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 1. 魔道卧底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卧底的一天,从消耗仙门资源开始。 身为剑宗当代七剑之一,落霞峰首徒兼代峰主,闻雁一觉醒来,便有小弟子将灵食仙露送入院中。虽以闻雁的修为,她早已辟谷,但百年来依旧坚持在剑宗白吃白喝。一盏仙露,一盘灵蔬灵果制成的早点对家大业大的剑宗而言自然算不上什么,但有道是积少成多,经年累月下来,放在剑宗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支出,她们卧底的工作,就是这么紧抓细节。 闻雁不仅要消耗剑宗的物力,还要阴险狡诈地消耗剑宗的人力。如她这等修为的修士,驱使纸人仙鹤手到擒来,落笔也可使画中人生灵。然而这些杂务闻雁不交给纸人仙鹤,偏偏要使唤峰中弟子,一个弟子一天失去一个时辰的修炼时间,一年算下来,十年算下来……如此一来,仙门实力大减,魔道卧底,实在是居心险恶。 在被小弟子服侍着用完早点的时候,闻雁已然在心中草拟完下封传回无常门的报告。 也是在这时,她多留意了下小弟子的面容,发现是副生面孔。略略回忆一番,闻雁开口道:“你并非落霞峰弟子,管事的怎么叫了你来?” 闻雁生得一副好相貌,眼如一泓春水,眉似淡抹青山,唇角微微上翘,不笑时也带三分笑意。不仅有着一副随和的长相,闻雁的脾气也确实不错,这使得她在剑宗人缘颇佳,相比七剑中的其余六位,小弟子们最是亲近她。 她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些许散漫,仿若亲朋好友间午后闲谈。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的小弟子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答道:“轻鸢今日有事,我是她在别峰的好友,过来替她。” 这话半真半假,真在她二人确为好友,假在轻鸢今日不但无事,给闻师姐送早点的机会还是她软磨硬泡从人家那儿讨来的。 “哦。”闻雁点点头,倒不是很在意来的是谁,“你是哪一峰弟子?” 侍立一旁的少女答道:“我是沉日峰的弟子。” 顾乘那儿的。闻雁心想。 剑宗有七剑,七剑居七峰,沉日落霞二峰皆坐落在剑宗西侧,算得上邻居。 但闻雁此时略微出神显然不是因为这层邻里关系,而是因为如今坐镇沉日峰的人。 既然关心,闻雁不作纠结便问道:“你们顾师姐近日如何?” 小弟子一五一十答道:“顾师姐尚在闭关修炼。” 对于这一回答闻雁倒是不意外,顾乘不如她这般懒散,是比她那榆木脑子的魔门师妹更加刻苦的人。百年岁月悠悠而过,闻雁回顾卧底剑宗,与顾乘相识的百年,觉得她一百年里有九十五年以上都在修炼。 眼看着话题被闻雁自己带到了顾乘身上,小弟子只觉天助我也,大着胆子道出她此次真正的来意:“顾师姐平日忙于修炼,无暇指点峰内弟子,我近日剑法遇到瓶颈,听闻闻师姐修的也是轻剑,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闻雁点点头,搁下白玉筷,起身往院中走去,干脆利落道:“拔剑。” 小弟子激动地暗暗握拳。 大家说的果然没错,闻师姐人最好了! 闻雁的剑名为照影,是她卧底剑宗第二十年时从剑窟取来的。剑宗人人皆是剑修,剑修自然该有一把自己的剑。但名剑难寻,坐落于剑宗后山的剑窟虽藏有名剑无数,想从剑窟取剑,可谓一场生死历练。能成功从里面带一把剑出来的人,意义不仅在于拥有了一把直指飞升的本命剑,还意味着拥有了名列七剑的资格。 在剑宗人才济济的时候,一代上万弟子,能有百人求得名剑,七剑之名还得在这百人里再作角逐。但如今人才凋敝,剑窟十年未见得能开启一次,只要能从里面取到剑的,出来就是七剑之一。 上一次剑窟开启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也是在那一回,这一代七剑总算是补足了人数。 闻雁是这一代弟子里第三个取到剑的,从剑窟出来以后便入主落霞峰,同顾乘做了邻居。 说起来,她初见顾乘时,顾乘便已取得无相剑,但七剑之中却没有她的名字,又过了数年方才添上。 闻雁没有回忆多久,来到院中后她便将照影召出,薄窄剑身在日光之下,泛着细瞧才能看出的金红之光。 这些日她忙于其他事,在修行上确实有些懈怠了,指点一下小弟子,自己查漏补缺一番也好。 闻雁这般想着,一指点就指点了一个上午。 只觉茅塞顿开,受益匪浅的小弟子抱着剑兴高采烈地回去,心想怪不得其他人都争着抢着要这个服侍闻师姐的机会。闻雁未将照影收起,而是御剑离开落霞峰,往剑宗主峰朝云峰而去。 各峰有各峰的规矩,闻雁自己就是个没什么规矩的人,自然也不会让落霞峰拘于条条框框之内。落霞峰禁空阵常年关着,大家都喜欢飞来飞去,不在赶路上浪费太多时间。可现任掌门是最喜欢那些无意义的规矩的人,闻雁飞到半山腰就感觉到了阻力,不得不收剑落地,步行上山。 一路上,还遇到了几个熟人。 先见到的是木头师妹,姜渡一脸冷然肃穆,带得周身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不少。她抱着把三尺余长的黑鞘重剑,斜倚通往主殿必经之路上的石碑,微阖双目闭目养神,但在有人靠近时眼睛又会立即睁开,投去凌厉的目光。 姜渡在七剑中威名颇重,许多弟子不敢与她对视,但闻雁不闪不避迎了上去,开口就问她:“你在这儿做什么?” 姜渡声音也很冷,简短利落地吐出两字:“守门。” 闻雁更加疑惑。 “朝云峰没人了不成,要你来守门?” “掌门给峰中弟子安排了一场考校,现下人手短缺。”姜渡顿了顿,还是说出自己过来的唯一理由,“掌门叫我来的。” 闻雁有些无语:“掌门叫你来你就来?” 姜渡的内心比她还要奇怪:“师姐不也是掌门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她这都是跟你学的。 闻雁无言片刻。 她给掌门做事那是为了打入内部,探听机密。而且她什么时候一五一十照做了?不都是划水摸鱼,拖着拖着就给人糊弄过去。 闻雁已经将糊弄掌门的功夫练到炉火纯青,或许也说不上锻炼,有些事情有些人就是天生就会,但再给一根筋的师妹一百年时间,大概也是学不会的。 闻雁默默注视着木头师妹。 姜渡也用清澈愚蠢的目光默默回望过去。 “算了,”闻雁无力地挥挥手,“你继续守门吧。” 因为闻雁过来站直了的姜渡又靠回石碑上。 闻雁继续往山上走。 姜渡是闻雁真真正正的师妹。 闻雁身陷敌营,无常门门主到底有些不放心,几十年后把她直系师妹也派了过来。多年未见,和闻雁记忆里那个小豆丁相比,姜渡已经长为长身玉立的女子,性子却一点未变,还是那个听话的小笨蛋。 小笨蛋照理来说不适合干卧底的活,但姜渡照着闻雁有样学样,师姐做什么她就做什么,闻雁去剑窟她也去剑窟,闻雁当七剑她也当七剑,闻雁给掌门做事她也给掌门做事……虽然有些事情她只能看到表象,但这么多年也从未出错。 又往上走了会儿,闻雁远远看到有两人一前一后追逐着下山。 那二人仿佛从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长相本已一般无二,偏偏还爱穿一样的衣服,着广袖红衣的少女翩然下山时,仿佛有两只蝴蝶飞下山来。闻雁疑心这世上只有她们彼此能分清对方是谁,她还是通过看二人腰间的佩剑,才将她们区分开来。 魔道上三宗里垫底的化血门门主,暗地里总爱和排在他前头的两个宗门较劲。 在无常门与合欢宗都往剑宗安插卧底后,化血门门主紧随其后将自己的一对双胞胎也派了过来。 双女在剑宗跟她们在魔道时一样,同进同出,一起下的剑窟,一起名列七剑,虽然各自领了一峰代峰主之职,但平日都待在一座峰上。有趣的是剑窟里没有适合她们的双生剑,她们竟带了一对道侣剑出来。 持灵犀的是姐姐,持不疑的是妹妹,闻雁看了好几眼,才将这对外表相似,可以合为一把的道侣剑分别认出。 前头跑的妹妹时不时回头看追在后头的姐姐,险些撞到闻雁身上,虽然二人都及时避让,妹妹还是惊得哎呀了一声。 就这一下,被姐姐抓住了衣袂。 妹妹有些懊恼地撇撇嘴,很快就毫无芥蒂地与姐姐握住了手,听不出差别的两道声音一起唤闻雁:“闻师姐。” 闻雁略微 2. 谁是卧底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闻雁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剑宗有没有潜入魔道卧底,作为卧底本人的她再明白不过。现如今剑宗七剑之首为掌门之子薛灵正,掌门自然不可能怀疑自己的儿子,如果他想从七剑里挑选怀疑目标的话,只会在剩下六人里挑。 而这六个人里,有五个是魔修伪装的卧底。 闻雁觉得哪怕拉个路人来,蒙眼随便指一个,大概也是不会指错的,可偏偏掌门就挑中了那唯一一个错误选项。 闻雁完全想不出掌门究竟为何会怀疑到顾乘头上。 那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好人。 心中千回百转,表现在闻雁脸上化作片刻沉默,很快她问道:“何以见得?” 薛衡没有直接说他怀疑顾乘的缘由,而是先说起一月前的一件事来。 “上月初七,铸剑门门主收到一封血书,血书上写有九字:十五子时,血债血偿。”掌门自主座上起身,踱步缓声道,“这八字以下,另题了一个‘莫’字,正是写下这封血书之人的姓氏。” 闻雁颔首,此事她也是知晓的。 “杜门主未将此事上报本宗,而是想要自己私下解决此事。直到他横尸房中,亲信才将他为魔修莫氏所害的消息,连同这封血书一齐呈递。”薛衡继续说道,“八十七年前,杜门主率领门下弟子百人,前往寒川郡连舟乡剿灭当地的魔修世家莫家。当日共毙命魔修四十四人,而记录在莫氏宗祠名册中的族人,却有四十五人。” 闻雁接上了薛衡想要说的话:“那逃脱的一人,正是八十七年后杀害杜门主的凶手。” 薛衡点点头,示意闻雁继续说下去。 “凶手单名一个连字,此番向杜门主复仇,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在她将杜门主击杀房中后,立即被铸剑门门人拿下。”闻雁说道,“一门之主身死不是小事,虽已擒住凶手,但铸剑门之人不敢妄自决断,即刻将此事一五一十上报本宗。消息抵达时,师伯与我师姐妹六人恰好都在场,师伯点了顾师姐与陶师妹前去料理此事。” 铸剑门是剑宗的附属宗门,附属宗门的门主为人所害,剑宗这个主宗确实是该出面的。 “顾师姐与陶师妹抵达铸剑门后,先是安抚了铸剑门众人,再将杜门主下葬,方才处置此事的凶手魔修莫连。”说到这里,闻雁声音略略一顿,省略了一些事情后,方才继续说下去,“然而莫连未能伏法,反而逃出铸剑门地牢,至今不知去向。” 闻雁看向薛衡:“难道师伯怀疑顾师姐与魔道有所串通,故意放走莫连?” “铸剑门将魔修囚于地牢之中,所用为本宗秘法。铸剑门只知用法,不知解法,而在剑宗之内,知悉解法之人也寥寥无几,七剑恰在其中。”薛衡并未明言,但意思已然十分明确。 闻雁沉吟片刻,开口道:“锢仙术确为本宗秘法,但施法之人修为仅在元婴后期,元婴之上的阵法大家,化神以上的修士,未尝不可强行破解。根据地牢残余痕迹,也更接近这一可能。” 凶手给人跑了,派过去的两个人还都有嫌疑,自然得再派一个人过去调查。 一旦发生类似事情,闻雁就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 她过去没一会儿就弄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人当然不是顾乘放的,而是她来自合欢宗的卧底师妹陶双栖,还伪造出有人强行破除阵法的痕迹。但顾乘应当也存了些包庇之心,在之后追踪莫连一事上,顾乘并未尽心尽力,可以说是放纵了莫连逃跑。 因为,在顾乘来到铸剑门没多久,就知晓了八十七年前,铸剑门灭门莫家藏在冠冕堂皇外衣下的真相。 莫家确为魔修世家,但未行害人之举,反而在当地颇有美名。 铸剑门与莫家也未曾积怨,甚至由于二者皆精于炼器一道,彼此掌握资源不同,生意上有着些许往来。两方就这样相安无事,关系不亲不疏地相处了数年,直到莫家在原有的灵石矿区下又发现了一座罕见的灵晶矿。 灵晶内含的灵气纯度远高于修士惯用的灵石,一般一座灵石矿能结出的灵晶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而莫家发现的这条灵晶矿,若是尽数开采,足可挖出上万灵晶。铸剑门门主在与莫家的生意往来中偶知此事,于是就有了他打着剿灭魔修的名号,强占莫家包括那座灵晶矿在内的家产一事。 莫家被灭门当日,莫连由于远在外地,侥幸逃得一命。 当年她一边躲避铸剑门的眼线,一边费尽千辛万苦搜集铸剑门为一己私欲屠戮莫家上下的证据,她将这些证据呈交仙门,然而在铸剑门分出灵晶矿的利益后,剑宗与仙道在剑宗之下的五大宗门,齐齐瞒下此事,莫连甚至因为此举险些丧命。 莫连自知她无法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仙道,于是在忍辱负重八十七年后,她甘愿以命换命,也要杀了罪魁祸首杜门主。 莫连复仇一事,于情于理,于道于义,都无可指摘。 顾乘虽然不是放走她的人,但也默许了她逃走,于是这会儿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闻雁还是忍不住问道:“当时陶师妹也在,师伯为何不怀疑陶师妹?” 闻言,薛衡冷笑了一声。 “在她二人回来后,本座问询过她们对此事的看法,”薛衡沉声道,“你陶师妹确实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不偏不倚,秉公灭私,莫连究竟该如何处置,该由仙门名宿出面,非她可以妄言。” 闻雁完全可以想象出陶双栖一身仙气飘飘不染尘埃的打扮,板着一张脸说出这番话的模样。 没准在说出“仙门名宿”这四个字的时候,陶双栖还偷偷在心底跟化血门姐妹一样骂他们老王八。 虽然半个字都不是出自真心,但这些话显然让薛衡很满意。 闻雁有些猜到问题出在哪了:“顾师姐说了什么?” 薛衡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那个逆徒,不仅未能将魔修缉拿归案,竟然还要本宗调查当年铸剑门剿灭莫家一事!” 闻雁心里有些好笑。 顾师姐啊,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缺心眼。 “师伯就是因为这件事,怀疑顾师姐是魔道卧底?”闻雁问道。 “本座确实因为此事怀疑她,但本座怀疑她不仅仅因为此事,”薛衡缓缓摇了摇头,“近些年,处于仙门地界的魔修逃跑,仙门针对魔修的行动泄露之事时有发生,剑宗内定然埋伏进了魔道的探子。一些事情能接触到的人有限,排查下来,这个探子极有可能位列七剑之中。” 薛衡淡淡道:“顾乘毕竟是前任掌门的弟子,本座也不愿意轻易怀疑她,数日前,我召集你们前来,也是想再试探一番。” 数日前? 闻雁回想了一番这些时日她们和掌门有什么交集,最后只想起七日前的论道会。论道会对修士而言并不陌生,是年长修士向年轻修士传授修炼经验的活动,论道会在剑宗时有召开,但极少有面向七剑的,毕竟七剑代表了剑宗年轻一代最强的修士,许多宗门长老都没有教导七剑的资格。 闻雁觉得薛衡的修炼水平很一般,从他身上根本学不到东西,但耐不住人家非要彰显一下自己掌门的身份,隔三岔五就要召集七剑,他在上头讲道,下头的闻雁内心昏昏欲睡,表面上还要装出大有体悟的表情。 就在闻雁回忆之时,薛衡问道:“你可还记得七日前的论道会上,本座问了你们一个什么问题?” 闻雁已然尽数想了起来:“您问我们如何看待魔修。” 薛衡又问:“可还记得都是怎么答的?” 自然记得。 闻雁是第一个回答问题的,用的是仙门惯用答案:“魔修生性残忍,时以活人为养料增进修为,说是茹毛饮血也不为过,为我仙门修士不齿,见必诛之。” 木头师妹嘴笨,但她早已掌握学师姐说话这门百试百灵的功夫,紧跟着就附和闻雁道:“魔修是我仙门之敌。” 陶双栖的回答很符合她现今无情道修士的身份,顶着一张无情无欲的脸,用几乎没有起伏的声调说道:“魔修身有血气,令人不喜。” 化血门的楚氏姐妹来到剑宗后也没掩饰过她们活泼的本性,异口同声,语气带笑道:“一群讨厌的家伙,遇不到最好,要是遇到了,那当然是一剑杀了!” 五个魔修,全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薛灵正当时不在剑宗,在场七剑中唯一一个真仙修顾乘在五个魔修发表完她们与魔修不共戴天的发言后,一板一眼认真道:“弟子与魔修接触不多,但也可以看出,魔修与仙修不同之处,主要在于修炼方法的差别。我道修士修炼,注重克己,静心,思定,当舍物欲,斩贪念。而魔修修炼之时,则讲究随心所欲,这使得他们容易误入歧途,踏进邪道… 3. 顾师姐是个好人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就在顾乘要把闻雁拉起来的时候,闻雁忽地一用力,反而把顾乘拉了下去。 轻松得逞的闻雁:“嘿嘿。” “别闹。”顾乘稳住身形,无奈地点点她的额头,“师姐去屋里拿些东西。” 闻雁松开手后,顾乘又捻了个法诀,檐下悬挂的纸灯笼随之亮起。烛火不算明亮,昏黄烛光将闻雁笼罩其中。顾乘低头看去,只见夜色与烛光模糊了闻雁眉眼的轮廓,分毫不损她的丽色,反而更添几分朦胧之美。 静静又看了几眼,顾乘方才转身离去。 选择就坐在屋外吹风的闻雁,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仰头看着屋檐外的夜空。 今日是一月里的廿九日,夜幕缀着一弯残月,微末月光时不时还要被云层遮掩。 但没过多久,顾乘就从里屋端来了一盘糕点,面皮蒸得微微泛黄,仿佛一个个天上没有的小月亮。 “我就晓得顾师姐这里一定有好吃的。”闻雁笑着接过,接来白瓷盘的同时,还顺手递去那三支记录有任务的玉简,仿佛完成了一个小小的交接仪式。 顾乘心里轻叹一声,她素来苦修,早已杜绝口腹之欲,屋中之所以常备各式吃食,又用法器好好封存,不都是为了某个时不时来串门的师妹。 盛在盘中的一个个小月亮里头是软糯的豆沙馅,掺入腌制过的桂花,一口咬下去除了豆沙的味道外,还能尝到桂花的清甜。如今不是桂花开放的时节,那桂花还是前年闻雁突发奇想,在落霞峰半山腰的桂树下捡了一个下午捡回来的。她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则用外衫兜着,跑去沉日峰送给了顾师姐。 闻雁总是时不时会给顾乘送去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盈满轻纱的桂花,小石头串成的风铃,或是开遍池塘的紫色睡莲。顾乘默默接受了这些礼物,她知道自己不是特别的那一个,闻雁就是这样性子好的人,愿意将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分享给朋友。但顾乘仍会因闻雁并不特殊的举动,心里满溢着酸酸胀胀的欣喜。 剑宗所在的这片山脉夏季多雨,在暴雨连绵的时候,水潭总是会泛滥,因此小楼建得高出平地许多,楼底下是悬空的构造,用数根木柱支撑起。闻雁往边上挪了挪,给顾乘留出能坐下的空位,她吃点心的时候,悬着的小腿一晃一晃。 顾乘很快便将三支玉简都看了一遍。 “这些是掌门吩咐我去做的?”顾乘问道。 闻雁摇摇头,指指她,又指指自己:“是指明了要你和我一起做的事。” 顾乘有些惊讶。 七剑之中,数她和闻雁做事较为妥当,因此薛衡极少让她们一起出任务,更倾向于让她们各自行动,然后带带其他人。 三个任务中的前两个,顾乘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掌门会做出这番安排全由于最后一项任务。 薛衡一心想让薛灵正继任掌门之位,然而如今七剑齐聚,薛灵正担有七剑之首的名号,在七剑之中却不见出挑。论修为他不比顾乘,论人心他不及闻雁,哪怕薛衡不认为闻雁顾乘会与薛灵正争抢掌门之位,他也希望自己儿子继任掌门能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薛衡打算用功劳为儿子铺路。 赶赴明珠城清剿魔门分舵,便是薛衡精挑细选的任务,若能完成定是大功一件。他特地选派了三位化神长老与薛灵正同行,又掏空半个家底,叫薛灵正带上数不清的灵宝仙丹,更一路打点关系,自觉剿灭魔修十拿九稳后方才让薛灵正动身。然而半年过去,薛灵正留在祖师堂的魂灯与往来书信显示他性命无忧,却也未见成果。顾乘心想掌门必然急于久久不见成效,方才下定决心将她和闻雁一起派过去。 这怎么看都是桩为人作嫁的差事,顾乘却很高兴。 明珠城路途遥远,在抵达之前她们还要解决两处其他地方的麻烦,算上往返时间,她与闻雁至少能朝夕相处半年。 顾乘心中喜意并不溢于言表,在闻雁眼中师姐依旧是那个温润沉稳的师姐。顾师姐将看完的玉简交还给她,问道:“我们何时出发?” 闻雁报上掌门交代的时间:“最晚明日午时以前。” 留给她们准备的时间不可谓不仓促。 顾乘道:“师妹路上有什么需要的,尽可告诉我,我今夜一并准备好。” 闻雁忍不住笑:“我储物袋里什么都有,说不好是我要给师姐准备呢!” 闻雁下山不算频繁,但次数绝对比顾乘多得多。她行事又向来缜密,离山时有可能用到的东西储物袋内一直都有备全。 “师妹说得是,”顾乘莞尔,“一路上,是师姐要师妹多担待了。” 闻雁本以为顾乘正在修炼,做好了晚些回去的准备,没想到顾乘恰好出关,三言两语便交代完掌门吩咐的事。如今虽然时辰尚早,闻雁也没打算久待,一个袪尘术洗净吃空的盘子后,便将其递还回去,笑盈盈道:“多谢师姐款待。” 顾乘知道这是闻雁准备离开的意思,心情虽然有些低落,但也没说什么,只随着闻雁一起起身,说道:“我送你。” 随着她招手,檐下的灯笼落入她手中。 闻雁背着双手,步子轻盈地跟在师姐身后。 恰有乌云被风吹拂,遮挡了天上的残月,空中又无几颗星子闪烁,天地间昏黑一片。 “好黑啊。”闻雁随口说道。 顾乘虽然提着一盏灯笼,烛光却只能照出方寸之地,亮光着实有限。 如果不是修士耳清目明,一个小法术就能让人如白昼一般视物,这下山的路只怕真的看不清。 闻雁说得随意,顾乘却有几分认真:“我背师妹下山?” 闻雁一怔,随即失笑道:“顾师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顾乘也愣了一下,她下意识说出先前的话,细想后不由失落地轻叹一声:“不知不觉,都过去百年了。” 百年以前,又是如何的呢? 算算时间,今年恰好是闻雁来到剑宗的一百年整。上山那年她不过十四岁,个头也就比顾乘的腰高上那么一点点。 自幼在魔门长大的闻雁生而入道,十四岁时便已筑基,但卧底剑宗却是以普通人的身份去的。测过根基以后,闻雁便被收入剑宗内门,彼时还没去往落霞峰,而是待在这会儿陶双栖管的玄清峰修炼。 由于老七剑里有六位陨落,新七剑还未选出,除了掌门所在的朝云峰外其余六峰都处于无主状态。待在只有两个管事的玄清峰固然自在,但闻雁记得自己卧底剑宗的目的,一有机会就往朝云峰跑。 第一回去往朝云峰是入门那天,闻雁勉强摸清峰上建筑,但没机会和薛衡接触。她在玄清峰等了一个季节,终于等到一份给掌门送信的差事。 玄清峰内已然小有人脉的闻雁,顺利拿下了这项任务。 她御着剑宗弟子人手一把的量产剑往朝云峰飞去,飞到一半才得知朝云峰居然开了禁空阵的噩耗。闻雁只得半途跳下剑,腿着上山。然而上次去朝云峰是长老直接将新弟子带上去的,闻雁并没走过上山的路。 于是很不幸地,她迷路了。 那一天但凡能遇见其他弟子,闻雁也好拜托人给自己指路。 可偏偏朝云峰的弟子们都在山上考试,闻雁走了半天愣是没遇到一个人。 这倒也算不上多大的巧合,朝云峰弟子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薛衡就是喜欢干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朝云峰路上没人很正常,都在考场待着呢。 可那会儿的闻雁还不知道,于是她失去了一次咒骂薛衡的机会,只奇怪自己为什么一个人也遇不上,绕了半天后,蹲在不知道通向哪儿的小路边一个人生闷气。 在所有人看来,闻雁都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但她并不是没脾气的,相反还时不时就会因为各种小事生闷气。 然而大部分时候,闻雁都会很快自己把自己哄好,如果那天顾乘没有出现的话,蹲个一刻钟,闻雁大概就会起身拍拍衣服,继续找路了。 好巧不巧的,闻雁蹲下去没多久,顾乘就捕捉到了把自己缩成一小团,鼓着腮帮子把路边小花戳得东倒西歪的师妹。 天空突然黑了许多,那不是树冠投下的阴影,闻雁一抬眼,就发现跟前杵了一人。 如果顾乘早出现一刻钟,或者晚出现一刻钟,她都能收获一个还没开始生气,或者已经把自己哄好,重新挂上笑脸的师妹。可她偏偏在闻雁生闷气的时候来了,于是闻雁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去,继续戳那朵小花。 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花茎纤细,却很顽强,每一次被闻雁戳歪后,又会立即弹回原位。 左一下,右一下。 重复的动作中,闻雁听见那个穿着剑宗蓝白相间衣服的女人不但没有因为她的冷脸生气,反而语带笑意问道:“你是哪峰的小孩,怎么待在这里?这是去往禁灵阁的路,那儿很不安全。” 闻雁这会儿总算弄清楚自己在怎样一条道路上。 禁灵阁是剑宗用来关押妖魔的地方,道路和主道岔开,她不知怎么的绕到了这里。 这条路半个月未必有人走一次,如果不是遇到顾乘,可能闻雁在这里迷路到晚上都不会有人发现。 闻雁终于又抬起头去看顾乘。 她这才留意到陌生师姐腰上挂了一只符文流转的袋子,显而易见,她是刚擒了妖魔回来,要将它关到禁灵阁去。 顾乘俯下身,伸出一只手给她,闻雁犹豫了一小会儿,才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已是成年女子的顾乘,手掌能完全覆盖只有十四岁的闻雁。 闻雁摸到了顾乘手上的剑茧,一下子就意识到她在剑宗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仅以灵力御剑的修士太多,已经很少有人如凡人那般一遍遍挥剑,锤炼肉.体,钻研剑道。 顾乘将闻雁拉了起来,见闻雁一声不吭,自己先说道:“我是沉日峰的弟子,与你同辈,你可以叫我一声顾乘师姐。” 闻雁没有叫人,闷闷道:“我是玄清峰的弟子……” 她声音渐渐淡去。 顾乘耐心地等她继续往下说。 又过了许久,闻雁才终于不情不愿说道:“我要去给掌门送信,迷路了。” “原来如此,”顾乘含笑道,“这儿离主道颇远,师姐带你过去。” 然而还没把自己哄好的闻雁,性格是很别扭的。 她脸往边上一别,面无表情道:“不想去了。” 这话一说出口,闻雁自己都觉得好像有些过分。 然而顾乘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她意料:“可是先前走累了?师姐背你过去吧。” 闻雁傻住。 闻雁完全没想到顾乘会说出这样的提议,连顾乘自己都没有想到。 也许是蹲在路边独自生闷气的陌生师妹太过可爱,有些话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4. 杨柳镇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闻雁与顾乘于次日卯时在剑宗山门汇合,天蒙蒙亮便下山。 闻雁抵达山门时,只见白石筑就的恢宏牌楼下除了顾乘外还有一人。姜渡神色冰冷,抱着剑与顾乘分站两侧。 明面上二人虽然也是师姐妹,气氛却并不融洽。顾乘神情依旧温和,姜渡的眼中却仿佛结了冰霜。 虽然昨夜姜渡方发表过一番抵触顾乘的发言,但闻雁并不会认为她们间闹了矛盾。姜渡对谁都是这副态度,哪怕面对其他的魔道卧底也是一样,唯有对待闻雁时,才会有些许变化。 闻雁携剑迎面朝姜渡走去,只见木头师妹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亮。 “来送我?”闻雁笑着问她。 姜渡点头。 她话素来少,即便面对从小亲近的师姐,也很难多出几个字。闻雁是晓得这一点的,依旧笑道:“清晨露重,不必特地来送我一趟。” 闻雁虽然这般说,姜渡却在心里想到,若有下一回,她肯定还是要送师姐的。 姜渡想要劝师姐一路小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些话无甚用处,于是开口道:“师姐有事叫我。” “好,”闻雁一口应下,“等师姐回来带礼物给你。” 姜渡皱了皱眉,有些不满闻雁这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她明明已经长大了,帮得上师姐的忙。 姜渡有心说出一些让闻雁重视她的话,只是还没等她绞尽脑汁想出一句来,身边静静看了一会儿的顾乘开口了:“闻师妹,我们下山吧。” 姜渡眼睁睁看着闻雁应了一声后,从自己跟前离开,走到顾乘身边。 顾乘低声与闻雁说了几句话,姜渡没有听清,依稀听出似乎是几句关怀的话,就在她打算用上法术好好听听顾乘讲了什么时,顾乘那头已经说完了,抬起头来转而对姜渡说道:“我与闻师妹先行离开,姜师妹在山上也要多加保重。” 顾乘是这一辈的大师姐,年长于其他弟子,习惯了关怀师妹师弟。 即便面对关系生疏的师妹,她说的话也挑不出错漏来。 姜渡看着两人御剑离开后,心中懊恼地想,她怎么就不如顾乘那般会说话呢? 此时此刻,已经飞出剑宗范围的顾乘扭头对闻雁说道:“你同姜师妹关系真好。” 虽说闻雁对谁的态度都不差,但顾乘能感觉到闻雁对待姜渡终究是不太一样的。她们相处时有着一股自然而然的亲昵,只是顾乘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闻雁将一缕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盈盈笑道:“也许是因为我们性子比较合得来。” 一起长大的师姐妹,能合不来吗? 顾乘问了个怪问题:“师妹喜欢什么性子的人?” 闻雁不明白顾乘怎么突然问起这么一件事,不过她还是仔细想了想。闻雁很少被一件事情难住,但顾乘这一下还真把她问倒了,思忖许久方才说道:“我并不计较朋友是什么性格,交心过一霎便算友人。如果只交一种朋友,未免太无趣了。” 所以交集不多的化血门姐妹能成为她的朋友,私底下性情古怪玩世不恭的陶双栖也算是她的损友,固然仙魔有别,闻雁也把心目中的仙门头号好人顾乘当作了自己的朋友。 细想之下,闻雁觉得她并不对某种性情的人有特定偏好。 顾乘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但她最终也没有问出那个问题:如果要找一位道侣的话,师妹希望是什么样的人? 对于闻雁来说,她们现在的关系恰到好处,因此顾乘纵然并不满足,也不愿意越过雷池,使师妹平添困扰。 顾乘御剑时身姿依旧板正,宛如一杆修竹,闻雁与她相较就懒散许多,但两人御剑的速度都不慢,在空中飞了没多久就飞出这片山脉。太阳逐渐往头顶爬去,时间刚至巳时,闻雁遥遥看见远处出现凡人的农田。 顾乘自然也看见了。 “要到凡人地界了。”闻雁说道。 这片大陆上的绝大多数地方,凡人与修士都是分居的。修士虽然无一不是从凡人过来,但两者寿命、力量与生活习性都已经大不相同。 因此在万年以前,为了二者互不干扰,尤其是出于对凡人的保护,在天道的见证下,修真界与凡人界订下了契约。其中规定了许多修士进入凡人区域需要遵守的准则,此契约历经千年万年,都不曾改变。 其中有一条规则就是,修士如非必要,白日不得在凡人区域御剑。 “如非必要”这四个字显得含糊暧昧,契约内有许多类似的形容词,修士对它的遵守程度基本靠个人品行,修真界当时的风气与修士本人有没有胆子跟天道对着干。闻雁和顾乘没有违规理由,看到农田没多久,就开始搜寻最近的修士驿站,找到后在驿站租赁两匹马,改为骑马赶路。 闻雁发现顾乘不是很会骑马。 “顾师姐,你身体绷得太厉害啦。”闻雁说着随手折下一根路边的柳条,柔软的末梢在顾乘腰背处玩笑似的一扫。 顾乘只觉得被柳条拂过的地方,衣服底下的皮肤好像也烧了起来。 她苦笑:“我确实没怎么骑过马。” 薛衡不喜欢她,偶尔给她派发任务,不是剿灭妖魔,就是缉拿魔修,都是些苦活累活,要命的活。顾乘御剑去御剑回,往来匆匆,很少用骑马这样慢的方式赶路。 闻雁与她就不一样了,她做的事情与凡人打交道虽然也不多,但她不是耐得住苦修的性子,会自发往山下跑。去凡人界的次数一多,一些事情自然而然也就学会了。 “我教你。”闻雁说道。 说着教人骑马的人,自己并没有下马。 闻雁就执着那根柳条,轻松惬意地坐在马上,一边由马儿带着她跑,一边伴随她所说的要处,让柳条尖尖在顾乘身体各处点过。 闻雁没有邪念,顾乘却有些苦不堪言。 顾乘觉得自己像是被逗弄了,偏偏是她自己心思不纯,说理都没处说去。 她只好尽快地学,好叫那根要命的柳条快点拿开。 闻雁虽然有些散漫,但她是在好好教人的。 骑马这种事情,最好是老师在边上手把手教。可顾乘并非全无基础,闻雁觉得要让她用手扶着顾乘,一点点给师姐调整姿势,倒也不至于。 但若仅仅口头指点,闻雁又觉得差了一些。 于是那根柳条便充作工具,好让同样坐在马上,两匹马又隔着一定距离的闻雁可以触碰到顾乘。 闻雁动作很轻,柳枝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如果不是顾乘一心系在闻雁的动作上,只怕什么都不会感觉到。 “顾师姐,你腰怎的还是绷得这般紧?”顾乘听见闻雁疑惑的声音。 当然是因为柳枝才在她的腰侧点了一下。 顾乘努力违抗本能,让身体放松下来。 “对,就是这样,”顾乘又听到闻雁笑道,“若像方才那样骑马,骑一路会很辛苦的。” 顾乘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够辛苦了。 好在顾乘不是笨蛋,相反她的悟性还很高,没一会儿就已经能和闻雁一样,轻松骑在马上。 但那根让顾乘觉得煎熬的柳条并没有丢掉。 光光赶路有些无聊,闻雁就将那根柳条拿在手中把玩,弯折成各种形状。柳枝柔软,闻雁的身态与它很像。 顾乘看不到闻雁此刻的神情。从驿站出来后闻雁就带上了一顶幕篱,垂到腰际的白纱不影响她视物,还刚 5. 入此阵中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溪流穿镇而过,连绵不绝的雨洗去两岸柳叶上的尘埃。些许柳枝浸了雨水,被压得一直垂到水里去,点出的涟漪转瞬便被湍急的溪水覆盖。 闻雁微微仰头,视线穿过层层雨幕,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师姐,不太对劲。”闻雁说道。 顾乘同样察觉到了不对:“有什么东西……罩住了这里。” 闻雁闭上眼眸,将神识探出,不过几息便将眼睛睁开,说道:“是幻阵。” 顾乘依稀察觉了法阵的痕迹,但未能像闻雁一样轻松点出法阵的类型。她专修剑术,其他方面少有涉猎,闻雁则是平日遇到感兴趣的都会学上一些,阵法恰在此列。 顾乘问道:“师妹可能看出这一幻阵作何用处?” 闻雁摇了摇头。 虽然看不出阵法的具体用法,但既是幻阵,左右不过是影响人心智,遮蔽人耳目这些用途。 闻雁并未停下脚步,牵着马匹继续往镇子深处走,边走边说道:“阵法以南北两座牌楼为界,恰好将整座镇子圈入其中。我没从阵法中感受到恶意,这不是攻击型的阵法,其余更多的,一时半会儿就探查不出来了。” 肉眼可见之处,未见丝毫端倪,闻雁猜测这一阵法对人的五感并无影响,那它多半就作用在人的心智上。 只是一时间,闻雁并未感到自己的心神有被动摇。 “看来这杨柳镇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闻雁若有所思道,“求助人那头,有必要走一遭了。” 对于这件事两人都做好了准备,证物上的魔气做不了假,杨柳镇内有魔修或妖魔现身的几率极大。 闻雁扭头看向顾乘,笑着问道:“若真有妖魔或是魔修作祟,师姐打算如何处理?” 问出这句话时,闻雁在心里暗叹,她倒真有点掌门派来试探顾乘的内应的样子了。 顾乘并不知道此行三个任务实际上都是薛衡对她的试探,将心中想法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师妹既然说没从阵法中感受到恶意,那布阵者应当没有伤人的意图。既然如此,当务之急是找到布阵之人,问清缘由,再做处置。” 闻雁继续问道:“若这阵法已然害了人,或者打算害人,只是还未实施呢?” 顾乘认真答道:“依照后果轻重,在撤除阵法后,当场杀之,或是押回宗门,另行判决。” 闻雁又问道:“如果布阵者没想害人,反而是为了救人?” 顾乘理所当然道:“既是救人之举,岂有责难之理。” 闻雁稍稍驻足:“可布阵者极有可能是魔修。” 她定定看着顾乘。 在发觉阵法的那一刻,魔气来源是妖魔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阵法过于玄妙,哪怕在人修中也只有少数人可以修习,而妖魔灵智有限,多凭本能行事,闻雁还没听说过有哪只妖魔学会了人修的阵法。 魔气总归是有个主人的,不是妖魔,那就只可能是魔修。 顾乘面露迟疑,却不是因为闻雁的问题,而是为了另一件事:“师妹很厌恶魔修?” 闻雁没有回答。顾乘能感觉到闻雁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但接连不断落下的雨水,却阻碍了她看出那双眼中此刻的情绪。 虽然意识到自己对魔修的态度可能惹得师妹不喜,但顾乘仍旧不想说谎欺骗师妹:“相隔天险,仙魔两道修士罕有往来,以致仙修对魔修多有偏见。但仙修并非皆为良善之辈,魔修也不是都为大奸大恶之人。” 闻雁道:“师姐对魔修倒是没什么偏见。” 顾乘没从闻雁的语气里听出厌恶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说道:“一百多年前,仙魔两道曾短暂联手,我跟着师尊接触过一些魔修。” “那位薛掌门吗?”闻雁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剑宗有过一前一后两位薛掌门。 相同的姓氏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事情,两任掌门也确实有血缘关系。如今这位薛衡掌门是先前那位薛易掌门的弟弟,只是比起姐姐,无论心性还是修为现掌门差得都不是一星半点。 自从得知顾乘过往经历,闻雁觉得顾师姐对薛衡这只老王八多有容忍,一方面因为顾师姐实在是个好人,另一方面应当就是看在薛易掌门的养育之恩上。 “对着我也就罢了,这些话顾师姐可莫要对其他人说得这般直白。”闻雁最后用这句话,将方才的话题轻轻揭过。 当拥有同一个敌人的时候,仙魔两道确实有过联手,但已经过去太多年,强敌早已覆灭,两方逐渐回到势不两立的状态。 她们这些魔道卧底都晓得挑好听的话说,唯有顾师姐,耿直得甚至有些可爱。 顾乘愣愣点头,仍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她方才那番话,师妹究竟是讨厌还是不讨厌。 闻雁已然又挂上笑脸,走到路边一户人家敲了敲门。主人家毫无戒心地开了门,又在闻雁问路后为她指出求助人住在何处。 小镇祥和一片。 杨柳镇虽然被阵法覆盖,但看镇民的表现,他们的生活并未受到影响。闻雁去过那些真真正正受到妖魔侵扰的地方,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百姓人心惶惶不敢出门,绝不是像杨柳镇这副样子。 奇怪,既然不干扰普通百姓的生活,布阵者为何要将法阵范围扩散到整个杨柳镇那么大? 本以为只是个清剿妖魔或者魔修的普通任务,但这会儿闻雁发觉这桩任务好像有点意思。 杨柳镇共有人家五百余户,是座规模中等的镇子。由于下雨的缘故,闻雁一路行来没见到几个镇民,但光看脚下平整的道路与街边商铺,足以看出镇上人生活相对富足。 而寄信给仙门的求助人,放在杨柳镇又是最富有的人之一。闻雁和顾乘穿过北边牌楼进入的杨柳镇,起初沿着一条笔直的大道往里走,问过路后开始抄小巷走近道,没过多久便停留在镇子东南方一座气派的宅院前。 闻雁上前叩响了朱红大门。 几息过后,便有人将这座名为邱府的宅院大门打开,可见门后是有人时时守着的。门房打扮的年轻人看见门外站了两个牵着马匹的女子,愣了一愣:“两位姑娘找谁?” 闻雁同顾乘虽然换下法袍,从不离身的本命剑也变成其他模样,但修道之人的气质,与凡俗之人终究不太一样。 门房并未因面前两人衣着简朴而有所怠慢,待看清闻雁斗笠之下的面容后,更是惊得下意识低下头去。 阴雨连绵,眼前女子容颜之盛却好似让天都晴了一瞬,她嗓音里带着几分笑意:“一月以前,贵府公子呈信仙门,我二人正为此事而来。” “原来是两位仙师。”门房连忙让出道路,带领二人进入府邸。闻雁并未取出自己是剑宗弟子的凭证,但门房对她们的身份没有丝毫怀疑。 修士与凡人虽不住在一处,往来不算频繁,但并非没有交集,凡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仙门之事。门房是头一回和修士打交道,但他曾听见过修士的人说只要看见修士,就能轻易将其与凡人区分开来,门房彼时不屑一顾,这会儿倒是理解那人的话了。 闻雁与顾乘进入府邸不久,便有下人过来将马匹牵走照料。一开始见着的门房似乎在府中地位不低,一路带着她们往后院走去。若是寻常访客,奉上拜帖后,应当先去面见主人家。但想到两位是修士,无须遵守凡间规矩,门房一边让人去给老爷夫人传信,一边带着二人直接去往公子的院落。 走过去需要一些时间,闻雁索性趁这机会在门房那打听一下消息:“邱公子向仙门求助一事,你可知晓?” 门房点点头,接下来说出的 6. 邱何度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屋内状若癫狂的邱何度,此时看谁都像是要来谋害他的庸医。 隔着雨帘,他看见院中站着两个高挑女子。虽在雨天却并未打伞,只戴着斗笠,由于斗笠投下的阴影,相隔中间的雨水也很阻碍视线,邱何度没能看清她们的脸。 但能确定是两个陌生人。 一时间,邱何度下意识觉得这又是两个家中寻来要给他治癫病的大夫,心中怒火更盛,一边用听不清字眼的话咒骂着,一边大踏步就要走出房间,将这两人驱逐出去。 就在他要跨过门槛,直冲闻雁而去的一刹那,顾乘抬了抬眼皮,警告的视线笔直地往邱何度而去。 不同于大多数人的棕色瞳孔,顾乘的眼睛很黑,宛如暗沉沉不见星月的夜。闻雁觉得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顾师姐很可靠,薛衡觉得姐姐这位唯一的亲传弟子心思深沉,大多数剑宗弟子觉得顾师姐不好接近。 总的来说,这是双情绪不多,但是严肃起来很有威慑力的眼睛。 邱何度与顾乘的目光对上,顿时打了个寒噤,脚瑟缩回去,一时间就站在门槛后不进也不退,一动也不敢动。 背对着顾乘二人的门房,没有察觉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的插曲。 他只是看出公子有伤人的意图,连忙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中间。门房倒是不觉得公子伤害得了两位修士,但他怕此刻癔症发作的公子胆大包天冲撞仙师,两位仙师没收住手一不小心给公子打死。 “公子,你还记不记得上月寄去的信?”门房大声喊道,试图唤回邱何度的神智,“这二位正是仙门来的仙师!” 门房这一喊,确实叫邱何度脑袋清明些许。 屋内一个服侍的小厮见邱何度似乎冷静了下来,大着胆子上去拉他。邱何度怔怔看着门外,暴戾的情绪渐渐退去,意识却还有些糊涂,小厮一拉便拉动了,忙搀着他去桌边坐下。仿佛一个信号,整座院落顿时忙活起来,收拾的收拾,沏茶的沏茶,门房领着闻雁二人进屋在主座坐下,恰与邱何度相对。 闻雁与顾乘皆摘下斗笠,恰有侍女上前,便顺手交给侍女。淋了许久的雨,两顶斗笠皆是湿漉漉的,被侍女接去时还在往下滴水,但邱何度却看见闻雁二人身上衣裙依旧干燥清爽。 他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斗笠能遮住多少雨?眼前二人身上不见湿意,无疑是法术所致,这二位当真是仙门来的修士! 邱何度顿时激动起来,手打着哆嗦,撑着桌面就站起身来。闻雁坐得离他稍近些,眼见他上前就要抓住闻雁的手。 闻雁还未避让,一柄未出鞘的剑便横在二人中间。 剑鞘无甚装饰,如持剑人衣着一般朴素,但其中凛然剑意却迫使邱何度不敢再上前一步。 候在一旁的小厮连忙将公子按了回去。那柄剑分明未出鞘,小厮却觉得比他见过的任何剑锋都要骇人。 看到邱何度老老实实坐回去了,不再动手动脚,顾乘方才收回无相剑,语气里无甚歉意地说道:“失礼。” 顾乘这剑出得格外快,闻雁忍不住扭头看了师姐一眼。 不过顾师姐在制止邱何度后便没什么动作了。依照辈分,顾乘为长,行走在外理当以顾乘为主,但顾师姐显然不如闻雁那般擅长与人打交道,因此之后依旧是顾乘一声不吭,由闻雁问询邱何度。 “邱公子寄来的那封求助信……” 闻雁才开了个话头,邱何度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她,激动到堪称狂热地看着她:“仙师,仙师你来救我了是吗?!” 被顾乘吓回座位还没多久,邱何度就要故态复萌地站起来。 闻雁端起茶盏遮了遮表情。 什么情况,真疯了? 顾乘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手复握上剑柄。 小厮死死按住邱何度肩膀,到底是没让他站起来。 “信中所写,着实有限,”虽然对邱何度此刻精神状态抱有十分的怀疑,但闻雁语气里并无轻视之意,“我二人想问问邱公子,为何坚信容小姐已被妖魔调换?” 邱何度重重一按桌子,是又要站起来了。 闻雁有些心累。 好在这次下人已有准备,随侍左右的小厮按住邱何度,另一个侍女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步伐迅速又平稳地走到邱何度跟前。邱何度一看到药汤就把眉头皱得死紧,下意识想要掀翻药碗,然而动作却不知怎么的变成把小碗捧了起来,一口气将药汤喝尽了。 闻雁松开捻法诀的手。 她神态自若,仿佛无事发生,方才用操偶术操控邱何度喝药的人并不是她。 而另一头,邱何度喝了安神的汤药后渐渐安静下来,虽然语气仍旧有些激动,总归是能好好回答闻雁的问题了。 “我与阿芫青梅竹马,情意深厚,这桩婚事不仅是家中长辈为我二人指定,也是我二人早就认可的。”想到从小相识的未婚妻此刻却要与自己决裂,邱何度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 闻雁一边听一边点头,但她向来是认为一件事不能听一个人的一面之词的,因此又问道:“对于履行婚约一事,容小姐可曾与你明确通过气?” 邱何度暗暗握拳:“阿芫虽因羞涩不愿明说,但她心里头一定是这么想的!” 闻雁:“……” “十岁以前,我二人时常相携出游,十岁以后,顾及男女大防,我们见面的次数方才少了。”邱何度继续说道,“镇上有婚约的人家,多在男十八,女十六时完婚。我与阿芫同岁,阿芫十六时,应当是考虑我年岁尚小,迟迟不提完婚之事,我若是提得多了,她心中羞涩,一急还会口不择言说要取消婚约,我便又等了两年。然而两年过后,阿芫性情却大变,执意退婚,无论我如何恳求都不肯回心转意。起初我们两家只通过下人传递消息,直到半年前,方才见面商议此事。” 闻雁有些惊讶:“半年以前?” 邱何度向仙门求助是一个月前的事,根据门房所说最近一次协议退婚是两个多月前发生的,而这会儿,邱何度又亲口说半年前他们就在商议对婚约的处置。 也就是说,容邱两家在退婚一事上,因意见不合已经拉扯了有半年之长。 邱何度用力点头:“对,半年以前。” 闻雁问道:“你在那个时候,便觉得容小姐被妖魔顶替了吗?” “不,那个时候的阿芫,还是阿芫。”邱何度痛苦地摇头,“我晓得阿芫被那个穷酸书生迷惑,才执意与我退婚,这都是一时糊涂。我求了她许久,劝了她许久,整整一个月,阿芫终于下定决心,愿意同我履行婚约……但是就在她答应我的第二日,我满心欢喜地去寻她,她却骤然变了脸色,决然不提我二人私下商议之事,一口咬定她的心意从未回转,又要与我退婚。” 被邱何度喝空了的药碗一直没有放下,此时被他捏在手里跟着身躯一起发抖。 “阿芫曾经拒绝过我很多次,但这次和先前是不一样的。我看着她的眼睛,就知道眼前那人并不是我的阿芫。有什么东西能变得和人一模一样?必定是妖魔调换了她!”邱何度语气无比笃定。 闻雁道:“仅是你的感觉,并不能证明此事。” 邱何度绞尽脑汁,又想出了一条证据来:“那日之后,顶着阿芫面貌的妖魔不仅拒绝我,连带着还疏远了那书生。那书生不知给阿芫灌了什么迷魂汤,勾得阿芫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如果阿芫仍是本人,怎会对那书生如此冷淡?” 与容芫私定终身的书生,虽然还不知名姓,但已经出现过许多次。 闻雁暗暗想,书生那头,也有必要去打探一番。 闻雁又问道:“除这以外,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邱何度呆住。 他没有其他证据了。 “阿芫她性情大变,”邱何度讷讷道,“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了性格……” “这可说不准,”闻雁道,“也许她有了你不知晓的际遇,也许她自己想通了什么事,也有可能,你 7. 公子,小姐,与书生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剑宗虽然接下了邱何度的求助,但并未告知何时才会派人过来,闻雁二人的到来于邱家人而言可谓猝不及防。饶是如此,邱府依旧在极短的时间内准备好了丰盛的晚宴。 长廊下挂起一串灯笼,手捧杯盘碗碟的侍女穿行而过,步子很快,却不显得急促,行云流水一般自然。邱府的下人数目与素质,无一不在体现这是大富之家。 闻雁也是在宴席上,得知了邱公子与容小姐婚事的更多细节。 作为唯二两个在杨柳镇扎根了数百年的大家族,邱容两家往来一向密切。在两家夫人于同一年诞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自然而然便起了替两家小孩定下娃娃亲的心思。 闻雁虽然自小在修士中间长大,但也知道凡人界风气较为保守,凡人的婚事往往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无论是两家长辈,还是外人看来,这桩并不出自男女双方本人意愿的婚事都是天作之合。 “我二人,其实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说到这里,邱老爷叹气道,“若何度与芫儿当真厌恶彼此,我们也不会强令他二人成婚。但二人虽称不上对彼此情有独钟,却也有些青梅竹马之谊。小儿与容家的女儿一日日长大,他们是知晓这门婚事的,既然无人反对,我们两家也就默认这一婚约继续下去。” 邱夫人在边上说道:“几年前我们其实也和容家商量过要不要终止婚约,生芫儿时容夫人伤了身子,这么多年再未能有第二个孩子,一般世家大族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选择让女儿招赘,免得家业落入外姓人手里。但我们也只有何度这么一个孩子,是不可能让何度入赘他家的,便找了个机会与容家私下商议此事,想着要不干脆取消婚约,让两家孩子另觅良缘。但容家夫妻并不在意钱财家业这些俗物,只希望芫儿能有个好归宿,对他们来说,我邱家算得上知根知底,因此这桩婚约,最后也没有终止。” 闻雁一边听,一边点头。 如果这些人所言非虚,两家长辈的态度已经比较明确了。邱家夫妇对这桩婚事是满意的,但也没到非履行婚约不可的程度,甚至从对方家族的角度考虑,还主动提出过解除婚约。而容家夫妇恰好是对家产看得很淡的人,他们应当是了解过杨柳镇上的适龄青年,最后觉得还是邱家人比较靠得住,为女儿着想,也认可了这桩婚事。 而婚约的两位当事人这头,邱公子似乎对容小姐痴心一片,死抓着这桩娃娃亲不肯放手。容小姐那边却出了状态,或许在遇见心上人之前,她对父母定下的婚事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然而在倾心他人后,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履行婚约了。 闻雁问了一问那个邱公子大骂给容小姐灌了迷魂汤的书生。 邱老爷显然是知道此人,且调查过一番的:“那书生姓裴名誉,今年二十有一,比小儿与芫儿大上三岁,是两年前来到杨柳镇的。他秀才功名考取得早,我遣人去打听过,这人在他老家十五的时候就考中了秀才,但之后却久久未能考中举人,身上自然也没有一官半职,靠给人抄书与教书为生。两年前他又一次落第后,在酒后大骂考官,只择富家,不录寒门。这话传到主考官耳中后,那位大人大怒,裴誉没法在老家继续待下去,这才辗转来到杨柳镇。” 闻雁好奇一事:“他骂的那话,是真是假?” 邱老爷只道:“本朝科举,确实是不糊名的,开考之前,虽说主考官一般会避嫌,但有些有门路的也不是不能上门拜访。” 闻雁笑:“这么说来,这位裴公子也是个性情刚烈的书生了。” 邱老爷道:“究竟是主考官收受贿赂,不录用寒门子弟,还是落第生员心生怨恨,借题发挥,又有谁说得准呢?毕竟落第的寒门子弟茫茫多,他裴誉也不过是其中一个,是才学不足以致落第,还是门路未通没能上榜,全凭他自己选,自己说。” 闻雁笑笑不发表意见,这尘世之事太过复杂,各人有各人的说法。说者听者,都可能是在骗自己,或是被人骗。 “容小姐,应该是很相信裴公子的话的吧。”闻雁说道。 不然这位富家小姐,也不会倾心于一个背井离乡的穷秀才。 “裴誉来到杨柳镇后,在镇上一家私塾教书,与镇上文人往来不少,名声倒是不错。”邱老爷说道,“一来二去,名声就传到了芫儿耳中,某次踏青出游又恰好遇上一群正设宴曲水流觞的书生,裴誉正在其中,若消息不出错的话,那回是他二人头一次见面。” 再之后,他二人究竟是如何走到私定终身这一步上,邱老爷就不清楚了。小儿女暗生情愫,多在四下无人之时发生,这是邱老爷打听不到,也不方便去打听的。 说到此处,邱老爷重重叹了口气:“裴誉此人品行如何,我不好妄言。芫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两家交好,她也算我半个女儿,既然她另外有了喜欢的人,我也没有非要她做我儿媳的道理。只是这件事我们看得开,何度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 闻雁沉思片刻,问道:“邱公子所言,容小姐被妖魔调换一事……” “绝无可能!”邱老爷不假思索便道,“前些时候容家夫妻生了重病,芫儿在两人榻前衣不解带悉心伺候,若是妖魔,她这般做图什么?且前段时间芫儿上门商量退婚的时候,何度那小子做了混账事,竟要上前与人姑娘扭打至一处,若不是边上有人拦着,芫儿当时险些磕在架子上,都说妖魔茹毛饮血,要真被妖魔换了,当时也不至于让何度那般欺负去。这事啊,都是何度接受不得发了失心疯,我事后自会教训他。劳两位仙师奔波一趟,邱某心中有愧,仙师若不嫌弃,先在邱府歇上一夜。” 说罢,邱老爷又拍拍手,提前得了吩咐的四名侍女托着金盘,袅袅婷婷步入厅中。金盘之上满盛着金银珠宝,几乎要溢出来,侍女得用上两只手,方能一人托动一盘。 这四盘金银珠宝,最后自然而然来到了闻雁二人面前。 邱老爷道:“我晓得修道之人不喜金银,只是邱某凡夫俗子,无缘藏有仙家宝物,只能奉上些凡俗之物,以酬谢仙师不辞辛苦,为小儿之事来此一趟,还望两位莫要嫌弃。” 在先前与邱老爷交谈时,闻雁就发觉此人极会做人。 此刻更是既奉上金银珠宝,又说得仿佛是自己玷污了仙人一般。 闻雁暗暗想,邱老爷虽然口中说修道之人不喜金银,但心里显然是明白修士做事,甭管到底有没有做成事,凡人都是得献上财物的。邱老爷也许先前没与修士打过交道,但也从旁人那里得知了这一规矩。虽然认定容小姐并非需要修士出手的妖魔,闻雁二人这一趟可谓什么忙都帮不上,但还是第一时间凑出了这四盘金银珠宝,免得惹得修士不喜,以致邱家大祸临头。 至于为什么邱老爷会有这样的观念…… 闻雁转了转手中精巧的酒杯,看着手托金盘低眉顺目的侍女,似笑非笑。 闻雁不说话,也不接下,使得唯恐自己所奉财物不足的邱老爷心都提了起来。然而闻雁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是料到她沉默了许久的顾师姐,这会儿要说话了。 果不其然,顾乘伸出手,推得金盘远离了自己些许。在侍女不知所措,邱老爷放在案上的拳头也紧张得攥了起来时,顾乘正色道:“且不提无功不受禄,修道之人蒙天眷顾,侥幸比常人多了几分力量,拥有更多资源,也该担起更多责任,怎有收受金银的道理?” 如果不是有旁人在场,闻雁这会儿只怕已经笑出声来。 顾乘应当是太少与旁人打交道的缘故,与人说话时总是一板一眼,闻雁老觉得私塾里头最迂腐的老先生,说话应当也就顾乘这副样子。每每看见顾乘顶着一张年轻的脸却这样说话,闻雁就觉得实在有趣。 借着桌案的掩护,闻雁悄悄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顾乘腿侧,传音道:【顾师姐,好正经。】 顾乘的正经神情险些被闻雁这一戳戳没了。 心思干净的人,才会有这么多肆无忌惮的小动作。顾乘心中忽有些愤愤,于是抓住那根使她大腿这会儿还酥酥麻麻的手指,不让它离开了。 闻雁不晓得顾师姐怎么突然间不再大度了,不过也无所谓同她玩闹一番,便任由顾乘抓着,只是这会儿她的右手可就没法再去拿筷子了。闻雁想了想,觉得吃得也差不多了,便开口对着邱老爷说道:“阁下有心了,不过我二人所修之道,当舍物欲,若收下这些金银,只怕会坏了修行。” 顾乘确实常年苦修,但闻雁是从来不苦着自己的,她拥有的灵石数目拿出来怕不是要吓死顾乘。 但邱老爷又不 8. 师姐不可以吗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仙山太过高远,远离俗世尘嚣,而哪怕在仙山之上,顾乘也住在最偏僻的地方。 绝大部分日子里,她都在小楼特地开辟的一间静室内修炼。法阵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连一丝光亮也不会泄露。顾乘总是对着一支平稳燃烧的长明烛,与横放在膝上的剑,抱守归元,向内钻研自身,向外触碰那自天地诞生以来便存在的茫茫大道。 极少有人能坚持如她这般苦修,但顾乘并不觉得辛苦,也没感到孤独。她第一次被师尊带领着入道的时候,顾乘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无比玄妙的状态,再睁开眼,已经过去三天三夜,师尊凝视她许久后,说她天生就是修道的料子,能做到她这般心无旁骛的人,若入无情道,修行必然一日千里,只怕百年就可直指飞升。 顾乘考虑过,但最终也没有修无情剑道。一开始,是由于修真界进入了一段无比混乱的时期,在这场化天之劫中无人可以独善其身,哪怕当时年不满十五的顾乘也一样,她无暇去选择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在之后,则是由于她遇到了一个令她不愿再投身无情无欲之海的人。 “顾师姐,”闻雁抱着衣服,自屏风后探头探脑,欲言又止,“我觉得吧……嗯,师妹觉得,有些事情,师妹还是自立自强比较好!” 顾乘将手探入浴桶中试了试水温,回头一看,在要和她对上目光的时候闻雁立即就缩回屏风后了。 “可我听说,师妹每夜入睡之前,沐浴所用的热水,睡时需燃的熏香,与明日更换的衣物,都要让峰中弟子准备好。”顾乘语气带笑,“其他弟子可以,师姐不可以吗?” 沐浴的水,这会儿正用符纸热着。 安神的香,也已经在香炉里点着。 而衣物一叠外穿的,整整齐齐搁在床头的小桌上,穿在里面的那些,正被闻雁抱在怀里。 不知是不是热水蒸腾起的热气,带得房中温度都高了许多,闻雁抬起手扇了扇风,感觉有些脸热。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反驳的话,头一次在内心唾弃起自己的做派来。 是坚持自己这是在折腾剑宗弟子,尽自己魔道卧底的本分,还是在师姐面前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就是吃不了半点苦,戒不掉,改不了,她闻雁就是这样的人,可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抉择的问题。 闻雁抱着衣服在屏风后蹲了下来,背对与她隔着一扇屏风的顾乘。 顾乘的声音源源不断自身后传来,分明有着一层屏障,可由于沐浴的房间实在是太小了,仍旧仿佛是在她身边说的一样。 “我又听说,师妹沐浴时总要倒入半盆花瓣,可惜现在来不及去找,是师姐考虑不周了。” “我还听说,师妹有时会让弟子留在屏风里头,时刻添水添花……” 闻雁终于忍不住又从屏风后出来。 “师姐,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到底是谁一直在偷偷跟顾乘说她的小话? 顾乘看着屏风后头探出半个身子,由于羞赧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些气鼓鼓的闻雁,笑而不语。 顾乘不说,闻雁就自己思考起可疑人选来,然而她紧接着就发现有嫌疑的对象实在是太多了。闻雁这一有些娇气的性子不是平白无故养成的,实在是身在魔道时无常门的人都太惯着她,虽没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但一应杂事,不用她开口,就有人为她做好。 卧底剑宗后,闻雁也没当多久的普通弟子,很快便跻身七剑,代掌落霞峰。闻雁细细一想,发现落霞峰数百弟子,找不出一个没被她叫去做事过的。 看出闻师妹冥思苦想而不得,顾乘说道:“师妹解答我一个疑惑,我便告诉师妹这些事情是谁告诉我的。” 闻雁有些惊讶:“有什么事情是师姐得要我解惑的?” 在修行一道上,闻雁虽不觉得自己差了顾乘多少,但也是承认顾乘高上自己一线的。 她请教顾乘还差不多,哪有顾乘请教她的时候呢? 但很快,闻雁就晓得有什么事情是师姐要从她这儿才能得到答案的了。 “闻师妹,”顾乘的声音低了些许,“当真有放人过了屏风吗?” 闻雁一愣,才猛地反应过来。 顾乘问的是她洗澡时,是不是真有让人在屏风里头伺候!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闻雁,本来只是有些热的脸颊,这会儿更是烫了起来。她一时间想不清是让师姐认为自己太过骄纵感到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师姐以为有人看到过自己沐浴时的模样而感觉羞耻。脑袋虽然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但在行动上闻雁已然用力把怀中衣服拍到屏风内的矮凳上,气势汹汹地上前,推着顾乘的后背就将人往外头推去。 一边推,一边恶狠狠说道:“没有的事,都是污蔑,所以师姐也不能在里头!” 推出屏风还不够,闻雁把顾乘一直推出房门,顾乘一路都配合得很。在顾乘两只脚迈过门槛后,闻雁想起了什么,一把揪住顾乘衣襟,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师姐的问我答了,这些事情是谁说的,师姐可还没告诉我。” 顾乘指了指天空。 闻雁抬头,只看见漆黑一片的夜空,虽然雨短暂停了,但云层依旧很厚。本来就没有月亮的夜晚,星辰也被挡在层云之后。 “是仙鹤告诉我的。”顾乘说道。 剑宗里养着许多仙鹤。 仙鹤出现在凡人界的时候,或许能引起小小轰动,但在修真界,没有哪个仙门不养上几只的,修士们早对这些生灵熟视无睹。剑宗的仙鹤在各个峰之间飞来飞去,那片罕 9. 开天眼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将师姐推出屋子后,闻雁关严实了门。她也不知道自己一时间是怎么想的,等到听见顾乘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方才回到屏风后。 邱府的这处院落很是宽敞,她与顾乘住的地方相邻不假,隔着一段距离也不假。 顾乘是听不到她这边的动静的。 脑子里冒出这一念头后,闻雁不由一哂,听得见又如何,她与师姐同为女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闻雁抛掉繁杂念头,褪去衣衫后很快将自己浸在温热水中。 闻雁百无聊赖地趴在浴桶边缘。 祛尘术实在是个好用的法术,简单易学,又极为实用,几息不到便能去除身上尘垢。闻雁不是不会,也没少用,但仍习惯性每天在热水里泡一会儿。 她在无常门或是剑宗时,确实都要在水里倒些花瓣,作风可谓极不简朴,在无常门是为了压压药味,在剑宗就是纯属习惯了。但那些仙鹤说的,并不全对,不知道是仙鹤一开始就理解出错,还是传达时混淆了意思,闻雁并没让“人”在她沐浴时贴身服侍过。 沾了水的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画。 人形的水痕扭动起来,不多时,便有无脸小人脱胎而出。闻雁画了两只小人,一只负责给她清洗头发,一只则打开一只锦囊,哗啦啦数不清的花瓣自小小一只锦囊中倾倒而出。 这是无常门后山才会开的花。 “师妹倒是有心,”勾着一缕湿发,闻雁在心中想到,“可惜不剩多少了,得省着些用。” 闻雁尤记得自己卧底剑宗一段时间后,等来姜渡师妹,收到这些礼物时哭笑不得的心情。 姜渡为了攒出这数百锦囊,只怕连着几年,薅空了无常门后山。 “剑宗此时,不知如何。无常门此时,也不知如何。”闻雁又想到。 她在水里静静泡了一会儿,安静得仿佛已经睡去,只有小人忙上忙下。两刻钟后,闻雁起身离开浴桶,小人连忙为她穿上中衣,又在白衣外披上轻薄的黑纱,最后将半湿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挽起,才在闻雁挥手后消散在空气中。 水中燃起苍白火焰,将花瓣焚烧殆尽,无须多时,这些开在魔门的花便了无踪迹,只有空气中还弥漫着清浅香味。 闻雁开了半扇窗,转手拎上化作原形的照影剑,无声无息出门后,轻飘飘便上了屋顶。 所站之处,还是太过低矮。 闻雁环顾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在杨柳镇最高的一座楼阁上。 楼阁在邱府近处,闻雁来到楼顶屋瓦上时,低头便可看见各处稀稀落落点着灯的邱府,站直身子远眺也可将整座杨柳镇收入眼中。无星无月的夜晚,披着宛如黑雾的纱衣的闻雁,隐匿于夜色之中。 没有人知道,杨柳镇的五层高阁之上,多出一双静静观察他们的眼睛。 闻雁找到自己暂时栖身的院子,将目光落在顾乘的房间上。 看见微弱的烛光透出窗户,闻雁就知道顾乘这会儿正在房间里。顾乘是个相当朴实节俭的人,闻雁查过剑宗的账,发现顾乘一应消耗是宗内最低的,而且闻雁很怀疑顾乘领走的资源最后大部分进了自己肚子……她敢断定这人如果出门,一定会先把房间里的蜡烛灭了。 闻雁没有再用其他方式探查顾乘位置,顾乘修为高深,画蛇添足的后果是容易被师姐抓到。 不过其他人闻雁就不用这么小心了。神识是修士的另一双眼睛,能看见肉眼看不到的东西。闻雁绕开顾乘,找到了邱家夫妻与邱何度的位置。 邱家夫妻这时候还没有休息,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为了探清剑宗的家底,闻雁在经营一事上下过苦功夫,没几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她不由挑了下眉,没想到邱老爷今夜有气魄拿出那四盘金银,但实际上邱家这些年已经在走下坡路。 不过这下坡路也是针对过去的邱家来说的,放在杨柳镇,邱家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家。邱家这些年镇外的生意频频碰壁,不得不收缩精力,盯紧位于杨柳镇内的资产。 “容家倒是有几条对外的商路,这几年发展得很好。”邱老爷若有所思道。 “何度现在成了这副样子,总不好害了人家姑娘。”邱夫人说道。 “也是。”邱老爷叹了口气,没再提了。 随着时间流逝,烛台上的蜡烛流下泪来。 过了会儿,邱夫人突然开口道:“也许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太逼何度了。那孩子如果不是为了邱家,没有太在意和容家的婚事,也许也不会变成这样。”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邱老爷说道,“我现在不指望何度能让邱家发扬光大,只要他病能好,我就知足了。” 邱夫人:“如果好不了……” 邱老爷:“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好好养着他一天。” 闻雁心想,原来邱何度如此执着与容芫的婚事,还有利益上的考量。 又是许久的沉默过后,邱夫人问道:“那两个仙门来的修士……” 邱老爷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人都已经来了,这些时日谨慎对待,希望她们能早点走吧。” 闻雁并不奇怪邱老爷会是这个态度,仙门最高风亮节的那些人早死在绝灵谷,如今仙门在一群苟且偷生之辈的带领下,可以想象下头的弟子会是什么模样。这些年,仙门在凡人界的风评很不怎样。 闻雁没再留意邱家夫妻这边,转而去看邱何度。 邱何度这会儿正被绑在床上。 他睁眼看着顶上的床帐,床头一个小厮劝他:“公子,今天的药,您多少喝一点吧。” 出乎小厮意料,邱何度这一次很是配合。 将药汤饮尽后,邱何度盯着小厮,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们都以为我疯了,可事实是你们被妖魔蒙蔽了眼睛。如果没有妖魔,那两位仙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你们等着吧,等到她们把妖魔抓出来,你们就会知道我才是对的。” 小厮被他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癫狂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又因为主人家的命令不敢走,只好捧着那口空碗,继续守在床边。 好在邱何度并不在意他,很快又 10. 这又是买给哪位好师妹的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早点是邱府一大早便送上来的,闻雁吃完后才去找的顾乘,顾乘吃东西很快,不多时,便被闻雁拉去了街上。 闻雁婉拒了邱府下人的跟随,而是打算和师姐二人自己探索杨柳镇。 “师妹想好去哪了吗?”顾乘问她,“鹿河书院?” 闻雁点点头,虽然根据邱老爷所说,她们这时候过去大概率找不到裴秀才,但闻雁还是打算过去转一圈。 无需人领路,鹿河书院所在,并不难找。 邱府位于杨柳镇的东南方,鹿河书院则坐落在北边。凡人界城镇大多依水而建,杨柳镇也有一条河流穿镇而过,此河即是鹿河。闻雁只需沿河而上,早晚能找到那座建在河边的书院。 实际上,昨晚闻雁便借着地势之高,把鹿河书院的位置摸清了。 不过这些,闻雁就不会说出来了。 今日是个好天气,连着下了两日的雨后,可算云销雨霁。夏初天亮得很早,闻雁与顾乘离开邱府时,辰时方过一刻,已然天光大亮,日光晒得往来行人脸颊泛红,闻雁则又戴上了幕篱,不但遮阳,还让垂下的白纱挡住自己的面容。 顾乘忍不住扭头去看师妹。 街上人很多,晴天与雨天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有摆摊子出来售卖的,有匆匆忙忙去上工的,也有得了闲暇,趁着日头不大出来逛街的。行人好似流水,自她与师妹身侧流淌而过。每一张面孔都是陌生的面孔,久居仙山太久的顾乘,骤然落入这阔别已久的烟火人间,忽地发现自己有些无所适从。 她想要靠闻雁近一些,但那顶幕篱成了阻隔,过长的白纱也遮住了闻雁垂在身侧的手。 闻雁习惯了别人的目光,但她并不是迟钝的人。 “……顾师姐?”察觉顾乘的目光久久落在自己身上,闻雁朝着她的方向,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没事。”顾乘抿了抿唇。 直言自己不适应热闹的凡人界,未免太难为情。 好在师妹此人,确实有几分玲珑心思。 自己想明白了缘由的闻雁抬手摘下幕篱,没有预料到这一举动的顾乘惊讶地看着师妹那副过分明丽张扬的面容出现在天光之下,取下的幕篱轻置身前,悬下的白纱快要垂到地上。闻雁今日恰好在天水碧的裙裳外罩了一件白色纱衣,幕篱的白纱融入其中,仿佛本就有的装饰一样。 顾乘感到两侧人流似乎停滞了一瞬。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闻雁已经牵住她的手,凑近了她低声道:“有些引人注目,劳烦师姐多担待了。” 顾乘的心却是在此时才定了下来,好似在水波间无力浮沉的人终于找到一块礁石。 放在修真界也是罕见美人的闻雁,毫无遮掩地身处凡人界确实有些过分引人注目。但闻雁是不会被影响到的,拉着顾乘在临河的街道闲逛时,时不时就要停下脚步,凑去街边的摊子看看。 “这个好看。”闻雁拾起一根白玉簪子,玉石的质地其实很一般,但正因为不够通透,显出几分冷硬的质感,闻雁觉得它很适合一人。 听到师妹话的顾乘下意识想去掏荷包。 闻雁紧接着道:“送给小渡好了。” 顾乘默默把掏荷包的手放了回去。 接下来,顾乘总算是清楚闻雁那些到处送的礼物都是怎么来的了。 闻雁出门一趟,能买上百八十件东西,但最后花销其实并不大,她对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情有独钟。有一些白骨质感的簪子送给姜渡,讲些情情爱爱的话本送给陶双栖,不过得偷偷来,免得坏了她塑造出来的无情道修士形象,成对的小装饰当然要送给化血门姐妹,她们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闻雁挑选礼物的时候,也不会冷落师姐,什么东西送给谁,她心里都记着,在买的时候就想好了,一道说给顾乘听。顾乘听了一会儿,到后来已经能主动问这又是给谁的。 “这个给昭昭师妹。”闻雁将一只空青色吊坠在顾乘腰间比画了一下,旁人看来会觉得她对得不准,但顾乘知道那是她惯常挂着剑的位置,闻雁是打算将它作为剑穗送出去。 “昭昭师妹是谁?”顾乘问道。 “顾师姐,这可是你沉日峰的弟子。”闻雁笑道,“几日前她代轻鸢师妹给我送早点,还向我请教了剑法。比剑时我看到她现在用的剑穗缺了一角,应当是哪次不小心削掉了。下次遇到的时候,我送她一个新的。” 顾乘想了有一会儿,也想不起昭昭师妹是哪位。她虽然是沉日峰代峰主,但自己峰下的弟子,只怕是没有闻雁认得全。 顾乘心想,那么 11. 鹿河书院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自成衣铺子出来后,顾乘便显得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眼见着她快要撞到河畔柳树上,暗暗观察了好一阵的闻雁连忙拉住她,在她面前探出身子,歪着脑袋疑惑端详:“师姐?” 顾乘可算回过些神。 “……我无事。”为了转移闻雁注意力,顾乘连忙自边上卖糖葫芦的小贩那买来一串,塞进闻雁手里。 闻雁咬着糖葫芦,感觉自己被糊弄了。 人生在世,该糊涂时就糊涂。 她没去询问缘由,而是继续悄悄观察,很快便发现顾乘走神的时候,总是下意识要去摸头上的发带。 是发带的原因吗? 闻雁想到。 她自己对这件礼物很是满意。闻雁出门在外时不会穿得太张扬,但实际上她多的是花哨的衣服,而顾乘在山上山下都是一样的简朴,头发总是仅用一根素色带子束着,光看她过分朴素的衣着,谁能想到她是仙道魁首剑宗七剑之一?这根发带上所绣云纹古拙,端的是沉稳内敛,闻雁觉着再适合顾乘不错。 闻雁很快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过于想当然了。送礼一事,还是要叫收礼人满意为先。 也许顾乘就喜欢纯色的发带……什么品味。 闻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算找机会再买一条。 闻雁看不出顾乘的心思,顾乘也想不到师妹误解成了这样。 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师妹小口小口啃糖葫芦的模样,好像一只小兔子。 岸边垂柳的枝条,差点被一阵平地忽起的风吹到糖葫芦上。 顾乘抬起手,准确地接住了。 顾乘走在临河一侧,闻雁扭头朝她那边看去,说道:“这儿的柳树真多。” “所以才叫杨柳镇吧。”顾乘说道。 春夏交接之际,两岸垂柳既有春日的婀娜,又添了几分夏日的厚重,柳叶很是繁茂。柳枝一直垂到水面去,镇中人划着小舟经过的时候,船桨将柳枝一并分开。 青翠之色沿着河流,一直绵延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鹿河书院,也建在一个柳树环绕之处。 杨柳镇不算大,绕着镇子走一圈也花不上半日时间。而比较重要的建筑都离河不远,譬如邱府,譬如鹿河书院。 慢吞吞吃完一整根糖葫芦,恰好听见遥遥读书声的时候,闻雁就知道鹿河书院快到了。 果然又走了半刻钟,一座挂着“鹿河书院”门匾的宅院就出现在二人眼前。杨柳镇,包括其所处的这个郡,基本上是白墙青瓦建筑,鹿河书院也不例外。屋瓦上前两日留下的雨水还未干,凝聚成一滴后,在某一时刻,啪的一声落下,掉在守门的书童脸上。 听读书声听得昏昏欲睡的书童猛然惊醒,然后便看见了迎面向他走来的两位绝不是杨柳镇人的女子。 一时间,书童有些明白夫子口中的蓬荜生辉是什么意思了,那个携带一顶幕篱的女子出现时,天地似乎都变得更加明亮。 原先坐在门槛上的书童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拘谨到有些结巴地说道:“书院不让进外人,两位姑娘如果是来寻人,或者有其他事,跟我说一声就好,我去里面通知夫子。” 能不能进去倒是不重要,闻雁问道:“鹿河书院是不是有一位名叫裴誉的先生,那位先生如果在的话,可否帮忙通报一声,我二人有些事想要找他。” “您说的是裴秀才吧,他确实在书院授课,只是他今日没来,昨日也没来……算算时间,有个四五天没来了。”书童说罢,忍不住小声嘀咕,“怎的总有漂亮姑娘来找裴秀才,以前是容小姐,现在又来了两位。” 书童声音放得很小,但修士如果有心想听,没有什么听不到的。 闻雁暗想,容小姐既然主动来书院找过裴秀才,不管他们现在如何,先前应当确有几分情投意合。而且这段私情并未避着外人,也难怪邱府的下人会那般生气,怀疑邱公子是被二人私情刺激到,方才发了疯。 闻雁又问那个书童:“小兄弟,你知道裴秀才现下可能在哪里吗?” 闻雁说话,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使她总是能轻易得到想要的信息。 书童虽然不知,但立时冥思苦想了起来,片刻后脑内灵光一闪,有了想法的他立刻说道:“我听人说裴秀才这几天苦苦求见容小姐,但他是要面子的,肯定不会跑去容府大门蹲人,您可以去荣府附近的小巷里找找。还有一处,是镇子最北边,老井边上的空地。官府请的戏班子昨夜到了,裴秀才也可能去了那儿。” “他去看戏?”闻雁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昨夜看到的景象来。 昨夜有支队伍自南边牌楼入镇,看其车马人数,与前来迎接他们的人的打扮,似乎就是书童口中的戏班子。 “当然不是!”书童瞅了瞅四周,见除了她们再无旁人,压低了声音道,“裴秀才觉得这些是玩物丧志的东西,平时提起很是不屑一顾。” 闻雁道:“那我猜他去戏班子那,应该也是为的容小姐吧?” 书童点点头:“镇子每年都会在固定几个时间请人来唱戏,而容小姐很喜欢听戏,每一回都会去听。” 显而易见,没有其他门路见到容小姐的裴秀才,想要赌一赌以容小姐对听戏的喜爱,哪怕抱病也会去听。 闻雁又问道:“容府附近的小巷,北边的空地……除了这两地方,裴秀才还有可能去别的地方吗?” “所有容小姐可能出现的地方,裴秀才都有可能去,”书童说道,“容老爷容夫人病后,容小姐常常代他们去视察容家的铺子,但容家的商铺满镇都是,找不完的。” 闻雁扭头看向顾乘。 顾乘只道:“听师妹的。” 闻雁于是向书童道谢作别,然后回身拉着顾乘往北边走去,显而易见,她是打算去镇北的空地。 相对来说,戏班子所在的地方找人比较方便,而且戏班是昨夜才来的,没能在其他地方蹲到容小姐的裴秀才今日极有可能去那儿碰运气。 鹿河书院本就在杨柳镇的北边,虽然戏班子所在要更北,但走过去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不能再沿河走了。闻雁实际上昨晚便将杨柳镇的大街小巷都记在心底,但这会儿仍旧装模作样拉着 12. 裴誉 《卧底仙门的我快成老大了》全本免费阅读 围着戏台的人太多,闻雁探头探脑,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个像秀才的人。 然而裴秀才没有找到,闻雁反而又吸引了一波注意。 顾乘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从闻雁手中取走那顶幕篱,顶着闻雁疑惑的目光,把它扣在了闻雁头上。 “师妹还是遮着些吧。”顾乘轻轻叹了口气。 顾乘晓得师妹生得招人,在她眼中天底下更是没有比师妹更好看的人,但她显然是在修真界太久了,见惯了最差也能称得上眉清目秀的脸,低估了师妹这张脸出现在凡人界的影响。 “此外,这么多人,光看应该是看不出哪个是裴誉的吧。”顾乘道。 “怎么看不出了?”闻雁持不一样的想法,她撩起幕篱白纱的一角,凑近了顾乘说道,“人对外的表现,就是会体现出他是什么身份,心里在想着什么事的。” 闻雁撩起白纱的手又搭在了顾乘身上。 “你看,”她翘起手指,随意指出人群里的人,“那人虽然身上也都是灰尘,与正在搭戏台的其余人一个模样,但他与其余人的距离相较来说要更远一些,休息时手还时不时要往腰上放,一个要搭在什么东西上的姿势。我猜其他那些做工时也凑得近,脸还刮得格外干净的是戏班子的人,而那位靠在树上休息的是官府派来帮忙的官差,还是大多时候都会在腰间佩刀的。” “那一位,手背有烫伤,袖口里侧有油污,可能是个厨子。一边和人说话一边还在做着动作,像是在往下劈什么东西,但以他的体型,感觉不是个会舞刀弄枪的,所以他摆出的应该是戏里的架势吧。” “是武生的动作。”顾乘道,她觉得闻雁不需要说得更多了,“师妹,观察入微。” 根据闻雁的思路,未尝不能在不知道裴誉脸的情况下将他找出来。书生常年握笔,茧子的位置较常人不同,根据邱老爷的话,裴秀才现今二十一岁,他过去曾得到容小姐青睐,长相应当不差,最重要的是此人正试图与容小姐见面,一定会长期呈现出一种寻人的姿态。 顾乘问:“师妹看着我,又能看出什么。” 借着撩开的白纱,顾乘看向闻雁帷幕下的脸。因为闻雁特地凑近了她,那张脸此刻也离她格外近,每一根眉毛都看清。 “我看出来……”闻雁笑盈盈道,“师姐是个好人。” 闻雁总是用这句话夸她。 一直认为自己不讨人喜欢的顾乘都要怀疑起自己过去的想法来。 顾乘有些无奈:“师妹看我,就只是这样吗?” “唔……师姐背挺得很直,手上还有明显的剑茧,放在修士不常出现的凡人界,旁人应该会觉得师姐是习武之人吧。”闻雁道,“不同的人能看到不同的东西,如果是我来看,看到师姐对我的好,当然会觉得师姐是个好人。” “我其实没做什么。”顾乘低低道。 她只是背了闻雁那一次,第二次再见,便是闻雁带着一篮子点心,在开了禁空阵的沉日峰艰难找了一个白日,才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找到她。 之后许多次,也都是闻雁来找她,那片无人造访的竹林因为闻雁的存在,才有了些生气。 她没能送给闻雁什么东西,在闻雁眼里世间一切好像都是有趣的,一捧开在无人问津处的花,一块颜色奇异的石头,闻雁总能发现它们,又分享给其他人。可顾乘的世界很枯燥,她能看到的只有闻雁,与自己手中的剑。 如果还要再算上什么,那便是剑宗了,师尊留下来的剑宗。 “师姐,你……”听到顾乘的话,闻雁微微蹙起眉。 就在顾乘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想要找补的时候。闻雁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师姐平日,还是莫要太妄自菲薄了。我很喜欢师姐的好心,但还是希望师姐不要在任何时候,都一味忍让。” 顾乘把自己看得太轻。 闻雁想。 闻雁见过许多天资卓绝之辈,而顾乘的天赋,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之最。这样一个天才却在宗门被无视,被排挤,被指去干各种苦活累活,被要求让出她的七剑之首名号,偏偏还就这么无怨无悔地过去了许多年。 如果不是闻雁认识顾乘,她绝对无法想象出世界上会有这么一个人。 一个烂好人。 闻雁想到这里的时候,内心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如果是她遇到这些事情,早就一剑朝薛衡劈了过去,偏偏顾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好歹师姐妹一场,闻雁觉得要在自己回去魔门,与仙门老死不相往来之前,给顾乘这颗圆不溜秋的石头磨出点锋芒来。 闻雁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没能准确传达给顾乘,她只是下意识想要顺着师妹的话答应下来。但闻雁知道师姐不管现在嘴上说的什么,她心里一定没有想明白。 因此,在顾乘才说出一个“我”字的时候,她就抬手按住了顾乘的嘴唇。 顾乘瞬间一动不敢动。 她怕自己一动,就碰到闻雁贴在自己唇上的指腹。 大脑变得空白的顾乘,完全没有注意到闻雁是什么时候扭过的头继续观察人群。直到闻雁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顾乘才回过神。 闻雁说道:“师姐,我好像看到裴誉了。” ———————————— 裴誉藏身在一棵柳树后,唯恐先让容芫发现自己的身影。曾经与他浓情蜜意的容芫这些时日对他格外冷淡,如果在自己抓住容芫之前被她看到,容芫一定会掉头就走。 因为紧张,他收拢在袖中的手指忍不住绞在一起,明明衣服穿得不厚,还待在凉荫下,额上却出了细密的汗,时不时就要抬手拭去。裴誉在树后来回踱步,接二连三地探出头去,往人堆里看。 容芫没有出现。 “一定是因为还在白天的缘故,”裴誉自言自语道,“她今日身子不好,白天日头未免太晒了,而且戏晚上才开始唱……” 裴誉想,容芫那么喜欢听戏,曾经还因为他说某出戏写得不好与他争论过许多次,她是一定会过来的。 更何况隆庆班已经放出这回的戏目,先唱的是《长亭赠扇》,这是容芫最爱的本子。 无意识间,裴誉将自己的手心掐出道道红痕,袖子也揉成皱巴巴一团。当他回神发现这件事后,又是手忙脚乱地一阵整理仪容。 容芫已经淡了对他的感情,是以这些天哪怕内心备受煎熬,裴誉也没忘了时刻注意仪表,唯恐使得容芫更加不喜。 就在裴誉拼命往身后看去,想要确认背后有没有蹭到什么草叶树皮的时候,猛然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裴誉不知是那二人走路太轻,以至于他没有听到脚步声,还是他太专注寻找容芫,才忽略了周遭声音。总之视野里骤然出现两个看着他的人,吓得裴誉一个大后退,直接撞在了背后的柳树上。 这一撞让他冷静了些许,发现来人是两位姑娘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大得有些丢人。裴誉撑着身后树干站直身子,甩了甩衣袖,轻咳一声强作镇定道:“你们是谁,跟着隆庆班来的吗?” 闻雁小声跟顾乘说道:“原来这个戏班子叫隆庆班。” 顾乘也道:“戏班往往会取个吉利名字。” 不怪裴誉会这么怀疑,杨柳镇就这么点大,住上一段时间就能认全大部分人。骤然见到陌生面孔,又恰逢隆庆班来到杨柳镇,裴誉下意识将闻雁二人与隆庆班关联在了一起。 两位姑娘其中一位戴了顶幕篱,面容隐在白纱之后,另一位倒是未作遮挡,眉眼中有一股清正之气,虽然她腰间无剑,却让裴誉想到了一些佩剑的侠客。裴誉依稀记起隆庆班又被一些人称作女班,概因班中戏子多为女子,一些年轻的男角也由女人反串扮演。思及此,裴誉更觉得眼前二人是隆庆班的人,那神情冷肃的女人说不定就是武生一类的角色。 然而,他紧接着却听见戴着幕篱的姑娘说道:“阁下就是裴誉裴秀才吧,我二人是邱公子请来的修士,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听到邱公子三字,裴誉脸色骤变。 闻雁自觉自己说话的声音绝对算得上好声好气,然而她才往裴誉的方向迈了一步,就见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的裴誉,竟是一咬牙,一握拳,一掉头就跑了! 闻雁:“……诶?” 闻雁愣在原地,实在不明白裴誉就这么跑了是作甚。而她身边的顾乘一声不吭立刻追了上去。凡人的速度哪比得上修士,裴誉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那个神情冷淡的女人出现在了眼前! 裴誉一哆嗦,腿立刻就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