这些火焰。但是汽油燃烧的火焰岂是这么轻易就能拍灭的?这些烈焰会一直燃烧,直到汽油消耗殆尽,又会点燃黑猫的毛皮继续燃烧下去。 或许,会一直烧到黑猫化成焦骨为止。 我还没来得及萌生恻隐之心,异变就发生了。我的第1发飞火被黑猫躲开了之后,高能喷射的火焰继续直飞而去,命中了黑猫背后的人类衣服。人类的衣服似乎也是易燃物,一点就着,汽油的火焰顿时暴涨数倍,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橘红色怪物在张牙舞爪,瞬间吞没了整件衣服,整团火的外焰带着黑烟冲到了接近天花板的高度。 随着火焰的逼近,我看到天花板的几个金属装置像是被火焰触发了,瞬时喷出了大量的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暴雨一般!原本气焰嚣张的烈火顿时被大量的水压制了下去。只有那些被飞火击中的区域因为汽油的寻在,还在勉勉力燃烧了一会儿,很快也减弱,最后在汽油燃烧殆尽之后无力的熄灭了。 我一时间有点懵了。我在城市也算混迹了有些时日,本以为对人类的奇异法宝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我还是被我看见的这一幅壮观奇景彻底震惊了。 那些喷水的金属装置绝非自然之物,很明显是人类故意安装上去的喷淋装置。人类居然能在室内引发雨水??!!如果我的观察没错的话,应该是那些蹿起的火焰触发了喷淋,使其开始运作而喷水。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人类故意设下的保护措施,一旦房间起火,这些金属装置就会及时做出应对,降下大量的水以扑灭火焰。 这是一种何等高明的防御机制!在不需要的时候,我几乎感觉不到这些喷淋装置的存在。只有当过量的火焰产生,威胁到人类或者整个房子的安全时,喷淋装置才会触发,及时有效地进行灭火。人类的智慧,一再刷新了我的认知,。 还好飞火产生的火焰较小,在拉高弧线接近天花板时不至于触发喷淋装置。不然的话,我这套以飞火为核心的计划就彻底废了。 不过,如今的局面对我十分不利。黑猫身上的火焰已经渐渐熄灭了,黑猫并没有遭受生理上的致命伤,已经开始渐渐缓了过来。火炉已灭,我体内的汽油已经耗尽。假如黑猫还有战意,我已经没有后招去应对这只暴怒的黑猫了。 也罢,若果真如此,那就是黑猫不管从精神层面还是肉体强度都远远超出了我的作战能力。我已经倾其所有,没有什么遗憾了。成王败寇,这只黑猫完全配得上这样的一场胜利。 我张开了全部的气孔,快速地吸收落在我叶面上的水分,补满了体内的水仓。我已经管不了利用叶之精元透支体力的副作用有多么严重了。我再度吸收了一份叶之精元,打算榨干自己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 我就这么飘浮在上空注视着那只黑猫,叶柄内的高能液柱蓄势待发。我知道黑猫已经见识过我的这些招数。在它的动态视力和敏捷身手面前,没有了出奇制胜的作战计划,我的反抗很可能会是徒劳无功。 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自己认输等死。我背负着部族和同伴的希望,必将战至最后一刻,至死方休! 来吧,就让我这么战死在这里吧。 熄灭的炉火产生了不少的水汽。我就这么隔着朦胧的氤氲对上了黑猫的眼神。我惊喜地发现到,黑猫收起了它的杀气,带着敬意向我轻点了一下头,退后了一步。 它认输了。 我回过身来,不再用可以喷射高能液柱的叶柄对着黑猫。我也用我的叶尖对着它轻点了一下,表达我对它的敬意。我和它交战了这么久,我非常清楚这只黑猫是一个多么难缠的劲敌。 若是择日再来一场,输的一方只会是我。 黑猫,我由衷的尊敬你。你的强大的身体和斗志,具备了一切获胜的条件。但这一次我的获胜,主要有两个胜因。 我那飞天远征的梦想让我见识到了太多太多普通叶子根本无从知晓的事物。人类世界里的玻璃碎渣,锋利器具,火焰,沸水和汽油,都成为了和你交战的武器,缩短了我和你之间实力的差距。 更为重要的是,我背负着整个部族的希望和同伴的生死,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和空间。而你,只是余兴的狩猎节目,远没到生死存亡之际。只要你退让一步,这里依旧是你辽阔的领地和王权。 追逐梦想和守护同伴,是我最大的胜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