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重生)》 1、第一章 清晨,泛黄的日光洒下,透过窗纱落在屋中。 雕花大床上,床帐之中,一大一小以相同的姿态跪坐,两两相望,同样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 你看我,我看你,两双大眼睛发酸发红了,也没有一丝声响传出。 ……无声的对峙。 沐离看着莫名出现在她床上的小孩,因为那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没有出声,她在绞尽脑汁地想这分熟悉感来自哪里。 小孩生的一双丹凤眼,眼瞳又大又圆,眼尾却因为微微向上翘起显得狭长深邃。很漂亮生动的一双眼睛,透过这双眼睛沐离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容貌和她相差无几却有几分陌生的人。 她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头上明显是中原发式的发髻,眼中的人也跟着摸了摸。 眼睛微微睁大,沐离终于移开了对小孩的注视,低头看向了自己。白色的中衣略有凌乱,不太严实的衣领处露出葱绿色的小衣,小孩眼睛里的人就是她,沐离! 沐离惊了,她向来觉得中原女子的穿着打扮过于繁琐,来到京城半个月一直还是南疆的发式衣着,这怎么平白无故睡了一觉后自己就变了一副打扮? 难不成是这小孩给自己换的?可……沐离微眯着眼睛,又看了小孩一眼后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不对,因为小孩看起来才两三岁的年纪。 看看他的短胳膊短腿,肉乎乎的包子脸还有头上歪歪的小发包,沐离改跪坐为盘腿,活动了一下手脚。 小孩还是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沐离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颊,很嫩很奇怪的触感,应该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她想南疆的男孩子没有他白嫩。 好奇地又戳了戳,呆愣愣的小孩身体晃了一下,她清了清嗓子赶紧收回了手指头。 “小孩,你是谁?怎么出现在我的床上呀?不知道我们南疆人会玩很可怕很可怕的小虫子吗?小虫子咬你一口你会痛很久。“沐离今年刚满十五岁,还没脱离天真幼稚的性格,眨巴着同样乌黑的眼睛吓对面的小矮萝卜头。 小矮萝卜头依旧呆愣愣的,像是弄不明白眼下发生的状况,但他也跟着沐离盘起了小短腿,白胖的小脚丫子露了出来,圆圆的脚趾头好似一颗颗饱满的珍珠。 沐离很奇怪地又想,小孩一定很受父母宠爱,南疆多山林,路也不好走,小时候她和大哥的脚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小孩,你父母是谁?再不开口的话姐姐就要挠你的小脚丫子了啊。”矮萝卜头不出声,沐离翘着唇故作威胁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跃跃欲试。 这句话出口后,矮萝卜头终于有动静了,红红的小嘴张开,奶呼呼的声音慢吞吞的,“阿娘,你是阿娘,不是姐姐。” 沐离伸出的手指头悬在了半空中,不敢置信地吸了一口冷气,谁这么丧心病狂地陷害她,不动脑子的吗?她才十五岁的小身板哪里能生出一个这么大的一个小孩?而且,她沐离沐小郡主清清白白的,还没遇到心仪的男子钻过小树林呢。 她有些生气了,大声地喊自己的贴身婢女绿萝的名字,绿萝是她从南疆带来的,从小和她一起长大。 “不乖的小孩子姐姐真的会用小虫子咬的。”沐离对着一脸迷茫的小孩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向闻声进来的婢女绿萝,真不该啊,绿萝守着房间怎么能让一个陌生的小孩子睡在她的床上。 然而她还没开口呢,小孩的动作比她要快。 “萝姨,阿娘睡傻了,阿娘不认识宝贝安安了,要宝贝安安叫她姐姐。”小孩脆生生的声音最后带着一丝委屈。 沐离立刻去看,小孩的大眼睛也已经变红了,里面甚至有晶莹的水光。 这怎么就要哭了啊?中原的男孩子都是这么娇气的吗? 她抿了抿唇,有些头疼,“绿萝,这是哪家的孩子呀?快把他送到自己的父母那里。”她根本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对可怜兮兮的小孩子招架不住。 绿萝是个身形高挑面容艳丽的年轻女子,出身南疆沐王府,二十五年中有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待在沐王府,最近五年则是跟着主子来到了京城。 主子再过不久就要回到南疆了,她的心情格外的好,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可听到主子和小公子对话的这一刻,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萝姨,阿娘她不要宝贝安安了吗?”听到要把他送走,小孩眼中的水光晃了晃凝成了水珠,以最快的速度落了下来。 委屈,很委屈。 宝贝安安已经很久没见阿娘了,阿娘还要把他给送走。 沐离看到大颗的泪珠在那小孩的脸颊滑落,下意识,眼睫毛也跟着颤了一下,懵懵地看向侍女绿萝。 等着她告诉自己这个爱哭的小孩究竟是谁家的。 然而,绿萝已经心疼地上前,用衣袖为小男孩擦拭脸颊,“小公子莫哭了,郡主是小公子的阿娘,怎么会不要小公子呢?” ……郡主是小公子的阿娘……绿萝的声音有些低,可不妨碍沐离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倏然瞪大了眼睛,又猛地闭上。 一定是在做梦,她想。 可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委屈巴巴的小孩还在她的面前,侍女绿萝看起来也说不出地有了些变化…… “这小孩是谁家的孩子?”沐离咽了咽口水,又问了一遍,心中却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绿萝从小就在她身边呢服侍,又陪着她到京城为质,无论如何不会骗她的。 “郡主,小公子是您三年前生下来的……” “您是他的亲生阿娘,南婆与奴婢全都亲眼看着……” 绿萝的声音再度压低,看着沐离的目光充满了忧虑,短短的片刻时间内,她发现了自家郡主神色的不对劲。 闻言,沐离的脑袋嗡嗡作响……这怎么可能,她还没和男人钻过小树林呢? 而且,三年前? *** 一刻钟后,沐离睁着迷茫的大眼睛勉强弄清楚了眼下诡异的情况。 现在是景平二十七年,她从南疆到京城为质的第五年,她不是自以为的十五岁,已经二十岁了,而泪眼汪汪瞅她的小男孩是她十七岁时也就是三年前生下来的。 南婆和绿萝眼睁睁地看着,绝对不会有错。 可她的记忆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是那个十五岁初到京城的那个沐离。不过是睡了一觉,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五年后……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出现在了沐离的脑海中,她直勾勾地对着绿萝,眼睛一眨不眨。 “绿萝,你站着不要动。” 光着脚丫子,沐离迅速地从床上爬下来,站在了侍女的身边,低头看了看,又悄悄踮了下脚尖才站定。 对她突如其来又莫名熟悉的举动,绿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 以前郡主也总是这样,她是要……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郡主五年后为何还是一寸都没有长高!”当发觉自己的肩膀依旧在侍女肩膀接近两寸之下的位置,沐离气的眼睛都红了。 南疆女子身形多高挑,唯她不同于常人,矮了半个头,这一直是沐离心中的隐痛。从前她还能用年岁尚小的理由安慰自己,可照绿萝的说法,如今她正是二十岁,五年的时间她居然一寸都没有长! 希望破灭,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扑到了柔软的床铺里面,一时之间莫名其妙来到五年后还多了一个孩子的荒谬之事都不再重要了。 当然,侍女绿萝不认为她是十五岁的郡主,只觉得她定然遇到了一些事情失去了这五年来的记忆。 眼下她们即将要返回南疆,郡主却突然失去了五年来的记忆,绿萝当即便要将此事告诉南婆去,她觉得郡主可能是受到了别人的算计,一如……数年前小公子的诞生一般。 只是小公子还在眼巴巴地望着郡主,脸上泪痕犹在,绿萝的动作开始迟疑。 小公子因为身世复杂,一直不太受南婆的待见,南婆若是见到小公子,定会不着痕迹地将小公子送走,阻止小公子与郡主母子相见。 三年来,这样的事情南婆做过不止一次,绿萝早就有所察觉。 理智上她能明白南婆的做法,她们在京城为质,行事需小心谨慎,如今京城的人还不知道郡主多了一位小公子呢。 可,每次看到小公子眼中对郡主的濡慕之情,绿萝总是不忍心。 “阿娘不记得了,还会要宝贝安安吗?”沐南安,即绿萝口中的小公子,可怜兮兮地嘟起了小嘴,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 他已经三岁了,听得懂绿萝的话,知道他的阿娘忘记了他,很害怕自己会变成没娘的孩子。 他和别的小孩不一样,生来就没有爹爹,若是阿娘也不要他了,他一定会被赶到街上,做乞讨的小乞丐,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捧个碎碗碗。 想着想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又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沐南安哭的很伤心,头上歪歪的发包因为哭泣歪的更厉害了。 小孩的哭声一直往耳中钻,沐离终于从还是那么矮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想起来现在她是一个有小孩的娘亲了…… “别,小孩,你别哭了,我,我又没说不要你。”沐离肉眼可见地有些窘迫,她从来没有和年幼的小孩子相处过。 尤其是,爱哭的泪包子。 “南安,阿娘起的名字。”听到阿娘还要他,沐南安抽抽嗒嗒止住了眼泪,可还是很委屈,他的名字阿娘不记得了。 沐南安,南安……沐离小声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发现可能还真是她起的。毕竟,南疆安定平顺是她南疆沐氏一族的责任,也是她沐离一直坚定的信念。 认真地看看,小孩似乎也有她们沐家人的影子。 是她沐离的亲生孩子啊……这么想着,她试探伸出手臂笨拙地将小孩抱了起来,一只手托着小孩的肥屁股。 像是被她的动作安抚住了,小孩不哭了,红着眼睛依偎在她的胸前,小手拽着她的衣服。 看到这一幕,绿萝松了一口气,觉得暂时不同南婆说也无妨。 “小孩……南安,你的爹爹是谁?” 然而,她的一口气还没松完,沐离已经关注起了另外一件事,一个人。 沐离想着,自己总要知道和自己钻过小树林的那个野男人是谁吧? 虽然看小孩的相貌,那男人指定长得不错。 当然,她的眼光怎么可能差?不然,和一个丑人,她不会钻小树林的! 2、第二章 “爹爹?宝贝安安没有爹爹。”沐离的怀中,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泪包子听到阿娘问起他的爹爹,撅着小嘴又有要哭的迹象了。 水珠积聚在眼眶里面要落不落,充分显示了沐南安的委屈。 他是个没有爹爹的宝贝安安,如今阿娘也将他给忘记了。 “死了?”闻声,沐离顾不得安慰自己怀中的泪包子,错愕地瞪大眼睛,和她一起钻小树林的野男人居然是个短命鬼。 小孩口中的没有爹爹被她下意识理解为人已死去了。 绿萝的眼皮跳了跳,伸手要将没爹的小公子接过来。她要和失忆的郡主解释一些复杂的往事,小公子就不能在现场。 奈何,她们的小公子许久才见一次阿娘,根本不愿意松开拽着阿娘衣袖的小胖手,脸还依恋地往更深处埋去。 沐离的小衣差一点被他蹭开,脸颊红了瞬,也不再纠结心仪的男人是个短命鬼,赶紧让绿萝为她寻一件南疆的衣裙。 十五岁的她,对中原十分陌生,根本接受不了自己一副中原女子的打扮。 还有她怀中的泪包子,既是她南疆郡主的亲生儿子,以后就是南疆的大公子,怎么也顶着一个歪歪的包子头。 软乎乎的,一看就没有气势。 “给小……公子也换上南疆的装扮。”沐离将泪包子松开放下来,让绿萝先带着他离开。而她自己则是存了另外的心思,不能让旁人知晓的。 绿萝为她寻了一件南疆的紫色衣裙,很快带着面带不舍的小公子去了外间。 沐离端着神色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而后小脸一绷快速地跑到了房间摆着的铜镜面前,方才那小包子蹭她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自己好似清瘦了许多,现在一看果然,五年后的自己下巴居然变得尖尖的! 虽然那处没有缩水,可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回到南疆她还怎么拿出身为郡主的气势。 手指一戳,她单薄的身体就要摔倒了吧,段扶风那家伙看到她的模样定要嘲笑她! 沐离恨恨地想,自己这五年来肯定过的不好,不仅心仪的男人是个短命鬼,健康的身体也被搞坏了。 换上南疆的衣裙,头发打散额头上佩上精美的额饰,沐离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才满意地转身,接着打量起自己住的房间。 看着和初到京城的时候差别不大,各处还算合她的心意。这里是专程为她建的沐王府,据说是中原的太子殿下亲自盯着人布置的。那位太子殿下的名声一直不错,沐离在京城短短几日的记忆里面,就数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印象最好了。 不仅因为他举止文雅,亲迎她们南疆一行人,为她们准备了合适的住处,也因为他是沐离所见那么多中原人中,唯一一个不曾用异样的目光看她的人。 沐离知道,自己虽然是南疆尊贵的郡主,未来将要从自己的母亲那里承继南疆的王位,可在自诩通晓仁礼的中原人眼中,她依旧是粗俗的蛮夷,不懂规矩不知礼数。 南疆位处大魏的西南,偏安一隅,以女子为尊,也被这些人视为不开化的铁证。 因为在中原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中,女子合该安安分分地待在内宅,不能抛头露面不能争权夺利,像是被豢养的山雀被养护的花朵,飞不出去牢笼也跳不出去花盆那样的小天地。 对此,沐离是嗤之以鼻的。 她们南疆和中原可不一样,南疆多山林,道路也多崎岖,可是每一个南疆女子都像是自由的小鸟儿可以到处地飞,肆意开放的花儿随便扎根在哪个角落。 即便南疆以女子为尊,可南疆的男子也不像中原的女子地位那样低,需要依附别人。每一个南疆男子都是坚固可靠的大树,守护着南疆的花土,也是奔放的火焰,洋溢着自信与热情。 想到南疆的男子,沐离的脑海中直接浮现出段扶风英俊坚毅的面容,如果她没有到京城为质,想来之后应该会和段扶风去钻小树林的。 可现在,她居然连孩子都有了,已经三岁了,还是一个哭包! 沐离想,哭包这么娇气爱哭一定是继承了他那个短命的爹爹,反正和自己无关。 正在她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绿萝带着换好衣服的小哭包已经过来了,沐离眼角余光看到了他们的身影,顿了顿从自己的脖颈上拿下了一颗琥珀珠。 琥珀色的珠子里面包裹着红色的芽草,名贵剔透,是南疆最珍贵的宝物。 在绿萝惊讶又复杂的目光中,沐离低下头认真地将它绑好,戴在了小哭包的脖间。 “你是我的儿子,以后不要娇气,不能总是哭的。”她摸了摸小哭包绑了许多小发辫的脑袋,语气严肃。 “郡主,小公子他的身份……”绿萝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将小公子复杂的身世解释一遍了,琥珀珠是南疆沐王府身份的象征,一旦小公子戴出去,原来隐瞒了三年的秘密将会被世人知道。 包括中原人的皇室! 也是怪她,骤然得知郡主失忆,无暇他顾疏忽了。 事关重大,绿萝不顾小公子还在现场,当即抿了抿唇,向沐离低语,“郡主不知,其实,小公子的爹爹还活着。” 还活着?那人是谁? 看绿萝这副为难的模样,沐离不由得想到了一些更为荒谬的可能,难不成还是她沐小郡主强迫那人钻了小树林? 所以绿萝这么难以启齿。 抓着琥珀珠不放的小哭包大眼睛滴溜溜地往她们看去,沐离瞅见了,拽着绿萝走到了一旁去。 “你说,那男人是谁。本郡主若做错了会补偿他的。”因为在南疆,她的地位非凡,沐离不认为是自己吃亏了。 绿萝沉默了一会儿,顶着沐离灼灼的视线,低声吐出了一句话,“郡主不觉得小公子生的很像一个人吗?” 相似到只要见过两人就一定能认出是父子的地步。 小公子也因此被她们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不让其他外人知晓。 很像一个人?沐离恍然自己的熟悉感原来源于此,那小哭包和自己的爹爹面容相似……绿萝如此说,那个男人一定是自己见过的人了,她五年来都在京城,那个男人也是京城人氏。 她见过的中原男子…… 像是朦胧的一层面纱终于掀开,一双狭长内敛的丹凤眼猝不及防地涌入到了她的脑海中。那是一个矜贵又不失温和的青年男子,身形颀长,面容皎洁,沐离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想到了南疆山头上空的明月。 清冷却也温柔,就像是月光给人的感觉。 中原人的太子殿下,大魏储君,庄徽。 小哭包的爹爹是他?和自己钻小树林的野男人也是他? 迷雾散去,沐离的眼瞳赫然瞪大,是了,那小哭包的凤眼以及面容轮廓和大魏的储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开始没想起来还好说,现在一切明朗,沐离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了,她和大魏储君庄徽钻了小树林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哭包!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怪不得绿萝吞吞吐吐的。 “是本郡主负了他……还是……他不能和我去南疆?”沐离支支吾吾,眼睛却亮晶晶透着水光,她就说自己的眼光肯定不会差的。 “这其中缘由,奴婢并不知晓,不过郡主当年下令一切需守口如瓶,小公子也从不曾让外人见过。”绿萝至今还记得消失了一夜后出现在她面前脸颊红扑扑的郡主,以及数月后神色低落身形消瘦的郡主。 闻言,沐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冷不丁地又问了一句,“那他,娶太子妃了吗?” 若他时隔三四年还是孤身一人,那她就能肯定了,一定是他对她沐小郡主念念不忘,换句话说,是因为身份,两人才被迫分开。 彼此都心有默契地保守着这段秘密,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让知道。 绿萝不知道自家郡主已经联想了太多,摇摇头答道,“并未,东宫至今未有姬妾。” 传闻太子是因为一个求而不得的女子才空置后院,那个女子已经嫁为人妇……绿萝未将这些同郡主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帮助郡主探明失忆的原因,然后她们才好返回南疆。 果然!从绿萝口中得知庄徽未曾娶太子妃,沐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额头上的宝石吊坠闪着璀璨的光芒。 恰似她心口突然滋生的一丝异样的情绪。 有些美滋滋的呢。 看着爱哭的小泪包也顺眼许多了,沐离冲着他招招手,唇角翘着,“绿萝,快上膳吧,本郡主的肚子都快饿扁了。” 看着小公子飞快地跑过来抱住郡主的腿,绿萝深深呼了一口气,恭声应是。 她们马上就要返回南疆了,不该节外生枝,旁的郡主不问她权当不知。 “奴婢稍后请巫医为郡主看诊。” “好呀,本郡主确实觉得有些乏困。” 沐离确实是困乏极了,困到她勉强吃了些膳食眼皮已经睁不开了。一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她很快就睡了过去,直到日落月升之时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无奈,绿萝只好将巫医看诊一事延后。 “萝姨,宝贝安安要和阿娘一起睡。”面带期待的小公子眼巴巴地看着她,绿萝没有迟疑抱着他放在了床榻上。 若是从前,她定会犹豫一段时间,可如今小公子的脖间带着琥珀珠,身为沐王府的家生侍女,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 沐离一直醒不来,是因为她在做梦。 一个很长也很匪夷所思的梦。 为什么说它匪夷所思呢?因为她梦到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父母兄长,而是……大魏的储君庄徽。 出生即丧母,自小就孤零零生活在偌大的宫殿的幼童庄徽;亲眼目睹亲姨母坐上后位受到外家冷待的少年庄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嫁给他人而低落消沉的青年庄徽;以及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子不择手段做尽坏事被废除了太子之位的庶人庄徽…… 梦中沐离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旁观者,现实中她的小脸气恼地皱成了一团。 一根胖手指抚了许久都没能把那深刻的皱痕抚平…… *** 同样的夜晚,不同于沐王府的寂静暗沉,东宫灯火通明,且声声嘈杂。 两个守夜的宫女争执中打碎了殿中的一只琉璃盏,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太子殿下。原本按照规矩,东宫的寺人只需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宫女拖出去杖责便是,奈何这两人偏偏是白日坤宁宫的皇后刚赐下的人。 一时之间,如何处置她们倒是成了一个棘手的差事。 就连东宫的太监总管冯德顺也有些为难,因为太子殿下身边未有姬妾,陛下问询,皇后才赐下两个貌美的宫人。 若是只一夜就处罚了她们,定会惹致陛下对殿下的不满。 冯德顺左思右想,准备寻个两全的法子处置了她们,却不想殿中忽而一静。 他抬头望去,太子殿下着了薄薄的寝衣踱步而出,漆黑的凤眸在他的身上掠过,只扫了一下。 “赐死,杖毙。”惯来温润仁和的太子殿下,唇角的弧度森冷骇人。 冯德顺倏然打了个寒战。 3、第三章 庄徽是被琉璃盏的碎声惊醒的。 无人知晓,醒来的庄徽已经不再是那个贤名在外人人称颂的太子殿下,一息之前,他高高在上地端坐在万人之上的龙椅上,正在接受群臣的跪拜。 他们五体投地,他们口称万岁,他们为踏着生父鲜血即位的新帝而颤抖,他们不敢直视主宰他们命运的天子。 但他们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心生畏惧的天子仅仅在他们跪拜的那一瞬间就迎来了神鬼莫知的变化…… 庄徽睁开眼睛的那刻就认出了自己身在何地,清宁宫,他居住了二十余年的宫殿。 因为是历代储君居住的宫殿,旁人也称这座宫殿为,东宫。 十余年的大起大落早就养成了庄徽处变不惊、不急不躁的性子,即便前一刻自己还在金銮殿上,下一刻莫名出现在废弃多年的清宁宫寝殿,他的神色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动作优雅地从宽大的床榻上起身,听着外殿传来的动静,只恍惚了一瞬就弄清了眼下的处境。景平二十七年的春末,他的姨母,坤宁宫的皇后依照礼法拨了两个侍寝的宫人到清宁宫,宫人自恃奉了皇后的旨意,夜里动了歪心思,却不慎将他寝宫放置的一只琉璃盏打碎。 庄徽记得,曾经的自己也被琉璃盏的碎声惊醒了,但是怎么处置两个宫人的呢?哦,对了,以前的他向来认为人命比器具贵重,只命人重重斥责了两人一番罚了半年的月俸了事。 而这件小事也没被他放在心上,很快就忘记了。至于为何十年后的他牢牢地记得此事,当然是因为景平二十七年也是他被废掉太子之位至此灰暗的一年。 这件事过后两天,他的好姨母和好皇弟就会联合太傅一起陷害他于万劫不复之地。届时,这两名无足轻重的宫人也能轻飘飘地动一动嘴皮子在他的身后推上一把。 她们说太子性虐,私下早有荒唐不轨之心,所谓的君子之风以及仁爱宽和不过是一层伪装。 庄徽从内殿往外走去,唇角缓缓露出淡淡的笑,既然她们认为是伪装,那他又何必宽和饶过她们呢? “赐死,杖毙。”他轻描淡写地开口,黑眸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抬了抬戴着玉扳指的右手,示意太监将人给拖出去。 两名宫人就在清宁宫的门口被活活打死,且让清宁宫的其他宫人也都看着。 太监总管冯德顺领会了他的意思,心中又是一寒,因为太子殿下宽和,清宁宫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人命了,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杖毙! “殿下,毕竟是坤宁宫赐下的人。”冯德顺十分震惊但又不得不劝慰一句,虽是一件小事,但拿出去也能做一做文章败坏太子殿下的名声。 而坤宁宫那边正瞅着太子殿下的错处蓄势待发呢。 “嗯,孤知晓。既是坤宁宫的人,明日将尸体还至坤宁宫门口吧。”庄徽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漆黑的丹凤眼不带一丝感情。 前不久,他亲手斩下了他父皇的头颅,血腥气犹在,今日处置两个坤宁宫的宫人又算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十年前被废除太子之位的前夕,不过既然回来了,他就要再算一次账。为了自己曾受过的背叛与侮辱,庄徽觉得再亲手杀一次他们目睹他们痛苦不堪,似乎也不错。 “这……”冯德顺惊得说不出话来,太子殿下是要和皇后撕破脸皮? 庄徽抬起眼皮又看了他一眼,冯德顺呼吸一窒,恭顺地垂下了头。 他是太子殿下的奴才,殿下做好的决定何需他开口质疑。 冯德顺有些后怕地意识到是从前太子殿下的宽仁,让他险些遗忘了身为奴才的本分。 两名宫人被堵住了嘴巴拖下去,骇地花容失色,眼瞳暴凸。 不是说太子殿下是整个皇宫里面人人称道的圣人君子吗?不然,她们也不敢到清宁宫的第一夜就动了小心思,打碎琉璃盏之后不是请罪而是故意叫嚷惹来太子殿下的注意! 杖毙!竟然是杖毙! 她们想要求饶想要哭喊,可已经再没有机会了。 清宁宫大大小小的宫人全都亲眼看着,活生生的两个人被一下下打成了烂泥,冲天的血腥气伴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对他们而言,这是一场噩梦。 所有人都深刻地意识到,今日过后的太子殿下不再是他们可以懈怠糊弄的了。他们心里清楚有多少个瞬间,因为太子的宽仁他们放松了自己。 这两人的死也是太子殿下对他们的警告。 “殿下,以前是奴才疏忽,奴才向殿下请罪。”行刑结束后,太监总管冯德顺发觉了宫人们由里到外的敬畏,沉默了片刻,到内殿向庄徽叩头请罪。 是他错了,殿下是储君,不止要底下人的敬重更要他们的畏惧。 敬而不畏,迟早有一天会生别的妄念,甚至害到东宫的头上。 庄徽依旧着寝衣,可身上沉冷的气势和入睡之前的他判若两人,他淡淡嗯了一声,旁的没再说,直接让冯德顺退下,没有追究冯德顺的失职之罪。 昔日,姑且称作前世,他被废除太子之位后,冯德顺连同清宁宫一大批的宫人直接被处死。 既为他而死,他自然也记得给他们一份体面。 夜色深浓,清宁宫的寝殿只剩下庄徽一人,他的唇角一点一点勾起一个弧度,回到塌上,闭上眼睛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等天亮吧。” 明日,若他还是太子庄徽,他准备走一条和以前不一样的路。 *** 几乎在庄徽闭上眼睛的那刻,沐王府,沐离气愤地睁开了眼睛。 瞪着头顶的床帐,她恨恨骂了一声负心汉。梦中的一切太过于真实,真实到沐离不认为这只是一个梦,她以为这是缺失的五年里自己亲身经历过的! 中原皇室的情况,她在南疆的时候就从家臣那里了解的一清二楚。当今的皇帝平帝尚是太子时娶周氏为妻,是为大周后,大周后诞嫡长子便是太子庄徽。然大周后凤命有缺,诞下太子不久就因病去世,小周后即大周后的妹妹顺势入宫,封为皇后。小周后又为平帝生四皇子六皇女,四皇子被封睿王,地位只在太子之下。 除此之外,另有贤妃所出二皇子封景王,康昭仪所出三皇子封蜀王,淑妃所出五皇子年纪尚小未封王。 大小周后,妃嫔皇子,现实中的一切和梦里丝毫不差! 而梦里呢,太子庄徽根本就是另有心上人。 太傅之女沈知雪,相貌妍丽,素有才气,年少时常因父沈太傅之故与太子相见。 两人有青梅竹马之谊,沈知雪之父沈太傅又是太子的老师,成就一段婚事是人人乐见的佳话。可惜,偏偏太子庄徽与沈太傅二人政见不合,这给了小周后可乘之机,她暗施诡计横插一脚让沈知雪嫁给了自己的儿子睿王。 心上人嫁给了面和心不和的弟弟,太子庄徽的心里难受又难堪。 加上沈知雪在睿王那里过的并不好,太子愤怒之余便和睿王对上了,凡是害过沈知雪的人他都以同样的手段回敬之,无形之中不仅得罪了许多世家,还给朝中阁老留下了一个昏聩不堪大用的印象。 和自己的弟媳牵扯不清绝对是一件丑事,一开始理亏借此占据着道德高地的睿王竟也得了不少人的同情与支持。数年内,凡是睿王一派的人出岔子,众人都心有默契地将其归罪到太子的头上,东宫因此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引来了许多不满。 后来,沈知雪受到睿王侧妃构陷险些流产,太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插手睿王后宅对那位侧妃动手一事爆出,直接引爆了前朝后宫。 无数的弹劾无数的攻讦无数的抹黑接踵而至,平帝对嫡长子庄徽失望至极,直接废除了他的太子之位,贬其为庶人,迁其到废宫生活。 沐离的梦到庄徽被废除太子之位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的愤怒也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好啊,太子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还为了那个心上人做尽了出格的事情,那她沐离和小哭包对太子又算什么。 做了那么长那么久的一个梦,沐离竟然没有在庄徽的身边发现有自己的影子,她沐小郡主国色天姿,最好认不过。 这说明什么?庄徽是个丧尽天良的负心汉!他在心里有人的同时还来招惹她和她钻小树林,有了小哭包这个儿子也不闻不问,只在乎那个心上人沈知雪! 亏得小哭包提起来爹爹就哭的那样可怜,因为他的爹爹不要他也当他不存在。 沐离出奇地愤怒,胸脯起起伏伏,伸出一只拳头把被子当作庄徽的脸便是一击。 什么皎洁的天上月,什么高贵清雅的太子殿下,通通要被她沐小郡主暴打一顿。 此仇不报,她回到南疆一辈子心难安。沐离自以为凶神恶煞地冷笑了一声。 “阿娘,做噩梦了么?宝贝安安在这里,不怕不怕的。”被子被扔开,埋在底下的小哭包也醒了,睡眼朦胧地看着沐离。 沐离这才发现床上还多了一个小人在,悻悻地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胖脸。 “阿娘没事,你的爹爹即将有事了。”南疆女子敢爱敢恨,能今日报仇就绝不留到明天,沐离心里已经打算好明日去找上东宫算账了。 梦是真的就算账,梦若是假的也要问个明白当初为何和自己分开对小哭包不闻不问。 “爹爹?宝贝安安的爹爹不是已经死了吗?坟头,坟头草都长好高好高了。”小哭包想起自己听过的话,嗦了嗦手指头。 ……清宁宫,庄徽在睡梦中,长眉无端皱了一下。 4、第四章 天亮了,绿萝终于叫来了随从的巫医来为沐离诊治身体。 巫医到来的时候,沐离也得见了五年后的南婆,朝着身体硬朗面容依旧严肃的南婆,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南婆是同沐离的母亲一起长大的侍女,一直未嫁人,沐离和大哥接连出生后便是由她来抚养。沐离从来都把她当作除了母亲之外最为尊敬的长辈,到京城为质,也是因为有南婆一同前往,她才能够安心。 “小公子竟也在此处?”南婆迎面对上沐离的笑容,眼底也不着痕迹地多了些笑意,可惜当她看到紧紧贴在沐离身边的小哭包时,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南婆出声的这一刻,沐离感觉到小哭包抖了一下身体,往她的身边缩了缩。 沐离低头看了一眼,小哭包的眼眶泛着委屈的红色,嘴巴紧紧闭着……他是在害怕南婆? “阿婆,我身体不舒服,总是困乏的不行,他在我身边倒是好受一些呢。”沐离眼眸微动,面上立刻做出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样,手指也抚着额头使劲地揉捏。 果然南婆的注意力因为她的举动被转移,不再关注紧紧依偎她的小哭包,而是神情严肃地让巫医为她诊脉。 巫医是南疆、独有的医者,跟着她们到京城来的。南婆和绿萝一些人并不信任中原的医者,哪怕京城皇宫的太医。 “如何?”比起绿萝来,南婆的担心更甚。 “郡主身体近日似乎损耗颇大,故而感到疲累,旁的并无大碍。”巫医皱着眉头没能诊出所以然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短时间内,沐离要静养且不能长途跋涉。 他的话一出,沐离的反应不大,绿萝等人的眼中难掩失望与担忧。 前不久南疆传信,暗示郡主归期将定,如今郡主身体状况不佳,便是京城这边允许她们回去也不能冒险了。 恐怕,归期要等到郡主身体好转。 “既然郡主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绿萝,还有你们,近日莫要再拿闲事烦扰郡主。”南婆松了一口气,厉眸扫了沐王府内的下人一眼,开口吩咐。 “至于……小公子,可暂时留在郡主身边。”南婆看到了南疆小男孩独有的装扮在沐南安的身上,没再多说什么。 “最近南疆的事务劳烦阿婆帮我了。”闻言,沐离朝南婆不好意思地笑笑,语气亲昵又信任。 她若真是失去了五年的记忆,眼下的一摊子还不能轻易上手呢,万一出了点差错就不好了。 交由南婆最好,她也可趁机弄清楚这五年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小哭包的由来。 这是她沐小郡主的亲生孩子,很重要的。 “郡主怎还一副小孩子习性?”南婆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带着巫医一起离开。 眼下确实事务繁多,她走不太开。 人走了,除了几个呆仆,就只剩下绿萝和小哭包。沐离让人退下,手托着腮看着绿萝问了一个问题,“太子是不是喜欢沈太傅的女儿?当今的睿王妃?” 直白利落,也没有让小哭包避开。 绿萝本有些疑惑为何郡主未将失忆的事情告知巫医和南婆,听到她的这个问题倒是恍然大悟,没有迟疑,轻声嗯了一下。 中原的太子喜欢自己的弟妹睿王妃几乎是上层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毕竟,当年睿王妃嫁人的时候,清宁宫送出了一份不亚于公主的陪嫁……说是念着沈太傅教导的情谊,可明眼人没一个人相信。 那清宁宫太子至今还未婚,东宫一个姬妾通房都无,所有人都猜测他是对睿王妃念念不忘。 若不是这么多年太子的贤名在外,风言风语早就淹没了整座京城。 郡主随意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情,绿萝没有隐瞒。 沐离当即从鼻腔中逸出一声冷哼,莹白的小脸上浮现出愠色,那个梦果然很真实。太子就是心有白月光,还来招惹她沐小郡主。 “郡主,您可是想要做些什么?”小心地窥着郡主的神色,绿萝出自内心地感觉到了不妙。 她们家郡主十五岁的时候绝对是天不怕地不怕,行事大胆到敢一个人单枪匹马闯入顽固派的苗寨。 小公子一看便是太子的血脉,当年的事情郡主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但绿萝私下猜测郡主和太子之间一定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眼下郡主失忆不记得往事,肯定是会弄个清楚探个明白的。 她们都不清楚内情,郡主可不就是会去太子那里询问。 不得不说,绿萝是真的十分了解沐离。 “嗯哼,本郡主要去东宫见太子。现在就去。”沐离觉得自己休息了一个日夜,精力满满,足以应对东宫。 小哭包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太子那里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的。她不明白十七岁自己的隐忍与顾忌,但之后即便知道了也不后悔十五岁自己的所为。 拖拖拉拉迂回又迂回是中原人才会做的事情,南疆的女子喜欢直达红心,是什么就是什么。 “绿萝你别拦本郡主,这事你替我瞒着南婆。”沐离做下的决定鲜少有更改的时候,而当她语气坚定之时,也无人能拦。 绿萝知道自己拦不住,无话可说,然她看了一眼小公子,意思也很明显。 从前小公子的身份瞒地严严实实,不让外人知晓,郡主去见太子了解当年的事情难道还要把小公子带着?万一太子根本就不知道有小公子的存在呢? 小公子的身份暴露绝对会引发一阵轩然大、波!郡主是王府的继承人,太子是大魏的储君,小公子将来的去处可就有的推拉了。 绿萝的目光沐离看到了,她不以为意地理了理小哭包的发辫,心中自有打算。 小哭包能藏一时藏不了一世,迟早都会被人看到长相,届时侯他和太子的父子关系照样瞒不住。 既然迟早都会败露,还不如在小哭包刚记事的时候就把事情挑明。 沐离怀疑就是因为没有爹爹,娘亲又藏着不让见外人,小哭包才养成一个爱哭敏感的性子。 太子虽然德行上有亏,但学识和为人处事上都还能赞上一句,小哭包哪怕不认他但知道有爹爹的存在,日后都会自信大胆许多。 当然,在她们离开京城回到南疆之前,外人还是要瞒着的。 以免有人对小哭包不利。 梦里太子庄徽被废除储君之位一事也不知是否会发生,若有了这个苗头,她得早作打算…… 沐离面上一派天真单纯,心里却将一切想个清楚。 不过她这般想着,又蹲下认真地问了小哭包一句,“阿娘不瞒你,那太子就是你的爹爹,你要去见他吗?” 宝贝安安的爹爹?沐南安的大眼睛愣愣的呆住了,小胖脸粉□□白的,看着好不可怜。 他的爹爹没死呀……阿娘还要带他去见爹爹…… “要!安安要爹爹!”他呜呜咽咽地将脑袋搁在沐离的肩膀上,嘴巴娇娇地撅着。 显而易见,这是又委屈哭了。 沐离抿了抿唇,一边用手拍着他的背哄,一边却理直气壮地想这一定不是自己的缘故。 她小时候不爱哭,最爱笑了,脸圆圆的,可讨人喜欢。 至于太子庄徽,年幼丧母,爹是皇帝又有继母和数不清的庶母,身边只有奴才陪着,童年在清宁宫的时候肯定孤单又冷清,说不准在夜里他一个人蒙着被子偷偷哭鼻子。 哭的鼻头都红彤彤的! “小公子快莫哭了,萝姨看看,鼻头都红了。”绿萝很心疼,忍不住亲自上手用手帕擦拭小哭包润湿的脸颊。 “……准备马车吧,本郡主记得东宫在京城有别院。”沐离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地走到铜镜面前,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装扮。 嗯,除了下巴有些尖,她南疆的沐小郡主还是一样的貌美明艳。 “是。” *** 天亮了,是个阳光灿烂的晴天。 天空一碧如洗,澄澈无云,庄徽穿着一件金线绣边的月白色祥云纹锦袍,行至坤宁宫的宫门,远远望去,却像是一位清贵的世家公子。 只一眼,便让坤宁宫中等候的众人觉得下令抛尸到坤宁宫的人定不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素来宽仁,极少为难宫人,对宫里哪怕地位再低的宫妃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她们再见太子的面都想会不会是坤宁宫的皇后贼喊捉贼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毕竟,人人都知,小周后和大周后所出的太子殿下这对姨甥之间近些年相处不是很愉快。 小周后想要亲子睿王入主清宁宫成为新任储君的心思人尽皆知。 “陛下,会不会是当中有误会?有人弄错了,太子殿下文雅和气,哪里会做那等歹毒的事情。”近些年的宠妃、五皇子的生母淑妃美眸流转间,朝着上首神色不明的平帝开口。 平帝的身侧坐着的便是盛装的小周后,闻言不等平帝开口,她狠狠地剜了淑妃一眼,“本宫底下嬷嬷亲眼所见,抬来尸体和传来口谕的人全出自清宁宫。若不是太子授意还会有谁?!” 两个宫人的尸体扔到她坤宁宫的门口,明摆着是打她这个皇后的脸,小周后气的已经折断了头上的数根金钗。 那两个宫人还是她昨日赐给清宁宫的,一夜的功夫都没过去,人居然被太子杖毙了! “皇后娘娘莫要生气,兴许清宁宫那边有别的隐情,还是等太子殿下说清楚了再行讨论对与错。陛下觉得呢?”贤妃是宫里的老人了,为人温婉脾气好,此时开口打圆场。 “贤妃说的不错,传太子进来,让他为今日之事辩解。”平帝面无表情,无悲无喜,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今日好歹是休沐,他不必上朝,否则即便牵扯到皇后和太子,他也不会为了区区两个宫人的命耗费功夫到坤宁宫。 说来,他这个嫡长子还是第一次下狠手要了别人的命吧。 借着杖毙两个宫人是在警告皇后还是表达对他这个父皇的不满?平帝冷眼看着庄徽进来,心里想了很多。 “逆子,你可知罪?”平帝朝着庄徽怒喝,沉冷的目光像是直接要给庄徽定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坤宁宫因为平帝的话陷入了无尽的寂静,所有人都等着太子的回答。 这个关节口,庄徽却极淡地笑了一下,黑眸低垂,语气极为平缓地开口,“不知父皇认为孤犯了何罪?” “是不敬姨母的罪过,还是藐视父皇的罪过?” “嘶”,闻言,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向面带微笑的太子。 太子殿下,这是疯了吗?胆敢直言顶撞陛下! 6、第六章 南疆郡主,沐离。 庄徽从久远的记忆中回忆起了一个爱笑、额头上总是佩戴各式各样额饰的小姑娘。 南疆沐王府的郡主,十五岁时进京为质,当时还是他为其安排的府邸。庄徽记得,那小郡主骨子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因为京城许多人私下戏称她小南蛮,她一脸不高兴地用拳头打回去,惹出了几场风波。 巧了,那几次都闹到了清宁宫他的面前。毕竟,能管到南疆小郡主身上的人也只有他这个储君了。 在大魏,南疆的地位是比较特殊的。 南疆部族多且杂,山林中常年盘踞着瘴气毒虫,易守难攻,是大魏西南部至关重要的一个关口。大魏建立时,南疆其实还在几大部族的统领之下,太、祖陈兵强攻多日都未曾攻下。后来,朝中有人出计,由□□幼弟南王联姻最大的一个部族,才将南疆这一块硬骨头啃下来。 部族沐氏首领统一南疆,向大魏称臣,每三年朝贡一次,帮大魏稳定南面。而大魏则承诺永不干涉南疆内政,允许南疆保有部族体系和自己的风俗信仰。 至此,南疆名义上成为大魏的一个藩国,百年来虽有一些小的摩擦但总体上相处还算和谐。 同时由于南疆女子的地位高于男子,南疆郡主的身份又要贵上一个层次,若无例外,她将来会继承南疆的王位。 当时考虑到这一点,庄徽对那位活泼的小郡主还算是比较关心。他派人敲打了京城的王公贵族,小南蛮的称号也随之在明面上消失。 之后,他们之间的交集便淡了,或者说,是上辈子的庄徽自己主动疏远了同那位小郡主的距离。 一来男女授受不亲,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的确需要保持距离;二来平帝开始忌惮打压他,与南疆交往过密很容易加重平帝的猜忌。 而后来的一次交集刚好又是那件事情发生的前夕,他深陷愧疚,无暇再关注起南疆…… 庄徽回忆起过去,眼神幽深,他想他大概猜到了南疆的小郡主为何会求见他。上辈子这个时候,南疆内部发生了动、乱,而再过不久,南疆王便会派遣使臣到京城让沐小郡主返回南疆。 不过,若是为了回南疆,她完全可以到清宁宫拜见,没必要到隐蔽的别院去。 “她几时到的别院?”庄徽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看向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辰时末,郡主乘马车到别院门口,如今人该在别院等候殿下。”小太监之前一直在别院,难得一次在殿下面前回话,声音有些激动。 “冯德顺,去准备,孤即刻前往别院。”上辈子他并没有接到沐郡主求见的消息,突然生出的一个变故,庄徽自然不会错过。 *** 太子的别院严格来说,其实比一些王公的府邸面积还大。 毕竟清宁宫也只是一座宫殿,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来说定然是不够施展拳脚的。于是,别院,庄园应运而生,里面不仅住着太子招揽的一些幕僚,还是他偶尔举办宴会的场所。 若是有人欲投奔或求见太子,身份不能够进宫的话,便也会到别院去,递上帖子。太子得空,自会从紫禁城中赶来相见。 沐离对这一座位于东城的太子别院并不陌生,当初她们南疆一行人初到京城,太子便是在此处为她们接风洗尘。 还有一次,她出街游玩,气冲冲暴打了一个嘲笑她小南蛮的男子,太子出面安抚她也是在这里。 来到这里记起来太子对她的维护,沐离又冷哼了一声,不怪她嘛,她对太子有好感不知道太子有心上人,可不就同意和他钻小树林了。 她想一定是这样的,自己是被骗的。 所有的一切得怪太子,谁让他早就有了一个心爱的女人还来骗她沐小郡主。 别院太子的书房里,沐离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是沏好的热茶和各式的甜糕点,小哭包则坐在她的腿上,两只小短腿翘着,紧张兮兮地不敢四处张望。 沐离自己回忆着挑了一块喜欢吃的米糕放进嘴里,又拿了一块放进小哭包的手心里面。她记得这米糕夹心,有甜甜的果酱,入口即化,吃进嘴里一点不腻味还能留有一丝香气。 小哭包是她的儿子,喜欢吃的食物应该和她差不多吧。 “吃,这个最好吃了。”沐离理直气壮地嘱咐他,一点都不客气,可不是嘛,小哭包是太子的亲生儿子,吃太子两块点心怎么了? 小哭包乖巧地应了一声,和自己阿娘一样,啊呜一口就将米糕一整个放进嘴巴里面,脸颊鼓鼓地咀嚼,像是一只胖乎乎的小仓鼠。 沐离瞧着,弯了弯眼睛,将整盘点心都搂过来,和小哭包你一口我一口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竟是把书房里面的下人们当做摆设了。 杨公公站立在不远的地方,表面上一脸微笑地看着那一大一小自然的举动,实则内心的惊愕久久不能平息。 一到了书房,这位美艳的小郡主就让她怀里的小孩露出了小脸。 这模样,分明就是年幼的太子殿下! 他很快想到一个可能,一双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惶恐,微微地在颤抖。 “阿娘,那人总是在偷看宝贝安安。”他装作镇定,可灼热的视线还是被敏感的小哭包察觉到了,小哭包咽下米糕,撅着小嘴凑到了沐离的耳边。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有些害怕。 沐离摸摸他的脑袋,眼眸微动,不善的目光盯着老太监,重重哼了一声。 看什么看,你们家殿下的儿子,认不出啊? “郡主请稍安勿躁,今日休沐,太子殿下一会儿便会赶到别院。”杨公公陪着笑脸,语气罕见地有些谄媚。 若真的他想的那样,这清宁宫的天可就变了。 *** 庄徽出清宁宫,没有刻意隐瞒,有心关注他的人知道后,全都若有所思,直接联想到了一个才情满满的女子。 似乎,每次太子和坤宁宫的皇后对上后,睿王妃那里总是会出一些岔子,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的呢? 不要说她们,有时清宁宫中的宫人也会这样想。 不过这次是不同的,因为上一刻他们亲眼目睹睿王妃身边那个趾高气扬的侍女受了杖责。 微妙的变化在清宁宫的宫人当中蔓延,在恭敬注视着太子殿下离宫的冯德顺眼里,这种变化是他梦寐以求的。 “甭怪咱家没有提醒过你们,日后凡是那边的人一律不准让他们靠近殿下!” …… 从宫城到别院,庄徽花了接近两刻钟的时间。 别院的杨进昌是在东宫服侍了多年的老人,庄徽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欲言又止。 庄徽没有开口问他,挑了挑眉,眼中多了些兴味,这般反应,应该和贸然上门的那位小郡主有关。 太子殿下淡定自若,杨进昌可是忍耐不住了,仗着自己在太子殿下那里有些面子情,大着胆子多嘴了一句话,“南疆的沐郡主身边还带了一个小孩。” 庄徽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心一横,尖着嗓子道,“那小孩与殿下有几分相似。” “他们在哪里?”庄徽却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殿下的书房。”杨进昌一脸复杂,心想等一会儿殿下可能就会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也许神色比他还要复杂。 庄徽踱步往书房而去,脚步不疾不徐,然而行至门口,他眉心一动,诡异地停下了步伐。 书房传来小孩子特有的小奶音,“阿娘,爹爹要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呀?宝贝安安好紧张。” “紧张就吃糕糕,不要说话。”另一道中气十足的少女声音是南疆的小郡主。 庄徽迈步走了进去,逆着光出现在了沐离的面前。 “郡主到别院求见孤,所为何事?”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主位,黑眸没有注意到嗦着手指偷偷打量他的小男孩。 庄徽突然的出现,险些让沐离被嘴里的米糕噎住。她大声咳嗽,泛着水光的杏眼怒视着矜贵清俊的男子,有些凶。 “当然是为了你我之间的往事,你不要妄想欺骗本郡主!”猛灌了一口茶水后,沐离扬着下巴,气势十足地睨着那张眉目如画的脸。 哼,五年后还是这么好看! “欺骗?”庄徽皱着眉,琢磨这小郡主口中的话,眼皮终于抬了起来。 眼前的是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美人面,宝蓝色的额饰,美艳耀人的五官带着异族风情,唯有一双水盈盈的清澈杏眼灵动天真,更似江南水乡蕴养。 庄徽的凤眸深了些,这双眼睛令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沐郡主此言何意?孤不记得曾欺瞒过郡主。”他淡淡开口,抿了一口茶水,相反,以前的他帮这大胆的小郡主解决过不少麻烦。 小南蛮的称呼只是其中的一桩。 闻言,沐离腾地站起身,杏眼瞪得更大,小哭包都站在他面前,这负心汉居然还敢不认账! “没有欺瞒?那你为何在有心上人的同时还和本郡主钻小树林?”沐离很气,气的眼尾都红了。 她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男人,睁着眼睛还能说瞎话。 “我们还生下了一个儿子。”小哭包在手,她看他还怎么狡辩! 庄徽的淡定在听到小树林的时候瓦解了一瞬,目光终于移到房中小男孩的身上。 而后,瞳孔紧缩! 7、第七章 经历了那十年,庄徽自认为不会有事情有人再让他失态了。可眼前不过是一个照面,他所有的从容已经荡然无存。 他直直地盯着怯生生望他的小男孩,目光深沉锐利,一张脸冷的能结冰。 “你是谁?”他的语气冷漠。 上辈子他被人愚弄了整整十年,这辈子又出现一个和他相貌相差无几的小男孩,庄徽出奇地愤怒,甚至内心深处已经动了杀意。 沐南安被那样冰冷骇人的视线紧紧盯着,害怕地手脚都在发抖。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动了动脚尖也很想跑到阿娘的身边让她抱着自己。 可……看着高大俊美的男人,沐南安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亲生爹爹了。他们生的很像,眼睛的形状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不能害怕爹爹,第一次见爹爹要让爹爹喜欢他,以后他就会成为有爹爹有阿娘的小孩。 强忍着恐惧,他张开了有些发白的小嘴,“安安,我是宝贝安安,阿娘的儿子。” “你是宝贝安安的爹爹吗?”稚嫩的凤眸带着期冀,他勉强弯着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小哭包、皮肤粉嫩,眼睛又大又黑又圆,弯着唇甜笑的模样足以将世界上最坚硬的一颗心融化。 庄徽在他的面前蹲下,嘴中重复了安安两个字。 漆黑晦暗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小哭包紧张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沐离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屑,站在了他的身后,用手臂推着他向前,根本没体会到庄徽的神色有多么的骇人。 她嘴中有些得意地嘟囔着,“太子,看清楚了,这是本郡主生下的宝贝儿子,是不是和你生的有九分相似?铁证如山,你还不快将欺骗本郡主的过往如实道来!” “本郡主为他取名沐南安,今年已经三岁了。就是你,四年前,寡廉鲜耻地欺骗本郡主,让本郡主同你钻了小树林,本郡主才生下了安安。”她小嘴喋喋不休,一开一合说个没完,其中饱含着得意、气恼、鄙弃等等复杂的情绪。 而且庄徽蹲着,她站着,难得有一次的居高临下让她还有些高兴。 早就说了沐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十五岁的年纪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险恶,没有体会到失意的落寞,此时不仅不怕庄徽,还很有一种兴师问罪的大无畏气势。 被她所感染,胆怯的小哭包心中的害怕也淡了,竟然主动向自己冷脸的爹爹走去。 庄徽一动不动,直到脸红的小男孩主动把脑袋在他的手臂上蹭了一下。 他眸光微动,似是如梦初醒,轻轻地伸手在沐南安的脑袋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一头的小发辫。 软软的,很奇怪的触感,一直到冰封的心里。 “沐郡主不妨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孤记得的东西恐怕不如郡主多。”站起身,他凤眸深深地看着沐离,信或不信兴许只在一念之间。 沐离眯了眯眼睛,一脸的怀疑,她失忆不记得这五年来发生的事情了,这姓庄的太子也失忆了不成? 这是糊弄失败想要抵赖了? “本郡主告诉你,你休想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本郡主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姓沈的睿王妃?”沐离竖起了眉毛,大声地开口。 庄徽脸色微沉,看着她没有说话。 沐离却当他默认,嘲讽地哼了一声,“四年前,你一边有着心上人,一边还看上了本郡主的美貌哄骗着本郡主与你钻小树林,之后却又翻脸不认人。本郡主那时喜欢你长相俊美性格温和,才勉强答应,后来得知被骗,伤透了心,一个人生下了孩子。” 她自认为已经拼凑出了真相,越说越愤怒。 等着看这道貌岸然的负心汉露出心虚的神色,却听到他问自己,“何时?” “什么何时?”沐离凶巴巴地吼人,没吓到庄徽倒是让小哭包身子抖了一下。 “孤与郡主,钻小树林是在何时?”庄徽语气停顿了一下,手指紧紧扣住了玉扳指。 这么多年他不是不愿娶太子妃也不是对睿王妃情根深种,而是有一件事让他终生愧疚……让他为人愚弄…… 那件事差不多就在四年前,如果沐郡主也是在那个时候……庄徽静静地看向面前气愤的少女,势必要从她口中得出一个答案。 沐离的脸颊诡异地红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出声,“安安今年三岁,生辰在五月末,女子怀胎时间就那么长,你自己不会算啊?” 景平二十三年的九月!重阳佳节! 居然如此,原来如此。 庄徽侧脸骤然绷紧,双眸迸发出极其复杂的光芒,牢牢地注视着沐离,目光许久没有移开。 然后,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声低沉、压抑。 本来底气十足的沐小郡主被他看的有些心慌,又听他这样笑,头皮开始发麻,咬咬牙,直挺挺地坐了下来。 “总之,四年前是你欺骗了本郡主,安安是你的儿子。你堂堂大魏储君,认不认?” “是,他是孤的儿子,孤认。” 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认,本以为他还要继续抵赖的沐离…… “那你也是承认当年是为了你那心上人睿王妃对本郡主始乱终弃了?”她冷冷地扬起了下巴,小手握成了拳头。 颇有庄徽一应下就挥拳痛打负心汉的意思。 庄徽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很平静地开口,“孤觉得这个问题可以稍微放一放。” 沐离轻蔑地哼了一声,以为负心汉想要找理由拖延,然后就看到他再次蹲了下来,在小哭包的面前。 开口欲要再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有些讪讪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这些话在小哭包的面前提起,是不太好。 小哭包还小呢,只要知道是他的爹爹对不起阿娘就好了,旁的细节还是都不要听了。 “沐南安,安安。”庄徽看着和自己酷似的一张小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像方才那样冷漠,而是罕见地露出了一个暌违十年之久的笑容。 很温柔,一如众人印象中的那个贤明太子。 “你,你是安安的爹爹吗?”小哭包面带渴望,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是,我是安安的爹爹。”庄徽应下的同时,伸出手臂轻轻地抱住了他。 沐南安第一次接触到爹爹的怀抱,颇有些手足无措,他慌张地看了一眼阿娘,见阿娘没有反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和阿娘香香软软的感觉不一样,好奇怪呀,他一点都不抵触,反而很喜欢。 这就是爹爹的感觉吗? 沐南安闭着眼睛,很满足。 庄徽抱着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尽管父子相认的场面和气氛还算美好,但沐离皱皱鼻子并没有放弃质问的意思,她还得从负心汉这里弄清楚当年发生的来龙去脉。 最好,还不要让这个人发觉她失忆的事情。 即便以前有过亲密的接触,但她的记忆事关南疆,身为南疆郡主,她知道轻重缓急。 负心汉毕竟还是大魏的储君,虽然有可能很快就不是了。 想到这里,她忍着不喜和厌恶,语气硬邦邦地提醒了负心汉一句,“我南疆民风固然开放,但也没有未婚大伯哥觊觎惦记弟媳妇的道理,本郡主好心劝你一句,不合时宜的感情趁早断了,不然迟早呀,会害人害己的。” 以后他和小哭包的父子关系被人知晓,还会波及到她和小哭包的身上。 沐离哼了好几声,表示自己的鄙夷。 “孤说了,这些问题可暂且放一放。”庄徽闻言,轻皱了一下眉,神色有些不悦。 沐离看了一眼好奇地四处张望的小哭包,朝外间叫了一声,那里站着默然不语的绿萝和白面太监。 绿萝和那太监进来,她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带着小哭包退下,转一转玩一玩。 绿萝会意,牵住了小公子的手。杨公公也很识趣,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没等庄徽开口,就卑躬屈膝地为小哭包带起了路,“小公子慢慢走。” 房中剩下沐离和庄徽两人,沐离没好气地瞅了男人一眼,“现在,你可以把当年如何欺骗我的事情说清楚了吧?” “可要孤唤宫中的太医前来,为郡主诊治身体?”沐离吭声,面前的人开口却是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房中一霎那间变得十分安静,沐离脸沉了沉,不高兴极了。 她知道,负心汉发现她身体不对劲或者记忆出问题的事情了。 只是,他如何发现的,自己感觉也没露出端倪…… 庄徽往后靠着太师椅,放松了身体,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浅淡的、温和的笑意。 “本郡主不要太医,只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你是如何哄骗我的,之后为何又恩断义绝的。”既然露馅了,沐离也不装了,只说自己近日有些头疼,忘了当年那一段往事。 “恩断义绝?”庄徽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笑意更深了些。 从头到尾,他们之间哪里来的情,又哪里来的绝……那终究是一场针对他的算计。 当然,他对不住面前的小郡主是真的,也是无可辩驳的。 8、第八章 沐离在等他的回答,她坚信自己是受到了庄徽的蒙骗。 不然,她南疆小郡主貌美无双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心中另有白月光的人钻小树林。 其实,沐离就是在耿耿于怀。潜意识里,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会眼瞎心盲到那种程度,明明知道太子心里装着另外一个女子还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和他纠缠在一起。 她有属于自己南疆郡主的骄傲,这种骄傲不允许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骄傲也只允许她接受一切是被人蒙骗的后果。 显然,她的执拗被庄徽看在了眼里。 “孤与郡主之间,的确是孤对不起郡主。”庄徽敛眸,语气清清淡淡,含着几分歉意。 他承认了!果然就是他始乱终弃了她!负心汉! 沐离的脑袋像是被重重击了一下,嗡嗡地疼,她把这种疼当做过去被辜负的委屈。 明明来别院之前斗志昂扬,明明方才指责的时候隐有得意,可此时此刻,浓重的委屈让她的杏眼忍不住地泛红。 倒是和小哭包一样了,想哭。 真没想到啊,大魏的太子看上去温润如玉,谦逊守礼,实际上却是一个骗子!她沐小郡主在京城为质,人生地不熟,被他骗上一次似乎也不算过于离谱。 吸了吸鼻子,她如此一想感觉好受了一些。不是自己的错,要怪就怪负心汉层次太高。 “你骗我是不是图我的美貌?”斜着眼睛,沐离带着鼻腔又问。 她鄙弃负心汉,连面对太子最基本的尊敬也不再有了。 少女细碎的抽泣声很小,但无法被人忽略,庄徽听在耳中,长长的眼睫毛动了一下,他抬眼直视性子单纯的小郡主。 庄徽看着她,想起了一件往事。 刚好也是在景平二十三年,南疆的沐小郡主到京城为质已有一年。 八月十六花好月圆,不仅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是嫁娶接亲的上好吉日。远在藩地的宁王叔要嫁女,宁王世子亲自护送其妹到京城出嫁,大街上在人群中一眼看中了微服游玩的南疆沐小郡主……惊艳于小郡主的美貌,宁王世子忍不住做出了掳人的举动。 兴许他以为沐小郡主是普通的平民女子,带回封地纳为妾室,足以让其感恩戴德。 沐郡主当然不从,暴怒之下将宁王世子打的鼻青脸肿…… 事情闹大,由庄徽这个储君亲自出面,足足耗费数日才得以解决。然即便受到多方斥责惩罚,被赶回封地的那一日,宁王世子仍怀有妄想之心。 换句话说,沐离的确生的美艳惊人。哪怕庄徽身为储君,自幼识遍天下美人,也要承认这一点。 可当年的事情缘由实在过于复杂,一时之间庄徽还无法和这眼神天真干净的小郡主解释,于是,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点了点头。 再次承认了。 “呵,果然如此。”沐离心里更加鄙夷,认为这看着高雅如月的尊贵太子也不过如此,甚至更加不堪。 一个好色之徒罢了! “今日你就当本郡主没有来过这里,这段记忆本郡主现在觉得不要也罢。”了解了也不过是徒增恶心。 沐离恶声恶气地开口,迈了腿便要往外走去,亏她心里深处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觉得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 现在太子全都承认了,那个梦是真的。再待下去,她浑身不自在。 然而,她迈开脚步的瞬间,庄徽出声拦住了她,长睫微垂,“孤对不起郡主,合该给予补偿。郡主若有所求,可全和孤说。” 沐离骤然转过身来,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他一眼,“本郡主只想尽快返回南疆,还有安安,你若对他有那么一分父子情谊,就为他遮掩好身份不要让人发现。” “郡主记忆有损,眼下并不是返回南疆的好时机。此外,孤确实还要和郡主仔细谈谈,南安,从前孤并不知孤有一个儿子。” 庄徽起身,深深地看向身姿窈窕的少女,唇角噙着一抹歉意的微笑。 “除此之外,郡主若有所求,孤一定满足。” 沐离瞪着眼睛撇撇嘴,觉得他的笑难看又刺眼,他慢吞吞地说了一大通完全等于一个字没说。 “太子殿下顾好自己就行,本郡主和安安不必你操心。”按照那个梦的进展,很快太子将自身难保。 沐离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然而,变故也在此时发生,她眼前一黑,脑袋忽然变得晕晕沉沉的,鞋子踩到裙摆,人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倒去。 庄徽伸手将人接在臂弯里面,同时,脸色沉了沉。 若是没有猜错,这小郡主早就受了他人的算计。 京城还是,南疆那边? “传太医。”他冷声吩咐。 “阿娘!阿娘怎么了?呜呜呜,阿娘醒不来了。”恰时,小哭包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看到沐离昏迷不醒的一幕,刷的一下,脸色煞白。 泪珠像是瓢泼的大雨哗哗地往下落,庄徽伸袖为他拭泪,冷硬的心软了一角。 “莫哭,孤已经传了太医,你阿娘会没事的。”他的语气温柔,神奇地安抚住了泪流不止的小哭包。 “嗯。”小哭包抓住了他的袖子,小声地喊了一声,“爹爹。” 一声爹爹让庄徽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目光透过空气最后落在了昏迷不醒的少女脸上,深沉地可怕,不知在想些什么。 *** 睿王府,映雪堂。 屋中铜鎏金的香炉燃着清淡的果香,靠窗的小榻上,躺着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芙蓉面柳叶眉,相貌不俗,周身气质清雅。 她柳眉微蹙,轻抚着平坦的小腹,一双秋水眸不停地向门口望去。 似是在等什么人归来。 “王妃,采梅那丫头去了这么久还未从宫中归来,会否是中途出了变故?”一旁一个穿着淡蓝色褙子的侍女端来一碗燕窝羹,服侍女子吃下,试探地开口。 “她去了有多久了?”沈知雪捏着帕子点了点唇角,纤纤的玉指微微翘着。 “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王妃,您腹中怀着王爷的嫡长子,身体耽搁不得,照奴婢看,还是请人到娘娘那里寻药。”侍女面带迟疑,她总觉得采梅迟迟不归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王府又哪里会缺少一味药呢?我若不这样做,娘娘知晓了怕是又要怪罪。”沈知雪苦笑一声,幽幽的语气中含着几分不为人知的苦楚。 快了,只要这孩子生下来就好了。这是王爷的嫡子,有了他,她就能真正地站稳脚跟,也能……不必总是拉下脸面去求那个人让皇后娘娘称心…… “奴婢真是心疼王妃,活在夹缝里面。”侍女低声抱怨了一句,她们王妃明明是皇后亲求的睿王正妃,如今又算什么。 “谨言!”沈知雪着急地咳嗽一声,让侍女不要再说。 有些事可以去做,但不能明白说出来…… “王妃,采梅姑娘回府了,是,是坤宁宫的嬷嬷送回来的。”一刻钟后,映雪堂的一个管事婆子急冲冲地跑进来,眉目闪烁着向沈知雪禀报。 闻言,沈知雪顿觉不好,强忍着怀孕的恶心不适从小榻上起身,“随我过去。” 然而她刚起身,脚还未落在地上,睿王已经大步从外过来,当着她的面阴着脸摔了一个茶盏,“庄徽!父皇竟还要把天下交给他!” “你们全都退下!”沈知雪见状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挥退了下人,走到睿王跟前柔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睿王冷着脸将太子对皇后不敬杖毙两名宫人的事说出口,阴阳怪气地又嗤了一声,“不止母后送去的人,你身边的那个婢女也挨了三十廷杖,人被坤宁宫的嬷嬷送回来,现在就在院中。” “本王看,这个婢女也活不成了。” 闻言,沈知雪心口一窒,素手柔柔地扶着睿王坐下,“太子向来宽仁,想必是那两名宫人实在过分,才会要了她们的命。采梅也是去的时机不好,触到了霉头。” “王爷不要着急,父亲派人传话,陛下根本没有让您就藩的意思。” “都是朝中那些老顽固,迟早有一天本王会……”剩余的话睿王没有说完,但看他阴翳的脸色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王爷心想定能事成。”沈知雪内心像是缺了一块烦躁不安,面上却还盈盈一笑,安慰暴躁的睿王。 “若是去了封地,日后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可就再没有机会回来了。”睿王伸手去摸沈知雪的腹部。 沈知雪当然也知道这一点,目光忧郁,遥遥望了远处一眼,叹了一口气。 本朝太、祖定下的规矩,藩王一旦去了封地,除非圣旨征召,否则终生直到死都不得离开封地一步。 …… 她又如何愿意她的孩子一出生远离这天底下最繁华的京城,一辈子困在封地沦为边缘呢? 不争不抢固然品行高洁,可他们不仅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现下拥有的也会失去。 所以,她所做的一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都是命啊。 9、第九章 沐离又做了一个梦,这次是一个美梦。 她头上绑着精致的辫子,手中拿着外祖父送给她的匕首,在南疆茂密的山林间跑来跑去,像一只灵动的小猴子。 大哥着急地在她后面跟着,大声地喊着让她跑慢一些。 南婆和母亲看着他们在说笑,父亲则和外祖父坐在一起拿着酒壶边饮酒边说话。 花是红的,草是绿的,天空是蓝的,云朵是白的,阳光照在身上是银色的,她跑到了最高处,挥舞着手臂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圆圆的笑脸,最讨人喜欢。 然后忽然天空就变暗了,哗啦啦的雨水倾盆而下,她被淋了个正着,然后,然后沐离就醒了。 她坐起身,盘着腿,看自己睡着的床榻,很奇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竟然不觉得陌生。 眼神迷茫了一瞬,沐离骤然绷直了后背,警惕心起。她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印象是和那个负心汉说话,莫不是那个负心汉担心她将秘密暴露出去有损他的名声,对她狠下毒手了吧?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悄无声息地掀开床帐,穿上鞋子,往外走去。 “阿娘要什么时候才可以醒来啊?”隔着一道门,小哭包担忧的声音软乎乎的。 沐离松了一口气,正待推开门,又听到了小哭包乖巧喊了一声,“爹爹。” 动作僵住,沐离咬了咬牙,呸,厚脸皮的负心汉,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设下诡计让小哭包喊他爹爹了,当初可也是他不要小哭包。 真不要脸! 她重重哼了一声,大力推开了房门,看到坐在男人腿上的小哭包,有些不高兴地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 “阿娘!你醒了!宝贝安安好担心阿娘呀。”小哭包倒也会看脸色,一骨碌就从庄徽的腿上爬了下来,惊喜地冲过来抱住了沐离的大腿。 “阿娘没事,就是困了想要睡觉了而已。”沐离咧着嘴朝着他笑,又捏捏他嫩嫩的小胖脸。她带着小哭包两天了,从一开始的陌生无所适从到现在也有了几分为人母的感觉,哪怕实际上她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可是,爹爹找了大夫给阿娘看,大夫说阿娘体内有残存的毒素。阿娘,什么是毒?”小哭包仰着头,一脸好奇。 沐离笑不下去了,她中毒了? “郡主,确实如此。”绿萝就在房间里面,她的脸色比沐离还要难看。 她们从南疆带来的巫医说郡主只是身体乏累,静养即可,而中原的医者却从郡主的脉象上诊出郡主中了毒…… 她们自然更信任自己南疆的巫医,可方才绿萝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中原的医者不仅诊出了毒素,还用区区一颗药丸就将昏迷不醒的郡主给唤醒了。 昨日郡主昏迷了八、九个时辰,今日昏迷了一个时辰都不到! 绿萝不禁怀疑,郡主失忆也是因为中毒。南疆巫医和中原医者,她相信了后者。 “本郡主知道了。”沐离没有绿萝那般愤怒,她垂着眼眸,反应很冷静。 她不想让大魏的储君那个负心汉看了南疆的笑话。 “现在很晚了,本郡主要带着安安回去,这次算是你救了本郡主,本郡主就不追究过往的事情了。”她对着静坐不语的庄徽扬了扬拳头,还是没个好脸色。 庄徽看她精气神很足,知道太医拿出的药丸有用,微微颔首,“你体内还有残毒,孤将太医留在别院,连着七日你再过来,太医为你清毒。” 沐离闻言,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将小哭包抱在怀里,看也不看庄徽一眼,扬长而去。 她和绿萝出来的时间够长了,该回去了,否则会被南婆发现。 庄徽没有得到回应,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 “明日她不会过来别院。”人不见了,他摩挲着玉扳指,神色复杂。 事实上,今日的他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当年误入的那个女子是南疆的小郡主,她因此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他的孩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长到三岁了。 戾气突生,他手上用力,一只茶杯悄然碎裂,碎片扎在他的掌心,鲜血汩汩而出。 若是从前的自己不轻信他人,耐着性子剥茧抽丝地仔细查探,何至于被人愚弄了多年,何至于…… “上辈子,她该是带着他回南疆了。”他注视着手上的鲜血,轻声地自言自语。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到他说了什么。 许久后,他轻笑了一声,似是在嘲弄自己,又似是松开了一层冷冰冰的禁锢。 原来,他已经有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软乎乎的爱哭爱撒娇,很可爱,也和那个小郡主一模一样的干净。 “杨进昌,你亲去西南都司卫府一趟,孤要知晓南疆究竟发生了何事。”庄徽的心情突然变好了,嘴角挂着和从前一样宽和的微笑。 尽管笑容没有变化,可杨公公还是从太子殿下的语气中发现了一丝端倪,毕恭毕敬地应了。 本想询问如何安排小公子的话也咽了下去。 东宫有子是天大的好事,但小公子生母的身份那位南疆小郡主又实在麻烦。 本朝太、祖以史为鉴为了防止外戚专权把握朝政,严格规定了皇后、太子妃等皇家内命妇的出身。世家不行,权宦不行,王公贵族更是不行。 太子妃和皇后的出身最好是清白的书香之家,父兄的官职最高止步于五品,这么多年下来已成众人的共识。 要是让南疆这位小郡主做了太子妃乃至未来的皇后,嘿,简直是要了朝廷官员的老命。 郡主!还是一位实权郡主!外戚的势力该有多大。 但是反过来,若是不让郡主入皇家,太子妃将来诞下了新的子嗣又该如何?南疆有了皇室血脉在手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当然,让小郡主做太子殿下的侧室那是想都不能想,提都不要提的。 总之,很麻烦,相当的麻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进不退更不是。 *** 马车绕了一个圈,悄悄地回到了沐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南婆。 夜里,沐离带着小哭包睡在了同一个被窝,或者说,她睡在了三年来小哭包一个人住的地方。 她中了毒,绿萝实在不放心,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她住的东院全部理一遍,摆设要换,熏香要换,床帐窗纱等等全部都要新的。 沐离折腾了一天,确实很累了,想了想就跟着小哭包去了他住的小院子。 小院位置不起眼,里面的用具摆设却都是最好最舒适的。 见此,沐离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怀疑那个十七岁受了欺骗的自己生下小哭包迁怒到了他的身上,才对他那么冷淡。 冷淡归冷淡,若是在其他方面也对小哭包不好,沐离就真的坐不住了。小哭包是她生下的孩子呀,和她血脉相连,她要像外祖父对母亲,母亲对自己一样地对待他,爱护他长大,为他遮挡风雨。 “阿娘,明日,宝贝安安和阿娘还去见爹爹吗?”阿娘睡在他从小的床上,小哭包明显比往日兴奋,也很主动。 他缩在沐离的胸口处,脑袋枕在她的手臂上,期期艾艾地开口。 小哭包不过只有三岁,能听懂大人的话但弄不懂大人之间复杂的感觉,他只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爹爹做了错事惹阿娘生气了,以为只要认错乖乖的,过不久阿娘就会原谅爹爹。 他第一次见爹爹,温和的爹爹和他想象中简直是一模一样,离开的时候就舍不得了。 “今日已经出门了,明日再出门会被南婆发现的。阿娘也有事情要忙,不能拖了。”沐离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很遗憾地拒绝他,心中微微发酸,才见了一面呢,就这么喜欢。 “那,宝贝安安和阿娘后天再去见爹爹。”小哭包有些失望,但也很听话。 沐离摸摸他的脑袋,很快和他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睡梦中嘟囔了一声负心汉。 次日,她果然没有出府的意思,小哭包眼巴巴地想要跟着她也被她交给绿萝了。 她失忆的事情沐王府暂时只有绿萝知道,那么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个秘密,她势必要将这五年来发生的事情都记在心里,包括南疆往来的信件。 还好,中原的皇帝有史官专门记载一言一行,南疆也有小吏在她身边将五年来发生的事情记在纸上。 一整天,她埋在书房里面,几乎没有闲暇时间喝一口水。 实在困乏的时候,也不强迫自己,趴在桌案上倒头就睡,睡醒了就继续埋头死记。 她到京城为质的头一年倒是还好,因为年纪尚小,大部分时间都在府中接受大魏官员的讲学,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她记得。 可能唯一有点动静的就是她教训了几个喊她小南蛮的官员子弟吧。看到上面写着那几个官员子弟还被太子温和地训诫了一顿,沐离长长地哼了一声。 负心汉,贪图她的美貌故意接近她的! 继续往下翻,沐离的动作就慢了一些。 因为按照小哭包的年龄,她就是在这年被负心汉哄骗了感情钻了小树林! 10、第十章 其实,沐离在打开这一年的起居注时已经心有所感了。 她在京城为质的第一年被人嘲笑小南蛮,是太子庄徽私下帮助了她,那个时候心里应该对他生有好感了。 而记载的小吏不可能随时都跟在她的身边,牵扯到机密的时候肯定是避在外面。沐离猜想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她可能还与太子见了几次面,也许是在太子的别院,也许是在沐王府。 初步的好感生成之后,第二年她就慢慢喜欢上了太子! 默不作声地翻开第二年的起居注,当看到宁王世子色胆包天欲掳她侮辱的记载,她抿了抿唇,接着看下去,果然看到最后的一行字,“太子殿下重罚之,驱逐世子离京,慰我南疆。” “太子三番两次助我,我才喜欢上了他。”沐离的验证成真,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心里倒是好受了一些。 继续往下看去,当看到重阳佳节的记载时,她皱着眉头咦了一声。 小吏记载着她接受中原皇帝的邀请到宫中赴宴,回来……就卧床病了?病了似乎足足两日才养好了身体…… 使劲地回想,沐离的脑袋有些疼,她想不起来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又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那天一定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少主有恙,静养。外似有变。魏太子殿下进宫面君,惹怒天子,被贬北地视察,缘由我等实匪夷所思也。” 看到这几行字,沐离扶着自个儿隐隐泛疼的脑袋,也微微吃了一惊。南疆在大魏最南,北地就是在大魏的最北边,时有野蛮的鞑靼侵边,十足十是一个形势复杂又十分危险的地方。 她在南疆有中原的老师教导,也知道中原人有两句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虽然她理解的不深,但表面上的意思总能明白的。 太子身份贵重,是一国的储君,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去北地那等危险的地方。沐离想,大魏的官员肯定是激烈反对,但负心汉最后还是去了,他究竟做了什么惹了大魏天子不顾父子亲情不顾朝臣反对。 白嫩的手指在这一行字上虚虚画了一个圈,沐离决定要派人查一查。 也有一个直觉告诉她呢,太子去北地和她有关。想一想她突然病了,太子又被大魏天子厌恶了,多么巧合,莫非他们之间的关系被人发现了,引来了天子的严厉反对……阿娘说了,大魏的天子可是对她们南疆十分忌惮的呢。 毕竟,她们沐家人的体内也流着大魏皇室的血,大魏□□的亲弟弟南王就是她母亲的母亲的母亲的爹爹。 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子干不过老子。太子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能从北地回来为了重得大魏天子的欢心,于是痛哭流涕地表示要和她沐小郡主断绝来往。 然后,然后,他就对她不闻不问,也不知道她生下了小哭包,转而将一颗心一双眼睛全部放在了青梅竹马睿王妃的身上。 是,就是这样,如此说的通了。 在之后没翻到她和太子有任何交集的记载,沐离硬是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将逻辑圆了出来。 冷着脸喝了一口茶,沐离扬着下巴高贵又冷艳地合上了起居注,转而翻起南疆的信件来。 她沐小郡主有着自己的骄傲,昨日说了念在负心汉寻太医为她解毒的份儿上,过往她不再追究。 不再追究就是把太子这个负心汉抛到脑后,永远不再和他有交集。冷眼看着他因为觊觎弟妹睿王妃做下错事,被大魏天子厌恶,废去太子之位…… 那个时候,她定然带着小哭包回南疆去! *** 这一日,庄徽下了朝就回了清宁宫,期间他在看底下人呈上的邸报,然一双淡漠的凤眼往殿门处时不时地就要扫上一下。 冯德顺侍奉在他的身后,大气不敢出,如今的太子爷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包括东宫的其他宫人都小心翼翼着。 可随着时间静静流逝,太子撂下了手中的邸报,黑眸又往殿门望去。 冯德顺心中一动,殿下似乎在等某些人的到来或者一个消息? 不安在他的心头涌动,冯德顺很容易就想到了昨日那个被处罚的睿王妃侍女,她说睿王妃身体不适,需要东宫珍藏的一味药材……殿下往日对那沈氏纵容至极,只一夕之间怎么可能就把人抛之脑后了? 冯德顺猜昨日估计是因为太子殿下恶了坤宁宫皇后才一时愤怒不准睿王府的人到清宁宫。而眼下,太子殿下频频看向殿门口,莫不是在等睿王妃的消息? 接近四年的纵容守护,不会那般轻易就割舍下的吧?冯德顺说不出自己心头是何种滋味了,他想起也是在四年前,那时皇后使计,为睿王求娶了沈氏女。 沈氏女才情容貌俱是上等,与太子殿下也算是青梅竹马,本来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选,只要沈太傅放弃朝中官职,赋闲在家。 沈家门第清贵,沈太傅又官居一品,按照祖宗规矩,若沈家不主动请辞,沈氏女做不了太子妃。 但未来不是皇后的睿王妃却是可以。 是以,冯德顺虽然觉得可惜,但也能理解沈家和沈氏女的选择,他们选择了睿王和自家的昌盛,而不是太子妃之位。 如此这般,利益不同,沈氏女嫁给睿王,太子殿下另娶太子妃也算是理所应当。 可怪就怪在那年的重阳宴,冯德顺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那夜一名宫妃悄无声息被处死,殿下也消失了一段时间。重阳宴刚过,太子殿下就见了沈太傅,而后更是去到乾清宫面见陛下。 太子殿下竟然要求娶沈家女,和睿王定下了婚约的沈氏! 冯德顺得知的时候内心是惊骇的,手脚都在发抖,太子殿下这是往陛下的气头上撞啊。果然,陛下震怒,斥殿下觊觎弟媳,不孝不悌,将殿下赶往北地…… 殿下为了沈氏连北地都去得,又怎么可能因为皇后就彻底厌弃她。 冯德顺自认为读懂了自家殿下的心思,悄悄地退出去招手唤了一个小太监进来,与他耳语,“仔细去探听探听那边的消息,勿要被人发现。” 比了一个手势,指向的正是睿王府的方向。 小太监了然,飞快地迈着腿离开。 殿下以前就时常关注睿王府,他们这些宫人也留着心眼,早就搭好了人脉,睿王府的消息好打听地很。 天色渐渐地暗了,一转眼就到了黄昏。别院未曾来人,在庄徽的意料之中,那位小郡主在恼他。 即便知道自己中了毒,为了不与他有交集,硬撑着也不到别院去。 庄徽叹了一口气,提着桌案上的毛笔,写就了一副方子,交给身边的太监。 这方子是从别院太医那里得到的,他要小太监按照方子去往太医院将药丸制好。 小太监退下,他看着毛笔,忍不住又在纸上绘了几笔,一个眼巴巴望人的小男孩以及一双干净的杏眼出现在他的目光之下。 他的目光温柔至极,充满怜惜。 他唤来了冯德顺,拿来清宁宫内库的钥匙。动作优雅地起身,拂袖,他不疾不徐往清宁宫的后殿去。 跟在庄徽的身后,冯德顺的心凉了半截,目光惨淡。 他就说太子殿下不会那么快舍了沈氏,这是要开库房亲手为沈氏拿出那一味药材吧! “殿下,奴才打听过了,睿王府未请太医,该是睿王妃身体无大恙。”压低声音,他恭敬地在庄徽身边禀报。 闻言,庄徽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薄唇轻启,“自己去领十廷杖。” 杖责……冯德顺傻了眼。 12、第十二章 “你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沐离忍着气,将庄徽带到了会客的正厅,又捏着鼻子请他上座。 她自己满心不高兴地陪坐在下首。 至于跟随庄徽而来的那些属官,南婆和绿萝已经领去了别的地方妥善招待。 换句话说,正厅里面只有他们两人,也不会引人非议。因为他们有比他们男女之分更重要的身份,一国储君和一地郡主。 只有他们两人倒更显出商讨之事的重要性。 听到她的话,庄徽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十分的好脾气,“孤的用意不是已经给郡主了?” 一副模样很像沐离初到京城遇到的那个储君。 待人温和有礼,从不高高在上。 沐离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眼睛认真地盯着药瓶,伸手扒开了玉塞,用力在瓶口闻了闻。 一股浓郁的药香气扑面而来,和那天吃下的药丸味道应该一样。 庄徽抬眸,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欢喜,不知为何,他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些,自重生以来心中噬人的浓重戾气也像是得到了安抚,安静地沉到了心底。 沐离轻轻哼了一声,快速地将药瓶收了起来。她不怕那负心汉骗她,小小的药丸而已,她自己也能去找中原的大夫。 “南疆最近,似乎不大平静。郡主可曾发现因何中毒?”庄徽看着她的动作,淡淡开口。 不过一天的时间,杨进昌还未将消息传来,但上辈子的庄徽也隐约知道南疆有内乱发生。 似乎和南疆内部的几个世家有关。 “这是我南疆自己的事情,不用你过问。”庄徽一开口,沐离就又不高兴了,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她身为南疆的郡主,无论南疆内乱与否,都不会允许大魏的人插手。 南疆能走到今天越来越繁盛,靠的就是自己的独立性。 “和孤无关?”庄徽垂眸摩挲了一下玉扳指,没再说什么,但他忽而起身,往正厅外走去。 动作快到沐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眨眼间,高大的男子身影已经到了院中。 沐离当然不愿他在沐王府随意走动,急急提着裙子跑到前面挡住他,杏眼圆溜溜地瞪他,开口提醒他,“太子殿下,这是在沐王府!” 语气很重很不客气。 “郡主也知孤是太子。”庄徽轻轻笑了一声,眉目间的神色清冷。 当年是他对不起眼前这位小郡主,但所谓欺骗她负了她的说法也是无稽之谈,他只是不想眼前人卷入到大魏的是非中才闭口不言,承认了那种说法。 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恶劣态度令他不悦。庄徽的耐心和愧疚全都耗在了上辈子,这辈子重生后的他脾气其实并不好。 仅存的一点愧疚就那么多,小郡主若是聪明点该知道适可而止。上辈子这个时候他还是储君,如今的他已经登顶过帝位。 帝王的骨子里都是强势的。 沐离拦着的手在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中慢慢收了回去,虽然她只有到十五岁时的记忆失去了二十岁时的成熟,但察觉危险的敏锐性一直都还在。 “殿下想去哪里?不妨和本郡主先说,本郡主令人安排。”别别扭扭地出声,她低下了脑袋,挡住了脸上的不高兴。 负心汉还是太子,一国的储君。 只有他不是储君的时候,自己说话才能硬气。不过还好,按照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应该他被废除太子之位就在这两天了。 再忍两天而已,她做得到! “不必麻烦,孤带了些小玩意儿,要给南安。”庄徽敛起眼中的冰冷,又恢复了和煦的神色。 他的话说的很明白,他要去见小哭包。 沐离已经猜到了,不意外地偷偷撇撇嘴,硬邦邦甩了甩裙摆,让他跟自己走。 因为甩的快,头上的宝石玉珠撞在一起,叮叮当当作响。 庄徽垂眸往她乌黑的发上看了一眼,蓦然想到了清宁宫库房里面的一套红玉珠链,鲜红欲滴的颜色,倒是很配。 一路无言。 沐离带着人在面积不小的沐王府里左拐右拐,绕了一圈又一圈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门口。 守在小院只有一两个沐离的心腹,看到她和……一个明显同小公子有血缘关系的男子,脑子空白了一瞬后默默退到一旁。 太像了,很难不令人猜想这就是小公子的亲生父亲! …… 庄徽看着小小的院门,皱眉略一思索过后,眸光微冷,沐王府是上辈子的他亲手着办的,这个地方若没记错当初是一处林间小筑,仅仅一进三间正房加两间耳房而已。 一个供人临时歇脚的地方,住着沐王府的小主子? “他和你长的那么像,只有住在这里才不会被发现。”沐离一直偷偷注意他,发现他的脸色变化,很快就聪明地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 皱着鼻子开口,她赶紧解释了一句。 还有些委屈,难道她不想让自己亲生的孩子得到最好的待遇吗?当初她一个人被背叛了感情,顶着重重危险生下的孩子! 庄徽低低地嗯了一声,伸手推开了小门,说来要责怪,更多的罪责在他的头上。 他无从狡辩。 “吱呀”一声,小门被打开到左右的两边,正中间,一个矮小的身影惊惶地跑开,手掌捂着自己的脸。 很明显,他之前一直躲在门后。 “郡主,小公子以前每日都盼着您来看他,喜欢在门后等待。”一名南疆侍女知道内情,咽了咽口水,上前低声说了一句。 沐离的眼睛顿时酸酸涩涩的,她想起自己走的时候故意吓小哭包的话,根本没想过小哭包心里的渴望。 而小哭包很乖巧听话,知道不能被人看到脸,用自己的两只小手捂着。 “南安。”沐离怔愣的同时,庄徽看着急匆匆跑开的身影,轻声喊了一句。 无人发现他的眸中飘过了一丝血红色。庄徽在无声地愤怒,若他当初没有被人愚弄,他的长子该是最骄傲的小太阳。 不会如同一只怯怯的小鸟一般,飞快而又害怕地跑开。 和旁人以为的不一样,庄徽并非不愿娶太子妃,繁育子嗣。相反,他无数次在自己的母亲牌位面前,构想过娶妻后儿女绕膝的画面。 他会有一位太子妃,不需要美若天仙也不需要出身名门,但她一定笑的很温柔,眉眼弯弯。他们会生下若干个孩子,儿子或者女儿,喊他爹爹,信任依赖地坐在他的怀里。 “安安。”庄徽看着那个躲起来的小身影,目光温柔,慢慢地走了过去。 沐南安跑进了房间里面,房门后,他牢记着阿娘同他说过的话,他被人看到了脸就会被抓走,爹爹有很多敌人,阿娘救不了他的。 所以当院门猝不及防被打开的时候,他顾不得看清来人就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可是现在,听到了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唤他的名字,沐南安觉得熟悉,忍不住从房门后探出了一颗小脑袋,捂住脸的小胖手也稍稍打开了一条缝。 他忐忑地看去,看清来人的同时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 是宝贝安安的阿娘,是宝贝安安的爹爹!他们一起过来安安这里了! 他放下手,脸蛋因为巨大的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嘴里喊着“阿娘,爹爹”,跑了过去。 庄徽蹲下身,不在乎自己身上耗费千金的蟒袍落在地上粘上尘土,含笑抱住了他的小身子。 沐离眼尖地让人把院门关紧,守着,转过头来就看到小哭包已经到了负心汉的怀里和他亲亲密密地腻歪起来。 拉了拉脸,她倒也没说别的。 她有些心疼方才的小哭包,就没拦着他同自己的负心汉爹爹亲近。 只是,她不甘心地左看右看,额饰晃来晃去,怎么都弄不明白,不过才见了一面,小哭包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他。 还有,那个负心汉,不也是不喜欢孩子的吗?不然的话不会为了弟妹睿王妃一直不娶太子妃。 哪怕不娶太子妃,通房侧室也可以呀。沐离见着中原的男子每一个都有很多女人,还有数不尽的庶子庶女。 听闻,东宫至今还没有承宠的女子。 就那么喜欢睿王妃吗?沐离想到这里,目光开始变得嫌弃起来。 她大声地咳嗽清嗓子,在小哭包看过来的时候硬生生将他从庄徽的怀里夺了过来。 浑身上下都写着阿娘最好四个大字。 小哭包突然到了阿娘的怀里,庄徽无甚大的反应,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四周坏境,而后迈步进了房间。 房间一如他想的小巧,只三间,放了床和小榻,又摆了书案桌子,空间已经不剩什么了。 唯一的优点,用具一应上等,是他和理藩院的朝臣当年从国库中选好的。 “孤带的那些小玩意儿,放在这里装不下。”他语气平缓地同抱着小哭包进来的沐离说话。 沐离鬼使神差听出了几分别的意思,抿抿唇,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那就不放好了,装进库房里面装的下。” “孤是大魏的储君,你是南疆的少主,南安住在这里不合适。”庄徽想要自己的长子过的更好一些,他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而不是憋憋屈屈在一林间小筑长大。 “住在别处会被发现!”沐离闻言忍无可忍地强调了一句,语气不满。 小哭包在她的怀里也嗯了一声,发现了会被坏人抓走。 “那又如何?”庄徽淡淡开口,目光平静,“孤准备宣告天下,他是孤的长子。” 光明正大的皇长孙! 13、第十三章 “不要!”沐离急声拒绝,气的直跺脚。 他方才送她药丸关心她不过是伪装,实际上果然就是来抢走小哭包的,好弥补自己无子的缺陷。 她当然不会同意,再过不久,这人的太子之位会被废掉,他的长子就是一道催命符。 沐离不愿意小哭包涉险,也不喜欢和负心汉扯上关系。到时候南疆兴许也失去了一贯以来的中立立场,跟着卷入大魏的储君之争。 她眼中的怀疑与抗拒几乎化作了实质,庄徽莫名地心领神会,缓缓地笑了一声。 原来这位失去了记忆的小郡主也看出来了他的尴尬处境,不信任他能走到最后。 “不会波及南疆,南安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孤说到做到。” 他想到了上辈子,脸上的笑很快消失,手指拨动了一下玉扳指,目光沉静。 想要破局,很难但也最为简单。他已经是皇太子了,朝臣拥戴,嫡长子的身份无可指摘,最简单的是什么都不做。 但,这辈子的庄徽耐心不足,时间太长,他不准备等。 沐离看他沉思的模样,警惕地抱紧了小哭包,眼睛一转,有了个主意。 她一脸无辜地对着庄徽说,“太子殿下,本郡主没有拦着安安认你为父,可是,你向天下人宣告安安的身份不能操之过急的。” 庄徽看向她,静静地听她如何说。 沐离暗中得意地挑了挑眉,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委屈,瘪着嘴往下说,“你承认了,本郡主的脸面往哪里搁?我还没有成亲呢,却有了一个孩子……” 回到南疆后,想要和她钻小树林的男子定然大大减少! 沐离本来是用这个当做借口堵庄徽的话,可她说出口后,气愤就变成真的了。以前,不知多少南疆的男子向她示好,她可以美滋滋地挑来选去。 她有了儿子就罢了,但和大魏储君有了牵扯,回到南疆,还有哪个男子能毫不迟疑地到她的身边? 英俊潇洒的男子不少南疆贵女也暗暗瞅着呢。 一想到无人问津她的小树林,沐离的心直接凉了一半,比大魏冬天刮的北风还要凉。 实打实的雷霆打击,她肉眼可见地心情低落下来。 很难过,整个人蔫巴了,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屋中一时安静,沐南安感觉到自个儿阿娘心情不好,偷偷看了一眼这里,看了一眼那里,闭紧了嘴巴。 更加安静了。 庄徽的目光落到她低下的脑袋上,心中划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清的情绪,半晌,才听得他淡淡说道,“孤明白了。” 明白什么?沐离蓦然抬起头,一脸的迷惑不解。 然而,庄徽却没有为她解答的意思,他微笑着朝小哭包伸出了手臂,想要抱他。 但若有不明所以的人在场,定以为那温柔的浅笑那伸出的手臂是对准沐离的…… 沐离耳朵微红,着急忙慌地松开了手,小哭包就到了负心汉爹爹的腿上。 “本郡主还有事情处理。”她飞快地走到窗边的书案那里,继续记南疆往来的书信。 眉眼认真,手指绕着头发一圈又一圈。 庄徽瞥过去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低声地同怀里的儿子说话。 一句一句,声音很轻很温柔,似窗外飘来的微弱的风。 沐离隐隐约约能听到些“安安”“喜欢”的字眼,以及低沉的从胸腔里面逸出的笑声,晃了晃神。 手指无意碰到触手冰凉的药瓶,她浑身一颤,抛去脑海中那些杂念,连忙认真地记起信件来。 她在京城为质的第三年,母亲开始将南疆一些重要的事情讲给她听,信中的内容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复杂到沐离扯着自己的头发,隐隐作痛。 ……有些看不明白,她在大魏接受过的讲学已经忘的一干二净。 大魏提出的盐引制是什么……盐不是都由朝廷分配好的吗? 负心汉是大魏的储君,也许、兴许、应该知道?沐离扯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像是做贼似的偷摸摸看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一张含笑泛着光泽的侧脸,以及第一次听到小孩子咻咻咻的笑声。 小哭包特别的开心。 哼,自己不能被负心汉迷惑。 小哭包还小,一直渴望亲生的爹爹,沦陷了不怪他。 *** 庄徽在沐王府停留了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留下了足足装满两辆马车的辎重。 东宫的属官们原来以为跟着太子殿下到沐王府,会明白太子殿下的用意,可来这么一趟太子殿下只秘密和南疆郡主进行了交谈,他们从头到尾坐在那里喝了许多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殿下不让我等知晓,定是隐秘的大事了。”朝中正处在敏感的时刻,皇后睿王一派多次发难,太子殿下一定是要动作了! “殿下宽仁,南疆自是拜服在殿下脚下。”拉拢南疆,展示储君的不凡气度,只有太子殿下才有资格。 “尔等所言不错,殿下接下来一定还有行动。” 果然,下午的时候殿下又亲去几个藩国所在的王府。 虽然,太子殿下只停留了在南疆沐王府不到一半的时间。 但如此,也足够了。 足够让坤宁宫的皇后大发雷霆,也足够让身在宫外的睿王景王等人全都绷紧心弦。 朝中如今正在提起让几位成年已经娶了王妃的王爷们就藩,几位德高望重的阁老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太子是嫡长子,德行才干都不错,浑身上下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只除了未纳太子妃未有子嗣一点。 于是,睿王和坤宁宫的小周后紧紧地抓住这一点不放。睿王暗中授意的官员在朝堂上提出,东宫无嗣,若有不测,几位王爷去了封地似有不妥。 这还算是最委婉的一种说法,更有甚者,暗暗怀疑东宫的太子殿下身体有缺,不然怎么会不近女色没有子嗣呢? 二十五岁了,放在民间一个百姓的身上都是没法解释的。 这个怀疑是阴损的,可偏偏支持太子的官员们想反驳也不能。因为一旦反驳,深究下去定然会引出太子殿下和睿王妃那一段风言风语,于太子名声有损。 藩王就藩一事因此僵持不下,连着好几日了,还没有个结果。 而这个节骨眼上,太子不仅明面上与坤宁宫皇后交恶,又亲去各藩国的王府施恩,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其定要让睿王等人就藩的决心。 甚至于,清宁宫偷偷传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子殿下似乎有看中的女子了。 一旦太子殿下不再执着于睿王妃,很快娶妻生子,有了皇长孙,到时候,还有睿王什么事? 有心人想要去清宁宫深挖这个消息的来处,但无奈清宁宫自杖毙那两个宫人后,人人行事都极为谨慎,探了许久愣是只得到了一个提示。 坤宁宫的皇后辗转得到了一支毫不起眼的珠钗,且还是贤妃的宫里无意中透出来给她的。 太子亲自挑选,送了那名心仪的女子首饰。 摸着手中的珠钗,皇后当即吩咐下去暗查京城适龄又有才情的大家闺秀,她虽然不想承认,但也觉得能入太子眼的女子定是和沈知雪一般或者胜过她。 “若是名门闺秀倒也有计可施,反正做不了太子妃。”皇后冷笑一声喃喃念道,竟是有些感激太、祖定下的规矩。 太子妃、皇后绝不能出自世家名门。 若不是如此,她怎么能将沈知雪从太子身边撬走,还有沈太傅,日后也为她和她的儿子所用。 不得不说,抢来的东西很令人畅快。也包括,她从自己的姐姐那里抢来的…… *** 清宁宫的东殿,冯德顺身上的伤还没有养好又跪在了庄徽的面前,他因为疏忽在向庄徽请罪。 冯德顺万万没想到经历过两名宫人被杖毙,他再三警告之后,还是有人铤而走险地将清宁宫的消息透漏出去。 虽然那消息的真假连他也不知道,但消息能传出去还是说明了清宁宫有漏洞,他罔顾太子殿下信任,一张老脸都挂不住了。 “殿下,那宫人在奴才发觉之前暗中传出去一只珠钗,珠钗去处如今还不知。”冯德顺恨的咬牙切齿。 “人呢?”庄徽神色平静,语气却透着一股冷戾。 “已经畏罪自尽。”冯德顺伏下了身,他去晚了一步。 “查,两日后若无进展,调东厂的人。”庄徽不准备再以仁和的形象示人,上辈子他对人人都好,结果呢? 东厂被朝臣暗骂阉党,向来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地方。 冯德顺虽为清宁宫的总管,和东厂的人同为太监,但跟在宽仁的太子身边多年,其实和他们来往不多。 此刻,他听到殿下要调东厂的人,不免心中大惊,“奴才省得。” 东厂的人可比他好用,为了自己以后在清宁宫的地位,他绝对不能被比下去。 冯德顺心中明白,太子殿下是日后的帝王,东厂中想要示好的人数不胜数,若他不能这一次证明自己,将来他成不了殿下的冯伴伴。 而且,杨进昌那里神神秘秘,似乎已经比他更进一步了。 可怜的老太监被巨大的危机感吓得脸色发白,庄徽淡淡瞥了他一眼,手指微敲桌案,开口下了一个命令。 “将清宁宫的后殿收拾出来,一应需天下最好的。” 后殿?那不是未来太子妃的住所吗?冯德顺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应下。 庄徽见他的反应明白他想差了,唇角微微动了一下,垂眸什么也没说。 太子妃?他上辈子没有,这辈子兴许也是不会有了。 14、第十四章 庄徽走后,沐离面带警惕地让人打开了他带来的几个大箱子。 看了一眼,她的脸上顿时洋溢出一股喜气。好多好多的宝贝啊,大魏就是比她们南疆阔气,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她这个南疆少主也没有见过的。 真有钱! 沐离感觉自己凉了半截的心被暖了回来,唇角忍不住翘的高高。但发现,绿萝她们都看着她,她弯起的唇角又很快压了下去,脸上故作淡定地摆摆手。 “挑几件摆在这里,其他的收起来吧,库房钥匙给安安一份。”东西是负心汉给小哭包的,她要给小哭包收着。 “给阿娘。”听到沐离这样说,沐南安羞答答地摇摇头,踮着脚小手从箱子中握着一东西,仰着头要给她。 之前,坐在爹爹的腿上,爹爹好温柔好温柔地和他说,他拿来的宝贝给安安,也给安安的娘亲。 沐离低头看去,见小哭包的手中拿着的像是一件珠钗,她伸手接了过来,眼前一亮。 这是一支精美的赤金钗,上面展翅欲飞的鸟儿栩栩如生,鸟儿口中衔着圆润的珠石,随着她的动作,珍珠微微晃动。 她点着手指头数了数,鸟儿泛红的尾羽有九根,也不知是如何制作的,摸起来真有一种羽毛的触感。 真可惜啊,她不喜欢梳中原人的发髻,否则戴在头上一定很耀眼,引人注目。 “谢谢安安,阿娘收下了。”沐离不管负心汉送来小哭包的东西中为何会有女子的发饰,反正她收下的理直气壮。 “安安的,阿娘的!”沐南安笑的凤眸眯了起来。 沐离见他可爱,也弯着眼睛,用手指抵了下他的额头。 母子两人其乐融融。 南婆肃着一张脸走进来看到这一幕,顿了顿,上前同沐离说,太子接连去各藩国所在京城的府邸,理应是为了拉拢。 “婆婆说的不错,皇帝更宠爱如今皇后所出的睿王。睿王是嫡子,宫中又有皇后,比太子只差了个年纪而已呀。”看到南婆,沐离立刻端正神色,义正言辞地斥了太子用心不良,想要将她们南疆卷入纷争的意图。 “婆婆放心,虽然太子拉拢的手笔很大,昔日对我们南疆也算客气,但事关储位之争,我南疆地少人稀,定不会参与其中。” 闻言,南婆沉默了几秒,看了一眼沐离腿边懵懂无知的小男孩,赞许点头。 “郡主知晓其中利害便好,我等一切都为了南疆的利益。”她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在郡主心中最重要的是南疆。 “婆婆,太子眼下突然有此动作,可见他的地位不如从前稳固。也许近日这京城会有大的变故,我身体不适,婆婆,你派人多留意。”沐离努力回忆着自己的母亲南疆王面对家臣时的语气神态,直视南婆的双眼,缓缓开口。 南婆闻言,欣慰应下,“郡主放心。” 她没有发现沐离的眼睫毛眨了好几下,当然也没有察觉沐离的记忆出了一点差错。 成功又一次瞒住了南婆,沐离等到人走后,大口地吐息。 “五芳斋的点心最好吃,尤其是蜜豆奶糕。绿萝,你去买两盒回来,好久不吃了呢。”她掏出两个瓷瓶,想了想,只把其中一个递给了绿萝。 绿萝会意,悄悄地退下。 转过身,沐离发现小哭包正不错眼地盯着她,她抿了抿唇,从手中的小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放进了嘴中。 “看什么呢?”她吃完药丸,笑眯眯凑过去,捏了下软弹弹的小脸蛋。 “阿娘,爹爹他要去讨好别人,是不是有危险?”出乎意料,小哭包吞吞吐吐问出了这句话。 圆溜溜的凤眼因为担心泛起了水光。 沐离惊了一下,小哭包才这么点年纪居然听明白了她们的话?聪明的小脑袋一定是随了自己! “只要你的负心汉爹爹听阿娘的话就不会有事了。”眼看着小哭包的眼泪又要吧嗒吧嗒落下来了,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她可是提醒过了,要那个负心汉和自己的弟妹睿王妃断开关系。 负心汉若是不听,她也没办法呀。 沐离想着,要是太子没有骗过她也没有小哭包这个儿子,冲着一开始他对南疆和自己的帮助,她指定会提醒地更清楚。 可五年后的现在嘛,她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很善良了!他要是真的被废了,沐离还想,看在小哭包的面子上,她可以把人偷回南疆。 回到南疆之后,她就可以…… “听阿娘的话。”小哭包吸了吸鼻子,目光坚定,显然将沐离的话记在了心里。 沐离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并未发现他的异样。 *** 次日辰时不到,庄徽就在清宁宫的寝殿中睁开了眼睛。 前有清明佳节,朝臣乃至平帝都得了几日清闲,平帝甚至有闲心过问起他的房中事。而从今日起,大朝与午朝一开,庄徽身为储君,也要早早地去文华殿听侍从官讲学。 讲学过后,也适值大朝散,这时候他也唯有他有资格去往太和门的一处偏殿。平帝与朝中德高望重的阁老尚书们俱在此处议政,他身为太子可旁听,但无议事权。 天色灰蒙蒙的泛青,冯德顺就守在殿外,他估摸着时辰,吩咐宫人准备好,服侍太子殿下起身洗漱。 却不想,他还没进殿,一个圆脸的小太监不知从何处而来,匆匆地就要跑进去。 冯德顺眼睛一瞪,拦住了那人,“放肆,殿下还未起身,又未宣召,你这奴才不想要脑袋了?” 小太监看着有些眼熟,被拦在外面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冯爷爷,“奴才有要紧事要禀报殿下。” 他隐晦地亮了亮一块玉牌,冯德顺愣住了,脸色微沉。 这是殿下的贴身物件儿,居然会给了这么一个小太监,“进去吧。” 小太监哎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进了殿。他的背后,有一人附耳在冯德顺的身边,言此人从前在别院侍候。 冯德顺眯了眯眼睛,是杨进昌的人。 清宁宫正殿,小太监恭敬地将一张折起来的纸呈到庄徽面前,低声回禀,“殿下,这是小公子那里来的,您请看。” 庄徽身上只穿着轻薄的寝衣,清晨凉意还很明显,他拿起纸张,打开,眉眼间的冷色一瞬间回暖。 上面,是小孩子稚嫩的笔触,这里一横那里一划,弯弯曲曲的,很可爱。纸张上有一处还沾了墨水,透出模糊的指印。 “爹爹危险,阿娘说要听话。听阿娘的话。”小孩子不过三岁刚开蒙的年纪,能写出这完完整整的几个字已属天资聪颖。 庄徽耐心地辨认出字迹后读了一遍,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了玉扳指。 他既然知晓了自己的血脉就在沐王府,怎么可能会松开手去?昨日去沐王府,他带去的不只是清宁宫库房的几件珍宝,暗中还留下了几人照看。 他压低了声音,矮小年幼的孩子听在耳中,今日居然已经会给他传信了。 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庄徽猜想一定是那位跳脱的小郡主和南安说了什么,他记在心里写了这样一封信。 危险?听话……修长白皙的手指将信纸重新折了起来,庄徽寻了一个小匣子放在里面,挥手让小太监退下了。 穿衣、洗漱、用过些汤羹点心,他侧身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今日是何人讲学?” “文华殿,卢学士。”冯德顺立刻回答。 “哦,是他?孤倒是有一段时间没听过沈太傅讲学了。”庄徽淡淡一笑,笑意不及眼底。 冯德顺大气不敢出,沈太傅的女儿就是如今的睿王妃。 睿王妃前些日子派人到清宁宫求药,被殿下无视,派来的人也被杖责赶了出去。 “太傅喜茶,宫里的雨前龙井送一些到太傅府上。” “是。” *** 睿王府,听了沈家下人的话,沈知雪躺在小榻上,缓缓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派人到府里送新出的龙井茶,又提及昔日听父亲讲学的场景,他对沈家还是有旧情在的。 那日她身边的侍女到清宁宫受了杖责果然就是受了坤宁宫皇后的牵连。 沈知雪想清楚这一切,轻抚着小腹心下稍安。 “回去吧,和父亲说,我有分寸。”她一句话打发了沈家的下人,面容柔美但微有些苍白。 可能是怀孕引起的,气血有些不足。没从东宫那里拿到药材,坤宁宫的药材她也强撑着没有用。 “夫人还交待,望王妃心放宽,不要与、那边置气。”沈家的下人没有离开,反而又支支吾吾说了一句话。 刹那间,沈知雪的脸色就变了,自己母亲的话她听的懂,这是要自己大度顾全大局。 那边指的就是睿王的侧妃,武威将军家的女儿,性子嚣张,多次对她这个睿王正妃不敬。而睿王和皇后碍于武威将军手中有兵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沈知雪自有孕以来,最不得心的一件事就是这个。她从前不将那侧妃放在眼中,但这些时日睿王总是歇在侧妃那里,她的心有些冷。 “退下,我说过我有分寸。”如今自己的母亲居然来劝她大度,沈知雪的心中横生怒火。 但她也更加冷静。 除掉那只会张扬脑子愚笨的侧妃不过是随手为之。 太子殿下对沈家有旧情,对她不知何原因,更是予取予求,沈知雪想好了一个法子。 很久了。 事成后,哪怕知道有她的手笔,皇后与睿王也必定不会追究。 15、第十五章 有了庄徽给的药丸,沐离的精神气足了许多,她记了许多信件后,心有余力,惦记着小哭包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特地要和他玩一会儿。 出门赏景也着手让人去安排。 结果她主动去陪小哭包,直接撞到了小人脸上若干个墨水印子的画面。 可能是知道阿娘不是很喜欢爹爹,爹爹送来的人不能被阿娘发现,沐南安自己支开人偷偷摸摸地握着毛笔给爹爹写了一封信。 一封信对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而言是一个艰巨的大任务,他握着毛笔哼哧哼哧足足摆弄了一个时辰。 期间那黑乎乎的墨水不知不觉就到了他的脸上,手上和衣服上。 手上的用力洗干净了,衣服也转着眼珠自己费力换掉了。可是,脸上的墨水印子他看不到自然就忘了。 被沐离发现个正着。 当沐离眯着黑亮的杏眼,伸出手指点到他脸上的墨水印子后,沐南安一下就慌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小手使劲地搅在一起。 本质上,他还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阿娘不喜欢的事情,他偷偷地做了,就很害怕被发现后,阿娘会讨厌自己。 害怕让他的眼中控制不住地涌现出一层水雾,大气不敢喘地看着沐离。 沐离看着他,却咧嘴露出贝壳一样洁白的牙齿,笑道,“果然是我沐小郡主的儿子,打小就喜欢学习。” 她喜滋滋地用手擦拭小哭包脸上的墨水,像是忘了自己三岁时在山林中跑来跑去,根本就不曾沾过一丁点的墨水。 沐南安任她擦拭着,一副乖巧懵懂的样子。 他有些不明白阿娘在说些什么,阿娘难道没有发现他私自给爹爹写信的事情吗? 沐离很高兴,也很快想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转头去问当中的侍女,“小公子启蒙了没有?” 她记得京城这边的世家官宦对下一代的子孙都十分严格,从小就给请先生启蒙讲学。为的是子孙能够延续家族的荣光,科举入仕。 算算,小哭包也到了年纪。 “郡主,之前一直是您亲自教导小公子习字,未曾请过他人。小公子天资聪颖,认字很快呢,已经胜过奴了。”侍女当即回答,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 在南疆,三岁就能成字极为罕见,更何况还是复杂的汉字。 要知道,至今还有许多南疆部族互相传递消息用的是粗糙简单的符号,文字只有极少数的上层才能识得。 如此这般,还是□□的幼弟南王尽力推广的结果。 沐离的母亲继王位后也费力让人教导南疆百姓识汉字,但因为识字成本太高,近些年南疆和大魏关系逐渐生疏,无奈中断。 然而,南疆百姓不识字无妨,南疆未来的掌权人则必须对汉学了若指掌。天下无论南北无论什么种族都必须承认,汉学目前是最为先进、最有内涵、最有智慧的一种文化,旁的全都比不上。 沐离十五岁被送往京城为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个,她在京城的几年要接受大魏的讲学,学习大魏的文化。 按照侍女骄傲的口吻来看,虽然小时沐离不爱学习,但在京城的这几年,汉学掌握的还不错。 都能教导小哭包了呢。 不过很可惜,现在的沐离记忆心眼只有十五岁,五年中她掌握的东西一点都没剩。 可以说是一件闻者落泪的惨事了! 沐离听了侍女的话,只一瞬脸就垮了下来,如今她自己学会那些被遗忘的东西都很吃力,哪里有精力有能力来教导小哭包呢。 她目前只记得一本最简单的《三字经》…… 小哭包正仰着头看着她,眼中带着对知识的渴望,沐离想都不想,立刻做下了一个决定。 得给小哭包找一个启蒙的先生,绝对不能耽误了小哭包的天分!这一刻,她和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般,有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 出门游玩的打算被抛到脑后,她让人去暗中打听南城的私塾先生和学堂。 沐王府的一举一动当然有人盯着,锦衣卫和东厂的眼线遍布内外,沐离不可能请人到沐王府教导,暴露小哭包的身份。 不过,小哭包穿着破旧一些,到市井寻个举人秀才做开蒙的老师,也不会有人注意。 南城那个地方居住的都是贫民百姓,甭说太子殿下,便是连个官宦人家的公子都少见,还能认出小哭包的一张脸? 沐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周全,满意地点点头,她还有另外一个考量,小哭包从小被关在小院,见过的人只有几个侍女,性子难免害羞腼腆。 到学堂进学,不但多了些玩伴,见识也能增长,想必他会很开心。 唯一麻烦的是,从沐王府到南城的一段路得小心翼翼不被人发现。 “还是要尽快回去南疆呀,南疆虽然没有大儒,但一两个开蒙的先生绝对是有的。”沐离叹了一口气,小声嘀咕着摸了摸小哭包的脑袋。 都是因为他那个负心汉爹,他们行事才束手束脚。 不然,就算她南疆小郡主未婚先孕生下了一个孩子也不关大魏的事,反过来,大魏的皇帝还会和气地赏赐贺礼。 至于求学的先生,根本就不必她费心,大魏巴不得南疆沐王府的任何一个人都学习中原文化呢。 “宝贝安安真的可以去学堂吗?”沐南安脸上的墨水被拭去,白白嫩嫩的小脸蛋格外的讨人喜欢。 他听到阿娘的话,顾不得偷偷给爹爹传信的心虚,抓着阿娘的衣袖,期期艾艾地开口。 学堂,有很多小孩子的地方,他从来没去过。甚至,没有从身边姑姑的口中听说过。 沐离态度理所应当地点头,“阿娘说过的话一定会实现,我要安安去学堂,谁敢拦着?” “嗯!”沐南安重重点头,又大又圆的眼中带着对阿娘的信任与依恋。 阿娘的话一定都是对的,她说要带安安去见爹爹,安安果然就见到了温柔的爹爹。 只要听阿娘的话,爹爹不会有危险,安安也能去学堂。 *** 太和门偏殿,午朝议事过后,平帝让庄徽留了下来。 大魏地位最尊贵的父子两人一同用了一次膳食,这是最近十年来都没有过的。 想来消息传出去,会引起多少人的心思浮动。 庄徽坐在膳桌的下首,神色平淡,并未有平帝身边人以为的受宠若惊,“父皇是想询问孤为何去各藩国的府邸还是继续问罪孤对皇后不敬?” 他一口一个孤,语气毫无敬畏,很是不客气与猖狂。 然而,平帝却未生气,态度反而比对以往那个温和宽仁毕恭毕敬的太子还要好,“那日朕以为你是动了怒火,如今来看,性子倒真是变化了不少。” 说完,他笑了一声,自顾自地像是在回忆,“让朕想起了朕初被封为太子时的日子,你皇爷爷总觉得朕性子不成熟,还需磨砺。” 庄徽闻言,撩了撩眼皮,似是对这些毫无兴趣,“父皇有话直说,儿臣回清宁宫还有事情要处理。” 太子是储君,从小就受到精心的栽培,每天都很少有空闲的时间。太、祖建立大魏后,深感前边朝代兄弟夺位争权的弊端,一再稳固东宫的地位,亲自弄出来一个东宫属官制,等于为东宫建立了一个小朝廷。 日后,太子若登基为帝,东宫的属官也即刻走上朝堂,慢慢成为其心腹重臣。 庄徽每每午朝散后,还要和东宫的属官们一起商谈政事。 “急什么?最近并无大事。”平帝摆摆手,瞥了庄徽一眼,发觉他冷漠的态度,挑了下眉,不再卖关子。 “朕从贤妃那里听说,太子最近对一女子上了心,送出去一支皇后生前用的珠钗?” 这里的皇后,说的是庄徽的生母,大周后。 “父皇和后宫娘娘们的消息很灵通,却是想错了。”庄徽唇角掀起讽刺的弧度,他正要东厂的人去查,结果平帝的话证明注定查不到结果。 是查皇帝还是查皇后?贤妃?淑妃? “不过都是关心你罢了,这样,清宁宫的人的确不太尽心,你看着办吧。”平帝旁若无事地开口,到底是退了一步。 庄徽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起身离去。 他身后,平帝微笑着,缓缓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哪个女子,都该让礼部准备册立太子妃一事了。 17、第十七章 夜色微凉,清宁宫的烛光清冷,一如庄徽的神色。 圆脸的小太监是杨进昌的义子杨福宝,之前在别院服侍,如今奉了庄徽的命令只一心一意地关注着年幼的小公子。 杨福宝机灵又被义父特别提醒过,知道小公子是太子殿下的长子,恨不得立刻就到小公子的身边,侍候年幼的小公子,成为他的杨伴伴…… 这个时候,不等庄徽开口,他立刻条理清晰地将白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说出来,包括沐郡主女扮男装与小公子扮成一对姓越的兄弟去学堂求学,学堂门口他们结识了一位名为严裴文的公子…… “那严公子帮郡主和小公子引见了学堂的胡先生,胡先生已经收下了小公子,言明日小公子便可去学堂读书。” “郡主很高兴,和那位严公子称兄道弟,但,小公子似乎不喜欢那位严公子。” ……杨福宝自认未来的主子是小公子,凡事已经开始站在小公子的角度考虑,“殿下,那位严公子嬉皮笑脸,总是借着机会与郡主亲近,不怀好意,小公子可能因此心生不喜。” 庄徽静静地听着他禀报,脑海中浮现出容貌美艳的少女冲着一个纨绔子言笑晏晏,而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委屈巴巴看着的画面,眉头微皱。 “一个好色之徒罢了,去查了那人没有?”他声音有些冷。 杨福宝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拱手,身子弯的弧度更大,“那位严公子同郡主说他的堂弟在学堂中就学,但我等排查了学堂的所有学生,并未发现有姓严的小童。” 闻言,庄徽凤眸微眯,勾着薄唇竟是慢慢地笑了,“继续往下说。” 姓严名裴文,他的堂弟却不姓严……如此拙劣的伪装,当真是居心不良。 杨福宝看到太子殿下露出那样的笑,后背有些发凉,继续说道,“学堂中虽没有姓严的小童,但却有一个人姓裴,名裴文望,奴才觉得他们的名字相似,兴许严裴文该名裴文严……” 能在储君身边当差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只微微一查就破了裴二公子的伪装。 “裴文严。”庄徽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脸色平静,眸光却幽深晦暗,“裴家的人,淑妃的侄子,很好。” 淑妃娘娘的侄子,姓裴,难道是柱国公府的人?杨福宝闻言,惊愕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宫中妃嫔,数淑妃的家世最好,她的父亲、兄长全都是战功赫赫的武将。淑妃的父亲更因昔年平定北地的巨大功劳得封柱国公,前面十几年一直在北地驻扎,还是前年,陛下、体恤柱国公身体,允他们一家子回了京城,只让柱国公的长子和次子继续驻扎在北地。 “殿下,莫不是裴家人已经知晓小公子的身份,前来试探?” 不怪杨福宝这样想,淑妃膝下有一皇子,将来登临大宝的机会不是没有。 “下去吧,继续看着小公子。”然而,庄徽根本没有回答杨福宝的疑问,他语气淡淡地挥退杨福宝,站起了身。 是与不是,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早就决定要亲自抚养自己错过了三年的长子,只是如何补偿南疆补偿那位小郡主他还在细细地斟酌。 一点子金银珠宝当然是不够的。 远远不够。 *** “阿娘,那人脸黑乎乎,长的好难看,安安不喜欢。” 同样的夜里,沐离和小哭包两个人都还没有入睡。 南婆送来的汤药没有丝毫问题,针对沐离的身体有提神的功效。沐离又是高兴又是愧疚,她怎么能怀疑南婆呢? 抱着这样的心理,她把一整碗的汤药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她就睡不着了,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精神奕奕地看着头顶流光溢彩的床帐。 还别说,负心汉送来的彩锦真好看,侍女心灵手巧地做了个床帐,夜里竟然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呢。 小哭包也很喜欢会发光的头顶,窝在沐离的怀里,小手小脚不老实地比划来比划去。 他已经暗戳戳将自己的爹爹夸过好多遍了,顺便对白日遇到的严裴文发起了攻击。 不喜欢,不喜欢那人皮肤黑,也不喜欢那人对阿娘献殷勤。 身边的姑姑说过,若是一个男子对女子献殷勤那就是看上了她想要将人娶回家。 沐南安一想到阿娘嫁给别人,还会有别的孩子,抽了抽鼻子就想哭,好不容易才找到爹爹呢。 他不能失去阿娘,不能成为一个有后爹的小可怜。 早知道如此,他今日连学堂都不想去了。 “哦?你是说今天为我们引见胡先生的严兄?他是长的有些黑,不过看着很英俊啊。”沐离侧过头,和小哭包说话,看着小哭包恹恹不乐的小脸,她也不觉得奇怪。 小哭包见过的人少,估计是把严裴文和他的负心汉爹爹放在一起比较了。比起来,严裴文的相貌的确比负心汉差远了。 听到阿娘夸那人英俊,沐南安瘪着红红的小嘴,扭了扭身子,反驳,“他就是难看,阿娘不准喜欢他。” 小哭包第一次生气呢。沐离看着可乐,好脾气地嗯了一声,“好啊好啊,阿娘不喜欢他,只喜欢我们宝贝安安一人。” 说着,她凑过头亲了亲小哭包的脸蛋,吧唧一口声音很大。 这下,沐南安终于安心了,用热乎乎的小身子要为阿娘暖手。 “安安是小男子汉,明天一个人去学堂。”他忍痛不要阿娘送他了,只要阿娘不出门就不会再遇到那个黑乎乎的人。 “不行,阿娘不放心安安,一定得去。”沐离拍着胸脯当即表示母子情深,一刻都分开不得,把小哭包哄的小脸红红。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沐离将五年来学的汉学忘记地一干二净,她也需要一个启蒙的老师啊。 不然回到南疆,母亲问自己都学了什么,她能大言不惭地开口说全都忘了吗? *** 抱着这个心思,早上,沐离不用绿萝提醒就起身了。 找了个理由和南婆说了要出府,她再次做了男装打扮,牵着小哭包的手从角门离开。 马车轱辘轱辘地往南城驶去,沐离怀中抱着从五芳斋买来的点心盒子,和小哭包你一口我一口吃的十分香甜。 “胡先生教你,你就要和中原人一样尊师,乖巧听话。” “不过除了胡先生之外,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动你一根手指头,你要打回去,不用怕,阿娘会保护你。” “这些都记住了吗?” ……小哭包脸颊鼓鼓地点了点头。 “越公子,我家公子想请您一见。” 沐离说的正兴起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了,她抿唇往车窗外看去,一个面白脸圆个子不高的青年被绿萝领着来到了马车跟前。 她睁着杏眼打量这人,莫名觉得有一股熟悉感,看向绿萝,绿萝张嘴做了个口势。 别院。 果然是负心汉的人,她就说看着眼熟……“你家公子在何处?” 杨福宝恭敬地指了指一个方向,一辆极其宽大的宝盖马车向他们驶来。 沐离嫌弃地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自己朴实无华的马车一眼,抱着小哭包跳了下来。 再次踩着脚蹬上去,就看到负心汉静静地坐在小塌上,朝她淡淡一笑,“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越辰星,郡主的汉学原来还记得。” “学的不错。”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小哭包接到自己的怀里。 顺便夸赞了沐离一句。 “那是,本郡主学识可是很多人都认可的。”沐离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这句赞许,左右看了看坐在了庄徽的右手边。 实际上也就这一句诗文记得牢靠……毕竟是她名字的由来。 “大清早的,你找本郡主什么事?”不客气地开口,沐离对他依旧没有好脸色。 “孤听说,郡主为南安寻了一个开蒙的先生?”庄徽看她的男装打扮,轻笑一声眸光微动。 雌雄莫辨的少年,眼神无畏无惧,行为举止大气爽朗,没人怀疑她是个女子不足为奇。 “你都知道本郡主的化名了,还假惺惺地说这些?”沐离皱了皱鼻子,觉得负心汉有些虚伪,他肯定私下派人跟踪她了! “孤的不是,但为了郡主和南安的安全,那些人不能撤掉。”庄徽耐心地解释了一句,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过,确定她不知道南安私下给自己传信的事。 他微微放松了身体,往后靠去,却看到做着少年打扮的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 “你,这两天就没遇到别的事?”沐离一个晃神想起来了,按照那个梦,昨天或者今天不该是睿王妃受了委屈,负心汉怒火中烧为红颜出头结果痛失了太子之位吗? 她睁大了眼睛不停地在庄徽白皙如玉的脸上看来看去,企图找出愤怒与担忧来,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平静淡漠的神色。 “孤这两天都很好,只是听到郡主将南安送去学堂有些担心。所以,今天孤出了宫。” 沐离看着庄徽摸了摸小哭包的脑袋,而后又看向自己。 “听闻民间幼童第一日进学,都由父亲相送。孤也想前往,郡主觉得如何?”庄徽动作优雅地从袖中掏出一封火漆的密报,递给她。 里面是南疆最近异动的来龙去脉。 沐离眨巴了几下眼睛,快速伸手夺了过去。 “去就去嘛。”她嘟囔着,将密报卷巴卷巴放好,觉得负心汉可能良心发现了。 18、第十八章 沐离知道这种封着火漆的密报意味着什么,她从自己的母亲那里听过大魏的锦衣卫以及厂卫无处不在,能知道天下任何一人的一言一行,他们得到的消息就这样传到大魏的京城…… 她想打开看一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不过瞄了一眼左边,蠢蠢欲动的一颗心恢复了冷静。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下到了学堂附近,你就在马车上好了,不要被人认出来,对你不好的。”她一本正经地开口,像是在为庄徽着想。 沐南安原本听到爹爹要送他去学堂高兴地不得了,如今阿娘这么一说,也很懂事地点点头,“爹爹危险,要听阿娘的话。” 在他的心里,阿娘说的都是对的,爹爹也要听阿娘的话。 小孩子童言无忌,听在沐离的耳中,她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然后就听到了左耳边男子低沉的笑声。 鬼使神差地又将脑袋转回来,她看到大魏那尊贵的储君太子殿下抹去小哭包嘴边的点心碎屑,骨节分明的手指根根如玉。 南疆的山中产一种白玉,沐离却觉得最好的玉石也比不过那一根矜贵的手指头。 “好,爹爹听你阿娘的话,安安可以放心了?” “嗯嗯,安安担心爹爹。” 耳边接着传来父子两人的声音,沐离突然觉得马车里面有些热,用手扇了扇脸,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直到马车中慢慢地弥漫起一股冷香,不同于纯粹的冰雪气息,更像是被白雪覆盖后的厚重沉木发出的香味,不是很浓郁,但却十分悠长,让人着迷。 起码沐离有些被迷到了,一刹那间,一副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突然浮现在她的眼前…… 繁复的海棠花,大红色的床幔,被挑开的玉带,不停起伏劲瘦的胸膛,几道微红凌乱的划痕,以及一张滴着汗水的脸,一双幽深专注的丹凤眼…… 呼吸骤乱,沐离像是做贼似的飞快地看了一眼负心汉的脸,而后迅速地往马车车门的方向挪动。 庄徽听到动静,抬眸望过去,就看到整个人缩成一团用青衫宽袖掩着面的南疆小郡主,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他略略蹙眉,不明白片刻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这位小郡主体内的毒突然发了? 眸光一凝,庄徽正要出声,但下一秒他就看到窝成一团的少女侧过脸正偷偷看着他…… 四目相对间,庄徽看清了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以及一张酡红若晚霞的小脸,微微一愣。 “看什么看?”沐离偷看被逮着个正着,当即也不捂脸了,凶巴巴地回击了一句。 语气神色本该都是凶的,然而此时的她莫名透着一股娇憨软乎的气息。 像是在撒娇。 也像是在求、欢…… 庄徽的眸色转深,没有开口,而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抚着儿子的头,他想起了自己此生栽过的最大一个跟头。 重阳宫宴,有人算计多日,想学历史上构陷李氏秦王一般,用药引他与自己父皇的妃子淫、乱宫廷。 他强迫自己逃开了那里,到一处很少有人知晓的花房休息,本来强大的自制力已经压住了体内的情毒,可却在意识模糊的时候看到了一双如同这般的眼睛…… 自制力瓦解,神智溃败,昔日最知礼的太子殿下横冲直撞,将骨子里的强势显示地淋漓尽致。 他以为……那个女子是沈氏……只有沈氏靠近过花房,遗落在他身边的手帕也曾是沈氏的…… 却未想到,沈氏没有一双这样水灵灵的杏眼。 …… “如今你记忆有缺,行事勿要鲁莽,密报中有难解的问题可来问我。”马车即将停下的时候,庄徽缓缓地开口,嗓音微哑。 沐离飞快地哦了一声,在马车停下的瞬间抱着小哭包跳了下去,从头到尾没敢再看负心汉。 她怕自己再想起钻小树林的画面! 好……让人难为情啊,她才十五岁! “星弟,你跑什么呢?这时辰刚刚好啊。”裴二公子今日专门起了个大早,在祖母面前做足了好兄长的姿态,亲自带着他们家的小霸王六郎出门去学堂。 他的心里痒痒的,就是想和昨天遇到的美少年越辰星再来一次相遇。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他一定要摸清星弟的情况,家住哪里,籍贯何处,有没有未出阁的姐妹…… 结果,人好不容易被他等到了,却跑的飞快。 裴二公子一边喊一边着急忙慌地跟过去,好在他的家传功夫还不错,没等沐离跑太远就跟上了。 “是你啊,我,安安急着去学堂呢。”沐离喘了喘气,快速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那辆马车的车门已经合上了,心下一松,将小哭包放了下来。 她对着聒噪的裴二公子笑了笑,殊不知画面全被马车里面的那人看在了眼中。 车门关上了,车窗却无声无息地被打开了。 透过狭窄的车窗,一切正印证了庄徽所想。 他神色淡淡地看着两人说笑着走进了一座宅子,一动不动,也没有开口让马车移开的意思。 他即便贵为皇太子,出宫的机会也不是很多,好不容易的一次机会怎么能随便浪费。 *** “家中兄弟三人,并无姐妹。” 沐离还记得小哭包昨天夜里的抱怨,一进了学堂,对自来熟裴二公子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 裴二公子问她三句,她摇摇头最多就回一句。 不过沐离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普通的问题回答之后,她会在裴二公子的脸上看到明显的失望之情。 她家兄弟三人关他什么事?沐离一头雾水。 “唉,天意弄人,合该我孤苦一人!痛哉,痛煞我也!”裴二公子仰天长叹,捶着胸口像是被人痛打了一顿那般难过,亏他今日打扮的光鲜亮丽,头顶束了金冠,腰间还佩了蹀躞,结果他的星弟压根就没有姐妹。 在沐离不理解的目光中,裴二公子失魂落魄地出了学堂,准备去找两三好友大醉一场。 然后,一辆马车刚好挡住了他的路。 脸色一沉欲要痛骂的时候,马车的车门打开了,一张矜贵冷漠的脸令他如遭雷击,目光恍惚。 “孤出宫一次,难得遇上裴少将军,不妨一聚?” 本该在清宁宫的太子殿下!怎么会在平民百姓聚集的南城?裴文严呼吸一窒,恭敬利落地行了一礼…… 心中不停地猜测太子突然出现在这里又叫住他的用意。 昨天和今天,他的目光早就被青衣的少年吸引,根本没有细想少年身边的幼童长着一张不得了的脸。 *** 胡先生本名胡青松,景平二十一年中举,和旁人以为的春闱名落孙山不同,他压根就没有考进士的心思。 连着两届春闱,他都未曾参加。 京城是大魏最卧虎藏龙的一个地方,郁郁不得志的进士都多的是,偏胡青松不仅开起了一家学堂,还收到了出身柱国公府的学生。 原因显而易见,他的学识渊博,三十岁考中举人的时候乃是头名。 柱国公府的一大家子前年借着柱国公的伤势才得以回京,深谙低调做人的道理,打听到胡青松学识出众却不打算入朝为官之后才将自家的小儿送到了这里。 但柱国公府送了一个就挡不住第二个。 昔日的老部下、家中的姻亲、讨好的小官吏也都将自家的孩童送到了胡青松的学堂,不知不觉竟有七八人之多了。 而学堂总共才收了二十余名学生,官宦权贵就占了一小半! 偏沐离不知道这些,还以为南城住着的都是些大魏的平民百姓,学堂中收的学生身份也如此。 她自信满满地带着小哭包进去,和胡先生见过礼后眼疾手快地选中了第一排的好位置坐下来了。 昨日胡先生就说了,第一排和最后一排还有几个空位,她们可以自己挑选。 那还用想?第一排和最后一排,沐离当然为小哭包选第一排。 书本,笔墨纸砚都放好,再耐心叮嘱小哭包几句,沐离环顾四周满意地拍拍手走人了。 学堂的环境还是挺好的,而第一天她总不好跟着一群孩子摇头晃脑地读书。 小哭包学个两三天,她再故意装作不懂地拿着些高深的问题去问胡先生,进而又能达到效果又能维护自己聪慧的形象。 “安安乖乖,读书认字!”爹爹和阿娘都来送自己到学堂,沐南安开心地不得了,看着阿娘离开也不害怕。 因为他知道爹爹送来保护他的人就在附近,而阿娘过不久就会来接自己回家哒! 弯着凤眼,他挺直了小身子坐好,等着胡先生进来教他,却不想身旁突然伸出了一只又黑又胖的手,捏住了他的脸。 “你是哪家的小孩?谁让你坐小爷身边的?”柱国公府裴家的小霸王裴文望,裴二公子口中热情可爱的堂弟,如是说道。 21、第二十一章 睿王府已经接连去了两拨太医,浓浓的艾草香气取代了映雪堂原本清淡的果香气。 沈知雪穿着雪白的中衣,额头勒着一条素粉色的抹额,脸上未施粉黛,憔憔悴悴地躺在床上,一张樱唇苍白的连一丝血色都无。 几个婢女婆子围在她的床边,递上热气腾腾的安胎药、乌黑乌黑的蜜饯以及拭手的帕子。 沈知雪被人扶着坐起身,喝过安胎药又净过手,病恹恹地咳嗽了几声,只留下了自己的心腹,两个家中陪嫁的侍女。 “我被人害的几欲流产的消息传到宫里了吗?”她一脸厌恶地用手掩鼻,对浓重的艾草味并不喜欢。 “回禀王妃,按照您的吩咐,不仅宫里传了个遍,宫外应该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侍女莺儿一边低声道,一边朝另外一人比了个手势,让她将燃着艾草的炉子搬到远处。 “皇后娘娘送来了太医和一个嬷嬷,其他娘娘也都各有表示,送了不少药材。但清宁宫却毫无动静,太子殿下,果真是决定不再理会我了吗?”沈知雪失望地用手指拧着被子,嘴中喃喃道。 不该呀,往日她仅仅被人言语上为难几句,太子知道都会帮她解围。如今牵扯到了她的命,清宁宫居然无动于衷? 太子因为皇后和睿王迁怒于她,但几日过去,这怒火不该淡了吗?期间,太子还给爹爹送了今年的新茶,她以为已经没事了。 她孤注一掷使出这么大的手笔,筹谋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太子却不理会她了,这叫她情何以堪? 要知道,为了看起来逼真别人找不出疑点,她冒着风险真的在秦侧妃送来的刺绣上动了手脚,加了点让自己胎息不稳的香料。 只不过量很少,不足以真正地危害到她腹中的胎儿。 太医全都诊不出差错,苦涩无比的安胎药也是实打实喝的! 沈知雪的脸色很难看,筹谋若停在这里,她的一番罪就白受了。 “王爷人呢?”她问起自己的枕边人睿王。 莺儿呼吸一顿,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王爷应该在书房,奴婢打听到说是威武将军府来了人,抬来了几箱珠宝。” “秦家啊,可真舍得为秦侧妃这个女儿打算。秦氏这次不会有事,想必正在房中得意洋洋。”沈知雪轻轻地笑了一下,面容十分柔和,正是男子最喜欢的做派。 可惜,她那双阴冷的眼睛透漏出来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两个侍女恭顺地站着,头弯的更低一些。 沈知雪抽出了一只帕子,手指轻轻抚摸着淡绿色的帕子上那一个雪字,樱唇紧抿,这是她最后的屏障。 “无论用各种办法,把它送进清宁宫,和太子说,我一个弱女子,只要一个公道。”这只帕子就是太子对她的承诺,承载了太子对她的愧疚。 虽然沈知雪不知道这愧疚从何而来,但她隐隐约约可以猜到和重阳节的那次宫宴有关。 宫宴那日,她作为皇后的准儿媳入宫,因为和皇后的亲生女儿六公主有些不睦,中途躲去了一处小佛堂。 皇后满意她的家世,坤宁宫的嬷嬷也不敢怠慢她,佛堂正是那嬷嬷领着她去的。 而这个帕子也正是刁蛮的六公主从她身上夺去的。不知怎么的竟然到了太子的手中……而那日宫中死了一个宫妃,罪名至今不为人知晓…… 沈知雪想该是有人算计太子和那宫妃,而帮着太子躲过一劫的人带着她的手帕。 但六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为太子着想?然而太子误认为是她,她下意识地抓住对自己有利的局势,默认了。 沈知雪至今记得,宫宴后不久太子去拜见父亲找到她的面前,同她说,会和陛下请旨立她为太子妃,她父亲的官职虽然不保,但他一定保证沈家百年昌盛。 那时她不是不动心的,可是父亲再三和她说太子表面温和实际上却是一个强势冷心的人,他若登基为帝,必会扶持寒门打压勋贵世家,沈家将从京城的权力中心沦为边缘。 相反睿王冲动易怒,偏信偏疑,需要沈家的清流势力,凭她的手段和沈家之势,将来的太后也未必做不得。 沈知雪听了父亲沈太傅的话,不再心动,而后太子触怒陛下,她顺理成章拒绝了太子。 太子后来找到她拿出了这方手帕,告诉她日后她若持着手帕找到东宫,无论何事,他一定施以援手。 这些年,沈知雪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找过太子帮忙,甚至故意模糊太子和她的关系,让那些流言越传越广。不过,她一次都没有动用这方手帕。 而这次,她一定要让太子帮她除掉秦氏,达到她的一箭双雕之计! 看着侍女离开的背影,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 “阿,阿兄!” 南城的胡家学堂,沐离虽然心情低落但也没忘了亲自去接小哭包回去。 她想,她的人若不去,小小的一个人儿又要抽抽搭搭地哭鼻子了。见到她的话,起码会觉得安心,小孩子不都是这样的吗? 果然,小哭包看到她,眼睛一下就变得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朝着她的方向跑来。 口中喊着,两条小短腿倒腾地飞快。 沐离也高兴,看着他低落的心情一扫而空,咧着嘴迎了上去,“安安,我们回家吧。” 将人抱起来,和胡先生礼貌地颔首道别之后,两人上了马车。 沐离坐着,小哭包就黏黏糊糊地依偎在她的胸前,声音很大地和她念着今日学的内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 果然小孩子第一次学的永远是《三字经》的内容,沐离一点都没觉得意外,点了点小哭包的额头,很“惊喜”地开口说道,“天哪,安安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这么多都能背下来了,和阿娘当年一模一样!” “真的吗?阿娘。”沐南安第一次听到这么不客气或者说不要脸的夸赞,因为羞涩低下了头。 “当然了,和阿娘一般聪明!”沐离重重点头,用手捧着他的小脸蛋想要亲亲他。 然而只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变成深深的气愤,“和阿娘说,学堂中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只见,小哭包粉嫩嫩的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青紫色淤痕,方才没有仔细看,沐离还以为是沾染的污迹。 可明明就是硬生生掐出来或者捏出来的痕迹! 竟敢有人欺负她沐小郡主的儿子,沐离怒火冲天,恨不得当即返回学堂,将那人揪出来,重重地打一顿。 但理智也告诉她,学堂散了,那里的小童都各回各家了。 “阿娘不要生气,宝贝安安不疼的。”知道阿娘是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痕迹才发火,沐南安不仅不觉得委屈反而很开心,因为这代表着阿娘关心在乎他。 沐离心疼地在淤痕上面亲了亲,心中的怒火还是没有消下去。 小哭包性子还是软一些,明天,明天她亲自去找过去,定要找出欺负他的小孩。 “绿萝,将最好的药膏拿来。” “啊呀,小公子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小公子,疼不疼啊?” 回到沐王府的小院,淤痕更显眼了,引来的心疼也更多了。 沐南安仰着头看着围在他四周的人,吸了吸鼻子,突然想哭了,原来,有那么多人都宝贝安安。 当然,阿娘最宝贝! ……清宁宫,小太监杨福宝跑的飞快去见太子爷。 不只沐王府的人心疼,他们这些隐在暗处的人心口也像是被人剜了一块,得赶紧让太子殿下知道小公子受欺负了! 他跑的太急了,门口,和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宫女碰到,霸道地硬是插到了前面,“这位姐姐,让一让路啊。” 那宫女被碰倒在地,袖中的帕子露出了一角。 淡绿色的,隐约可见绣着一个雪字。 22、第二十二章 “殿下,小公子的脸上被掐了好大的一块,红肿泛青,可把沐郡主心疼坏了。奴才等人在暗处看着,都觉得小公子实在太难了,三岁小小的一个人,对面却是一个五六岁生的又高又壮的小胖子。” “小公子不仅没哭,反而还口齿清晰地同学堂的夫子说了此事,夫子训了那胖子后,小公子便再不管闲事,认真地跟着读书。” “不过短短的一日功夫,夫子教给他的东西竟然全部背会了。” 到了清宁宫的东配殿,杨福宝略显愤慨和激动地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庄徽面无表情地听着,唯在听到小南安脸上受伤和认真听学时眼中浮现出些许情绪。 对于他来说,两辈子这都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知道自己有一个遗落在外的儿子那时,他是有些愧疚和惊喜的。天然的血脉相连和父子感应让他在见到怯怯生生的南安的时候,心中生出属于一个父亲的温情。 庄徽孤单太久了也亏欠太多了,他想自己一定会倾尽一个父亲的所有去保护着这个受了这么多苦的儿子,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那么小小的一个,软绵绵地喊着他爹爹,纵使再硬的心也化了。 然而,在真真实实感受到突然爆发险些不受控制的愤怒后,庄徽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小人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即便,那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争端,伤口也是简单的不值一提。 微微闭了下眼睛平复怒火,再度睁开眼,庄徽命人拿来了贡上的珍品舒容膏,而后一句话没说,再次离开了清宁宫。 出了宫城…… “你说,太子又离宫了?”乾清宫,平帝眯了眯眼睛,饶有兴致地询问前来禀报的王英。 王英是他的心腹,又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权势颇大,凡是平帝想要知道的事他无一不知。 “回禀皇爷,小爷今日这是第二次出宫了。第一次出宫约莫在辰时刚过,这一次出宫时黄昏已临。”王英知道平帝心里还是在乎太子这个嫡长子的,早就派人盯着清宁宫的动向。 当然是在不惹怒太子的前提下,上一次清宁宫清洗宫人尚在眼前。 “黄昏?再过一个时辰宫门就要下钥,这么急着出去……”平帝思忖片刻,大松一口气,又问王英那件事说了没。 “皇爷,小爷已经开始修缮清宁宫后殿,礼部派人也顺顺当当。奴看一切可尘埃落定了,只是那女子的身份家世至今还没有一丝信息。”王英动用了东厂的人也没查到一点蛛丝马迹,仿佛这个女子根本不存在似的。 但太子的反应又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这个女子确实存在。 “朕看他不敢漏出来那女子,估摸那女子的身份着实有古怪。前朝历代也都有寡妇为后,女子身份不堪些也无妨,朕只盼着他能成亲娶妃,勿要闹出觊觎弟媳的丑事。” 平帝幽幽叹了一口气。 底下的王英一言不发,他知道此刻皇爷绝对不会想他答话。 “罢了罢了,他到底是储君,若那女子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朕就尽力描补一番。改头换面而已,不算难事。” “只是,得尽快啊。” 平帝捋着胡须自言自语,王英听在耳中已经知道接下来如何去做。 先替未来的太子妃预备好一个清白上得台面的出身。 还有,查清那女子是谁。 *** “涂了药膏就不疼了,来,阿娘再吹吹。”沐王府,沐离用手捧着小哭包的脸,使劲地吹了几口气。 小哭包很是享受,主动地扬着脑袋,凤眼微微地闭着。 感觉阿娘不记得他这些天,对宝贝安安更疼爱了呢。以前,阿娘要安慰他,会摸摸他的头,牵牵他的手,可现在都是抱抱他,亲亲他…… “阿娘,安安可以见爹爹吗?”小孩子总是贪心的,当已经拥有了阿娘的心疼与宠爱后,就想要的更多。 只见过寥寥两次面的爹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心中占据了一块很重要的位置。 他渴求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有爹爹有阿娘。 沐南安聪明着呢,他仔细地听着学堂中的其他小童说话,都提到了他们的爹爹阿娘,他们的阿娘是温柔的,他们的爹爹是严肃的。 他也想大声地说自己的阿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阿娘,自己的爹爹是全天下最温柔的爹爹。 闻言,沐离抿了下唇,很快想起了上午的不欢而散,还有她经历了百般挣扎后往南疆传去的一封书信。 “好吧,阿娘答应你,明天学堂散了之后,就带你去上次的别院。”她没舍得拒绝小哭包期待的眼神,也没发现自己面对负心汉其实心中有了松动。 小哭包弯着嘴唇甜甜地笑了。 然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沐王府就迎来了一位低调前来的访客,大魏的太子庄徽。 绿萝面色古怪地凑到她耳边禀报这则消息时,沐离的一颗心突然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春末天时虽越来越长,可这个时候黄昏是真的将过了,太子急冲冲地从宫里赶来,他想做什么? “郡主,南婆可能也发现了,但还不知道那人是大魏太子。”绿萝神色有些焦急,她比沐离更清楚南婆有多么忌讳让郡主和大魏的太子扯上关系。 即便,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位小公子。 “南婆若是问起你,就说,就说那男人是本郡主在外边时瞧中的,准备慰藉…的面首。”沐离说这话的时候脸不是很红,反正在南疆那边,贵女们养一两个俊美的男子作情人不稀奇。 不过,她的话说出去不久,看到一身气度贵气的男子不疾不徐朝她走来时,她的心稍稍有些虚了。 人还是大魏的储君,没被废掉。 “太子殿下。”沐离唤了他一句,语气神态不像之前那么恶劣。 “沐郡主。”迎面相对,庄徽看清了女子眼底的一丝闪躲,心下自以为了然,想来,那封书信已经递出去了。 “爹爹!”比起他们略带僵硬的问候,沐南安的兴奋可就十分明显了,伸着手臂朝庄徽跑来。 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好幸福,早上有爹爹和阿娘一起送去学堂,傍晚回来也能同时见到爹爹和娘亲。 “脸上的伤让爹爹看看,还疼吗?”看到小人脸上果真如小太监所说青了一块,庄徽的怒火又险些按捺不住。 他拿出舒容膏,仔仔细细地涂了一遍。 全程,他神色温柔,眼神认真,完全是一位与儿子关系亲密的父亲表现。 沐南安很受用,哼哼唧唧居然又叫起疼来,娇气地和方才相比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沐离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叹小哭包心眼还挺多,在她面前和在负心汉面前两个样子。 这般哼唧,是想让他的负心汉爹爹更心疼他吧。 “明日,爹爹送你到学堂里面,教训那个欺负你的人好不好?”关键是,似乎还真的有用,听听,堂堂一个太子居然要亲自去教训一个小童。 这时,沐离显然已经把自己的怒言忘了,她还想找到人家里呢。 “好,爹爹送。”小哭包娇声娇气地应下了,父子两人还拉了一个勾。 沐离听到耳中欲言又止,被发现了怎么办?可是转而她一想,柱国公府的那个裴骗子可能已经知晓了…… “即便你施了压,裴家那个人也很有可能将消息透露出去,他是你庶母的侄子,肯定想你庶母的儿子坐上皇位。”她嘟嘟囔囔地说着,有些焦躁。 她知道,实际上,被人得知小哭包是庄徽的儿子,对庄徽来说是有利的。真正无所适从的是她和南疆,她可能将失去小哭包,南疆和大魏的关系也会变得微妙复杂。 “不急,等南疆的回信到你手里,孤自会将解决的办法告知于你。孤保证,在那之前,裴家那个人会把嘴巴闭的严严实实。”庄徽眸光微闪一瞬后,语气淡淡地应她。 “裴?欺负宝贝安安的人就姓裴,他说他的姑姑是宫里的娘娘。”沐南安左边是阿娘,右边是爹爹,胆子也大了起来,在庄徽和沐离交谈的空隙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 “又是他们家!” “好个裴家!教出的好儿子!” 异样的氛围稍纵即逝,沐离愤慨出声。 庄徽也冷了脸色。 24-30 🔒24 ? 第二十四章 ◎你爱过本郡主吗?(一更)◎ 牛肉是庄徽送来的毋庸置疑。但沐离的疑惑也是实打实的, 主要是这送礼的方式让她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她纵使贵为南疆少主,在南疆长到十五岁,也从来没有见过会有人将血淋淋的牛肉扎上红色的丝绸, 放在纯金的托盘上送给别人的。别的不说, 单一只金托盘的价值就是牛肉的几十倍…… “你们太子,嗯, 是不是很有钱?”沐离看着那一片的金闪闪有些羡慕, 比起牛肉, 其实她更想要这些金子。 “殿下乃是国之储君,郡主说笑了。”小太监杨福宝还以为沐郡主是在打趣太子殿下, 毕竟从来没有人会对这点有疑惑。 殿下年幼时就被封太子,隶属于东宫的产业诸如皇庄之类的便全归在殿下的名下。而殿下又是已逝元后娘娘唯一的孩子, 得到了元后娘娘自个儿的私库。 区区一些金子,对他们殿下又算什么呢。 杨福宝可是听人私下说了, 太子殿下先前从内库中挑出的东西一件就价值万金千金, 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沐小郡主手腕的一串十八子碧玺珠链, 他又将一台盛着点心的膳盒费力地放在沐离的面前。 “宫中的手艺, 比不上宫外的新奇, 但胜在用料上等, 郡主勿要嫌弃。”这些不是殿下的意思,是冯公公的自作主张。 杨福宝也很乐意讨好他们未来的小主子,打开了点心盒子。 清甜的奶香气四溢, 沐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控制不住伸出了手。 她嗜好甜食,辣食, 负心汉送礼的方式虽有些怪异, 可着实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沐离很容易满足的, 一块奶皮玫瑰糕刚放进嘴里,她的眼睛就亮的惊人,连带着脸上的笑都带了些纯粹的快乐意味。 因为这抹久违的快乐,带着小哭包出门再次遇到那辆宽敞的马车时,她连犹豫都没得,双手一撑跳了上去。 留了小哭包矮墩墩的一个小人,面带惊奇地仰头看着自己的阿娘。 他也想学着跳上去,可短手短腿只堪堪扒拉到马车的边缘,马车中探出一双长臂适时地将人抱了进去。 沐离悻悻地转了转眼睛,耷拉着脑袋也跟着进去,坐在原来的位置。 “今日早朝,柱国公府裴家因为教子不严受了斥责。”庄徽看到了她那般幼稚的举动,不知为何从昨夜开始眉间萦绕的戾气突然就消失了,说话的口吻十分平和。 早朝卯时初开始,辰时初结束,如今已是辰时末,接近一个时辰过去,早朝之上发生的事情也都基本传遍了。 沐离也略有耳闻,当即就猜是眼前这人做的。 “安安,你的仇已经报了。遇到那个裴小霸王不要害怕,爹爹和阿娘都会帮你的。”她大声和扬着耳朵听着的小哭包说话,毫不客气地将功劳的一半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小哭包是个天真又善良的好孩子,倚在爹爹的怀里,感动地不行,噔噔跑到沐离的面前。 他羞涩地抬脚,撅着红红的小嘴亲了沐离一口。 转过头来又噔噔跑回去,奋力地往上,吧嗒一下亲在庄徽的脸颊。 “阿娘好,爹爹也好。”小哭包雨露均沾,很骄傲娘亲和爹爹都没有冷落。 沐离哼哼两声扬着下巴看向马车的车门处,庄徽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手指很快又放了下来。 马车安静下来,因为小哭包的一个亲亲,有淡淡的让人觉得舒服的气氛在慢慢地流淌。 *** “沈知雪,好个睿王妃,好个和其他男子牵扯不清的贱、人!”坤宁宫,皇后气了个半死,面色狰狞,接连砸了一套顶级的定窑瓷。 睿王庄敛是她的儿子,是大魏的嫡出皇子,如今封地居然连母妃地位最低的蜀王都比不上了。 赣地,那是一个什么鬼地方,不仅距离京城有千里之远,还有吹了上百年的风沙。 风沙漫地,一年的出息甚至比不上江东的随便一个县。 前后两个封地的差距之大足以让睿王沦为全天下的笑柄!更让人看明白,天子彻底厌恶这个儿子了! 她宁愿陛下处置自己,矛头也不要对准她的儿子。 皇后盼着睿王成为太子,明着暗着费心多年,如今遭受这么大的一个打击,清醒过来后冲天的怒火恨不得将沈知雪撕成碎片。 是她,是这个贱、人偷偷买通了坤宁宫的人,愚蠢地去求庄徽对付一个秦氏,结果被清宁宫和东厂的人抓住了把柄。 “沈家,沈太傅……”皇后死死地咬着牙根,面容扭曲,“本宫怎么觉得沈知雪是故意的,她和庄徽本就是青梅竹马,太子对她的痴情连本宫都感动啊。” 秦侧妃的父亲威武将军获罪,秦氏在睿王府也相当于废了,太子的举动可不就是在为沈知雪报仇吗? “娘娘,奴婢觉得您可能误会王妃了,毕竟,王妃的腹中怀着王爷的孩子,怎么会有二心?”坤宁宫的掌事女官,陪侍在皇后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抚皇后的怒火。 先前皇后娘娘可是默许王妃时常找上清宁宫,借此抹黑太子名声…… “区区一个没有生出来的孩子,怎么能和本宫的敛儿相提并论!”皇后依旧愤怒,甚至恶上了沈知雪腹中的孩子,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个扫把星。 为了他,一个强有力的臂膀秦家折了,她的儿子睿王也遭了陛下厌弃。 “娘娘,可小公子如果生下来就是陛下的皇长孙啊。您想想,谁家不爱长孙呢?就说本朝,太、祖,成、祖,为了长孙能成为太孙,甚至可以……立太子。”女官经过选拔,也是饱读史书通晓时局,甚至见识比皇后还要高出一筹。 如今的承恩公府靠着元后发达,从乡绅成为皇亲,不同于元后从小养在京城的祖父祖母身边大气知礼,皇后跟在自己的父母身边住在怀德老家的乡下。 据说那时承恩公中了秀才后要留在原籍考取举人功名,奈何多年不中…… 怀德哪里比得上京城,平时还不显,到了关键的时刻,皇后的目光短浅与自私自利都显露出来了。 女官想,秦家反正已经不中用了,难道还要再得罪沈家吗?睿王表面光鲜,实则能借用的势力在皇子中排到末位,堪堪胜过蜀王。 起码,比不上淑妃娘娘所出的五皇子,柱国公府才是真正的顶级公府,底蕴比承恩公府深厚多了。 本朝太、祖和成、祖喜爱皇太孙胜过一干儿子的事迹皇后当然也听过,怒火褪去一些,如今就藩的议程还在拉扯,她的敛儿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皇长孙,只要沈氏生下陛下的皇长孙,必将胜过东宫一筹! 东宫可连个太子妃的影儿都没有。 “本宫让你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皇后之前让人查过那只凤钗的去向,意图找出太子心仪的女子。 “这……娘娘也知,太子性情大变,清宁宫的消息一点都听不到了。”她们还没查到那个女子的身份。 “那就继续给本宫查,本宫就不信他能瞒一辈子!”皇后又砸了一个茶盏。 女官恭声应是。 “还有,让沈氏抄十份经书到坤宁宫,静静心好好养胎!”发泄一番过后,皇后终究还是没忘了发作沈知雪。 闻言,女官无奈地垂了垂嘴角,深知迟早皇后还是要得罪沈家。 *** 坤宁宫的宫人阴阳怪气地转述了皇后的话后,沈知雪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甚至,苍白中泛着青色。 正是郁气积胸心力不畅的症状,可她还是恭顺地笑着,接过了皇后赐下的经书。 “请母后放心,我一定会静心养胎,诞下王爷的长子。” “嗯,王妃娘娘谨记就好,奴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 坤宁宫的宫人走后,沈知雪手指死死地攥着经书,脸色忽青忽白。 谁能料到,她百般算计好的筹谋扳倒了秦侧妃不假,可也将她自己和睿王拖下了深渊呢。 若那帕子上真的沾了哪怕一滴的毒素,她和沈家一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永远不可能翻身。 而即便向东宫太子下毒只是一个误会,皇后也可以辩解作为太子的姨母关心他,可睿王府闹出的一通事却是无可辩驳的。 威远将军府倒了,睿王以治家不严被陛下训斥,封地也从富庶的江东改到穷名远扬的赣地。 如今沈知雪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很清楚睿王才是她的依靠,睿王被厌弃,她纵使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济于事。 而眼下,皇后和睿王对自己肯定又有了芥蒂……到了这一步,沈知雪无法再做其他的,她只有一条路,生下睿王的嫡长子,陛下的皇长孙。 “太子啊太子,您从前都是故意为之,等着这一天吗?”杀人不见血的狠招,一下断了沈知雪的后路,让她百口莫辩。 更狠的是,让她的心中还留有一丝期待,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太子已经完成了她的托付。 秦氏害她腹中胎儿,威武将军府就倒了;睿王处事不公,遭到了父皇厌弃;皇后苛责偏颇,丢了好大一个脸面。 可这些,根本不是沈知雪想要的啊!饮鸩止渴罢了…… *** “听说睿王,咳,纵容自己的侧妃害正妃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是真的吗?”马车走了有大半了,沐离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打破了寂静。 宫中的阴私平帝当然不会任由它流传出去,所以他只发作了睿王,没有处置皇后,用的就是睿王府正妃侧妃之争的借口。 睿王的正妃不就是太子的白月光沈知雪吗? 沐离牢牢地记得梦里,庄徽为白月光报仇对秦侧妃下手导致自己的储君之位被废。 所以她一听到这茬,心中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一样,痒痒的,很想很想知道内情。 滴溜溜的眼珠一直往庄徽的脸上瞅,她还以为男人没有察觉到她的举动呢。 “东厂有人证,父皇金口玉言,是真的。”庄徽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干净的小人。 他还小,庄徽不想让他污了耳朵。 但,那道好奇的目光又实在执着,于是他轻描淡写地开了口。 “睿王的正妃还真是可怜呀,太子殿下,本郡主没记错,那位正妃姓沈?”沐离哼唧一声,梦境到了今日虽然有了相当大的变化,比如太子没有出手也没有被废除储君之位,但她的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真想看看那个睿王妃多么貌美,还能比过她沐小郡主,让负心汉在人成亲了怀孕了都念念不忘。 负心汉就是恶心!好不容易改观的一点印象再度变了回去,沐离厌恶地皱着鼻子侧了侧身。 “可怜?不如说是可恨,自作自受罢了。”庄徽抬了抬眼皮,瞥了她一眼。 咦?可恨! 等着发火骂人的沐离张着嘴巴,想都不想就开口反问,“你不是喜欢她,爱她入骨吗?” 她很茫然,负心汉的态度很不对啊。 “爱?”庄徽冷了脸色,“孤没有那等不堪的癖好。” “可你为了她始乱终弃了本郡主,还不要小哭包!”沐离急性子地反驳,男人可真善变。 狗男人!虚伪! “爹爹?真的吗?”沐南安听到了阿娘的话,眼眶一下就红了,怯怯地出声。 积着水雾的凤眼看着庄徽。 “孤不爱她,和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先前,不过是孤因为一件往事被她骗了而已,自以为是地愧疚弥补她。”终究,庄徽还是说出了他和沈知雪之间的真相。 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伤心,而且被那凶巴巴的小郡主误会也令他生恼。 “被骗了?愧疚?”沐离的大脑受到了冲击,晕晕乎乎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还是很难相信。 若是庄徽根本不喜欢沈氏,那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始乱终弃呢? 大魏天子的反对?南疆和大魏的关系不允许? “那你爱过本郡主吗?”脑子乱哄哄的找不到答案,她心一横,瞪着眼睛盯着庄徽,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爱过没爱过,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怂包作者被封了,白天要关注核酸和吃的,更新时间可能比较阴间,大家第二天再看吧。 这章留言发红包~ 🔒25 ? 第二十五章 ◎去太子的别院。◎ “孤与郡主之间的往事, 很多时候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庄徽垂下眼帘,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清楚当年的情况。 因为,有些细节, 他也还没有弄清。 比如为什么南疆小郡主的身上会带着沈知雪的帕子?为什么她过后又当无事发生? 庄徽可以肯定, 若不是面前的小郡主突然失去了五年来的记忆,终其一生她恐怕都不会向自己透漏她和自己之间生下了一个孩子。 上辈子, 他被废, 又起复, 直至登基都没有得到来自南疆的只言片语。 “那是哪样?哎呀,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啊?”沐离很着急地跺脚, 为他含糊不清的话抱怨。 唯一的知情者就是他,他说的话自己听不懂怎么还原当年的事情。 “孤说的话郡主都相信?一切是非功过, 孤一人说了不算,郡主恢复记忆自会分晓。”庄徽被她质问, 也不生气, 慢慢悠悠地开口。 “可本郡主现在就要知道。”沐离不依不挠, 气呼呼地看着他。 “爱怎样?不爱又如何?”庄徽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捂住了身边小人的耳朵。 小家伙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看着竟然像是有几分听懂了。 “我们若相爱, 本郡主和你钻小树林就是自愿的, 你若不爱,本郡主才不会和你在一起呢,一定是你强迫或者使了诡计。”沐离看到他的动作, 声音也压低了一些。 钻小树林……庄徽想到席天幕地的场景, 呼吸一顿,他还不至于那般慌不择食。 不过, 花房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快说呀。”答案眼看就要出来了, 沐离忍不住用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庄徽垂头看向她的手指, 白白的小小的看着没什么力气,抓起人来却能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划痕,长长的泛着血色。 他虽不觉得痛,但那日过后修养了数日,划痕才彻底消下去…… “学堂到了,郡主是要和孤一起下去?”他松开捂住小家伙耳朵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沐离。 “阿娘去!”沐南安期待地想着自己左手牵着阿娘右手牵着爹爹的画面,眼巴巴望着沐离。 “阿娘不去,这个带着,中途饿了记得吃。”沐离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希望自己与大魏太子一同出现。 那个裴骗子起码现在还认为她是一个男子。 “阿娘~”沐南安扁了扁嘴巴有些失望,想要撒娇。 可沐离还是无情地将装着点心的匣子递给了庄徽,随后下巴一扬脑袋一撇,无声地表示了自己的拒绝。 庄徽一手拿着点心匣子,一手托着小家伙的肥屁、股,下了马车往学堂走去。 “爹爹,阿娘为什么要生你的气?”趴在庄徽的肩膀上,沐南安咬着手指头悄声地问。 语气有些低落。 “因为,爹爹做了一件对不起她的事情,只那一件。”庄徽脚步不停,明白他这个爹爹在小家伙心中的地位比不上阿娘。 “唉,安安就知道是爹爹的错。”沐南安叹了一口气,“为什么爹爹不讨好阿娘呢?阿娘高兴了就会原谅爹爹了。” 他的小脸浮着一层不符合年纪的忧愁,他好想自己和阿娘和爹爹都是住在一起的,别人家的小孩都是这样的。 到了他,好难啊。 “你还小,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有些事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庄徽目光淡淡地扫过另一侧带着裴家标志的马车,走上前去。 “二哥,我身上好疼,你抱我下去!”裴家的马车里面,小胖子裴文望撅着一个屁、股,大声地囔囔。 结果,他的屁、股又挨了一下,疼的裴文望嗷嗷大叫。 “叫什么叫,我的伤比你还重。”裴文严疼地呲牙咧嘴,所谓的英俊潇洒顿时化为了云烟。 除了没出阁的妹妹们,裴家的男儿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受了家法。 大哥不在,他身为家中的老大,直接被请家法打了二十板,底下的弟弟像是裴文望,也被照着屁、股狠狠打了十个巴掌。 裴家人的力气那是个顶个的大,所以两人的表情都是痛苦不堪。 “都怪那什么御史,我们裴家招他惹他了?”学堂到了,裴文望是爬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黑胖的脸上带着愤慨。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好奇望着他的白包子沐南安。 好你个白包子,竟然敢嘲笑小爷!裴文望小胖子下意识地就要伸出罪恶的魔手捏他的脸。 手还没伸出去,整个人被使劲往后捞过去。 “二哥,你干什么?我的屁、股好疼啊!”裴文望囔囔着,很快又挨了一下。 “太,小爷,您亲自到学堂啊?”裴文严拎着自己不会看眼色的堂弟,笑眯眯地向庄徽问好,而后目光像是无意,飞快扫过沐南安的小脸。 倒吸一口冷气,他顿时觉得身上的伤有缘由了。 定是他这个霸道的堂弟在学堂欺负了人,惹得太子殿下生气,他们裴家子孙也因此都挨了家法。 “嗯,裴二公子的幼弟倒是很活泼,听说和安安坐在一起?”庄徽不咸不淡地瞥了裴文严一眼后,凤眸只看着小胖子裴文望一人。 很平淡的注视,很寻常的语气。 裴文严却如临大敌,啪啪啪在小胖子的屁、股上又打了几下,“说,是不是你在学堂又欺负人了?” 小胖子疼地鬼哭狼嚎,挤出了一滴眼泪,“我就看他脸长的白嫩,随手捏了一下。” 谁知道捏了一下就青了红肿了,还被胡先生训斥了! 裴文望也很冤啊。 “黑乎乎,捏不动。”原来是这样啊,沐南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朝着小胖子说了一句。 庄徽很轻地笑了一下,拍了拍小家伙,什么都没再说,迈步离开。 裴家人先前一直驻守北地,风吹日晒当然白不到哪里去。 见此,裴文严松了一口气,知道太子殿下是放过此事了,他咧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也跟着过去。 徒留下小胖子一个人在原地,捂住生疼的屁、股磨磨蹭蹭地走。 白包子的爹可真吓人啊,他二哥都吓到了,小胖子决定以后要对白包子客气一些。 胡先生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年纪轻轻,他就懂了。 *** 学堂外面的马车里,沐离百无聊赖地转着手腕的碧玺珠子,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小声唤了小太监杨福宝过来。 “郡主,您叫小的有事吩咐?”杨福宝态度很殷勤。 沐离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问了一句,“你们殿下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有唤过太医吗?” “殿下身体?好着啊。”杨福宝摸不准小郡主的心思,挠了挠头。 “哦,那就好那就好。”沐离讪讪一笑,将脑海中一个诡异的念头赶出去,又问,“清宁宫有没有,呃,那个给太子殿下,暖床,呃,明白吧?” 既然他说不爱沈知雪,那为何不娶太子妃呢?还是说有别的不知名的女子…… “明白!”杨福宝重重点头,可算清楚南疆小郡主的心思了,这是要打听殿下的房中事,宣誓自己的地位啊。 他来了精神,声音洪亮地回了一句,“殿下洁身自好,日夜想着小公子,和郡主!” 日夜想着?沐离呼吸骤停,做贼似的缩回了马车里面。 难不成,她一开始就误会了庄徽?他是有难言的苦衷? “你们殿下平时的喜好嗯是什么?”过了一会儿,沐离又探出了头。 …… 这次回去,庄徽发现那沐郡主老实了许多,嘀嘀咕咕地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他落得清静,凤眸微阖,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也是,昨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庄徽几乎整夜未眠,再往前,他歇息的时辰也少的可怜。 从南城到沐王府走了半个时辰,也许是察觉到他们的太子爷睡着了,到了沐王府的门口也无人敢出声。 沐离倒是知道自己该下马车了,但是她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恢复从前的记忆,计上心头,故作高深地朝着杨福宝摇了摇头。 手指点了一个方向。 杨福宝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再熟悉不过了,要去殿下的别院? 沐离的手指往下弯了弯,像是在点头。 于是,马车安静地往庄徽的别院驶去,一下又一下,缓慢平稳。 *** “皇爷,小爷在早朝散去后又出宫了。” 乾清宫,因为睿王府闹出的一通丑事,平帝的心情一直很差。直到王英进来,附耳到他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去了哪里?”平帝惦记着大儿子成家,立刻追问。 “奴等不敢查探小爷行踪。不过,御膳房的人说小爷吩咐将东宫的牛肉份例全都送去了宫外的别院。” “奴才斗胆猜测,小爷此时应该也在别院。”王英有意转移平帝的注意力,意味深长地开口。 “牛肉?”闻言,平帝眉头一皱,目光恍惚地放在一旁打开的折子上面。 刘御史上折弹劾南疆沐氏的郡主,言其奢侈无度,不顾京城的农耕禁令,为了口腹之欲宰杀耕牛。 如今,他的长子也和牛肉扯上了关系,平帝没有细想,将那折子合上,随手扔进了不远处的香炉里。 些许入口的牛肉罢了,不值得大动干戈,南疆局势正复杂,那小郡主安安分分地在沐王府里待着就好。 只是长子这里,不能再拖了,必须早做决定! 平帝打定了心思要快刀斩乱麻,他从龙案后起身,当即吩咐王英准备御驾出宫。 “就去太子的别院吧,顺便过后再去睿王府一趟。”平帝轻飘飘地开口,他要去亲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红包发了。 🔒26 ? 第二十六章 ◎孤教你吧。(三更)◎ 马车静悄悄地驶进太子的别院, 沐离看向端坐的男子,发现他还没有睁开眼睛。 真是的,睡这么熟, 不怕她这个小南蛮捅他一刀啊。 沐离抿了抿唇, 伸手拿来一个杯子,倒了一口茶, 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 如愿地看着男子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她得意一笑放下了茶杯, “不好意思,本郡主呛到了, 太子殿下休息的可好?” 庄徽抚着额头,手上的玉扳指泛着光泽, 看了唇角翘起来的女子一眼,“何时了?” 因为睡了一会儿,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呐, 已经日正了, 再过一会儿就要吃午膳了。”沐离忍不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腹中确实有些饥饿。 她也没想到庄徽会睡这么久, 足足一个半时辰。 “原来是别院。”庄徽闻言, 眉心动了一下,当即迈步出了马车,看到熟悉的场景, 微微错愕。 这小郡主中途怎么没回去沐王府?府中那个南疆老妇将人看的很紧。 “郡主到孤的别院想做什么?”庄徽理了理衣袖和头冠, 许是被人吵醒的,脸色微冷。 “你还没回答本郡主的问题。”沐离理直气壮, 也跟着跳了下来。 她身上尤穿着青色的男子袍衫, 站在庄徽的面前比他矮了一个头。 “孤先前和你说过的, 南疆回信了吗?”庄徽越过她,往别院的正堂走去。 “没有,算算时间,我的信还在路上呢。”京城距离南疆何等遥远,短短的几日凭借快马也到不得。 沐离跟在他的身边,不自觉地也到了堂中。 灵动的杏眼开始四处瞅来瞅去,东看看西看看,也许就能想起一些过往的画面,从她脑海中闪过的那些。 海棠花,飘动的床幔…… 庄徽任着她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开口唤杨福宝准备午膳,时辰确实不早了。 “你的别院有海棠花吗?” 香气扑鼻的膳食摆了满满一桌,而当他坐下来的时候,扮成少年的少女突然朝他倾斜身子,距离他的鼻尖只有一寸的距离,问他。 猝不及防,庄徽的瞳孔映出一张美艳的小脸,呼吸微乱。 “眼下是春末,哪里来的海棠花。”他垂下眼皮,一字一句地回答。 令人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沐离失望地扁了扁嘴巴,扑通一下坐在了庄徽的手边。 她没有大魏皇族那么多规矩,捡起一双筷子就先夹了一大块酸辣葱爆肉,放进嘴里。 胭脂鹅脯,梅子樱桃肉,酥炸鲫鱼,麻辣肚丝,一口接着一口,她不仅偏爱辣食,甜食,而且无肉不欢。 膳桌上翠绿绿的几盘新鲜蔬菜,她扫都不扫一眼。 庄徽静静看着,像是闲聊一般问了句,“孤派人送过去的牛肉收下了吗?” “嗯嗯,收了收了。”沐离吃的欢,敷衍地点点头,懒得理会他。 头都没有抬。 “日后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和杨福宝说,孤会满足你。”庄徽见她面前的两盘时蔬一下未动,动作优雅地拿开放在自己面前,而眼前的两盘香辣肉食则推了过去。 沐离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福至心灵地问,“你是因为愧疚在补偿本郡主吗?” 既然想弥补讨好她,那就告诉她真相,然后送她回南疆。 “算是吧,你的一些小要求孤尽力满足。”庄徽不惊讶她的敏锐,能成为南疆沐氏的继承人,她必定有突出的地方。 “像是对睿王妃沈知雪那样?”这个时候,沐离的小脑袋瓜子突然很灵光,如同神来一笔地反问。 庄徽撩着眼皮目光清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但眼神和脸色都不是那么回事。 “吃喝穿戴那些谁又在乎,本郡主又不缺。”沐离知道踩到他的底线了,小小地哼哼了一声。 她继续低着头大快朵颐起来。 庄徽看着她脸颊鼓鼓的模样也跟着吃了不少。一顿午膳结束,他漱了口净了手后,状似无意地开口,“孤听闻你想和南安一起听他的夫子讲学,怎么?昔日大学士为你传授的三十六讲全都忘了?” 沐离吃饱了肚子,还想再打听海棠花,一听庄徽这样说,当即就道,“肯定是那个裴家的骗子和你说的。” “那,就是真的。”庄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问沐离还记得多少。 沐离这下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她全都忘了。 “去孤的书房吧。”看她的反应,庄徽叹了一声,起身,准备亲自教她。 其实,上辈子他也教过这位小郡主几日,所以做下这个决定并不突兀。 “哦。”沐离又跟了上去。 *** “皇爷,这处就是小爷的别院了。”御驾来到别院门口,王英用眼神阻止了别院的宫人进去禀报。 平帝穿着一身石蓝色的常服,闻言,笑骂了王英一句,“朕昔日也是太子呢,还要你说。” 平帝为太子的时候,这里也是他的别院。而等到庄徽成功登基为帝,庄徽的嫡长子也将继承这里。 王英笑笑,“皇爷说的是,时光荏苒,奴才竟然忘了。” “嗯,进去吧,不要让底下的人多嘴。”平帝很清楚别院的布局,迈步直直地往正堂而去。 结果,途中遇到了撤去了膳食的宫人。 杨福宝一眼就看到了平帝,心嘭嘭直跳差点蹦出嗓子眼,陛下!陛下怎么突然到了殿下的别院来?还没让人禀报! 而南疆的小郡主可还在此处! 电光火石之间,杨福宝就近抓住了一名宫人,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可惜这宫人愚钝,吓得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杨福宝心中急的不行。 “看来,太子已经用过午膳了。”平帝看着那些残羹冷炙,挑了挑眉,他因为来得急,甚至都还没有用膳。 腹中突然有些饥饿了。 王英最善揣摩帝意,当即命别院的宫人备好精致的午膳,按照皇爷的喜好。 “奴才立刻去办。”杨福宝算是此时别院里最得脸的人,心中一横,急冲冲地就往膳房的方向跑去。 他想借着去膳房的机会跑去书房,然而王英是什么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人老成精,随手指了一个身后的人跟着。 杨福宝纵然再着急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去膳房。除非,他不想要这条命了。 “太子如今在何处?”正堂中没有看到太子的身影,平帝随口问了一个别院的人。 “殿下,殿下在书房。” “先去书房。”平帝从这人的语气中听出几分端倪,径直朝书房而去。 他倒要看看,他的长子在别院搞什么名堂。 书房仅仅走了百米就到了,这是单独辟出来的一处庭院,院中种着梅兰竹菊,象征着君子高洁的品行。 平帝到达门口的那一刻,王英带来的人已经不着痕迹地将整座院子围了起来,保证其中的任何一人都不能隔开他们的视线。 院子很安静,平帝推开房门的声音很响,屋中的庄徽顿时抬起了头望了过来。 “父皇不惜出宫远道而来,有何教训?”他的唇角含着一抹嘲弄,性情变化之大连王英都觉得诧异。 “逆子,朕难得出宫一趟,你这是什么语气?”平帝眯着眼睛只一眼就将不大的房间看了个遍,看到被翻开的一页书他伸手过去。 “你竟看起韩非子的书了?”法家的著作大魏唯太、祖最推崇,平帝本人也多读孟子,很少读韩非子的书。 “以法为本,万物万事具立法度,有何不可?”庄徽扫了一眼王英,王英当即会意退了出去。 房门也被轻轻关上。 “法虽缺不得,但仁才是为君根本。寿哥儿,你可还记得这话是你对朕说过的。”平帝的心情有些复杂,太子的突然转变至今他还没有寻到源头。 只是因为皇后赐给他的两个宫女?不可能。 “此一时彼一时,宽仁的仁不过是妇人之仁。”庄徽冷冷一笑,上辈子他被废掉储君之位,他的父皇便是这么和他说。 究竟是说辞还是借口,谁又知道呢。反正,庄徽记住了,他们都不满意他的仁。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仁德。 他的母后,上辈子的他,无一不因为一个仁字痛苦。 “昨夜的事,是皇后的错,但朕暂时还不能处罚她。”在庄徽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下,平帝有些坐不住了,沉默片刻后解释了一句。 因为昔年在病重的元后塌前与如今的皇后发生了牵扯,平帝每当和长子独处,总觉得有几分不适。 “去前边吧,陪朕用些午膳。”他垂首,适时转移话题。 庄徽面无表情,垂下的衣袖被扯了一下。 ‘快答应他啊!本郡主好出来。’书案下面,蜷缩成一团的沐离着急地去扯庄徽的袖子。 一只手动作快了些,抓住了庄徽的手指头。 指尖相触,温软的感觉令庄徽的眸光微动,他停顿片刻后嗯了一声。 “父皇来的这般不合时宜,可是有事?应该不是为了皇后。”边走出书案,他边淡声询问平帝前来的用意。 平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方才朕去了正堂,见那里的膳桌两个人用过吧。” 庄徽的脚步一停。 作者有话说: 么么,三章一万字完成了!感谢在2022-10-15 12:43:15~2022-10-15 18:1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多点善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 ? 第二十七章 ◎只要女子出身清白。(一更)◎ 两个人一起用过膳吧? 平帝一语道破的事实让屋中另外两人都没了动静。 沐离缩着身子窝在矮小的书案下面, 能忍到现在已经是难得了。书房的面积不大,能躲人的地方只有这么一处,偏还极为狭窄。 她的腿都伸展不开, 酸痛酸痛的。 好不容易, 这大魏的天子终于要离开了,沐离好险松了一口气, 正要偷偷地将腿伸出来缓缓劲儿。 却不想脚才刚探出书案之外, 大魏天子他居然又不走了, 口中还说出那样一句话。 悄悄地,沐离的脚又缩了回来, 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略微快速的心跳声。 “两个人用膳又如何?父皇究竟想知道什么?”庄徽不动声色地斜了一眼微有晃动的书案, 一脸冷漠。 果然是两个人!没想到他只稍稍一诈,这逆子就直接承认了。平帝的心里突然冒出一种诡异的成就感, 让他觉得老子终究是老子。 “朕还想知道什么?你身上朕就费心一件事, 行了, 既然你喜欢别院的这女子, 就勿要躲躲藏藏了。” “朕早命礼部准备, 出身只要清白, 你就将人带回清宁宫吧。”平帝默认和长子一起用膳的是位女子,送出去凤钗的那名女子。 礼部准备?带回清宁宫?沐离小小地张了一下嘴巴,这大魏天子不会指的是要太子纳姬妾吧? 啊呸!谁要成为那负心汉的姬妾! “此事儿臣自有分寸, 不劳父皇费心。”庄徽也没想到平帝前来别院的用意会是这个, 语气不咸不淡地应答。 平帝被他挡回去也不生气,眼下他没有一口反对就说明还算喜欢那女子, “朕也不想费心, 只是今年之内你必须完婚, 否则朕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睿王庄敛比他足足小了六岁,府中的第一个孩子很快就要落地。 就是平帝自己,十七岁时就娶了太子妃,也就是已逝的大周后。虽然两人等了几年才生下庄徽这个长子,但期间平帝的良娣一连生了三个庶女。 身为平帝的长子,庄徽二十五岁了,无妃无后,一直让平帝感到头疼。 “什么女子都可以?即便坏了太、祖的规矩。”庄徽看到平帝那副慈父的表情,忽而发出一声轻笑,以前几年阁老提出选秀立太子妃一事否决的人也是他。 “朕说过,只要出身清白,其他的随你吧。”平帝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太、祖规矩都提到了,可见太子喜欢的那个女子是真上不得台面。 他倒没有想过是身份高贵的世家女,因为这样的姑娘也不会愿意被太子无名无份地藏在别院。 “父皇对儿臣真是宽和。”庄徽弯了弯薄唇,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感动。 反正沐离听在耳中,莫名觉得大魏这对父子关系不如外界传的那么坏啊,大魏的天子为了让儿子娶妻甚至都不在意女子的身份。 她在南疆的时候听人说,大魏的婚嫁最在乎门当户对,尤其对女子要求极高,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又说德容兼备秀外慧中大度贤惠,还有女子的贞洁,是最最最重要的,丈夫死了都不能改嫁,表现的好了朝廷还会颁发贞节牌坊…… 不像他们南疆,男女之事留有部族的旧俗,一对青年男女若是在合花节上看中了对方,就可以相约在黄昏后去钻山谷中地那片落花林,自由自在地做想做的事情。 只有当女子一方有孕想要留下孩子,两方的父母才会互相拜访,为他们举行婚礼,随后男子就会住到女子家里去,照顾怀孕的女子。 “寿哥儿,你是朕的长子,和你母后日夜盼来的,朕当然希望你好。” “膳食已经备好了。” “你这脾气大了不少。” …… 在沐离回想南疆的时候,大魏最尊贵的父子两人已经迈步离开了这座书房。 房门轻轻阖上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扒拉着书案的边缘,沐离往外看了一眼。 没人了! 沐离长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啊,幸亏她沐小郡主机灵,在听到院中有声音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藏了起来。 否则,她真的像大魏人说的一样,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哦也不对,她现在是男装打扮,兴许大魏天子会以为自个长子爱好南风……想到这个可能,沐离坏心眼地弯了弯眼睛,伸了个懒腰。 “留两个人,其他的都去前面。”然而,外面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憋憋屈屈的,她无奈又缩回了书案下面。 听那声音就知道是东厂的太监,东厂的鼻子灵眼睛也尖…… 究竟大魏天子什么时候回宫啊,用膳得小半个时辰吧,但愿不要误了她去南城接小哭包的时间。 沐离想着,百无聊赖地拨弄起了手腕的碧玺珠子。 这串晶莹剔透的十八串珠子是小哭包红着小脸送给她的。 *** 南城,胡家学堂。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一些离家近的小童三两个一起都跑回自个儿家了,离家远的小童父母不放心就会提早准备了中午的口粮,让他们带来学堂。 此时,学堂中还剩下七八个孩子,白包子沐南安和黑胖子裴文望就是其中之二。 眼看着其他小童拿出了饼子或者肉脯在吃,沐南安也撅着小屁、股把爹爹放在凳子旁边的匣子打开了。 顿时,悠远的香气四溢。 四四方方的匣子里面放了温温软软的奶团、酥脆的芝麻小肉饼、饱满可爱的虾包、粉粉红红的桃冻。 东西不算多,但沐南安才三岁而已,肯定能吃饱。 爱干净地用学堂中的水洗过手后,他翘着小短腿坐好了,先拿了一块玫瑰馅的奶团放进嘴里,再吃一口虾包,再舀两勺子桃冻,最后用帕子包着手啃酥酥的肉饼。 吃了才一半,沐南安就饱了,摸了摸鼓起来的小肚子,他撅着屁、股又要把匣子合上。 谁知道一只黑胖黑胖的手又伸了过来,“白包子,给我吃一口吧,我保证,保证以后不再捏你脸了。” 沐南安惊讶地张着小嘴看过去,只见那粗犷盛着几个饼子和鸡腿的膳盒已经空了,而黑胖子正在舔嘴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肉饼不放。 “你吃了好多呀。”沐南安伸出手指头,口齿清晰,“两个鸡腿,三个饼子。” 他只能吃一个饼子,鸡腿就吃半个! “往日家里都给我准备三个鸡腿,四个饼子,还有五个放着肉糜的菜团。可我爹骂我之后,今天就只有鸡腿和饼子了,我肚子好饿。”裴文望小胖子直咽口水,若不是他娘和祖母疼他,可能连一个鸡腿都没有。 他爹根本就是看他不顺眼,说什么他吃的太多,可祖母说他爹小时候一顿要吃五碗饭! “可是我为什么要给你呀?爹爹已经说了你不敢欺负我了。”沐南安觉得这个黑乎乎的胖子吃的真多,怪不得力气大。 “我,我给你玩小木剑,我家有个好大好大的园子,可以骑马!”小胖子许出了自己的条件,拍着胸脯梆梆响。 “我家也好大,”沐南安乌溜溜的凤眼暗淡了一下,“可是我都没有小马。” “我的小马给你骑!”小胖子顺杆往上爬,为了吃的连心爱的小马也能让出去。 “好吧,给你吃,但你不要那么大口,会弄脏的。”沐南安点点头,小手推着匣子给了黑胖子…… 裴文望小胖子这下终于吃饱了,自以为和白包子已经算是朋友了,拉着他的桌子往自己的方向靠了一点。 “白包子,今天送你来的那个人是你的爹爹吗?他好高啊。”小胖子吃饱喝足了,随意一抹嘴,凑着头和新认识的小伙伴嘀咕起来。 “是啊,是我爹爹,爹爹和我长的好像。你不要叫我白包子,我是宝贝安安。”说到自己的爹爹,沐南安显得很高兴,爹爹长得好看,自己长得也好看。 “安安,那这些吃的是你娘做的吗?”裴文望小胖子还是最关心吃的,他觉得白包子家的饭比自己家的要好太多了。 还想再吃。 “阿娘不做饭的,不过我偷偷跟你说,阿娘也长得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了。”沐南安终于有机会说起自己的父母,心情比方才高昂了许多。 “我娘长得也好看,我二哥还说要娶个天下最美的女子给我当嫂嫂。”裴文望小胖子一开口就将自己的二哥给卖了出去。 “反正我阿娘是最好看的,像天上的仙女。”沐南安在不着痕迹地炫耀,小嘴翘着。 “哦,那让你阿娘给我二哥做夫人吧。” “不行!阿娘是安安的,还有,还有,爹爹。” …… 一番属于小孩子的交谈过后,两人的桌子已经合在了一块。 一个时辰后学堂散去的时候,两人还走在了一块。沐南安知道自己的阿娘会来接自己回家,有意想让黑胖子看看什么是天仙似的美貌,他邀请裴文望去自家的马车。 裴文望才狠狠挨了一顿打,正是伤心不想回家的时候,沐南安一说,他屁颠屁颠就跟上去了,还让沐南安走慢一点。 “你不知道,有个很讨厌的老头骂我们家,我爹就打我屁、股,我屁、股疼死了。不过,我二哥被打的最多。”他磨磨唧唧地走路,沐南安迈着小短腿也走不快。 等到两人出了门,才发现就剩下他们两人,门口也只有两辆马车了。 “昨日,那里还有好多车车呢。”沐南安比划了一下,指了指裴家的马车。 “那是看我家被骂了,小爷挨打了!哼,都是一群,一群墙头草。”裴文望愤慨地骂了一句,紧跟着沐南安的脚步。 沐南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他走到自家的马车面前,张嘴就甜甜地喊,“宝贝安安下学堂了。” 他以为会看到阿娘,谁曾想马车门一打开,下来的人是眼角有几道皱纹的南婆。 作者有话说: 下午有二更。感谢在2022-10-15 18:18:15~2022-10-16 12:1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223364、nfh 5瓶;不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8 ? 第二十八章 ◎她居然睡着了。(二更)◎ “安安, 这就是你的美人阿娘吗?”裴文望小胖子惊讶地咽了咽口水,眼前的人看起来比他祖母房中的嬷嬷还要严厉,而且相貌虽然也好看, 但不如他娘他伯母吧。 天上的仙女就是这幅样子吗? “南婆婆。”沐南安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阿娘, 却见到了一直害怕的南婆,手中提着的匣子险些落地。 他微微低着头, 翘起的嘴角被压了下去, 没有任何心情再理会新认识的小胖子朋友。 阿娘怎么不能来接他呢?南婆她知道了阿娘送自己到学堂, 是不是生气了?自己被接回去后是不是又要被关在小院不准出来了? 肉眼可见,沐南安的心情低落下来。 “小公子随我回去吧。这是谁家的?”南婆面无表情地接过沐南安手中的匣子, 目光极有威慑力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小胖子裴文望。 不等沐南安开口,裴文望就捂住自己的屁、股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和安安坐在一起的朋友,我, 时辰晚了, 我也要回家了。” 他觉得这个婆婆身上和自己的祖母有同样的气质, 二哥说的是不怒自威, 有时他还是很怕自己的祖母的。 裴文望麻溜儿地爬上了带着裴家标志的马车, 也不管回家是不是还要受罚了。 南婆看着小胖子跑开依旧板着一张脸, 沐南安垂着头任由一个护卫将他抱起来,放进马车里面。 不仅阿娘,他也没看见萝姨。 “走吧。”南婆点点头, 马车往沐王府的方向驶去。 “阿娘在哪里?我要见阿娘。”鼓起勇气, 沐南安开口询问,声音不再是孩童的软糯, 而是带着一股命令的意味。 闻言, 南婆很意外地看向他, 笑了一声,“不错,小公子还会命令老婆子了。” 沐南安瞪着一双乌黑的凤眼,咬牙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见阿娘!” 爹爹和他说过,他是爹爹和阿娘的孩子,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必害怕,相反,他们每个人都要听从他的命令。 沐南安记住了,这些人中也包括南婆。 “郡主还未回府,她的去向,如今老婆子要问一问小公子,上午出府后她和谁在一起?”南婆没有被他吓住,但心中到底是多了一分满意。 毕竟是沐氏的血脉,怯弱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阿娘,和安安还有,爹爹在一起。”沐南安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谎。 “好,那就劳烦小公子随老婆子一起去找郡主了。”南婆眸光一厉,她早该猜到,这些时日郡主提起了大魏那位太子不止一次……绿萝也总是有意无意避开她…… 四年前,那位太子让郡主一人生子,万般委屈掩藏,这个仇她们南疆还没有报,南婆也一直记着。 如今,她绝对不能允许那人再接近郡主一次。 *** 别院,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以前,庄徽果真陪着平帝用了一次午膳。 可能是确认了别院女子的存在,平帝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放下,往日信奉养生的他一顿午膳居然用了不少。 庄徽冷着一张脸,则是一筷子都没动。 看的平帝有些可乐,若面前的人换成其他的儿子,他可能还要怀疑是不是午膳中下了毒,但是长子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生下庄徽后,大周后的身体就不好了,常年缠绵病榻。 儿子是自己盼了多年的,平帝当然不会不管。可以说,他是真真应了民间的一句话,一把屎一把尿地将一个吃奶的婴儿拉扯到大。 庄徽年幼的时候父子两人的关系亲密还要胜过和大周后,但那件事发生、大周后去世,一切都不如从前了。 “寿哥儿,你娶了太子妃生下你的血脉,就会明白朕的心情了。”平帝想起了从前感慨了一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父皇看来是吃好了,睿王前些时日险些失子,想必更能明白父皇的心情。”庄徽暗中算了一下时间,毫不客气地赶平帝离开,他怕那个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娇气难养的小郡主撑不住。 和他小时比起来,小家伙就明显娇气爱哭,应该是由于那位小郡主。 平帝被他的话气笑,从未有人将这个天下的皇帝赶出去过。 不过他确实有去一趟睿王府的意思,如今被太子点名倒也有些讪讪。 “记住朕说过的话,王英,准备吧。”让太子娶妃的目的已经达到,平帝顺着话起身,看了不识好歹的长子一眼,拂袖就走。 庄徽只是也跟着站起了身,并未有相送的意思。 王英清楚小爷心里可能对皇爷的怨气还没散去,故意退了一步,笑呵呵地弓着腰,朝着庄徽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爷,老奴近日听了一件事,说是韩国公的二儿媳娘家丢了一个女孩子,算算时间,那女孩也有十八岁了。” 庄徽静静看着王英,王英恭敬地将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呈上去。 “听说那女孩子丢失的时候身上佩戴着一块玉佩。”王英点到为止,相信小爷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皇爷爱子心切,早就为小爷想好了法子。女子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也没关系,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 韩国公的二儿媳娘家在京中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耕读世家,素有清名。最妙的是家中并无人在朝中为官,完全符合对太子妃的家世要求。 庄徽接过那玉佩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微微眯着凤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英笑笑,急忙跟着皇爷而去。 接下了就好啊,皇爷总算可以放心了,等着日后便是小爷成家生子了。 “人都走了?”拿着玉佩,一刻钟后,庄徽转身询问杨福宝。 杨进昌不在,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一跃到他身边侍候。 “殿下,东厂的人和禁军的人全都离开了。”杨福宝心悸未平,额头还挂着两滴冷汗。只差一点,南疆小郡主就被陛下发现了,撞到正着! “去书房。”大步流星,庄徽第一次脚步急促地往前。 然后,杨福宝退下,他推开了书房的门,先是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令他眉头微皱。 随后,他的目光定在书案上,大步走过去,一把掀开垂下的帏布。 只见昏暗狭窄的书案下面,少女闭着眼睛双臂抱着自个儿已经委委屈屈地睡着了。 小脸放在自己的腿上,嘴巴微微嘟着,小声哼唧,可见是不舒服极了。 庄徽就保持着俯身而下的姿态,静静地看着她熟睡,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他才伸出手臂,将人小心地抱了出来。 自然而然的,一双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脸埋在他的胸膛,他脚步未停,将人放在了书房唯一的一处小榻上面。 “你倒是大胆,还能睡过去。”庄徽饶有兴致地念了一句,并未唤醒她。 上次她不愿来别院,体内的毒素如何也没有寻太医探看,只是吃了一些药丸,如今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就找人为她看看吧。 难得,这小郡主睡着的时候很安静。 “记得,申时初去学堂接南安。若是看到沐王府的人,任他们先行,不要妄动。”出了门,庄徽没忘记交待去接小家伙散学。 有了庄徽这句话,是以,拐角处,杨福宝看到小公子被南疆人接走,没有出现。 他们等马车不见了之后准备回别院,却不想走了一段路离开了南城之后竟然发现沐王府的马车就在他们的前面! 这可是去往太子别院的路啊! 杨福宝心里一时惊疑不定,心道莫非是小公子想念殿下了要去别院寻殿下? “跟着前面,小心一点不要弄出动静。”他当即做下决定,左右那位小郡主如今还在别院里面。 陛下都去过了,南疆人过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沐南安领着南婆来到了爹爹的别院,他很聪明,知道南婆不喜欢爹爹,还把那几个护卫留在门口了。 “我也不知道阿娘在不在里面。”他和南婆说着话,眼睛不停地往四处看。 别院早就被耳提面命过的下人每一个都是恭恭敬敬的,杨福宝快步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也赶紧跑到小公子身边。 他看到小公子身边面容严厉的南疆妇人,也不害怕,掌印太监王英的眼睛比她厉害。 “小公子前来可是要见殿下?”杨福宝态度热情。 南婆便知道私下大魏太子已经承认了沐南安的身份,径直开口问道,“老婆子过来不是为了面见你们家殿下的,郡主在何处?快说。” 南婆对小太监没有好感,一张脸冷若冰霜。 杨福宝却不答,只是殷勤地看着小公子。 南婆的脸色愈加难看。 “阿娘在哪里?带我去。”沐南安抿了抿小嘴,同样问道。 “郡主在书房,今日向殿下请教时莫名昏倒,殿下请了太医正为其诊治。”杨福宝想好了一个说辞。 闻言,南婆的呼吸顿时不稳,手指慢慢握了起来。 “书房在那里,小公子请跟奴才走。” “毒,是毒!”跟着杨福宝,沐南安尖叫一声,小短腿倒腾地飞快。 眼眶红红的。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么么~ 🔒29 ? 第二十九章 ◎想起了一点什么(上)◎ 重阳佳节将至, 本是各家团圆之时奈何人在异国他乡。 为了安抚思念家乡的藩国质子质女,平帝降下旨意重阳节当日在宫中举办宴会,由已经及冠的太子和礼部一起主持。 身为南疆沐氏的郡主, 在京城已经为质一年有余, 沐离当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因为才与宁王世子有过一场人人皆知的“争执”,重阳宴会那日赴宴时, 沐离决定要低调一些, 宁王世子是大魏的宗室, 保不齐就有人为他出头,而她沐氏祖上虽然也和大魏皇族有些亲缘关系, 但总归是势单力孤。 那日,她特地卸下了精美的额饰以及发上的珠链, 改换上了大魏女子的妆容和打扮。 乌黑的长发在两侧挽了垂花髻,各簪了一支掐金丝镂空孔雀钗, 孔雀口中衔着的蓝色滴水宝石刚好垂落在两耳旁。剩余在脑后的长发则自然的垂在肩上, 走动之间, 长发随着深蓝色暗花锦衫微微摆动, 而底下月白色的百褶裙则撑起微蓬的弧度。 极美, 美到沐离也为镜中的自己失了神。 她对着镜子转了一个圈, 很愁苦地朝身边的绿萝叹了一口气。 “完了完了,本郡主本来不想出风头的,可是还是天不遂人愿啊。”她手指拨了拨耳侧的蓝色宝石, 镜子里面的美人也跟着她一起动作。 绿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相伴多年,她还不知道自家郡主的性子?这是在暗戳戳的得意呢。 “郡主, 我们的人打听过, 这次重阳宫宴, 宁王府的郡主就是宁王世子嫁到京城的那位亲姐妹,也会参加。宫宴上她定然会向郡主发难,郡主心中先做好准备。” “我知道,怕她做什么。这次宴会是太子主持,她要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安静如鸡。”沐离撇撇嘴,想到那个胆敢调戏她的宁王世子,手心就痒痒的,打他个鼻青脸肿还是轻了。 那样的货色,居然敢妄想自己给他作妾,呸,他在合花节上连看本郡主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都是大魏的皇族,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一个翱翔的凤鸟一个钻地的臭虫。”沐离从沐王府坐上进宫的马车,还不忘和绿萝嘀咕。 绿萝听懂了她的话,也跟着附和,“太子殿下此次助郡主,用中原人的话就是帮理不帮亲。” “嗯,是呀。”沐离睁着清澈的杏眼歪了歪头,“先前我想要去谢他,但要么是他不在就是我有事情被耽搁,这次寻到机会就顺便去谢一谢他吧。” 回忆起那位面如冠玉气质清雅的太子殿下,她又很可惜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就不是南疆的人呢?” 如果那太子是南疆的男子,她就可以在合花节上邀请他和自己钻小树林了,他生的高长的好看,一定能和自己生下天下最美的小孩。 母亲在密信中已经玩笑似的提起她的婚事了,问起她是否有看中的男子,婚事可以等到她回南疆时再办,但婚约可以提前订下。 南疆段家的段扶风,云家的云落拓,亦或是越家的表哥表弟…… 平心而论,她和段扶风之间青梅竹马,关系也最好。但沐离迟迟地没有给自己的母亲回信,因为她记得段扶风和她说过,日后他要成为南疆的大将军。 她怎么能把自己未来的大将军变成枕边的段君呢? 父亲和母亲结合放弃越家成为越君,虽然地位依旧高高在上,和母亲也琴瑟和谐,但沐离隐隐能发现藏在父亲体内的郁气…… 她和段扶风关系好是好,但其中的男女之情可能只有极浅极浅的一丝,她在京城为质几年,或许这一丝也没有了。 沐离有些发愁,这件事终究要回复母亲,是随便选一个人还是拖延着等到回到南疆再决定她心里直到现在没有定数。 要是这个太子是南疆人,她肯定就不用犹豫了,可惜啊真可惜! “郡主您在说什么?什么南疆男子?”绿萝似乎听到一些含糊的声音,扬着绿色的衣袖问她。 “绿萝,你肯定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可见,你生的高耳朵就不灵光了。”沐离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对自己的身高耿耿于怀。 不过好在,她在南疆偏矮的身高,一来到大魏,和大魏的女子相比,她又算正常了。 “郡主!我们先说正事,大魏宫里的规矩多,听说为了防止有人刺杀,奴婢可能跟不到您去内宫,您自己小心些。”绿萝嗔了一句,赶紧把南婆交待的话说给沐离听。 宫宴上很容易生出是非,大魏的皇宫里又不少阴司,她们南疆远离京城千里也有听闻过大小周后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听得可清楚了。”沐离笑嘻嘻地点点头,反正她身份特殊,虽为女子但是南疆沐氏下一代的掌权人,谁敢算计她就要做好和南疆为战的准备。 再说宁王世子他姐妹想找事自己躲开不就好了,毕竟大魏限制女子的行为,而这些女子中不包括她沐郡主。 …… 进到宫中,正如绿萝所说,她果然没能和沐离一起进殿,而是被人安排在一处偏门,和其他藩国藩王府的人一起等候。 沐离被内侍领着往宫城的深处而去,她不是第一次入宫,没有好奇地四处打量,而是随意地和小内侍搭起话来。 “小公公,这次设宴的地方在保和殿,是不是就是前面那座?”沐小郡主胆子大的很,和领自己进宫的小太监也能自来熟地交谈。 她的手指头还朝那处遥遥指了一下。 这小公公的来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是东厂的一个百户,别看年龄不大,手上沾过的人命可有十数条了。 见这从南疆而来的郡主不仅不怕他还自然而然地同他搭话,他第一次觉得稀奇,因为他所见的女子没有这么大胆的。 不过,他转而想起南疆与他们大魏的不同之处,女子为尊而男卑,惊讶之色一时成为了然,“郡主说的是,那里的确是设宴的保和殿。” “看来本郡主的记性还不错。”沐离冲着内侍笑了一下,像是很随意地又指了一下,“那里呢?是不是就是皇太子殿下居住的清宁宫?我看在宫城的中线上。” 戴太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她指的是哪座宫殿后,嘴唇古怪地动了一下,有些忍俊不禁。 京城中前阵子有人称这小郡主为小南蛮,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郡主,那座宫殿是皇后娘娘所居的坤宁宫,清宁宫啊,在东边。您看,那座,琉璃塔尖比旁边的高一些。”戴太监不敢大不敬地用手指指,就直接为小郡主点明了方位。 沐离杏眼眨了眨,记在了心里,“谢谢小公公呀,我会记下的。” 记下日后找太子就方便了。 “郡主不必客气,保和殿要到了,您请这边来。” “哦哦。” …… 保和殿中参加宫宴的人已经到了大半,沐离被戴太监引着到了宫中女眷专属的一片区域。 男女之间有大防,但国宴之上又分的不是那么明白,男女当中不过是隔了些距离罢了。 是以,沐离进殿的时候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位南疆小郡主的长相仪态。 霎时惊艳不已。 美艳不可方物,灵动亦有仙气。 更妙的是这位异域的小郡主还穿着大魏女子的服饰,看上去根本就是大魏水土滋养的洛水美人。 “沐氏祖上和我们大魏有渊源,这位小郡主体内流着的乃是太、祖幼弟南王的血脉。所以啊,看上去才不像异族人。” “怪不得,我竟将这一茬忘了。” “那沐郡主认真说来也可以算宗室的一支了?” “南疆都是从母姓,不能这么算。” 殿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多都是在议论沐离,不过他们有意隐去了前阵子宁王世子闹出的那件丑事。 宫宴乃太子殿下主持,宁王世子也是被太子殿下赶出京城,谁敢有异议? 沐离因为一个人都不认识,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没人说话,只好百无聊赖地打量坐在附近的女子。 后宫的妃嫔娘娘们显然是要跟着平帝一起出面,如今上首的位置是空的。只一些比她偏下的位置坐着人,可见是身份地位不如她。 沐离偷偷地瞥过去,觉得这些女子可能是大魏的贵女,宗室的郡主县主之类,长相她看起来千篇一律没能分清。 只末位那个淡绿色衣裙的秀气女子让她记住了一个模糊的印象。因为这女子很纤瘦,下巴也尖尖的,仿佛一阵风吹来人就要倒了。 “这就是大魏男子喜欢的病美人?”沐离小声嘀咕一句,话音刚落下就听到了太监扬鞭的响声。 她装模作样地赶紧坐好,接着向大魏天子、皇后、太子行礼,其他的人就罢了,她的南疆郡主身份也不是虚的。 宫宴开始,沐离慢悠悠地看着歌舞吃着御膳,眼睛时不时往一个有些远的地方看去。 那里坐着的正是大魏的太子殿下庄徽,她得等到一个好机会去谢她。 还好,天子和皇后坐了有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太子开始和藩国藩王府的人饮酒,沐离精神一振端起来酒杯也要过去,女子饮酒怎么了?她也是南疆的郡主啊。 然而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太子身上,不知道一边有个女子仇恨地瞪了她很久,转而还和一个气势凌人的小女孩赔笑着说了一会儿话。 这女子便是宁王府的郡主,如今嫁在京城的侯府,她讨好的小姑娘便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女儿六公主。 宁王郡主和六公主是堂姐妹的关系,但身份和地位却是千差万别,六公主因为是唯一的嫡公主,极为骄纵跋扈,宁王郡主在她面前只敢讨好着。 “公主殿下,那个眼神轻浮的女子就是南疆的蛮夷,您看她有多么不安分,现在还勾着一双眼睛看来看去呢。”宁王郡主看了一眼空着的末位,知道六公主的心里正窝火,趁机把火烧到沐离的身上。 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六公主也不例外。 这段时间皇后在极力拉拢沈家,对沈知雪过于看重,引来了六公主心中的嫉妒。 六公主觉得自己的母后和亲兄长都会被沈知雪抢去,口中刁蛮地便称沈知雪是狐、媚、子,说她四处勾引人,随手抢她的东西。 这次宫宴也是如此,沐离没有关注到的地方,沈知雪被六公主骂了一顿抢走了手中的帕子。 那帕子是用淡绿色的云锦缝制,云锦珍贵,六公主就非要夺过去,囔囔着肯定是母后赏赐给沈知雪的。 沈知雪不愿和一个任性的小女孩争辩,搬出皇后身边的嬷嬷,抽身离去。 留下六公主抓着她的帕子还在生气。 此时听到宁王郡主的话,六公主直接把沐离和沈知雪挂上了等号,觉得她们都是不安分的狐、媚、子,勾引别人家的哥哥。 “你去把桌上的剩菜泼到她的身上,她要是生气,就把这个帕子扔给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六公主还是个小孩子,害人当然不会,不过让人出丑的恶作剧手到拈来。 随意点了一个布菜的宫女,她把沈知雪的帕子扔过去,得意地想着让人以为是沈知雪做的。 “若是照脸上泼去才好呢。”宁王郡主喃喃念了一句,她才是真的恨沐离,想要沐离难堪。 “也是,让她没脸见人!”六公主高兴点头,这个南蛮长的比她好看,她有些嫉妒。 宫女接了六公主的命令,胆战心惊地端着一个托盘朝沐离走去。 沐离正急着向太子敬酒呢,突然被一个人挡住,抬头看过去,见是一个小宫女就问她什么事。 “郡主,奴婢见您膳桌上的一道羹冷了,欲要撤下去换新的上来。您这边来,勿要污了您的衣服。”小宫女的手有些抖,宫宴之上,即便有六公主的吩咐,她也不敢造次。 她只能尽力把一切弄成是不小心。 “哦,撤吧。”沐离杏眼弯弯,往旁边站了一步。 她的注意力还在太子的身上,心道太子的酒量不知道好不好,若是轮到她,已经醉酒那就谢不成了。 她的酒量可好着,外祖父都不如她。 沐离端着酒杯想着,忽觉旁边一阵风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手下一个不稳,酒杯中的酒水洒在了手背和手腕。 她看着空荡荡的杯子懊恼地哼了一声,再一看原来是撤菜的小宫女脚下打滑,往她这里撞过来,汤羹洒出了一些。 还好沐离动作快,没让汤羹溅在她的身上。 “郡主恕罪!奴婢不小心没端稳,奴婢给您擦擦。”小宫女很害怕的样子,连忙放下托盘拿出一个帕子要给沐离擦拭酒水。 沐离无所谓地摆摆手,眼尖看到太子似乎不胜酒力要离开了,急的一把抓过小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本郡主自己擦就好。” 抓着帕子,她急急忙忙地循着太子的背影出殿。 一路上遇到面带询问的宫人,她就用手指点点前头太子的身影,无声地表明自己是跟着太子殿下出来的。 于是,一路畅通。 沐离一手提着百褶裙一手抓着帕子,最终看到太子走进一处海棠花环绕的小院,喘了喘气。 也不知这向来从容不迫的太子殿下怎么了,脚步如此急切,还不让身边的宫人跟着。 好在她沐小郡主从小习过武,才能跟上他的背影没有弄丢。 不过,他要是真的喝醉了怎么办?沐离慢吞吞地想着,脚下不停地也进了海棠花的花丛中。 正值盛秋,海棠花开的正艳。 作者有话说: 这是沐离梦中想起来的,算是恢复了一点记忆。 明天上夹子,今天只一更。 么么各位小天使。 我的预收《公主她重生后只想摆烂》看一看啊~ 文案: 同胞兄长太子死后,昔日千娇万宠的华翎公主不仅失了宠,还被活活勒死在冷宫一处破旧的废井旁。 凤体被推下去的那刻,她睁开眼睛,发现她竟然重生了,时间倒退到三天之前! 于是,宫里宫外很快就流传起一个说法。 华翎公主她疯了! 她竟然主动提出要和亲,和亲的人选还是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草原老单于。 传闻,突勒山下的单于不仅粗蛮如野人一般虎背熊腰生啖血肉,而且又老又丑一整年都不洗澡! 完了完了,华翎公主肯定活不到一年就要被磋磨死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华翎自己也觉得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因此,她人还没到突勒山下就放纵自我了。 该吃吃该喝喝,凡事不往心里搁。 泡泡澡睡睡觉,舒舒服服就是好。 …… 感谢在2022-10-16 18:12:24~2022-10-17 14:3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归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 ? 第三十章 ◎想起了一点什么(下)◎ 花房说起来其实是宫中一处培育奇花异草的小院, 为了装饰御花园和取悦各宫娘娘们所设。 平时里面在的人很少,仅两个闷不做声的老太监。 他们日复一日地做些浇水搬花的活计,安安稳稳的, 准备在此处养老了。 却不想重阳节宫宴当日, 一向安静少人的花房竟然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主子。 玄色滚金的团龙袍,垂着朱缨的七珠金冠, 纹刻龙形的白玉带…… 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看过来时, 两个老太监顿时如遭雷击, 慌忙以头触地,“奴才拜见太子殿下。” 他们身在这偏远的小院侍弄花草哪里见过这般情况, 尊贵至极的太子殿下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退下,孤在这里待一会儿, 不准任何人打扰。” 太子命令,两个老太监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 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好在花房虽小, 但到底有一方床榻是为了贵人休憩准备的。昔日大周后在的时候, 尤喜时不时到花房走一走, 赏着花吃块点心喝口清茶。 大周后当年停留的地方如今为太子殿下所用, 两个老太监也不害怕太子殿下嫌弃花房简陋。 他们退到花房的最外面, 身体僵硬地站了一会儿,迟迟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伛偻着身子, 只好又侍弄起脚边的花草来。 两个老太监老眼昏花, 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弯下腰的那一刻,有一个穿着孔雀蓝衫的少女闪了进去。 避开了那两个老太监, 沐离进到花房的里面, 抚着胸口稍稍有些心虚, 这是在大魏的皇宫里面,她行事还是过于大胆了。 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要被当作刺客? 不过来都来了,怎么能轻易放弃? 她定了定心神,整理了一下裙摆,随意把从小宫女那里拿到的帕子往袖子里一塞,小步小步地走进去。 这一处小院不大,也只有三两间房,沐离踮起脚尖往左右都看了一下,选择往放有屏风和帷幔的一边去。 四周很安静,绕过屏风,短短的几步路让沐离的心跳加速,走到帷幔的前面,她蓦地停下不敢动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杏眼直直盯着鲜艳的帷幔,耳边仿佛出现了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告诉她,不要再往前走了,这帷幔的后面藏着天下最毒的蛊虫,只要踏进去一步,她就会失去神智,成为蛊虫口中的猎物…… 沐离从小喜欢在南疆的山林中奔跑,那里有毒虫有毒花,要人命的东西,可是每一次她都能凭借直觉避开。 这一次呢?她还能避开吗? 沐离迈步的一瞬间心中竟然闪过迟疑,明明她只是为了当面和大魏太子道谢,明明这里不是毒虫毒花遍布的南疆。 她怎么会觉得危险? “本郡主只是道句谢嘛。”低低地呢喃一声,她一手掀开帷幔,彻底走进去的那一刻便在耳边听到了一声男子低沉的粗、喘…… 呼吸一窒,沐离立刻抬起头,随即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眼前放着一张宽敞精致的床榻,大魏那位总是温和地朝人笑的太子殿下就坐在正中间的位置。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形状很好看的眼睛很认真地在看着她。 漆黑的眼瞳中,只有她一人。 沐离鬼使神差地朝他走去,他的眼神追随着她的动作一刻都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 “太子殿下,谢谢你这次帮了我,我和南疆都会感谢你的。”走到堪堪距离皇太子一步之遥时,沐离才恍然清醒,记起自己费力跟着人过来的目的,杏眼弯了弯。 笑容明媚灿烂,像是四处摆放的海棠花。 她的笑容还没有收起的时候,身形高大的男子忽然起了身。 长臂伸去,沐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电光火石之间,她的人已经被牢牢地压在了下面。 床榻上,太子庄徽的身下。 沐离睁着杏眼,惊的一口气没喘过来,而一只手已经慢条斯理地拔掉了她发髻两侧的孔雀钗,随意一甩,扔在了地上。 孔雀钗落地,发出“叮叮”的细响声。 “太子,你…”你做什么?沐离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开口想让近在咫尺的男子清醒过来。 她从庄徽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当即认定此人不胜酒力喝醉了。 本来凭借她沐小郡主的力气制住一个喝醉的男子还是没问题的,可就在她粉唇张开之时,有一股浓郁的气息涌入了她的鼻中,嘴中。 微冷的木质香气混合着酒的气味融合成独特的、诱人沉沦的气息…… 他的眼睛只装着她,挺直的鼻梁点到了她的脸颊,而温热的唇夺去了她的呼吸。 沐离的脑子好似一团浆糊,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已经反客为主,不仅没有挣扎反而伸出了灵活的两只小手。 摸来拽去。 金冠真碍事,赶紧解了扔掉……玉带怎么这么复杂,弄了好久都弄不来……动作怎么磨磨蹭蹭的,拽拽袖子快一点啊……钻小树林怎么那么疼,她的指甲都抓疼了…… 早就好奇钻小树林的感受了,舒服是好舒服,可是不能一直这么……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沐离忍受不了了,又开始毫不客气地拿指甲抓……好久好久之后,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双手双脚抱着的人,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 胡乱地穿上衣服,拿上孔雀钗,她心虚地从事发地跑路了。 看都不看凌乱的床榻一眼,更遑论被她扔到地上的金冠、扯断的玉带、还有被她踩上了脚印的玄色团龙袍! 猫着腰跑出去,沐离的一张小脸红的能滴血! 完了完了,她居然在和大魏的太子道谢的时候不小心钻小树林了,要是被人知道了,她还怎么回南疆? 而且,南疆和大魏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得极为复杂。母亲知道定会头疼不已,本来她还要议亲的。 太子喝醉了,她又没喝醉! 她不但没挣扎还去扯人的衣服让人快点! 现在她又丢下人急冲冲跑出来了,怎么解释! 一时不知所措,沐离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又赶回去了设宴的保和殿。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忐忑不安地准备应对大魏人的询问,却不想一路几乎不见宫人,而回到保和殿才发现场面竟然有些混乱。 竟无人注意她是从殿外悄悄进来的,有些奇怪。 “郡主,宴会将散,陛下降旨所有人速速离宫,您快随咱家出宫吧。”而正在沐离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个小太监上前,她恍惚地随着人出了宫门。 走到宫道的尽头才隐隐约约听到只言片语,丑事,私通,被人撞见,帝怒…… “赶紧走!”沐离低着头,压着声音同等候已久的绿萝只说了一句话,就立刻坐进了马车里面。 闭着眼睛,她很快累的睡着了。 …… 很累很累,骨头缝都是酸酸痛痛的,让她忍不住在睡着的时候也哼哼唧唧。 “好累啊,小树林真不好钻。”沐离在即将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小声地嘀咕。 她的手脚也适时地扭动了一下。 庄徽传来许太医正在为她诊脉,见此当即伸出一只手不轻不重压住了她乱动的手臂。 许太医识趣地低下了头,同时,沐离倏然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 “你怎么,怎么醒了?”没头没脑,她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话。 庄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许太医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了耳朵,什么叫你怎么醒了,难道先前太子殿下和这位娘子一起入睡…… “是你喝醉了先对我动手动脚的,而且弄的我好疼!”刚从记忆中醒来的沐离心中依旧发虚,对上庄徽波澜不惊的眼神,她强撑着气势先发制人,务必要把大部分的过错都怪到庄徽的头上。 总之,她沐小郡主才是吃了亏的人! “我叫你停下你不仅不停还那么用力!”越说越觉得自己受了苦,沐离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理直气壮。 许太医的呼吸都停了,短短的两句话已经够他浮想联翩,原来太子殿下喜欢这样…… “我,我跟着你只是为了道谢!” “孤在让太医为你诊治。”庄徽的眼皮不停跳动,冷冰冰地点了一下周围还有旁人在。 沐离猛地闭上了嘴巴,惊疑不定地发现还有一个人,面带警惕。随后她又像是很疑惑地看了一眼四周,目光最后直直地盯着庄徽,一动不动。 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回忆。 许太医默默收回了手指,朝庄徽点了点头,“这位娘子的身体略有虚亏,但毒素已清,静养便可。” “嗯,退下吧,今日之事许太医明白即可。”庄徽颔首,吩咐许太医守口如瓶后命他离开。 许太医悄悄瞥了一眼那作少年打扮的女子,恭敬而退。 想来这女子将来大有可为啊。 …… “你方才口中说什么?” “我,本郡主想起来那天了。” 庄徽神色微变,黑眸紧紧盯着她,语气喜怒不明,“说说看,孤在这里听着。” “就是想起来重阳节宫宴那天,你,你喝醉了酒拉着我不让我走,还强迫我拔了我的孔雀钗,你还亲我!把我压在床榻上!”沐离恢复了那日完整的记忆,一鼓作气将细节都描述了出来。 “都怪你亲我,不然我一定能挣扎开,不让你得逞的。” “你身上的香气肯定动了手脚,你故意迷惑我的。” “本郡主客客气气去道谢,你身为大魏的太子,喝醉了酒居然对本郡主起了色心。” “所以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情相悦,是你酒后乱性害了本郡主。” 沐离总算弄清小哭包是怎么来的了,一时心情复杂,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 两情相悦是假的,始乱终弃也是假的。只有一场突如其来的意乱情迷是真的,庄徽喝醉了酒,而她见色……啊呸,被迫承受。 庄徽的眼神随着她一句句吐出的话逐渐变得幽暗,事实上那天发生的一切他早已记不得了,只身体留有一些模糊的感觉。 酣畅淋漓的快、感。 但当她开口说出来,还说的那般清楚,他的脑海中仿佛自动呈现出了当时的画面。 压着人,拖到榻上,制住手脚,堵住唇舌,然后…… “孤当时并未喝醉,有人在孤的酒杯上动了手脚。”他闭了闭眼睛,将体内突然爆发的燥热硬生生压了下去。 脸色也变得冷漠无情。 “哦,原来你还中了药!”闻言,沐离更加理直气壮了,反正无论如何她都是那个被无辜牵连的人。 “怪不得我抓了好久你也不停下,原来是因为中了药。”她想起那种头皮发麻怎么都无法停止的感觉,幽幽地哼了一声。 庄徽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她,手指微动。 他说了一句话,“你想做太子妃吗?” 作者有话说: 庄徽:不想做安静一点好吗? 明天开始双更~感谢在2022-10-17 14:38:16~2022-10-18 22:4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多点善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陌漓川缨 79瓶;樱桃莲子羹、布丁酒店 5瓶;尖尖角123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40 🔒31 ? 第三十一章 ◎你怎么不对我好?◎ 你想做太子妃吗? 沐离瞬间没了声音, 愣愣地看着朝她走过来的人,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 “那些话以后不要再说, 除非你想做太子妃。” “不然, 你当孤是个圣人?” 庄徽低下头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声音既轻又冷淡, 像是历经百般克制过的语调。最后的反问消失在他的唇齿之间, 又似乎只有沐离一人能听到。 沐离的眼睫毛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 然后仰着头眼睛灼灼地望着庄徽,“太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圣人?” 她的心里莫名有些蠢蠢欲动, 就很想很想再伸出手指头拨那么一下…… 好奇这一下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她的杏眼很亮,很热, 庄徽被她看着,一双凤眸蓦然间晦涩如深渊, 但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很平静地从一旁的书案上面捡起了韩非子的著作, 翻开了第一页。 书页翻动时沙沙作响, 沐离隐隐有些失望, 一下子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杏眼中的光彩也暗淡了些, 她还以为庄徽能多解释一句呢。 “那天过后, 你为何不再来找孤说明一切?孤醒来后身边无人。”庄徽翻了两页书,冷不丁地开口询问。 “啊?我不记得呀。我只想起你抓着我不让我走。”沐离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说谎,她连跑路的时候踩到庄徽的团龙袍几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庄徽猛地一下将书合上, 冷凝着脸瞥了她一眼, “所以五年来的千百日,你只想起了那一天, 其他的还是丝毫都想不起来。” 沐离使劲点头, 谁让那个场景那个画面冲击力太强了呢。 她现在脑海中还有自己的手指抓着……的画面, 不由自主地往一个地方偷偷瞄了一眼。 沐离的眼神飘忽不定,脸颊又热又红,对她来说刚想起来的记忆真真就像是发生在上一刻的事情。 “你中了药难道就毫无印象?本郡主的一张脸可没人能认错。”她没去找他,他不也没来寻她吗? 沐离猜想,他要是寻到她了,不可能不知道小哭包的存在。 “那日,孤醒来唯独只看到一张帕子,上面绣着一个雪字。”一张帕子遗落在他的中衣上面,庄徽认定了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他借着药劲儿强迫了一个女子。 帕子是那女子随身携带的小物件儿,所以他查到了沈知雪的身上,对她百般愧疚,甚至不顾已经昭告天下的婚约,要将沈知雪从未来的睿王妃变成他的太子妃。 “帕子是宫宴上一个小宫女递给我的,我知道是淡绿色的。”沐离匆匆就将帕子抓在手里追醉酒的太子去了,哪里记得上面会绣着一个雪字。 不过,一个雪字……沐离的杏眼倏然瞪圆,她恍惚听人说过沈太傅之女睿王妃名沈知雪,名字中刚好就有一个雪字! 宫女给她的帕子可能是沈知雪的,庄徽把她当作了沈知雪! “你以为那个人是沈知雪?所以对她那么好,情根深种?”沐离快要气炸了,就因为一个帕子,她的小哭包三年来不知亲生父亲是谁。 “帕子是她的,孤只能认为那个人也是她。何况她默认了一切。”庄徽神色冰冷,他当初明明白白询问过沈知雪,那日宫宴这个帕子是否一直在她的身上。 她回答是。 沈知雪被赐婚给睿王不久,事关她的名节,庄徽根本没有去查探细节,甚至他还有意淡化了当日发生的一切。 却没想到从一开始沈知雪就从他的神情中发现了端倪,利用他的愧疚理所应当地为自己为沈家牟利。 上辈子直到他被废除太子之位数年后才得知沈知雪的欺骗,而那时,景平二十三年重阳节宫宴上的微末细节早就查不到了。 再者,身为废太子的他也无法去查。 而等到他重新握有大权,处置沈氏全族与睿王,沈知雪已经成为他眼中的一粒沙尘,无足轻重,死了也就死了。 他心硬如铁,也根本不再想知道当年真正受到他牵连的女子是谁。 如果没有重新回到景平二十七年,庄徽可能至此一生都不会知道他不仅亏欠了一个女子,还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那你知道后为什么没有对我那么好?”沐离气的直跺脚,睿王妃是一个心机深沉自私自利的女子,可这人人称赞的贤明太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凭什么啊,他不是因为愧疚对沈知雪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吗?怎么她要他帮忙回南疆,他就推三阻四的。 “孤对你,已经够好了。”面对女子气呼呼的质问,庄徽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如今这具身躯的人是另一个双手鲜血淋漓的庄徽。 上辈子他复位之后无人再提过他的贤明,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将来为天下的将来惶恐不安,因为他们认定从前的仁君变成了一个暴君。 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斩杀的暴君,愿意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导她读书,想起往她的府中送牛肉,指点她南疆生出变故的原因,确实已经算是很好了。 但这些,沐离不知道啊。 “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对沈知雪更好,她出嫁你送了十里红妆,她受委屈你为她出头。”沐离心中很不平坦,小嘴叭叭说起庄徽曾为沈知雪做过的事情,语气酸溜溜的。 “那你想要怎么样?孤要怎么补偿你?”庄徽静静地听着,挑了挑眉毛。 闻言,沐离转了转眼睛,莹润白皙的小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一丝狡黠。 “你先送我和安安回南疆,然后再帮南疆解决动、乱,还要承诺以后大魏不得对南疆用兵。”她一口气说了三个要求,全都是心中蓄谋已久的。 庄徽缓缓地勾着唇笑了,笑意很浅很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不可能,孤不会答应。” “……”沐离脸色僵硬,咬了咬牙,立刻大声地囔囔,“你拽着本郡主的手,硬生生把本郡主往床上拖,本郡主不愿意,你又故意亲…” “呜呜~呜~” 庄徽眼皮直跳,眉间浮出几分燥气,呼吸之间一张大手已经盖住了她的大半张小脸,手心轻轻地在她的粉唇上摩挲…… “孤方才说了,不想做太子妃就莫要说那些话。” …… “爹爹,阿娘,你们在做什么呀?是在玩游戏吗?为什么爹爹的手要放在阿娘的脸上啊?是在帮阿娘清除体内的毒吗?”庄徽声音落下的时候另一个充满了疑惑的小奶音也传进了两人的耳朵。 沐南安那个小矮墩墩就站在书房的门口,好奇地仰头看着他们。 乌黑滚圆的大眼睛看看这边的爹爹,又看看那边的娘亲。 而他的身后正是低着头脑袋恨不得垂到地面的小太监杨福宝。 什么将人往床上拖,故意亲……太子妃……杨福宝都听到了,深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还带了小公子过来! “殿下,小公子学堂散了之后就坐着马车往别院这里。奴才对小公子说了您为郡主请太医诊治一事。”杨福宝胆战心惊地禀报,根本不敢抬头看太子殿下的神色。 他觉得自己日后的前途似乎全都要指望小公子了,义父都救不了他。 “爹爹给阿娘清毒,婆婆也知道了。”沐南安迈着小短腿跨过了门槛,随即往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他的意思是南婆也跟着他过来了。 听到南婆也跟着过来,沐离的脸色微变,急急地退后两步,躺在小榻上双臂随意一耷拉,两眼一闭睡着了。 她因为中毒昏睡了,什么都不知道呀。 庄徽看着她躺在榻上,神色如常地收回了手掌,蹲下身抚了一下小家伙的包包头,“太医说了,你阿娘体内的毒清了大半,没有大碍。” 沐南安点了点头,愣了几瞬过后咬着自己的手指像是明白过来,噔噔噔跑到床前,吸着鼻子抽泣。 “阿娘快些醒来,安安害怕。”他用自己的小手捂着脸,哭声闷闷地,很伤心。 杨福宝呆住了,庄徽却抿着唇笑了。 南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脸色顿时大变,不顾一切地跑到沐离的身边。 “郡主怎么了?”她铁青着脸敌视地看着唇边尤带笑意的大魏太子,杀意毫不掩饰。 杨福宝反应过来正要怒斥这南疆妇人的大不敬,庄徽恢复了面无表情,缓缓开口说了一句话。 “她怎么了南长司最清楚。” 庄徽扫了一眼昏睡不知人事的少女,语气平淡,“太医说沐郡主体内沉积着一种慢性的毒,大概有一年之久了。” “那毒并不致命,但会慢慢地让一个人的身体变弱,嗜睡。不能劳累过度,不能长途跋涉,必须要心情平顺地静养。” “沐郡主在京城中毒,此事孤会命人查清,给南疆一个交代。南长司以为如何?” “此事不劳烦太子殿下,郡主和老婆子都不希望与太子殿下有任何的牵扯。其中的缘由,太子殿下该明白。”南婆冷冷地出声拒绝,从发中拿出了一只银钗。 她放在手中轻轻旋了一下,从银钗中取出一颗药丸。 沐离在尝到那颗药丸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茫然地唤了一声南婆,从南婆的口中得知自己是中毒晕倒后,她脸色微白,随后又很快皱眉看向庄徽。 “太子殿下,南安虽是你的亲生儿子不假,但这三四年来你对他不闻不问,如今你膝下荒凉倒是想将他夺去了。本郡主告诉你,绝不可能!” 她挡在矮墩墩的小哭包面前,狠狠地瞪了庄徽一眼。 随后,悄咪、咪地又冲着他动了动眉毛。 “既是孤的血脉,孤如何会放弃,沐郡主,事关南疆与大魏,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好好想一想。”庄徽淡定自若地拿出一块玉佩。 “想清楚了拿着它来见孤。”他把玉佩递过去。 沐离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手夺去。 “南婆,带着安安,我们回去。”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抢东西去了,没时间写。 明天如果没意外双更!感谢在2022-10-18 22:44:59~2022-10-19 23:5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酒出桃 30瓶;燕秋子~、清凉花朵、说说而已、琉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 ? 第三十二章 ◎让他选不成太子妃!◎ “殿下, 您真的要夺回小公子?”沐离一行人已经离去,杨福宝大着胆子开口,语气跃跃欲试。 小公子若能回到太子殿下的膝下, 那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到小公子的身边服侍。 小公子可是殿下的长子!生母还是南疆的郡主! “夺?”庄徽再次拿起那本韩非子, 翻了一页,淡声道, “这个字莫要在她面前提起, 不然孤可没个清静。” 他前后两辈子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可以将那些话随时都挂在嘴边, 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眼睛中闪着光带着隐隐的期待。 不像是庄徽上辈子从沈知雪脸上看到的神色, 委屈而不表露,坚韧却又隐忍。 昔日沈知雪的神色让他心生的愧疚更深, 而今日的他回想起来只觉得腻味。原本以为会在那小郡主的脸上也看到这种神色,可没想到她眼中没有委屈, 甚至很兴奋?很得意? 她的反应让庄徽产生一个奇怪的错觉, 仿佛当日被强迫的人变成了他……而她至今还在回味无穷…… 庄徽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吩咐了杨福宝一件事, “你去私下寻一个通晓南疆风俗民俗的人, 让他来见孤。” 身为大魏的储君, 他对南疆和北地都有不浅的了解,但通过沐离的反应,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了解的还不够。 比如, 从她嘴中说过几次的钻小树林…… 她似乎对这件事很热衷, 也很在意。 杨福宝应声而退,心中明白殿下要通晓南疆风俗民俗的人来见他是为了南疆的那位小郡主。 *** 沐离一路老老实实回到了沐王府, 等南婆去找巫、医后, 她刻意板着的小脸立刻绷不住了, 咧着嘴变得笑意盈盈。 心情的突然转变之大就连小哭包都看愣了。 “阿娘很开心吗?”沐南安拽着她的袖子,一脸的好奇,他踮起脚尖伸出另一只小手使劲地往沐离的脸上碰,“因为爹爹这样对阿娘?” 他的记忆很好,记着看到的所有细节,爹爹的大手盖在阿娘的脸上。 沐离抓住小哭包怼来的小胖手,脸不红心不跳地摇摇头,“阿娘开心吗?不,你看错了,阿娘一点都不开心!” “你的坏爹爹要从阿娘的身边夺走你,你是阿娘的大宝贝,阿娘怎么会开心呢?” 她义正言辞的话和脸上雀跃的笑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绿萝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连腿上的疼痛都忘了。 “郡主,您……” “绿萝,南婆这次罚你都怪我,喏,这是大魏皇室用的舒容膏,你快拿去涂伤口。” 绿萝一头雾水地接过舒容膏,看了几眼兀自在笑的郡主,忍不住开口问,“郡主缘何如此兴奋?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上一次绿萝见自家郡主笑的眼睛弯弯恨不得跳起来蹦跶,还是在南疆的时候,郡主力压一众男女,取得了山林捕猎的胜利。 “兴奋?哪有?本郡主明明是在生气!”沐离硬生生压住心头的喜悦,理直气壮地反驳。 绿萝盯着她同样弯着的唇角,略微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郡主,人人都看得出来,您若想强装生气好歹也皱着眉头。” 沐离闻言赶紧装模作样地皱了一下眉,然而她眼角的欢喜还是像流淌的溪水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小哭包睁着乌溜溜的凤眸,突然冒出一句话,“阿娘,爹爹是不是讨好你了?” 所以,阿娘已经不再生爹爹的气了,也就变得高高兴兴的。 “没有!”沐离斩钉截铁地否认,随后低下头用手指点了点小哭包的额头,“你小小年纪还知道什么叫讨好啊?” 沐南安羞涩地扭了扭身子,他偷偷听身边的姑姑说,在南疆,男子给心仪的女子去送好吃的肉肉和好看漂亮的首饰,就是讨好。 他知道爹爹送了好多扎着红带带的肉肉,而他送给阿娘的珠钗也是爹爹带来的。 阿娘一定是这样被讨好了。 她很快就会原谅爹爹,然后宝贝安安会和爹爹阿娘三个人在一起,成为真的大宝贝了! 沐离看到他干净明亮的眼睛,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很郑重地将两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神色认真。 沐南安下意识地屏紧了呼吸。 “安安,阿娘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先前是阿娘记错了,你爹爹没有抛弃你,他一直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是爹爹和阿娘都喜欢的宝贝。” “为什么?爹爹不知道。”小家伙巴掌大的小脸顿时黯然,小嘴有些委屈地撅了起来。 他还是很在意的,在意自己前不久才是第一次见到爹爹。 虽然爹爹很温柔对他很好,但从前的安安是个没有爹爹的孩子,他没有安全感。他第一面就很快接受了庄徽,与其说是父子之间天然的亲近,倒不如说是他在成全自己的渴望。 偶尔的见上一面,他可以甜甜地窝在庄徽的怀里,喊着爹爹。 可若要像依赖沐离一样依赖庄徽,他是做不到的。他出生三年以来,庄徽终究是缺席了,父子之间在看不到的地方横亘着一道裂痕。 “因为阿娘不告诉他呀。他让阿娘很生气,阿娘才不愿意把宝贝安安分给他呢。阿娘把安安藏起来不让他知道,就是怕他从阿娘这里夺走你。”沐离皱着脸,一副很后悔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宝贝的表情,“可他还是知道了,阿娘真后悔那日带你去找他。” “如今,你见了他一口一个爹爹,阿娘的心不知道有多么的难受了。”她语气幽怨,嘴唇嘟着,很是灰心丧气。 “阿娘,你不要担心,安安最爱阿娘。” “安安永远不会离开阿娘的!”沐南安当即拍着胸脯阐明了自己的立场,比起爹爹来,他最爱的人还是阿娘。 心结一解开,他激动地连鼻尖都是红的,原来安安是被爹娘争夺的宝贝,阿娘为了不让宝贝安安被夺去才把安安藏在小院。爹爹也是因为不知道有安安的存在才一直没来看过安安,如今知道了不仅亲自送安安去学堂而且还让人暗中保护安安。 “安安最爱阿娘,阿娘就放心了。”沐离眼睛闪了闪,心中的一颗石头放下,心情更好了几分。 她可不是好心好意要为庄徽辩解,而是希望小哭包能明白他的降生虽然是一个意外但绝对不是一个错误。 他和天下其他的小孩一样,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真正的宝贝。 “郡主,以前的事您都想起来了?”绿萝听懂了沐离的话,一脸惊喜,她以为沐离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沐离摇摇头,语气自然,“没有,只想起这么一件。” 绿萝难掩失望地动了动嘴角。 “不过,只这么一件就够了,南疆即便有变故也不怕。” 沐离想,庄徽对沈知雪那么好,如今被牵连的人成了自己,他于情于理都要意思一下弥补自己吧。 他若不帮自己,沐离想起自己缩在书案下面听 丽嘉 到的话,微微得意地翘起了唇角。 大魏天子一心要为庄徽选太子妃,庄徽显然也同意了。 不帮自己,她就让他娶不成太子妃!不让她囔囔,她偏要! 名节是大魏人在乎的东西,她根本就不在乎,相反回到南疆,还能成为一桩她的风流逸事呢。 反正钻小树林的过程和感觉她都想起来了,合花节不去也没什么。 “郡主,您这话什么意思?”绿萝还是不懂。 “没什么,只是抓到了一个把柄,对我南疆有利。绿萝,你会缝帕子吗?”沐离神神秘秘地笑笑,转而话锋一转,问了一个让绿萝更加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郡主,帕子奴婢会缝制,但肯定比不上大魏这边的女子。”绿萝有些为难,她也是到了大魏后跟着学了一些。 有些……拿不出手,当然比一针都不会捏的郡主是好多了。 “会缝就行,找一匹淡绿色的布,你裁一些,上面只用绣一个雪字。”沐离眯了眯眼睛,哼笑一声。 她南疆沐小郡主的便宜占不得。迟早,她要找人都讨回来。睿王妃沈知雪做了亏心事,想必夜里睡的不踏实吧。 *** 沈知雪的确睡的不太踏实。 白日平帝突然到睿王府,为了博取好感,她硬是拖着病体礼数周全地向平帝行了礼。 三跪九叩之后,虚汗已经浸湿了内里的衣服。 得了平帝一句赞赏,回到自己的映雪堂,沈知雪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到了身边侍女的尖叫声。 她见红了,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下裙。 慌忙请太医,喝安胎药,好险孩子才算还在她的腹中留住。 一顿折腾之后,沈知雪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看着比孕前还要消瘦。 “今日父皇对王爷语带安抚,又提及让我安心养胎,是一个好兆头。你派人传信给父亲,我腹中孩子未降生之前,一定让他拖住就藩事宜。” 她咬着牙眼中尽是不甘心,若睿王就这样灰溜溜去了偏远又穷苦的封地,她的后半辈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当初,她放弃太子妃之位,想要的不是这些! “是,奴婢这就着人去办。” 沈府书房,沈太傅很快就接到了女儿的来信,皱着眉看了一遍,不住地叹息。 他抬手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将信看了一遍,问他们的想法。 沈太傅年过四十,面容很是儒雅,颌下的长须飘逸,饮起茶水来,一举一动无一不彰显着书香世家的气韵。 只可惜,他的两个儿子未遗传到他的半分风采,一个比一个愚钝,反而是女儿沈知雪,年幼就显露了惊人的风姿,为沈太傅所疼爱看重。 “妹妹说陛下专门去睿王府,可见还是疼爱睿王的。” “不错,妹妹腹中的孩子是陛下第一个孙子,岂能不爱屋及乌?” 沈太傅的两个儿子都暗暗放下心,他们在听闻睿王被罚的时候,胆子都快吓破了。 “这些不必你们多言。”沈太傅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说一说,怎么不让睿王就藩。” “这……我等不知。”二人卡了壳,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见此,沈太傅重重放下了手中的新茶,心中不禁有些动摇,当初他就是为了这两个蠢货才同意了让女儿嫁给睿王。 甚至后来拒绝了太子的请求。 家族交到这两人手上万万不成,如今看来,为了家族的昌盛,他要撑着,女儿也必须要坐到那个位置。 “陛下有意为太子选太子妃,选秀必须隆重才符合殿下的身份。” 太子的势越大,睿王留在京城的可能也就越大。 沈太傅盯着那绿莹莹的清茶,意味不明。 *** 次日一早,沈太傅主动上奏,诸位阁老连声赞同,平帝没有任何犹豫便欣然应允。 为了皇太子选正妃,景平二十七年的选秀拉开了帷幕。 从头到尾,庄徽冷眼看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对。 作者有话说: 沐离:就嚷嚷! 今天又是混乱的一天,还是一更。 我弄个抽奖吧。 感谢在2022-10-19 23:50:19~2022-10-20 23:4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芳小婕 5瓶;琉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 ? 第三十三章 ◎可曾参加选秀?◎ 因为“意外”的昏迷, 沐离足足在沐王府养了两日。 这两日都是绿萝早起送小哭包去学堂,到了下午再将人接回来。可能是因为小哭包心中的结被解开了,即便沐离不在, 他脸上的笑容也变多了, 莹白的小米牙时不时地露出来,笑起来的模样甜的发腻。 每日从学堂回来, 也不总是黏着沐离要抱抱了, 而是掰着手指头说起自己在学堂中遇到的事。 说胡先生的族人找上门为胡先生说亲被赶了出去, 说学堂的某个小童总是哭闹不休,又说坐在自己身边的裴文望成了他的朋友。 沐离刚开始还是边拿着书边懒懒地听着, 一听到小哭包交到了朋友,她精神一振, 提溜着人放在自己的腿上重重亲了一口。 小家伙粉白的脸蛋一下子变的通红无比。 裴文望和他说,他阿娘和爹爹都喜欢打他的屁、股, 听到自己的阿娘老是亲他可羡慕死了。 他也喜欢阿娘亲他, 因为阿娘身上香香的软软的, 亲他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 “安安真是太厉害了, 这化敌为友的本事阿娘都没有。”沐离毫不吝啬地夸奖小家伙, 抱着他亲亲密密, 手中的书早就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你和阿娘说说怎么和那个小胖子成为朋友的。”沐离私心想让小哭包多认识一些人,但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交到了朋友,还是先前那个霸道嚣张的小胖子。 “都是因为阿娘, 阿娘每天给安安准备好多好吃的。前天的水晶包包, 昨天的牛肉卷儿,还有今天的蜜汁肉团, 安安很喜欢吃, 裴文望也想吃。” “他总是吃不饱, 安安把自己的好吃的分给他,他就成为安安的朋友了。”沐南安用自己的小脸蛋蹭了蹭阿娘的手臂,一双大眼睛期期艾艾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水汪汪的眼睛像是有话要说,但又在迟疑。 沐离被他蹭的不自觉也弯起了粉唇,声音柔柔的,“那安安吃饱了吗?明天阿娘再给安安多准备一些肉圆子。” 他的坏爹爹送来的牛肉还有很多很多,分给那个贪吃的小胖子一些根本不算什么。 沐南安小脑袋微点,“吃饱了,安安的肚子圆圆的!” 沐离便伸手去摸他的小肚子,顺便去挠他的胳肢窝,小家伙觉得有些痒,咻咻咻地笑出声,只还是很乖巧地任沐离抱着。 沐离逗了他一会儿,等他笑的脸颊彻底红透了才收回手。 两人一同躺在软软的塌上,旁边放着一盏很华丽的宫灯。 宫灯是庄徽送来的,小哭包献宝似的送给了沐离。沐离便把它摆放在了此处,看书也明亮一些。 “阿娘。”躺了一会儿,小哭包扬起了脑袋,又软软地蹭了一下沐离的手,终于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口,“明天可以阿娘去送安安吗?” “好啊。”沐离眨眨眼睛,一口应下了,窝在府里学那些晦涩难懂的汉学哪有送小哭包去学堂来的自在。 “那,那阿娘可以穿着和今天一样的衣裙吗?”沐南安小声地开口,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头。 微有些圆的凤眸含着期待和紧张。 他和裴文望说自己的阿娘是全天下最美最好的女子,裴文望却见到了很严肃的南婆婆,沐南安再怎么和裴文望解释,那个小黑胖子都不信了。 沐南安有点生气,鼓着脸颊拒绝去看裴文望的小马。 他一定要让裴文望见到真正的阿娘!让裴文望知道阿娘真的是仙女! “这个嘛……”沐离顿时明白了小哭包的意思,故意拉长了语调,一脸很为难的表情。 沐南安紧张兮兮地拽住了她的袖子,晃了晃。 “你告诉我一个你和你爹爹的秘密,阿娘就答应你。”沐离哼哼一声,一次她没发现,两次她还能没感觉。 小哭包的手上衣服上墨汁沾染地也过于频繁了。有一次,她还从他脸上看到了慌慌张张的小表情。 沐离当即就猜,一定和庄徽有关。 “爹爹让我写信给他,安安写了。”沐南安为了能让别人见到自己的阿娘,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爹爹。 他的小心思多好猜呀,反正爹爹已经在学堂的小霸王面前出现过了,阿娘还没有。 “好,明天阿娘送你,穿的美美哒!”沐离成功从小哭包的嘴中套出了话,拍胸脯答应。 然后到了小哭包例行写信的晚上。她毫不客气地哗哗挥笔几下,在上面添了一句话。 “你说过要教我的。” 她确实需要一个老师,而目前为止没有比庄徽更好的人选了。 反正南婆已经发现了,即便再知道他们有接触,也能用小哭包当作借口搪塞过去。 当然,为了维持一点南疆沐小郡主的骄傲,虽然好奇的不得了,但沐离到底还是没有看小哭包给他的爹爹写了什么。 *** “爹爹,安安开心,阿娘明日要去送安安。” “和天上的仙女一样美。” …… 清宁宫服侍的宫人发现,每逢夜半,太子殿下的心情就会特别的好。 今日也不例外,冯德顺看到自家殿下手中拿着一张信纸唇角扬起淡淡的一抹笑意,笃定那封信一定是藏在别院的娘子送来的。 民间的选秀已经开始了,这位娘子很快就能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冯德顺不禁在想这位未来的太子妃生的何等模样,是富有才情的女子还是那等大气知礼的闺秀。 想着想着,他听到了清晰的一声轻笑,当即讶异地吸了一口气。 殿下这是看到了什么如此愉悦?似乎前两日从别院回来后,殿下的情绪就变得有些古怪。 “你说过要教我的。” 庄徽仿佛能通过这几个字看到一张哀怨又理直气壮的脸,蓦然,胸腔里面压制多年的戾气都散了些。 “失忆了,对孤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他低低地道了一句,忽然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再去看前面笔迹稚嫩的两句话。 “明日记得同聂学士讲,讲学提前半个时辰。”庄徽淡声吩咐过后,将信纸仔细地放在了匣子里面。 明日讲学过后,他要出宫。 时间应该恰好能赶上。 *** 早上,沐离在小哭包兴奋的注视下选了一件最华贵的衣裙。 淡紫色的衣裙由一匹完整的云锦所制,由腰部往下绣着大片大片繁复的金色莲花,显得圣洁高贵。而外罩的一层月色纱衣又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沐离照着镜子,心念一动,让侍女梳了一个双侧的垂花髻,再次插上了垂着蓝宝石的孔雀钗。 美滋滋地转了个圈儿,回过头她就发现站在她身侧的小人已经看傻了。 “阿娘是仙女。”沐南安呆了一会儿,红着脸很认真地点头。 沐离毫不迟疑地接受了他的吹捧,拉着他的小手出了沐王府的门。 一路上,母子两人的心情都有些兴奋。一个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炫耀自己有天底下最美的阿娘,一个是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中无可自拔。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胡家学堂的巷子口。 和平时不同,沐南安第一个打开了马车车门,握着拳头站在马车的车门处四处张望。 成功找到了裴小胖子的身影,他压抑着激动小声地唤阿娘,沐离淡定地在脸上挂了一层面纱,伸手将人抱了起来。 这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 大魏女子恪守三从四德,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极少将自己的真容显露在他人的面前。沐离若不戴上面纱,恐怕还会被学堂的人认为出身不正。 然而,一层薄薄的面纱又能遮住什么呢?反而,在看到的每一个人眼中,这层面纱更为美人增添了一分神秘感。 紫衣金莲的美人,迷住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最起码,裴文严已经站在原地许久一动不动了,任凭他的小胖子堂弟又拉又拽。 “美人啊,不知道有没有许人,家住何处?”裴文严嘴中喃喃地念叨着,整个人像是又有了指望。 直到他的眼睛不小心瞥到了美人怀中的小童,一个晴天霹雳,他生命中最亮的光没了! “二哥,我看到白包子了,白包子在朝我招手呢,我们快过去。”裴文望小胖子可不知道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自家的堂哥已经经历了从天上到地狱的转变,他年纪还小最关注的不是美色。 “哦,哦,我们过去。”裴文严失魂落魄地跟着小胖子的脚步走过去,浑浑噩噩地如同在战场上打了败仗。 一次两次,怎么都栽在了这里? 美人有主了,偏偏他还招惹不起! “阿娘,他就是安安的朋友!”沐南安看到朝他走过来的黑胖子还有黑胖子他二哥,小小地张了一下嘴巴,让沐离将他放下来。 他有些警惕地挡在了沐离的面前,大声地又对裴文望裴文严兄弟二人说,“爹爹今日有事,阿娘送安安。” 他很有心眼,故意点出自己的爹爹,因为那天他发现了裴文严对自己爹爹的畏惧。 “安安,她是你的阿娘呀?好美啊,比我娘美多了!”小胖子没想那么多,上来就和自己的好朋友碰了碰肩膀,亲密地表示了友好,随后才有些害羞地向沐离问好。 沐离本来以为这小胖子是那种撒泼不讲理的小霸王,但看他除了黑了一些胖了一些,也是浓眉大眼讨喜的样子,当即也弯了眼睛。 “喏,这个送给你当见面礼。”她从绿萝的手上接过一个点心盒子,给裴文望小胖子。 裴文望小胖子正准备伸手接过去呢,他身旁失神的堂哥腾地往前了一步,“多谢。” 他的眼神一直在沐离的身上。 沐南安的小脸顿时变得气鼓鼓的。 “爹爹,安安看到爹爹了!” “这位,娘子,可曾参加选秀?”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作者有话说: 裴文严:美人,太子殿下要选太子妃了,不是好东西啊!感谢在2022-10-20 23:48:28~2022-10-21 23: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点善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酒出桃 20瓶;巧笑依旧 3瓶;不与、说说而已、下了场雨、维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 ? 第三十四章 ◎孤为天子,你为南疆王。◎ 庄徽?他来了? 沐离不知为何心口一慌, 急忙转头在四周都瞄了一眼。 因为动作有些快,覆在她脸上的面纱都往下滑了一寸。 结果,来回看了两遍, 沐离都没有看到那道矜贵冷然的人影。 “你方才不是还说你爹爹今日有事, 是阿娘过来送你吗?哼哼,怎么能骗人呢?”沐离发觉小哭包是在说谎, 偷偷松了一口气, 手指拽着他头上的小发包, 弹了一下。 小哭包赶紧用小胖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扁了扁嘴巴, 盯着美人阿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不是故意要说谎的,只想用爹爹吓跑往阿娘身边凑的黑胖子他哥, 他不喜欢这个人,不喜欢这个人看阿娘的眼神。 “咳, 娘子, 小公子可能是看错了。”其实听到太子殿下就在附近的时候, 裴文严受到的惊吓比沐离大多了, 心跳差点都停掉, 毕竟他在冒着大不韪和太子的女人搭话。 是的, 太子的女人,裴文严认定了这个事实。 因为眼前的女子生下了太子殿下的长子,虽然没有任何的名分。只是他不懂太子殿下为何将人藏在民间, 另一边还要大张旗鼓地选太子妃…… 内心自然而然地对这美人生出一股怜惜, 他原本以为太子殿下会立她为太子妃的。 真是可惜…… “娘子有参加这次选秀吗?”忍不住,裴文严又问了一句, 剑眉轻轻蹙着。 选秀?沐离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面带怜惜的裴二公子, 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想要仔细问一问,不过,小哭包在这里明显不合适。 她看的出来粉团子似的小人对裴文严很抗拒。 “快要到时辰了,安安,你和你的小伙伴一起进去吧。” 她开口让两个矮墩墩的小孩先去学堂,故意在小哭包的面前表现出对裴二公子的冷淡。 裴文严见此心中是有些失落的,明明上一次和身着男装的美人见面,美人还与他称兄道弟。 第一眼他就看出来了,美人与他见过的那个俊秀少年同样的身量同样的一双乌黑大眼睛,还有那股通透飞扬的灵气…… 见阿娘不理会他,沐南安的凤眸中飞快地飘过一抹得意,一步三回头地和裴文望小胖子一起离开了。 当看不到阿娘的人影后,小家伙又气的嘟起了嘴巴,“你二哥怎么还不娶夫人?我阿娘都有我了,他怎么能讨好阿娘。” 只能爹爹讨好阿娘,其他的男子都不可以! 小胖子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中的点心盒子上面,闻言,他看了一眼生气的白包子,语气很自然,“谁让你阿娘长的那么美,我二哥最喜欢美人了。” “不过你放心,我听我娘说,祖母要将家里的一个姑姑嫁给二哥。”小胖子记起他娘说过的话,赶紧拿来安抚自己的小伙伴。 下意识地,他把另外一句话给忽略了。他的那位姑姑准备去参加选秀,已经报上了姓名家世。 “嗯,你二哥要早点娶妻。”沐南安这么一听,松了一口气,凤眸弯成了一道月牙。 裴文望小胖子看在眼中,动了动黝黑的手指头,硬是扭过了头。怎么办?唇红齿白的白包子,他又想捏一捏了。肯定软软的。 *** “你为什么问我有没有参加选秀?”两个小孩进去了学堂,沐离左右看了看,让绿萝守着,示意裴二公子跟自己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睁着清澈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开口询问。 裴文严心中熄灭的光一瞬间又亮了起来,如同白昼,他咧着大白牙,很是爽朗地笑了一下,“星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你和太子殿下之间的事我都知道了。”他再度出声,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尴尬。 沐离蓦然瞪圆了眼睛,先前庄徽只是和她说遇到了裴文严……并未提到他连自己的伪装都看透了。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该知道若是说出去,太子殿下不会饶过你和你背后的家族。”沐离立刻变得凶巴巴的,开口搬出庄徽威胁他。 “星弟,我不是这个意思。”裴文严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我并非是要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而是觉得选秀对你而言很重要。” 看她的反应,应当是对选秀不太了解的。 “你知道这次选秀是做什么的,为了什么吗?选秀的圣旨一出,京中乃至天下的适龄女子都动起来了。”裴文严叹了一口气,家中的远房表妹报上了姓名,北地那边的故旧也上门探听消息。 他是真的为眼前的女子担着一颗心,太子妃选出来,她若还没名没分,日后必定不好过。 “我知道呀,选秀是为了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沐离眼睫毛眨了一下,语气相当的随意,仿佛太子跟她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当然,此时她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太子娶不娶太子妃和她的关系真的没有那么的大,一来,她和小哭包迟早都会回去南疆;二来,她日后也会有自己的枕边王君,总不能因为和庄徽有了一场露水情缘,就要为他守节吧。 开玩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你已经有了太子殿下的长子,若是太子妃册立,生下嫡子……星弟,你要好好想一想。”裴文严苦口婆心地和她掰扯其中的利害关系,恨不得将一些不能提到的忌讳化成大白话。 “除了你,还没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沐离看着面前这个皮肤微黑的青年,冷不丁地伸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翘着唇角粲然一笑。 她感受到了这人身上的好意,以礼相待,自然也要做到真诚。 “可你这是为了什么?没名没分的被太子藏在一处府邸。去参加选秀还能有一个机会……难不成是太子逼你……还是你的身份见不得光……”裴文严一双星眸发直赫然是失了神,嘴中喃喃地念叨着自己从前都不屑听的婆妈话。 沐离歪着头打量他,觉得先前以为的裴骗子有几分可爱,突然问了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父母有几个儿子呀?” “啊,算上我,一共两个,大哥已经娶妻了。”言下之意,他还没有娶夫人。裴文严在外一个痞气的浪荡公子,此时发黑的面皮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红色,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只有两个啊。”闻言,沐离有些失望地皱皱鼻子,若是有七八个就好了,想必舍下一个去南疆不会那么困难。 真是,很少有看的顺眼又喜欢她的男人。而且他还知道自己和太子生过孩子! 是的,裴二公子喜欢她,沐小郡主自信满满地这么认为。 “你大哥已经娶妻了,那有没有儿子?”冲着这份他对自己的喜欢,沐小郡主自以为大方地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中原人在乎子嗣,儿子不多孙子多也可以。 裴文严不明白话题怎么转到了他和他的大哥身上,但美人问的话,也不是甚不能言说的机密,他张嘴便要回答。 “柱国公世子膝下共有两子,长子裴文行于三年前成婚,已有一子一女,幼、子尚不足一岁,生的白胖可爱。”一道声音在两人的侧面传来,语气温和,不急不慢。 外人眼中俊朗潇洒的裴少将军脸色霎时绷紧,薄唇微微发白。 沐离猛地侧过头,孔雀钗上垂下的蓝宝石打上她的耳朵,她抿了抿唇,小声地咕哝。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她动了点小心思的时候人来了。 真是好扫兴呀。 “你还想知道什么?孤可以一一为你解答。”庄徽穿着一袭天青色的直缀,头发用一根玉簪固定住,缓步而来的模样仿佛一个浸染在书香中的世家公子。 和沐离身边英姿勃发穿着紧身蓝衣的裴少将军比起来,文对武,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太子殿下。”裴文严在庄徽走过来的时候,僵硬地躬身行礼,一颗心直直往下落。 他们家并不是外人看来的花团簇拥……而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明明知道眼前是太子的女人,竟然还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裴少将军觉得,孤说的对吗?”庄徽笑吟吟地开口,语气很轻。 “殿下所言极是。”裴家的情况太子知道的一清二楚,裴文严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同沐离之间的距离。 “哦,既然如此,裴少将军还有话要说?”庄徽目光微冷,其中没有一丝的笑意,语气微微上扬。 “臣送堂弟于此,不敢打扰殿下。”裴文严半垂着头,恭敬地又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沐离眼睁睁地看着爽朗的青年离她远去,也不觉得灰心,毕竟他还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后若是有缘分,还能遇到的。 “谢谢你了呀,裴公子。”她对着裴文严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话,笑眯眯地挥了一下手。 裴文严的背影顿了一下,很快人就消失不见了。 “他与你都说了什么?”庄徽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尤其是看到她手中随风舞动的面纱,脸上的那分似有若无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嗓音十分冷淡。 “没什么,只是告诉我你要选秀娶太子妃了,问我要不要也去参加。但我又不可能做你的太子妃呀。”沐离回过神来,有些敷衍地朝他拱了拱手,脸上挂着一分不甚明显的笑,“对了,太子殿下,要不要本郡主恭喜你一句?” 娶太子妃也算是一大喜事了。中原人的说法,人生三大喜事,洞房花烛夜是其中一件。 “不必。”庄徽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之后他打量了沐离一眼,眸光凌厉,“不想裴文严知道你南疆郡主的身份,以后离他远点。” “他以前不是在北地吗?本郡主又没和他见过面。”沐离小声地嘀咕,但也知道自己今日确实有些鲁莽。 “我也没和他透露身份……不过,你到这里做什么?安安都已经去学堂了。”她抿抿唇,赶紧转移话题。 “孤接到了安安的信,你既然想学,跟孤过来。” …… 沐离当即点点头,往他身边迈了一步,鼻头悄悄动了一下。 她又闻到了那股冷香,挺好闻的。 “你不怕孤娶了太子妃以后,对你和安安不利?”庄徽装作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一直往前拐了一道弯。 “你对不起我,还要害我?我手中有你的把柄,你在说什么鬼话。”沐离听到他的话,可不得了了,不敢置信地直跺脚。 他这人怎么这样?之前不是说还要补偿她?还说他对自己够好了。 对自己好就是让娶的太子妃害她? “……”庄徽眉心急急跳了一下,看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再说,马车拉着人去了别院。 还是同样的书房,他漫不经心地甩出了厚厚的几本书,“这些你全都要学会,多读读书,对你有好处。” 直到这个时候,沐离才有些发虚,恹恹地应了一声,整个人趴在书案上面翻开了书页。 脑后自然垂下的长发落在她的脸颊,乌黑的颜色衬的她的小脸又白又嫩。 庄徽坐在她的对面,眼角余光扫过那一缕长发,很平静地与她讲述书册中的第一章节,“孔子崇仁,孟子奉行民贵君轻,来日你可为南疆的王,这里要认真领会。” “仁?”沐离忽然间来了精神,支起了脑袋看着庄徽眼睛直发亮,“你先前不是说仁是最无用的东西,为君者要重法吗?” 她的记性其实很好。 “你想学我的法?”庄徽眯起了眼睛,晦涩深沉的目光直视着她。 沐离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话已出口,她硬着头皮点头,“来日你是大魏的天子,南疆是大魏的属国,我当然要跟着你学。” 不大不小地拍了一个马屁。 然后她就听到庄徽笑了,不同于前几次的浅笑,很大声很放肆…… “好啊,来日,孤为天子,你为南疆之王。”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晚了一点,当是昨天的更新,我会逐渐更多的! 离离是不会放弃南疆王位的~感谢在2022-10-21 23:56:51~2022-10-23 00:3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芳小婕、久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 ? 第三十五章 ◎提亲恐怕不行。◎ 午时三刻, 沐离趁着对面的人不注意,偷偷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好困,脑袋忍不住地点一下, 又点一下。嘴中的话说的慷慨激昂, 可到了真要实施的那一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沐离真心觉得什么仁啊,法啊都是一样的东西, 听在耳中都是一样的枯燥乏味, 都是一样的令人昏昏欲睡。 她瞪着那一竖排一竖排的字, 两眼发懵,本来明亮的杏眼都变得无精打采的。清冷平缓的男子嗓音也仿佛变成了催梦曲, 让沐离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闭上眼睛睡觉。 庄徽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脑袋都要垂到桌面的少女, 不轻不重地合上了手中的书,同时他站起了身, 那道在沐离听来很好听的嗓音也停下了。 而沐离毫无所觉, 她的脸颊贴在桌面上, 双手自然地向下耷拉, 已经彻彻底底地睡熟了。 书房不大且安静, 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庄徽走到她的身后,突然俯下身,伸手将她头发上的两只孔雀钗取下来了。 没了孔雀钗压着头发, 沐离小小地嘤咛一声, 睡的更舒服了,粉唇微微向上弯着。 庄徽静静地看了手中的孔雀钗一会儿, 放在了一个盒子里, 他倒也没有将人唤醒, 而是从一旁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慢悠悠地翻看着。 正午的阳光灿烂,小书房里面也洒进来一些,落在他天青色的直缀上面,洋溢着一股暖意。 杨福宝轻手轻脚地从院门口走近书房,本要问一问殿下是否要传午膳,但一探头看到那样的画面,他愣了一下急忙缩回了脚。 还是不要打扰殿下了,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若是进去了,气氛就会变化。 太子殿下和沐郡主待在一起,安安静静的,似乎很融洽…… 然而,即便杨福宝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庄徽还是看到了他,大致猜到了他的来意,微微颔首,“吩咐膳房多做几道肉菜,口味辣一些,午膳就送到此处吧。” 杨福宝会意,偷偷地瞄了一眼那睡的香甜的沐郡主,心道太子殿下连这么小的细节都考虑到了,可见对沐郡主是有感情和耐心的。 只是,选秀已经开始了,太子殿下的反应让杨福宝等一干知晓小公子存在的人都弄不清楚…… 午时末,热气腾腾的午膳已经摆在了书房的桌子上,桌子有些小,几个碗盅就放的满满当当。 庄徽净过手,示意侍候的下人退下,拾起了碗筷。 第一口菜刚夹了起来,不出意外,沐小郡主动了动鼻子后睁开了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一下锁定了琳琅满目的午膳上面。 “殿下,您用午膳啊?”她明知故问,厚着脸皮闭口不提自己睡过去的事情,眼睛盯着庄徽对面的那个空位不放。 应该是给自己留的!她理直气壮地想,快步走过去,根本没察觉到头上的孔雀钗已经没了踪影。 庄徽瞥了她一眼,放下了筷子,点了点水盆的方向,“净手后方可入座。” 沐离的脚步一停,硬生生转了一个方向,不就是净手吗?她挽起袖子,两只手放进水盆里,用力地扑腾了两下,一把抓过放在架子上的帕子,胡乱擦了擦。 一个大跨步,直挺挺坐在了庄徽的面前。 “太子殿下,你看,洗好了可干净了。”沐离伸出两只手,弯着眼睛向他展示一下。 庄徽抬起眼皮看她,装作没看到那小手上挂着的水珠,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拿起来了筷子。 沐离当即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太子别院的膳食比沐王府的当然要好多了,让她一连吃上好几天也吃不腻。 吃的开心了,她的两只脚就高高兴兴地翘了起来,一前一后地晃悠。 结果书房的膳桌不大,她的一只脚不小心就碰到了庄徽的腿,而另一只呢,踩到了庄徽的鞋子上面。 场面一时寂静。 庄徽身体一僵,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对面的女子,仔细看,漆黑的凤眸中藏着一股火气。 或者说,燥气。 他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并非像旁人以为的那样没有欲望,也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 而男人的腿是碰不得的。 “本郡主不小心的嘛,谁叫这个桌子这么小,我们坐的就近了。”沐离也感觉到了脚下的异样,一脸无辜,她真不是故意的。 “现在,收回去。” “哦。”沐离眨了眨眼睛,急急忙忙地将两只脚缩回去,然后规规矩矩坐直了身体。 但,她的一颗心却静不下来了,吃饭也心不在焉的。方才,男人那低沉压抑的嗓音莫名让她联想到了那个让人脸红的时刻…… 她是不是真的该考虑一下找一个王夫了?是回去南疆订下婚约还是继续给那个裴二公子一个机会? 说句有些难为情的,钻小树林的感觉一开始不适,但中途和后来真的很舒服,感觉一个人的灵魂都飞到了天上。 眼神闪烁着瞥了对面的人一眼,沐离的脸颊有些发热,手中的筷子捣鼓着碗,一颗米也没夹起来。 庄徽并不是毫无所觉,他索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太子妃你真的一定要选吗?”沐离心中稍稍有些遗憾,终究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她才将那些钻小树林的画面想起来,和她钻小树林的男人就要娶妻了。这种感觉并不好,也让她心里不舒服。 不过,顾全大局的话,她也知道庄徽要娶太子妃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一来可以撇清同睿王妃过往的传闻;二来多了一位女主人稳固东宫的地位,让朝臣放心。 “那些人中会有你喜欢的姑娘吗?你都没有见过她们的面,岂不是全凭天意?”她们南疆都是深入了解一番过后才谈及婚事,大魏却都是盲婚哑嫁。 沐离此刻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别的,咬了一口筷子,睁大了杏眼直溜溜地看着庄徽。 “孤听闻南疆的风俗,过了合花节之后,男女双方才会开始嫁娶,可是真的?”庄徽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自己娶太子妃的事情,手指摩挲着玉扳指,向沐离询问起南疆的风俗。 语气莫名听起来很温和。 “当然是真的!合花节其实就是各自相看的日子。第一个合花节两个人互相喜欢了就会互通姓名,来往起来,若一直喜欢,等到第二个合花节,他们就会去落花林。若中途不喜欢了,就好聚好散了。不过还有那种一见钟情难舍难分的,第一个合花节就迫不及待跑去落花林了。”说起南疆的合花节,沐离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同庄徽说一些细节。 她根本没注意到,对面的人在听到落花林的时候那种意味不明的反应。 “跑去落花林?代表着什么。” “当然是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然后就……”沐离下意识地大声回答,却在紧接着的时候卡了壳。 对面的目光很沉静,她根本说不出口嘛。 “就是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了,有的女子还会怀孕呢。怀孕后就可以立刻提及婚事了。”小声地嘀咕,沐离没敢去看对面的男人。 但她的话说完之后,有些懊恼地哼了一声。某种程度上,她和庄徽也算是钻了小树林,然后她还怀孕了…… “原来如此。”庄徽朝她露出一个很浅的笑,随后表情变得郑重,“那日过后你怀有身孕,于情于理,孤应该向南疆提亲娶你为妃。” “然,你是南疆的少主,提亲恐怕是不行的。” ……沐离一下愣住了,没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直到离开别院的时候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叫提亲恐怕不行,他的话怎么听起来还有另一层意思。 不对,他不是要选太子妃吗?选秀人尽皆知,怎么又对本郡主说这种话。 沐离有些郁闷,脑中装着似懂未懂的韩非子,去胡家学堂接小哭包散学。 和脸黑红的小胖子打过招呼,她抱着很是兴奋的小哭包上了马车。 “阿娘,你这里的钗,好漂亮的两只孔雀不见了。”沐南安腻歪在自家阿娘香香软软的怀里,两只小手比划了一下。 他记得很清楚,早上阿娘送他的时候这里两边有两只挂着蓝宝石的钗环,如今不见了。 沐离听见他的话,赶紧去摸自己的发髻,果然什么也没摸到,她心下一空,委屈地唉声叹气。 孔雀钗居然丢了,一定是上天对她不好好学习的惩罚! “阿娘不要伤心,安安那里有好多宝贝,和孔雀钗一样漂亮,全都给阿娘!”沐南安很心疼地用小手拍了拍沐离的后背,要将他爹爹送来的宝贝给沐离。 沐离点点头,撅着嘴巴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那阿娘就谢谢安安了。” 沐南安的脸上开出了两朵小花,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阿娘喜欢就好! *** 裴文严到学堂接自己的堂弟回家,只敢隔着马车远远地看着美人远去,到了府门口,他撇下堂弟策马离开,回来又是酩酊大醉一场。 太平岁月,他一个武将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每天的上值都是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还要受文臣的白眼。 他脾气大,索性就不去了,兴致来的时候找三五友人打猎饮酒,平时闲着无事按照祖母的吩咐接送堂弟上下学堂。 顺便再相看相看女子。 那么多女子都没进到他的眼中,唯一念念不忘的美人却是个有主的,还受着委屈。 裴文严心里不痛快,只敢饮酒排遣苦闷。 尤其是坐在酒楼的雅间,看到大街上人人因为选秀而忙碌,他重重搁下了手中的酒杯。 “呵,选秀,这算什么?”语带嘲讽。 虽然只见了沐离两面,可他怜惜的一颗心忍不住为沐离抱不平,长子生下了却没名没分,往后只能算是一个外室! 再难听一些,外室连入宫都没资格,生下的孩子也不被皇室承认。 裴文严真没想到表面宽仁的太子殿下是这么薄情寡义的一个人! 带着酒意的声音不算小,倒酒的小二听在耳中,手指动了一下。 ……晚上,这句含糊不清的话就传到了东厂一个百户的耳中。 东厂耳目遍布京城内外并不是一句虚言,当然旁的无关紧要的普通人不会有这种被监听的烦恼,可裴家是什么人家? 掌有兵权的国公府第! 裴家老大也就是裴文严的亲生父亲如今就在北地驻守,裴家的女儿在宫里是育有五皇子的淑妃娘娘。 纵然回京之后裴家包括裴文严已经很低调了,可东厂还是没有放心,或者说最顶上的那个人没有放心。 日常裴家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盯着,裴文严明明白白的异样也是要查清楚的。 他是不是对选秀不满?对太子殿下不满?背后会不会有淑妃和五皇子的事? 百户暂时没有惊动任何人,准备去亲自调查清楚,之后再将结果呈给顶头的千户或者督公。 不巧,这个百户姓戴,四年前重阳节宫宴上,为沐离引过路。 作者有话说: 沐离:我觉得不对劲…… 庄徽:嗯。感谢在2022-10-23 00:38:14~2022-10-24 01:1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点善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说说而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 ? 第三十六章 ◎爹爹同意了,去看小马。◎ 午时, 窗外传来一声蝉鸣。 两条并在一起的小书案上面放了两只打开的膳盒,一只精致,里面盛着荷花鱼圆、五色花饺、水晶奶糕、糖蒸酥酪等看着也好看的吃食, 另一只就不拘小节了一些, 随意地放着几个酥酥脆脆的肉饼。 香气扑鼻。 两个小人凑在一起,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 “白包子, 这肉饼可是我最爱吃的, 里面的油皮有九层, 羊肉馅也有九层。咬一口,我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平时我娘只让我吃两个, 但今天我特别央着她多放了一个。这个给你,你快吃, 还热着呢。”大点的小孩生得胖乎乎的一张黑脸,一只手抓起一个肉饼就往旁边那个小点的小孩嘴中塞。 眼中带着笑, 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几分依依不舍。 “黑胖子, 我不吃羊肉, 羊肉味道好大的!”沐南安小脸满是抗拒, 紧紧闭着嘴巴躲开了。羊肉饼的气味弄到身上, 他就闻不到阿娘身上香香的了。 “白包子, 你真不吃啊。不吃那我就拿回去了。”裴文望快速地把肉饼子又放回自己的膳盒,眼睛却盯着另一只膳盒,咽了咽口水。 爹和祖父都说交朋友就是他对你好, 你也要对他好。虽然自己很舍不得肉饼子, 但白包子不吃,他又怎么能吃白包子的东西。 白包子的爹爹娘亲对他真好啊, 每天都准备好多好吃的, 有许多吃的他都没有见过。 回家闹着让厨房也做, 还被他爹打了一顿屁,股,说是铺张浪费奢靡享受……现在他还疼着呢。 “嗯嗯,我要吃奶糕,阿娘说吃了奶糕身上就有香甜的奶气了。”沐南安远离了油乎乎的肉饼子,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奶糕,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吃完一小块奶糕的时候,裴文望大口大口嚼着最爱的肉饼子,已经咽下肚两个了。 而等他咬着一颗鱼圆,裴文望膳盒中的肉饼子没了,只留下几粒焦黄的芝麻。 裴文望小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用勺子舀着酥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呼,安安吃饱了,吃了好多,这些都给你吃呀。你不要忘了,带安安去看你的小马。”沐南安看出了一旁小胖子的渴望,把膳盒往他的身边推了推,然后拿出一只小帕子,珍惜地擦了擦手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裴文望如愿以偿吃到了一勺子糖蒸酥酪,不住地点头,嘴中含糊说道,“给你看,还给你骑,我的小马可从来没有让别人骑过。” “不要骑了,看看就好呀。爹爹说了,安安还小呢,不能骑马。危险!”闻言,沐南安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小嘴很高兴地翘了起来。 爹爹给他的信中还说了,等到他再大一岁,就送给自己一只矮脚小马,然后亲自教自己骑马! “啊,那你爹爹是同意你去我家了。我觉得我二哥怕你爹爹,他不同意,二哥肯定不让你跟我回去。”小胖子又吃了两个花饺子,满足地舔了舔嘴角。 就算没有二哥的嘱咐,冲着白包子这里那么多好吃的,他也愿意和白包子好一辈子。 “爹爹说去你家没问题的,不用担心。” “当然,我爹我祖父我大伯我大哥我二哥都是好人,去我家准没错!”小胖子拍着胸脯,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油乎乎的。 “白包子,你刚才那个拿出来给我擦擦。”他伸出两只手,要帕子。 “不行呀,这是阿娘亲手为我缝制的,还是用的很珍贵的云锦。上面还绣着一颗小树呢。” “给我看看。” “呐,好看吧。” “这不就是一根小棍吗?光秃秃的。” “就是小树。哼,你再说不给你吃了。” “白包子,我错了我错了,你阿娘绣的真好。” “那是,宝贝安安的阿娘是天下第一好的阿娘!” “你阿娘长的比我家里的伯母婶娘都好看。对了,她今天还来接你吗?” “可能不来了吧,阿娘说自己也要学习,和安安一样。” 粉嫩的小人仰着头,奶声奶气的话中止不住的炫耀和得意。 …… 申时中,裴文严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赶到了胡家的学堂。 马车停在巷子口,他笑眯眯地同周围的人家打了招呼,如愿获得好几个中年妇人和总角小姑娘或热情或羞涩的注目后,走进附近一座茶铺,点了一壶茶。 其实本来他是想去不远处的一家酒楼的,但一想等会儿带着一身的酒水气味被美人闻到,总是不好。 是的,裴文严上次遭了庄徽无声地警告之后,依旧未放弃接近沐离。 他想,还是该多提醒提醒美人。 他又想,太子殿下不是那等是非不分公报私仇的人,昔日在北地的时候,太子殿下宽和的形象深入人心,对他们裴家也十分尊重客气。 也许太子殿下藏着美人是有难言的苦衷呢?比如美人的身份不能见光?或许他可以私下助上一助,帮美人弄一个清白的良家身份,也不辜负了美人那一声严大哥。 家里的祖母谋划着送那位表妹选秀的时候,他厚着脸皮也听了一耳朵。秀才乡绅乃至平头百姓家里的女儿都可以去报名,相比较,表妹的身份已经算得上佳。 裴文严觉得,给美人伪造一个乡绅地主的家世完全是小事一桩。买下一个庄子,指派一个庄头,让美人认在那人膝下再去参加选秀就是了。 至于太子殿下为何没有这般去做,裴文严私下猜想太子殿下被盯得太紧,为人又正派,不屑于做这种弄虚作假的小事。 而他就不同了,每日无所事事,除了接送堂弟去学堂,还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 只是他不知道,等会儿要怎么和美人开口……万一被误会别有用心或者再遇到太子殿下…… “百户,我们既然已经查清,裴二公子不满选秀的原因,为何还要耗费时间盯着他?”同样的一间茶铺,角落里还坐着两个人,颌下无须,说话的声音稍微有些尖利。 两人是戴百户和他手下的一个小太监。 他们暗中去查裴文严,已经查到裴家老夫人的娘家侄孙女报名参加了选秀,而裴家老夫人的侄孙女不仅是裴文严的表妹还是裴家属意的孙媳,裴文严的未婚妻! 家里选好的未婚妻为了参加选秀抛弃了与裴二公子的婚约,裴二公子酒后愤然对选秀表示不满,在情理上完全说得过去。 这件事按照往常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戴百户只须如常和千户禀报便是,裴家和裴二公子更不可能因为这一句话获罪。反而,此事根本不算什么。 戴百户若执意往下查,反而还要得罪柱国公府裴家和宫里的淑妃娘娘。 可是,戴百户却知道东厂的督公常大红有意讨好清宁宫的太子殿下,单凭这一点,他就得调查的更仔细一些。包括裴二公子到底有没有和那位表妹产生私情,万一日后通过选秀,裴二公子的表妹真的成为太子妃了呢? “继续盯着,我们才好和督公交待。”戴百户压低声音,目光有意无意扫过裴文严坐的那处。 寒光隐现。 跟了大半天,他倒是有些看不懂这个裴二公子了,听闻在北地的时候这人英勇善战,少年时就能和父兄一起上战场,是人人称赞的裴少将军。 可这一日直到现在,裴二公子除了喝喝茶和人耍耍嘴皮子,做过的唯一有点用处的竟然是接自己散学的堂弟回府。 到底是凭着父兄的荣光欺瞒世人还是……聪明人韬光养晦低调蛰伏,都说不准啊。 戴百户也是有些好奇了。 等到裴二公子嗑完一盘瓜子招来小二付账出门,他们也立刻起身,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远远看见,一个巷子口出来了不少活蹦乱跳的小童,戴百户和小太监停下了脚步。 还真是接毛都没长齐的堂弟回府…… 小太监的脸上神色复杂,“这样不求上进的人也怪不得未婚妻不嫁。” “国公府的公子只在此处读书,与承恩公周家相比,裴家过于低调了。”戴百户看到的是另一点,若有所思。 *** “二哥,白包子要和我一起回府,看我的小马。”巷子口,裴文望兴冲冲地拉着自己的好朋友沐南安跑到裴文严的面前。 沐南安虽然不太情愿被他拉着,但想到可以去别人的家里,就勉为其难地跟着小胖子了。 是了,他根本不只是想看裴文望的小马,还想去裴文望的家里。 因为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去过别人的家里,一次都没有。 裴文严看到仰着头白脸大眼的小人儿,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荡漾着令人看不清的光芒。 “小公子,去我们家里,你的阿娘……知道吗?”他还记得这小人不是很喜欢他,委婉地开口。 裴文严边问边想着,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应该不是每日都出宫,他今天不会那么倒霉还被太子撞见。 “爹爹同意了,爹爹说会有人保护安安的。阿娘,阿娘在爹爹那里。”沐南安睁着微圆的凤眼,乌黑的眼瞳静静地看着比他高大很多的青年。 裴文严被这双凤眼看着,有一瞬间的恍惚,面前的小人太像太子殿下了…… “既然小公子的爹爹同意了,那,我抱小公子上马车?”裴文严听到美人不在,心下稍微有些失望,不过他对着小人脸上的笑容还是很灿烂。 顺势,他蹲下了身,朝着小人伸出了手臂。 沐南安看着黑胖子他哥,抿了抿嘴唇,矜持地轻轻点了下头,往前不太明显地走了一步。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黑乎乎的人,不过爹爹说可以信任,那他就勉勉强强给抱吧。 裴文严轻轻合住手臂,把长的唇红齿白的小人儿抱在了怀里,唇角歪歪地咧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走吧,去看小马。” “其实,我也有一匹马,比那小霸王的马高大。”他直呼自己的堂弟为小霸王,笑着进了马车。 转头一伸手臂,另一只手拎着小霸王的后脖领,将人拎了进去。 小胖子拧着脖子哇哇大叫,痛骂自己的二哥,说是要向自己的祖母伯母告状。 结果,一个响指被砸到头上,伴随着一个包着油纸的大包子扔过来,人老实了,哼哧哼哧啃起包子来。 “白包子,你看你长的是不是就和这个肉包子一样,都是白白的软软的。” “你胡说什么,二哥看你才像这包子,胖乎乎的,除了黑一些。” “黑面做的包子,阿娘说有黑色的面。你就好黑呀。” “白包子,啊啊啊啊小爷不黑!” 随着小胖子发狂的叫声,马车的车门被关上。 暗处,几个训练有素的人悄悄地跟了上去。 “百户,您怎么了?”另一边,小太监看着马车离开,也催促着人跟上去。 然而,面对小太监的催促,戴百户却迟迟未动。 作者有话说: 人在郑州,麻了,可能最近几天都不能准时更新……抱歉! 🔒37 ? 第三十七章 ◎是沐王府。◎ “百户, 裴二公子的马车离开了,我们难道不跟了?”小太监以为戴百户没了跟踪的心思,接下来要回宫去。 “刚刚那个小孩你看清了没有?”然而, 戴百户真正关注的却不是他们跟踪着的裴二公子, 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是裴文严怀中的小男孩。 小男孩约莫三四岁的年纪…… “那不是裴二公子的堂弟,柱国公府的另一位小郎君吗?”小太监有些不明白戴百户的反应,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裴二公子到此是来接自己的堂弟回府的。 戴百户如何有此一问?难不成他在裴家的小郎君身上看出了端倪? “不, 不是裴家的小郎君, 咱家是说另外一个矮些的小男孩。裴二公子抱着的那个,咱家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戴百户的眼神有些令小太监捉摸不透。 “百户, 兴许那是裴家的另一位小郎君。您想,宫里淑妃娘娘的侄子和五皇子可能有几分相似, 您看着不就觉得眼熟了。”小太监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戴百户却缓缓摇了摇头。 五皇子确实和裴家人生得有几分相似, 但那分相似体现在体型上面。裴家人因为多是武将, 体型十分高大, 面容也偏硬朗一些。 可他匆匆一瞥, 看到的小郎君眉目精致如画, 小脸白的就像是御膳房的糯米团, 身材也小巧一些,根本不似裴家人的五大三粗。 反而那相貌神韵很像,很像是…… 但戴百户只看了一眼, 并未彻底看清, 内心尚存有疑虑。若小男孩与那位有关,怎么也不该和柱国公府裴家人扯上关系。 裴家的外孙是淑妃膝下的五皇子。 “我们马上跟去柱国公府。”当机立断, 戴百户匆匆命小太监一同离去。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弄清那个小男孩的身份, 对自己对东厂都十分的重要。 也许,过不久他就能升到千户的位置上去。 *** “孤讲的这些都听明白了吗?” 日头西垂,书房的窗纱上映出一簇竹影,庄徽端起手边的茶盏,稍稍饮了一口。 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脸部的轮廓,沐离悄悄收回了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可能是因为昨日在小哭包面前夸下了海口,今天她倒是很认真地听了庄徽的讲学,还用细细的毛笔勾画了几下。 “书中说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可若是触了法的人是君呢?又该如何裁决,由谁裁决?”她甚至向庄徽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带着疑惑。 平心而论,在南疆她的母亲若是做错了事,即便大家都认为是错的,明面上那也是对的。甚至为了维护母亲的威严,底下的家臣还会错上加错,一错到底,“”强烈让一个错误持续下去。 她不相信在大魏就没有这样的事,大魏天子就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乃至于,庄徽他自己就未曾触犯了法? 到头来君的错是对,是新的“法”,而庄徽身为储君,依然安享尊荣。 “我明明看到的是君之下,法可行,而贵人之下,法必行嘛。”沐离睁着大眼睛小声地嘀咕,法都是约束平民百姓的。 闻言,庄徽放下茶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薄唇中吐出了几个字,“不错,孺子可教也。” 得了赞许,沐离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这么简单的事实她沐小郡主还能看不明白? “那太子殿下想要我学的法是什么呢?”沐离又问,有些迫不及待。 她觉得只约束平民百姓的法,庄徽是不会奉为自己的法的。 “普世之法,最高法,连至高无上的君也不得不低头遵从的法。”庄徽微微一笑,唇角的笑意透露出几分骇人的残忍,“君若触了法,该由天下人裁决,命也在天下人的手中。” 沐离似懂非懂,但看着对面男子的神色,有几分瑟意,总觉得这人已经实施过一次似的。 可是,今天的君,大魏天子,不就是眼前人的亲生父亲吗?未来,也会是他自己呀。 他要给未来的自己身上套上一层枷锁?或者说,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刃? 沐离咬着唇眼睛时而微弯时而瞪大,有些不明白了。 直到她无意识地用手摸到一块如意糕放进嘴中,突如其来的饥饿感让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腾地站起身。 “天色好像不早了,本郡主得去……”得去接她的小哭包回沐王府了。 “不必,安安昨日便问过我,今日他要去裴家看裴文望的小马。再过半个时辰,自会有人将他送回沐王府。”提到小家伙,庄徽眼中的凌厉冷意如同潮水一般褪去,神色中浮出几分温柔。 “他怎么没和我说?”沐离声音顿时变大,语气中尤带着不敢置信。 庄徽静静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敲着书案,“因为他知道,你不会同意。” 本郡主怎么就不同意了?沐离想要不满地反驳,可话还没说出口,想起裴文望那一家子的身份,小脸皱成了一团。 她自己在京城深居简出倒是无所谓,可裴家人怎么可能认不出自个儿国家的储君,小哭包和庄徽生得那么像…… “你究竟什么意思?”她警惕的眼神盯着云淡风轻的男人,总觉得他别有用心。 “裴文严心中有分寸,安安难得交到了一个朋友,让他开心一些吧。”庄徽从袖中把小家伙脏乎乎的信拿出来,展开在书案上。 沐离的脑袋当即凑了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眼前仿佛浮现出小哭包带着渴求的小脸蛋,不死心地趴近又看了一遍,到底是一声都没吭。 庄徽眼皮不抬都能看到凑过来的一颗小脑袋,浓密挺翘的眼睫毛和清澈干净的眼睛眨一下灵动非常,光洁饱满的额头覆着冰蓝色的宝石,差一点就怼到了他的鼻尖。 他眸色微暗,不动声色地往后去了一些,反手拿起一个沉香木的匣子,放在沐离手边。 “今日表现不错,算是孤给你的奖励。” 沐离抬起了头,立刻将一丝酸溜溜的不忿抛之脑后。 “可以,现在就打开吗?”她手指头已经跃跃欲试地放在了匣子上面。 “随你。”庄徽也弄不太懂自己怎么就从东宫带出了这个匣子。甚至于,里面装的东西自己是如何放进去的…… 可能是对她的补偿,也可能是她要求自己要对她很好,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确实很适合里面的东西。 沐离兴致勃勃地打开了匣子,看到一套颜色浓郁生动的红色珠链,粉唇美滋滋地翘了起来。 她早就说过,大魏太子是真的好有钱,有好多宝贝。 “谢谢你呀,本郡主明天就戴上它。”不满彻底消失,沐离爱不释手地摸着珠链,心里在盘算,借着愧疚,自己还有南疆能谋得多少好处。 这好处她收下的可理直气壮了,她不是睿王妃那个冒牌货,而比起睿王妃,她收到的少多了呢。 “嗯,孤明日不会再出宫。”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还要操心选秀,确实辛苦,要好好注意身体呀。”沐离态度很好,还体贴地关心了一句。 庄徽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又将小家伙的信收了回去。 明日,他有别的事要做,选秀用不着操心。 *** “小公子,怎么样?这样是不是看的更远一些?”柱国公府的门口,高大的青年抱着小粉团子下了马车,有意无意地用肩膀挡住了怀中人的脸。 他们的身后,是独自一人小心翼翼撅着屁、股,趴着下来马车的小胖子。 “嗯,很远。不过,没爹爹远。”沐南安点了一下脑袋,跟着又很快摇了摇头。 裴文严闻言,暗中比着自己和太子殿下的身长,悻悻地用手摸了下鼻子。 似乎,太子殿下的体型和他差不多。 “小马养在后院的马厩里,去后院还有一道垂花门,不通主院,我们从那里过。”当即,裴文严迈开长腿,也不管自己的堂弟跟不跟的上。 三个人未让奴仆跟着,走了另外一条路,是以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只是,裴文望小胖子的亲娘,裴文严的二婶估摸着时辰,觉得儿子该从学堂回来了,招来身后的婢女,让她把小胖子带过来。 “昨天才挨了他爹一顿打,如今指不定多委屈呢。和他说,我吩咐厨房做了他最喜欢吃的烤羊腿。”小胖子的亲娘如此交待,婢女捂嘴笑着就赶忙出了二门。 结果,婢女人没带回来倒是带回一个有些稀奇的消息。 “夫人,门房的人说,二郎君抱着一个小男孩,领着六郎去后院的马厩了,说是要看小马。” “二郎抱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什么来历?谁家的?”二房的夫人很是惊奇,他们家回京后就很低调,几乎不让外人踏足。 婢女的神色有些奇怪,“来历不知,但说是六郎学堂上的同窗。” “六郎的同窗?六郎让他来家里?”二房夫人更惊讶了,她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性子就是一个小霸王,不欺负别人就好了,居然能交到朋友。 “你去马厩传话,让六郎带着同窗一起过来,我再吩咐厨房多上几道菜。好好招待招待。”二房夫人有些欣喜,态度很热情。 “是,夫人。”婢女应声而去,没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表露出来,二郎君虽然每日瞧着都是笑眯眯的,但其实对不相干的人态度很冷淡,府中那位表姑娘哭过好几次了……他怎么会对六郎的同窗那么亲近? 她跟着二夫人身边这么多年,还很少见过二郎君抱着六郎呢。 ……“小马小马昂昂昂。” “不是昂昂,它叫疾风,是我爹为它起的名字!” 马厩里,沐南安看到浑身棕红毛发顺滑的小马,大眼睛亮晶晶的,挣扎了一下要裴文严放他下来。 小胖子看出了他眼中的喜欢,很是得意地扬起了头。这算是还了白包子的好了吧。 “我,宝贝安安可以摸摸它的头吗?” “摸一下可以,摸两下你就得…”小胖子挨了一巴掌,不耍威风了,“随便摸。” 沐南安弯着小嘴和眼睛,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放在马头上,小马温顺地朝他眨眼睛的时候,他的呼吸都停了。 “小马小马昂昂昂。”他的脸颊红扑扑的。 “昂,昂。”小马甩了甩尾巴,用嘴巴拱他白嫩的小手。 “白包子,疾风这是要你喂它吃草了。”小胖子大方地抱起一堆青草,放在沐南安的面前。 沐南安重重地嗯了一声,弯下腰,手中拿了一把青草。 看着小马一下一下地咀嚼着青草,他高兴地原地转了一个圈儿。 “没出息。”小胖子见状哼唧了一声,却又抱来一堆青草…… 裴文严倚着马厩的柱子,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桃花眼勾人。 小粉团子这么可爱,一定是遗传了他的美人娘亲,想想美人掐着小腰在他眼前转圈儿,他的笑意更荡漾了。 可荡漾过后很快又是苦涩,美人有主了。若是他再早一些遇到美人……不对,按着小粉团子的年纪,那时太子殿下心仪的女子不是如今的睿王妃吗? 没有人知道,他曾偷听父亲和祖父谈话,太子殿下私下觐见陛下求婚彼时还未嫁给睿王的睿王妃沈氏,结果惹怒陛下,就此离开京城来了北地…… 裴文严的眸光一凛,敏锐地察觉到了违和之处。 状似无意地,他问了和小马玩的粉团子一句,“小公子,你若喜欢小马,不如送给你一匹?等会儿小马和你一同回去。” “或者,我之后遣人送到殿下的别院?” “安安不住那里,别院是爹爹住的地方。”黑胖子他哥抱自己还要送自己小马,沐南安虽然还是不喜欢他,但说话的语气软乎很多了。 “那,越府?”裴文严笑着开口。 “没有越府,是沐王府。沐王府。”沐南安很认真地说道。 他认得自家门口牌匾上的字。 作者有话说: 沐离:……居然套路小孩,真不要脸!感谢在2022-10-26 21:55:30~2022-10-28 01:0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箫、烦人中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8 ? 第三十八章 ◎此事该去禀报陛下!◎ 柱国公府裴家的后院, 裴文望来回抱了几次草料,沐南安一边摸小马一边喂它,唯有裴文严一个人倚着柱子在发呆。 久久没有动静。 “二哥, 你怎么了?又想美人了?”小胖子看小马疾风吃草料那么香甜, 摸摸自己的肚子,也觉得饿了。 本来这个时候他娘已经准备好吃的等着他了, 可白包子咻咻咻笑的那么开心, 他不好意思就此离开。 想想, 小胖子把目光对准了自己的堂哥,却看到堂哥一脸失神的样子。 他以为堂哥兴许又看上哪个美人了, 反正只要不是白包子的娘亲就好。 小胖子的声音洪亮,和小马玩的正开心的沐南安默默地转过了头, 眼神很紧张,仿佛头上扎着的小包包都在用力。 爹爹还没有成功地讨好阿娘, 不能让这个人趁虚而入, 他听身边的姑姑说了, 后娘和后爹都会虐待他的, 他没吃没喝又没穿, 是要出去捧个碎碗碗讨饭的。 “美人?不错, 是在想美人。”堂弟的话打断了裴文严的思绪,他笑了一声,神色略为复杂地摸了摸下巴。 头疼, 真让人头疼啊。 越来越难懂啊。 “啊, 祖母要把表姑姑嫁给你,你居然又想美人了!胡先生说了, 这种叫喜新厌旧!我要给祖母告状。”小胖子大呼小叫, 趁机报自己挨的弹指之仇。 “见异思迁, 负心汉!”沐南安撅着红红的小嘴,也愤愤地指责。 既然有未婚妻了,就不要想别的美人了。回去他要和阿娘说,黑胖子他哥是负心汉,他记得阿娘很讨厌负心汉。 此时,沐南安对黑胖子他哥的不喜欢又变得很多很多了。 “错,本公子这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们两个小娃娃能懂什么。”裴文严的桃花眼一闪,接着一个脑袋蹦儿又打在小胖子的头上。 小胖子便又哇哇大叫起来。 沐南安瞪着眼睛,扬起小手把小马疾风的草料扔了过去,一瞬后,英俊潇洒的少将军头上插了根绿油油的青草。 裴文望顿时惊喜万分,捂着脑袋跑到白包子的身边,说他是自己的好兄弟。 小马也眨了眨眼睛,翘起了前蹄。 裴文严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抚了抚衣袖,他算什么负心汉啊?说来,他那表妹可是要参加太子妃的选秀去了,负心汉反而是…… “二郎君,夫人让六郎君还有这位小公子去西院呢,烤羊腿甜蜜糕都准备好了。”二夫人身边的婢女小红走到后院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二郎君吃瘪呢。让人吃瘪的人还是一个身长不到他大腿的小童。 “烤羊腿!”裴文望一听到有吃的兴奋起来了,拉着沐南安的手就想往西院跑,“白包子,我和你说,烤羊腿超级好吃的!” 裴文严眼疾手快,将人给拦住了,同婢女小红笑道,“一会儿这小公子的家人就来接他回去了,不值当再往二婶那里跑一趟。这样,你和二婶说说,切一盘烤羊腿送过来。” 他的桃花眼不笑时尤带三分风情,此时双眼弯起,潋滟的光芒让婢女脸红了红。 “二郎君既然这般说,奴婢会和夫人说的。” “好说好说。” …… “不过来了?那也行,就按照二郎说的做吧。”二夫人点点头,心里也在嘀咕,二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了? 她想,等人走了要好好问问自己的胖儿子,他那同窗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是怎么讨得二郎的喜欢的。 *** 申时刚过,沐南安最后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小马,被裴文严抱着往府门去。 裴文严表面看着痞气浪荡,实则行事滴水不漏,他猜太子殿下也不会任由小公子在裴家停留太长时间。 果然,府门口已经驶来了一辆马车,内监杨福宝恭恭敬敬伸出了手臂,要将小主子接过去。 裴文严眼睛不经意地往马车四周扫了一下,知道附近不只有数人盯着,挑眉问怀中的粉团子,“小公子识得他?” “嗯,爹爹给的人,杨,杨伴伴。”沐南安软软答道。 一声杨伴伴喜的杨福宝脸皮涨红,呼吸急促,“小公子,奴才送您回去。” 裴文严干净利落地将人递了出去,冲着杨福宝点了下头。 杨福宝对这裴家的少将军也很客气,“少将军请回吧,我等定会将小公子安全护送回去。” 裴文严不可置否,咧嘴笑着朝那小人挥了挥手,随即往回走。 沐南安看到他脸上的笑,扭动了一下小身子,轻轻哼了一声。 他对自己再好,自己也不会同意他接近阿娘的。 宝贝安安才不要后爹! “小公子,奴才直接送您回沐王府,等会儿我们去角门。”杨福宝抱着人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以免有人窥探跟踪。 “嗯嗯,好的呀。”沐南安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没有异样放下心来。刚才耐不住黑胖子说的那样诱人,他吃了好几块烤羊腿,担心身上会沾上很重的气味呢。 阿娘会不喜欢的。 ……两人进了马车。 而同时一处不起眼的阴影里,两人飞快地闪避了身躯。 “百户,好险,差一点我们就要被发现了。”小太监身体微微僵硬,他们为了求稳硬生生在此处躲了大半个时辰,好在,这次做对了。 他们若晚来一步,就会被那些人发现,那些人的眼力和功夫似乎不亚于他们东厂的人。 只是一个小童,居然如此大费周章。他的身份…… “百户,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小太监惊魂未定,他方才没有看清百户说的小童,但从裴家二公子怀里接过小童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人和他一样,都是太监! 也只有他们这些太监看得出来,因为那处的难堪,他们的站姿总是和旁人有一些差异…… “回去,一个字都不要透漏出去。”戴百户声音微哑,眼睛中的精光亮的吓人。 谨慎冷厉的护卫,和那位相似的长相,接人的太监,还有裴二公子的反应……足以证明了! 谁能想到,谁又会去想,太子殿下膝下早就有了一个小皇孙!小皇孙已经三四岁了! 这事若是传出去,戴百户已经可以预见掀起的惊涛骇浪。 东厂中都是一群无根的人,明争暗斗比常人以为的要激烈百倍。和戴百户身份对等的人就有几十个,而这些人中近日最得上头青眼的一个人叫刘进,也是戴百户的死对头。 但今日过后,戴百户可以肯定,和自己比,刘进输定了。 只是,他也有疑虑,有小皇孙是天大的好事,太子殿下为何要瞒着天下人。 莫非和裴家有关?他们东厂的人都知道皇爷最是忌讳裴家,裴家手里可是有兵权。 不过,这个疑虑等他回到东厂就已经消失了,他只是一个百户,仅需将此事告知千户和督公。 旁的多做一步都是错。 “千户可在?我有要事禀报”回到东厂,戴百户就直奔顶头的黄千户那里。 然而,他不仅吃了一个闭门羹,还遇到了向来厌恶的刘进。 “原来是戴老弟,这么急着找千户做什么?”同样为东厂百户的刘进,样貌生得比戴百户还要好一些,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可惜就是一双眼睛形状微微向下耷拉着,阴鸷感很浓。 刘进从黄千户的房中出来,朝着戴百户皮笑肉不笑,戴百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无事,只是例行禀报。”戴百户脑中只是转了一个来回,就决定此事绝对不能在刘进面前露一点口风。 刘进,私下和坤宁宫走的近些,听说已经认了坤宁宫的掌事太监为义父。 “哦,那进去吧,不过千户饮了一些酒。”刘进做了一个手势让戴百户进去,但又很快为难地皱眉。 “不必了,明日再来也无妨,不打扰千户休息。”戴百户冷冷看了刘进一眼,转身离去。 刘进在他身后微微笑着,耷拉的眼中带着志在必得。 很快,他就要在督公乃至陛下的面前露脸,区区一个没有靠山的百户,碾死的蚂蚁罢了。 戴百户走了有百米,心中的烦躁压都压不住,刘进定然在黄千户那里讨了好,又牵连到坤宁宫,想也知道此事也不能同黄千户说了。 眯了眯眼睛,他当即决定直接去禀报督公。 督公有意讨好太子殿下…… 戴百户去求见督公的时机不巧,彼时,常大红那里,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英刚好在。 司礼监中,王英地位在常大红之上。即便执掌东厂,常大红在王英的面前也是客气恭敬。 听到底下有个百户有要事求见他,常大红面上闪过不虞,刚要不耐烦地让那人明日再来。 王英笑眯眯地拦住了他,“听听吧,咱家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急事。” “大监既然这么说,那就叫他进来吧。”常大红语气温和了一些。 王英笑着点头,端起了手边的热茶。 戴百户跟着人进来,看到一左一右两位大监,呼吸骤然一紧,脚步也停了下来。他没想到,掌印也在。 “你有何事禀报?”戴百户迟迟不开口,常大红不冷不热地问道,对底下人不识趣的举动有些不悦。 王英手拿着茶盏,也似随意地看过来。 戴百户慢慢地垂下了头,“禀大监,禀督公,前日,有人报柱国公府裴少将军酒后不满选秀,今日属下去查探。” 听到选秀二字,常大红和王英的神色都微微变化。 “查到了什么?”王英的声音泛着凉意。常大红没有出声。 “裴少将军有一表妹,报名参加了选秀,原本该是裴少将军的未婚妻。”戴百户的头依旧低着。 “嗯,年少轻狂。”王英收回了视线,眼中的冷意顿减。 常大红松了口气,牵扯到太子殿下还有裴家,他也不想趟这浑水。小事化了就是了。就是这个百户,脑子被畜生吃了,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也过来禀报? 常大红刚要开口训斥,又听得那百户低声道,“属下跟在裴少将军身后,无意中发现,裴少将军的身边有一小童。” “小童三四岁年纪,被裴少将军亲自抱着进了马车。” “申时过后,柱国公府外,小童从裴少将军的怀中被一太监和诸多护卫接走。” “小童一双乌黑沉静的丹凤眼,五官精致矜贵,依稀同小爷九分相似。” “咣当”,常大红猛然起身,身后的椅子倒在地上,他鼻翼翕动,一脸骇然地看向掌印王英。 王英捏着手中的茶盏,久久一动不动,直到茶水的热度烫到了他的手,他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皇爷与我等早就料到小爷在宫外有位心仪的女子。却不知,小爷同她已经生下了小皇孙。” “此事,该去禀报陛下。” 作者有话说: 前面半部分着重在大魏这边,后半部分在南疆。所以前面有时离离出场会少一点。感谢在2022-10-28 01:09:11~2022-10-29 02:1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说我很酷 10瓶;ayak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9 ? 第三十九章 ◎天子驾临。◎ “阿娘, 宝贝安安回来了,宝贝安安好想你呀。”一回到沐王府,沐南安的小嘴就变得甜蜜蜜的, 像是抹了糖。 沐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倒腾着小短腿朝自己跑来, 故意坏心眼地往旁边退了两步,让他扑了一个空。 小脸也适时板了起来, 冷若冰霜。 “阿娘……”匆匆而来的小人停下了脚步, 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为受到了冷落, 很快聚起了泪光。 他的脸上带着忐忑,知道阿娘生他的气了, 因为他没有同阿娘说便去了黑胖子的家里。可他又和爹爹说了,阿娘一定会更不开心…… “哼, 该哭的人是阿娘才对。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小宝贝,转眼看不着就和他的坏爹爹好去了。”沐离拉长了嗓音, 瘪着嘴巴, 努力地在眼中挤出了几点水光。 看上去也是委屈巴巴泫然欲泣了。 暗处庄徽派来的人全都看着这一幕, 嘴角抽了抽。 南疆这位沐郡主的性子真的和京城的女子千差万别……原来主子爷喜欢这种…… “阿娘不要哭, 安安不是和爹爹好, 安安只是害怕阿娘不同意……”看着沐离那般委屈, 小人急了,硬是抱住了沐离的腿,仰着头解释。 沐离任由他抱着自己, 幽幽怨怨地叹了一口气。 “安安还不喜欢阿娘和黑胖子的二哥说话, 可安安又好想去看小马。所以……瞒着阿娘。”沐南安真的害怕了,说话的时候小声地抽噎着, 眼里转动着水光。 沐离原本只是想逗逗他, 听到他声音都变得颤抖, 立刻心疼起来,弯腰将小人抱进怀里。 “安安,阿娘的小宝贝,阿娘可宝贝你了。啊呀,不要哭了,阿娘没有生气。阿娘就是觉得害怕呀,担心你在外面遇到危险,担心你只和爹爹好,担心你不要阿娘了。” “阿娘一想到这里,心口就疼,饭饭都吃不下去。你看,晚膳都摆在这里一动没动呢。所以,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和阿娘说,知道吗?” …… 沐南安吸着鼻子看见了满桌未动的膳食,内疚地不行,沐离的话说完,他的小脑袋就贴了上去,“安安知道了,阿娘担心安安,安安也最喜欢阿娘。” 沐离无声地弯唇,在他的小脑袋上亲了一下。 “好了,和阿娘一起用膳吧。不过今日的事情阿娘还是有些不开心,所以晚上阿娘要回主院睡觉。” “你不准哭!” 沐南安耷拉下了脑袋,恹恹地嗯了一声。 好后悔,早知道他就不去黑胖子家里了。和看小马比起来,还是和阿娘一起睡更重要。 *** 用过晚膳后,沐离盯着小哭包慢吞吞爬上床,为他盖好被子,果然就离开了藏起来的这处林间小筑。 也不管背后,小人可怜巴巴想要挽留的目光。 回到主院的内寝,看到焕然一新的摆设,沐离的神色中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的脸上还有一分白日别人绝对看不到的焦急与慌张。 南疆的回信至今还没有到!已经递出去有十数日了! 这些时日,她体内的毒素不多且已经清了,可失忆的症状庄徽那里的太医也束手无策,寻不到根源。 沐离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为何会突然失去记忆。罪魁祸首从南疆的人到大魏的人通通在脑中过了一遍,但一直总不能肯定…… 仗着自己手中握着的把柄,下午在那一处僻静的书房,离开的时候,她看着对面神色冷淡的男子,鬼使神差地开口想让他帮忙。 沐离现在还记得,那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而起身看向窗外。 “天子犯了错,底下的臣子会百般为其遮掩,甚至将错就错一错到底。方才你说的并未有错,但其实臣子们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遗忘。” “让天子忘记,让记得此事的人不再提起,甚至他们自己也当无事发生。史书抹去,记录焚烧,一年,十年,一百年后,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了。” “所有人遗忘了错误,这个错误也就自然不存在了。你觉得,孤说的对吗?” 男人转过身,沐离一句话没说就落荒而逃。 错误、遗忘、失忆……话说到这里,她沐小郡主又不是愚钝的傻子,当然听明白了。 让她失忆的就是她身边的人,或者说费力为她遮掩错误自认为对她好的人。 她身边这样的人,如今只有那么一个。 只是沐离不明白,她犯下的“错误”又是什么呢?她失忆也就罢了,为何体内还有毒素?那个人真的忍心给她下毒吗? “绿萝。”沐离安静地坐在一个人的床上,失神了许久后,开口唤外间的婢女。 而等到绿萝匆匆进来,她真正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一双大眼睛有些呆呆地睁着。 “郡主,怎么了?”绿萝语气充满关心地问道,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着急。毕竟她现在只有到十五岁的记忆,实际上还是一个小女孩。 “南婆罚你的伤好了没呀?”沐离从床上下来,看向绿萝的双腿。 “好了,早就好全了。郡主给的舒容膏可是治伤的圣药。”绿萝心下一暖,当即掀开衣摆给沐离看了一眼。 膝盖红肿的地方已经恢复如初,光洁平滑。 沐离收回目光,抿了抿唇,“你觉得,我在京城为质的这些年做过的最大一件错事是什么?” 她在京城的沐王府待了有五年了。 “错事?”绿萝闻言,显然有些吃惊郡主会问起这个。 但触及沐离紧张的眼神,她定了定心神,笑着又道,“郡主为了南疆不远千里到京城为质,这些年哪里做过错事?反而您受了些委屈,奴婢等人全都看在眼中。” 绿萝想起五年来,除了与宁王世子那次的争端闹的沸沸扬扬,郡主在这间王府深居简出,像是在京城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当然其中有小公子的原因,但……郡主从前在南疆活泼好动,从未没有如此憋屈过。 “真的没有做过错事?绿萝,你可不要唬本郡主,我迟早会想起来的。”沐离皱了皱鼻头,不是很相信她的说辞,觉得她在哄自己开心。 绿萝笑了,开口道,“当然不是唬郡主,郡主没有犯错,不过做出的令人绝对意想不到的麻烦事确实有一件。当初,郡主被诊出有孕,奴婢等连着半月都未能睡好觉。” 绿萝是玩笑着说的,然而沐离半张着粉唇,一颗心直直往下沉,身为南疆的郡主,下一代的掌权人,却为大魏的太子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就是最大的、最不可理喻的错误! 失忆,忘记这个错误同时也意味着要抹除……小哭包的存在。 沐离的心一抽,大而黑的眼睛直直看向外面,下一刻她飞奔着往门外跑去,连一只灯都未提。 夜色已然暗了,绿萝还未反应过来,沐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快,跟上郡主,郡主定是去小院了。”绿萝急急忙忙地拿了一盏灯笼。 小院,没了香香软软的阿娘,沐南安的两只手臂缩在一起,将自己给抱住了。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他都是这么睡的,嘴里还唤着,“宝贝安安睡觉觉。” 不过如今和从前还是有区别的,以前阿娘很少见他,也很少和他一起睡,现在阿娘只是因为安安做了让她不开心的事才离开的。 沐南安想到这里,小手扒拉来了自己的小枕头,撅着屁、股爬下了床。这里到主院的路他是记得的,如果他和阿娘说自己做噩梦了,阿娘一定会让他睡在她怀里的吧。 屋中的蜡烛亮着一盏,沐南安抱着枕头往外走,看到了守夜的侍女姑姑,悄悄放轻了脚步。 一步两步,他走到了门口,紧张地将一只小手放上去…… 忽然之间,门开了,他愣愣地仰头看着面前的阿娘,不敢置信,其实他的手没有碰到门呀。 “阿娘,安安,安安只是……”只是做噩梦了,不是不乖。 “没有宝贝安安,阿娘睡不着觉呀。”沐离咬着唇,压着胸腔中的酸楚,将人紧紧抱了起来。 一只小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阿娘不怕,安安在这里。” *** 清宁宫,烛光还亮着。 庄徽盯着手中的一封密折,目光不明。他下午同沐离说的不错,明日的确有事出不了宫。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废掉太子之位软禁起来,错过了一场好戏。这辈子睿王刚吃了大亏,这场好戏也该演到他的头上了。 可惜了,他不是睿王,对那家人的感情近乎于零。幕后人怕是要失望了。 庄徽手指压下密折,唤了一人进来,“杨进昌还有多久回到京城?” “回禀殿下,约莫两日。” “嗯,他回京后,让他立刻来见孤。” “是。” 人退下,冯德顺欲言又止地进来送了一盏热茶,庄徽看了他一眼,没有动那杯茶。 “何事?” “殿下,礼部送来了一份含着名单的折子,您可要看一看?”冯德顺弯着腰,低声说道。 这份名单就是本次选秀报名参选的女子汇总,家世人名,全都在上面。 “用不着的东西,不必看。”庄徽从头到尾对选秀就没有上过心,或者说,他要的不是选秀。 闻言,冯德顺暗暗将那名单藏进了袖子里面,半猜半想,太子殿下的意思也许是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内定了,所以不必再看名单。 “亥时将过,殿下您看,该休息了。” “嗯。”庄徽没能等到杨福宝,从桌案后起了身。 天色晚了,他正要去休息,殿外忽然响起了扬鞭声。 庄徽的神色一凝,站在原地不动了。 而冯德顺连忙跪地,宫里人人都知道,扬鞭声意味着天子的御驾到了。 作者有话说: 平帝:朕要见大孙子! 沐离:强调一遍啊,本郡主儿子姓沐…… 感谢在2022-10-29 02:17:23~2022-10-30 02:4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羡鱼ov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673449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 ? 第四十章 ◎肯定是小皇孙!◎ 傍晚的时候, 平帝还在贤妃的宫里。 性情纯孝的景王带着景王妃递了牌子入宫拜见贤妃,同时他们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成婚两年有余的景王妃白日被诊出了约莫两个月的身孕。 景王妃出身京城侯府, 是名门贵女, 和景王成婚两年夫妻感情甚笃,奈何一直没能怀孕。因着这个, 贤妃还想借着此次选秀为景王聘一位侧妃, 眼下她被诊出身孕, 也算是解了困境。 贤妃知道儿媳怀有身孕当然是喜不自禁,急冲冲地就派人将这个好消息禀报给平帝知道。 平帝膝下虽有数子, 但至今没有一个孙辈,唯一怀有身孕的睿王妃还遭了睿王侧妃的毒手, 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够呛。他一听说景王妃也有了身孕,当即眉目舒展, 去了贤妃的宫里。 到了贤妃宫里, 贤妃笑容温婉地迎上来, 景王和景王妃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平帝温声问了二儿子几句话, 赏赐了一些东西, 自然而然就留下用晚膳了。 用膳的时候, 平帝坐在主位,贤妃就坐在他的身侧,一边持筷细心地为他布菜, 一边含笑同儿媳景王妃交待着怀孕时的注意事项。本是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 按理说,平帝身为丈夫身为父亲也该感到愉悦与欣慰。 可不知为何, 在听着贤妃不厌其烦交代给景王妃的那些话时, 平帝微微有些晃神。 许多年前, 在坤宁宫里,当得知皇后怀有身孕的时候,他也听过这些话。那时他终于有了期待的子嗣,欣喜若狂又患得患失,竟命王英私下去太医去稳婆那里收罗孕期的信息。 他记得活血之物不能入口、饮食不需过量也不需大补;他还知道三个月左右的胎儿就基本成型,五个月就能在母亲的腹中活动…… 怀着数月的满心期待,他和皇后的长子平安降生,胎毛浓密,皮肤通红,眼睛还闭着,那小的可怜的手指已经知道父皇在哪里了。 年轻的他当即激动地为长子取了小名寿哥儿,不求长子日后能文能武,只想长子他长寿安康。 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最朴素的期待。 “父皇,如今王妃有孕,儿臣即将身为人父,开心之余却也想到了四弟。四弟的年岁比我和大哥小上许多,可能在家事上处置还不娴熟。四弟小时候性子就急躁一些,父皇您也是知道的。”贤妃在向景王妃传授怀孕的经验,这边景王也没有闲着,他试探着朝平帝提起了睿王。 平帝还在想着年幼时的长子喜欢坐在他的膝头上,眼睛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一股温情。 景王看在眼中,却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说起睿王更为起劲儿,“不瞒父皇,昨日儿臣才和四弟喝过一次酒,四弟酒后痛哭,说他对不起父皇的期待,儿臣听在耳中也颇为心酸。” “兄弟如同手足,即便过往略有不睦,但眼睁睁看着四弟如此痛苦颓废,什么都不做,儿臣实难心安。赣地偏远,父皇,您万万三思啊。” 说到这里,景王脸上闪过几分不忍,拱手为睿王陈情,做足了兄长友爱的姿态。 此时,贤妃和景王妃交谈的声音已经停了,独留景王一人在说话。 贤妃半垂着头,盯着手中精致的勺子,唇角微微抿着。像是在无奈儿子过于宽仁大量,也像是有话难以启齿,只等着平帝的反应。 但等了许久,平帝一直没有开口,贤妃抬起头,看到儿子使来的眼色,终于开口说道,“睿王到底年轻了一些,不过太子殿下身为……”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平帝忽然凝眸,抬了一下手。 掌印太监王英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脚步略微急促地走到平帝的面前,附耳轻声说了一句话。 下一刻,贤妃和景王、景王妃就看到平帝骤然起身,大踏步地往殿外走去,王英跟在他的身后,从头到尾两人没有看向他们一眼。 人影消失的一瞬间,贤妃的脸色难看极了,景王也呼吸不稳,而景王妃则是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腹,急忙低下了头。 “王大监突然前来,定是前朝出了大事吧。”景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同自己的母妃说道。 *** 平帝回到乾清宫,亲自召见了一个东厂的百户并一个说话都微微颤抖的小太监。 “一五一十地将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全部说给皇爷听,每一个细节都不要省略。”王英的目光凌厉,扫过戴百户和小太监如同雷霆压身。 “三四岁的年纪……丹凤眼,皮肤白嫩,身长约莫到人的大腿……穿着学堂小童的衣服,头上梳着两个小包包…” “和柱国公的孙子从同一个学堂出来,乖乖地被裴少将军抱着,坐进了马车。” “在柱国公府待了大半个时辰,又被裴少将军抱着递给一个太监。有护卫跟着,行事十分谨慎……” “学堂在南城,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面,周围住的全是平民百姓。夫子是一个三十岁的举人,姓胡,为人启蒙。” …… 戴百户和小太监被挥退,平帝一个人一言不发地坐在龙椅上,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 王英伴在他的身旁,也一句话都不说。 “你说,那孩子也长着一双丹凤眼,皮肤也雪白,会不会和寿哥儿年幼时生得一样?”许久,平帝从龙椅上起身,语气复杂地说了一句话。 王英依旧未开口。 平帝便向殿外走去,越走越快,眉眼间浮上几分怒火,“他怎么忍心?让朕的孙儿无名无分生活在宫外。” 王英跟在他身后,用眼神示意宫人将御辇抬了过来。 而平帝坐在御辇上直奔清宁宫,一路上夜风微凉,可到了清宁宫下了御辇,他心中的怒意也烧的更盛。 他一手带大的长子瞒着他孙儿的存在竟然瞒了三四年!反了天了! 庄徽抬脚从清宁宫的东配殿出来,刚进正殿的殿门,迎面便被一本书砸了过来,他皱着眉头五指张开抓住,看了一眼,书名是孝经。 “逆子,你可有话和朕说?”平帝满脸皆是怒意。 他居然还敢躲?为人子的孝道他是一个字都没学到! “儿臣不孝,父皇说过很多次了。”庄徽撩了撩眼皮,没有被平帝脸上的怒火吓住。 “父皇深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儿臣正准备就寝。”相反,他的态度冷淡,可以说颇为不耐烦。 平帝气极反笑,正要开口说出他孙儿的存在训斥这不孝的逆子,突然间又想到柱国公和淑妃,话头拐了一个弯儿,“礼部送来的选秀单子看了吗?朕为了你这个逆子操碎了心,你呢?可问过一次?” 庄徽淡淡看了他一眼,反问,“父皇深夜前来就是为了问儿臣这个?” 平帝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父皇既然觉得操碎了心,明日可以和礼部说选秀停掉,这样心思就不必费了。”庄徽将那本孝经放在桌上,云淡风轻地说道。 “逆子!你是在耍为父不成?”他的话一出口,平帝就气炸了,胸膛不停地起伏,颌下的胡须都在晃动。 王英见此,连忙递过去一杯温茶,让他息怒,同时眼神也在暗示庄徽,勿要再惹怒皇爷。 庄徽浑然不觉地坐了下来,薄唇轻启,却是漫不经心地说起了另外的事情,“父皇几次三番搁置就藩一事,不也是在耍儿臣?” 话音落下的时候,王英的心都险些停了跳动,咬着牙强笑道,“小爷这是说的什么?” 提起就藩,满宫的人都心惊肉跳。 不过让王英出乎意料的是,平帝并未因为这句话发火,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逆子,所以你一直因为这个对朕不满?” “父皇说错了,是你在不满儿臣。”闻言,庄徽轻笑了一声,隐带嘲弄。 上辈子他就已经看清,他和平帝之间的父子亲情早就慢慢地消磨掉了,或许他母后的病就是一个开始。 也注定因为他的母后,他们之间的裂痕无法再得到修补。 从景王开始,他的几个弟弟早就到了就藩的年纪,可至今一个不落,人全在京城。 “你在因为这个怨朕?当年你未成婚留嗣又跑到朕的面前……罢了罢了,朕也不想再与你这个逆子多说。王英,我们回宫。”平帝有些失望地闭了下眼睛,不再看庄徽一下,起身便走。 庄徽神色如常,只在扬鞭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目光略过那个孝字…… “皇爷,小爷那都是气话,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出了清宁宫,王英赶紧出言安抚平帝。 平帝摇了摇头,“朕知道,他的心里从来都在怨朕。快要二十年了,这怨气恐怕越来越多。” 提起二十年前,王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那个时候,有一件事绝对不能提。 “不过他再怨朕也是朕的长子,大魏的储君,朕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东宫既然有子,如何能流落在宫外?” “还与裴家扯上了关系……” *** 沐南安如愿地躺在阿娘的怀中睡了一夜,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也被阿娘抱着穿上了衣服,他小声地哼哼唧唧,整个人娇气的不行。 “要阿娘送宝贝安安去学堂。”他吃完了早膳,小手拽着沐离的衣袖不松开。 沐离用手掌擦了擦他的嘴巴,看了一眼绿萝,哼了一声,“坏安安,绿萝对你那么好,你不要你的萝姨了?” 绿萝也适时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沐南安瞅见了,小脸直往沐离的怀中钻,瓮声瓮气地道,“要萝姨,但就要阿娘送安安,安安昨夜哄阿娘睡觉了。” “阿娘做噩梦,眼睛都吓红了呢。” 闻言,绿萝立刻狐疑地看向自家郡主,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好,阿娘送你。但是你得保证,以后凡事都要第一个和阿娘说。不然阿娘会伤心的,昨夜阿娘就是因为伤心才做噩梦,眼睛才红的。”沐离没看绿萝,讪讪地将人从自己的怀里揪了出来。 沐南安仰着白嫩的小脸,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哄阿娘睡觉,他很有成就感的。 一刻钟后,两人坐上了马车,往南城的胡家学堂去。 一夜过去,沐离的情绪已经能在小哭包的面前很好地掩饰,她故作好奇地问起昨日去裴家小哭包都做了什么。 “安安摸了小马,小马叫起来昂昂昂。”沐南安弯着眼睛,和阿娘说起黑胖子的那只小马,语气罕见的活泼。 “小马的眼睫毛好长,碰安安的手心,痒痒的。”提起小马,他就有说不完的话,反而对裴家人比如黑胖子他二哥,一个字都没提。 “爹爹还说,等安安大一岁,送给安安一只小马,矮脚的!”顺便,他很有心机地在沐离面前提自己的爹爹一句。 小小年纪,心眼也是很多了。 “哼,哪里用他送。等你再大一岁,南疆的马任你挑选。”沐离嗤之以鼻,再过一年,她肯定带着小哭包在南疆了,大魏太子尽会骗人。 说着,她抱着人下了马车,然后牵起了他的一只小手。 两人同往来的人随意打了个招呼,走进胡家学堂所在的巷子。 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戴百户眯了眯眼睛,心中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似乎,这个少年看起来也有些面熟。但他又可以肯定,这人不是宫里的太监…… “果然很像。”东厂督公常大红穿着寻常的百姓衣服,和戴百户坐在一起,嘴中喃喃出声。 不会认错的,只要见过太子殿下和这个孩子,一眼就能肯定他们的父子关系。 下午皇爷出宫见到小皇孙定然欣喜万分,东厂算是立了一个大功劳! “这次你做的不错。”心神一定,常大红飞快地在脑海中盘算着将来,难得朝戴百户露出一个和煦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戴百户:我怎么看谁都眼熟…… 常大红:好小子,马上给你升职!感谢在2022-10-30 02:49:45~2022-10-31 03: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084144 6瓶;ayaka 5瓶;钗拆差、下了场雨 2瓶;咪啾、Prof.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70 🔒61 ? 第六十一章 ◎搞她!◎ 从昨夜开始, 沐王府,压抑着的欢喜就藏在每个南疆人的眼中。 比起从前来,她们安静地有些过分, 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 唯恐惊动了大魏京城的人。 要知道,一旦被外人知晓, 生出些不必要的事故, 她们可就走不了, 回不去南疆了。 南疆啊,暌违了五年之久的故乡, 每夜都出现在她们的梦中。她们已经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回去。 “郡主, 东西全都收拾好了,届时, 我们的马车分为三队, 在京郊的三回亭集合。”绿萝一扫前几日的萎靡不振, 精神奕奕地向沐离禀报, 高挑的身姿和大魏的男子有的一拼。 夜里, 沐离一点睡意都没有, 从接到东宫的准信开始,她的心潮就起伏不定。一会儿,她兴奋终于能从京城这个憋屈的牢笼跑出去了, 一会儿又忐忑真的回到南疆后会面对什么, 紧接着又难得生出那么一点点的担心。 担心什么呢?担心明天会生变故,担心……她们走了之后, 小哭包的坏爹爹会不会受到皇帝陛下的责罚……以及刚出现的谣言。 庄徽命格是天煞孤星吗?他人倒是整天“孤”, “孤”自称, 煞不煞沐离还不知道。 不过克亲肯定是假的,她和小哭包别提都多好了,大魏的皇帝陛下看上去也很精神啊。 “嗯,本郡主知晓了,我们只要等到天亮。天亮了,就能离开了。”绿萝同她说话,她才勉强分出几分心神回答。 “那,郡主早些安歇。”绿萝看出了她的心不在蔫,想到了其他的地方,语气停顿了一瞬后看了看一旁忙碌地直喘气的小公子。 沐南安一个矮墩墩的小人,坚持要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不让侍女姑姑们帮忙。 沐离和绿萝充分尊重他的意思,于是就任由他跑来跑去,满头是汗。 小人发觉绿萝在看他,费劲地将一沓纸放进了箱子里面,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速度不 丽嘉 慢地跑过来。 他仰着头,语气很郑重,“萝姨,你一定要小心,很小心,一个人都不要漏下呀,不然她被留在这里,肯定会很伤心的。” 绿萝脸上带笑,蹲下身,“小公子放心,我保证一个人都不会漏下,尤其是小公子。离了小公子,大家日夜难眠。” 她以为小家伙是担心自己被落下。 然而,沐南安缓缓摇了摇小脑袋,语气认真,“不是宝贝安安哦,是,是那个。” 他努力地抿着唇,皱着脸,让自己装成一副很凶很严肃的模样,两只小手还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 绿萝一怔,飞快地看了一眼沐离,轻轻点头,“萝姨知道,不会落下她,我们全都要回去南疆。” 五年了,一人不少地回去。 沐南安满意了,乌黑的大眼睛眨啊眨,又跑回去呼哧呼哧收拾东西。 他是聪明的宝贝安安,也最贴心最能干了! “安安是他的亲生儿子,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大魏皇帝也知道呀,谣言应该不用过问吧,伤不到他的根本。”此时的沐离还在自言自语,她的小声嘀咕落在绿萝的耳中,绿萝毫不意外。 果然,郡主还是不太能放下那位太子殿下。 绿萝可惜地叹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他们两人注定是没有结果的,郡主不可能放弃郡主身份留在大魏的皇宫做一个妾室,太子妃也不行。而那位太子殿下又怎么可能放弃储君的高位和将来的天下万民到一个小小的南疆去。 绿萝包括所有的南疆人从不敢想会有这么一天。 沐离倒是想过,奈何只是暗戳戳的,更是在庄徽被废除太子之位的前提下…… “阿娘,安安好厉害吧,都装进了好大的箱子里面。”夜越来越深,小哭包高昂的热情没有衰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和他的爹爹离别的伤感。 他兴冲冲地跑到沐离跟前,停着胸脯,也压根没有提起他的爹爹一句。 沐离双手捧着他的小脸,没怎么用劲儿地揉捏了一下,大声地夸奖他,“果真是厉害,随了阿娘我了,阿娘有了宝贝安安,以后什么都不必愁了。” 虽然她三四岁只剩下一点模糊的记忆,但完全不妨碍她自夸,毕竟小人是从她的肚子里面生下来的。至于另一个人可能发挥的作用,沐离当然毫不客气地忽略了。 沐南安如今被自己的阿娘夸奖已经不脸红了,但还是很高兴。他眼睛亮晶晶的,手脚并用地爬到沐离的身上。 “阿娘,擦擦汗。”他娇声娇气地探着脑袋,一张精致的小脸看上去和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诡异地,沐离想起了那句话,再生一个女儿,会和她长的很相似…… 似乎,好像,她若是有那样一个女儿,也很不错啊。 “阿娘,好热呀,给安安擦擦汗吧。”没有得到回应,小家伙撅着红红的小嘴,有些委屈起来。 “擦,给擦。”沐离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掏出前阵子瞎折腾的帕子,胡乱地在小哭包的额头上擦了几下。 帕子在手,她又想起一件快要被遗忘的事情。 马上就要从大魏的京城跑路了,是不是,留下的仇也该随手报一下了?万一将来没有机会了怎么办? “绿萝,绿萝,快过来。”沐离从矮塌上一跃而起,眼睛熠熠生光,兴奋、狡黠、蔫坏。 “郡主,怎么了?”绿萝匆匆而来,沐离毫不犹豫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 “搞她!不然本郡主在南疆睡不安稳。”她将帕子揉吧揉吧,嗓音清亮。 绿萝抽了抽嘴角,不合时宜地猜想睿王妃定是在太子相关的事情上狠狠得罪了郡主。 “她是谁啊?”沐南安半趴在塌上,发出了好奇的疑问。 “骗了你爹爹的人,弱女子坏的很,你爹爹就是被她骗了才不知道安安你的存在。”沐离努力解释,装模作样地表示了对庄徽的同情。 “哼,骗爹爹,坏人!”小家伙一听脸颊瞬间变得气鼓鼓,不止生气那个女人坏,还生气爹爹怎么有点蠢蠢的。 居然被人骗了,不知道安安的存在。不对,阿娘说过是她不想要爹爹抢走自己所以瞒着爹爹…… 乌黑的大眼睛看向沐离,沐离一点都不心虚,“阿娘虽然瞒着你的坏爹爹,但你的坏爹爹只要仔细查查也就知道了。他是被那个女人蒙骗才查都不查的。” “爹爹笨。” “对,你爹爹和阿娘比起来还是差远了,所以你的聪慧全都是传自阿娘。” “嗯,阿娘说得对。” 母子两人一问一答,绿萝的嘴角抽抽地更厉害了。 凭心而论,大魏的太子和蠢笨二字是挂不上钩的。 “郡主,我们明日便要离京,恐怕多的复杂的盘算,实施不成。” “这有什么关系,本郡主要做的一点都不难。天色将明之前,让重葛花晓等人去沈知雪的娘家太傅府,那一条街随手都洒上帕子。” “再给太傅府留下一句话,出了京城,就算知道是本郡主做的,他们也无可奈何。” “郡主,留下什么话?” “沈娘子,你还记得四年前遗落在那处的手帕吗?” 沐离哼声,“写在纸上,务必要让字迹很大很显眼,更多人看得见。” 她要让沈知雪接连数日都睡不好觉,最好再受到别人的猜疑,流言之下,必定诛心。 …… 夜深,沐王府几个身手不错的女子悄悄潜了出去,一个时辰后,她们安然返回,换上了寻常男子的服饰。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更多的人穿上了属于中原人的服饰,马车分流为三,从厚重的城门口缓缓而出。 至始至终,城门口守城的官兵们都没有盘问过一句,而是默不作声地任由她们离去。 “那几人明明是女子,却做男子打扮。马车的车辙也不轻……”人和马车距离城门都很远了,才有一个不明所以的士兵小声嘀咕。 他的话没有得到身旁人的附和,而是得到了守将一个饱含着严厉警告的眼神。 …… “其实‘前不久’才进京,没想到本郡主现在又出城,还可以离京。城门和以前相比,好像没有变化。”马车驶离京城,沐离心里的滋味难以用语言来表明。 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也就无法和五年来一直被困在沐王府的那个自己感同身受。 所以现在真的离开京城离开沐王府,她的欣喜并不如她原先预想的那么多。 “但愿他说话算话,一路畅通。”沐离小声嘀咕,伸手打了一个哈欠。 她昨夜做了不少的事情,仅仅睡了一两个时辰,现在松懈下来,马车又稳稳当当,可不就困了吗。 与之相对,小哭包却依旧精神饱满,两只大眼睛睁得圆溜溜,明亮有神不见困意。 “安安,你不困吗?可以躺在阿娘的身边打呼呼哦。”马车里面布置的很舒适,沐离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一只手臂便身旁的小人晃了晃。 原以为小人会很快窝到她的怀里乖巧入睡,沐南安朝她摇了摇头。 “阿娘,安安现在还不能困困呢,你也等一会儿再打呼呼吧。” 他的表现有些神神秘秘,唇角学着以前高兴的沐离还微微地翘了起来。 沐离慢吞吞地掀了掀眼皮,发现他脸上的浅笑惊讶地‘咦’了一声,“安安,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阿娘呀?不诚实的小孩子会被山鹰叼走。” 闻言,小家伙就只是笑,完全不吭声,弄的沐离有些摸不着头脑。 “再不说,阿娘就要做坏人了啊。”沐离的好奇心全部被他勾了起来,出声吓人。 小哭包还只是笑笑不开口说话,沐离左右猜不到有些抓狂,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 又伸出罪恶的魔爪去捏他嫩嫩的小脸。 “阿娘等会儿就知道了嘛。”小人躲闪不及,求饶地说道。 作者有话说: 一更。感谢在2022-12-06 22:15:08~2022-12-07 08:2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顶洞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2 ? 第六十二章 ◎走了,都走了。◎ 等会儿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想不出来,又很困,那就不想了。 出京的道路很宽广,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上面, 加之是夏初,晨起的微风不冷不热。 沐离半歪着身子, 手脚随意地耷拉着, 整个人的状态是极其惬意的。她问不出小哭包什么, 索性还懒懒地打起盹,眼睛轻轻地闭着。 沐南安见她闭上眼睛, 偷偷地松了一口气,站起身, 悄悄地扒拉着车窗往外看,一双大眼睛咕噜噜地转动。 往前看看, 往后也看看。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离别的悲伤, 全是好奇与兴奋。 说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城。 离皇城越来越远, 能看到的房屋就越低矮, 道路两旁的花儿草儿树木也就越多, 还有飞奔而过的大马,慢悠悠拉着车的老黄牛,脚步轻盈的小黑驴…… 沐南安的眼睛几乎看不过来了, 他何曾呼吸过如此清新的空气, 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以及大魏最朴实自然的一面。 他的性情向来乖巧懂事, 若是换一个闹腾活泼的小童比如说裴文望小胖子, 恐怕此时已经闹着要下去马车玩了。 难为他还坐的住, 偶尔与一两个路过的人对视,他还不好意思地抿着唇,朝人笑笑。 软乎乎又精致的小模样乖到了人的心里去。来往的人也都善意地朝他回之一笑,嘴中还夸着,“哪家的小童,看上去像是天上的仙童。” “我家的,我家的。”沐离本来是闭着眼睛假寐,这时倒来了精神,弯着唇将人从车窗边给捞了回去。 沐南安被她吓了一跳,急促地喊了一声阿娘后,又笑着滚到了她的身边。 两人玩乱了一会儿,欢声笑语透过马车的窗户传了出去。 闻声,绿萝和其他南疆的人会心一笑,认真地赶起路,往京郊的三回亭而去。 三回亭,三步一回头,满心俱离愁。本是一文采斐然的大才子朝中遭受贬谪,在离开京城时有感而发说出的一句话,从此圆圆的亭台被命名为三回亭。 但这些南疆人去往三回亭,却没有一点离愁的意思。 沐离其实也差不多的,她在京城需要记挂在心的人和事寥寥无几。 不过,她皱了皱鼻头,看向安静躺着的小人,眼神中略带疑惑。 “安安,你同胡先生还有你的同窗们都道过别了吗?” “道别了呀。胡先生摸了安安的头,说安安是个好学生好孩子。黑胖子喊着要和我一起,也说以后要让他的二哥带着他去找我玩。”小家伙坐起身,晃着两条小腿,无忧无虑地回答。 “不过,我没有和他说我要去南疆,他的二哥应该找不到我和阿娘的呀。”他咧着唇,高兴裴文望的二哥以后都见不到阿娘了。 “这么开心呀。” 沐离此时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拉长了嗓音,冷不丁地又道,“你的坏爹爹,以后可能也见不了面。” “不会的,爹爹他……”沐南安下意识地反驳,话出口他反应过来急忙拿小手捂住嘴巴。 “你爹爹怎么?”沐离挑起了眉毛。 “还会和爹爹见面的,爹爹他知道南疆在哪里呀。” “是这样?” “嗯嗯,爹爹这样和安安说。” “哦~”沐离半信半疑,又慢慢吞吞地躺了回去。 她猜想小孩子可能还不知道此时离开京城意味着什么。 *** 早朝,气氛有些古怪。 朝上属于储君的那个位置是空着的,朝臣们在心中估摸着时间,觉得今日太子殿下应该不会上朝了。 太子殿下为何缺席了今日的早朝,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突然传起的流言他们也有所耳闻。 很明显有人在推波助澜,但有些话又确实契合了朝中一些人的心态。 皇太孙可是一个香饽饽,尤其现今陛下春秋鼎盛,将来什么都有可能,越过皇子把皇位传给皇孙的事本朝又不是没有过。 “陛下,秀女们已经过了初选,按照规矩需往内宫,选定吉日后由后宫与殿下挑选。”礼部负责选秀,礼部尚书听了昨日传的流言,第一个开口,将选秀一事拉了出来。 他绝口不提几个秀女生病的事情,因为较真追究起来,礼部逃不了要吃挂落。 “嗯,五皇子也长大了一些。”平帝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空落落的下首,突然说的一句话令不少人狠吃一惊。 选秀是为了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和太子良娣,从头到尾和五皇子没有半点关系啊。 再说五皇子今年也才十三岁,虚岁也不过十四,进选的秀女们年岁最小也有十六了。 礼部尚书颌下的胡须颤了颤,忽而想起前些时日淑妃破格回家省亲一事,顿时拱手长跪在殿前,高声道,“陛下,五皇子殿下非嫡子且年幼,为其选皇子妃需在太子妃太子良娣人选之后。” “臣附议,太子殿下正位东宫却尚无妃妾,膝下空虚。为了我大魏江山的稳定,为太子殿下选妃一事迫在眉睫。五皇子日后由陛下指婚便可。” 区区一个庶皇子,哪怕受宠也绝对配不上选秀这般的规制。 “陛下若真如此,有违祖制!” “臣也觉得五皇子年纪尚幼,选皇子妃为时过早。” “陛下三思啊。” …… 礼部尚书打头,一个个文臣都站了出来,强烈反对将选秀和五皇子扯上关系,觉得不合规矩礼数。 武将那边倒是保持了沉默,主要是五皇子的外家柱国公府一家老小俱在军中有不小的威望。 平帝静静地听着底下的人说话,迟迟未开口表态。 有些文臣便急了,愤怒抨击起淑妃和柱国公府。 “陛下,太子殿下才是大魏正统,您可千万不要听妖妃蛊惑。柱国公拥兵自重,抱的心思路人皆知!” 他们可不愿意看到武将一方做大。 淑妃着实是被狠狠冤枉了一次,天知道,她压根没想过要为儿子选正妃。和东宫对上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近几日,她听了自己二侄儿的话还在自个的储秀宫里闭门谢客,也没见过平帝了。 “血口喷人,老国公因伤退到京城,从未有过不臣之举!” “背地里的事谁又说的准。” “你胡咧咧,寒了多少将士的心!” “呵” …… “城中昨日有针对太子殿下的谣言,陛下,诋毁东宫是重罪,合该由锦衣卫彻查!” “就是,皇长孙还未降世,居然已经有皇太孙的说法。” “依臣看,兴许谣言和柱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陛下,选出太子妃,东宫有子才可稳固朝纲。” …… 底下因为太子吵的激烈,偏偏诡异的是,内阁的几位阁老没有说话,铁杆子的东宫党也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直到平帝不耐烦他们吵起来,冰冷的眼神扫过去,沉声开口,“太子已经有子,朝纲稳固,太子妃日后再议。此次选秀为五皇子选出一正妃二侧妃,礼部准备妥当。” 他径直将乖孙的存在告知朝臣,一来想要乖孙尽快养在他的膝下,二来昨日传的那些话让他动了杀心。 争吵声戛然而止,两瞬过后,文臣武将俱难以置信地看向平帝。 太子居然有子了,他们怎么从来没听到过一点风声…… 即便是宠辱不惊的沈太傅等人猛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从平帝的口中,神色都有不同寻常的变化。 “陛下,小皇孙如今年岁几何,生母是哪家的娘子,现在养在何处?” “自太、祖定下规矩,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小皇孙一出生就该昭告天下,让万民同乐。” 有几人目光闪烁,显然抱的心思不对。 “太子殿下有子,小皇孙殿下便是皇长孙,是一件大好事啊,百姓们听闻也会安心。” “从前竟未听过,不过左右只要是太子血脉,流言不攻自破。” “陛下,如今皇长孙正位,几位王爷也是时候往封地就藩去了。”重量级的阁老骤然出声,却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此话一出,同景王蜀王睿王等人关系匪浅的朝臣脸色顿时变了,一旦去了封地,将来返回京城的机会几乎为无。 不少人紧张地看向平帝,顾不得再追问小皇孙及其生母的信息。 令他们着急的是,平帝垂眸,似乎真的在考量就藩的可能。 “卿说的不无道理,太子有子留存,朕有皇孙绕膝,景王他们也早到了去封地的年纪。”平帝缓缓地出声,话中的意思让一些人如堕冰窟。 “陛下,路途遥远,景王妃和睿王妃俱怀有身孕,尤其睿王妃沈氏女前遭人毒手身体尚未大好。不若,就藩一事暂且缓一缓,等到皇嗣平安诞下。” 这人面容诚恳地拖延时间,提到了身子柔弱的睿王妃,不少人点头称是。 也有人去看睿王妃的父亲沈太傅,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难堪,内心稍稍疑惑。 亲生女儿怀着身孕,是好事,可能要跟着去封地,是坏事,喜忧参半才对。 难堪从何处而来,莫非还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王妃有人服侍,封地富庶,天下太平,路途也不过四五日的功夫。如何会有事?” “出事了危及到皇嗣,你来承担?太子殿下向来贤明,今日若在朝堂之上,友爱兄弟,定也不会同意就藩一事。” “你不就是仗着殿下今日不在?” 针对就藩,又是新一轮的争吵。 平帝听在耳中心烦意乱,抬了抬手命他们噤声,直接吩咐,“无事散朝,让太子到乾清宫觐见。” “陛下,臣有事启奏。”五城兵马指挥司指挥使突兀地出了声,不敢抬头,“臣接到消息,辰时末,太子殿下带人已经出京南下。” “太子殿下与臣言,布政司急报,南疆有变。” “兵部也刚接到消息,驻扎在西南等地的兵马发现南疆局势不对。老臣正要将此事禀报。”兵部尚书是个声音洪亮的老头,出来佐证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话没错。 闻言,不管群臣如何反应,平帝气的吹胡子瞪眼,重重嗤了一声。 “逆子!”他咬紧了牙根,气的不轻。 南疆有变,他先斩后奏走的那么急,恐怕把乖孙和沐氏的小郡主也带回去了。 “沐王府的人呢?”平帝定定看向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恨不得当即治他的罪,这么要紧着急的事,居然现在才说。 “太子殿下说南疆变故同王位有关,沐氏的小郡主是正统继承人,五年来又承我大魏文化水土滋养,为了保证将来南疆的稳定以及与大魏的臣属关系,殿下把沐氏的小郡主也带走了。” “事情紧急,殿下言俱是无奈之举,还望陛下恕罪。” “果然。”平帝毫不意外听到这样的消息,咬着牙根,心中不停痛骂逆子。 沐氏的小郡主可以离京,他不反对。但他的乖孙,如何能经受住长途跋涉!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平帝:气死朕了!感谢在2022-12-07 08:24:07~2022-12-07 16:4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任春风十里、住在凯凯心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 ? 第六十三章 ◎本郡主才不要你。◎ “阿娘, 前面那个圆圆的小伞就是三回亭吗?”沐南安从车窗外探出脑袋,指着前方,转头问沐离。 从晨起出城, 他们在马车上差不多待了两三个时辰, 日头高照,现在已经到中午了。 日光炎热, 沐离也探出车窗看过去, 果然看到前方不远的地方立着一个小小的亭子, 颇似山林中的白蘑菇。 “不错,前面就是三回亭, 我们到那里休息一会儿。”沐离呼出一口气,整了整着装, 状似无意地往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 后面没有拦截的车马过来,大魏巍峨肃穆的都城也浓缩成天边的一团黑影。 真的要离开了呀, 从此山高水长永不相见。 沐离摸到先前那人随意扔给她的玉佩, 咕哝了一声不再去想。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三回亭已经近在咫尺, 绿萝指挥着车队停下休整。 然而最前面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是南婆, 她一下车往四周的地势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绿萝尚未反应过来, 就听到了来自南婆的重声呵斥,“所有人立刻退回到马车上,往前走不准停下。” 沐离在此时跳下了马车, 听到南婆的话抬头看她, 神色有些别扭,“没事的, 前面的一队人先到了这里, 如果出现异常她们会发出信号。” “这里, 不止那么多人。”南婆的声音低了下来,向沐离解释。 “还有其他人在?她们怎么没有发出信号?”沐离眼睛睁大,丝毫不怀疑南婆口中的话。 “因为,是爹爹呀!”沐南安伸手让人把自己抱下来,跑到沐离的腿边,有些得意地仰头。 爹爹当然不用害怕了。 “你的坏爹爹在皇宫里,怎么可能在这里,他脑子又没坏。”沐离低下头看着腿边的小人,自然而然地反驳。 庄徽若是在这里,除非比她们还要早出城。 大魏人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是一国储君,出京城,肯定很多人拦着不让的。 而且他来干什么?和她告别,还是反悔了要来抢走宝贝安安? 沐离哼了一声,态度立刻变得谨慎起来,紧张地往四处张望。 正前方,青衣男子朝她走来,眉眼清冷,沐离顿时呆住了,半张着粉唇,呼吸放轻。 “呐,阿娘,爹爹来了。”沐南安欢呼一声,从沐离的身边跑开,如同一只扑腾翅膀的小鸟,张着手臂扑向庄徽的怀里。 庄徽动作温柔地将小人抱起来,走到沐离的眼前,淡淡瞥她,“孤脑子没坏,倒是你哑巴了。” 他比沐离高出整整一个头,看她也是由高到低,那种微微嘲讽的意味瞬间就把沐离从呆滞的边缘拉了回来。 “你才是哑巴,本郡主只是想不到人前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会蒙骗弱小,偷偷摸摸地跟过来!”沐离炸毛了,尤其是看到他身后恭敬地站着不少的大魏人。 “孤并未骗你,但南疆向大魏称臣,那里出现动、乱,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必要的时候,大魏会出兵平乱。”庄徽眉间骤然浮现出几分凛冽的杀意,清凌凌的,炎热的日头下不免也令人心中发寒。 沐离有点被吓到,讷讷没再出声,脚步急促地往小圆亭里面走去。 她用手作扇为自己扇风,掩饰一瞬即逝的尴尬。 形势比人强,现在还是大魏的地界,自然是大魏的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她才想起之前做了一件让她心虚的事情,那上百条绣着雪字的帕子扔出去没有提前和庄徽说过。 原来她以为不会再回到京城两人也不会再见面,所以根本没有顾及这位大爷的感受。 要是他知道了……沐离偷摸摸往后瞅了一眼,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瞒着,必须瞒着,能瞒多久就是多久。 “饿了,得吃点好吃的。”飞快地坐在圆亭中唯二的一个石凳上面,沐离装模作样地揉揉肚子,只跟绿萝说话。 庄徽抱着小人坐在另一个石凳上面,与她刚好直面相对。 闻言,他看了一眼随侍的杨福宝。 小太监有眼力劲儿,赶紧张罗着摆了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好巧不巧,大部分都合沐离的口味。 而绿萝这边,拿出了准备好的肉脯和糕点,配着一小瓶蜜水,干巴巴地摆在沐离面前。 沐南安坐在自己爹爹的怀里,当然毫不客气,捧着小碗,娇气地指挥庄徽给他夹菜。 “爹爹,安安要吃这个肉肉,还有那个,那个。”他小嘴吃的油乎乎,眼睛微微眯着,可见是十分地满足。 沐离被香气吸引,咽了咽口水,往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在顾自休息吃干粮,没人往这里看。 她不安分地伸出了手,没事人一样地吃起了杨福宝准备的膳食,嘴巴塞的鼓鼓囊囊。 庄徽看她,她弯着眼睛,露出一个干净清澈的微笑。 “太子殿下,吃呀,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点心。”她把绿萝拿来的点心夹了一块放在庄徽的面前,大有一种互相分享礼尚往来的意思。 庄徽默不作声地吃下了那块滋味过甜的点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 γιんυā他被齁住了。 沐离毫无所觉,挥舞着筷子吃的很开心,大魏的饭菜是真的很不错啊,这样一想庄徽要去南疆也不全是坏事。 “皇帝陛下知道不知道啊?”咽下一口香辣的虾肉,沐离好奇地询问。 虽然那日皇帝陛下对她的态度很好,还赏赐她不少东西,但她一声不吭就带着小哭包从京城离开,且这位太子殿下还跟着。 皇帝陛下一定会很生气吧? “现在,应该知道了。兴许以为孤要跑到南疆做赘婿。”庄徽照顾小家伙吃了两颗肉丸,慢悠悠地又饮了一口茶。 可被呛住满脸通红的人却是对面的南疆小郡主。 沐离用手捂住半张脸,猛咳了几下,恨不得整个人立刻闭上眼睛晕过去。 见此,庄徽皱眉,递过去一杯茶。 沐南安也停下了吃肉,一脸担心地看着他的阿娘惊天动地的咳嗽,“阿娘不会有事吧?” “没事,喝了它,缓一缓。”庄徽前半句和儿子说话,后半句深邃的目光对着沐离。 沐离急急忙忙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抬起头,眼睛水汪汪,“都怪你,谁要你做赘婿,本郡主才不要你。” “孤是说,他人以为。” 庄徽态度淡淡,“孤没有为了你一个女子放弃大魏皇位的想法。” 意思是沐离想多了。可是,他都那么过了,沐离能不想多吗? 这分明是倒打一耙!沐离愤愤地吸了吸鼻子,抓着石桌上面的茶壶又倒了一杯茶水。 她抓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喝完了一抬眼才发现对面的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或者说自己手中的茶杯。 她呼吸一窒,动了动眼珠,看向手中的茶杯,霎那间烫手一般扔掉了茶杯,脸颊红个通透,多余的茶水还溅在了上面。 “你给我的,不是我。”沐离不自在极了,在那样平静的目光下,觉得手脚都没处放。 “孤没说什么,擦擦脸。”庄徽扫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茶杯,手指点了下她的脸颊。 沐离低着头哼哼唧唧地掏出了一只帕子,全都展开,往自己滚烫的脸上一盖,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庄徽轻哂,当沐离听到笑声瞪着眼睛看过来,他的笑容又骤然消失,眸光转暗,深不见底。 “阿娘,你有好多好多的帕子啊。”吃饱喝足的小人一句话打破了有些黏稠的氛围,他还记得昨天晚上的时候阿娘让人抬出了足足一个木箱的手帕。 “帕子?什么样的?”庄徽垂眸,随意地问怀中的儿子。 却不想这一句话就把沐离惹急了,她猛地夹了一块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到庄徽的嘴角堵着他的嘴,然后眨着眼睛拼命地暗示小哭包。 可不能说出来,不然,阿娘就完了。 作者有话说: 沐离:完了完了……感谢在2022-12-07 16:46:47~2022-12-07 20:0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酥酥软曲奇 6瓶;啊还没开学呢、住在凯凯心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4 ? 第六十四章 ◎沈娘子,你还记得遗落的……◎ 清晨, 天光熹微,沐王府的马车悄咪、咪出了京城大门的同时,沈太傅的府上刚刚有了点动静。 “动作快点, 把门打开, 大人要去早朝的时候到了。”两个家仆互相催促着,合力拔下插销, 将沉重的府门推开。 沈家家风严谨, 而沈太傅最重时辰, 误了哪怕一刻,他们两人就要去受罚。今日, 他们两人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些了,都怪昨夜睡的太晚。 果然, 大门才打开没多久,一辆马车就缓缓驶了出来。两个家仆守在大门的两侧, 微微低着头, 为自己没有误时长呼了一口气。 然而, 这一口气还没有松完, 变故突生, 一阵微风拂过, 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卷了起来,满天地飘来飘去。 车夫的脸被遮了一下,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沈太傅险些摔到车壁上, 不悦地掀开了车帘。 沈家自诩书香世家, 自然不会做铺张之态,沈太傅乘坐的马车也仅仅是普通的那种。比如说, 车门的地方是用青灰色的布遮挡。 “大人, 这地上好像落着许多, 许多的帕子。您看,满地都是啊。”车夫拿下挡在自己脸上的东西,凑近了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只女儿家用的帕子,而再往地下看去,不得了了,满地都是这种轻轻飘飘的手帕! 听到沈太傅问询,车夫害怕被怪罪,连忙将帕子递上去,“大人,定是他们二人偷懒,没有打扫门前。” 被车夫指着的两个家仆顿时大惊,急着辩解,“大人明鉴,昨日我们将门口打扫了两遍,应该是夜里,夜里的风把这些刮到了这里。” 他们确实冤枉,刚打开门的时候天色还不太亮,哪里注意到地上居然堆积了许多的手帕。 沈太傅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他捏着淡绿色的帕子认真地看了一遍,不出意外很快看到了一个显眼的“雪”字。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掀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俯身一抓,手中五六条的帕子和先前看到的如出一辙,全都是淡绿色,绣着一个“雪”字。 “雪”字指的什么,沈太傅不用细想就可以猜到,沈府门前,只会是他的女儿沈知雪! “立刻去叫管家,让府中的所有下人出来,所有的帕子全部收集,烧毁。若有人敢透露出一个字,遗漏掉一条手帕。”沈太傅的眼神森冷,扫过去带着浓重的杀意。 “可是,大人,这条街上不止我们沈府……”家仆嗫嚅着嘴唇,手指指着前面望不到头的一片片绿色,声音颤抖。 晨风虽小,可帕子很轻,定然会有遗落在别人府上的。 而且,天要大亮了,别的府上也会打开门…… 家仆的话音刚落下,不远处的罗府,白府等果然也开了门。一条街上俱是文臣,沈太傅要上早朝,罗家和白家的老爷也需要。 甚至,因为遇见,他们还会打个招呼。 沈太傅的脸色阴的能滴水,没有发现府门的上方赫然多了一样东西。 “咦?沈大人,你们府上怎么还把书法真迹贴了出来,是让我等观赏吗?” “沈娘子,你还记得遗落在那处的” “这……沈大人,早朝时辰快到了,我等先行离去……” 罗家和白家的马车飞快地驶离这条街道,心中那个滋味复杂,沈娘子,沈太傅的女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已经怀有身孕的睿王妃身上啊。 那话,着实令人浮想联翩……莫非,睿王妃沈氏她…… 算了算了,不能再想了,否则就是和沈家结仇,大仇! *** “帕子,阿娘有好多的帕子,安安也有,阿娘亲手做哒。”沐南安的小脑瓜子最是聪明,发觉阿娘紧张地朝他使眼色,就知道昨天晚上的那些帕子不能被爹爹知道。 他像对待宝贝似的掏出沐离前阵子送给他的“大作”乐颠颠地给庄徽看,那拙劣的针脚在白天愈发显得粗糙。 沐离狂跳的心脏慢慢恢复平静,抬起头对上庄徽戏谑的眼神,她厚着脸皮收回了筷子。 “本郡主是看殿下你没吃多少,多吃点,身体才能好。”她讪讪地往后退,随即很快与庄徽拉开了距离。 “嗯,爹爹吃,安安肚肚饱了,给爹爹夹菜。”沐南安这个小人还很会看眼色,他小手不太稳当地抓着筷子,也要给庄徽夹菜。 这样的举动庄徽很受用,他垂下眉眼,嘴角含着笑,全盘接受了来自亲生儿子的孝心。 于是,沐南安更起劲儿了,小脸由于兴奋,像是开出了两朵红红的小花。 难得,父慈子孝的场面在前,沐离安安静静地,没有阴阳怪气挑刺。 “婆婆,您看,郡主和小公子都很开心。”亭子外面,绿萝站在南婆的身边,尤有些难以置信。 看眼下的阵仗,大魏的太子居然真的要和郡主一起回去南疆……可以说,每一个南疆人都是晕乎乎的。 这可是大魏的太子! “不过是一时,汉人的天下传承了几千年,为了情爱放弃皇位的天子一个都没有。”南婆只看了一眼,冷着脸回到了马车上。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今日陷的越深来日也就越痛苦。 *** 乾清宫,平帝气的来回踱步,脸色阴晴不定。 “皇爷,如果现在快马派人去拦截,还是能追上小爷和小殿下的。”王英估摸了时辰之后,朝平帝提议。 “朕派人拦截,他就会带着人回来?那个逆子什么样的性子,当年去北地,说走就走。”平帝心塞地不行,儿子拐着孙子跑了,这叫什么事。 若是传出去,大魏都将沦为笑柄。 “这……小爷既然是为了平定南疆的动、乱,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回京。而南疆以女子为尊,于情于理,南疆王也会将小殿下送回来。皇爷,您不必担心。”王英想了想,也不再说拦截的话。 “这一路有千里之遥,他既然敢去,就藩一事还得冷一冷。不然,朕在那个逆子面前的威信何在?”平帝冷哼一声,当即让太医去两个儿子的府上诊脉。 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让一些人安下心来。 王英叹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向来稳重的小爷会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沐郡主须回南疆,加上小皇孙尚且年幼,小爷应该是不放心。”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借口了。 “他不放心,朕就放心了?”平帝依旧没个好脸,他是被逆子摆了一道。 王英再度叹气。 “陛下,左阁老求见。”好在这时,左立求见平帝,平帝喝了一口茶,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左立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平帝的面前,先向平帝行了一礼。 “卿所为何事?”平帝问他。 “陛下,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情。小皇孙的生母身份有些棘手,不知陛下是何章程。”左立直言不讳,他猜想平帝已然知道了一切,也不绕弯子。 “朕,此时还未想好。”平帝捏了捏额角,看向年老的臣子,“是太子和你说的?” “殿下满目愧疚,老臣也着实有些惶恐。” “那逆子怎么说?”平帝继续问。 “殿下言,他甚为愧对那位小郡主和小皇孙,无论将来如何,小皇孙必为其嫡长子。” “殿下他想要定下小皇孙的名分,但有些不合规矩啊。”左立摇头,满脸皆是为难。 “规矩是祖宗定的,也是人定的。”平帝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他的乖孙孙那么聪慧那么懂事,当然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殿下还言,若是朝臣和陛下为难,他愿被陛下废去这太子之位。” 左立的话落,平帝的眼皮狠狠一跳。 那逆子真敢说,没有了太子之位,他是要到南疆做沐氏小郡主的王夫吗? 作者有话说: 平帝:逆子,逆子! 南疆王:……不会是大魏的阴谋吧?送过来一个太子,百年后南疆姓啥?感谢在2022-12-07 20:09:04~2022-12-07 22:5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住在凯凯心上 2瓶;久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 ? 第六十五章 ◎行为放肆。◎ “后面没有人跟来, 看来皇帝陛下不是很生气呀。” 午后,日头稍弱了一些,沐离等人就准备启程继续赶路了, 她装模作样地踮起脚尖故意往身后皇城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转过头来对庄徽说。 庄徽对着她明显带着揶揄的目光没有怎么理会,一只手抱着乖巧的沐南安, 脚下一个用力优雅地蹬上了一匹高大的骏马。 这匹马通体乌黑, 毛发顺滑, 唯有四个脚蹄是洁白的雪色,一双大而狭长的眼睛十分有神。令人一眼望去, 就觉得这一定是一匹千金难得的好马。 沐南安第一次坐在马背上面,还是这样一匹英俊非凡有灵性的大马, 高兴坏了,眼睛亮晶晶的。 “安安, 它叫踏雪, 脾性温和不爱聒噪。”庄徽嘴中同小人说话, 淡漠的眼神却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的美艳少女。 沐离听出他暗讽自己话多, 撇了撇嘴, 哼哼两声, 扬着下巴,跳到了马车上面。 日头晒人的很,她才不给自己找麻烦, 舒舒服服地躺在马车里面多好。 庄徽目送着她梗着脑袋爬到马车里面, 轻哂一声,脚下微微用劲儿, 踏雪便往前跑。 可能是知道自己的背上坐着一个柔弱的人类幼崽, 踏雪的速度一点都不快, 而且很稳当。 清凉的风吹在脸上,沐南安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背后就是自己爹爹宽厚又温暖的胸膛,他能看的更高更远,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开心的笑容一刻都没有消失过。 马车并不怎么隔音,听到外面小哭包咯咯咯的笑声以及一个低沉的听不清楚的男子嗓音,沐离的心有些痒痒。 她悄悄地打开车窗,乌黑的杏眼往外瞧,看到那人单手扶着小哭包单手策马,青色的衣袖随风飘扬,而脊背挺直如松。 沐离不受控制地看了好一会儿。 “郡主,我们随行的也有马匹,您要骑吗?”绿萝也骑着马,跟着沐离马车的周围,她看到沐离不曾移开的目光,上前去低声问道。 “那,那就骑一会儿吧,本郡主的骑术又不坏,不能被人看轻了。” “好。”绿萝笑着去安排,不一会儿一匹红色的小母马就被牵过来。 沐离跃跃欲试地骑在上面,感受了一下,双腿一夹,弯着唇就往前跑。 她存了显摆的心思,便故意骑着马跑到庄徽的前面,得意洋洋地朝人摆摆手,又很快地往前微弯腰,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阿娘好厉害啊,是不是,爹爹?”沐南安看直了眼,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己的娘亲,他根本没想过原来阿娘骑马这么好,比爹爹要好。 “嗯,你阿娘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庄徽点头,看着前面神采飞扬的少女,含笑回答他。 “那爹爹一定要讨好阿娘哦,不然阿娘会被别的人抢走的。”沐南安心心念念着没有后爹后娘,见缝插针地督促他的爹爹讨好沐离。 闻言,庄徽挑眉,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没有说话。 事实上,身为大魏一人之下的储君,他两辈子以来都与讨好这个词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是上辈子跌到谷底深渊的时候。 “爹爹,我们去追阿娘吧。”沐南安盯着小红马跑到山林里面,也想跟过去。 “好。”庄徽收起沉思,扶稳他,双腿用力。 *** 睿王府,得知庄徽出京去南疆的消息,歪在床上的沈知雪震惊不已。 “太子居然离京了!”她不敢相信清宁宫在爆出有小皇孙的关口会出这么一招,离京绝对是带着人走的。 当然,在猝不及防知道庄徽暗中有子的那一刻,她的情绪波动是最大的。可以说,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前些时候,太子还对她予取予求,她虽然能隐隐察觉到其中的内情,但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止一刻觉得自己俘虏了他的心,也为此暗暗得意。谁知,就在短短的时间内,所有事情都迎来了反转…… 沈知雪的脸色晦暗,她感觉自己的骄傲被折辱了。 “王妃,太子膝下有了子嗣,可陛下却叫停了太子妃,改为为五皇子选妃。可见,陛下心中不喜那个来历不明的小皇孙,真正喜欢的还是您腹中的小殿下。”沈知雪身边的婢女趁机说一些安慰的话。 不过,这安慰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因为谁都知道一旦东宫有子,无论陛下喜欢不喜欢那位小皇孙,睿王他们都将离皇位更远一步。 “流言频出,引到我腹中的孩儿身上,还有秀女生病这一出。背后人费尽心思想逼出太子藏起来的孩子,又想让王爷和东宫对上。结果,太子却突然带着人离开了,陛下接连又捧了五皇子和淑妃。不着急,对,不该我们着急。”沈知雪却像是压根没听到婢女的话,嘴中喃喃地念叨。 “是啊,王妃,您只要安心把小殿下生下来,其他的都不必过问。景王妃那里还怀着一个,您得比她养的好。” 如今沈知雪腹中的孩子依旧是睿王目前最大的希望。所幸,这个孩子如今还算稳当。 “景王,贤妃,应该就是他们吧。明明所求最多,却装腔作势。”沈知雪听到景王妃的名字,冷笑了一声,准备让人传信给宫中的皇后,查一查贤妃的小动作。 若真是贤妃所为,那无论是传播流言还是让秀女生病,都能让她栽一栽跟头。 “和母后说,流言绝不是我等之意,请母后恳切向陛下请罪,自证其身,说不得能平息陛下的怒火。”很快,沈知雪就想到了一个让皇后博好感的主意,同时也是为她自己博皇后的好感。 她很清楚太子有子也会引起皇后对她的不满,既然如此,她就必须补救一番。 论才情论心计,皇后从来比不上她这个儿媳。 “王妃说的极是,真不愧是我们沈家的嫡女。”婢女见她不仅没被击垮反而想出了好的计谋,长长松了一口气。 沈知雪淡淡嗯了一声,眉眼间流露出一股矜傲。她若是生为男子,早就撑起了沈家的门楣。可即便她是女子,打心里她也甚至觉得枕边的睿王配不上她。 若不是父亲为了,她…… “去吧。”她摆摆手,又歪在了床上,面上一片平静,可当身边无人的时候,她又难以控制地去想为太子生下孩子的女子是谁。 “无名无份,必是算计得来的,可能早就死了。”此时此刻,沈知雪忘了重阳节那日的谎言。 *** 傍晚,天色渐暗。 “前面有驿站,他们会知道我们的身份吗?”沐离骑着马,往庄徽的身边凑近,期期艾艾地问他。 沐南安人小,已经睡着被好好地放在马车里面了,此时应该睡的正香。 沐离的兴致高昂,却再也没有往马车里面躺过,骑着枣红色的小马,像是在南疆的时候一样了,活力无限。 “不必担心,哪怕你亮出身份,路上也不会有人拦你。”庄徽看出她眼底的几分犹豫,沉声回她。 他打着平定南疆动、乱的旗号带着人回去南疆,朝中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本郡主只是担心太子殿下天潢贵胄会被驿站的人怠慢。”沐离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才不承认她确实有几分忐忑呢。 本来,她们打算夜里露宿野外,不往大魏的驿站去的。不过,身边带着一个储君,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沐郡主说笑了,太子殿下踏在我大魏的土地上,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敢轻慢。除非,他们不想要头上的脑袋了。”小太监杨福宝觉得沐离太小瞧了他们太子殿下,忍不住答了一句。 他们随行带着不少人,还有一路上的安排,就为了护卫庄徽的安全。 更何况,已经提前有人去那个驿站肃清、布置了。 “那不一定,他们不敢,可有的人会动心思。那些人想得到的……”沐离摇头否认,但很快想到自己的身上,她突然闭上嘴巴沉默下来,脸色还有些暗淡。 某种程度上,她和庄徽是一样的。或者,她受到的伤害要更深一些。 “走吧,把你的马牵好。”庄徽看了她一眼,从马背上下来,走在她身侧靠前。 昏暗的天色下,他颀长的身影遮住了沐离。 沐离低低地哦了一声,也跳下马,巴巴地紧跟着他。 她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弯了弯唇角,心中安定了许多。 “太子殿下,微臣,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走不到驿站的门口,驿长带着几个属下就慌里慌张地迎了过来,跪在地上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 庄徽让他们起身,看了一眼驿站的四周,轻轻点了下头。 京城是皇城,设在京郊的驿站规模不算小,有数十个房间两三个院落,都点着蜡烛,可以容纳上百人。 “今夜可有宿人?”他看到了不远处停放的马车还有马厩里站着的几匹马。 “回太子殿下,凌侯夫人带着府中的家眷从老家鲁地暂居于此,明日她们便要进京,”驿长的态度小心翼翼,“殿下可要她们回避?” “不必,也不要惊动她们。”庄徽听到凌侯,想起一件事,微微皱了皱眉头。 驿长察言观色,赶紧让人放轻了声音,毕恭毕敬引着庄徽到最大最好的一处院落。 这处院落约莫有五六间的房子,和清宁宫沐王府当然差的太多,不过里面也算干净整洁。 沐离亦步亦趋地跟着,见此满意地嗯了一声,不等庄徽开口就赶紧示意绿萝等人进去。 看着她的举动,驿长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有些惊讶的。她进去的一间屋子是为太子殿下准备的。 当然,这位娘子或者娘娘贴身服侍殿下,可未免有些行为放肆了。 驿长不知道沐离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将她当作了东宫的妃妾。 沐离对此,全然不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2-07 22:53:57~2022-12-13 23: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Y 8瓶;烦人中i 3瓶;22654245、手撕鸡炒饭好好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 ? 第六十六章 ◎你为什么亲我?◎ 沐离占用的房间既是驿站为了庄徽准备的, 那当然是最好的一间。 架子床、洗漱台、书案、膳桌等一应俱全,更让她觉得惊喜的是,内里居然还藏着一间小小的净房, 摆着一个又圆又深的木桶, 显然作沐浴用的。 沐离还是很爱干净的,当即让人去厨房烧一些热水来, 等会儿用过晚膳她就要美美地洗个澡。 还有小哭包, 也得擦擦身体, 小脸要洗的白白净净。 她正想着,就要出去把熟睡的小哭包抱过来。刚走到门口, 庄徽就抱着人进来了,扫了一眼, 径直走到绿萝等人收拾好的床铺前,将人放在上面。 屋中收拾的南疆侍女们顿时放轻了手中的动作, 悄悄地退到了门口。 “把他弄醒吧, 要用晚膳了。”沐离走到庄徽身边, 低头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小家伙, 迅速伸出了手。 手指头即将碰到小家伙的那一刻, 沐离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抓住了, 她偏头去看男人,眼中带着疑惑。 “让他睡吧,晚膳留着便是。”庄徽看着小家伙在睡梦中还带着的笑脸, 不忍心将人唤醒。 “慈父多败儿。”沐离嘀咕了一句, 晃了晃手臂让他把自己的手松开,“男女授受不亲呀。” 庄徽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 也没松开她的手, 而是更抓紧了一些, 拉着人走到那一方已经摆好了膳食的桌前坐下。 沐离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从男人的眉眼中感受到了和方才截然不同的冷意,于是默默地往后退了一些,只盯着眼前的晚膳看,也不管自己被抓着的手了。 抓着就抓着吧,反正她无所谓。 “说吧,你有何事瞒着孤?”庄徽的神色很平静,看着她的眼神微微发凉,“不要想着能瞒过孤,明日一早京城发生的任何事都会传到孤的耳中。” 下意识,沐离的手指头蜷缩了一下,划过庄徽的手掌。 “本郡主没想着你会跟着,原本想,回到南疆就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她半低着头,眼珠动了动。 “哦?只是这样?孤不太喜欢被人愚弄,沐离,你要想清楚。”庄徽的目光愈冷,按照他对沐氏小郡主的了解,若是理直气壮,此刻早该挣扎着大声囔囔了,岂会如此乖巧地任自己抓着手。 沐离的眼睫毛发颤,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地抬头,看着脸色沉冷的男人,“我又没愚弄你,我只是临走前小小,小小地出了一口气而已。而且,是为了太子殿下你出气呀。” 她一副你要感谢我,我大度不和你计较的表情,只是清澈的杏眼中那抹明明白白的心虚瞒不住人。 “为孤出气?”庄徽的凤眸骤然变得黑沉,想到了一个人,“你拿沈知雪的帕子做了什么?” 他轻轻地问道,沐离的呼气声戛然而止。 这怎么,这么快就猜到了呢?不应该啊。 “太子殿下,你抓疼我了,我的手好疼。”她不回答庄徽的致命一问,反而睁着无辜又可怜的大眼睛,咬着唇,企图含含糊糊地逃过一劫。 装可怜这一招她很久都没有用过了,尤其还是在不是她家人的庄徽面前。 庄徽不为所动,最多放开了她的手,瞥了一眼,白白嫩嫩的小手,一个红痕都不见,“孤即刻可以将你再带回京城,没有你,南疆换一个人也乱不了。” 他掀着唇,嘴角的弧度透着凉意。 沐离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喜悦瞬间被冷水浇了个通透,知道逃不过去了,她往下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将事情交代了七七、八八。 “本郡主这个人从小最是善良不过,还不是想着临走前不会再回京城,所以将睿王妃的“帕子”贴心地还给她,不对,还给她的娘家。” “这多好啊,不仅能睿王妃意识到自己当年的错误,还能顺便地警告一下沈太傅。沈太傅原来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却倒戈到睿王那里,一定狠狠伤害了殿下您的心。” “我可都是为了你呀,古人说了,一字可为师。太子殿下教导本郡主,就相当于本郡主的老师了,我作为学生表一表对殿下您的,您的孝心!” 孝心二字一出,庄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他冷嗤不止,“不要推到孤的身上,孤当不起你的老师。” “当得起当得起,太子殿下人多好啊,好人就有好报,才得以收了我这么一个聪慧的学生。”沐离恬不知耻地在拍马屁的同时夸赞自己,唇角弯弯眼睛亮亮。 庄徽冷冷地看着她,眸光黑漆漆的,没有说话。 沐离心下一慌,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得僵硬,一瞬间她想起了这人只有在小哭包的面前心软过,对自己的愧疚有时候少的可怜。 “看什么看,本郡主只是做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你心疼你的好弟妹睿王妃就直说嘛,装的高深莫测的。”她见装可怜拍马屁行不通,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囔囔一通,理不直气也壮。 做都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沐离就不相信他会真的再折返把自己送回去,他要是敢,她就,她就还大声地囔囔,和皇帝陛下说他好色强迫自己还不想负责任。 “你是有恃无恐,孤早该料到,你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庄徽看着她,蓦然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眼神透着漠然与冰冷。 他往外走去,赫然存了别的心思,兴许便是吩咐人往回返。 沐离一看就急了,急的直跺脚,咬咬牙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哀哀地认错,“殿下,本郡主,我方才都是气话,我知道的,你和那个睿王妃没有什么。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是你和我,我,我就是嫉妒,对,嫉妒你从前对她好。” “你就原谅我了,好不好?这样的事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做了。” “你看,也就这一路,之后我们也见不了面了。我真不是想故意惹你生气的。” 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说到最后语气中尤带了许多的伤心。 边说,她还边用脸去蹭庄徽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动作亲昵。 屋外凡是听到一言半语的南疆侍女和大魏的护卫们屏紧了呼吸,都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事实上,沐离也正是仗着屋中就他们以及一个熟睡的小家伙三人才敢如此,反正丢人的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回到南疆以后不见面了谁还记得。 “嫉妒她?你为何嫉妒她?”庄徽的声音有些飘渺,像是从天外传来的。 “因为,因为你对她好过,我只想你对我一个人好,比她还要好。” 庄徽掰开她的手,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沐离适时低下了头,心下还是慌,想着会有多大的可能把他又糊弄过去。 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沐离眼巴巴地看着人,庄徽面无表情地逼近,微凉的薄唇印上她的唇角。 唇角被密密地轻咬,沐离惊得瞪大了眼睛,紧跟着就是要跑,可是后脑勺牢牢扣着的一只手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许久之后,她脸颊酡红地坐在膳桌前,安静地用着晚膳,头也不抬。 庄徽也一言不发,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手中的汤匙,只有在外面传来动静的时候才淡淡说了一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云淡风轻的态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沐离慢吞吞地瞧他,眨了眨眼睫,杏眼水汪汪的,“可是,你刚才亲我了,还一直咬我。” 在她心里,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我家夫人说,相遇便是缘分,是远客,礼数不可废去。些许茶点,还请远客莫要嫌弃。” 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嬷嬷递上自家侯夫人准备的礼物,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多一分谄媚,少一分冷漠,尺寸拿捏的刚刚好。 “多谢,我家主人如今不大方便,你将这份回礼带回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福宝不敢拿这小事打扰屋中的主子,礼尚往来,让人装了些茶叶递给那老嬷嬷。 他们可没有透露自己身份的意思,任那老嬷嬷如何打量如何暗示,也都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模样。 老嬷嬷搬出了侯门的架势也不见眼前人动容,只好悻悻地离去,临走的时候望了一眼明显比她们所居好了不少的地方,心中早有想法。 里面人的来头定然比他们凌府要大,否则驿长不会如此用心。 “当真?你已经亮出了侯府身份,他们还竟然连面都不露。”凌侯夫人听到派去的嬷嬷如此禀报,先是有些生气,而后又转怒为喜。 能住进驿站的人非富即贵,驿长的反应包括那些人更好的待遇都表明他们的身份比凌侯夫人要多。 侯府之上是公府、王府,无论是哪一个,若是让她攀上了关系,好处是少不了的。 “派个人仔细看着,今天已晚不太方便,明天得去搭个话,才不失了礼数。”凌侯夫人思忖了一番,如此说道。 他们府上如今正在走下坡路,方方面面都要精心考量。 “娘,姐姐又闹脾气了,我给她端过去的饭都不吃。”一个穿着粉荷色百褶裙的少女从隔壁的房间冲过来向凌侯夫人抱怨,娇美的脸上带着气愤。 “你姐姐,唉,油盐不进,又哪里亏待了她去。娘为她寻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凌侯夫人想到固执的二女儿就有些头疼,大女儿嫁的不好吗?公侯世家有吃有穿,偏二女儿不行。 “姐姐就是读书读傻了,自以为有了个才女的名头,就谁都看不上。”粉衣少女冷嘲一声,添油加醋。 “好了,她不吃就不吃吧,娘这个时候顾不上她。”凌侯夫人摇摇头,满是对二女儿的失望。 粉衣少女笑的心满意足。 凌若兰那个傻子,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娘,隔壁的院子住的是谁啊?好大的阵仗。”凌若荷陪着凌侯夫人坐下,忍不住地往东边的方向看。 “娘也不清楚,不过总归是位贵人。” “贵人啊,贵人好啊。” …… “你亲我了,你刚才为什么亲我呀?”东边的院子里,沐离还在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庄徽懒得理会她,她就越来劲儿,止不住地往人的身边凑。 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前不久还在担惊受怕。 亲吻诶,不是记忆中模糊的那些,是真真正正地发生的,就在刚才。 沐离有些兴奋,虽然她也不知道大部分的兴奋从何而来。 “你可知矜持二字如何书写?”庄徽一直被她缠着问,无奈地放下了筷子,手指头点了点桌面。 “我知,我当然知了,但这和你亲我又没有关系。”不矜持的人是他,沐离的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你喜欢本郡主吧?本郡主就知道。” 沐离很肯定这个结论,不然为什么亲她? 作者有话说: 一更。 🔒67 ? 第六十七章 ◎吃她剩下的。◎ 沐离一想到庄徽喜欢她, 顿觉打了一个胜仗,眼神有些怜悯地瞅了他一下。 怪不得宁愿惹皇帝陛下生气还要跟着她一起回去南疆呢?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可惜,自己不喜欢他, 可怜啊。 沐离偷偷翘了翘唇角, 小声哼起了歌儿,开心的表情遮都遮不住, 用完了晚膳她还不舍得让人离开, 就为了让自己多享受一刻胜利的感觉。 直到她洗澡用的热水被提着进来, 她才勉强压住翘起的唇角,和庄徽说, “我要沐浴了,太子殿下, 请回吧。” 听到她的话,庄徽看着一桶一桶提进来的热水, 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 提醒她一个被忽略的事实, “怎么?没人和你说过, 这个房间是驿长为孤准备的。” 驿站当中最好的房间当然属于大魏的太子。 “可是, 我明明都进来了, 那个驿长也没说话呀。”沐离睁大了眼睛,不是很相信庄徽的说辞,相反她脑海中生出一个阴暗的揣测, 不会是男人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故意这么说的吧, 毕竟,在这里, 他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反驳。 “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同孤在一起, 他把你当做孤的姬妾。”庄徽的声音低沉暗哑,在寂静的夜里入耳微麻。 姬妾的作用是暖床,驿长不说话才是对的。 “本郡主才不是你的姬妾,本郡主连太子妃的位置都看不上,你就放弃幻想认清现实吧。”听到这话,沐离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语气更加的怜悯。 不小心听到这话的杨福宝顿时不知说什么是好,沐氏郡主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 “殿下,新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 “嗯。”庄徽淡淡应了一声,却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除了那件事,你还有何事瞒着孤,出了这个门,孤不会再由你任性。”他当着杨福宝的面问沐离。 “没有了没有了。”沐离干脆地摇头,心中还道这男人挺有心计的,什么事都要过问一遍,只为了拖延时间和自己多待一会儿。 “好好休息,明日莫要迟了。”庄徽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地从此处离开,区区一个房间而已,她喜欢那就任她占了。 沐离弯着双眼为他的识趣点点头,不远处的床上,小家伙手握成拳头,睡的香喷喷。 洗去尘土,抹上香膏,她高高兴兴地趴在了架子床上,欢快地打了个小滚儿,两只光秃秃的脚丫子交替着晃悠。 然后,因为她不算小的动静,睡的安稳的小人睁开了眼睛。 “阿娘,这是哪里呀?我们已经回到南疆了吗?”沐南安小手揉着眼睛,跪坐在床上,含糊不清地张开了嘴巴。 “这是驿站,回到南疆还早着呢,起码要度过二十多个晚上。”沐离光着脚丫子将人抱在腿上,手去揉他的小肚子。 “肚子咕咕叫吗?阿娘给安安留了晚膳。”她毫不客气地把功劳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咕咕叫了。”沐南安不住点头,好奇地往四周打量。 “阿娘,爹爹不在吗?”没有看到熟悉的男子身影,小家伙肉眼可见地有一点点慌张。 “你的坏爹爹不住在这里,不过你等会儿可以抱着枕头去他那里睡。”沐离将人放在小凳子上面,侍女已然把预留的晚膳摆好了。 “那阿娘会不会伤心?”沐南安这个小人心眼子是很多的,明明想和自己不常见的爹爹亲近,又怕惹了沐离生气。 “不会呀。你爹爹其实很可怜的,你陪着他算是尽孝了。”沐离猜已经睡饱的小哭包得好一会儿睡不着觉,那就要庄徽这个爹爹陪着了。 她嘛,好累好累了,抱着枕头睡觉多舒服。 “阿娘真好,安安也觉得爹爹好可怜。”沐南安听到沐离答应了,眼睛一亮,飞快地把面前的一碗汤羹喝到肚子里面,然后掏出帕子仔细地擦干净嘴巴,抱着他的小枕头就出发了。 沐离在他的身后看着,懒洋洋地又歪在了床上,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 ‘长途跋涉’,经过了两道门,他看到了面熟的杨福宝。 “小公子。”杨福宝看到他,态度又谄媚又热情,赶紧就跑上前来。 “杨伴伴,爹爹在里面吗?”沐南安不似在宫里长大的皇子皇孙,分不清地位高低卑贱,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 “在的在的,小公子要进去吗?”杨福宝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嗯嗯,安安去敲门。”抱着枕头,小家伙走到门前踮起了脚尖,一只手轻轻地在门上敲了敲。 “爹爹,是安安,安安想进去。爹爹,可以吗?”他奶声奶气的话让周围一干人的心都软了。 其中,包括庄徽。 他打开门,透着烛光看着矮矮的儿子,目光温柔如水,“安安什么时候醒的?可用了饭?” “醒了有一会儿了,阿娘给安安留了好吃的,安安吃饱了。”沐南安挺了挺肚子,让庄徽看,意思是他的肚子鼓鼓的。 庄徽果真弯下腰,伸手摸了一下,“嗯,不错,安安是个好孩子。” 得了爹爹的夸奖,小家伙咧开了嘴巴笑,“爹爹,阿娘让安安过来陪你睡觉,阿娘说爹爹很孤单。” 闻言,庄徽缓缓地笑了一下,“你阿娘还说了什么?” 沐南安的小身子从门口进去,熟门熟路找到了床铺的位置,大声说,“阿娘觉得爹爹可怜,心疼爹爹。” “安安也心疼爹爹,就来陪爹爹了。” 庄徽脸上的笑意更深。 那厢,沐离伸展着手脚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浑然不知自己的乖儿子还贴心地加了几句话,话中的意思已经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 一大早,他们就从驿站离开了,睡的迷迷糊糊的沐离躺在马车里面继续自己的美梦,连早膳都没动一下。 晨起的早上有些凉,庄徽便没再让小家伙骑马,而是和他一起也坐在马车里面。 由于沐南安的强烈要求,他们乘坐的正是沐离躺着睡觉的那一辆。马车里面的空间不小,容纳三个人绰绰有余,庄徽坐在里面也不觉得拥挤。 “爹爹,阿娘睡的好香啊。”沐南安很喜欢和爹爹阿娘都待在一起,他窝在庄徽的身边,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庄徽淡淡扫了一眼侧身而卧手脚随意耷拉着的女子,嗯了一声。 能做到像她一样自在随性又总是舒舒服服的人很少见。 他拿了一本书,慢慢地在手中翻看,时不时地挑些简单易懂的典故讲给小家伙听,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在马车中流淌。 不知不觉,沐离睡的更沉了,偶尔嘤咛一声,似同人撒娇的声调。 庄徽的眸光微动,伸手将贴在她脸颊的黑发移开。 “爹爹,阿娘长的可好看了,是安安见过最好看的女子。”沐南安这个小机灵瞅准时机又开始刷存在感了。 “怪不得以前爹爹喜欢阿娘,不过阿娘最喜欢的还是宝贝安安。阿娘说,她舍不得安安,为了不让爹爹抢走安安,才不让爹爹知道安安的存在。” “你阿娘这么说,倒也没错。”庄徽沉吟了片刻,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一时间,沐南安捂着嘴巴,偷偷地笑出了声。 他才不对爹爹说,方才他看到阿娘的眼睫毛眨动了好几下,爹爹承认喜欢阿娘,按照他对阿娘的了解,阿娘一定会很开心吧。 他想的不错,沐离刚清醒就听到有人承认喜欢自己,的确更加得意了。 她本来还想继续装睡,看还能不能听到一些更让她得意的话,不料才过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爹爹,阿娘饿了!” 小家伙喊了一下,但不必他说,庄徽也听到了声音,合上手中的书册,定定地看着装睡的女子。 沐离当作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惊讶地咦了一声,像是好奇为何庄徽也在马车里面。 庄徽静静地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唇角含着一抹可能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微笑。 “巳时将过,你还未用早膳,孤看路边有些小摊面铺,要吗?”他低声问沐离,最后两个字绕过唇舌,无端给人一种暧昧的联想。 “要!我要吃馄饨!”沐离超大声地回答,唯恐自己闪烁的眼神被人发现。 庄徽用手指敲了敲马车壁,整个车队便有了短暂的停顿。杨福宝听从他的吩咐,手脚麻利地跑到一个路边的小摊贩那里,买了一碗馄饨,用的是他们自带的碗。 小小的馄饨摊子是一家三口在经营,圆鼓鼓的如同元宝一般的馄饨颇受来往行人的欢迎。这些行人多是跑路子吃饭的行商或者赶往京城去的乡野人家,坐下满足地吃一碗馄饨只觉得一路的疲惫都减少了许多。 他们两两三三地坐着,本来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但明显坐着贵人的车队一经过,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就变小了。 车队停下来,甚至有人往这处走来,他们的嘴就如同锯了嘴儿的葫芦,紧紧地闭着,一个字再说不出来。 店家夫妇更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好在他们的独子曾经是个见过世面的,接过去了话茬,恭敬地问道,“不知客人想要什么?小的这里有汤饼还有馄饨。” “来一碗馄饨,盛在这里面。”在外头也是威风凛凛的杨福宝这个时候做起跑腿的活计也是手到擒来,没办法,总不能让南疆那些异族女子出面。 “好嘞,敢问客人,用馄饨的是?小的这里有两种馅料呢,猪肉野菜馅、鱼肉野菜馅。鱼肉馅的最得小娘子们喜欢。”店家的儿子陪着笑,介绍了两种馅料。 “那就来一碗鱼肉馅的馄饨。”杨福宝见这人是个机灵的,掏出了一小块碎银放在他的手里,也不声张。 店家的儿子接过银子,一时间欣喜若狂,装了满满的一大碗,双手递过去。 他想,这位贵人小娘子一定是人美心善,单这一小块银子就足够他们一家人数月的花销了。 这般想着,然后他甫一抬头就看到了那辆无比华美的马车打开了门,一个身着紫衣的少女坐在了马车的边缘。 她捧着冒着热气的馄饨小口小口地吃着,肤若凝脂,黛眉红唇,可能是味道合她的心意了,一双清澈如山泉的眼睛朝他望来,俏皮地眨了一下。 “噗通噗通。”见过世面的青年一颗心飞快地跳动,他看着一个方向,脸上呆呆地没了反应。 然而又何止是他,棚中坐着的客人也多一时失语,长长久久地未收回视线,这般灵动美艳的女子终其一生他们可能也见不到第二个,今日算是能说上数年的奇遇了。 “呼~没想到这样的不起眼小摊子也能做出这样美味的馄饨,可惜,还剩下三个,吃不下了。”沐离心满意足地吃了个肚饱,看着碗中剩下的三个馄饨又有些遗憾。 扔了就是浪费粮食多不好,可是不扔的话她确实再吃不下一个了,否则会不舒服的。 她不知如何是好,转头看向神色清冷的男人,大魏的太子。 本想征得他的同意后再扔了馄饨,让自己浪费的行为合理一些,然而她刚张开唇,一只手就把白玉无瑕的碗接了过去。 沐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身份高贵的太子一言不发地夹着馄饨放进嘴中,呼吸声都放轻了。 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坦然地吃了她剩下的东西? “安安,万民俱为温饱而挣扎,天下尤有许多吃不上饭的百姓。每一粒粮食每一顿饭食都凝聚了不少人的心血,无比的珍贵,记住了吗?”庄徽放下那玉碗,温声地教导旁边依偎着他的小人。 “安安记住了,不能浪费!”小人握着拳头,很乖巧地回答。 看着这一幕,沐离明白了他是借此想要教育小哭包。 可是,她的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一小片。 作者有话说: 二更。感谢在2022-12-14 12:26:14~2022-12-14 19:4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折画.、住在凯凯心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 ? 第六十八章 ◎“我记起了一些事”◎ 驿站, 凌侯夫人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一睁开眼睛就记起了昨夜驿站里住着的那位贵人,她唤了身边的嬷嬷过来。 按照她的吩咐, 嬷嬷又重新准备了一份还算拿得出手的礼物。 凌侯夫人打算先用了早膳再去拜访, 如此方不算失礼。谁知,她那小女儿凌若荷急不可耐地跑了过来, 言隔壁的贵人早在半个时辰前就离开驿站了。 凌侯夫人听了不禁有些失望,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谁让她们晚了一步。 “娘,我方才向驿站的人打听了, 他们偷偷告诉我,昨夜的那些人中有一位宫中的内监。而那位贵人, 那位贵人生得龙章凤姿,气势逼人, 和陛下膝下的几位王爷都能对的上。或者, 还有可能是太子殿下。”凌若荷精心打扮了一番, 穿着名贵的碧霞纱衣, 发上簪着宝石花冠, 一副娇美妍丽的大家小姐形象。 她说话的时候像是失了神又像是含了几分怨怼, 怎么就没赶上,怎么就迟了一步呢。 只要让她被那贵人看到,她就有把握引起他的兴趣, 进而勾住他的心…… “荷儿, 这话不能乱说,烂在你的肚子里面知道吗?”凌侯夫人也觉得十分可惜, 但凌若荷眉眼间流露出的心思让她心惊。 她忙不迭地和小女儿凌若荷讲清楚其中的利害, “太子殿下位居东宫, 岂会出皇城到这偏远的驿站?便是几位王爷,无缘无故也不能随随便便离京。你这话若是被东厂的厂卫听到只言片语,到时候扣下一个攀扯太子王爷的罪名,我们凌家可就完了。” 凌家本来就在走下坡路,凌侯和夫人左右逢源苦苦支撑才勉强维持住京城中二流勋贵的体面。 不然,他们哪里会视而不见地将女儿推进火坑,明明知道那家的儿郎是个花天酒地、淫、乱不堪的混子,还满脸含笑地应下了婚事…… “娘,女儿知道了。女儿,女儿就是不甘心,若是能有一个机会,凭借女儿的相貌,您和父亲也不必如此辛苦了。二姐姐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总是惹你们生气。”凌若荷清醒过来,状若体贴地扶着凌侯夫人坐下。 可她口中说出的话让跟在凌侯夫人多年的老嬷嬷都不禁心中发寒,为那冰清玉洁的二娘子感到委屈。 其实,原本那桩婚事是不存在的。三娘子争强好胜,整日想着嫁入高门,才招惹上了那家人。 本来该嫁过去的是三娘子,三娘子撒娇卖缠,硬是说动了夫人将人选换成了二娘子,为此特意将侍候在鲁地老夫人膝下的二娘子接了回来。 可怜的二娘子,前几日才得知了这个事实,唯一的不甘还被三娘子抹黑成了不孝。 夫人的心真是偏了,根本看不到三娘子的奸滑,二娘子的无辜。 可怜了二娘子,顶顶好的一个大才女,老夫人精心教养出来的伶俐人儿,若真的替三娘子嫁过去,这辈子大好年华算是毁了。 老嬷嬷不禁轻声叹了口气,为了二娘子,也为了凌家的将来。在她心里,三娘子这样的人就是个祸害,若叫她寻寻常常嫁个老实人还好,将来攀附上皇亲贵胄,天都能让她给捅下来。到时候,凌家是祸非福。 “提起你二姐姐,娘才想起来昨日她没有用晚膳,眼下就去看看她吧,婚事上到底是委屈了她。”老嬷嬷正在想着凌家的糊涂账时,凌侯夫人起身准备去看被半关着的二女儿。 凌若荷害怕凌侯夫人被二姐凌若兰说动,也急忙起身跟着一块去。 凌若兰住的房间其实就和凌侯夫人隔了一道走廊,没两步的功夫几人就到了。 凌若荷看到紧闭的房门,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得意,嘴中故意说道,“二姐姐,娘亲来看你了,你快把门打开。你怨我妹妹不和你计较,可是娘的话你不能不听。” 她喊了一通,房门毫无动静,凌侯夫人见此不由皱了皱眉毛,觉得这个二女儿养在婆母膝下,果真不把她这个母亲看在眼中,还是三女儿荷儿贴心。 “兰儿,昨夜你未用晚膳,把门打开吧,娘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点心。”凌侯夫人往前走一步,以为她的话罢,房门就会打开。 然而,一息,两息,房门还是紧闭着没有任何的声响。 凌侯夫人不禁恼羞成怒,命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将房门撞开。 婆子依命行事,用身体去撞房门。 在场的人唯有那个老嬷嬷感受到了几分不对劲,忐忑不安地朝着凌侯夫人道,“夫人,二娘子在屋中没有动静,不会是,她想不开了吧?” 她的话一出,凌侯夫人也有些慌了,她只是要二女儿嫁人可不是要二女儿送命,一等到门被撞开她立刻就往里面走,口中还喊着兰儿。 凌若荷的脸色极为难看,因为凌若兰出了事,嫁过去的人就还是她自己! “二姐姐,你可不要使苦肉计吓娘亲和妹妹啊。”她满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或者满脸恨意的二姐,然而走了两圈,房中竟然空无一人! 她的二姐姐是逃跑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娘。”凌若荷不敢置信地去看凌侯夫人,凌侯夫人白着脸险些撅过去。 在凌侯夫人看来,无论是逃跑还是被人掳走,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通通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夫人,夫人,老奴两个日夜守着,分明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老奴,此事不怪老奴啊,定是二娘子不满婚事蓄意从房中逃走了。”两个守着房门的婆子慌里慌张地跪在地上求饶,而此时的凌侯夫人已经听不进去她们说的任何一句话。 她脑子里面想着的全是事情暴露后,来自夫君来自婆母的责怪,以及二女儿死不瞑目的尸体…… “还不快去到附近找二娘子,二娘子一个弱女子身边还只有一个小丫鬟,不会跑远的。”老嬷嬷还坐得住,趁着凌侯夫人说不出话的时候命人去四处寻找。 凌若荷白着脸也不敢反驳,相反她恨不得立刻就能将人找到。 小小的院子瞬时一片混乱,不小的动静引来了一人。 裴文严嘴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热闹一般地来到了驿站,没有在驿长那里打听,他找到了凌家的这些妇孺。 结果很不巧的,他撞到了凌家的二女儿逃婚现场。 若是那端方知礼的君子,见到这种场面,早就善解人意地退到一旁悄悄离开了。可裴文严不啊,他的脸皮不仅厚还爱看热闹。 “凌夫人,不要伤心,我看令爱也跑不太远。也许你大吼一声毁了那婚事,她听到了就又跑回来了。”裴文严听到那婆子说的话,很快猜到了其中缘由,轻飘飘地说着风凉话。 这凌家二娘子和他同病相怜啊,都是被逼婚,都是奋力抗争过后怒从家中逃走! “你是谁?我侯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过问。”凌若荷冲上前来,瞧着架势像是要和裴文严拼命。 裴文严将叼着的狗尾巴草吐到一旁,鄙弃的眼神毫不掩饰,这样搏关注的女子他见的多了,真没新意。 凌若荷受到了嫌弃,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难堪极了。 此时,凌侯夫人却顾不上她,仔细打量了裴文严一眼,想起了他的身份,曾经裴家的二郎因为说亲早在京中的勋贵世间面前都露过面。 “原来是裴二郎,裴二郎从京城到此处驿站,可是奉了家中长辈的命令?”她硬是扯出一个客气的微笑。 裴文严摇摇头,忽而又点头称是,“的确是有事,凌夫人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帮你找一找你的女儿。” “裴二郎请讲。”凌侯夫人迫不及待地开口,若将裴二郎牵扯进去,她就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退路。 “昨夜,是否有你凌家惹不起的人在此留宿,他们何时离开此处的?”裴文严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黑眸定定地看着凌侯夫人。 凌侯夫人不免一怔,继而点头回答,“是有贵人留宿,可惜未曾去拜见一番。” 裴文严眼睛微眯,紧接着又问,“他们何时离开的?” “辰时左右,走了快要一个时辰了。”这次回话的是神色有些怯弱的凌若荷。 “一个时辰?好,多谢!”得到想要的答案,裴文严如同小旋风儿一般飞着走了,快的让人始料不及。 凌若荷死死咬着唇,眼中的愤恨终于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恰巧这一刻她被凌侯夫人看个正着…… *** 风儿一阵阵地往脸上吹,沐离也不坐在马车里面了,就翘着脚坐在马车的车门外面。吹着微风,看着绿色的美景,别提有多么惬意了。 她自己舒舒服服,相比之下,庄徽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先是教导小家伙看了一会儿书,随后又拿着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的折子书信在看。 越看脸色就越淡,手中的朱砂笔划上一道,眼神就变冷一分。 沐离偷偷地看着他,觉得很有意思,津津有味地看了又看。过了一会儿,她见男人没有反应,忍不住挪了挪地方往他那里凑了凑,想趁人不注意偷瞄一眼。 她鬼鬼祟祟的举动不要说庄徽,沐南安这个小家伙都看的分明,但沐离就是那种,你看到了,那我就光明正大去看的态度…… 庄徽放下朱砂笔,瞥了她一眼,挑了几封不甚重要的书信推到她面前,“看这些,老实一点。” 沐离立刻点头,喜笑颜开地接过去,大魏的朝政诶,能知道一丝半点对以后的南疆都是有利的。 她倚着马车壁开始老老实实地翻看,慢慢地就入了神,一言不发的沉静在她光影交错的脸上展现出几分成熟。 庄徽偶然间抬头,看到她的神色,凤眸微眯了一下,他在心里想,或许,不必恢复记忆,只经由时间的磨砺,她也会逐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南疆少主。 据那个南疆老妇说,失魂散是没有解药的。 “爹爹,阿娘好认真啊,很好看吗?安安可不可以也看看呀?”马车里面的两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沐南安动了动小屁、股有些坐不住了。 “来,爹爹继续为安安讲故事。或者,安安还要出去骑马?”庄徽发现小家伙的无聊,淡淡一笑,将人抱在腿上。 “爹爹,你给安安讲故事吧,安安知道爹爹累了。”贴心的小人殷勤地用手指头去够庄徽的额头,然后很是用力地按了几下。 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看的,按按这里就会很舒服不那么累了。 “好,你看那远处的青山。古就有一人,名愚公,他家那里刚好就有一座高山……”庄徽刻意放缓了声音,很快就把小家伙的注意力带了进去。 沐离看着那些经由庄徽批改好的文字后,懵懵懂懂地记下了一些东西,脑中的一扇窗像是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恍惚间,有些画面前前后后颇为混乱地浮现在她的眼前,母亲的欲言又止,父亲的唉声叹气,还有南婆一次又一次地催促…… 脑袋隐隐作痛,沐离咬紧了牙关,没有泄露出一丝声音,硬是强撑了过去,将那些画面一遍遍地记住,牢牢地记住。 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一刻,在她最沮丧最落寞的那时,还不太会走路的小矮墩墩咬着手指头抱着她的腿,含糊不清地喊了第一声,“良。” “良”,“娘”,沐离弯着腰轻轻地抱着喊她的小人,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更深的关联。 不同于父母兄长,他对自己是全心依赖毫无保留的。 “安安,阿娘的宝贝安安,会平安无虞地长大。” “阿娘,你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沐南安听到阿娘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看过来,然后变得惊慌失措。 在他的眼里,是阿娘突然就哭了,一定是发生了让阿娘伤心的事情! “你想到了什么?”庄徽给出的书信里面没有信息和南疆有关,沐离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不同寻常的变化。 庄徽想到了一个可能,温声询问。 “我,记起了一些事情。”沐离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着哭腔,却露出一个灿烂的大笑,“记起了小安安喊第一声娘的时候,那时候啊,他好矮好矮,就只有这么高吧。”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弯着的杏眼里面闪耀着水光。 “真的吗?阿娘,安安长大了好多了。”沐南安皱着小脸,很难想象自己居然有那么小的时候,阿娘比划的看起来好像一只小小的老鼠啊。 “是啊,可小可小了,走路还总是摔,喜欢抱着阿娘的腿。”沐离肯定地点头,那点子伤感迅速地被埋在了心里的最深处。 庄徽深深地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模样,不经意地插了一句。 “往日,总归是我亏欠了你。” 闻言,沐离眼睛一亮,正要开口,车队的后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箱子,箱子里面藏着人!”有人大声地喊。 作者有话说: 三更,祝大家都健康。感谢在2022-12-14 19:47:17~2022-12-14 22:5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烦人中i 2瓶;住在凯凯心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9 ? 第六十九章 ◎你可真有勇气。◎ “箱子, 箱子里面藏着人!” 庄徽的眼神一凛,沐离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唯沐南安人小懵懂, 咬着手指头左右去看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马车停了下来, 沐离着急忙慌地就要从马车上跳下来,回到南疆这一路对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 她绝对不允许其中出现任何的差错。 “莫慌, 坐着等。”庄徽看她慌张的神态, 伸手拦了她一下,先她一步淡声吩咐把那人带过来。 沐离睁着一双乌黑的杏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吐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对啊,她又不是一个人, 大魏的太子殿下在呢。 “我们仅在驿站停留了一夜,人应该是昨晚或者凌晨钻进去的, 旁的时候我们都在赶路, 不可能有人毫无动静地就钻到了箱子里面。”她对庄徽说自己的分析, 头头是道。 末了她还忍不住往庄徽那里靠了靠, 像是没有经过思考下意识的举动。 “嗯, 说得不错。”庄徽察觉到她的小心思, 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口夸赞。 沐离顿时得意地哼哼一声,心下也不急了, 稳稳地坐着, 等着底下的人把那藏着的人带上来。 看看是不怀好意的匪徒还是别有用心的探子。 然而,当看到杨福宝和绿萝等人压着上来的是两个弱不经风的适龄女子时, 尤其当中一名女子衣裙虽乱神色表现却从容平静颇有大家风范, 她的黛眉小小地皱了一下。 怎么会是女子呢?据她所知, 大魏的女子凡是家世出身好的都喜欢待在深宅里面,不轻易出门的啊,更别提偷偷摸摸地藏进她们装行李的箱子里面。 不对,若是在驿站的时候发生的事……沐离倏然想到了驿长说过的话,他说凌侯夫人带着家眷从老家回京,暂时留宿…… 所以,这个看起来大气端庄的女子会是凌侯家的小娘子? 这样猜测,沐离也这么开口问了,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人不放,“你姓凌,父亲是魏京的凌侯?” 听她询问,微微垂着眉眼的凌若兰顿时一惊。她惊讶面前看着比她年岁还小的姑娘只一瞬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她更惊愕旁边明明坐着气势不凡神态凛冽的贵人,而率先开口的却是一个容貌美艳的姑娘。 凌若兰的眸光微暗,在她过去的认知中从来没有女子抢在男子之前开口的场景。他们都和她说,女子要恭顺要以男子为尊,否则便是坏了规矩大逆不道…… “是,我是凌侯的女儿,二女儿凌若兰。”她低声回答,有些不甚自在地抚了抚脏乱的衣裙。 “果然是凌侯的家眷。”沐离听到她说的话与自己猜测的正对上,唇角翘了翘,去看庄徽的神色。 庄徽掩下凤眸中的讶异,端起一杯茶,朝沐小郡主轻轻颔首,肯定了她的聪慧,示意她继续问下去。 “凌二娘子,你既是家世不凡,驿站也太平无事,为何要悄悄地藏进箱子里面跟着我们离开?你不知道你的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吗?不仅会让你的家人伤心,还让我们吓了一跳把你当作歹人。”沐离转过头接着盘问,这次小脸板了起来,显得格外的严肃。 她的声音也刻意地散发着冷意,倒是有几分南疆少主的威仪了。 凌若兰本就心中忐忑,听到这里也不敢露出丝毫轻视的心思,想了想她抿唇跪了下来,郑重地朝沐离行了一个大礼,“此事是小女子不对,但实乃走投无路,不得不、这么做。” “哦?走投无路?你一个好好的大家小姐还有家人在身边,怎么会走投无路?”沐离来了好奇心,手指支着下巴问她,耳边垂下的红珠一晃而过。 凌若兰当机立断,没有迟疑将自己的经历托盘而出,“家父家母瞒着若兰为若兰定下一桩婚事,而前日若兰从下人口中得知婚事本是妹妹惹下,只因对方是不学无术、拈花惹草的混子,他们不忍妹妹受罪便要若兰替嫁。” 凌若兰的声音带着些许悲凉,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从来心高气傲,又怎可能接受自己的后半生糊里糊涂地就被毁了。 且她自认为侍奉父母至孝,可父母却为了妹妹毫不犹豫地推她出来舍弃她。 一颗心凉的彻底。 甚至在刚得知真相的时候,性子烈的她恨不得立刻拿上一条白绫去了就是,她倒要看看父母伤不伤心,妹妹是不是盘算落空依旧要嫁过去。 然而,身边的婢女拼死拦下了她,告诉她只有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凌若兰拼着一口气,于是开始做起新的盘算,奈何路上未曾找到机会,直到她在驿站的房中隐隐听到守门的婆子提到新到驿站的贵人,贵人由驿长亲迎身份贵重,而且他们途径驿站似乎要南下。 凌若兰的心思就动了,和自己的贴身婢女谋划着弄了一个双簧记,给了婆子些好处,趁着她们不备硬是在婆子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地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趁着夜色隐藏,又舍下脸皮装作驿站中的侍女,凌若兰接近了绑在板车上的箱子,瞅准机会,她和唯一的婢女孤注一掷藏在了箱子里面。 她打算的极好,既是身份高于父亲的贵人,一来哪怕母亲知道了她藏身其中也不敢贸然查探,二来贵人见多识广,可能也看不上她什么,半路发现了她兴许随手打发了她就是。 当然,凌若兰承认,她的举动存了赌的心思。因为万一婆子口中的贵人性情残、暴,她和贴身婢女的两条小命会搭进去,死的无声无息。 “逃婚,原来你是逃婚,真有勇气。”闻言,沐离的眼睛一亮,稀罕的眼神不停地打量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直的女子,难得啊,大魏的女子中原来也有不喜欢任人摆布的。 带着明显赞赏的话一出,凌若兰的身体顿时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第一次,她直视坐在马车上的沐离,眼神中带着茫然与无措。 在她的设想中,无论是谁听到她逃婚的举动,即便有那样的前因后果,也只会认为她是个不孝女,坏了千百年的规矩。 想来,如果这个时候她知道了沐离的身份,可能也就不会觉得茫然了。 毕竟在南疆,婚姻大事从来就是男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更甚者女子占据着主导作用。 逃婚而已,指甲大的事情都算不上。 相反,凌若兰的举动不仅不会受到惩罚,反而还会受到一些年轻女子的同情。天哪,凭着父母一句话,居然随随便便就要嫁给一个没有见过面的男子。 而那个男子和她的妹妹牵扯不清,品行也不佳。 真真是太可怜了,逃婚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起来吧,藏在箱子里半天了,也饿了渴了吧,绿萝,给她拿些吃的喝的。”沐离散发出善意,凌若兰怔怔地站起身,久久回不过来神。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于是就去看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贵气却逼人的男子。 若好心的姑娘是这人的妻妾,她会不会因为自己受到责罚? 凌若兰不想拖累别人。 庄徽察觉到凌若兰看他,掀了掀眼皮,没有说什么。 他的眼神是不冷不热不喜不悲的,仿佛凌若兰就是路边的一颗小草一块石子,留着或扔了都无足轻重。 这样的眼神明明没有夹杂着恶意,却让凌若兰心中不禁一寒,不过她观察的很仔细,发现贵人男子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马车中的一大一小,神色中透露出若有似无的宠溺与温柔,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一定是很宠爱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的吧,所以对于那位娘子的言行他是纵容的。 而自己可能因为这份纵容,接下来安全了。 凌若兰被带下去邀请到绿萝的马车上,转身的那刻她注意到马车上依偎着父母的精致小公子朝她友好地笑笑。 眼睛干净清澈,如同山林中的精灵。 只一瞬间,凌若兰身体中的困倦汹涌冲上大脑…… 人走了,车队继续行驶起来。 沐离向庄徽幸灾乐祸地问起凌侯的情况,“你是大魏的太子,结果底下的臣子出现了利欲熏心逼女出嫁的败类,你心里是何感想啊?” 她脸上的狡黠遮都遮不住,庄徽没有生气反而轻描淡写地将她一军,“你还记得孤是大魏的太子,当着孤的面将人留下来,是想把大魏的臣女带回南疆?问过孤的意思吗?” “她自己想走的,你方才不也没反对吗?”沐离很无辜,摊了摊手。 庄徽垂眸看着她摊开的白嫩手掌,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上去,“倒茶,孤当作今日无事发生。” 沐离领会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倒了一杯热茶,“太子殿下通情达理,凌娘子知道了一定会感激你的。” 听着她拍马屁的话,庄徽轻轻弯了下唇角,眼中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凌若兰,凌侯的二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上辈子她应该是嫁了,辅国公的嫡孙,结果死的惨烈又决绝,辅国公一家被她活活毒死,而她在留下一沓辅国公府耸人听闻的罪证后自、焚而死,闻者皆震惊不能言语。 这件事庄徽记得很清楚,不仅因为本来牵连甚广,还因为她的死间接帮助了庄徽一介废太子重回到世人的视线中。 辅国公府一案他的皇弟们全都牵扯其中,除了那个被护的心思单纯的五皇弟。 而偏偏五皇子的外家是兵权在握的柱国公府,他的父皇或者说庄家的先祖最忌讳外戚势大。 可景王睿王几人的野心又实在让他的父皇寝食难安,不能抬五皇子与他们相对,于是他这个废太子就被记起来了。 “的确有勇气,运道也的确不错。”庄徽饮着茶,低低道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沐离:夸我夸我!感谢在2022-12-14 22:55:41~2022-12-20 23:5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 20瓶;葳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 ? 第七十章 ◎箭下留人。◎ 从狭小的箱子里出来, 得到了留下来的许可,不必再担惊受怕,凌若兰略微吃了点东西就歪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她实在累狠了, 身上有些脏乱的衣裙甚至都来不及换掉。 仆肖其主, 凌若兰的贴身侍女也差不多昏睡地人事不省。 绿萝很贴心,没有打扰这可怜的主仆二人休息, 将马车留给了她们, 先和沐离禀报了一声, 后去了南婆那里。 南婆得知车队中多了两名大魏的女子,第一反应就是劝说沐离将人放在下一站, 但听绿萝说其中一名女子是大魏的逃婚的世家女后,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若让这女子知晓他们大魏尊贵的储君太子殿下就在车队中且动一动手指便能吓得那些逼迫她的家人面无土色, 会发生什么事呢? 只能说,南婆依旧没放弃让沐离和庄徽断了关系来往的心思。 这一切, 沐离暂时是不知晓的。 车队中多了两个人, 她显得有些兴奋。除了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快意之外, 在庄徽的眼皮子底下将大魏的女子带回南疆, 与她而言也是一种刺、激。 所以, 才半个时辰她就坐不住了。 傍晚, 沐离在车队停下用晚膳的时候去偷偷看那位可怜的凌娘子,恰巧人也在那时醒来。 凌若兰看到沐离,态度相当的恭敬, 这点也让旁观的南疆侍女们, 不,此时该称南疆女卫们十分的满意, 识趣的人总要比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好。 “郡主。”绿萝看清沐离的心思, 单手扶肩, 毫不避讳地行了一个独属于南疆的礼仪。 凌若兰发现后眼眸一闪,内心深处浮现出深深的讶异,原来愿意收留她的娘子竟然是南疆的郡主。 她被人称为才女也不是没有依据的,天下各地的奇志风俗她了解的比自己的父亲凌侯还要透彻。 先前更多的在惶恐没有敢随便地打量,此时静下心来悄悄一瞥,她很快发现了周围的女子们不同于大魏女子的面容不同于大魏女子的打扮,也不同于大魏女子的言行举止。 英气勃发、身材高挑的女子们,还有这一声郡主,凌若兰基本能确定沐离她们来自哪里了,南疆。 原来是南疆啊,她握紧拳头,心下的喜悦丝丝缕缕绵延不绝。 南疆,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即便好多人一听到南疆的第一印象是上不得台面的蛮夷之地,可凌若兰对它心生向往和羡慕。 单单一点就足够了,那里的女子是执政的,是不必被困在内宅的,是可以自由地选择未来的。 南疆历代的掌权者都姓沐,凌若兰也知道沐氏唯一的郡主正在京城为质。可她遇到的是南下的车队,所以,所以她们是要返回南疆! 凌若兰也不怀疑绿萝沐离在说谎骗她,一来她也没什么可骗的价值,二来马车里的男子是大魏的某位贵胄,驿长亲迎身份总不会低到哪里去,若是假冒南疆郡主,那位贵人定然能看出来……只是不知沐郡主和那贵人的真实关系,莫不是仅仅是护送与被护送…… “若兰拜见沐郡主,沐郡主大恩大德若兰没齿难忘,余生愿为郡主当牛做马,任郡主差遣。”没有丝毫犹豫,凌若兰再次行了一礼,行的正是绿萝方才做的,南疆的礼仪。 “你既然知道了本郡主的身份,也该想到本郡主现在是要返回南疆。你这般行礼,是想要跟随本郡主吗?你可知,若去了南疆,以后你也许就回不了大魏,回不了自己的家了。”沐离见她如此,立刻端正了神色。 即便真的有将人带回南疆的想法,沐离也不会那么随便。 “困我囚我之地,若兰不愿再回。生恩养恩,若兰会在日后报答。”凌若兰的回答让沐离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那你就暂时跟着吧,离开大魏边境之前,你还有反悔的机会。”沐离心满意足地让凌若兰和她一起用晚膳,据她所知,大魏的世家女子中不乏聪慧之人,应该也会咬文嚼字,而这样的人正是南疆所需的。 因为大魏的人不喜女子抛头露面,往日在南疆的大魏人无一例外是男子。是男是女固然没差,可迥异的风俗差别让大魏人的第一选择不是她这位南疆少主…… 在听到这位凌娘子不满婚事逃出来之时,沐离几乎没有去查证事情的真伪就表现的那么通情达理,正是因为她存了招揽的主意。 而不止绿萝,恐怕那位大魏的太子殿下也发现了吧。 “凌娘子,你看着身体就弱,多吃点补一补呀。”沐离言笑晏晏,亲手为凌若兰夹了肉脯,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 她还发现了,凌娘子似乎生得比较的纤弱……遇到一个身量比她要矮的女子,沐离的心情很不错。 当然,大魏女子的身高都差了男子许多,凌若兰其实是正常的身形,可谁让南疆的女子都是比较高挑,身上还有肌肉呢。 *** 沐离留下和凌若兰联系感情一起用晚膳,那厢,没有等到阿娘的沐南安撅着红红的小嘴,就不怎么开心了。 他饭也不好好吃,时不时地往一个方向看,嘴中问庄徽,“爹爹,阿娘怎么还不回来呀?” 阿娘不在,他觉得眼前香气扑鼻的饭菜都没那么可口了,干巴巴地让人咽不下去。 “你阿娘是在礼贤下士,安安吃完这块肉饼,她就回来了。”庄徽一语道破真相,给儿子夹在碗中一块肉饼。 沐南安本质上还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即便胃口不多,但爹爹夹给他的,他挥舞着勺子,依旧小口小口地吃进了肚子里面。 末了,他又抬头去看,神色难掩失望,“爹爹,安安吃完肉饼了,阿娘还是没回来呀。” 虽然那个姑姑是好可怜,可她让阿娘陪着她也太久了。阿娘应该在他和爹爹身边的。 庄徽摸摸他的小脑袋,笑容温和,“爹爹带安安去找她,安安不就能见到阿娘了。” “嗯。”沐南安当即站起身,和庄徽如出一辙的眼睛亮闪闪的。 庄徽含笑牵着他的小手,放慢脚步往车队的后方走去。 可即便刻意配合了小人的短腿,娇气的沐南安还是在走了几步路后反身一扑抱住了庄徽的腿,仰着头,脸上的意思很明显,他想要爹爹抱。 庄徽低头淡淡地看着撒娇的儿子,原本想要开口拒绝,不太想那么娇惯他,可在敏锐地察觉到那一分忐忑之后,他俯身将人抱在了手臂中。 “下次不可如此。”长袍飘逸,宽袖几乎遮住了小家伙的半个身子,他低声嘱咐。 “想要好多人知道爹爹宝贝安安,安安是爹爹的手中宝贝。”沐南安羞赧地用小手捂着脸,可想说的话还是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闻言,庄徽的神色有短暂的停顿,他垂眸沉思片刻,想到了从前那小郡主的举动,微微低头,在小家伙的额角轻轻地亲了一下,“安安永远是爹爹的宝贝。” 爹爹居然亲他了!沐南安心里一瞬间充盈地满满当当,幸福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他眼眶微微湿润,大声喊了一声爹爹。 落在旁人包括大魏和南疆两方人的眼中,神色各异,大魏的人惊奇于太子殿下竟也有如此温情的时刻,南疆的人则有些怅然,小公子终究还是需要父亲的,但他们无论怎么想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那就是父子两人的关系极其的要好和睦。 “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血脉不似天家。”远处的南婆也瞧见了,若有所思,对庄徽的印象悄无声息地改观了一些。 而这些,和凌若兰在一起吃的正香的沐离浑然不觉。 她沉浸在自己收了一个好帮手的喜悦中,根本就忘了她的宝贝儿子是个离不开阿娘的粘人精。 沐南安被爹爹抱着找过来的时候,沐离正和凌若兰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南疆的一切。 “逃婚,在南疆根本就不算什么。你长的好看,又会识字,到了合花节的时候指定有不少男子钦慕于你。南疆的男子一点不比大魏的差,除了脸黑了一些,旁的样样都好。” “又有力气又体贴听话,打猎更是一把好手。最最重要的是,若是一个男子你不喜欢了,哪怕和他钻过小树林也没关系,还有大把的南疆好男儿等着你。” “我们南疆根本不在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看对眼你情我愿就行。” 凌若兰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开放或者用大魏人的话,“寡廉鲜耻”的风俗,一张脸红的通透,钻小树林一听就是去做那种事的。 她所知道的,未出嫁的大魏女子敢这么行事,不仅会被视为耻辱逐出家门,而且遇到严苛的族长还会被杖杀浸猪笼。 便是凌若兰自己,打心里也觉得这种行为不妥,自轻自贱败坏风气。 可听沐郡主口中所说,一切又是那么的美好,依乎本心情意结合,女子也不必从一而终,更不用为了一个贤名张罗着为枕边人纳妾。 “爹爹,阿娘喜欢脸黑的男人吗?”沐离的声音清脆没有刻意压低,不止庄徽听到了,小家伙也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用手抓着庄徽的衣襟,有些不甘心地开口。 自己和爹爹的脸都很白,裴文望的二哥脸黑,怪不得阿娘对他态度很好还对着他笑。 脸黑黑的有什么好,像黑炭一样,只有牙齿是白的。 听到儿子的抱怨,庄徽皱了下眉,何时肤色也成为女子看待男子的一个评判标准了,起码前后两辈子,他只遇到过这么一个。 “你阿娘说笑的,不然哪里来的你。”他轻飘飘地安慰小家伙,想要肤色变黑还不容易,多晒晒太阳就是。 “是这样吗?可是阿娘对裴文望的二哥就很喜欢,他二哥脸就黑。裴文望还偷偷告诉我,他二哥说皮肤黑有男子气概,讨女人喜欢。”沐南安小声地嘟囔,阿娘就是女人。 “裴、文、严?看来孤不在的时候他做了不少事。”庄徽眯起了凤眸,脸色发沉,而在此时突然发出的一声细响更让他声音骤然变得冷厉。 “谁?”他抱着小人目光不善地盯着一处,杨福宝等人反应过来立刻围了上来,亮出了泛着冷光的兵刃。 原本乐颠颠和凌若兰说话的沐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警惕地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凌若兰也十分紧张,因为她担心是家里抓她的人到了。 “放箭。”发出声响的地方再无动静,庄徽冷笑一声,眼中含着浓烈的杀意,直接命人放箭。 上百箭一齐射去,无论多少人都无法轻易逃脱。 沐南安听着爹爹冰冷的命令,紧张地睁大了凤眸,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会死人吗?是来杀阿娘、爹爹和安安的人吗? 千钧一发的时刻,草丛微动,一张让人意想不到的脸露了出来。 沐南安看清那张脸,嘴巴因为惊讶张成了一个圆。 “太子殿下箭下留人,留人。”裴文严讪讪地笑着,神色尴尬。 作者有话说: 一更。 80-90 🔒81 ? 第八十一章 ◎那是她沐小郡主的男人!◎ 越君的手很巧, 沐离怎么也弄不好的头发放在他的手中,不一会儿就变得精致又可爱。 沐离拿过镜子认真看一眼,她的发辫上绑满了蓝色的丝带与宝石, 就连眼尾与眉梢儿, 也用细细的彩笔勾勒出雀纹,神秘高贵。 “父亲, 你以前种的好多的花, 怎么都不见了?”她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越君边上, 望着翠绿的竹林。 “赏花的人不喜欢了,就全拔了。”越君轻描淡写地开口解释, 又问起她这些年在大魏的生活。 “就那样吧,不好也不坏。大魏的人总是高高在上, 尤其那些臭男人,眼睛都长到了头顶上。有一个特别嚣张的丑八怪, 还想强抢我去做他的小妾, 被我打了一顿还不服气。不过, 太子将他赶出了京城, 皇帝陛下也挺通情达理。”前面说了一大通庄徽的坏话, 后面沐离还知道找补回来。 越君摸摸她的头发, 看着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语气变得柔和,“这些年, 你在大魏吃苦了。” “我是南疆的郡主, 父亲,这是我应该做的。”沐离摇摇头, 很认真地回道。 越君轻轻嗯了一声, 风带走了他的叹息。 ……… “离离从小就喜欢英武的男子, 没想到最后和太子殿下搅和在了一起。哦,不对,应该是不小心卷入了太子殿下身边的纷争中。”沐拓领着庄徽和沐南安走在南疆的王城中,一边留意着四周一边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 沐南安人小腿短,走的也慢,为了配合他,庄徽的步伐走一下停一下。 听到沐拓的话,他的语气有些意外,“孤以为大王子会很讨厌离离。” 离离?叫的还真顺嘴。 沐拓温文尔雅公子的形象早就没了,他翻了个白眼,凉凉道,“我们南疆的情况可和你们大魏不同。离离和我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体内流着完全相同的血脉。最后无论是谁登上王位,剩下的那个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他在内涵大魏的兄弟相残,以及疑惑大魏皇帝为何总是要娶很多女人生那么多孩子。他的孩子们争来争去,最后还把八竿子打不着的南疆拖下水。 “大王子问了一个好问题,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所以争斗永远少不了。”庄徽牵着儿子的手,走在王城的主道上,尽管四周有护卫围着,看向他的目光依旧络绎不绝。 眼看有南疆女子已经忍不住要主动上前搭讪,沐拓死死皱眉,立马带着人拐了个弯儿,进入一栋鲜花簇拥的小楼。 “这就是我不想参加合花节的原因,那些女子一个比一个过火。”他低声发牢骚,迎面撞上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段扶眉。 “大殿下,陪太子殿下和小殿下出来逛逛啊?”段扶眉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件大魏女子的衣服,红色的上衫,鹅黄色的下尾裙,本来是大魏女子日常很端庄的打扮,但被她一穿立刻变了味道。只因她的上衫是轻纱做的,葱色的抹胸也刻意被做小了,胸前大片的白腻和修长的手臂若隐若现。 她走到沐拓和庄徽的面前,装作不经意地又撩了撩袖子,引得从大魏前来的护卫们纷纷呼吸一顿。 “太子殿下,今日宴会上我们见过的,没想到如此有缘,这就又碰见了。”段扶眉对沐拓没有兴趣,匆忙问候了一句,立刻将发光的眼神放在了清冷淡漠的魏太子身上。 虽然被沐离恶狠狠地警告过,但这是魏太子啊,男人中的极品,不撩上一番她就不是段扶眉了。 她刚才左右前后观察了很久,郡主并未跟着一起,这可是一次天载难逢的好机会。 魏太子看上了她要和她春风一度,郡主也不能拦着男欢女爱不是? 她故意凑近庄徽,让他能看清她的“诚意”以及嗅到她身上馥郁的香气……庄徽倏然抬眸,眸中的冰冷让她动作暂停,身体僵硬。 “脏,离孤远一点。”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段扶眉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直接被庄徽身后的护卫架着手臂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一旁。 “太子殿下,郡主又不在。”段扶眉不嫌丢脸,也不甘心,笑盈盈还想试一试。 庄徽的目光森戾,“滚!” 两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抵上了段扶眉的脖子,只要轻轻往前一划,顷刻能要了她的命。 段扶眉立刻安静如鸡,脸上的媚笑变成了祈求,求饶地看着沐拓。 她是大将军段红莲的亲生女儿,沐拓还真不能放任大魏的人当众要了她的命,连忙朝庄徽请罪。 庄徽面无表情扫了一眼从二楼踱步而出的青年,裴文严和凌若兰二人组走了过来。 “胆敢冒犯我大魏太子殿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女公子是大将军的女儿,不如就按照军中的条例处理,打个五十军棍,大王子和段公子以为如何?”裴文严脸上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站了出来。 庄徽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嗯了一声。 五十军棍要不了人命,但段扶眉声色犬马的一个人从此之后就废了也是真的。 沐拓听了裴文严的话,看了一眼神色惊恐的段扶眉,暗道她作死活该,但段扶风也在,就此废了他的亲姐,也不妥。 他面露难色,而庄徽身后从大魏带来的人眼中已经纷纷浮现出凶光。 “家姐冒犯太子殿下,五十军棍是她该得的。”段扶风按照大魏的礼数向庄徽躬身行了一礼,“但家姐向来体弱,这五十军棍可否由扶风承担。” 他咬紧了牙根,这一刻的难堪不是为了他声名狼藉的亲姐姐,而是因为他不得不低下的头颅以及不久后的合花节。 一旦他受了这五十军棍,今年的合花节势必无法参加,也就意味着他将失去最后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不可,犯错的人是段扶眉,怎么能让扶风你为了她顶罪。来人,立刻向段扶眉行刑!”沐拓眼皮猛跳,不只是因为担心段扶风还因为庄徽骤然冷下的脸色。 “不过一区区将军子,也敢质疑孤的命令。想死,你可以直说。”他的目光犹如雷霆落在段扶风的身上,可又像风扫过根本未将他放在眼中,视若无物。 段扶风慢慢直起了身,平视这个身份异常珍贵的大魏太子,“是扶风妄为了。” 他侧身退到一边,面不改色,傲气像是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庄徽并未再看他一眼,抱起绷着小脸的儿子,径直走进小楼。 身后,段扶风站着,段扶眉被堵住嘴,因为接连不断落下的军棍,脸色因为疼痛扭曲地不成样子。 周围蠢蠢欲动的南疆女子全都胆战心惊地躲了起来,也有一两个人动了动眼珠子,悄悄地将看到的一幕当做消息传递了出去。 若是认真辨认,便能发现这些人和南疆人之间存在微弱的差异。 “太子殿下,其实段扶眉就是好色了一点,离离幼时和她的关系挺好。扶风想要为她受五十军棍也不是非要质疑您的决定,而是顾忌段大将军。在南疆,女子的性命总是要比男子的一条命贵上几分,若是方才扶风不开口,回到家中也必定受到段大将军的处罚。” 方才的一幕也让沐拓意识到为何母亲南疆王会对庄徽如此恭敬,他一改先前的随意,硬着头发仔细为庄徽解释具体的缘由。 男男女女若是换成大魏那边,其实和沐离被调戏那次有异曲同工之妙。 “沐王子放心,我朝太子殿下一贯仁慈贤明,五十军棍不会要了段女公子的命也不会废掉她的腿,最多让她在床上躺个半年。”裴文严是国公府精心培养出来的郎君,极会察言观色,在听到沐拓说段扶眉和小郡主幼时关系不错的时候已然知道太子殿下不会下狠手。 果然,在他的话说完,庄徽扫了一眼杨福宝,不多时楼下的 依誮 军棍声就停下了。 沐拓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也重新陷入了纠结,大魏原来那么多危险,那离离这些年过的…… 沐离得到南婆派人传来的消息,腾一下从父亲的膝头起了身,要是庄徽废了段扶眉那还了得?段大将军那人她了解,护短的很,万一不管不顾上了头,南疆就要有大麻烦。 “父亲,段扶眉也太色胆包天了,我先过去处理。”她急急忙忙地往外走,连和越君告别都顾不得了。 等到沐离来到小楼,段扶眉已经受完了军棍,疼地昏迷了过去。 段家驶来了马车,段扶风吩咐人将段扶眉抬上马车,抬头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沐离。 他曾经关系最亲密的小郡主。 “她人怎么样?我让王宫的大夫立刻去将军府。”沐离走到段扶风面前,踮着脚尖就往马车里面看,发现段扶眉还有呼吸,她就留意到了她身上大胆露骨的衣服。 “本郡主早就警告过她,不要惦记不能动的人。如今就是被打死也活该。”沐离抿着唇很生气,为段扶眉为南疆惹麻烦生气,更为她胆大妄为敢去勾引庄徽生气! 那是她沐小郡主的男人! “母亲会很生气,无论如何今年的合花节,我会参加,还是那个地方。”段扶风却未针对段扶眉的行为表态,而是冷冷地朝着沐离留下了一句话,径直坐上马车离开了。 他的话她听得明白。 无论如何魏太子是她从大魏带来的,和她又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段大将军不敢对大魏太子的处罚置哙,可人之常情一定会因为段扶眉的伤迁怒到沐离身上。 除非她和段扶风在合花节上结亲,否则这个芥蒂要花一段时间解决。而段扶风明确地向她说,合花节他会参加。 沐离踢了踢路旁的小石子,头上的丝带和宝石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绚烂的光芒让楼上的人第一眼就能注意到她。 “是阿娘!”沐南安伸出手指头指了指。 庄徽看着底下苦恼不堪的小郡主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神色。 ……… 南疆王宫,一处装饰豪华仅次于南疆王寝殿的宫殿之内。 “你是说,段大将军的女儿调戏大魏太子不成反而被当众处罚了五十军棍?”模样出众的男子一改在南疆王面前的怯弱,随手扔了一颗宝石砸向对面的女子。 “冉君,确实如此。若不是大王子求情,恐怕大魏太子直接会让人杀了段扶眉。”那女子捡起宝石,目光总忍不住往冉春裸露的胸膛看。 此等绝色的美男子,骄纵中透着一点小刁蛮,比那些直愣愣的南疆男子有趣也勾人多了。 起码,她就被迷住了。 “冉君?王的越君还在呢。”冉春勾唇一笑,好的很,郡主带回的太子殿下要杀段红莲的女儿,结果大王子求了情。 “越君已经数年不得王的喜欢,王宫中,如今谁还认他?一切还不是迟早都是冉君的。”女子语气谄媚。 “行了,动手快一点,尽快让这个消息传遍王城。”冉春很早就想除了段红莲,这是一个机会。 南疆王和越君两相对峙,段红莲不仅是南疆手握兵权的将军,还是南疆王的心腹。如今大魏太子也在南疆王城,若是除掉段红莲,嫁祸到他的头上,人人又知他们因为段红莲的女儿起了矛盾,呵呵,到时候,南疆就更乱了。 同时,他的胜算也越大。 “再去问一问,祭司制的新药怎么样了?”上一次没能借南长司的手除掉郡主,已经是行错一招,如今万万不能再有差错。 🔒82 ? 第八十二章 ◎把衣服烧了。◎ 尽管沐拓在事态进展不妙的时候就命人将小楼隔离开, 但段将军之女被大魏太子杖责一事还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南疆王城。 身为南疆王的心腹,段红莲一天有大部分的时间待在王宫,她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第一时间自是怒不可遏。段扶眉虽然烂泥扶不上墙, 但她是段红莲与最心爱的男子唯一的女儿,在段家, 段扶眉的地位是段扶风远远比不上的。 不过, 她并未因为愤怒失去理智, 立刻先向南疆王请了罪,得了南疆王的许可之后才火急火燎地赶回了段家。 彼时, 沐离传来的王宫大夫也正在段家为段扶眉诊治,平心而论, 庄徽的责罚不算太重,但段扶眉纵情已久, 身体不算太好。是以, 她的伤势看起来极为惨烈, 而段红莲赶回来的时候人也还昏迷着。 “跪下!为何不拦着你的姐姐, 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段红莲看到昏迷不醒的女儿很是心疼, 转而怒斥一旁毫发无损的段扶风。 段扶风面无表情地跪在了自己母亲的面前, 也不为自己辩驳。段家的人已经司空见惯并不觉得奇怪,公子在外名声显赫,可在家中既是男子又不受将军宠爱。 “大魏太子不惜冒险从京城到南疆, 恐怕不只是护送郡主和小王子那么简单。这个节骨眼上, 你更应该看紧你的姐姐。”段红莲对着儿子更多的时候是一脸漠然,只因为他不过是段红莲在心爱男子死后一时风流的产物。 段扶风也明白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所以从不辩解从不强求, 平静地回了一声是, “大魏与南疆男女之间的风俗不同,我没想到大魏太子会那般厌恶女子的接近。” 南疆算是大魏的属国,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大魏的使者前去,这些人中也很多对于一些南疆女子的示好都是欣然接受,风流快活几日后各有默契地分开。 “魏太子至今未有太子妃,他与郡主的小王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小王子据说在大魏,颇得皇帝喜爱。”段红莲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让段扶风起来,“魏太子与郡主之间……总之,你与郡主之间的事情你早日想清楚,莫要拖的太久,你待在军中的时间也够长了。” 段扶眉虽然不堪大任,但段家旁支也有许多优秀的女子。一个王夫的位置对于段红莲而言可有可无,她并不在乎。 “……原来从头到尾,母亲就没有想过让我在军中发展。”段扶风倏然抬起了眸,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手掌紧握。 段红莲嗤笑一声,语气尽显身为大将军的冷酷残忍,“扶风,你是男子,根本就不适合待在军中,我容忍你坐到今天的位置已经是极致。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是南疆世情如此。你去大魏看看就知道,男子掌权,他们那里的女子可是连家门都出不得。在南疆,你只是无法爬的更高,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她不是不知道段扶风心中的挣扎,但一直冷眼旁观。段家从南疆建立就没有过男子坐上家主之位的前例,她这里也不会有例外。 “将军,祭司听闻大小姐受了伤,派人送来了止痛的药剂。”段府的管家带来了祭司的人,段红莲点点头,让人接下了药剂。 祭司在南疆有两大用处,一是求神祝祷,二是医病救人。 段红莲收下药剂,心中并不怀疑。 “郡主传来的王宫大夫已经给姐姐用过药了。”段扶风提到了沐离。 “那这药就先放着,阿扎,给祭司殿备上一份礼回过去。” ……… 沐南安仰着小脸,很仔细地和沐离描述之前发生的事情,甚至连段扶眉挨没挨到庄徽的衣角都说了。 沐离瞥了一眼尊贵的太子殿下那一身光华内敛的袍服,心中顿时不舒服起来,段扶眉一点都不长记性,她都警告过不准她碰他的。 不爽之下,她脸上就带出了几分。 “阿娘放心,我问过杨伴伴了,他说那个女人不会死的。”聪明的沐南安却以为她脸上的不满是爹爹会把人打死,连忙出声解释。 庄徽也目光淡淡地看向她,端看她如何反应。 “不是,阿娘是想这件衣服既然被不喜欢的人碰过了,那就不要留了。”沐离抿抿嘴唇,瓮声瓮气地吭声。 “杨福宝,回去后把孤身上的这件衣服烧了。”庄徽的神色柔和了不少,开口吩咐。 沐离转转眼珠,没有再说话。 傍晚,她回到了王宫居住,原来的寝殿保存完好。 南疆王带着一脸病容问了她魏太子的态度,得知人并未动怒,缓缓点了下头。 “你虽然已经派大夫去为段扶眉治伤,但这些还不够。你未来的王夫人选,想好了吗?之前你不是和我说过段扶风不错。”南疆王还是不甘心被大魏的皇室捆上同一条船,王孙还回去她无所谓,但沐离是她认定的南疆继承人,她若和大魏的太子成亲,南疆沐家和大魏皇室就彻底分不开了! 沐离在殿中左右看了看,发现和以前的摆设一模一样,心情好了点,“母亲说起这个做什么?安安的存在究竟怎么办不是还没有和大魏那边掰扯清楚吗?” “哼!我的态度很明白。大魏若强要,人就给他们,将来无论如何,我南疆总归是承认他的。他们若可有可无,人就留在南疆,不必再管大魏那边。他们争来争去,反正是与我南疆无关的,南疆也不会插手。” “安安是我的儿子,之前我已经很亏待他了,不会让他离开我。”沐离斩钉截铁地表达了自己的决定。 南疆王看她,和沐离相似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凌厉,“可主动权不在你的手上,从魏太子跟着你一起到达南疆的时候就决定了。离离,你是南疆的王储,不要犯蠢。” 沐离皱起鼻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欠了我,过几日我会和他提起让他返京的事。” “今年的合花节,你想好了。”南疆王听了她的话,一颗心却并不轻松,她的犹豫已经说明了一些东西。 “知道了。” 沐离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母亲的寝殿,天色已暗,她漫无目的地在王宫中走着,脑中的思绪翻滚不休。 绿萝被她留在了宫外照顾小哭包,是以她的身后也没有带随从。 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了何处,直到听到两个宫人的话,她的脚步才停下。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她没出声还真没有人注意到她。 “冉君果然大方又心地善良,我用了他给的药,伤口不疼了,每日也都舒服地很。” “那药我也讨到了,用着果然浑身舒坦,听说是蒲甘人的神药!冉君人真是太好了,体谅我们这些宫人,比严苛的越君好多了。” “你没病怎么还用药?多浪费。” “没病怎么就不能用了,那是神药,每日服用是可以延年益寿的。” “神药是神药,可是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王正病着,你说冉君怎么不把神药献给王使用?” “毕竟是蒲甘人的药,王不喜欢吧。而且,宫里毕竟还有越君的人,他们讨厌冉君,自然也不希望冉君的药有用。这你都不明白?” “说的也是。冉君虽然现在得王宠爱,可郡主和王子都是越君的血脉,将来宫里如何还是越君说了算。” ……… 两名宫人聚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眼看有巡逻的人经过,很快匆匆忙忙地离开。 沐离从暗处出来,毫不客气地招手唤了一名巡逻队的侍卫。 女侍卫看到她态度十分恭敬,“郡主有何吩咐?” “你们是段将军手下的人还是阿尔木古的人?”沐离出声询问。 “阿尔木古大人是我们的首领。” “好,刚才那两个宫人说宫里有一种蒲甘人的神药,可以延年益寿消除病痛,你去给本郡主弄一些,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沐离嗯了一声,阿尔木古的人她可以用。 “明白。”女侍卫显然听过这种药物的存在,很快答应下来。 沐离回到寝殿没一会儿就拿到了用陶瓶装着的神药,她凑上前闻了闻,闻到一股明显的药味,可内心的疑窦没有就此消失。 药剂在南疆而言是很珍贵的,冉春收买人心也不可能连小小的宫人都不放过……不对,小宫人都收到了他的药,那地位很高的人岂不是早就有了? 这么多人,这么多药剂,段扶眉说过他与冉家的关系不好,不可能从冉家而来,又是蒲甘人的神药。 “你去给阿尔木古传一个口信,本郡主想让她查查王城中蒲甘人的动向。” “郡主放心,属下会立刻告知阿尔木古大人。” “嗯。”沐离摩挲着小小的陶瓶,没敢倒出一些尝尝,从前没听说过蒲甘人有这样的神药。 大魏的大夫似乎医术更好一点,明日让庄徽帮她看一看吧,也好弄清冉春想做什么。 次日,沐离怀揣着陶瓶,陪着母亲南疆王用了早膳,又出了王宫去了父亲越君那里,吃了几块鲜花糕。 鲜花糕是南疆的特产,不仅越君喜欢,沐离也十分喜欢。她吃的香甜,连带着越君也用了不少,看在越君的心腹眼中很是欣慰,自从越君离开王宫食欲一直不振。 “父亲,我吃饱了。昨日段将军的女儿惹怒了魏太子,我要去别宫一趟,您给我梳梳头发。”她像幼时一样仰着头,喜欢越君为她梳的发辫。 越君看她一眼,让人拿来了梳子,平静地道出一个事实,“今日在你母亲那里用过早膳了吧。” “吃过了,母亲吃的不多,只喝了一碗粥。”沐离语气怅然,她到现在还没弄清父母之间的矛盾,不过不妨碍她故意向父亲透露母亲的事。 越君的手一顿,拿一条丝带在她发上绕了一圈,“你到别宫后让你王兄回来一趟。” 沐拓奉命招待大魏太子,人一直待在别宫。 沐离没听到他问起母亲的话,甩了甩头上的丝带,回一声知道了。 别宫,沐拓正老老实实地给庄徽介绍南疆的各种习俗,看到沐离的人影,他如临大赦松了口气。 “离离,你先在这里陪着太子殿下,王兄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 他指的事是去将军府吧。沐离指了指城南的方向,“王兄,父君召见,你快先去吧。” 沐拓走后,房间内就只剩下了她和庄徽两个人。 “安安呢?”没看到小哭包,沐离有些意外,平日里这对父子很少分开,小哭包可能是知道不久后就要分开,黏人很紧。 “裴文严和凌女郎带着他玩去了,孤有事便没有去。你有话就说。”庄徽看她期期艾艾的小模样,心知肚明她有事情找他帮忙。 “太子殿下可否让随行的医者看看这个药剂是什么,有什么作用。”沐离从怀里掏出小陶瓶,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带着几分不太明显的讨好。 过不了几日她就要赶人了,现在当然是态度好一点。 对于她的讨好庄徽很受用,眉宇间微微舒展,让人传来了随行的医者。 他得用的医者是一个面庞消瘦的中年男子,医术和宫里的太医相比也不差多少,接过陶瓶打开,仔细嗅了嗅,告诉沐离这的确是一味止疼的良药。 沐离还当是自己多心了,作势要拿回陶瓶,却不想庄徽拦住她,神色骤然变冷了。 “止疼药……具体什么功效,继续说下去、说明白。” 洪中良见太子殿下脸色难看,态度也顿时变得郑重,嗅着陶瓶中散发的气味,甚至倒出一些放在舌尖品了品,很详细地说道,“此物轻轻嗅闻有淡淡的花香,应该是从花中提取出来的药剂。” “这花亦不是稀罕之物,《本草》之中就有记载,功极繁茂,花开三日而谢,称作米壳花。米壳花可以入药,有镇痛舒缓之功效,也能用来止咳止泻。” “不过往日入药的话,米壳花的剂量一般放的很少。这陶瓶中的药剂气味浓郁,应当是放了大量的米壳花,想来原来的功效也有一些变化。具体的变化还要人服用了才能知道。” 洪中良十分谨慎,说到最后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随着他的述说,太子殿下的脸色越来越冷,眼神中的寒意令他不由发抖。 “米壳花的副作用是什么?”庄徽忍下胸腔的滔天怒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医书中并未有记载,只是它拿来入药剂量都比较少,想来放的多了有害无利。” “有害无利,极好。”庄徽的眸沉得可怕,像是下一刻就会让人弄死洪大夫,他骇得抖腿跪了下来。 除了小哭包受伤那次,这是沐离第二次看到他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赶紧接过小陶瓶,让洪大夫出去。 “这药怎么了?你曾经用过?冉春果然不怀好意,才会弄这些到王宫。”沐离不怕他,握着小陶瓶恨恨地道。 谁知庄徽的反应比她认为的还要大,他蓦然抓着她的手,夺过她手中的陶瓶,直接扔在了地上。 和光滑的石板接触,陶瓶瞬间碎裂,发生清脆的一声响。 沐离吓了一大跳,愣怔地与他狠戾的黑眸对视,往后退了一步。 “以后这种东西,不要碰。接下来的事,孤来处理。”可能是她脸上有些惊恐的表情唤醒了他,庄徽闭了闭眼睛,下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哦。”沐离下意识地点点头,愣了一下,声音变得急切起来,“这药究竟怎么回事?太子殿下,你不能瞒着我!” 药是她拿来的,理所应当,他该告诉她其中的内情。 庄徽直直地看着她,忽然朝着她伸出了手臂,下颌如有刀剑般锋利,“想孤告诉你,那就过来。” 沐离瞪了瞪好看的大眼睛,看懂了他的动作后,不情不愿地走近,环住他的腰,“什么秘密,还非要本郡主挨的这么近才肯开口。” 她小嘴叭叭地抱怨,双手却是很乖巧,抱的很紧。 庄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莹白的耳垂,在上捏了一下,薄唇轻启,“因为它,可以让一个人成为一条疯狗,疯狗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人砍下头颅,曝尸荒野。” 哪怕那条被砍下头颅的疯狗曾经是英明神武的帝王。止痛药,仅仅是一味止痛药,真好笑。 他扯了扯唇角,目光冰冷。 沐离吸了口冷气,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否则南疆的人成了疯狗她这个郡主还做什么。 “冉春能弄来这么多药,肯定有人和他里应外合。哼,城中的蒲甘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她很生气,要不是自己偶然间听到了两个宫人的话,说不定有一天这药也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下去了。 “查,本郡主要狠狠地查!”沐离咬牙切齿,气的像只扬着锋利爪子的小孔雀。 与此同时,段扶眉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哀嚎不止。 “大小姐,这是熬好的药,您快喝了,喝了好的快些。”段家的人赶紧喂了她消炎的药汤,这也是军中常用的。 往往服用之后,伤口会愈合地快一些。就是有一点不好,不止痛。 可段扶眉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种疼痛,呵斥咒骂声将段红莲都引了过来。 “昨日祭司派人送来了一些止痛的药,拿过来。”段红莲让人给段扶眉服用了止痛药,见她呼痛声小了一点,吩咐人再去祭司那里要一些。 “唉,真可惜,唉哟,这次的合花节我参加不了了。娘,唉哟,弟弟呢?”段扶眉一边呼痛,一边问起了段扶风。 “大王子过来一趟,将他带去越君那里了。”段红莲今日专心陪着女儿,没有入宫。 闻言,段扶眉眼睛一亮,拍了拍手掌,“有门,越君见弟弟,十有八、九这次弟弟能嫁出去了!唉哟!” 有个将来做王夫的弟弟,她娘就是不在了,她的日子也好过!嘿,没办法,靠山就是多! 段扶眉想的很美。 作者有话说: 节日快乐! 🔒83 ? 第八十三章 ◎不想要后爹!◎ 沐离前来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检查蒲甘人的神药, 她还怀着试探庄徽的心思。毕竟,徐策带来的上千兵马以及大魏那边的朝局令南疆很有压力。 不过看到他冷峻的脸色,她的语气委婉很多, “太子殿下, 不知京城如今成了什么模样,睿王和睿王妃那边有没有趁机又作文章?” 小哭包受伤一事引起江浙官场震动, 京城暗中操纵的黑手当然也不要想顺利脱身。 沐离当初第一时间怀疑的人选就是皇后和睿王一派, 尤其在睿王妃被她狠狠阴了一道过后, 他们狗急跳墙气急败坏之下动手完全说的通。 但庄徽完全不让她过问,沐离也就知道一个大概, 锦衣卫和东厂联手抓了很多人,可最终的处理结果大魏皇帝讳莫如深, 南疆的人根本无法探听的到。 闻言,庄徽神色更冷, 眉间的阴霾将沐离吓了一大跳, 这让她想到一个可能, 顿时不满地出声, “难道皇帝陛下根本就没处罚睿王与睿王妃?” 反正黑手一定在皇帝的几个儿子当中, 沐离秉持着小哭包不在了谁得利的原则直接锁定了景王和睿王身上。 两个王妃都怀着身孕, 都渴望着以皇长孙的存在得到平帝的看重。其中,她最讨厌的是睿王等人。 “皇后重掌宫权,睿王损失了一半党羽但仍有太傅等人支持。孤这个太子在皇爷的心中从来不算什么, 他在乎的永远只有平衡。” 他轻垂剑眉, 语气冰冷。 沐离破天荒地听出了一股寂寥孤独,原本想要催他离开南疆的话立刻转变成了义愤填膺, “原本我还以为皇帝陛下很喜欢安安, 没想到只不过是面子情。他果然还是偏心, 轻轻拿起轻轻放下。” “大魏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诚不欺我。今年南疆的节礼,我一定会让母亲削减三分。” 她的气愤溢于言表,毫不掩饰。 可是庄徽听到她的话不仅没有感动反而神情严肃地说了她,“身为上位者最忌私心,南疆与大魏的来往自有法度约定,你不可因私心坏了惯例。” “孤让你读的书,记下了多少?” 沐离的脑袋悄悄地垂了下去,韩子的书都还没有记住一半,她这些时日断断续续恢复了一些记忆,可没有丁点儿是关于学识的。 心虚…… 庄徽吩咐人拿来了从大魏带来的书,让她跟着自己到休整出来的一间书房里面。 “好好读书,有不懂的就问孤。” 可是她还想去段将军府上一趟看一看段扶眉的伤势,然而接触到庄徽的视线,她还是怂了,哦了一声,认认真真地坐了下来。 一边咬着笔杆一边翻看着庄徽给她的书,上面写满了批注,她看起来也不算困难。 庄徽瞥她一眼,眸色渐深。 早就摸清了她的性子,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于他而言再好懂不过。看来,南疆王是不满她和自己扯上关系的,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他离开南疆。 庄徽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冷冷地一笑,他舍下京城到南疆,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是任何人都阻挡不了的。 现在还留着景王那些人蹦跶,无非是想看看他的好父皇最终会如何抉择罢了。 “殿下,徐策徐将军求见。”杨福宝进去书房看到愁眉苦恼的小郡主还以为自己错乱了……他很快收拾好惊讶的神色,恭敬地禀报。 “让他在前厅等着。”庄徽手指点了点小郡主的桌子让她老实一点,起身去了前厅。 他走之后,沐离也看了几页书。但很快意识到这是在南疆而不是在大魏,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气鼓鼓地溜走了。 老是被他拿捏住,她南疆郡主的脸面还要不要? “大魏太子怎么说?”一回到王宫,南疆王就询问她大魏一行人何时启程离开南疆。 “京城那边还有点麻烦。”沐离顿了一下回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南疆王皱了皱眉头,告诉她越君已经见了段扶风。 “你的父君也希望这次合花节上你与段扶风结缘。离离,母亲再和你说一次,你的选择干系重大,想清楚。” 沐离嗯了一声,又说想让阿尔木古帮她做些事情。 “她是亲卫首领,这是调动亲卫营的王令,你拿去吧。” 沐离眼睛变圆,她的母亲南疆王向来重权,竟然会将亲卫营交给她,“母亲,你的病是真是假?” 原本确信母亲在装病的她有些不确定了,索性直接问出口。 “一半一半吧。”南疆王疲惫地闭上眼睛,摆摆手让她出去,重病是假的,心病却是真的。 沐离迟疑地走到殿门口,南疆王倏然出了声,语气黯沉,“昔年你的王祖母不只是有我一个女儿,越家与沐家同源,分离南疆之心已久。后来在合花节上我和你的父君结亲,他是越氏一族最出色的男子,于是王位落到了我的头上。” “冉家的女儿当时与他互有情愫,也是我提前动用手段将冉春的母亲送到了蒲甘。” 沐离回过头,看着王座上仍然美丽的母亲,面容错愕。在外祖父对她的说辞中,她的父亲和母亲是自由生出了情感。 “我与你父君之间的是是非非不是一言两语就能理清的。当年是我算计他,所以今时他执着要将你的王兄沐拓扶上王位,不是因为他不爱你这个女儿,而是因为沐拓是男子。” “母亲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不要埋怨父君吗?”沐离往下耷拉了脑袋,她其实隐隐约约想到了这些。父君想要王兄即位源于心中的不甘,她的外家越氏是南疆最负盛名的一个家族,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以男子为尊的家族。若父君当年没有和母亲结亲,那他今时今日便会是越氏的家主。 同样是先祖南疆王与大魏亲王的血脉,沐家若除,越氏立刻就会即位。 她没想到当中居然有父君对母亲的报复,还有那个冉春,怪不得能进入王宫。 “不,母亲告诉你这些,是要告诉你。身为南疆的王,你最先要维持的是南疆的利益,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当然,在成为王者的过程中,你的手段也不必光明磊落。” “段扶风代表了段家军中的权力,你和他结亲便有足够的能力与支持你王兄的越氏抗衡。如今你父君松口,对你而言更是一个好机会。至于段扶风,他的傲气不值一提,日后你有数不清的手段折下他的傲气。”南疆王的语气中带着残忍,她至今也不后悔曾经的算计。 若是没有当初的狠心,今日坐在王位上的人也不会是她,而不与越氏结亲,南疆也不会安稳。 “……母亲在接近父君之前有没有喜欢的男子?”沐离深吸一口气,问了一个让南疆王神色微变的问题。 “有。”南疆王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沐离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殿。 “王何必与郡主说这些。”她走后,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南婆。 “从前她被养的太天真了,寡人有些后悔。”南疆王捏了捏额角,腕间用翠羽编织成的手环格外鲜艳,“你之前说离离中毒一事确信与祭司殿有关?” “错不了,若那人真是黎寒山的话。”南婆说出那个人的全名,南疆王幽幽叹了口气,神色愈发复杂。 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也叫黎寒山,她与越祈成亲后他就离开了南疆,不知所踪。后来他又回到了南疆,成为了一名祭司。她明明认出了他,却将这件事瞒的严严实实。 没想到南婆告诉她因为祭司送来的药,离离中毒失去了五年的记忆。 南疆王的心病又加重了一块。 “寡人会命暗卫私下去查,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离离。大魏太子那边,你也盯紧一些,若有异动尽快禀报给寡人。他肯松口让离离与段氏结亲,寡人也好回绝大魏皇帝的暗示。” 离离必须要是下一任的南疆女王!至于大魏皇帝暗示让离离做太子妃,再与太子诞下的公主做南疆女王的提议,太远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越君,南婆低低应了一声是,心中唏嘘不已。 郡主离开南疆之前,越君与王互相包容,不乏真情。偏偏如今成了这个模样…… *** 沐离骤然得知父母隔阂的真相消沉不已,也不往庄徽那里跑了。连着几天不是与各地的土司见面联络感情,就是和阿尔木古一起排查王城中的蒲甘人。 沐南安见不到她的面郁闷极了,还有些害怕,担心阿娘不要他了。 他冲着爹爹发脾气,眼泪汪汪,“爹爹,我和绿萝姑姑还有凌姑姑出门,听到好多人说,阿娘马上就会和那个黑脸的男人在一起了。他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宝贝安安,以后阿娘会不会也不喜欢我了。爹爹,你怎么就讨好不了阿娘?我不想让阿娘找后爹,哪怕后爹是阿望的哥哥也不要是他!” 和段扶风比起来,裴文严简直都太好了。 裴文严得了小殿下的肯定,站在一边有些受宠若惊,想调侃两句看到太子殿下冷淡的神色果断闭上了嘴巴。 “安安不要伤心,我们这就去找你阿娘。”庄徽擦了擦小家伙的眼泪,命人准备车架。 “郡主今日宴请白族的土司,白族辖内盛产矿石。白族土司据说和段家的关系还不错。”裴文严将打听来的消息说出口,心道一个提供武器一个是军中将领,息息相关,关系肯定差不了。 “越氏势大,连南疆王都忌惮不已。如今他们一股脑地支持大王子,郡主要同白族土司打好关系。太子殿下何不再等等,想必郡主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看望小王子。”凌若兰在他之后也出了声,不同的是,她完全站在沐离这边考虑。 庄徽眯着眼睛看向她,凌若兰即便紧张也不敢退让,在她看来,太子殿下必然是不可能娶郡主为太子妃的。更何况,太子妃哪有南疆女王过的自在,她坚持交好段氏有利于郡主巩固势力。 太子殿下给不了实际的帮助,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南疆上层贵族的风向这几日她慢慢摸清楚了,南疆偏安一隅,大部分人不想卷入大魏的纷争中,郡主与太子殿下走得越近,她们的支持相比也会越低。 “你,不错。”好在,庄徽看了她两眼,并未为难她,只是让人将她拉开。 他的车架驶往沐离宴请白族土司的地方,到了地方无人敢拦。 白族土司是位爽朗识趣的中年女性,和沐离相谈甚欢的时候看到不请自来的大魏太子,立即起身行礼告辞。 “这块翠石送给小王子,小王子拿着玩。” “土司慢走,改日我们再说呀。” 沐离笑眯眯地送走了人,回过头来看到庄徽有些心虚还有些生气,她是在干正事他怎么能直接闯进来。 “安安想你了。”庄徽冷着一张脸,锐利的目光看着她,看的她心虚胜过了生气。 “阿娘都不来看安安,是不是不要安安了?”沐南安委屈巴巴地抓住了她的衣服,他这些天见舅舅的次数都比阿娘多。 “当然不会不要安安,安安可是阿娘的心肝宝贝。”沐离垂下头,琉璃似的眼睛只敢看着小哭包一人,“阿娘是想这些天让安安和爹爹多相处,日后,你爹爹回去大魏,相见的时日就少了……” 庄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句话表明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些天躲着不敢见他,今日宴请和段氏相交甚密的白族土司……她想让段扶风做她的王夫。 庄徽怒极反笑,漫不经心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明日就是南疆的合花节了吧?” “嗯,是。”沐离依旧垂着头,声音很小,“太子殿下最好不要去,很容易被人误会冒犯。万一再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段扶眉,就不好了。” “蛮荒之地衍生出的荒诞之举,孤没有兴趣。” “沐郡主也要想清楚了。” “明日的合花节,郡主已经和我约好了。太子殿下既然没有兴趣那就在行宫好好休息,若有事的话可以吩咐大王子。”突然出现的段扶风站在了沐离的身边,他扬着下巴,与庄徽平视。 第一次相见时的傲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面对他的挑衅,庄徽不置一词,平静地看了一眼沉默的小郡主,点了下头,随后将目光收了回去。 “安安,和爹爹回去。”他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哼,安安只有一个爹爹,不喜欢你。”沐南安气的不轻,奶声奶气地朝着段扶风发脾气,而后在沐离看过去的时候立刻将脑袋埋进爹爹的怀里。 他不是坏孩子,他就是不想要后爹! 🔒84 ? 第八十四章 ◎是孤对南疆太温和了。◎ 庄徽带着小哭包一离开, 沐离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母亲有一句话说的对,无论如何她必须以南疆的利益为先。 大魏皇帝偏心眼, 小哭包受伤了都不舍得处罚自己的儿子, 庄徽在梦里还被废掉了,她怎么敢带着南疆莽头莽脑地卷进去。 更何况, 他又不可能来当她的王夫。既然没有可能, 她当然要忍痛划清界限, 合花节,合花节就和别的男人钻小树林…… “扶眉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段大将军没有责罚你吧。”沐离看着明日钻小树林的对象, 无精打采地问道。 “祭司送来了伤药,这几日她安静许多, 母亲也并未责罚我。”段扶风无意提起这些,一句话带过。 沐离一时无言, 两人便沉默了下来。 “要去溪谷吗?我记得以前你最爱在那里打猎, 成窝的野雉被你拔光了尾羽, 气的满山谷叨你。”段扶风提到了从前, 眼中闪过怀念, 十几岁的时候是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好啊。”沐离随口应下了, 她有话要问段扶风,明日还要和他钻小树林,去溪谷培养感情算是一个好选择吧。 她点了头, 段扶风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意兴风发,仿佛当日与她说要成为南疆大将军的那个少年。 沐离想起来, 便弯着唇也笑了。 溪谷距离王城不太远, 两人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到了。 花草、树木、山谷、溪水、突然出现的各种小动物, 熟悉而又生机盎然的场景让沐离彻底放松下来,她感受着拂面而来的山风,终于再次问出了一直耿耿于怀的往事。 “段扶风,那一次的合花节你为什么没有来呀?”没有等到人,沐离受到了好多人的嘲笑。 段扶风松开了头上的发辫,让每一丝风都吹过他的头发,转过头看她,英俊的脸庞带着几分自嘲,“因为那天的我看到了我的父亲,所以我怕了。” 他怕自己成为了王夫后变成一只没有斗志的鹰,永远不能再翱翔与天上,永远不会被母亲看在眼中。 “但现在,和那年的合花节依旧一样。”沐离抿了抿唇,不太开心,她想到了父亲越君,想到了母亲说的话。曾经,父君和段扶风是同样的人吧。 “那年我笃定不会失去你,可是现在,离离,我怕用手抓着,你也会飞走。”没有人知晓段扶风在得知她与魏太子生有一子时,内心汹涌而激烈的恐惧与慌张。 好在,她回来了南疆,也与魏太子之间断无可能。 山风吹着他的黑发,带来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话。 沐离仰着脑袋,认真地与他四目相对,“那明日,你不要再让我一个人等了啊。” *** 合花节是南疆最为隆重的节日之一,这天几乎所有未婚的男女都会盛装打扮,采一朵最美丽的鲜花和自己看中的异性,互相约着到林中的最深处,落花遍地的地方做些生命中最快乐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席天幕地,小小的木屋收拾的干干净净,只要铺上外衣,撒上驱虫的香粉,那会是人生中最别致的一次感受。 沐离一大早就被绿萝装扮一新,衣服比接待庄徽那日还要隆重美丽,衣料轻盈,透着粉□□白的肌肤。 “行宫那里没有异样吧?”她的心情十分微妙,有怅然,有期待,还有更多的慌张,因为她知道过了今日她和曾经肌肤相亲的那个人就彻底划清了关系。 再无可能。 绿萝摇摇头,“没有,太子殿下陪着小王子,和往常一样。” “小王子哭闹了一会儿,被太子殿下哄着也好了。”绿萝也相当谨慎,就怕今日行宫中出现变故。 “哦。绿萝,那我们去落花林吧,到了地方你不用管我了。”今年的合花节绿萝也要参加,沐离知道她和护卫队的一个男子走的很近。 “不只是我,郡主,凌女郎也要同去呢。”绿萝笑的很暧昧,她没想到凌若兰居然这么快就能融入到南疆,而且看中的男子恰好是杨家的人。 越、段、杨、冉分别是南疆四大有权有势的家族,杨氏虽然比不上越氏与段氏,但论起底蕴不比另外两家差,阿尔木古就是杨家的人,杨是仿照汉人的名姓冠上的。 “她很聪明,又有学识,应该很快能在王城立足。将来,我也许可以重用她。”沐离深深吸了一口气,和绿萝一起去了落花林。 行宫中,得知沐郡主确实盛装参加了合花节,杨福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的天啊,太子殿下都不远千里从京城陪着来了南疆,还纡尊降贵地当众向南疆王赔罪,郡主她转头就要和其他男子共度春宵,她怎么敢的啊! 庄徽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地让他周围的人瑟瑟发抖,“孤对南疆是太温和了,才让她们都产生幻觉,觉得孤好说话。” “殿下,依老奴看,南疆王估计是病糊涂了。”杨福宝的义父杨进昌前日从贵城赶到了南疆王城,自然而然取代了杨福宝的位置。 他赔着笑脸,心道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有了近身的女子,一条通天的大道就摆在南疆王室的面前,她们竟然如此不识趣。 “川贵两地涌入不少南疆人,大量购买铁器和私盐,引发诸多乱象。告诉南疆王,孤有意梳理两地,铁器和盐政等买卖暂时停了。” “另,南疆为大魏属国,蒲甘却是境外之地。蒲甘人多次袭扰大魏边境,而南疆不仅容纳蒲甘人出入,还纵容蒲甘祸首之一与王宫逍遥,究竟意欲何为。” “至于段家,昨夜该是乱成一团吧,派个人过去告诉段扶风,有人要借着段扶眉杀了他的母亲。” “怎么选,看他自己。”庄徽的眼睛略微眯了一下,其中的冷厉肃杀犹如实质。 *** 正如庄徽所说,在王城中人人欢欣合花节的时候,段家正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 时间拨回到昨日,自觉伤势渐好的段大小姐不耐烦再憋在家中,趁着母亲段红莲和弟弟段扶风都不在,偷偷摸摸地带了两个人溜了出去寻欢作乐。 段扶风回到家中才发现她人不在,深知她德行,便派人到王城中有名的几个消遣地方去找。 这一找,出事了。王城中谁人不识得色心没处放的段大小姐,可是段扶眉溜出了府硬是没一个人看见过她。 亲卫营被南疆王交给了沐离,守卫王宫的重责暂时就交到了段大将军的手上。段扶眉溜出府,却找不见她的人影。段扶风知道事情不对劲,直接领了段家的护卫一起出去找人。 几乎一整个夜晚,王城中凡是能作乐的地方全部找遍也没发现段扶眉。段扶风一夜未眠,终于在清晨的时候将消息递给了身在王宫的母亲。 段大将军能调动的人比他要多,时间不等人,他已经确定姐姐段扶眉出事了。 “公子,合花节已经开始了,大小姐的安危虽然重要,可您今日不能忘记了和郡主的约定啊。再者,消息已经递给了大将军,府中的人也都出去寻找了,肯定很快就会有大小姐的消息。”段扶风身边的人比他还要急,今天是合花节,至关重要的一个日子,公子若失约,必然会失去郡主的。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洗漱。”沉默了片刻后,段扶风开口吩咐。 昨日约好的,第二次了,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失约。 沐浴、换上新衣、带上香料,他想到在落花林等着他的女子,脸上露出淡淡的一层笑意。 然后,在他临近出门的那刻,庄徽派过去的人到了。 “段大小姐被人暗中挟持,意在引诱段将军前往。他们在段大小姐所在的地方设了重重埋伏,怕是要让段将军送命。我家主人方才知道,立刻着我来告诉公子一声,速带人前去西城的荒山,否则段将军要性命不保。” 段扶风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薄唇抿地直直的。他现在去西城荒山,意味着要很晚才能赶到落花林,甚至很有可能他到的时候合花节的人都散了。 是去合花节还是去西城确认母亲的安危…… “公子,我等带人去西城,您去参加合花节。再说,这个人说的也可能是在诓我们。” “信与不信全在公子,我家主人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不忍看到段将军受到埋伏才着我来告知。” 段扶风的脸色陡然黯了下来,他敢赌吗?哪怕她不喜欢他,可也是他的亲生母亲。 “立刻动身去西城。”他狠狠咬牙,语气中沁着血。 *** 落花林是一大片一大片花树组成的林子,大朵大朵红色的花开的正艳,花蕊上的香气四溢。 南疆人将这种花称作凤凰花,因为它的颜色和凤凰的羽毛一样,红的耀眼。 沐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凌若兰,本想上前说个话,发现她含笑走向一名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停下了脚步。 “杨简,他整日埋头弄机关术,居然也来参加合花节。那女子是你从大魏带回来的吧,肯定不会像我们这边的女人一样轻浮霸道,他下手倒是快。”沐拓不知从何时走到了沐离的身边,语气酸溜溜的。 父亲越君下了令,沐离不意外会看到他,问道,“王兄有喜欢的女子吗?” “没有女子配得上我。”沐拓的脸色很臭,他到落花林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父母之间突然出现的变故让他极其厌恶男女之事。 “你有喜欢的男子,就好好珍惜。”他撂下一句话就走,留下沐离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久。 🔒85 ? 第八十五章 ◎王夫,够格吗?◎ 四周皆是欢声笑语, 沐离却有些提不起来兴致,她一个人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的凤凰花,周围一对对的南疆男女挽着胳膊互相往提前约定的地方跑去,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显得不太合群。 于是, 沐离抿抿唇往落花林的深处去了。她猜想估计是段扶风提前过去了,她知道他那人, 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被围观。 六年前她第一次参加合花节的时候又是激动又是期待, 一个人暗戳戳地准备了许久, 她在花朵最鲜艳的那棵树旁边藏了一间小木屋,里面放了山间的浆果, 雀鸟羽毛铺成的毯子,香气最迷人的鲜花。 她就在那里等啊等啊, 浆果吃光了,毯子乱了, 鲜花打蔫了, 也没等到段扶风来。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准备, 但她想应该不会再失望了吧。 踩着地上厚厚一层的落花, 沐离看到外表干净又整洁的小木屋, 脸上挂上一个甜甜的笑, “段扶风,这次你总算尝到等待的滋味了吧。” 她推开门,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庄徽冷冷地看着她, 高大的身材在小小的木屋里面格外有压迫感, “怎么?看到孤不开心?笑不出来了?” “砰”一声,沐离手疾眼快地把木门重新关上了, 一言不发地赶紧离开。 她要等的人不是他, 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用! 可是才走了两步她又绕回去了, 她和段扶风约定的地方就在这里,“太子殿下,你不能在这里,落花林里面的空地方很多,你想和人去钻小树林不要在这里。” 沐离垂着头,说话的时候眼睛根本不敢瞟他,心里很没有底气。 “为什么不敢看孤?抬起头。” 沐离飞快地抬了一下头,瞥见他阴沉的脸色立刻又低了回去,嘴中喃喃地念道,“这是我和段扶风准备用的木屋子,你可以去别的地方。” 庄徽怒极之下反而笑了一声,轻飘飘地看了眼门外,淡淡道,“好啊,那我们就等着,看究竟这里有没有别的人来。” “太子殿下,虽然我知道你喜欢上了本郡主,但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何必如此呢?让大家都不开心。”沐离叹气,慢慢吞吞地走到他身边,紧抿着嘴唇。 如果他是南疆的男子,她肯定第一时间选择和他钻小树林,可他偏偏是大魏的太子。 庄徽看她,她的头垂的更低,闷闷道,“你是大魏的太子殿下,回去大魏肯定有很多名门贵女愿意嫁给你,虽然你们大魏的规矩很奇怪,只能让民间的秀女做你的太子妃。不过你长的很好看,又能娶很多女子。什么太子良娣美人,也会有人愿意。联姻能巩固你的势力,你只要不和你的弟妹睿王妃搅和在一起,皇帝陛下哪怕偏心也不会敢废了你的。到时候你会有很多妻妾,都很美丽很温柔,她们会为你生下很多的孩子,每一个都和安安一样可爱听话。” “也许再过几年,你又会成为大魏新的皇帝陛下,可以收拾了害你的人。权力在握,四方朝拜,人人都得听你的话,威风的不得了。” 庄徽眼中森冷的寒意随着她的话渐渐转暖。 沐离扬起了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映着他的影子,她弯着唇角笑笑。 “真的,其实我已经不怪你了。你是被人算计的,那场意外本就不是你的错,算是我倒霉罢了。更何况,安安他很好。” “你送我回南疆,我也很感激你。太子殿下,你们大魏人有一句话叫做好聚好散,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等收拾了那些不安分的蒲甘人,你就该回去大魏了。我们就此给对方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挺好的,真的。” “我也要争王位的,你看,段扶风有什么不好呢?我们之间有感情,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沐离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她说到最后又不敢去看庄徽的脸了。 “不好!谁给你说的好聚好散。”庄徽的手指拨了拨她的头发,神色冷峻,“段扶风给你的一切孤也可以给你。” “甚至更多。” “说的挺好,但舍本逐末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 没有说动他,沐离扭过了头,专注地盯着门口的方向,“总之,我已经和段扶风约定好了,哪怕你在这里。” “约定?”他嗤笑,眸色沉下来,“那就等着,看他今日到底来不来。” “等就等。”沐离委屈巴巴地坐在了门口的花瓣上,故意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就不信以他的骄傲真能亲眼看着她和段扶风钻小树林不成? 一刻、两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沐离从一开始的赌气到最后的失望,落花林中压根没有段扶风的影子。 庄徽也陪着她待了两个时辰,期间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他一句话都没说。 渐渐地,若干细碎的喘息声伴随着男子粗沉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几乎包围了整个木屋。 沐离呼吸一窒,才终于坐不下去了,腾地一下转身进木屋关上了门。庄徽抬了眼皮看她,昏暗的光线下,她听到的声音小了,可那种围绕她的窒息感更重了。 她的脸颊滚烫,还没等到人,又羞又急又气,在木屋中原地转圈圈。 “这么久,他不会来了,你还要等吗?”漆黑的眼眸盯着她,他的嗓音微哑,他说过他不是圣人,周围此起彼伏的声音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失去克制的能力。 沐离自觉被他看了笑话,凶巴巴地回了一句,“不要你管。” 可她的眼中已然带了水光,毕竟此时此刻的她无论是听着这些声音还是没有等到人都很难堪。 庄徽的耐心也用尽了,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干脆地直接伸出手臂将她拽了过来。 沐离惊呼一声,被迫倒在他的身上,眼睛瞪得圆乎乎,“你干什么?” “孤可以做你的王夫。”庄徽的耐心彻底告罄,一只手臂压着她的后背,留下一句话,薄唇直接封住了她的嘴。 就像他的人一样看似很淡漠但实际上戾气很浓,他的吻又重又深。同时,他的动作又十分强硬,沐离不仅呼不了气还完全动弹不得。 如同砧板上的一条小鱼,丧失了自主能力。 凤凰花飘飘悠悠地从树上落下,晕晕乎乎中,她听到了那句话,重新有了力气,眼睛亮晶晶的,一下都不眨地盯着庄徽看。 “皇爷偏心,朝中纷争不休。既然迟早会被废掉,那这个太子孤不当也罢。孤做你的王夫,够不够格?”一吻过后,庄徽的嗓音沙沙哑哑,气息也有些不稳。 他眼尾泛着红,情、欲拖着他回到了人间,和从前高贵优雅的那个太子殿下判若两人。 沐离认真地听他说话,发现他不是在哄自己,惊喜过后,兴奋地扑了上去…… 她早就想和人钻小树林了,这下还有哪个南疆女子敢嘲笑她,她们的对象加起来也都没她一个人的好。 “够!你做我的王夫最够格了!”沐离笑的特别甜。 *** 段扶风领着人去的还算及时。 彼时,段红莲身边的人已经伤的七七八八,就连她自己身上也被划了一刀,眼看围攻她的蒙面人就要挥刀朝着昏迷不醒的段扶眉身上砍去,她怒喝一声拼命上前阻挡。 段扶风骑在马上射出了一箭,箭头直中蒙面人的心口,他手中的刀倒在地上,没有对段扶眉造成伤害。 剩余的蒙面人看到段扶风带了那么多人过来也深知计划不妙,互相掩护着奔散而逃,通通被段扶风带去的段氏精锐截杀。 两刻钟后,段扶风抹了抹脸上溅上的鲜血,看着遍地的蒙面人尸体,一言不发地扔了手中的长剑。 “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为娘今日恐怕还会真的折在几个臭虫的手里。”段红莲被属下搀扶着倚在一旁,第一次毫不吝啬地夸奖了段扶风。 “有人及时去传信,说是有人要埋伏杀了母亲。”段扶风说完这一句话后就盯着地面发起了呆。 段红莲这才意识到不对,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今日是合花节,你该在的地方是落花林。” 可他却来了这里。 段红莲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回头我会和郡主解释,你现在立刻赶过去,也许还有几分机会。” 段扶风没有吭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摇了摇头。失约了就是失约了,他终究还是为第一次的怯弱付出了代价。 他清楚沐离,她很讨厌等待。 没有人会毫无悬念地等待另外一个人,更何况是已经空等了段扶风一次的南疆郡主。 换句话说,他和沐离之间几乎没有可能了。 段红莲忍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话。 *** 同时,心情复杂的不只是段扶风段红莲母子,身在王宫的南疆王头痛不止,低下身段主动让人去请了越祈进宫。 “魏太子虽说还没有登基,但他的话川贵两地的官员一定会听。难道他真的要离离成为他的太子妃?”南疆王憔悴地倚在王位上,身形娇小。 沐离的父亲越君就坐在离她一尺之隔的地方,闻言,冷着脸否认,“大魏有祖制,凡太子妃、皇后都必须出身清白的民间。离离是南疆郡主,有大魏群臣的反对,做不了太子妃。” “寡人的女儿,南疆的少主怎么可能屈于人下?纵然他要同南疆开战,寡人也绝不会同意!”听到这话,南疆王怒了,南疆地域虽小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她的火爆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越祈沉沉叹气,“怕他所图是整个南疆,沐凝,你冷静一点,等明日离离归来了,我们再问他的意图。” “再不济,南疆可以派使臣到京城,那位陛下应该和你通过信吧?” “魏皇陛下倒是松口让离离做太子妃,也承诺寡人日后让离离和太子的女儿回南疆继承王位。”南疆王沉默片刻,又道出她的担心,“可时间太远了,寡人等不了。寡人只希望离离能尽快继承王位,越祈,以前是寡人对不起你,你就一定要在这件事上报复寡人吗?” 越君冷笑一声,他已经因为她辜负了越氏一次,“我和越家的人依旧会支持沐拓继位。” “离离和大魏牵扯太深,她若继位,将来南疆只会更被动。” 南疆王失望不已,不再出声,直到有人进来禀报她大将军段红莲遇刺受伤。 “刺客大多有蒲甘人的特征,可现场也发现大魏人的踪迹。” 莫非其中有大魏太子的手笔?凡是听到这话的人无不这样认为。尤其当魏太子不满段将军的儿子段扶风合花节与郡主欢好的消息传出后,猜测更加频繁。 🔒86 ? 第八十六章 ◎沐离很得意。◎ 然而段扶风为了救母亲段红莲根本就没有去落花林, 南疆王与越君面面相觑,立刻叫来了沐离寝殿的人。 “回禀王上,越君, 郡主去参加合花节还没有归来。” “准备一下, 寡人即刻去拜访太子殿下。”南疆王闻言,神色微变, 她不是笨人, 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正如她所料, 老太监杨进昌笑眯眯地向她明示,“太子殿下觉得南疆的合花节颇有趣味, 此刻并不在行宫,女王若有急事不妨先告诉咱家, 等到太子殿下归来定如实相告。” 南疆王与越君的脸色都比较难看,段扶风没去合花节, 反而大魏太子去了, 那离离和她…… “王祖母, 祖父, 你们是来看安安的吗?”没有爹爹, 也没有阿娘, 沐南安的心里是不开心的,哪怕裴文严尽力逗他,他还是没露出笑脸。发现了过来行宫的南疆王与越君, 他主动上前, 仰着脑袋问。 软糯的小奶音足以融化最坚硬的心肠,尤其是越君, 听到小人唤他祖父, 寡淡的眼神变的温和, “今日王城不安全,祖父过来看看安安。安安要去祖父那里吗?你阿娘和阿爹今日可能不回来了。” “不回来……嗯,那我去祖父那里。”南疆王不像越君一样温和,沐南安左右看看立刻上前拽住了越君的衣服。 越君见他人小腿短,将他抱了起来,“比起你阿娘,你倒是乖巧。” 他笑了一下,一旁的南疆王看在眼中,蓦然想到了从前一双儿女年幼的时候,他也喜欢这样笑。 “既然太子殿下不在,那就回去吧。”南疆王这样说,却没有真的回王宫,而是去看望了受伤的段红莲。 段红莲伤到了肩膀,南疆王到的时候她并没有卧床休息,而是一直守在段扶眉的床前。 段扶眉人虽然醒来了,可神智却受到了损伤,不仅不在意她这个母亲,嘴中还喃喃地念叨着一个字,要。 段红莲的脸色发青,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心爱女儿的人。 “要,听起来也像是药,寡人觉得会不会是有人喂了她一些药。”南疆王深知段红莲对爱女的看重,早早地就命人戒严了王城,尤其针对蒲甘人。 “会不会是祭司派人送来的药,大小姐很喜欢。”将军府一人试探着说道,听到和祭司有关,南疆王变了眼神。 熟知她秉性的段红莲见状立刻挥退了房中的人,“王上,您怀疑祭司有问题?” “红莲,他不是冲着你来的,他是想报复南疆,报复寡人。传寡人的王令,重兵包围祭司殿,不得放过任何一人。”南疆王记起南婆的话,第一时间就将段扶眉神识不清一事疑到了祭司的头上。 然而,围杀段红莲失败后的第一时间,黎寒山已经从祭司殿消失。 沐离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上午,她醒来时天蒙蒙亮,凤凰花的香气夹杂着另外一种暧昧的甜香很快让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将热乎乎的侧脸贴在手臂上,偷偷地去瞄木屋中的情形。光线依旧很暗,她的眼睛很亮。 发现身旁躺着俊美高贵的太子殿下,她将侧脸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翘着唇偷笑。她就说她的眼光一定是最好的,和他钻小树林除了有些酸酸的,好舒服好快乐。 她蹭来蹭去撒娇,庄徽已经平息下来的欲、望差一点又被她挑动起来,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中,将她的小脸微微挪开。 “干什么,尊贵的太子殿下,你不喜欢我这样吗?”小郡主有些不满地嘟着脸颊,她这叫事后安抚懂吗?多少南疆男子都喜欢的不得了。 “安分一点,孤不想后背再多一条伤口。”他的手指在她颈后不停摩挲,沐离觉得舒服软软糯糯地哼了一声。 还不是他太用力,她才挠他后背的。 她转了转眼珠,故意低头在他身上吧嗒亲了一口,刚好是下腹那里。 庄徽的呼吸骤然变了,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坏笑一会儿,手腕忽然往下用了力……… 南婆亲自在落花林外守着,沐离红着脸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她牵着庄徽的手,边走边嘟囔着他不讲道理,做王夫一点都不合格。 远远地看到她和魏太子亲密的场景,南婆竟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果然还是这样啊。 “南婆。”看到她,沐离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甜笑,一本正经地站好。 “郡主,太子殿下,昨日段红莲大将军被埋伏围杀,经查和祭司殿的人有关,有几个祭司已经消失了。”南婆语气停顿间看了一眼庄徽,这件事和大魏人也有关系。 想来,这位太子殿下应该是知道的。 “原来因为……祭司殿?我之前让阿尔木古调查城中的蒲甘人,祭司殿的人和蒲甘人很可能有关系。”听了南婆的话,沐离先是恍然而后神情凝重,蒲甘人不安分,祭司殿要杀段红莲,母亲和父君分、裂,现在的南疆果然是暗潮涌动。 “怎么查到的?”她毫不避讳庄徽的存在,继续询问南婆。 南婆告诉她段扶眉溜出府极有可能是为了到祭司那里求药,“之前郡主中毒,我一直怀疑祭司,那些药过了他们的手。” 又是药!沐离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冉春以及他手中号称蒲甘人的神药。 “南婆,我们立即回王宫去抓冉春。” 她急的不行,庄徽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不急,孤已经派了人监视他,他逃不掉。” 沐离和庄徽回到王城的时候,谣言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他们一同出现又间接佐证了谣言的一部分,于是各种声音更激烈了。 白族的土司就很生气,她去看望段红莲的时候直言很有可能是大魏太子动的手,“扶眉冒犯了他,郡主又是他看上的,他想要对段家下手合情合理。祭司那里我是想不到动手的理由,说不定是王上故意为他遮掩推出来的。” “魏太子身份高贵,已经处罚过了扶眉,应该不屑于再对她下手。恐怕只有扶风那里,魏太子早就知道了我会遇到围杀,提前去通知扶风,将他引开。”不得不说,段红莲很敏锐,三言两语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扶风与郡主错过,郡主合花节是和魏太子一起过的。那我们也要改投大王子吗?郡主和大魏太子在一起,肯定做不了南疆的王了。”白族土司有些着急,大王子是男子,他若掌权得利最大的是越氏,将来南疆姓沐还是姓越真不好说。 “再看看吧,这次是我拖累了扶风。”段红莲叹了一口气后,沉默了下来。 围杀段红莲的事情暴露,祭司殿被查,冉春却没有任何逃跑的举措,他安然地待在王宫里面,沐离带着人找过去的时候,他甚至还颇有暗示意味地笑笑。 “郡主不是看不上我吗?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沐离很讨厌他,懒得和他绕圈子,直说道,“阿尔木古已经抓了城中的蒲甘人,冉春,你私下的勾当藏不住了。” “郡主说笑了,我在蒲甘的时候一直被欺负,和他们那些人能有什么勾当?”冉春笑声更大了,根本不为所动。 “是吗?成百上千亩的米壳花是谁帮你种的,又是谁帮你运到王城的。你靠着神药的名头笼络了不少人,手里应该还有一份名单吧。”名册的事是庄徽告诉沐离的,她毫不怀疑地拿来用。 毕竟,大魏的锦衣卫是真的很靠谱,听说在京城他们连朝臣吃了几顿饭说了几句话都能查出来。 提到名册,冉春的瞳孔微缩。 沐离当即就命亲卫营的人进去搜查,冷冷地看着他,“本郡主知道你的母亲是谁,他们也许亏欠了你的母亲,但本郡主不欠你们母子。你帮着蒲甘人祸害南疆,无论谁插手,我都不会放过你。” 冉春扯着嘴角又笑了,“可是她们离不开我的药了,郡主要怎么办?就不怕大王子得到她们的支持登上王位吗?” 沐离轻蔑地睨他,“能被你用药控制的人,用处也不大。再者,本郡主有大魏太子做王夫,哼,谁能和我争。” 她的心里很得意,那么多南疆女王,谁有她的王夫厉害威风,先祖都不如她呢。 冉春不笑了,一脸惊疑不定,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是要大魏太子与南疆王室反目的,到时蒲甘就能趁虚而入。 “你若说出你们全部的计划,本郡主还可以考虑饶了你一命。否则,管你母亲是谁,直接送你去喂虫子。” 沐离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南婆所在的部落就信奉虫神,养了许许多多的毒虫,喂虫就是字面那个意思。 冉春显然听过这种惨无人道的处罚,他的眼中露出了怨恨,“名册在脚踏的隔层,还有冉家,她们一家子出力最多。” “去抓冉家的人,然后一队亲卫立刻去搜查冉家庄园。”沐离拿到了名册,果然看到了记录最多的冉家族人。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竟然那么多的南疆贵族牵扯到了同蒲甘人的交易中,她们的庄园里面也大片地种植着米壳花。 沐离十分气愤,毫不客气地将这些人都抓了起来,一个日夜,南疆贵族少了接近三层。 就连外家越氏也有两人被她抓了起来。 亲卫营的王令在她手中,南疆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病重搪塞了所有不满找过去的贵族。 然后,支持沐拓的声音更大了。仅仅过了一日,南疆王的书案上就多了许多立大王子为储的请求。 男女性别之分在切身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谁支持她们,谁就是下一任的南疆王。 *** 行宫的书房,裴文严像是见了鬼,迟迟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 “殿下,你真要这么做啊?” 真的要昭告天下一国太子要去做一个小小的王夫?他觉得大魏那边的朝臣一定会疯的。 精心培养多年的储君跑到南疆一个蛮夷之地,屈尊做女王的王夫,尤其这个女王还只是将来的。 “孤的决定,不正如了有些人的意吗?”庄徽的心情还不错,勾唇笑着说道。 裴文严的额头上顿时冒汗,他家也是外戚之一,没了太子,流着他家血脉的小皇子也能争一争。 可是,太子殿下若真的留在南疆,川贵这边迟早也会变成他的。加上西北的威望,嫡长子的身份,陛下和阁老若不想让大魏陷入战乱,也根本不能再立储君。 裴文严不禁怀疑,太子殿下早有此意,以退为进应对僵成一片的京城…… “她在南疆的根基还不稳,段氏中立,越氏站在越君背后,和冉氏敌对,仅有个杨家支持,不够。她还需要一场胜仗,蒲甘这块地方不错。”庄徽并未理会裴文严脸上的神色变幻,对着面前的地图轻轻地划了一道。 段氏子既然有意在军中建树,机会可以给他。 如此,她完成了承诺,他就也会被从她的心中彻底抹去。 作者有话说: 么么~感谢在2023-10-06 07:02:36~2023-10-06 11:1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 ? 第八十七章 ◎天天钻小树林!◎ 蒲甘的确是个好地方, 这几年借着冉春,越来越多的蒲甘人涌入到了南疆。通过对这些人的审查,庄徽发现原本不成气候的蒲甘竟然也在暗中形成了一团势力, 甚至多了个自立的蒲甘王。 之前大魏和南疆都不在意蒲甘这块地方是因为那里的人很多还没有开化, 属于一个蒙昧无知的状态。可是多了个蒲甘王和所谓的武装力量,就代表着它有了让人看一眼的能力。 加上庄徽对于米壳花的厌恶, 打它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打仗, 裴文严心下发痒, 立刻就来了精神,“殿下, 不如让我作前锋,定能打的蒲甘野人落花流水。” “南疆有自己的军队。”庄徽不准备过于插手, 不过南边也不止蒲甘一个地方,“越往南气候越湿热, 他们的作战方式和西北大不相同, 你可以多学一点。” 闻言, 裴文严连忙应下, 暗暗松口气, 心知自己已经在太子殿下的心里排上号了, 不枉他往南疆跑一趟。 不过……“殿下,王夫一事您可要先告诉陛下?” “不必,皇爷儿子很多, 不差孤一个。”庄徽神色淡淡, 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安安还在越君那里, 孤去接他,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你知道。” 裴文严无声,迷人多情的桃花眼中多了慎重。 太子的意思他明白,有些事不仅要瞒着陛下那里,柱国公府他的父兄也不能透露一个字。 *** 沐离知道庄徽对于米壳花的厌恶,在各家的庄园里一旦发现种了这个东西,全都一把火烧掉。 同时,她派亲卫营的人深入到各个部落中去,向她们宣传此物的危害,下令凡是在规定时间内上缴就不再追究她们的过错。 第一批被她抓进去的南疆贵族更是大呼不公,凭什么她们就要罪加一等呢?她们也是受了冉春的蛊惑才鬼迷心窍的,而冉春是王上跟前最受宠的人。 “冉春的事是母亲和父君不对,你们如果觉得对不起他死去的母亲,那就赏他田地和庄园,让他母亲的尸骨回到南疆。把人放进王宫里算什么,一点都不高明。”回去面对南疆王与越君,沐离也毫不客气,绷着小脸一顿指责。 “这件事是父君不对。”越君被她责备,神色和语气都还好。 南疆王却有些挂不住脸面,眸色暗沉,“冉春你抓了,被他牵扯进去的人怎么办?离离,那么多人,一旦她们联合起来反叛你又要如何应对?仅仅一个亲卫营还不够。” 她还在不满沐离错失了段氏支持一事。 沐离高高挑眉,颇有些不以为意,“母亲放心,我自有办法,她们敢反那就反吧。” “你能有什么办法?母亲,你把王储的位置给我吧,我来做下一任的南疆王。省得有人被一个大魏太子迷的东西南北都不知道。”沐拓在家中总算找了个机会出声,他牵着沐南安的手毫不犹豫地朝南疆王要王储的位置。 他坚信段扶风错过合花节是庄徽操控的,目睹好友的消沉之后他对庄徽的态度非常不友好。 “舅舅坏,爹爹是最好的。”小哭包一听这还了得,马上撅着嘴甩开他的手,跑到沐离的身边。 沐离摸摸他安慰,没有和他一样生气,反而一脸笑嘻嘻,朝沐拓竖了根手指头,“王兄,王储的位置你拼命也抢不走。告诉你,他已经答应做我的王夫了。” 不是她被迷的找不到东西南北,是她迷了他! 沐离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得意,恨不得把这个消息传遍天下,让每一个人都知道。 “做你的王夫?他是大魏的储君。”反应最大的人是越君,他紧紧盯着沐离。 “皇帝陛下偏心其他皇子,储君的位置没有我的王储稳当。”沐离含糊其辞,模糊了梦中他被废掉一事,随便挑了几件平帝偏心的事情。 “可他是嫡长子,就算储君位置不稳,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他。”越君的神色凌厉,他想的更深更久远。 “我会和他站在一起。”沐离眼神认真“父亲,您教过我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本万利的事情。他愿意为我放下身段,那我也将用我的全部支持他。” “如果将来真的波及到南疆的根本,您放心,王兄想要王位那就给他好了。” “王夫的事情我想等到之后再说,眼下还有一桩事我希望母亲与父君能答应。冉春的背后肯定还有人,他们在南疆动作频频所图非小。我想主动出手,率兵攻打蒲甘。”出兵蒲甘的决定不是庄徽暗示她的,这是沐离自己日夜思考出来的。 南疆内部已经矛盾重重,如果能有一场对外的战争转移矛盾,各个部落和家族之间在同一个目标和战争带来的利益面前也能安分一些。 曾经那个面容稚嫩天真又活泼的女儿如今已经能站在他们的面前侃侃而谈,分析局势,沐凝和越祈都不得不承认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 “离离,你长大了。” “我当然长大了,有了安安,还要有王夫了!”沐离翘着唇,准备回去将这些说给她的王夫知道。 钻小树林的体验太美好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 结果就是庄徽才打发了裴文严出去,准备去接儿子的时候,沐离兴冲冲地带着小哭包找他去了。 她见到庄徽脸上就笑开了朵朵小花,小手理直气壮地也伸了过去,“太子殿下,你怎么都不去找我,我们都六个秋天没见了。” 她咕哝着嘴抱怨,可脸上的甜笑又不像是那个样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文盲的沐郡主直接拿过去用,就变成六个秋天没见了。 不止杨福宝,就连绿萝听见了都扯了扯嘴角,忍不住想笑。 庄徽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大手牵住她的小手,“好好说话,让你读的书每日都不能懈怠。” 沐离暗中撇了撇嘴,她跟他说情话呢,他却让她读书,真扫兴! “你怎么不在我亲你的时候也说让我读。”她话说到一半,看到了扬着耳朵的小哭包,一时心虚,连忙咬住了唇。 沐南安两三日没见到爹爹了,很是亲近,见阿娘不说话了,扯了扯爹爹的袖子,让庄徽将他抱了起来。 他凑到庄徽的耳边,小声地问,“阿娘说爹爹要做王夫,不回去了留下来陪着安安,是真的吗?” “你阿娘还说什么?”对着儿子,庄徽的神色一向都是最温柔的,前后两辈子他亏欠了他太多。 小哭包有些害羞地抿住了唇,“阿娘说,她喜欢爹爹,爹爹给她做王夫,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着爹爹。王祖母和祖父都说阿娘长大了。” 小小的人也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是很难为情的,所以他脸颊红红的。 但他没想到他会在爹爹的脸上看到那么明显的动容,血脉相连,他也看懂了庄徽的眼神。 沐南安慌张起来,喊了一声爹爹,又将小脸亲亲密密地贴在他的脸上。不只是阿娘,他也会永远陪着爹爹的。 “……我要对蒲甘用兵,等到占了蒲甘之后我们就结亲好不好?”在他们父子两个亲热的时候,沐离实在忍不住了,她不仅要炫耀她想出的办法还想要和男人钻小树林。 当然有小孩子在,她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于是就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结亲之后,他们就可以天天都钻小树林了! 满脑子都是钻小树林的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庄徽不同寻常的神色,牵着他的手走路眼里都美滋滋的。 她的开心溢于言表,感染着行宫中的人也都脸上带笑,除了杨进昌那个老太监。 他从听到小皇孙殿下亲口喊南疆的越君祖父开始,心里就总也不得劲,像是浸了黄连水。 小皇孙眼下姓沐,又喊南疆王和越君王祖母和祖父,偏偏太子殿下一直没有提过回大魏的话,沐郡主还提到结亲,按照眼下这个情况,太子殿下不就是,不就是和民间的入赘差不多吗? 老太监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义子杨福宝心大不当回事,劝慰义父,“您老就是多想了,太子殿下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留在南疆?小皇孙殿下又不是规定只能有一个名字了,陛下肯定要等到昭告天下那日为他重新起名!小殿下可是皇长孙!” “你个小兔崽子知道什么,不然你就等着看吧。” 杨进昌的预感很准,南疆王上朝宣布要对蒲甘用兵的同时,有一则消息流了出来,很快疯传地人尽皆知。 她们南疆的郡主要和大魏的太子结亲了,大魏太子要留在南疆做郡主的王夫!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比对蒲甘用兵还要劲爆,南疆的上层几乎被炸了个遍,纷纷直呼不可能。下层的百姓反应好一点,大多觉得与有荣焉,还有一些人想到了很多年之前的那位王夫。 “那位王夫也是一位尊贵的王爷,郡主做了和先祖同样的事情啊。” “神明一定会保佑郡主和王夫的,此次南疆绝对会打败蒲甘人。” “哇,真想看看王夫的风采啊。” 明明还没有结亲,可南疆百姓已经一口一个王夫了。 段扶风在家中也听到了两个仆人这样喊,顿了顿他朝着母亲的院子走去,到了今日,王夫已经与他无关,他最终在意的就只剩下一件事。 对蒲甘用兵,他要当主将。 段红莲早就预料到他会来找她,不等他开口直接开门见山,“这次对蒲甘用兵是郡主提出的,她会是主将。不过,她举荐了你担任副将,除此之外,其他各部落她也指派了人。” “运送物资的人是大王子,我这次会留在家中照顾你的姐姐,扶风,段家的亲卫我会交给你一部分,这是你的机会,你自己好好把握吧。”对待这个不被期待的儿子,段红莲依旧没有多少温情。 然而,段扶风习惯了她的冷漠,突然听到她的这番话,愣怔了好一会儿。 “谢谢你,娘,我想去见她。” “郡主如今住在行宫,魏太子也在,他是日后的王君,你不要惹到他。”段红莲被他喊了一声娘,神色微缓。 段扶风轻声应下。 他去行宫的途中刚好遇到杨家的杨简,平时沉默寡言的人正和一个面容秀美的女子在门口的地方说笑。 段扶风不由多看了两眼,杨简发现了他显得有些紧张,刻意将女子挡在他的身后。 凌若兰认出了他,安抚地拍了拍杨简的手臂,“段小将军是来找郡主的吧?可要我进去通报。” 行宫的门口守着的是大魏的兵将,段扶风看着那些人冷哼了一声,“不必了,劳烦告诉郡主一声,她践行了我们的承诺,我亦不会让她失望。” 作者有话说: 么么~感谢在2023-10-06 11:13:23~2023-10-07 08:0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卷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 ? 第八十八章 ◎平帝气炸了。◎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段小将军一定是来找郡主的。”段扶风离开后, 凌若兰一脸温柔地询问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子,眼中带笑。 杨简耳朵红了红,明明很英气魁梧的一个男人说起话来声音却不大, “他长的好看, 有很多南疆女子喜欢他,我怕你被他抢走了。” “不会, 我只喜欢你。大块头, 只要有你在我就很安心。”凌若兰大胆地吐出在大魏时决计不敢出口的话, 笑容更真诚更踏实。 换一个环境对她而言真的迎来了新生。她已经压抑了太久了……凌若兰当着门口大魏守卫的面主动吻上了情郎杨简的侧脸。 站立不动的守卫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却已经见怪不怪。 南疆的风俗就是这样, 别说是凌若兰了,这两日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看见南疆的沐郡主踮着脚尖趴在太子殿下身上亲呢。 那可是曾经最端方有礼恪守礼法的太子殿下啊…… *** “承诺?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凌若兰将段扶风的原话一字不动地传达给沐离知道, 庄徽也听在耳中,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茶盖。 沐离给凌若兰使了个眼色, 凌若兰识趣地从书房离开。 她人一走, 沐离就不装了, 甜甜笑着硬是挤着要和庄徽坐同一把椅子, 手臂像藤萝一般环着他的腰。 “成何体统。”庄徽皱了皱眉, 却没有伸手将她弄下去。 “没有别的了, 太子殿下,我可是只和你一个人钻过小树林。”她仰着头,目光有些痴迷地盯着他的脸看, 尤其是光洁锋利的下颌, 好似一把刀。 真好看啊,她的王夫。是她的!嘿嘿, 她果然厉害。 心里的欢喜一阵接着一阵, 她凑近小鸡啄米一样亲一亲他的喉结, 亲一亲他的下巴,然后再咬下他的唇角。 “老实点,回答孤的问题。”庄徽心里对于她热情亲昵的举动其实是很喜欢的,但他面上极少会表现出来,还是一派淡漠,“你没有上过战场,却主动要求去攻打蒲甘,心里还是对故人念念不忘?” “哪有呀?根本不关段扶风的事情。我不是要为你报仇吗?你那么讨厌米壳花,我肯定要亲手烧掉蒲甘境内所有的米壳花啊。太子殿下,本郡主对你好不好?”沐离回答的很自然,也很理直气壮。 “但你没有上过战场,刀剑无眼,你身为郡主坐镇后方即可。”庄徽听她这样说,心下微暖,语气也放缓了一些。 沐离态度认真地摇摇头,“不行,没有经过风雨的花朵是很容易折断的。鸟儿在山林中总是不展翅也会被吃掉。我要做翱翔在空中的小鸟。” 庄徽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垂下眸没有再拦,昔年西北战场上对抗胡人,他也曾策马见过血肉。否则,柱国公府裴氏一族不会在有五皇子的情况还会支持他。 “那就飞的更高一点吧。”他浅啜一口茶水,捏着小郡主的下巴,继续了方才中断的一个长吻。 *** 南疆列数蒲甘人的几大罪过,决定攻打蒲甘地,上下整军、准备粮草、勘察路线地形花了半个月的时间。 而这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南疆的消息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魏京城。毫无意外,得知太子殿下要做南疆郡主王夫的决定,大魏上下几乎都疯了。 首先是最早得到禀报的平帝,听到这个消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而等到他反应过来,直接是破口大骂。 “孽子!逆子!不孝子!他是要把朕气死!南疆那个鸟不拉屎的蛮夷之地,他居然好好的太子不当了上赶着去做一个王夫!”平帝气的砸了殿中的不少东西,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耳边尽是噼里啪啦的响声。 大太监王英也笑不出来,一张老脸皱的满是褶子,本以为太子殿下去南疆一趟,回来能带回一位大魏史上最豪横的太子妃,没想到他自己和小皇孙都倒搭进去了。 皇爷和他们的算计全都落空,哪里不气。 说到小皇孙,王英瞥了一眼那密报,心里也为皇爷抱屈。在宫里的时候,皇爷对小皇孙殿下多么疼爱啊,转眼到了南疆就称一个什么越君叫祖父了? “朕的小孙孙居然也留在了南疆,逆子气煞我也!”平帝不停地骂,骂的口干舌燥也不肯停下,可见是气的有多狠。 “皇爷,快喝口水,小爷兴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行此下策。”王英怕他气出个好歹,连忙让人去叫太医,他扶着平帝坐下。 “不得已的苦衷?”闻言,平帝冷笑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朕知道,他怪朕没让他的兄弟去封地,怪朕没有将谋害乖孙的幕后主使者给杀掉。” 王英不说话了,牵扯到皇族父子,他知道自己一句都说不得。 “可他不想想,朕已经老了!老了!”说到这里,平帝咬牙切齿,道出了帝王最大的一个心结。 是啊,他慢慢地老了,可太子风华正茂年富力壮,随时都可以从他的手中夺过帝王的宝座。 同时,他老了,他开始惦记亲情和身边的亲人。催着太子成亲,疼爱乖巧的小孙孙,还有他的儿子们,哪怕比不上从小带大的太子,可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儿子。身为一个父亲,他不舍年老时与儿子分别,也不忍为了孙子直接就杀了儿子。 而身为一个帝王,他需要成年的儿子们围着身边帮他抗衡势力渐大的太子。 但是,他从来没有过换掉太子的心思。庄徽头也不回上赶着做南疆王夫的举动让平帝震怒,可也更让他惶恐不安。 是他真的对太子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吗?才会让太子如此心灰意冷竟然皇位也不要了,家也不回了。 一时之间,平帝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皇爷,老奴看小爷他可能还有别的考量。一来南疆要对外开战,此举能增加南疆士气,二来小爷实在喜欢沐郡主,郡主却因祖制的缘故无法成为东宫的主母……”眼看平帝又愤怒又伤心,王英赶紧绞尽脑汁地劝慰,列出一二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 “让内阁的人都来见朕。”平帝摆手,连太医都不愿见,直接宣了内阁的大学士觐见。 内阁大学士听了消息,有一个算一个反应甚至比平帝还要大,直接就又蹦又跳,又喷又骂,前阵子提出要废太子的左立直接成了众矢之的。 “定是你这老匹夫老贼头包藏祸心,要断送我大魏江山。储君弃位,国将不稳呐!” 也有人大骂几个皇子王爷的,“不忠不孝不悌,孩子都要生了还赖在京城不走,谋反篡位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啊!” 还有人直接说起了平帝,“陛下,还请快些下旨,让几位王爷速去封地,然后派人去南疆迎回太子殿下。不然这大魏的天下就要乱了。” 南疆有地有兵还有矿,太子又是嫡长子威望甚高,朝中拥护东宫一、党的人直接占了大半,不赶紧将太子迎回来,过些时日就是太子带着南疆的兵马打回来了。可笑的是人家沐氏祖上也有皇室血脉,正经的太、祖幼弟。 太子殿下做了沐郡主的王夫,将来天下姓沐还是姓庄? 也不怪几个老头子暴跳如雷。什么祖宗规矩什么礼法,反而没一个阁老提起了。 与之相反,后宫却是一片欢欣鼓舞。皇后大喜之下厚赏了宫里的宫人,太子不要储君之位了,那嫡子只剩下一个,就是她的儿子睿王。 嫡子比那几个贱种高贵,将来江山还不都是她儿子的? 原本在前段时间备受煎熬的贤妃也像是突然得到了解脱,她陷害皇后失败,刺杀小皇孙的计划也引来了陛下怀疑,她和景王在江南官场那边的布置基本上被全部清空。这段时日贤妃着实不好过,整日战战兢兢,唯恐哪日就被赐下一根白绫。 好在峰回路转,太子他主动放弃储君的位置了,那么她的儿子景王也能去争了。 只要有了争的可能,她就能从阴霾中走出来。 再说起淑妃,哪怕从前没有想过要争储,骤然听闻太子主动去做一个蛮夷地方的王夫,心里也不可避免地涌出些希望和野心。 论出身论权势论宠爱,她的儿子怎么就不能争一争呢? 宫外,几个王府的人也很开心,除了睿王妃沈知雪。 睿王府新进了两名美貌的侧妃,平帝亲自下旨夺去了她的王妃金印,如今睿王府的大小事务都由两个侧妃负责。比起从前,沈知雪的日子一落千丈。更让她心寒的是,她的父亲沈太傅也对她不满,冷眼看着她尴尬的处境。 若不是腹中还有一个孩子,沈知雪可能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 幸好,她还有一个孩子。 “愚蠢的玩意儿,居然还能笑的出来。太子不愿回京,很快倒霉的就会是睿王府。”沈知雪阴寒着脸呵斥了王府的下人,拖着臃肿的腹部就要去找睿王。 然而,睿王可能是前阵子被平帝的狠辣吓破了胆子,躲在两个侧妃的院子寻欢作乐。听到沈知雪求见,他闭上眼睛装作没听到。 父皇现在厌上了沈知雪,他自然不可能明着和父皇作对。哪怕对沈知雪还有喜欢,他也不敢露出来。 侧妃看他的态度,笑开了怀,人也不出去随便指了一个婆子,“告诉王妃,王爷不愿见她,王妃还是回去养胎吧。” 沈知雪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加上身体弱一直受不得刺、激,毫无意外侧妃的蔑视和睿王的冷漠让她气血攻心之下,倒地晕了过去。 这一摔孩子也差点没保住,惹来了皇后派人气势汹汹地责问。 “劳烦姑姑回宫禀报母后,决不可作高兴之态,太子此举,陛下定在气头上。”她咳嗽几下,脸色虚弱发白。 皇后身边的嬷嬷不敢小看了她,一听她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王妃,怕是晚了。” 闻言,沈知雪眼前直发黑。为什么她当初要选择睿王,虽然好掌控,可睿王母子都蠢啊! 蠢的无可救药! *** 祭司殿的人占卜,沐离带着南疆士兵出征的当天风清气爽,她穿着用药水浸泡过的藤甲,朝着父母兄长告别后,一个飞扑抱住了一旁的庄徽。 “太子殿下,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呀。安安那个小哭包就交给你了,我一定会给你们带礼物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亲近,往庄徽的唇角重重地亲了一口,而后又郑重地摸了摸小哭包的脑袋。 小哭包泪眼朦胧,吸了吸鼻子,朝着阿娘挥了挥手。 沐离骑上马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娇小的身影在日光下越来越小。 “七日,孤只能等七日。”庄徽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脸色冷峻,心中的迷惘竟然胜过他到西北的那一日。 七日过后,没有消息传来的话,他会带着徐策的兵马过去。 作者有话说: 么么~ 🔒89 ? 第八十九章 ◎郡主遇刺了。◎ 攻打蒲甘, 南疆集结了一万人的兵将,其中绝大部分是女兵,剩下很少的一些人是男兵。 这些男兵负责前方侦查。 裴文严穿着南疆特有的藤甲, 好奇地上下摸摸, 又特意挤到沐离和段扶风的中间,开口说道, “我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同意让郡主你也出征。” 沐离瞟了他一眼, “他同意不同意, 和本郡主出征没有关系。裴文严,戒骄戒躁哦, 不然,你吃了亏不要怪本郡主没有提醒你。” “多谢郡主提醒, 是我过界了。”裴文严眯了眯桃花眼,连忙端正神色。 “大魏的人总是这般自以为是。”段扶风在一旁冷嗤一声, 转头和身后的人说了一句土话。 裴文严静静看着那些人在听了段扶风的指令后分化成一支支小队, 然后各个小队分别去往四面八方探查, 没有说话。 “他们是在查探前方有无瘴气与毒虫。藤甲上面的药水可以防虫, 不过瘴气还需要另外一种草药。”沐离微微和他解释了一下, 明明在回来南疆的路上还需要乘坐马车的她骑了那么长时间的马也没有吭一声。 包括她身后的所有女兵们, 也不再嬉皮笑脸,她们一步步地向前跑,没有一个人脱队也没有一个人喊累。 这些坚毅的女兵和他在西北见到的兵将没有差多少, 裴文严想起来大魏所见的女子, 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不适。 他们那边的世道是不是在故意…… “你发什么呆?磨磨蹭蹭,男人就是不行。”南疆的一名部落女将差点撞到他, 没好气地抱怨一句。 “……抱歉。”好吧, 哪里都有被刻意削弱的群体, 他耸了耸肩,赶紧往前去。 *** 蒲甘距离南疆不算太远,近些年两地之间开辟了商道,走商道骑马只需要一个日夜。 沐离担心蒲甘人在商道上使坏,提前派了不少小队前去勘测,果然发现商道上设了埋伏,土里放了拦马的铜刺。 “看来他们是真的有钱了,铜也舍得。”她看着被挖出来的铜刺,冷冷感慨。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先往后退,我带人去两边的山林中搜查。”那是一个地势低的隘口,段扶风谨慎地看了两眼四周,带了一千人从侧面上了山。 山不高,可真要做些什么也能有些用处。 沐离嗅了嗅山中的风向,让大军先到上风口等待。果然,就在她们刚离开隘口,山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那些铜刺一接触到火光冒出了蔚蓝的火焰。 好歹他们这些人都在上风口,火焰并没有波及到他们身上。 “郡主,是漆,铜刺上涂了漆。”一名年纪大些的女土司看到蓝色的火焰就明白蒲甘人的打算了,漆助燃,他们想趁机把他们烧死。哪怕烧不死,也能拖着他们一段时间,山火不灭,他们就过不去。 “附近一定有蒲甘人,山神不会饶了他们的。”烧山对于许多生活在山林之间的南疆部族而言是大忌,对于蒲甘人的行为,他们很愤慨。 好在过了一两个时辰,段扶风将山上埋伏的所有蒲甘人全部捉了起来。蒲甘人被束着胳膊砍下了头颅,随行的女祭司跳起了画风诡异的舞蹈,蒲甘人的鲜血汩汩而流的同时山火慢慢地停了。 “这是山神对他们的惩罚,听令,起刺,过山。”铺天盖地的血色便是裴文严这个上过战场的将军都无法忍受,但沐离和南疆的兵将都神色平静,她是第一个走出这个隘口的人。 …… 两日后,沐离带着兵马到了蒲甘城的城下。她的身上已经有了脏污,但看起来却更像是统领一方的郡主。 中途蒲甘人不停地骚扰,放火、放毒虫、砸石头、掷长矛,但都被沐离和段扶风等人一一化解。 裴文严因为是大魏的将领,并未主动插手。不过他已经彻底收起了对南疆兵马的轻视之心,虽然她们兵甲简陋也没有阵法可言,但在南面的地方,没有一支军队可以随便的打败她们。 “果然是这几年当中自立起来的王,城墙都还是土胚。扶风,你带着一半人去攻打他们的城墙,我带着人绕到后方,不能让他们逃了。”沐离看着矮趴趴的城墙,撇撇嘴,亏她还以为蒲甘人赚了不少钱呢,有钱铺铜刺没钱修城墙啊。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蒲甘王宫了。 段扶风早已经按捺不住,一听到沐离的话直接带人冲了过去。 蒲甘的大军也是新组成的,乱糟糟的,身形也不高,挥舞着铜刀铜刺,甚至锄头,一味蛮横而没有章法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正规军队,反而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盗贼一流。 他们根本不是南疆女兵们的对手,沐离看了两眼放心地带走了一半的人从后方包围。 她去的及时,膀大腰圆的蒲甘王正在一群人的护送下从后门逃跑,看见沐离像见鬼一样,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好不容易看见个有钱的,赶紧抓起来。”沐离掏出了她心爱的匕首,上前就割破了蒲甘王肥硕的肚子。 蒲甘王吓得直发抖,嘴中说起了沐离听得懂的土话求饶,“不要杀我,潜入南疆刺杀的事不是我做的。” “是你们南疆人指使的,我封他做了国师。你赶紧去找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就在王宫。” “把他身上的黄金宝石全都扒下来,看着他别让人死了。”沐离一听蒲甘王这样说,当然要去蒲甘的王宫去找那个人,南婆说过好像叫黎寒山。 寒山,寒山,名字挺好听的,就是不干人事,还想要毒死她。 呵,沐离一定不会放过他。 进入蒲甘王宫,她又忍不住嫌弃地撇撇嘴,蒲甘王一点子审美都没有,王宫修的真难看,而且光秃秃的居然没有花草。 蒲甘王宫有许多四散奔逃的人,矮小黝黑穿着简陋,应该是伺候人的宫人。她随手拦住一个年纪不大的宫女,用土话问她,国师的住处在哪里。 “东面,有…有花园的院子。” 沐离放跑了她,朝着唯一有绿色的地方走去,突然,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映入她的视线。 黎寒山! 沐离身边的女兵举起了弓弩,对准了和蒲甘人相貌明显区分开的男子,他生有一双和鹰一般的黑眸,颌下布着短短的胡须,是一个极具野性的中年男子。 紧紧地盯着沐离,他忽然笑出了声,说出口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话,“你和你的母亲长的很像。” “可我不是我的母亲,不会对你留情,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沐离皱着眉冷冷看着他,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像蛇一样,令她恶心。 “你也比你的母亲厉害,她为了王位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选择了越祈。而你,直接将大魏的太子收入囊中。如果不是他插手,段红莲一死,神药控制住南疆的上层,南疆早就乱了。”黎寒山嗤笑,沐家的女人生来就懂得如何利用男人。 “别废话了,你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对我母亲动手。神药能控制别人当然也能控制她,再不济,你也可以下毒。但你没有动手,错失了自己的机会,是因为你懦弱,你还爱她。”沐离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在她看来,黎寒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如果他真的杀了自己的母亲报复,她还会高看他一眼。 “你很好,也更冷血。有你陪葬,想必你母亲永生都不会忘记我。”黎寒山被她说中了痛脚,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诡异地笑了一声,挪动了自己手腕的环饰,瞬间一根漆黑的毒针朝着沐离飞刺而去…… 所有人顿时脸色大变,弓弩射出的箭头扎满了黎寒山的身体。 ……… 七天的时间既是漫长的也是迅速的。沐南安在纸上画满了七个圈圈,跑着去找自己的爹爹,想问他阿娘今日是不是要回来了。 可是,他找啊找啊,找遍了整个行宫都没发现爹爹的身影。 “杨伴伴,爹爹去哪里了?”也没看到寻常贴身照顾他的萝姨,沐南安的心里有些不安,小脑袋紧张地四处张望。 杨福宝想到日前收到的消息,看着面前可爱又乖巧的小皇孙,一颗心心疼地都要碎了。 谁能想到沐郡主打败了蒲甘人,攻占了蒲甘王城,却在最后的关头中了贼人的毒针呢。 太子殿下一接到消息,就已经快马朝着南边去了,小殿下这里当然要瞒的死死的。 “太子殿下今日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处理,忙不过来了。所以小殿下见不到他,方才越君派人给小殿下送了东西,小殿下想不想到越君那里去啊?”杨福宝岔开了话题,哄着他。 “爹爹在忙呀。”沐南安闻言有些失落,不过他一向乖巧,也没有哭闹,“那就去祖父那里吧,祖父喜欢我陪着。” “小殿下真乖。”杨福宝忍下心酸,抱起了他。 *** 沐离睡着了,又仿佛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看一幕幕诡异的场景。 她终于完完整整地看到了自己从南疆到京城五年来经历过的一切,初到京城的忐忑,被施以援手的好感……怀着小哭包的无措,生下他后的心疼,知道父母之间变故的难受与隐忍,以及最后在大魏皇室纷争最盛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回到南疆。 大将军段红莲遇刺死了,冉春靠着一瓶药几乎控制了所有南疆贵族,她的父亲母亲死生不复相见,越氏支持王兄自立为王……她的回归和现实完全是不同的。 梦里的她,咬着牙花费了足足十年的时间才将一个满目疮痍的南疆重新救了回来,而这十年里,因为她的分心无暇,她的儿子也长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十年内,她也不停地接收到来自遥远京城的消息。她曾经有好感的太子殿下被废了,许久都被关在一间破旧的宫殿里面,念在安安的份儿上,她暗中让停留京城的南疆人施了援手,后来,他从废宫里面出来了,她将所有注意力又放回了南疆上。 最后听到他的消息,是他杀掉自己的亲生父亲,冒天下大不韪登上了皇位。人人都骂他是暴君,人人都觉得他迟早不得好死,只有她有些难以置信,曾经的太子殿下是一位光风霁月温柔端方的贤主啊。 但她很快发现火烧到了她们南疆的头上,有人传先帝根本不是被他杀的,而是因为吸食一种毒药头痛不止疯掉死的。 毒药是从南疆流出来的,她想到了被毁掉的米壳花田,于是知道大祸临头。 为了保住南疆,她不得不亲自北上来向暴虐的新皇解释……她还有一个和他的儿子安安,为了以保万一,她带上了他。 安安和他长着极其相似的一张脸,是他不能辩驳的。当年的事是他牵连了她,她忐忑地想,他应该会给她一条生路吧。 作者有话说: 会有前世番外的。 🔒90 ? 第九十章 ◎皇长孙。◎ 沐离的梦很快醒了, 醒来后她怔怔地坐着,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许久许久都没有反应。 庄徽骑着快马赶过去, 到了地方问了句人在哪里, 就寒着脸冲进了吊脚楼,然后, 他看到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发呆。 因为战事, 她瘦了很多, 本就娇小的身形愈加单薄。双手抱在腿前,她根本就没发现他的到来。 庄徽的心抽痛, 红着眸子冷冷令所有人退下,转身关上了房门。 “殿下, 郡主她真的没有”裴文严从看到庄徽的身影一颗心就吊着,想要开口解释, 段扶风拦了他一下。 “这是我的疏忽, 解释是懦弱者的行为。走, 不要打扰她休息。”段扶风闭了闭眼睛, 不敢再去回想他看到她捂着心口倒下的那一幕, 彻骨的痛苦。 裴文严被他拽走, 往日多情的桃花眼中充满了焦急。不是,他得解释啊,不和太子殿下说清楚之后, 日后就等着领罚吧。 郡主她虽然中了毒针, 可是身体真的真的没有大碍啊!因为那根毒针压根就没刺到她的血肉里面! 另外,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关系到大魏的事情要和太子殿下禀报啊! *** “离离, 孤来了, 孤向你承诺, 你的身体一定不会有事。”冷厉的神色在面对床上缩成一团的少女时完完全全收了起来,庄徽的心里交织着悔恨、懊恼与心疼的诸多情绪,伸出手臂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七日,不过是七日,她竟然就中了毒。 庄徽愤怒地想也许当初就该直接了断地用红衣大炮轰了蒲甘,区区几个蒲甘人,全都杀了。 至于南疆,他的眼中涌上了狠戾,反对的人无论是谁,也都该要了他们的命。 熟悉的气息包围了沐离,她无神的一双眼睛慢慢地有了焦距,看清抱着她的男人,她竟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里。 “你是属于离离的太子殿下吗?”梦里的那个她实在过的太辛苦了太艰难了,沐离小心翼翼地出声,眨巴着眼睛向他确认。 回应她的是炽热的一个吻,担心了一路彻夜狂奔的庄徽彻底抛掉了身上的高冷淡漠,紧紧地吻着她。 “是离离的太子殿下。”一个吻让沐离确认了他的身份,开心地翘起了脚。 然后她丧着小脸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连着落下,很快就打湿了脸颊和下巴。 “呜呜呜呜呜,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了。”她哭的委屈伤心,鼻头红彤彤的。 “别怕,不会有事的,孤会请来全天下最好的医者为你治疗。”庄徽沙哑着声音道,差点失去她的后怕让他整个人战栗不止。 他好不容易就要有自己的家了,心爱的妻子,乖巧的儿子……她若是没有了,他确定他会发疯,一定会疯! “治疗?我没事呀。呜呜呜呜,我做噩梦了,梦见我们,嗝……我们都活的很辛苦,你还要治我的罪。”沐离满眼泪光,对她而言,那些所有的一切都是噩梦。 庄徽身体僵住,扯开她抱着自己的手,动作迅速又极为粗鲁地撕开她的衣襟,红着眼睛一寸一寸地在她的身上检查,寻找伤口。 沐离身上的衣服被他弄坏了一半,大片大片白皙的肌肤露出来,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伤口。 “我没受伤呀。”她反应过来又羞又气,吸了吸鼻子推了着急的太子一把,她明明是在和他说噩梦! “你中了毒针。”被她瞪一眼,加上没有看到伤口,庄徽冷静了下来。 沐离气鼓鼓地拿出一块玉佩,扔给他,“你忘记了?几个月前在大魏京城的时候,我们差点被皇帝陛下发现,你给了我这块玉佩。” “它挡了毒针?”庄徽看到玉佩上明显的一处裂痕,语气微顿。 “嗯,是它。”沐离比划了一下,撅着小嘴嘟嘟囊囊地抱怨,“你就只送了我一块玉佩,我要出征了,就把它放在心口的位置。爱人的礼物是可以保佑我平安归来的。看吧,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要做我的王夫,却对我一点不上心。” 沐离嫌弃他总不和她说情话,也不送她喜欢的礼物。 “你若死了,是在要我的命。”他握着玉佩沉默了一会儿,哑着声音道。 只这一句话敌过千百句情话,沐离一下就破泣为笑,重新扑进了他的怀里,手臂亲亲密密地搂着他的腰。 她的脸直往他的下巴蹭,蹭了两下,看两眼他下巴处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心里暖洋洋的。 她看出来,他从王城赶来一刻都没有歇息。 “太子殿下,你抱着我吧,抱着我,我睡觉就不会做噩梦了。”她娇声娇气地让他躺下来,用手盖住他的眼睛。 *** 三个时辰后,吊脚楼的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沐离又恢复了精神奕奕,拉着庄徽的胳膊蹦蹦跳跳地朝等候多时的部将打招呼。 “蒲甘人说的土话大部分南疆百姓都能听懂,我决定迁一部分南疆百姓到这里,再挪一部分蒲甘人到南疆去。”沐离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自己的计划。 “再划分几块地方给此次出兵的部落,让渡一些利益出去。” “嗯嗯,我知道。”沐离走了一圈突然拍了拍脑袋,“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段扶风他们在蒲甘的王宫发现一个魏人。裴文严说那人的身份和京城那边有牵扯,人我交给他了。” “嗯。”庄徽拧眉,蓦然想起了很多“往事。” 原来,祸源在这里。 “我把蒲甘的米壳花都烧掉了,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下令,不准任何人种它,否则就罚最重的苦役。”因为那个梦,米壳花如今也成为沐离最厌恶的东西,不过不妨碍她拿它来向庄徽邀功。 “离离做的很好。”他低下头,在她的眉间亲了亲。 沐离甜滋滋地笑,看,这才是她的太子殿下,一个梦说明不了什么。 “再过几日,我们就回去南疆,我看谁还敢反对我的王储之位。”到时候,她不仅要王储还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告诉全天下所有人,她,南疆沐氏阿离,要有王夫了! *** 征服了蒲甘地,沐离回到南疆的时候,昂首挺胸,骄傲的小模样让庄徽看了,忍不住想要揉揉她的脑袋。 沐离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最后拉着他的手一起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她要向所有人宣告,他就是她选中的王夫。 南疆的百姓欢呼雀跃,纷纷将鲜花投掷在他们的身上。既为拿下了蒲甘地而高兴,也庆祝她们的郡主有了喜欢的王夫。 她们一个个笑的开心,匆忙而来的大魏使臣却一个都笑不出来。 内阁反应迅速,平帝下旨,襄城大长公主与恒老郡王、左立、王英,宗正卿和几个礼部官员即刻前往南疆。 这些人里面大多年纪都不小了,可去往南疆的路上连歇息的时刻都很少,就怕他们到达南疆的时候木已成舟。 庄徽见到他们,反应平淡,向大长公主和恒郡王行了晚辈礼过后,不等王英与左立开口就直接道,“孤意已决,姑祖母和恒王叔,左阁老,王伴伴来的正巧,几日后孤与离离成婚,你们可来观礼。” “孩子,姑祖母看出你和沐郡主情深意浓,也很想看着你们成婚。但,在南疆,是不是太委屈你们两个了?”德高望重的襄城大长公主是皇族辈分最高的一位长辈,她第一个开口,劝说的方式很委婉。 一个小地女王和王夫不及太子和太子妃尊贵,她的话也暗示,皇族愿意承认他们的婚事接纳沐离为太子妃。 恒郡王点头附和,“皇室与沐氏早有渊源,郡主若为太子妃,太、祖地下有知,定然含笑。” 祖制还能大的过太、祖?沐氏先祖是太、祖的亲弟弟,谁敢反对沐离为太子妃,宗室第一个站出来锤爆他的头。 “若为太子妃,离离就做不了南疆的女王。孤希望看到她成为她想成为的女王,姑祖母,王叔,你们不必劝了,孤意已决。”庄徽没有被他们说动,他看向了平帝的心腹王英。 “父皇的身体如何?” “小爷,皇爷从得知这边的消息,就一直生气,已经宣了几次太医了。”王英一边叹气,一边问起小哭包,“此外,皇爷十分思念小皇孙殿下,日日惦记着难以入眠。” “孤不孝。不过,诸位皇弟都在京城,他们也将有儿女降生,父皇有那么多人陪着,想必不会寂寞。”庄徽神色淡淡,暗讽平帝的偏心。 左立见此立刻表明态度,“太子殿下,陛下已经在朝中下旨,等两位王妃诞下子嗣,会立即让两位王爷就藩。” “陛下也吩咐礼部为皇长孙殿下举行典礼,昭告天下。”左立之后,礼部的几个官员也赶紧表态。 小皇孙、皇长孙,一字之差,代表的含义可差的远。皇长孙意味着法理上的正统性,待到沐离成为太子妃,小哭包就是板上钉钉的东宫继承人。 作者有话说: 么么~ 90-97 🔒91 ? 第九十一章 ◎必须见到小殿下。◎ 遣景王睿王去封地, 允许沐离为太子妃,昭告天下小哭包的皇长孙身份。三件事表现出平帝的态度,他哪怕愤怒可还是愿意退让换庄徽回京。 沐离接受完百姓的祝贺, 回到庄徽的身边, 将他们说的话全都听在了耳中。她不由忐忑地去看庄徽的神情,皇帝陛下肯给出这样的承诺, 意味着他的太子之位保住了。 储君乃至天下君主的大位和一个权力受到限制的王夫, 如何选择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沐离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依旧一句话没说, 虽然很担心,但她不会干涉他的任何决定。 如果他要回去做大魏太子的话, 她也不会哭鼻子。就当…就当他已经做了她的王夫,不过两人又分开了而已。 “那又如何?孤说过的话不会再反悔。诸位回京后如实禀报父皇吧。”庄徽神色淡淡, 语气也十分平静,平帝的承诺没有打动他。 他有了爱的人, 有了血脉相连的儿子, 平帝这个父亲的存在已经没有从前那么重要。他只是平帝许多儿子中的一个, 而平帝也变成他亲人中的一个。 左立与礼部的几个官员脸色瞬变, 如果在陛下作出承诺后, 太子殿下还不肯回京, 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姑祖母和恒王叔年纪大了,为孤奔波一番想必已经累了,杨进昌, 先带他们去休息。”庄徽对长辈一直敬重有加, 看到襄城长公主和恒郡王脸上的疲倦,当即请他们先休息。 襄城长公主明白说服太子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办成的, 遂在看了默不作声的沐离一眼后点了点头。 “小爷, 咱家想见一见皇孙殿下。”王英趁机提出要求, 他没有看到小皇孙的身影。 “安安在我父君那里,我等会儿让人将他带回来。”沐离不好意思地开口,因为她差点受伤,也因为庄徽没和他说就离开,小哭包生气了,同时生他们两人的气,不想看见他们,带着绿萝和杨福宝跑到父亲越君那里去了。 “劳烦郡主。”王英的眸光闪了闪,他是一定要见到小皇孙的。 杨进昌带着襄城长公主等人去休息,沐离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这些人全是大魏那边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不会轻易放弃让太子殿下回京的。 她不由得将目光放在身边男人的身上,沮丧地问道,“怎么办?他们来者不善啊,万一使心眼,弄出什么离间计来。” 庄徽挑眉,轻轻捏住她的脸颊,面带赞许,“不错,离离一直不说话,孤还以为你 銥誮 对孤的去离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你是我的王夫,你要离开的话我的心都要碎掉了。”沐离哼哼两声,她也太难了,好不容易得到了父君母亲那边的许可,然后大魏的人又来了。 “安心。你不是从蒲甘王宫抓了一个人吗?那个人可以给他们带回去。而孤的条件,父皇恐怕是不舍得给的。” *** 这次到南疆,明着是襄城长公主和恒郡王为首,但实际上带着平帝意思的只有王英,左立则是代表内阁的人选。 左立曾经在朝堂上提出要废太子,他出使南疆的背后是不希望看到庄徽回京一群人博弈的结果。 然而那些人预料错了,当初左立提出要废太子是因为庄徽提前授意…… “阁老,太子殿下不肯回京,我等要如何应对啊?”几个礼部官员十分着急,要左立拿意见。 左立扫了他们一眼,心里门清有人确实着急有人是巴不得太子殿下永远留在南疆,他揉揉额角,“不急,王英定然带着陛下的密旨,先看他如何应对。” “可那是阉党的人,阁老,阉党向来与内阁不对付,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我会找太子殿下谈一谈,历来南疆王的册封还要经过陛下的同意。太子殿下,可能忽视了这点。” “这……阁老说的是。” 王英是平帝的第一心腹,同时也是一群人中对太子回京最不在意的一个,他像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小皇孙的身上。 不等沐离派人去越君那里带回沐南安,他直接让杨进昌为他安排了马车。 带上几个人,王英直奔城南而去。 越祈知道他的身份与来意,让沐南安出来见他。小小的人儿被照顾的很好,脸蛋白白净净,衣着打扮精致,比之前长高了一些,模样也越来越像太子殿下。 王英心下感慨,一张脸笑容满满,“小殿下,可还记得咱家?” 沐南安想了想,上前喊了一声王大监,乖巧地回应,“你在皇祖父身边,皇祖父还好吗?” 对于宫里很疼他的祖父,沐南安的印象很好,那是他爹爹的爹爹。想到爹爹,他嘟起嘴巴又生起气来,坏爹爹,抛下他去找阿娘不和宝贝安安说。 “小殿下这是怎么了?”王英在宫里几十年,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 “爹爹欺负安安,告诉皇祖父,皇祖父罚他!”沐南安当即告起状来,他还知道这边的王祖母和祖父不敢罚爹爹,皇祖父应该可以吧。 “好好好,小殿下是个好的孝顺的,皇爷也心心念念惦记着小殿下呢。”王英笑了起来,紧接着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了一言不发的越君。 越氏越祈,越家曾经最出色的男子,他和南疆王之间的种种似乎很复杂。 “越君可有北上之意?皇爷说越君是昔日曾叔祖后人,一直想见一见。” 越祈蓦然凝起了眸,他从这个老太监的神色中看出了不同的意味。 “小爷是皇爷的儿子,皇爷当然最了解小爷的性子。越君,小爷留在南疆,你越氏的期望将永远成为泡影。可如若越君北上,身为皇长孙殿下的外祖父,你的期望与抱负将不再局限于一个小小的南疆。”王英慢吞吞地从袖中掏出一份密旨,“小爷总归还只是小爷,皇爷令下,徐策与所有锦衣卫百户将护送小殿下与越君北上。中途若要敢阻拦者,一律夷三族!” *** 京城一来人,裴文严就悄咪、咪地躲到了段扶风的住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人精,他可不想惹出什么事来。 “王宫后日就会为郡主举办大婚,他不像是不守承诺的人,你何必躲躲闪闪?”段扶风不是很能理解他,同样都是年少有为的将军,他的胆子也太小了些。 “你不懂,那些人的心眼子多得很,牵扯到太子殿下与陛下,我可不想连累我们裴家。”瞧瞧,一位大长公主一位郡王一位阁老一位大监,裴文严听到他们的名字都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意味。 “还有,确定是后日大婚了?” “母亲说的,不会有假。”段扶风点头,段红莲亲口告诉的他。 “母亲还说,王上现在觉得那位殿下成为郡主的王夫很好,不仅能帮助郡主坐稳王位,而且王上希望郡主能尽快诞下一位小郡主。届时,小郡主作为南疆最正统的继承人……太子殿下的去留随意。” “南疆王竟然打的这个主意!”裴文严语噎,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 有些话他必须得和自己的父兄通一通气。 ……… 接下来的两日,襄城大长公主和恒郡王接连对庄徽劝说,就连沐离和南疆王也被他们找过。但都效果不大,庄徽仍然坚持自己的决定。 期间,左立与庄徽谈了一次。 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从见过庄徽后,左立便直接放弃了劝他回京的做法。 几个礼部的官员旁敲侧击没能得出有用的信息,直到襄城长公主和恒郡王不满追问,他才吐露内情。 “太子殿下已经查明小殿下遇刺不是意外,乃是贤妃与景王所为。太子殿下要求立即处死贤妃和景王,才肯回京。” “长公主,郡王,此事我岂敢插手?必须交由陛下定夺。” 闻言,襄城长公主与恒郡王皆变了脸色。不只左立,他们也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发表意见。 作者有话说: 么么~感谢在2023-10-10 11:58:03~2023-10-11 14:5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2004207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2 ? 第九十二章 ◎北上,离开。◎ 越氏庄园, 凌若兰带着杨简制作的小机关上门了,她拿着的机关是送给沐南安的。 小家伙生父母的气,也生裴文严的气, 不过和凌若兰玩的还好。 因为她也被瞒在鼓里, 不知道内情。 看到凌若兰和她手中的机关, 沐南安比较开心,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凌姑姑。 “越君。”凌若兰比较礼貌,每次过来都会先和越祈打招呼。 “你看起来过的不错。”平时越祈看到她都比较冷淡,基本都是颔首示意,可这次他定定地打量她,和她说话。 凌若兰心里惊讶,面上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微笑,“从来到南疆, 我才知道世间的女子原来还有另外一种活法。不必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面, 也不用低到尘埃里伺候公婆夫君, 我感谢一切,让我来到这里。” 她的眼睛明亮而坚定,带着勃勃的生命力, 越祈平静的眸中有了波动,他点点头, “不错,每一个人都应该选择适合自己的活法。” “越君为何提到这个?若兰仿佛看到了陌生的魏人……”凌若兰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端倪,试探着询问。 越祈站起了身, 清瘦的身影萦绕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认真拆卸机关的小人, “大魏皇帝派来使者, 说服本君北上, 我觉得他说的不错。” 意识到他话中的深意,凌若兰脸色突变。陛下的人说服越君北上肯定是为了小皇孙,他们要带走小皇孙? “越君,若兰突然想起在杨家落了一些东西。”她必须尽快将消息告诉郡主和太子殿下,不确定此事郡主是否知晓。 越祈没有拦她,事实上他是故意透露给她的,而她能否从消息传达出去也将他成为做出判断的标准。 显然,凌若兰失败了,她只来得及走出越氏庄园一步。 *** 南疆的大婚和大魏的有很大的差别,当天不需要男子去女子家迎亲,也不需要女子去男子家拜礼。互相有情的男女双方只需要在新建的小家中拜祭天地,双方的家人亲人朋友见证他们结为夫妻。 当然,因为男女地位的区别,为了表示配得上心爱的女子,男子需要准备祭祀天地的三牲三畜。 时间仓促,沐离和庄徽根本就来不及建造新的庄园,改建的又觉得很别扭。于是只好在行宫举办典礼。 典礼开始的前一天,襄城长公主和恒郡王还想再做最后的尝试,一直在庄徽的面前说起曾经的旧事,试图唤起他身为皇室太子的大局意识。 沐离则被左立找上了,一个眼神锐利蓄着长须的老头给她的压迫力比平帝还要大。 “沐郡主,可曾想过将来的南疆?你的行为会给南疆的子民带来战争。”左老头一眼看出小郡主骨子里头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也不和她绕圈子。 “老大人,本郡主才去攻打了蒲甘。”沐离抿抿嘴,好心地提醒他。 “可是将来,南疆会站在和蒲甘一样的位置。”弱肉强食,小小的南疆岂能和庞大的王朝抗衡,大魏顾忌的只有他们的太子。 “谁让皇帝陛下偏心,你们这些臣子也不怀好意。是皇帝陛下和你们逼太子殿下到南疆的,回去做什么?废了他圈禁起来还是要趁机再刺杀一次本郡主的小王子?”提起这个,沐离就气的直嚷嚷,说起话也理直气壮。 他们都是被逼的!梦里已经昭示了一切! “陛下已经下旨让几位王爷就藩,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无人可以动摇。”左立觉得此时顺势回京是一个好时机,也不会有人置哙太子妃的选择。 “就藩了吗?还要人生下孩子呢。什么时候他们真的去封地了老大人你再劝说呗。反正本郡主不相信人怎么说,只相信人怎么做的。”沐离叉着腰大声反驳,人都可以反悔,万一皇帝陛下等人回到京城又把他的宝贝儿子们从封地召回来,她的王夫就成全天下的笑话了。 左立沉默下来,同样的话太子殿下也和他说过,只不过他要的诚意直接是处死贤妃与景王。 “他们当中肯定有人对我的宝贝安安动了手,皇帝陛下居然能无动于衷。那本郡主和太子殿下对他们动手的话,皇帝陛下和你们又该如何应对?”眼下这是在南疆,沐离说话完全不管不顾。 事实上,她真的有朝那边的皇子下手的意思,只是庄徽拦下了她不让她插手而已。 几十年的官场生涯中,左立还未遇到过像她一样毫不掩饰直言直去的人,沉默了很久无话可说。 这是内阁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杨简找了过来,面色焦急,昨日凌若兰没有去找他。 而他们在合花节后,每日必见一次面。等了一夜没有等到她,他就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先带着人去了凌若兰平时常去的地方,几乎一无所获。 没有办法,他咬牙找上了沐离,“郡主,若兰一定是出事了,杨简恳求您帮我找一找她”。 沐离一听这还了得,也不管左立了,动用了亲卫营的人寻找,“王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本郡主罩着的,居然有人敢动她?” 左立闻言,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若不是南疆的人,那只会是他们。而王大监从昨日晚到现在都还没露面,虽然服侍他的小太监说他水土不服,正在卧床休息…… 如果真的是王大监带走了那个凌家女,那就不简单了。联想到他对小皇孙殿下的热络,左立死死皱眉,气煞老夫,陛下的密旨竟然是从南疆带走小皇孙! 可这样只会让隔阂越来越深! 他没有犹豫,神色凝重地直直往庄徽所在的地方走去,脚步匆匆。 沐离发现了他的不同,心里无端涌出一些慌张,凌若兰经常会和安安在一起,她呼吸一急,飞奔往越君的庄园去。 庄园的仆人见到她,神色紧张地传达了越君留下的话,“主君给郡主留下了话,他说,小王子更适合生长的地方不是南疆。” 一瞬间,沐离脸色大变,她的眼中充满了伤心与愤怒,大吼道,“安安是我的孩子,他适合怎么生长和父君没有关系!” 仆人吓得瑟瑟发抖,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郡主,主君还说,小王子终究是一个男孩子。” 他的话音落下,沐离的愤怒突然就像是被按下了终止符,巴掌大的小脸发白。因为她又想到了那个诡异的梦,梦里安安和她在南疆待了十年,他从幼时的娇气爱哭包变成了冷淡寡言的少年。 女子生在大魏是天生的过错,而男子在南疆就真的好吗? 父君避世,王兄不甘,还有冷冷淡淡的段扶风…… 她咬住唇,大大的眼睛中浮现出很多很多的纠结,年少的时候有些东西她也想改变,可是从去大魏后她就明白南疆是一座孤岛,她必须要十分十分的小心谨慎,没有在她彻底成长为一个合格成熟的女王之前,她是不敢去碰一些东西的。 她怕南疆的女子有朝一日会变得和大魏一样。 “他们走了有多久?” “郡主,昨天晚上主君带着小王子离开了王城。” 已经一整夜了,沐离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神变得坚定,任何一个母亲都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从她的身边被带走,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小哭包想要怎么样成长只有他自己可以选择。 她要带着人亲自去追,只要能在他们离开南疆之前追到,就还可以将小哭包抢回来。 沐离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又往回走。她刚转过身,一个宽阔挺实的胸膛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 她被庄徽抱着,心中的后怕与难受一下子全都冲了出来,“都怪我们,没有好好看着安安。” 沐离看不到,庄徽的脸色像是结了千年的寒冰冷的可怕,但对着她,他的语气依旧温和,“父皇动了心思,你我就算看着安安,也拦不住。” “但是,你放心,他们最多也就到贵城。”从京城到南疆那一路他并非只为了护送小郡主和安安,江南官场大清洗过后,围在川贵两省之外的一条线已经基本换成了他的人。 而早在知晓当年的真相之后,杨进昌带着他的示意,已经将川贵两省的局势掌握在手中。 否则,徐策也不会那般听从他的吩咐。 庄徽的黑眸中蕴含着风暴。 见状,闻讯赶来的段扶风迟疑着说了一句话,“裴兄昨日也消失不见了。” *** 徐策奉命带兵驻在贵城,王英想要将人带回京城,势必需要他的配合。一整个晚上,他们离开的距离其实很短。 毕竟是晚上,南疆又多山林,考虑到安全与小殿下的身体,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服侍过小殿下用过膳食后,他们才加快速度。 马车上,小人一脸恹恹地依偎在王祖父越君的身边,已经后悔同意和王祖父一起去看望皇祖父了。 他很想自己的阿娘和爹爹,决定原谅他们对宝贝安安的欺骗。 “祖父,安安能做一个反悔的孩子吗?”他的手指揪着衣服,很为难地小声说道。 越祈摸了摸他的头发,问他,“回到你皇祖父的身边,你将来可以拥有所有你想拥有的东西。天下,权势,地位,所有人都要听你的话,安安,你不喜欢吗?” “喜欢呀。”沐南安点点头,他想和自己的爹爹和阿娘一样威风,可是,“安安更想要阿娘和爹爹,现在就想。” 马车越往前,他的精神就越低落。好多哒哒哒的马蹄声,没有爹爹和阿娘陪着,他有点害怕。 越祈看他脸色不对,灰眸一凛,让人停下了马车。 王英与徐策以及几个锦衣卫百户连忙上前,一路上他们最要紧的事是保证小殿下的安全。 “小殿下怎么了?”王英也看出沐南安的小脸很白,蔫蔫的没有精神。 “马蹄声,安安害怕。”小人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左右看看没有爹娘的身影,吸了吸鼻子,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 “唉,听闻小皇孙殿下在江南时遇到了疯马,莫非是受到的惊吓还没平息?”徐策抢在王英的前面第一个开了口,语气颇为犹豫。 闻言,越祈的眸光更加冷冽,他挥了挥手,从越氏带来的护卫牢牢守在他和小人的周围。 “王大监,为了安安,你们最好离得远一些,谁知道你们的人中有没有混入其他的势力。” 他毫不客气,王英却并没发怒,而是给足了他面子,含笑道,“越君不要误会,敢有一人对小殿下不利,咱家和整个东厂的人活剐了他。” “再慢一些吧,再走上半日就要到南疆的边界了。过了边界就是贵城,太子殿下哪怕快马来追也赶不上。”徐策建议,王英轻飘飘地嗯了一声,看起来不是太着急。 见状,徐策不由心中咯噔一下,难道王英还留有后手吗?可他确定川贵两省的承宣布政使和都指挥使都是东宫一派…… 越祈动作轻柔地让小人躺在自己的膝头,冷眼看着他们言语交谈,心中也有他的打算。 他们出王城的时候毫无阻拦,证明背后沐凝知道一点内情,恐怕大魏的皇帝和她之间早有过交流。 ……… 裴文严有时候还是十分靠谱的,他跟踪王英等人的车队,一路上都留下了可以辨认的印记。 靠着这些印记,庄徽和沐离带着人没有走弯路,快马奔驰,他们离开南疆的王城迅速地往边界而去。 襄城长公主和恒郡王左立等人毫无意外地被留在了南疆王城,由南婆负责他们的一切。 大婚暂且搁置,南疆王暗道了一声可惜,却不认为他们可以带回她的小王孙。 因为,这次的大魏皇帝彻彻底底地发怒了。就连南疆王之前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为了此事离开了那座尊贵的紫禁城,秘密南下。 不然,她也不会那么痛快地让人离开,还私下抹去了他们离去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么么~ 93 ? 第九十三章 ◎皇太孙。◎ 在贵城看到神态威严的帝王时, 徐策的一双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他不敢相信圣上竟然会冒险离开紫禁城,只是为了接回小皇孙殿下。 怪不得,一路上哪怕他故意拖延时间, 大监王英依旧面不改色, 因为他早就知道圣上会来贵城。 只要圣上亲临, 哪怕是太子殿下追到了他们也不敢真正地做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刻在每个大魏人骨子里面的东西,所有人都不能打破这条铁律。 “乖孙孙,还记得皇爷爷吗?”不同于展现在徐策等人面前的帝王威严,平帝在看到小人的时候脸色十分慈和,他甚至弯腰主动将小人抱了起来。 “记得皇祖父,安安记得。”无精打采地将脑袋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沐南安的精神状态不太好,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疲倦很明显。 沐离带着他回来的时候为了照顾他的身体, 马车行驶的很慢, 所以当初他们花的时间也比较长。 可这次没有爹爹和阿娘, 马车又十分颠簸,还不到五岁的小人根本就撑不住。 无论在大魏还是在南疆,他都是被娇养着的。 “皇祖父, 安安累了,想睡觉。”因为出生以来的经历, 沐南安对人的观感很敏锐,不管对越君还是对着平帝,他的态度都是自然亲近的。 而平帝显然对此很受用, 他心疼地颠了颠乖孙孙的身体,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比以前轻了不少, 那个孽子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枉为人父。” “乖孙,皇爷爷知道你累,但你先不要睡。皇爷爷让人给你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东西,乖乖,吃完皇爷爷抱着你去睡觉。”平帝抱着人就往里走,无视了旁观的所有人,像是寻常人家挂念孙儿的祖父。 越祈的目光看着他们,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大魏的帝王比他想象的要苍老很多,而且,“大魏人都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孙子吗?” “皇爷很疼爱小殿下。”王英笑着请他先去歇息。 越祈摇摇头,抬脚跟了过去。他算是擅自带走了安安,为了减轻他对离离的愧疚,他会谨慎地待在小人的身边。 “离离身边的那位凌娘子还有绿萝等人,先放了吧。” “越君尽管放心,咱家会妥善安排他们的。” ……… 沐离心急如焚地追到了南疆与贵城的边界,还想再往前,庄徽脸色阴郁地望着前方出现的一队黑影,拦住了她。 “太子殿下,沐郡主,陛下派臣在此处等着你们。陛下如今就在贵城,小皇孙殿下和越君也都已经妥善安置。”领头的中年儒雅男子是川贵的承宣布政使褚俊良,他是宗康的同年好友,政治倾向于东宫一派。 所以在面对庄徽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恭敬。而他的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立着徐策与……裴文严。 庄徽冷着脸看着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皇帝陛下竟然离开了京城,那就说带走安安是他指使的了?”沐离显得有些气愤,京城的魏人一个个说话的时候冠冕堂皇,可他们的皇帝不仅偏心还不讲道理。 “沐郡主,请慎言。小皇孙殿下是陛下的孙儿,陛下想要见他天经地义。”褚俊良连忙提醒她。 “本郡主是安安阿娘,安安的身份是南疆的小王子。小皇孙?你大魏昭告天下了吗?安安姓沐,沐氏的沐。”沐离立刻反驳,装作没看到裴文严给她使的眼色。 她就是很生气,生自己父君的气,生大魏皇帝的气。 安安是她生的,她不允许任何人从她的身边带走他。 褚俊良的身体有些僵硬,这些话他身为一个臣子不好回应。于是他去看太子殿下的脸色,任谁的儿子不和自己一个姓氏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太子殿下呢。 东宫有子是好事,他们等臣子也乐于看到,但从来没想过小皇孙的姓氏这一茬,因为他们根本就没去想另外一个可能。 太子殿下屈尊去做沐郡主的王夫?怎么可能? 然而,庄徽没有如他所料的一样生气或者愤怒,反而认同了沐离的说法,淡淡道,“她说的不错,孤的儿子姓沐。” 闻言,褚俊良惊讶不已并且无话可说。若非太子殿下目光清明,他都要怀疑沐氏郡主是不是给殿下下了蛊药。听说南疆那边古老的一些部族是能养蛊的。 “既然他来了,立刻带孤过去吧。”庄徽的脸色依旧冷淡,可心中的确涌出一股又一股复杂的情绪。 前后两辈子,在他的记忆里,他是第一次离开京城。 沐离跟着他的身边,被他的手牵着,感受到他加大的力度,反着捏了捏他的手指头。 “等一下我不会再说刚才那些话了,你若是不开心,一会儿我来和皇帝陛下说。”生气归生气,她还是知道分寸的,惹怒了平帝可能真的没好果子吃。 “哦,离离要说什么?”庄徽知道她在哄自己,放松了手掌的力道。 “当然是为你抱不平为安安抱不平呀。明明我们是占理的一方,不过皇帝陛下比我们都强,所以我们就要委委屈屈地,告诉他我们都是被逼的。”沐离很有一套她的处事规则,该强硬的时候绝不退步,该服软的时候委屈巴巴。 “比以前长进了,但不必如此。”庄徽的神情变得和缓,她在下意识地为他考虑。 “我恢复记忆了,五年中的所有。”沐离小声地告诉他,二十岁的她肯定比十五岁时的她要成熟。五年了,再不长进的话,她沐郡主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庄徽的脚步停下,黑眸看向她,轻轻眯了眯,立刻问她,“具体什么时候?” “……就在蒲甘的时候啊。”沐离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她瞒了他一段时间,本来也没想告诉他的,只是他夸她长进一时没忍住罢了。 “还骂孤负心汉吗?”他盯着她,翻起了旧账。 沐离老老实实地低着头不说话,一直到平帝召见他们的地方,她才斗志昂扬地抬起了下巴。 “沐离拜见皇帝陛下!”一进门,她就急轰轰地行礼,然后眼睛瞪得大大的去找小哭包的身影。 “阿娘!”小哭包也不负她的期望,着急地冲了出来,扑进她的怀里。 沐离紧紧搂着他小小的身体,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有了五年的记忆,她对小哭包的感情愈加浓厚。 “爹爹。”和阿娘亲近过后,沐南安又急急忙忙地去看一旁的庄徽,他决定不生爹爹的气了。 庄徽语气柔和地唤他的名字,透着无限的怜爱。平帝看在眼中,滔天的怒火随即消散了大半,左立和他说的不错,父子父子,他和寿哥儿是父子,和景王他们也是父子,但寿哥儿只是乖孙一个人的父亲。 “逆子,你之前的忤逆朕看在乖孙的份儿上既往不咎,明日你随朕一起回京。其余的左立他们应该和你说过了,回京之后朕会立刻让礼部准备大婚。”平帝瞥了一眼和乖孙腻歪的小郡主,不愿放弃他从前的盘算。 沐离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不过她还没有开口,庄徽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父皇应该还没收到左阁老的传信,我说,只有父皇杀了贤妃与景王,我才会回京。父皇以为我查不到对安安动手的幕后主使是他们吗?”庄徽笑的讽刺,嘲弄的语气当即激怒了平帝。 “逆子,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在朕的面前,你始终只是太子!”平帝怒不可遏,他退让的还不够吗?他甚至不顾危险亲自前来贵城。 贤妃是陪伴他多年的女人,景王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还没有到冰冷无情处死他们的地步,而他更不能被人威胁。 “所以,我不愿意再做这个太子,父皇,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决定了吗?”这样的结果,他没有很失望也不会伤心,他的心从上一世就变得很硬了。 “至于大婚,”他淡淡一笑,“何必那么麻烦,父皇既然已经到了贵城,那就看着儿臣成婚吧。” “儿臣要做沐氏的王君,父皇在场也更合礼数。”他的语调平和,听不出任何的不满。 可越是这样平帝越被激怒,恨不得当场拔剑杀了这个故意刺、激他的逆子。 在他忍不住要将桌上的茶壶砸过去的时候,沐离也憋不住了,张嘴就喊,“皇帝陛下,景王与贤妃合谋要杀我的孩子,您是否应该给我给南疆一个交代,母亲前不久已经册封安安为王子了。” 气死她了,原来是景王那个笑面虎做的,装的彬彬有礼的,实际上心都是黑的。 房中只有王英在,但即便是他,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由心惊胆战。皇爷是绝不会同意太子殿下的要求,可沐郡主和小殿下又确实是苦主。 “太子殿下,郡主,皇爷已经下旨让景王殿下就藩。再者,小殿下眼下完好无损,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景王殿下所为。小殿下遇到不测,皇爷不知道多么心疼了,处置了差不多上百人,实在是朝堂受不住震荡了。”王英苦口婆心地解释,太子殿下和沐郡主固然不满,可皇爷做的也足够了。 “……是因为安安吗?”这个气氛紧张的节骨眼上,沐南安扭着手指头,怯生生地开了口。 “安安,其实已经不害怕了……有阿娘,有爹爹。皇祖父也对安安好,安安不想…吵,安安要和爹爹阿娘在一起。”他话说的断断续续,可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庄徽将他从沐离的怀中接了过去,告诉他,“不要害怕,和安安无关,爹爹和阿娘也会和安安在一起。” 小人不安地点下头,酷似爹爹的凤眸看向皇祖父。 平帝与这双稚嫩清澈的眼睛对视,一瞬间失了声,他杀再多的人都无法推脱他放过了害乖孙孙的罪魁祸首。 “朕会下旨封安安为皇太孙。”沉默了片刻后,他蓦然开口。 王英狠狠吃了一惊,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皇太孙,之前也有过。 【📢作者有话说】 么么~ 94 ? 第九十四章 ◎妥协,北上。◎ 皇太孙, 大魏之前的确有过,也成功地登上了皇位。 而这句话正是庄徽想要听到的,也是他还留着景王等人的目的。前后两辈子, 他已经看的很透彻, 只要他是太子, 他从平帝那里得到的猜忌提防永远不会少。 曾经再亲密的父子关系都比不过一个至高无上的皇位。他可以放弃太子的位置,但这个王朝的最高话事权他会牢牢握在手中。 他的儿子成为新一任的皇位继承人,一切刚刚好。他厌倦了做一个贤明仁和的太子,人人称赞他,人人希望他永远是摆在高台上的泥塑。 庄徽的脸上无波无绪,平静地出奇。他看着自己日渐年老的皇父,终于心平气和地说了一句话,“父皇以此作为对安安的补偿, 可以。作为交换, 我不会对京中父皇护着的人动一个手指头。” “不过, 我还有另外一个要求,安安每年必须有一半的时间在我们的身边。” “离离,你觉得如何?”回过头, 他目光柔和地询问沐离的意见。一路上,他能看出她深藏在心底的挣扎。她想要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 又隐隐担忧他在不平衡中长成沉郁的性子。 沐离看看他又看看平帝,最后看向怀中的小人,选择去问他, “安安,你想做皇太孙吗?” 小孩一双凤眸懵懵懂懂, 他不知道皇太孙是什么, 但他的心里明白似乎只要他答应做这个皇太孙, 皇祖父和爹爹就不会再生气。 他很聪明,悄悄地问了裴文望的大哥。裴文严和他说阿娘和爹爹加起来都打不过皇祖父,皇祖父很生气的话,还可以把不喜欢他的王祖母都抓起来,不让阿娘做女王。 他想让阿娘做很多人敬仰的女王,他想让爹爹高兴一点,他不想让皇祖父生气抓人。 小家伙乖乖地点了头,“安安要做皇太孙,安安喜欢大金龙,皇祖父给安安大金龙。” 一场激烈的纷争因为他奶声奶气的话消弭在空气之中,沐离紧紧地抱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接着迸发出无限的力量。 她的宝贝安安想要翱翔天际的金龙,她只需要鼎力支持他。大魏的江山凭什么安安就不可以得到呢?她的宝贝安安值得这天下所有的一切。 “好,阿娘会带着南疆的人帮你。”沐离的小脸上浮现出坚定与豪迈,皇帝陛下那几个烂趴趴的儿子岂是她沐郡主的对手? 打败他们,搞死他们! *** 两日后,沐离回到了南疆王城,带回了凌若兰等人。 南疆王从她的口中得知平帝昭告天下封沐南安为皇太孙的时候,简直要乐疯了,就连沐离大婚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兴奋地让人去传召南疆的臣子们商议。 “皇帝陛下还有要求,让我和太子殿下在京城举办大婚,册封我为太子妃。母亲就不怕他扣着我,日后不让我回南疆了?”沐离好奇地问她,事实上她猛一听到这话时还觉得皇帝陛下是故意诓人,骗他们回京城呢。 南疆王冷笑一声,“魏帝金口玉言,圣旨已下,来日若要反悔,我南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只要有了大义,她们无论再做些什么都名正言顺。 而且,南疆王雷厉风行,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 “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等到她们到齐之后,我会立刻禅让王位给你。你到大魏是太子妃,魏太子到我南疆就是你的王夫。一个名头而已,你们两个怎么折腾随便你们。” 还有这种好事?沐离当然麻溜儿地答应了,南疆王位她是势在必得的。 于是,一日之内,沐离就成功的从一名郡主成为了南疆的王上。 对于南疆王的这个骚操作,平帝很是不悦,想要卡一卡她的册封文书。 重新回到贵城的左立拦住了他,“陛下,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您和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一起回京。旁的,还是尽量避免生出波折。” 左立担心封皇太孙的消息传到京城会引起动、乱,而且他心里怀疑这是陛下让太子殿下回京的权宜之计。 南疆王恐怕也担心这点,所以才急不可耐地把王位给沐郡主,扣留一名郡主和扣留一位王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大婚过后,陛下若拦着不让沐郡主回南疆,南疆必然不能同意。 其实左立觉得平帝退让的这一步很巧妙。皇太孙当立,所有支持东宫的官员都可以放心,太子殿下将来即便待在南疆,朝堂上也不会出大乱子。 区区王夫的名义,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还有重要的一点,皇太孙的年纪还小,小到只让人对他满心疼爱,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威胁。 尤其是对于一个逐渐力不从心的帝王而言。左立可以想见陛下将来会对皇太孙有多么的疼爱,几位王爷再想做些什么已经不可能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在陛下面前立足的立场。 结果,总算还是好的。 *** 沐离虽然成了南疆王,但如今只能算是名义上。她的母亲沐凝依旧住在王宫没有改变,南疆大部分的要务也掌握在她的手中。 也因此沐离再去大魏京城,对南疆的影响不大。当然,这一次她离开南疆和五年前大不相同。沐拓为首,越氏几乎出动了一半的精锐,加上亲卫营的数百人齐齐北上。 她和庄徽的大婚场面足以预见会是上百年中最盛大的一次。 一路上,沐离在庄徽的面前很威风,得意地孔雀尾巴都翘了起来,“我们合花节上钻了小树林,其实就算得到了南疆百姓的祝福。不过呢,你们大魏规矩多,非要我嫁给你成了太子妃他们才满意。嫁就嫁呗,放心呀,沐小王我不会让你失了颜面的。” 她高兴得简直手舞足蹈,嘴上说的很委曲求全似的,实际上心里她比庄徽还要期待这次大婚。 多爽快呀,她现在可是南疆王,什么后宫娘娘王妃的,全部给她靠边站。想欺负她的王夫,也要看她同不同意。论家世论地位论权势,她碾压她们。 庄徽无声地微笑起来,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的确从来没有过。 “你就不怕被人骗了,以后只能被锁在孤的清宁宫。”他难得开了一句玩笑,唇角微微勾着,看起来有些危险。 沐离的眼睛却登一下亮了起来,重重地扑进他的怀里,呼吸很兴奋,“快锁呀,我要你锁我。” 段扶眉作风浪荡,不是个端正的好女郎,祸害了数不尽的南疆男子。沐离有一段时间和她走的比较近,耳朵里面当然就被传授了一些有的没的,让人血脉偾张的…… 庄徽敏锐地看出她的蠢蠢欲动,喉结动了一下,脸色却立刻就黑了。 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出他的怀里,他逼问她,“你从哪里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王夫你说的呀,要锁我,还要把我关在清宁宫里,这样,那样,不放开。”沐离睁着大眼睛,很无辜,是他主动提起来的,不关她的事。 反正她只是很期待,并且乐在其中罢了。 “不准乱说!”庄徽捏住了她的嘴巴,语气严肃,让她闭嘴。哪怕已经重活了一次,可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端方克己守礼的太子。 相比起来,沐离就磨人多了,眨巴着眼睛,故意用脸去蹭他的手心。 他们中原人的老圣人不是说了吗?食色性也,她很听话呀。 ……… 这次沐离北上,越祈带了一半的越家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日后他打算在京城长留。 闹了一会儿,沐离躺在庄徽的怀里,和他幽幽地说起这件事,“原来,我心里挺生气父君带走安安的。但是,他带着越家那么多人离开南疆,我总觉得也有我的缘故。父君和母亲之间是有感情的,从前的隔阂虽然还在,但是我相信过上几年他们还是能在一起的。” “这是他的选择,你母亲也默许了。有他在京城,日后你我不在安安身边也可以放心。”庄徽的回应很现实,他看出来越君是真的不再留恋南疆。 就像凌家女不想再回大魏一样。 沐离也想到了凌若兰,哪怕大婚后还要返回南疆,她都没有表示要回京城看一看家人。 “父君可以住在我的藩王府,他喜欢清静,应该能适应的。就是不知道越氏的人,能不能融入京城。”她小声嘀咕,大魏的环境可比南疆要复杂多了。 “不必担心,他们会比你想象的要好。”庄徽淡淡地道,仿佛已经看到一个新的势力在大魏慢慢扎根。 越氏的来历本就和大魏皇族有关,为了与朝臣和他们背后的地方豪强相抗衡,父皇绝对会乐意给越氏体面。 朝中最大的隐患明面上是皇位争夺,而实际上党、派勾结,豪强疯狂滥财窃取政权才是最致命的危害。 沈知雪执意嫁给睿王,沈太傅转而与他作对,为的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说】 么么~ 95 ? 第九十五章 ◎大刺、激!◎ 九月底, 平帝回京的那日,京城的天气微带着一分凉意,正如一些人的心境。 对在城门等候的睿王等人而言, 可谓是大喜大悲都轮了一回。好不容易太子自掘坟墓要到南疆做王夫, 一转眼, 太子还没倒,他们的好父皇下旨昭告天下册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为皇太孙。 帝王若有不测由太子继位,接着就是皇太孙,无论如何皇位都和他们这些藩王无关了,而更糟糕的是他们也即将就藩! 一去封地除非新皇即位,否则再无回到京城的机会。 受到如此重挫,睿王看到庄徽那张让他恨的牙痒痒的一张脸,自然没有好脸色。 他恶意地想, 你儿子不是遇刺了吗?怎么就没有死掉。还有你, 去吃软饭就好好地待在南疆, 回来做什么。 相比较他,景王和还未封王的五皇子态度就好很多,恭恭敬敬地向庄徽行礼。 “小五长高了不少。”庄徽略过了景王, 向着五皇子微微颔首。 “皇兄,侄儿在何处?我还没见过他, 该送给他见面礼的。”五皇子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在看到太子皇兄只搭理了他一个人后,表现的有些受宠若惊。 他热情地问起沐南安, 庄徽往后看了一眼,回道, “他在父皇的龙辇上, 有机会见的。” 龙辇!他们是父皇的亲儿子, 从小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如今竟然让一个小辈给得到了! 睿王更气,眼睛发红,连带着总是笑容示人的景王也笑不出来了。 “弄出一个私生子来讨好父皇,皇兄果然有能耐,为弟甘拜下风。”睿王被刺、激地口不择言起来,直接开口讽刺庄徽别有用心城府深沉,还恶意地称沐南安作私生子。 庄徽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一双黑眸风雨欲来,他眯眼看着这个同父异母被皇后骄纵多年的亲弟弟,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脚用了力道,睿王被狠狠踹摔在地,反应过来后凶狠地要人去请平帝。 可是,站在一旁的官员与兵将全都失去了声音,没人敢轻举妄动。 “皇兄勿要动怒,皇弟他从小就被宠坏。他不是”只有景王在呼吸一窒后,选择出来做个调和的“老好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庄徽冷冷地睨他一眼,又是一脚重重踹过去,“孤罚他,轮得到你说话?” 景王也被踹倒在地,摔在和睿王相同的地方,脸上的表情勉强维持。 “太子殿下教训的对,是我僭越了。”他咬着牙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抬头看到庄徽幽深晦暗的目光,一股抵达灵魂深处的战栗感让他头皮发麻。 明明庄徽一句话都没说,可他就是领会到了那个意思。那件事他知道了,他会杀了他,迟早,一定。 无声的对峙与居高临下的蔑视瞬间击垮了景王的心理防线,他深深吸一口气垂下头手指扣着地面,没让自己的失态显露于众人面前。 他还有机会,也不能再犹豫了。 *** “发生了何事?”平帝的龙辇没有怎么停留,毕竟年纪大了,他想快些回到宫里。但王英的欲言又止他也看在眼中,直接出声询问。 “回禀皇爷,睿王与景王两位殿下出言不妥,小爷教训了他们。”王英低声话罢,看了一眼龙辇上睡的小肚子微鼓的皇太孙。 平帝留意到他的眼神,猜到和他的乖孙有关,眉眼立刻耷拉了下来,厉声道,“多大的人了一点规矩都没有,传朕的命令,罚他们两个在那里跪一个时辰,好好反思反省!” 王英应声退下。先是被太子殿下教训,又被陛下罚跪,两位王爷今日可算是丢了大脸。 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记恨找补回来。 恨!当然很恨!景王和睿王两人听到旨意的时候脸上都阴云密布,他们哪里受过这般的侮辱。 ……… 按照身份,沐离和南疆的人是在平帝之后进城,进了京城她也没去庄徽的清宁宫,而是和越君回到了京中的南疆王府。 襄城大长公主,恒郡王等人也都各自回了自家的府邸,歇上一口气直接闭门谢客。 尤其是襄城大长公主,她猜到皇后定然会派人来,对外称身体不好任何人都不见,也严厉嘱咐儿媳孙媳不准她们掺和进去。 眼下只等太子殿下和年轻的南疆王大婚。 事实证明襄城大长公主的预感很准,后宫,皇后的坤宁宫里凡是有头有脸的妃嫔没有一个缺席的。 前朝有内阁做事,平帝数日不进后宫也是常有的,所以她们前不久才知道平帝离开了京城亲自去接太子回京。 再然后,册封皇太孙的旨意昭告天下,后宫的女人们全都快炸了。 风向几乎是一天一变,她们也受不了了。 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反应是最大的,她恨的甚至想冲到平帝的面前质问他她的孩儿究竟有何不好!给了她希望又转头捧起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稚儿。 什么皇长孙?皇太孙一封,沈知雪肚子里面的孩子还有什么用?! 贤妃也失望不已,不过现在的她以低调为主,表现的不如皇后一样外露。 淑妃的失望没有她们两个多,她安慰自己反正五皇子还小,皇太孙是太子殿下的儿子,她的侄儿如今和太子那边搭上了关系,皇位落到东宫很正常,对她也有好处。 不过,眼下时间慢慢过去,还没有消息传来……淑妃不愿意再等了,起身想要回自己的宫里。 一些地位低些的妃嫔见状,心思浮动,都悄悄地去看皇后的脸色。 皇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黑的发青,深刻的法令纹中透着刻薄与阴狠。而这种反应不是因为淑妃的举动,是因为那位不日就要和太子大婚的太子妃,南疆王沐氏。 她们包括皇后都以为,既然已经和太子生儿育女,按照规矩,沐氏会住到清宁宫里,紧接着她该梳妆打扮到坤宁宫拜见礼法上的婆母皇后。 可是等啊等啊,陛下回宫了,太子殿下和皇太孙也回宫了,硬是没有等到沐氏过来。 “人家和沈王妃景王妃那样的贵女可不一样。她是南疆的女王,听说不久前还亲自领兵到南边打了一场胜仗,应当是不会按照宫里的规矩来了。哎,等了这么久了,皇后娘娘,妹妹我是真的困了,不如就让大家散了吧。”淑妃大胆地往皇后的心窝子上扎针,有恃无恐。 皇后狠狠地给了她一个眼刀,直接拍桌子,“南疆王的身份再高,能高的过本宫,她要做太子妃,不到本宫宫中拜见那就是不孝!” “来人,带着本宫的懿旨去清宁宫请太子妃过来。”她已经气疯了,当然更气的还在后面。 沐离人在先前的王府躺着呢,怎么可能理会一个在深宫无能狂怒的皇后。再者,她也根本不知道还要去“拜见皇后。” 皇后派去清宁宫的人音讯全无,平帝那边却有王英带来了口谕,“皇后娘娘,陛下下旨,遣老奴过来告诉您,太子殿下的大婚全程您不得插手。” “……本宫要和陛下说,太子妃不孝,竟不来坤宁宫拜见。” “皇后娘娘不知,南疆王一向住在宫外的王府,请安拜见这回事,恐怕不可能会有的。”王英很不能理解皇后歇斯里底的点居然是这个,好声好气地为她解释。 沐郡主登上了南疆的王位,和大魏的亲王相比有权有势多了,让她到皇后的面前俯首帖耳,说笑呢。 他清楚地点明沐离身份地位的特殊,皇后几乎咬碎一口的牙齿。后妃们的神色也各异,除了个别人不满,大多数的心里都羡慕的不得了。既是太子妃还是执掌一地的女王,都是女人,她的命也太好了。 这个时候,王英轻轻叹了一口气,迎面给皇后来了一个重击,“皇后娘娘不如多关心一下睿王殿下。睿王和景王两位殿下在迎接陛下的时候出言不当,被陛下罚跪,如今两位殿下可能刚回到王府。” 皇太孙,南疆王,罚跪……皇后想得几下,呼吸骤然急促,眼睛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不只是她,贤妃也受了一场大刺、激,脸色煞白,对比之下,谁能承受得住?先前说是让几个王爷就藩,可只要太子不回京城,一切就留有余地。 眼下是真的一点希望都看不到了,没有太子,还有皇太孙,还有皇太孙背后强硬的母族,而陛下已经不耐烦到当众折辱除了太子以外的儿子。 一切都完了。 和她们同等心境的人还有她们两人的儿媳,景王妃与睿王妃。 尤其是沈知雪,当她得知这一切跌跌撞撞找到睿王那里,看到他烂醉如泥咒骂不休的模样。 绝望愤怒之下,她下红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么~ 96 ? 第九十六章 ◎想你们了。◎ 沈知雪挣扎了整整一夜, 在太医和稳婆的帮助下,生下了一个瘦巴巴的男孩。 小婴儿不仅瘦小,呼吸也很微弱, 太医诊了脉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颤颤巍巍地告诉已经脱力的沈知雪孩子很有可能活不长, 哪怕日后能侥幸长大也永远都离不开药。 那一瞬间,沈知雪的眼前全是见不到希望的黑色,她木木地盯着头上的帐子,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醉酒的睿王终于清醒了一些,得知孩子已经出生了还是个男孩,带着满身的酒气出现。“男孩好,这也是父皇的孙子, 父皇他, 他不能那么偏心。我得抱过去给父皇看一看, 让他封我的儿子为皇太孙。我的儿子才是能继承皇位的皇太孙!”他不管不顾地从稳婆的手中抢孩子,根本不在乎刚出生的小孩蜡黄蜡黄的一张小脸。 房中的下人发出了惊呼声,沈知雪充耳不闻, 甚至慢慢地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再然后, 她像是突然有了力气,发疯一般地拖着病弱的身体在睿王的脸上头上抓挠,“蠢货, 废物,我当初怎么就选了你?” 令人震惊的一幕让众人纷纷失语, 稳婆抱着哭声和小猫一样弱的小孩远远地躲到了一边。 造孽啊, 可怜的孩子。 *** 睿王妃诞下孩子当然不是一件小事, 即便她明面上得到了平帝的厌恶,可她生下的孩子依旧是皇家的血脉,也是平帝的第二个亲孙子。所以,王英在得到消息的下一刻就禀报给了平帝。 “让太医院的太医都去看一看,哪怕一辈子用药吊着,也起码活着。”平帝叹了一口气,面容愈加苍老,他甚至在后悔之前不该罚沈氏,也许孩子就能健康一些。 “皇爷,睿王府还发生了一件事。王妃可能是产后受到了刺·激,她动手伤了睿王殿下。睿王殿下可能是因为饮了酒,还手的时候也重。太医诊断说睿王妃郁气于胸,又被伤了身体,可能命不久矣。”王英唏嘘不已,从他听到这件事的那一刻就知道睿王以后再也翻不了身了。 沉迷酒色可以,大多数人听了也只会一笑而过。但酒后冲着产后的妻子下重手,那是只有畜生才会干出的,会得到每个人的不齿。 果然,平帝动怒了,他狠狠地摔了桌子上的一方砚台,直接命人将孩子交由坤宁宫的皇后教养。而睿王则被勒令即刻前往封地,没有他的旨意日后不得离开封地一步。 消息传出去,前朝与后宫又迎来了一波震动。但出乎人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睿王说话,包括他的岳父沈太傅。 然后就有传闻流出,睿王对刚刚产子的睿王妃动手致使睿王妃受伤。一时间,沈太傅的行为得到了解释,沈家的风评居然也好了一些。 沐离去围观了睿王就藩的场景,她心中还记着他们夫妻两人恶心的举动,这种好事当然少不了。她看着睿王被锦衣卫强制围着离开京城,一辆辆的马车仓促又混乱,重重地哼了一声。 有这种下场,他们活该!也就他们的小孩无辜一些。 “郡主,我们快回去吧,大魏的婚礼很复杂,少不了人。”绿萝见人已经走光了,和她说道。 “有父君和王兄在,让他们张罗吧。大婚的时候我人在不就行了?”沐离一想到大魏那些数不清的规矩就头皮发麻,她抿了抿唇开始庆幸她的王夫愿意和她回南疆,不然的话,她学那些规矩一定会疯的。 “可是有些事必须要郡主在才可以,比如试婚服。”绿萝好笑地劝她,沐离眨眨眼睛装作没听到。 今天她又不试婚服。而且,一进宫门深似海,她的王夫和宝贝安安都在宫里,她想他们了。 “我不要试婚服,我想进宫。”沐离瞥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心道她没有被召见,能不能说她是太子妃,从而进去宫门。 “可是,郡主,这里人都说男子和女子在大婚前是不能见面的。” “我不管,我就要进宫。”沐离眼巴巴地望着宫门,她和王夫还有宝贝安安都快有六个秋天没见了。 “可是,宫门有禁军守着,我们不能硬闯。” “没有可是!我就是想他们了!”沐离不满地瞪了绿萝一眼,进个宫怎么那么麻烦。不过,她终究不再是之前那个任性敢作敢为的小郡主,生气归生气,最后还是没有硬闯。 “算了,睿王才被赶出京城,皇帝陛下心里肯定不痛快。绿萝,我们去一趟凌侯府,回到南疆我准备封凌若兰为少司。眼下,也该让她的家人们知道这个好消息。” 绿萝听过凌若兰的遭遇,一直很同情。她一看沐离的神色就知道去凌侯府是要找茬,无奈地点头。 郡主最会杀人诛心,可以想见她会怎么刺、激恶待凌若兰的家人们。 弃若敝履的女儿生活幸福美满前途一片光明,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女儿自作孽结果连累一家人,龟缩在府中连门都不敢出就怕被招惹上的辅国公府找麻烦。 两相一对比,凌侯一家人绝对会后悔。 沐离说到做到,果真调转了方向,光明正大地带着人来到了凌家门口,毫不客气地敲响了凌家的府门。 凌侯收到禀报着急忙慌地带着一家人出来迎接,无论是沐离的哪一层身份,他和全家都惹不起。 “沐王爷大驾光临侯府,不知为了何事?”大婚还在准备,凌侯很有眼色地没有称沐离太子妃殿下。 沐离瞥了一眼这个相貌中庸身材痴肥的中年男子以及他身后一袭粉衣的娇俏女子,嫌弃不已地撇撇嘴,别说凌若兰了,就连她身边的那个婢女都比凌若荷好看。就这,凌侯居然还眼瞎地捧一踩一,脑子有问题吧。 “凌侯还记得自己有一个二女儿吗?凌侯夫人应该不会忘吧,为了不让另外一个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就把二女儿锁在房中逼嫁。”沐离看着脸色大变的凌侯夫人,似笑非笑。 “若兰?沐王爷可能误会了,小侯的二女儿在回京的途中不小心感染了风寒,人已经不在了,小侯与夫人都十分痛心,难受了多日。”凌侯的反应比他夫人高明一些,他坚决不承认做过那样的丑事,直接宣判了凌若兰的死亡。 沐离不气反笑,当凌若兰死了,那更好了,她夸张地啊呀一声,笑吟吟地摆手,“有可能真的是我误会了,原来凌侯的女儿已经死了呀。那我找错人了,我麾下的凌少司应该不是凌侯的女儿。” “本王对凌少司十分看重,有意把她当做国相培养。看来南疆和凌侯府无缘,那本王可就不客气,哦不对…是不打扰了。” 她轻飘飘地撂下一通话,听明白她意思的凌侯顿时傻眼了,少司,国相……是他的二女儿? 沐离看着他们脸上青白交错,留下一个呵呵的冷笑,之后转身带着人离开,连凌家的门都没进。 凌侯夫人向来唯利是图,岂会放过摆在她面前的诱惑,二女儿走出了一条青云路,对她这个亲生母亲可是有大好处的。她急轰轰地张嘴欲要拦下沐离再问一问,身边的凌侯死死掐住了她的手臂,警告她不准出声。 蠢妇!没听到沐王爷一开始的质问吗?他们若敢承认就坐实了前面的丑事。 凌侯府的脸面会被彻底扯下来踩在地上! 然而,凌侯夫人怎么会甘心放弃这一根救命稻草。她现在最知道家里的情况,小女儿死都不嫁辅国公的嫡孙,他们一家子的体面维持地越来越艰难。 我是生她养她的亲娘,她听话天经地义。过上好日子了就该帮一把府里帮一把她的亲妹妹,否则就是不孝就是丧尽天良! 小女儿凌若荷带着满脸的嫉恨推了推她的手臂,凌侯夫人当即决定避开凌侯私下找上凌若兰。 她坚信凌若兰人就在京中的南疆王府,从来没想到凌若兰根本就不愿意再踏进京城一步。 沐离早就猜到她那样势利的人不会甘心,回到南疆王府就吩咐人加强守卫,“若是有人私下窥探本王的行踪,上门闹腾的,不用禀报我,直接扭送去京城的府衙。” “有人敢放肆?”她的话刚好被抱着小哭包走进来的庄徽听到,他拧紧了眉头。 沐离看到父子两人,眼睛顿时变得圆溜溜的。绿萝不是说大婚前不准见面的吗? 她心里惊喜,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先捏了捏小哭包的脸蛋,理直气壮地道,“没事,我路过凌侯府,顺便替凌若兰教训教训他们。” “孤接到禀报,有人在宫门处徘徊很久,差一点就要闯进去。” “那还不是我想你们了吗?”沐离一点都不心虚。 【📢作者有话说】 么么~ 97 ? 第九十七章 ◎大婚。◎ 她下意识说的话总能很好地取悦到庄徽, 因为其中含着毫不掩饰的炽烈爱意。 “清宁宫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用不了几日孤就陪着你。不过,安安可以陪着你住下来。”他语气柔和地说道, 又将一个雕花的木盒递给她, “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呀?”沐离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木盒子, 顺嘴问了一句。 “阿娘快打开,安安也要看。”沐南安也很好奇,抱着沐离的腿,踮着脚尖要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庄徽笑看着他们两个人,沐离轻轻打开了木盒子,随即她的嘴巴里发出了一声惊呼。 盒子里面放着一对流光溢彩的凤玉镯,温润莹白的玉镯上面金丝缠绕一颗颗的红宝石。点点的红光高贵神秘,汇聚成一只展翅欲飞的火凤凰。 沐离拿到手中, 看了又看, 欢快地像一只山林间的小鸟。她迫不及待地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小哭包立刻给面子地夸了起来,“阿娘和镯子都好好看。” 庄徽看着她喜不自禁的模样,手指无奈地点了点木盒子, “里面还有东西。” 怎么就只看到镯子。 沐离顺着他的手指找到了一沓纸,打开一看她愣住了, 上面是她还有他的笔迹。很好认,黑色圆圆胖胖的字是她写的,红色丰筋多力的字是他的。 “这是从前孤为你批改的课业, 记起来了吗?虽然其中有很多波折,但总归我们之间不只是只有一个孩子。” 事实上, 即便和沈知雪有一层众人眼中的青梅竹马关系, 但他接触最多的女子根本不是她。 南疆的小郡主不远千里来到京城做人质, 本该由朝臣们负责她的教学与生活。可他那时看重南疆,朝堂上又不得施展,于是便接手了对她的教导。之后,小郡主就像是认准了他,无论是在京城受了别人欺负还是闯了祸,都会找到他那里去。 短短的一年,甚至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庄徽着实为她操~了不少心思。后来出了重阳节的意外,她躲在南疆王府“抱病”疏远他,他远去西北。慢慢地,两人的联系才断了。 沐离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没有那个意外的话,他们之间也许会有好的可能。 “我就说我的美貌和魅力是一般人都抵抗不了的。哼哼,你,太子殿下,你果然从很早很早之前都对我有觊觎之心了,对不对?不然,怎么可能把几年前的东西都保存的这么好。”她得意地要上天,笑得像只偷到腥的小猫,心里美滋滋地要冒泡。 “怎么想都随你。”庄徽没刻意去压她翘起的尾巴,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些交给你,是让你好好熟悉一下,恢复了记忆,以前的课业也要想起来。” 沐离快快乐乐地将木盒子合上,戴着两只手镯故意在他的眼前晃,说什么功课呢?听不到。他送给她手镯,就当是定情信物,他们马上就要大婚了,这么要紧的事怎么能被区区一点功课给耽误呢?是吧? 见此,庄徽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可终归没有再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说,不还是暗暗地纵容吗? 沐南安一个刚学会认字不久的小人忽然就看懂了这一切,羡慕地扭手指头。他答应做皇太孙后就好忙好忙,有好多字要写,有好多书要读,还要陪在皇祖父和爹爹的身边认识好多好多的人。 他也好想和阿娘一样耍赖,可是他知道不可以。 唉,真羡慕阿娘呀。 *** 如沐离预料到的那样,凌侯夫人果然不肯放弃凌若兰这一根“救命稻草”。 凌家败落地厉害,她又狠狠地得罪了辅国公府,宝贝女儿凌若荷也一直找不到合心意的夫家,哪怕曾经有不对付,可凌若兰是她和凌侯的亲生女儿呀。 她生了她,给了她活命的机会,她就是替她去死也是天经地义。妻子是丈夫的私产,儿女是父母的私产,是如今大魏社会没有明说的一种共识。 所以,凌侯夫人领着自己的小女儿凌若荷找到南疆王府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凌若兰不在的另一种情况。 因为忌惮沐离,凌侯夫人不敢硬闯进去。她学了一次聪明,以一个眼泪婆娑的慈母形象出现在王府守卫的面前,“请”他们为她传话给凌若兰。 结果,等啊等啊,差不多快两个时辰,凌侯夫人等的装不下去咬牙切齿的时候,凌若荷用力推了推她的手臂。 “娘,快,她人出来了!”凌若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来人,只要她们拿捏住了凌若兰,有沐王爷和太子殿下做靠山,她还不是想嫁谁就嫁谁。她决定,一定会让辅国公府的人吃不了兜着走,付出代价! 凌侯夫人也看到了朝她走近的身影,作势擦拭眼泪的帕子立刻从脸上拿了下来,准备出一副又怒又气的模样。 印象中,她的二女儿一直是顺从听话的。她下意识地不去想她会反抗她这个母亲的可能。 然而,很快,她们母女两人看到了那个人的长相,说不出话来。 来人是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头发用一只名贵的蓝宝石簪子固定住,虽然昔日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子,但如今她站在凌侯夫人和凌若荷的面前,淡定从容。 “娘子早就料到夫人和三娘子会来找她,这是两百两的银票,娘子交代我交给你们,从此她与你们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关系。”说话的人赫然只是陪同凌若兰一起逃出来的婢女,弃了从前旧名,如今改名为南鸣。 “区区贱婢,也敢口出狂言,娘,我们把她抓回去卖了她!”最受刺、激的人不是凌侯夫人,凌若荷看到凌若兰身边的一个婢女衣着装扮甚至都要比她这个正经的侯府小姐强,眼睛都红了。 “放肆,哪里容得到你一个婢女和本夫人说话,凌若兰呢,让她出来!那个不孝女,竟然想用两百两银子就断掉她的出生血缘,不可能。”凌侯夫人也气的不轻,更何况面对的人是一个昔日小小的婢女,装也不装了。 “娘子在南疆已是官身,事务繁忙,只让我带了两百两银子回来。夫人要与不要,都阻止不了娘子要与凌家断绝关系。夫人确定不要吗?府里的开支听说不大好。”南鸣故意激怒她们,一字一句都挑着让她们不舒服的地方说。 凌侯夫人果然愤怒不止,上去就想狠狠地掌掴她。 南鸣躲开了她,冷冷地看着她破防大骂娘子不孝女,白眼狼,到陛下面前告娘子不孝等等,心中解气。原来曾经高高在上的夫人已经这般狼狈不堪了。 她扔了两百两的银票在地上,转头就走。 凌侯夫人骂声更大,再次冲过去要打人。这个时候,绿萝出面了,让人直接将母女两人以及凌家的几个下人抓了起来,然后用布条堵住了她们的嘴巴。 “在我南疆王府门前叫骂,硬闯,对王上与南疆是大不敬。”绿萝带着人将她们扭送到府衙,不出意外,听了她讲述的府官根本没有迟疑要将她们关押起来。 “大人,关押就不必了,王上不耐烦这几日的功夫。让她们付钱赔罪吧,拿出一万两就放她们回去。” 一万两,绝对会掏空凌家的家底,但如果不拿出这一万两,凌家名声扫地甚至会连累整个宗族。所以听到消息,凌侯搬空整座府邸,咬牙还是把母女两人给接回去了。 最后,凌家的现银竟然只剩下了凌若兰给他们的两百两。不得不说,是他们的报应。 沐离拿着一万两则是笑开了花,真有钱呀,“放好了,回到南疆就给若兰吧,反正是她家的钱。” “知道了,郡主。那边送来了礼服,越君让您赶紧换上试试。” *** 大婚当天,沐离穿着火红色的凤凰礼服,头上戴着光芒璀璨的九翚四凤冠,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高贵明艳,眉目如画,许多人看的失了神,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无法移开。美丽无双的女子很多,美的张扬又热烈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可既美艳动人又无比自然地注视他们让他们不禁回避的女子仅此一位。 她的美丽之上是南疆女王的身份,她不需要向这里的每一个人仰视。 即便是庄徽。 銮车就停在南疆王府的门口,街道已经被围了起来,有资格看上一眼的人无不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 “孤牵着你的手,累了就说一声。”在众人的注目中,庄徽一身大红色冕服,不同于以往的波澜不惊,他脸上的笑容每个人都可以看见,薄薄的红唇往上扬着,一双凤眸潋滟生光灿若朝霞。 他朝着沐离走去,沐离眉开眼笑,一颗心激动地冒泡泡。鬼的矜持,她从来都不会。 这可急坏了礼部的官员。他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毫不犹豫地走向太子妃,而太子妃也自然而然地抬脚往外走,赶紧提醒了一句,“太子妃殿下需,咳,告别家人。” 沐离的脚步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去看这个礼官,告别家人做什么,她就是去成个婚又不是离家出走。 她不懂也不动,场面一度僵住。 绿萝见此当即冒出一额头的汗水,她明明和郡主说这些礼仪了,郡主肯定是没有好好听! “子女成家,需与家人告知,拜一拜即可。”好在,庄徽知道她的德行,低声为她解释了一遍。 被他指点,沐离恍然大悟,看到父君与王兄,朝他们摆手,她头上的头冠实在太重了! “离离的脸皮还是那么厚。”沐拓一看就知道这是妹妹嫌弃头冠重不想走路让他们主动过去,翻了个白眼。 “收敛一点,她要拜你,你得有个王兄的样子。”越祈更知道自己一双儿女的性子,果然话说完,沐拓就扬起了眉毛。 他快步走到沐离的面前,笑容满面。能让她对着自己低头的机会不多。 “父君,王兄,虽然已经得到了你们的祝福,但我希望今天能再听到一次。”沐离的语气很认真。 “离离,你向来心胸宽广,父君祝愿你永远翱翔于天空,成婚后能看到更高的山领略更美的风景。” “王兄祝愿你与你的王夫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信任不背叛彼此。” ………沐离重重点头,笑的很开心,她主动牵住了庄徽的手,“一定会的。” 接下来的一切也都和流程礼仪不合,但礼部官员学聪明了,一句话都没再说。着实是因为南疆大王子的那一句王夫给人的刺、激太大,在场凡是听到的人都心里嘀咕个不停,莫非太子殿下日后还真的要回南疆做王夫吗? 庄徽和沐离携手走到了銮车面前,再次吸引到了众人惊艳不已的注视。 龙章凤姿的太子殿下与国色天姿的太子妃殿下站在一起,实在是相配的一对璧人。 曾经睿王妃沈知雪在他们心中留下的影像被迅速地抹去,无人再去想她和太子之间有过怎样的过往。 “真漂亮呀,果然,我还是得找一个南疆女子做我的妻子。当然,前提是她对我专一深情。”裴文严站在迎亲的队伍中看着这一幕心思浮动,他错失了做南疆王夫的机会,可是去了南疆一趟也不是毫无所获,起码多了很多选择。 “文严兄如此说,倒是让人对南疆心生向往。”能参与此次迎亲的人家中大多有爵位有官职,听到裴文严的话不由心动。 去一趟南疆,毫无疑问将来从太子殿下那里得到的目光会更多。 听起来很不错,值得尝试。 *** 銮车进到宫中,沐离的从容愈加明显。她不需要女官搀扶也不在意礼仪动作是否标准,自己一下了车就连忙朝着庄徽伸出一只手。 她还要他牵着她的手。 女官们欲言又止,两位王妃成婚的时候她们敢说出不对的地方,可太子妃看起来压根不理会她们…… “无妨,有太子殿下在。”幸好尚宫让她们免去了心中的纠结,她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携手去拜祭天地与陛下。 拜祭天地的礼数沐离倒没有出错,底下的官员通通松了一口气。 谁都知道太子妃殿下的身份特殊,绝对可以说是建国以来最高贵的一位,他们出口之前必须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前所未有啊,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一名朝臣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总会越来越好,皇太孙已定,有南疆作母族,大魏江山会更加稳固。”左立捋了捋胡须,附和了他一句。 “是吗?就怕南疆势大,反倒危及我大魏江山。”沈太傅冷笑一声,一个新的势力崛起,必然会损害旧势力的利益。 太子殿下要提拔底层百姓压制世家豪族,谈何容易?他今日的选择将来一定会成为他的阻碍,没有人愿意放弃到手的利益。 “太傅此言差矣,南疆的风俗和我们这里差了太多。她们想要的只会往南去,比如蒲甘地。”左立顾及着沈太傅的心情没有说太多,只点了一句。 可惜,沈太傅没有听进去,因为他不愿意看到皇权势大,进而损害到沈家的利益。 睿王已经废了,他也失去了最看重的女儿。景王遭了陛下厌恶,五皇子外家掌兵……剩下的还有一位康昭仪所出的蜀王。 蜀王母族不显,为人木讷寡言,在大魏的存在感极低。若不是睿王和景王两人拖着不肯就藩,他也许早就去封地了。但那又怎么样呢?沈氏一族的女儿还有很多。 沈太傅也并不是一个人。 *** 沐离和庄徽大婚当天,最激动的人其实不是他们两个,也不是小哭包沐南安。 那个人是平帝。 “终于,寿哥儿成婚了。”他看着沐离和庄徽两人携手跪拜,一双手在轻轻地颤抖,身上像是卸下了好几层的负担。 可这一切只有他身边的王英知道,今日坤宁宫的皇后未被允准出现。 “皇爷,小殿下还等着呢。”王英心中也感慨万千,小爷的婚事波折了太长时间。 “带安安过来。”平帝恢复了威严凌厉的表情。 ……… 景平二十七年,皇太子与南疆沐王大婚,皇太孙遂立。 【📢作者有话说】 么么~ 番外:前世。 99 ? 第九十九章 ◎番外:前世。◎ 元和初年, 一支特殊的兵马从南疆出发前往千里之外大魏的京城。 沐离坐在豪华的两驾马车中,一张美艳的小脸上布满了愁绪。前些时日大魏的新皇登基,原本和她南疆关系不大, 她亦派人郑重送上了国书和贡礼向新皇俯首。 然而, 南疆等来的不是新皇的承认与嘉许, 等到的是京城的使者与一封圣旨。 先帝薨逝,锦衣卫多番查证,查明先帝多年来服用的一种药物是掏空先帝身体的罪魁祸首。 而这种药物的来源正是南疆!新皇震怒,立刻下旨着南疆沐氏进京。 沐离正是如今的南疆女王,接到圣旨的时候心一下就凉了。她可以保证沐氏与南疆不曾对先帝不利,可那种药物她却一点推脱不了,因为那的确是从南疆流出去的。 药物中最主要的一种成分她亦知道,正是祸害了南疆数年的米壳花。 其中种种原因复杂多样, 为了辩证南疆的清白, 不让大魏的怒火波及到南疆百姓的身上。身为南疆女王, 沐离别无他法,只能亲自上京向新皇解释清楚。 “王上,您确定要让小王子露面吗?”沐离的贴身侍女绿萝看到她脸上的愁绪, 迟疑着问出口。 南疆如今只有一位小王子,沐南安, 是沐离唯一的儿子。 沐离慢慢吞吞地抬起了眸,她的眉眼极其的精致,眼尾是微微翘着的, 眼睛又黑又圆,艳丽的风情中含着几分略显迷茫的纯真。从外表上看, 不会有人会想到她这位南疆女王已经三十岁且育有一子了。 “绿萝, 我没有办法, 米壳花的确和南疆脱不了干系,我必须要为南疆想一条后路。安安就是没有办法后的一博,他的出现应该会让新皇对我们网开一面吧。”她苦笑一声,一张脸皱巴巴的,说到唯一的儿子时神色复杂。 她的儿子,是多年前在大魏为质时生下的。 和她生下安安的那个男人……“而且,安安已经快要十四岁了,从来还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他虽然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是想的。” “王上,此事您和小王子说过了吗?”绿萝想到小王子的出生也不由唏嘘。 闻言,沐离的眼神黯淡下来,这些年她一直忙着南疆,对安安的亏欠太多,两人不如寻常母子那样亲近。 她沉默片刻,示意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的车门被打开,沐离静静地看向人群中那个显眼的少年,他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身形颀长,姿势挺拔,虽然依旧稚嫩但已经让人联想到数年后的耀人风采。 沐离刚好就见过那样一个人,尊贵雅致,光风霁月,举手投足间优雅地令人沉迷。 “母亲,您有事找我。”她的视线很快被少年发现,少年抿着殷红的薄唇策马来到她的身边。 沐离朝着他笑笑,让他和自己坐同一辆马车,“安安,阿娘想你了,有话要和你说。” 沐南安的耳垂腾一下红了,他避开沐离含笑的目光,语气有些生硬,“母亲,我长大了,您可以叫我南安。” 不过虽然别扭,他还是很快地上了马车。 绿萝悄无声息地退下去,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车厢里面只剩下母子两个人。沐离看着姿势一板一眼的儿子,幽幽叹了一口气,“安安,你哪里长大了呀,在阿娘的眼里,你永远是个小哭包。” 她伸出手,轻轻拂去他头发上的灰尘,然后又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 少年垂着凤眸,秀长浓密的眼睫毛遮住眼中的渴望,薄唇蠕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开口。 表面上装的淡漠,可实际上他很喜欢阿娘疼爱他的感觉。 “阿娘想要和我说什么话?”他抬眸,一双眼睛清澈,带着少年人的干净,然而那冷漠又深邃的眼形自然而然地给人一种压迫的气势。 沐离咽了咽口水,没敢继续与他对视,看向车窗外的风景,轻轻道,“安安,阿娘想和你说你的亲生父亲。” “你的亲生父亲,他就在大魏的京城。” 沐南安的脸色立刻转阴,抿着的唇透着倔强,他强调,“阿娘,我不想见那个人,南婆说过是他毁了阿娘差点害阿娘错失了王位。” 若不是那个人,若不是有了他,阿娘早就和段将军在一起了吧,不会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他的心里涌出一股深深的厌弃,不仅是对那个男人,还有他自己。 “你真的不想见他吗?你和他长的太像了。安安,阿娘和你说过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长相俊美,性情也……温和。”沐离慢慢地说着,带着她自己也有些的不确定。 早就传言,他性情大变,变得又冷酷又残忍,。 “不见!阿娘,如果他真的很好,当年为什么会任由阿娘一个人生下我!”沐南安死死地咬着牙,他只知道他从小就没有父亲。那个人从前不在,以后就永远也不要出现。 “可是,安安,我们进京是一定要见他的。准确的说,是他要见我们,定南疆的罪。”沐离没有再犹豫,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直接告诉他,“那个人,你的亲生父亲就是如今大魏的新皇。” *** 午后,乾清宫,宫人们垂首守在一旁,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 忽然,内殿中传来一名女子惊恐的喊叫声。杨进昌呼吸一窒连忙带人进去,一眼看到摔在地上那个衣衫不整的宫女,暗唾了一声。 一个小小的铺床宫女,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觉得自己有两分姿色,就想爬上龙床。 蠢货!陛下如果真的想要女人后宫怎么会还空无一人。知道一些隐秘的杨进昌深深地明白新皇对女人的厌恶,更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宫女活不成了。 “拖下去,杖毙。”身着暗黄色寝衣的帝王神色阴郁,抚着额角,看也不看还在嘤嘤啼哭意图吸引他注意力的宫女。 杨进昌恭敬应是,在那个宫女慌忙求饶之前让人堵住她的嘴拖了出去。 乾清宫见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出一刻钟,那个宫女就没了呼吸,唯一留下的血色骇得宫人们瑟瑟发抖,恨不得低到尘埃里。 新皇暴虐,更有弑父登基的传闻,他们时刻都提心吊胆唯恐一个不注意就丢了小命。 “陛下,有消息禀报,南疆王的车队将到京城。”杨进昌硬着头皮凑上前,也不敢去看帝王冷然肃杀的神色。 南疆沐氏与先帝的薨逝有关,而先帝已经成为皇宫的禁忌。 “南疆沐王,”庄徽的黑眸中闪过几分玩味,几年前他最落魄的时候沐氏的人偷偷摸摸地帮过他,可同样米壳花也是从南疆流出来的,“先晾几日,任何人不得私下见她。” 他语气冰冷,目光逐渐变得森然。 以先帝的死降罪南疆,从他下旨的那刻就已经决定了结果。 *** 沐王上京并不能改变什么,朝中的人也都十分清楚。即便庄徽没有吩咐,也没有人敢与沐王府来往。 沐离进京那日不过是一两个小官小吏到城门迎接,将人带到沐王府急不可耐地就离开了。 受此侮辱,南疆的人都很愤慨,少年沐南安的心中更是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沐离却不怎么生气,她早就料到自己会被冷待,恹恹地摆手,吩咐下去,“一路上赶了那么多天,先各自休息。明日,寡人上书求见皇帝陛下。” 次日一大早,她就以南疆王的身份递上了国书。然而,等了整整一天,没有一丝动静也没有一个官员上门。 沐离不愿坐以待毙,又等了一天她让人备了厚礼去拜访大魏的几位阁老,无一例外狠狠地吃了闭门羹,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一无所获地回到沐王府,表面淡定的她也有些慌了。莫非大魏连抗辩的机会都不准备给她了?想要直接定南疆的罪名? 不行,她不能让南疆受到影响。沐离狠了狠心,决定去闯一闯宫门,只要让她见到皇帝陛下就好。 “阿娘,我和你一起去。”沐南安站了出来,少年的身高早已经超过了沐离。 “不行,安安,眼下的局势还不明朗。你先在王府等着阿娘,等到阿娘和他说开了之后你才可以见他。”沐离拒绝了他,她必须要先见男人一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暴虐才敢让安安和他见面。 “你要听阿娘的话。”她的语气很坚定,沐南安别过头闷闷地应下了。 他从来没有忤逆过沐离的话。 沐离安抚了他,立刻带人去了宫门口。宫门守着层层的禁军,看到她的人影当即上前驱逐,完全不在意她的身份。 “本王有十分要紧的事要禀报皇帝陛下,劳烦通传一声。”沐离忍着焦灼,耐心地递上南疆的王令。 然而,为首的禁军根本就不理会她,还是照样驱赶,甚至有人已经拔出了长剑威胁。 “无关人等立刻退下,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沐离身后的南疆等人气的全身发抖,心急的也掏出匕首护在沐离的周围。 宫门口剑拔弩张,忽然有一人走了过来,禁军认出来人是东厂的戴千户,颔首示意。 “沐王爷可还记得我?”戴千户看到被围在中间的女子,感叹时光对她的厚爱,十几年过去,昔年明艳可爱的少女依旧美丽动人,艳光四射。 “是你!重阳宫宴的百户!”沐离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仔细想了想,认出是从前为她领路的内侍,不愿意错失这个良机,“麻烦你了,请替我为陛下通传一声,十五年前的重阳宫宴,陛下他亏欠了我。” 戴千户眼神突变,十五年前?这……他有些犹豫。 沐离见此咬咬牙又加了一句,“你们的皇帝陛下,他那日酒后与本王发生了首尾!” 她豁出去了! 戴千户瞳孔骤然睁大,联系沐离前后两句话不难猜出陛下明明是强迫了沐王…… *** “她说什么?!”乾清宫,庄徽的黑眸深不见底,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东厂千户,气势骇人。 杨进昌都吓了一大跳。 戴千户感受到了刻骨的寒意,深深伏在地上,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回禀陛下,沐王爷说十五年前的重阳宫宴,陛下您酒后与她发生了首尾。” 十五年前,重阳宫宴,光怪陆离的记忆又重新出现在了庄徽的脑海中,他闭了闭眼睛,忽然勾唇轻轻笑了起来。 “宣她觐见。”庄徽一字一句格外的狠戾,“杨进昌,现在立刻去查沐王府,她若敢骗朕,沐王府的所有人全都杀了。” 杨进昌直觉牵扯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不敢迟疑,匆匆带着人就往沐王府赶去。 在宫门口等了快要一个时辰,沐离终于得到了觐见的机会。她凝视着不远处的宫墙,心中骤然生出一股苍凉。 从来没想过,原来他们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啊。 乾清宫森严庄重,她走进去,一股强烈不容忽视的目光让她抬起头,行了一个大礼,“南疆沐氏拜见吾皇陛下。” 隔了十年,面前的男人依旧俊美尊贵,但她也很快、体会到了巨大的不同,那种让她后背战栗不安的危险她没有在昔日温和的太子殿下身上感受过。 原来真的不一样了呀,不知怎么的,沐离有些伤心。 “十五年前,重阳宫宴,告诉朕,你做了什么。”庄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 他不会再容忍任何一个人欺骗他。 沐离不意外会听到他的询问,稳了稳呼吸,老老实实地回答,“十五年前的重阳宫宴,那日我原本是要向陛下道谢,一路追着陛下到了花房。后来,陛下喝醉了,就拉着我不让我走,然后,然后我们就睡了。” 她一句废话都没扯,直接说他们两个人睡了。 庄徽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抬起了下巴,沐离被迫仰着头,眼睫毛扑闪个不停,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委屈。 她又没说谎,整整地吃了十五年的亏! 庄徽早就沉寂的心微微一动,他一寸寸地巡视她的表情,手指扣的越来越紧,“那天,朕找到了一件东西,你告诉朕,是什么。” 他的语气轻轻柔柔,可沐离一点都没觉得放松。 “啊?”她怎么知道他找到了什么东西,但这话她肯定不能说,于是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陛下,多年过去,我,我再想想。” “那你就好好想。”庄徽松开了手指,她差点跌坐在地上,鼻头皱了一下。 沐离其实一件东西都没落下,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她不敢撒谎,只好摇摇头,“陛下,我不知道你找到了什么东西,我只记得,只记得你力气很大,弄的我有些疼,所以我抓了你。”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沐离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个时候,脸色大变的杨进昌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颤抖着声音向庄徽禀报,“陛下,老奴从沐王府带来了一个人,陛下,您请看。” 闻言,沐离的脸色也立刻变了,腾地一些站起身。 回过头,少年慢慢地走近,和帝王九分相似的一张脸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他抿着唇,只看了那个人一眼,然后扭过头走到沐离的身边。 “阿娘,他闯进了王府,带着我进了宫。”沐南安低声解释,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将他和阿娘都笼罩住。 “你是朕的儿子。”庄徽深深地看着酷似他的少年,语气肯定。 沐南安冷冷哼声,一张稚嫩的脸紧紧地绷着。 他是阿娘的儿子。 “陛下,我没有骗你,先帝的薨逝亦和我南疆没有任何关系。如今,你该相信了吧?”沐离有了底气,说话的语气也硬了冷了。 反正是他亏欠她呢。 “你是没有骗朕,但别的事情,我们必须好好地梳理梳理。”庄徽的目光转移到她的脸上,幽深晦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进去。 他以为自己的心永远不会动了。 原来不是。 全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拖了一年,经历了疫情和生病太多的事情,这本书终于完结了。呼,真的抱歉拖了那么久,总算划上一个句号了。 后面写的有些仓促,但基本的脉络已经全部写出来了,请小天使们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