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雕春风吹满地,恶毒公主逆天命》 第一章 镇国公主她疯傻了! “公主别怕,刺杀你的那些刺客已经被我们的护卫就地正法了!” “……” 夏岁安眼神空洞地盯着眼前宫女模样的女子,没说话。 青蝉觉得很奇怪,按往常来说,此时公主已经火冒三丈,下一秒就是进宫找太后告状,掘地三尺找幕后主谋了。 “公主……” “有人觉得希斯莱杰的小丑最棒,有人觉得华金菲尼克斯的小丑最棒,但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我的朋友,你才是最棒的小丑。” “?” 青蝉根本听不懂,但不影响她的震惊,她抬头,看到夏岁安黑色的呆滞眼眸,不禁脱口而出, “公主,难道,你……被刺客吓傻了?!” 迟疑片刻,她慌忙跑出去叫女侍医。 …… 夏岁安当然没傻,但她此刻必须装傻。 她原是戏剧学院表演系的新生,军训的晚上无意间点开一本叫《赞拜不名:当世第一首辅》的男频文,看了下去。 因为里面有个恶毒公主也叫夏岁安,这让她坚持着把书追完。 哪能想到,她刚看完大结局就穿越了。 如果时间能倒流,她肯定打死不点那本小说。要知道,在小说里面,夏岁安的结局特别惨! 她是夏朝排行第二的公主,仗着自己受太后宠爱,又得父皇封号“镇国公主”,四处嚣张横行。 但最大的错误,还是招惹了书里的男主,曾经的状元郞,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裴砚权。 六年前,两人的马车在长安街上相遇,互不相让。 十岁的夏岁安仗着自己是镇国公主,血脉尊贵,以“冲撞皇室”的名义让人当街狠狠羞辱裴砚权,还活活打断了他的腿。 自此,风光霁月的状元郎只能坐在轮椅上。 谁也不曾想到,六年后,这位残腿的状元郎坐到首辅之位,得皇上欢喜,甚至能御前批阅奏折。 夏岁安穿越过来时候,剧情正到原主被刺杀。 其实这场刺杀的主谋是裴砚权的对头李丞相,但嫁祸到了裴砚权身上。 杀手自刎前高喊自己是首辅的人,原身夏岁安也理所当然地信了,跑到太后跟前告状,逼他在公主府外罚跪三个时辰。 裴砚权本就有腿疾,因为这一跪,他的腿彻底治不好,还落下了咳疾。 此后,他行事手段越发狠辣,扶幼帝上位后更是为权利疯狂,自封摄政王,独揽天下。 夏岁安这位公主的结局是,在裴砚权的推动下和亲漠北可汗,嫁给了个六十岁的老头,可汗死后,又嫁给他儿子。 夏岁安想逃,却被裴砚权派的人抓了回去,想死也被人关着不能死。 油尽灯枯之时,她见到裴砚权摇着轮椅来到她旁边,连忙认错求饶。 裴砚权只是一笑,挥了挥手,身后狼群涌现,扑上夏岁安的身体,由腿开始撕咬成碎片…… * 夏岁安回忆着剧情,打了一个哆嗦。 原主死的太惨了!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做一个惨死的恶毒公主! 当下裴的黑化已经开始了,书中描述他超强的自尊心破碎后,一心只想要权力,冷血无敌。 她可没有更好的办法能缓解这份恨意,只能暂且先扮成一个因惊吓而变傻的傻子公主,扮弱投降,后期才可能活下命来。 片晌,宫里传来太后旨意,要召见夏岁安,且已经叫来首辅裴砚权,要当堂对质刺杀事件。 夏岁安咽了咽口水。这么快就要考验她的演技了? …… 宁寿宫里。 夏岁安下跪朝太后问安:“岁安给祖母请安!” 老太后穿戴整齐,一身雍容华贵,暗黄带玄纹的衣饰与花白发髻相衬,耳边坠着祖母绿镶金宝石。 她连忙走下台阶,扶起夏岁安,“岁岁有受到惊吓吗?身体可有受伤?” 夏岁安生母陈氏是太后的娘家人,因为生母早逝,夏岁安一直养在太后名下,两人关系甚是亲厚。 夏岁安摇头,但太后还是带着怒目看向右边一道身影。 “裴首辅,我听闻刺杀公主的刺客,临死前说出你是背后主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谋害皇女,你好大的胆子!” 她的声音庄严中带着丝胁迫,周围侍卫手一动,纷纷把剑提出鞘的一半,盯着裴砚权。 夏岁安也看向裴砚权,这位书里的大男主。 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织锦鹤纹袍,身材修长,眸光半敛,冰棱般清透。 美中不足的是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夏岁安。 裴砚权拒绝了侍卫扶他,用手一撑,随即“扑通”下跪。 他跪时脊背直挺,如寸寸竹节。 抬眸间,神色浅浅地瞥过夏岁安,望向太后,神色坚定: “臣裴砚权,绝不会做此等忤逆之事!还望太后娘娘明鉴!” 听着他铿锵声音的夏岁安心底一凉,瞧瞧,这装的多像。 书里,裴砚权腿伤后就开始布局谋划,企图搞垮夏国皇室。 夏岁安会在一年后远嫁和亲,也是因为太后突然暴毙,失去了护着她的人。 而这其中未尝没有裴砚权的手笔。 “祖母。”夏岁安扯了扯太后衣袖。 “怎么了,岁岁?”太后声音慈祥。 “我好饿…” 在众人惊讶的视线里,夏岁安猛地扑向太后腰侧黄色的香囊。 第二章 紫禁城风水咬人 “饿……” 只有夏岁安知道,这个香囊是原文里只要太后出场,就必会进行描述的物品。 以她这么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香囊必不简单,还不如趁现在给解决。 “嗯?岁岁!香囊不能吃!” 太后眼见夏岁安拉开香囊的抽绳,打开口子,抓起里面的草药塞嘴巴里,连忙把香囊抢了回来。 她一把老骨头累的直喘气。 青蝉三两步跑过来拉住夏岁安疯癫的举动,太后已经叫人派来太医。 她握着打开个大口子的香囊,忧愁地看着夏岁安,“里面装着哀家养生的草药,不能吃的,岁岁。” “你如果吃了赶紧吐出来。” 夏岁安痴傻的事她已经听人说过一遍,女侍医诊断夏岁安脑子淤血堵滞,恐怕要傻一辈子,这让她又愁又伤心。 要不是皇帝看重首辅,她恨不得现在就赐死他。 太后愤怒地看向裴砚权,“首辅现在也看到了!无论刺杀者是不是你派的,岁岁都痴傻了,你必须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依旧跪在地上的裴砚权脊背直挺,他眼神漆黑如一泓深潭,扫视一边击掌一边说好吃的夏岁安,重复: “刺杀镇国公主的刺客与在下毫无关联,在下无需为她负责。” 声音冷硬而坚定。 太后一拍扶手,正要大怒,太医急走过来,她赶忙让太医看看夏岁安的状况。 “怎么样,太医?” 太医仔细检查夏岁安的喉咙,又拿过太后的香囊,仔细辨别草药,忽的问: “太后,您这个香囊是太医院哪位太医配的?” 太后神思一凝,“是哀家宫里的制香宫女,怎么?有问题吗?” 她也是历经深宫心计的女人,一下子就看出太医的未言之语。 太医表明香囊里有让人日渐心衰的草药,且单独放置不会有问题,一起才能奏效。 太后首先关注的不是草药,而是一把抓住太医的手:“那哀家的岁安可有事?” “回太后娘娘,公主殿下身体无恙。” 太后这才松口气,她眼神复杂地让贴身嬷嬷带人将制香宫女抓获、打入大牢拷问,转头看向夏岁安, “岁岁是知道这香囊有问题吗?” 太后心觉,夏岁安虽然傻,但心还是像以前一样向着自己,到底是自己看着长的的公主,和他人不同。 夏岁安哪能承认,她没有回复太后,而是以极热情的姿态猛地亲一口太后的脸颊。 太后受宠若惊般看向夏岁安,她的小公主从未如此对她表达过亲近。 “祖母!” “诶。” “祖母你怎么这么老,是紫禁城的风水咬人吗?” 太后一愣,随即眼眶发红,摸摸夏岁安的发髻,说不出话来。 “咬人,咬得很。”太后苦笑。 在她心里,夏岁安即使受惊变傻,也还是她疼爱着长大的小棉袄。 后宫朝堂一体,夏岁安遭遇刺杀也和朝堂风云有关。 太后知道真凶可能不是裴首辅,但她的怨气必须找一个人出,现在经夏岁安一打岔,她的气消了不少。 夏岁安嘿嘿一笑,离开太后身边,展开双臂上下移动,大叫:“我变成蝴蝶飞走咯!” 她蹦跳着跑出宁寿宫,青蝉赶忙去追。 “公主殿下你慢些跑!” “谁敢折我翅膀,我必毁他天堂!” “……” 太后看着两人出去的背影,眼神移到裴砚权身上。 “裴首辅,你也看到现在二公主状态痴傻。 无论你是不是真凶,杀手都与你有莫大关联,哀家限你七天内追查出背后之人,否则……” 太后瞥了一个眼神,总管太监上前扶起裴砚权,动作粗鲁。 裴砚权撑着身子,目光看向太后,像在透着她看前不久跑出宫的某个人,内里透着不明情绪。 太后将茶盏砸在地上,看碎片与茶水飞溅, “否则就算皇帝要保你,哀家也绝不饶!” 伤她岁安者,必须付出代价! 裴砚权抿唇,唇角带着淡淡冷意,没有继续反驳。 “臣,遵旨。” 裴砚权一边告退,一边让贴身侍卫泊清将自己的轮椅推出去。 殿外,天色已暗,裴砚权估摸着时间,上马车后让驾车的泊清绕一条出宫的近路。 “主子,宫里的宵禁时间还没到,我们不用急的。”泊清道。 “嗯。我只是去拦个人。” 马车里,裴砚权坐在软垫上,抬手抚摸轮椅把手,眼神狠厉。 他问泊清:“你觉得二公主是真傻…还是假傻?” 泊清:“应该是真傻,太医院有我们的人,二公主口吐非人之言,举止疯癫,变成傻子的事都快传遍了。” 裴砚权冷笑一声,神色淡漠,“这皇城里戏子还少吗?” “我倒要试试她有没有在装傻!” “吁!” 两辆马车在出皇城的必经之道相遇。 夏岁安的马车被裴砚权的马车堵住,不得往前。 场面与六年前长安街上的近乎重合。 “公主殿下,我们的马车被首辅的车拦住了,我们车夫往右他们也往右!”青蝉气急地掀开帘子,看向夏岁安。 “嗯?蓝莓好吃还是草莓好吃?哦,都莓你好吃。” “……”青蝉不得不又重复一遍。 “拦住我们啦?那我们换一辆吧!”夏岁安拍拍裙摆,跳下马车。 青蝉懵逼地看着她,连忙跟着下车,“公主你要去干什么!” “我换辆玛莎拉蒂!”夏岁安冲她遥遥挥手。 泊清看着到自己跟前的夏岁安,人愣了瞬,剑已出鞘,怕夏岁安威胁到主子的安全。 马车里,裴砚权眉头轻挑:夏岁安要搞什么鬼? “泊清,让她上来。” 泊清将剑收好。 夏岁安跳上车,乖巧地坐在裴砚权的对角位置,开口: “你找我有事吗?” 裴砚权看着她这副样子神色一深:果然是装傻吗?不仅装傻还要在这种时候装乖巧,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吗? 六年前的痛苦、如今的残腿、几年来同僚异样的眼神…… “刺客不是我派的,你如果想装傻骗出凶手,那你找错对象了。”裴砚权声音极冷。 他等着对面的人破功,谁知夏岁安一撇唇,瓷白小脸上大颗大颗眼泪断线珍珠般砸下来。 她哭声呜咽:“你让我上马车是为了骂我吗?” 裴砚权不明所以,一时没有作声。 夏岁安继续:“我以为你要像一米三两百斤重的48岁霸总一样, 带着口臭和牙齿上的韭菜叶,举起臭烘烘的腋下把我壁咚在豪车上说:‘别说话,吻我。’” “?” 所有字词裴砚权都懂,但加起来怎么……那么让人无语呢。 第三章 你当本公主是营养快线? 裴砚权的怒气上不来下不去,可到底不信夏岁安是真的傻了。 他扭头看向马车车窗外, “我不想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 “滚下去!” 裴砚权越发觉得自己让夏岁安上车的举动很是荒谬。 他看到夏岁安就会腿疼。 如果不是双腿动不了,他都想将夏岁安踹下马车。 “哦,下去就下去。” “肉行千里吃狗,屎行千里吃狼,我走了不要想我。” 夏岁安一边叨念着一边跑回后面的马车。 裴砚权也没心情拦着夏岁安的马车了,原本他是为了给她添个堵,顺便试探一下。 谁知这一试探,他发现夏岁安可能真的傻了。 六年来的仇人,就这样变成了个傻子? 裴砚权不愿相信。 但他的计划还要继续,顺便也确认自己对夏岁安的判断。 夏岁安的马车经过他的马车时,他开口,声音回荡: “明日二公主记得来国子监上学,臣在学堂等你。” 猝不及防间还以为是情人低语。 马车绝尘,拉开距离。 蹦回马车的夏岁安恨不得瘫成烂泥。 天! 恶毒女配还要上学!而且男主还在国子监等着她! 可这不是甜甜古代上学手札啊!她明天该怎么办? 回到公主府后,夏岁安发现——不用明天,她现在就可以就地正法了。 “青蝉,这些……是什么?”夏岁安看着眼前搬搬抬抬的一群下人,声音颤抖。 青蝉拿起一个小算盘,啪啪啪几下,道: “第一批是太子殿下送过来的赔礼,上好的玛瑙神兽镶金桌椅全套,第二批是二皇子送来的玉玦、江南碧玉簪等器件……” “咴~”马叫声响起。 “那……这又是什么?”夏岁安指着下人牵着的两匹小白马,颤声问。 “那是大公主送给殿下的汗玉白马!” 夏岁安不敢置信:“我和他们的关系这么好吗?” 青蝉知道公主痴傻,已经对这种问题见怪不怪,她坚定回复道: “公主莫要胡说八道!你们的关系很差,非常差!” 因为原书是男主视角的男频文,所以夏岁安对自己身体的经历了解并不多,在她追问下,青蝉说: “五天前,太子殿下研究出一款闻着臭吃着香的黑色豆腐,在国子监请大家吃。 公主殿下说臭,然后掀翻了桌子,回来就让奴婢去太子府通传,说公主您闻了豆腐的味道高烧不退,要太子给补偿。” “?” 夏岁安看了看自己脚尖,“那二皇兄呢?” “二皇子刚游完江南,公主您喜欢上他带回来的新奇玩物,便指着他骂了一顿,说长妹如姐,要代替皇上斥责二皇子的骄奢淫逸。 所以二皇子现在把江南得来的稀奇玩意全送来了。” “那大皇姐是……?” “大公主心爱的白马生了匹小骏马,公主殿下您看上了,想要过来。 大公主以母子不得分离拒绝了您,您就求太后娘娘把母马子马都赐给了您。” 夏岁安抬脚迈门槛的脚步一顿。 “青蝉,我头有点晕……” 她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十年生死两茫茫,五年生死一茫茫,青蝉,你看看,我是不是活不到天明了?” 青蝉:“公主你又在说胡话了!” “对了,殿下,柴房里还关着一批乞丐贱民,我们要怎么处置他们?” “贱民?他们犯了什么罪?”夏岁安疑惑。 “公主您前些天逛街时想吃醉香楼烧鸭,这些乞丐上门乞讨影响了公主您的食欲,所以您把他们都抓了回来。” “公主需要现在亲自去施刑吗?”青蝉问。 夏岁安让她带路去柴房,透着柴房的窗棂,能看到里面或蹲坐、或趴着的乞丐,他们衣裳褴褛,精神不济。 “我经常这样抓人回来打骂吗?”夏岁安轻问青蝉。 “对啊!” 夏岁安默默认了,这都是原身造的孽啊! 怪不得原书里夏岁安出嫁和亲,全京城喜气洋洋。 一位随意抓人,目无法纪的皇亲国戚走了,普通百姓谁能不快活? “放了吧。”夏岁安道。 “放了?!”青蝉不敢置信。 “不放你来养?还是我来养?” “你当我是营养快线啊!” 青蝉不懂营养快线是什么,只能听令放人。 她对着乞丐趾高气扬:“公主殿下饶恕你们了,还不快滚!” “谢谢大人,谢谢公主!”乞丐们感恩戴德。 他们还以为自己要死在公主府最偏僻的柴房,永远见不到外边的阳光。 没想到他们如此幸运,还能遇到公主开恩! 乞丐走后,夏岁安看着青蝉的眼神特别复杂,青蝉不解:“公主,青蝉今天的打扮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夏岁安摇头:“只是觉得你很有当恶毒女配的潜质。” “早点改行,活久点吧少女。” 夏岁安拍了拍青蝉的肩。 此时她终于知道,原著里夏岁安的结局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嚣张跋扈、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甚至不拿普通百姓的性命当回事,这样的人怎么才能岁岁平安呢? * 翌日。 皇宫宫殿红墙绿瓦,檐角欲飞。 而国子监十分吵闹。 骑威侯世子章鑫笑眯眯地凑近大公主,“姝妹妹,听说二公主那个泼妇变成傻子了,这是真是假?” 夏姝响无聊地玩着毛笔,闻言美眸里染上一丝厌恶, “本宫也听说她变傻了,但那有什么好关注的?她傻就傻,死了更好!” 身为大公主的她平时是大家闺秀的模范,但提起夏岁安,她眼里只剩厌恶鄙夷。 二皇子夏玄烨“唰”地打开自己的折扇:“那可不一样,如果真傻了,那不就好玩了吗?” “你说,我去折磨一个傻子,她还会找人告状吗?” 夏姝响眉头一蹙,“你要搞什么鬼?” “你猜?要不要……我带上你?” 夏玄烨眼珠子滴溜一转,起了兴致:“好,一言为定!” 两人同龄,皆十七,比起他们年满二十的大哥、如今的太子,两人更有话题。 而太子夏泽言是有名的温良恭俭才子,平日里还会研究一些厨艺吃食。 夏泽言坐在学堂中央的位置,发冠高束,单薄的背影透着文气,隽秀的脸上黑眸微瞥,出声: “太傅快要来了,你们归位吧。” 温和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兄长气势,惹得夏玄烨看了他一眼,才回到位置上。 “夫子到!”侍童高喊。 众人看向门口,来者却不是教他们的太傅,而是当朝首辅裴砚权。 忽的,他背后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二公主夏岁安的脸露在大家眼前。 第四章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夏岁安面对大家的眼神,跳出来露出一个傻气的笑。 高门贵子贵女纷纷投来视线。 她开口:“嗨,大家好,我是星光闪耀大道练习生夏岁安,我的特长有前景表演、单口相声,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大家!” “……” 国子监学堂十五名学生沉默了。 神色各异,想笑又克制。 夏玄烨见此,反而有些兴奋。 他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袍,桃花眼潋滟多情,看猎物般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夏岁安,余光瞥到她身后的裴砚权,眉心微蹙,收回视线。 夏岁安口说非人之言,眼神呆傻毫无往日的嚣张锐利,看来是真傻了。 只是这傻子公主怎么和裴砚权混在一块了? 夏岁安名声狼藉,裴砚权却是当朝第一首辅,高风亮节,颇有治下之名。 两人在一块不打起来都算好了,怎么会一起来学堂? 夏岁安边傻笑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当她想和裴砚权一起过来啊! 她今天早上坐着软轿路过御花园,听到有惨叫声就好奇停下来看了一眼。 谁知是裴砚权在杖责一位嘲笑他残腿的小太监,一棍一棍,活生生打死。 还发现偷看的她,监督着她过来。 回忆着小太监的惨状,夏岁安端端正正坐在课桌前,眼神盯着跟前的文房四宝,丝毫不想引起裴砚权的注意。 学堂正前方。 裴砚权摇着轮椅去到众人中央,眼神扫过发呆的夏岁安,清嗓: “今日庞太傅因病告假,臣来代课,诸位可有异议?” 学子无声片刻,响起声音:“无——” 裴砚权取出一张卷轴摊开,面向大家:“今天臣不讲书中内容,只论一个辩题,题目是——” 夏岁安抬头看向卷轴,上面写着四个字: [男尊女卑] 裴砚权:“诸位就男尊女卑这个论题发表自己的看法,臣的要求不多,只需引经据典,感受真实即可。” 他话音一落,学堂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郡主陆了了不解,“首辅出的问题竟然这么简单?” “是啊,我爹考我都不考这个!”骑威侯世子章鑫大大咧咧道。 夏玄烨靠在椅背上,折扇轻摇,他大概猜到裴首辅出这个题目是为什么。 他在朝中有自己的势力,根据最近的消息汇报,裴首辅很有可能在自己与太子间选一个势力进行支持。 现在恐怕是用一个看似简单的题目,来考究他们二人。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必继续隐藏实力了。 …… 夏岁安盯着卷轴上龙飞凤舞的四字,嘴角抽搐。 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的很! 这是一场裴砚权试探皇子的局。 三皇子年幼,还没到上国子监的年纪,所以裴砚权试探的只有夏泽言和夏玄烨。 夏泽言是当朝太子,策论与才气不必多说。 夏玄烨母家地位低微,平时也表现得不慕权力,却在裴砚权这次试探下,表露出自己的才能与野心。 黑化后的裴砚权只需要傀儡皇帝,知道夏玄烨并非平时表现那般浪荡不堪后,解决太子的同时把他也给解决了。 夏岁安很无语,也很无奈,难道她不仅得自救还得救这两个傻哥哥? * 辩论开始。 章鑫举手,“自古以来,天地玄黄,男尊女卑,男左女右,都是先提男再提女,先说龙再言凤,我认为这个观点是正确的!” 国公之子表示赞同:“当朝为官者皆为男子,女子足不出户、相夫教子才是戒训。” 夏泽言瞥了一眼他,出声: “古有汉泽女帝施民万恩,现有陈老太后年轻时领千兵破极北之域,收复城池,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足以说明女性之优秀。” “男尊女卑,实不提倡!” 裴砚权朝夏泽言投来赞许的目光,注意到这点的夏玄烨不禁狠狠攥紧自己的拳头。 又是这样! 从小到大,皇兄便夺走所有人的关注。 夏泽言是前皇后的嫡子,是太子,理所当然万众瞩目,只有他,身为二皇子只能扮作流连烟花之地的浪荡王爷。 现在裴首辅要挑选支持的皇子,如果他能得到首辅一脉势力的支持,想来也是很大的助力。 做下决定的夏玄烨高声开口,将所有人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子鑫兄说自古男左女右,先提男再提女,那阴阳又如何说?不是先阴后阳吗?” “自古不缺乏佳人侠士、裙钗须眉,皇兄方才举的例子只是个别,能代表普罗大众吗?我等应关注是……” “唔唔唔” “唔?” 正在侃侃而谈的夏玄烨被一个柔软物体堵住了嘴。 他慌乱地抬手想把东西拿出来,牙齿却已经先习惯性咀嚼——他嘴里是一个剥好壳的鸡蛋。 夏玄烨转头,看到夏岁安对他傻傻一笑。 “二皇兄,这是我早膳剩下来的鸡蛋,我亲自给你剥了壳,好吃吧?” “听说鸡蛋加酱油有螃蟹的味道,要不要我去小厨房拿点来?” “?” 夏玄烨胡乱咀嚼几下,把鸡蛋咽下去,君子风度全失:“夏岁安!你在干什么!!” 夏岁安一脸委屈,眼眶迅速红了,“我……我在请你吃早膳啊!” 你把你酝酿的那些策论观点说出来,你就凉了! 要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也不会来救夏玄烨。 夏玄烨意识到附近大家都在看着,而且夏岁安脑子痴傻已经得到证实,他不好去指责一个傻子,只能将情绪压了压,好声好气问: “皇妹,如果除了请我吃鸡蛋就没别的事了,你可以回自己位置上去。” 夏岁安用力晃脑袋:“不!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问聪明美丽的二皇兄你,这个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夏玄烨心里一个咯噔。 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什么鬼问题! “我们重新说回男尊……” 夏玄烨正想将话题拉回去,周围已经响起激烈的讨论声。 “肯定是先有鸡,没有鸡怎么生蛋!” “胡说!鸡都是从蛋里面孵出来的,没有蛋哪有鸡!” “你们都没养过鸡,我养过,鸡都是从特殊的鸡蛋里孵出来的……” 夏玄烨风中凌乱,脑海里顺畅的思路也搅成了浆糊。 他哪里知道,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是古今永恒的话题,甚至能碾压男尊女卑是否正确。 夏玄烨盯着后边“簌”地跑回自己位置上的夏岁安,怒火中烧。 第五章 人总有一饿或重于泰山 郡主陆了了凑到他旁边,“烨哥哥,你和傻了的夏岁安感情真好。” 谁和那个大傻子感情好了!!夏玄烨心里大吼。 但他面上风流一笑,“呵呵,是啊,我们感情很好。” 开口时,鸡蛋味萦绕鼻尖,夏玄烨迅速闭嘴。 他也有些不明白,说夏岁安讨厌他,她带自己的早膳给他吃,说夏岁安喜欢他,她打断他发挥。 他现在只想等下堂,去找夏岁安算账! …… 下堂后,夏玄烨被章鑫围着说了几句话,一眨眼的功夫,夏岁安就不见了。 他问夏姝响:“你看到那个傻子去哪了吗?” 他本想在自己答完题,表现完后,就故意刁难夏岁安,问她一些难的知识,让她出丑。 虽然往日夏岁安也是草包,但看傻子草包出丑想必更有趣。 但没想到夏岁安直接往他嘴里塞鸡蛋!那简直是他人生的黑历史! 夏姝响捂着嘴,“你鸡蛋味好浓,离我远点,小傻子被首辅叫走了,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夏玄烨眉头一蹙,他展现自己实力的计划实施失败,很是郁闷,现在恨不得抓住夏岁安吊起来打。 但人被首辅叫走,他只能先行回府。 国子监,耳房。 夏岁安小心翼翼地坐在裴砚权对面。 “你叫我来有事吗?”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难道是她刚刚的表演不够真实,露馅了吗? 裴砚权一身云纹鹤袍,白带系腰,身材修长笔挺,只是坐在轮椅上,稍显突兀。 他抬眸打量夏岁安的脸。 那张脸瓷白如玉,杏眸眼型透着可爱,但眼神空洞,呆滞无比。 而夏岁安手指乱动,一时摸自己头发,一时扣扣颈脖的璎珞,就是不看他的眼睛。 裴砚权薄唇微抿,莫名觉得夏岁安有些怕他。 这个恶毒公主会有害怕的人,会怕他?真是个笑话! “你……” 裴砚权刚想询问关于刺杀事件的详情。 “我饿了!我想回府吃饭!”夏岁安猛的站起,想开溜。 裴砚权轻轻瞥了一眼她,泊清适时走过来将夏岁安按回座位。 夏岁安更紧张了,小脸憋的通红,“我饿!你不能让我不吃饭!我的胃可金贵了!” 裴砚权朝泊清道,“去看看国子监的小厨房还有吃食吗?拿一些过来。” 泊清走后,两人静默。 夏岁安受不了这种氛围,还好泊清很快端一碟桃花糕进来。 精致的粉色花朵状糕点摆放在白盘上,裴砚权伸手示意:“公主殿下,请。” “……” 夏岁安看着糕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了,万一里面有致命毒素呢?不吃,万一裴砚权看出她是装傻呢? “我…我突然就不饿了!” “人总有一饿,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就是那毛!” 裴砚权复杂地瞅了她一眼,手从膝上抬起,伸向桃花糕,拿起一块,以猝不及防的姿态伸到夏岁安嘴前。 “吃吧,公主殿下。” 他眼底划过一抹不明显的笑意。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夏岁安不肯吃了,这小傻子怕他的糕点上抹了毒。 夏岁安看着伸到眼前的糕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糕点确实香,但她更紧张!!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姿势太暧昧了点? “二公主…?” 裴砚权的声音在夏岁安耳畔作响,她只能张嘴将糕点吃下。 裴砚权眼里,夏岁安仔细打量了一下糕点,又看了眼他,才张开嘴,露出整齐的齿贝,粉红舌尖一闪而过,像怕极了他似的,将整个糕点卷进嘴巴里,飞速拉开与他的距离。 夏岁安嚼东西的时候,腮帮子一鼓一鼓,脸颊带着紧张的粉,让裴砚权莫名地想起小时候学堂的一只三花猫。 他是寒门子弟,祖上没落,到他父亲这一辈已经沦落到守着祖上田产过活。 小时候他去学堂,总会遇到这只三花,白棕黑三种颜色在这只猫上融合得很是好看。 他喜欢拿家里带来的干饼去喂它。 看猫儿一点一点将他手上的食物吃个干净,而后用带着点儿刺感的舌头舔他的手心。 裴砚权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心头竟涌上幼时的奇妙感觉,眼神一暗。 “……” 裴砚权开口:“明日太傅回来给你们上课,还望公主殿下以后也这般认真。” “认真”两个字被他咬的极重。 他本想试探两位皇子的学问,谁知学问没听到,耳边全是京城权贵之子高声议论的鸡和蛋。 说罢,他唤泊清将他推走。 “?”吃完糕点刚灌了一杯冷茶下肚的夏岁安眼神疑惑,十分不解。 她认真上课了?她今天搅乱他的出的题目,成功歪题,也算认真吗? 裴砚权怕不是抖M吧! 还有,这就走了?明明看起来像有事还没说的样子。 呸呸呸,走的好! 夏岁安心道。 * 夏玄烨回府后,立刻召来自己的幕僚,讨论在国子监发生的事情。 他生气地责怪夏岁安,“要不是她,我也不会错过这个拉拢首辅的机会!” 幕僚思索一番才开口:“最近朝堂消息真真假假,二皇子可知道大臣们对首辅私下里另有揣测?” “什么?” “首辅不是太子党,也不想站您,他是保皇党,保的是……陛下。” “如您有异动,恐怕……”幕僚做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夏玄烨惊愕:“你的想法好像有点道理,父皇身体毕竟还不错,再执政两三年不是问题。” “首辅是陛下一手提拔,肯定是优先向着陛下的,他今日之举恐怕是在试探二皇子您。” “所以说,痴傻的二公主恐怕无意间救了您。” 夏玄烨不愿相信这个推论,他让幕僚退下,自己一人点上烛火深思。 …… 翌日清晨。 夏岁安上学迟到,被太傅庞郝学罚抄《大学》一遍。 庞老头骂完人后去了茅房,夏岁安回到位置上找毛笔,准备抄写。 旁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先生不愧是曾经帝师,骂公主都骂的这么狠!” “之前二公主被先生罚抄都是逼我们代写的,现在不会还找我们吧?” “肯定不会!” “为什么你那么笃定?” “我亲眼看到大公主把她的毛笔拿走了!她没有笔,我们也装作没有就行了!” 坐在位置上的夏岁安脸色一红一白。 这些人说小话都不避着她吗?还是她演的傻子太像,他们都不怕了! 夏岁安蓦地站起,跑出学堂去向国子监的小厨房。 十多位同学疑惑地望着她跑远的背影。 二公主这是要干什么? 第六章 她拿鸡毛当令箭 夏岁安已经跑出去。 夏姝响戳了戳夏玄烨肩膀,乐道: “皇兄,你出的主意不错,要不是你,我都没想到可以偷走她的笔,没想到没了笔她不哭也不闹,反而跑去小厨房。” 夏玄烨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眼神望着门口暗藏几分着急。 夏岁安怎么跑去厨房了? 他是不是不该这样戏弄她?他和一个傻子较什么劲呢?如果她出事了怎么办? 夏玄烨告诉自己,他是怕太后知道夏岁安出什么事然后来问责他们。 在整理书卷的夏泽言看向两人,清浅出声:“大家都是手足兄弟,你们不该这么做。” 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谴责。 夏玄烨不屑地哼了一声,嘀咕:“伪君子!” 他对夏泽言总喜欢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感到讨厌。 他起身想去寻夏岁安,而这时夏岁安已经跑出小厨房,赶往学堂。 众人看到她手上抓着三根鸡毛。 章鑫哈哈大笑:“我们的二公主不会是要拿鸡毛当令箭吧?” 夏姝响一脸嫌弃:“她这是要拿鸡毛去写字吗?” 夏玄烨回想着昨天幕僚对自己说的话,说夏岁安可能无意间帮了她。 他思来想去夏岁安以前霸道是霸道,但现在人都傻了,他不该总记着以前的仇。 心念一动,夏玄烨抓起书囊里没有用过的狼毛笔,准备偷偷扔到夏岁安的位置上。 一边找笔还一边喊:“小傻子,你拿个鸡毛写什么字,莫不是傻到连笔都不知道怎么拿了吧?” 谁知,夏岁安竟然听了进去,扭头道: “吾日三省吾身,吾不傻!吾是对的!” “……”夏玄烨扔笔的动作一顿,啪地掉在桌上。 众人围到夏岁安书桌跟前,想看她怎么用鸡毛抄《大学》的两千多字。 夏玄烨也走上前,只见夏岁安用雪白的指尖将纸张整齐摊开,拿起一根鸡毛,用中间那根空心的羽轴轻沾墨水,随后—— 在白纸上横刀立马般写下两个大字: [大学] 写完后便放下鸡毛,脊背挺的板直,一副等待检阅的样子。 “……” 夏姝响嗤笑:“搞什么啊?这也算罚抄完?” 章鑫附和:“就是就是!” 陆了了忍不住拿走一根鸡毛研究,“没想到鸡毛还能有写字的作用,真是开了眼界!” 夏姝响轻蔑地瞥她一眼,“本宫知道你喜欢小动物,但这傻子的举动你也不用去捧着。” 陆了了脸红地低下头,将鸡毛放回去。 夏泽言本没有过来凑热闹,但几人的对话吸引了他,他拿起夏岁安写字的纸张仔细端详,随后拿起一根鸡毛,皱着眉头写下蝇头小字。 对比夏岁安写的大字,他发现用鸡毛写小字的力道更好掌握,也更细致。 “太子殿下也对鸡毛好奇吗?”夏玄烨凉凉开口。 夏泽言微愣,开口解释: “你们有没有发现,鸡毛笔是一款廉价的毛笔,虽然手感很差,但写出来的字像模像样,如果能在普通人家里推广,说不定普通百姓也能识上字。” 市面上的毛笔均价在八百文左右,是一户普通五口之家一月的用度。 如果识字练字能用上这笔,可以剩很多钱。 夏玄烨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太子还真是时刻不忘关心百姓啊……” “你们好吵啊!”夏岁安打断二皇子的阴阳怪气。 “我这里不炒菜!我要睡觉!” 夏玄烨忍不住轻笑:“待会太傅如厕回来就要上课了,你睡什么觉。” “你管我!我就要睡!我打瞌睡,我枕着十八块腹肌的美男睡!” “……”夏玄烨没理她的胡言乱语,而是嘲笑道: “你去厨房不拿木炭不拿筷子代替毛笔,反而抓鸡拔毛,是为一。” “其二,你如果本就只想写两个字,直接用手不就行了,何必这么麻烦。” “可真是个傻子!” 话音落罢,庞郝学恰好回堂,众人归位。 夏泽言多看了夏岁安几眼,见她眼神呆滞空洞,不知在神游什么天外,才慢慢走回位置上。 他低眸沉思, 鸡毛笔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下次父皇愿意上朝可以跟他提一提。 只是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才愿意上朝,而不是首辅和丞相代政。 虽然四下河清海晏,但这样长久以往可不是办法。 * 天牢。 “招不招!你的联络人是谁?!” 狱卒朝刑具上吊着的探子不断鞭打。 探子闷哼,抬头吐出一口血花,溅到狱卒脸上。 他一口匈奴语:“我呸!你们夏朝休想打折我的脊梁!我就算死也是翱翔天空的雄鹰!” 裴砚权坐在轮椅上把玩新得来的一串佛珠,听着脏言秽语轻轻一笑。 “抽骨。” 简单的两个字让狱卒喊来两名帮手,一起将这名探子的脊梁骨活生生抽出。 血流了满地。 裴砚权用手帕掩鼻:“这下满意了吧?你的请求。” 探子已经痛得只能趴在地上,他强撑着头看裴砚权, “我、我说!我说!求、求大人饶我一命!” “嗯。” 裴砚权挥手让人记录名单,眼神瞥向泊清, “二公主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泊清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愣: “二公主最近很爱抓虫子玩,抓了个知了送她的婢女青蝉。” “还有就是在国子监里,用鸡毛当笔写字。” 裴砚权掩唇的手微动,不仔细看都无法发现他薄唇上勾的弧度。 泊清继续:“老太傅罚二公主抄《大学》经典,她只抄了大学两个字,然后被太傅罚了十遍。” “回府后,她让三名贴身宫女抄《大学》,不抄完不许吃饭,还要在她们面前吃烧鸡。” 裴砚权听完泊清的叙述,探子也交代完毕。 这位有匈奴血脉的探子趴在地上,只剩一口气:“大人、大人,我可以活命了吗?” “允。” 裴砚权让泊清推自己出去。 地上的探子眼神一喜,这是给他活命了! 等他回到匈奴,一定要把夏国的情报带回去! 泊清推裴砚权出去后,默默返回牢里,掏出自己的佩剑。 “大人允许你死在我的剑下,是你的荣幸。” 泊清手起刀落,轻松割掉探子脑袋。 他擦拭完剑上的血,回到裴砚权身边。 裴砚权冷声吩咐狱卒:“收拾好。” “是!” 刚出天牢,裴砚权就看到有人守在外面。 “首辅大人,陛下来召!” 一个老太监匆匆见过裴砚权。 “何事?” “回大人,是陛下出宫春猎的事情。” 第七章 臣救你一命 夏岁安受皇帝的召来到养心殿,等了很久才被传唤进去。 她走进大殿,匆匆行礼,抬头看向上位,一抹明黄色身影怀里搂着一个大着肚子的美人。 “小二来了?听说你遇到刺杀,有哪不舒服吗?” 夏岁安走近些,听见老皇帝这样问。 她嘴角抽搐,小二,你全家才小二。 老皇帝是原著里一个很离奇的角色,年轻时骁勇善战,威名远播,年老后却沉恋后宫,追求子嗣,特别是求皇子。 近七年来,后宫只有一位身份低微的良人生下刚六岁的三皇子,其余全是公主。 这让老皇帝对皇子更加渴求。 他现在旁边的廖美人就是太医院说最有可能怀“龙”胎的一位妃嫔。 夏岁安正准备随便糊弄过去,门口就走进一个太监,尖声通报: “首辅大人到!” “……”夏岁安拳头紧了紧,怎么能这么冤家路窄呢? 裴砚权缓缓摇着自己的轮椅进入大殿,见过皇帝后去向一旁,淡淡道:“陛下有话对公主说,那臣就等一会吧。” 口中说等,但人却没有离开。 老皇帝笑呵呵地问了他几句话,交代春猎之事,才转头看向夏岁安,“小二怎么不出声了?” “往日朕传召你,你不过三炷香便来了,今日怎么这么晚!”他脸染怒气,带着不满。 夏岁安懵逼一瞬:这、这、这像个父亲对女儿的对话吗? 上秒漫不经心地问你受伤了吗,下秒就嫌弃你来得慢。 算了算了,反正在裴砚权面前,她的傻子人设永不倒! “回禀父皇,儿臣马车堵车了,府里的马车没有经过全面质量的管理方法PDCA的处理,跑得慢!” “……?”老皇帝愣了愣,让廖美人从自己怀里下去,眯着眼睛由上到下打量夏岁安。 总管太监对他耳语几句后,他眉心紧蹙,“你傻了?” “朕的二公主成了个人人耻笑的傻子?” “我不傻,你才傻!” 夏岁安吼得理直气壮, “全面的质量管理就是把质量成本和效益统一起来,你这都不知道!你是大傻逼!” “放肆!!” 老皇帝拍案而起,多年帝威倾泻而出,把旁边摇着扇子扇风的廖美人吓了一跳。 美人受到惊吓,老皇帝连忙牵手安慰,安抚好人后,他看向蹦跳着离自己十米远的夏岁安,怒气未消。 “朕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胆敢辱骂朕,你好大的狗胆!” 两个小太监见机将夏岁安按在地上,夏岁安只能昂头看向老皇帝,使出保命必杀技, “祖母救我!哇啊——有怪兽要毁灭我们的星球!祖母救我!” 殿外的青蝉听到夏岁安的大嗓门,心儿一紧,主仆一体,夏岁安死了她也得陪葬。 幸好她刚刚已经将自己的遗嘱跟旁边的小护卫交代好了,不然都没时间说! 她撒腿就朝太后寝宫跑,只留下泊清与太监大眼瞪小眼。 “这姑娘她告诉我她私房钱藏在哪干什么?” “可能是暗恋你,姑娘人家脸皮子薄,只能借此表明心意。”太监说的头头是道。 泊清陷入思考。 养心殿殿内。 “祖母救我!祖母捞我!” 夏岁安不厌其烦地高喊。 老皇帝听到夏岁安嚷嚷着太后,眉心更加紧蹙。 他生了二十几个公主,夏岁安只是其中一个,但她最受太后喜爱。 他先前因为太后的请求还赐了个“镇国”的封号给夏岁安,现在想来很是后悔。 要是知道夏岁安会变傻,丢皇家的脸,他怎么说也不会赐封号,给夏岁安这份特殊对待。 “二公主痴傻,冒犯朕……” “陛下且慢。” 裴砚权的声音从容响起。 “爱卿何事?”老皇帝的神色渐渐松弛,眼神透着信任。 裴砚权:“二公主虽然痴傻,但研究出一款‘羽毛笔’,其中妙窍是利用公鸡的羽毛,通过羽轴沾上墨水,进行书写。” “其造价低廉,可以普及普通的学堂,用于童生的日常练习与教考上。” “羽毛笔?”老皇帝微愣。 裴砚权从轮椅的暗盒处拿出羽毛笔,递给老皇帝。 老皇帝左右打量,仍是不解,“这东西能写字?” 裴砚权:“这支笔是臣用公鸡身上最大的五根羽毛制作而成的。 它的翎管经过特殊处理后能很好吸收墨汁,笔尖削成斜尖形状,写出的字迹颇为工整,陛下请看。” 裴砚权说的头头是道,加上他一番展示,老皇帝转怒为喜: “好,甚好!” “爱卿果然慧眼!朕不能没有你啊!” 裴砚权恭恭敬敬:“都是陛下英明神武。” 他缓缓抬头:“臣提议推广这款羽毛笔,陛下觉得如何?” “甚好!” 老皇帝不会去想羽毛笔能给国家教育带来多大便利,他只知道,照着裴砚权说的去做,他就是英明神武的皇帝。 他看夏岁安也没那么生气了:“小二你可以回去了。” “以后少点出门,别到处给朕丢脸,知道吗!” 夏岁安撇嘴,“是!” 她走出大殿后找不到青蝉,便等了等,片刻后青蝉苦着脸跑回来,看到她惊喜万分: “公主你没死啊!” “?”夏岁安歪头不解。 “咳咳,奴婢说的是公主你没事就好,刚刚奴婢去找太后,嬷嬷说太后已经睡下……” 青蝉带着夏岁安七拐八拐,走到停马车的地方,忽的被人拦住。 泊清抱拳:“公主殿下,我家首辅大人有请,请上马车一叙。” “我如果说不呢?” “大人可以下来与公主一叙。” “……哦,那我上去,尊老爱幼,我懂的。” 夏岁安麻溜地跳上马车。 裴砚权坐在马车的特制软座上,轮椅收在一旁,手边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有一整碟凤梨酥。 夏岁安拘谨地坐在他的对角,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裴砚权今天穿了一件玄色衣袍,暗色云海纹翻涌,因为离得近,夏岁安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那个……你找我有事吗?”夏岁安纠结地开口。 裴砚权瞥了一眼她的脸,神色晦涩不明,声色冷凌: “公主殿下,臣救您一命,您都不说一声谢吗?” 敬词在他嘴里咬的极重。 夏岁安摸了摸手臂,她好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怎么他说一句话就好像要割她一刀似的。 “我……我谢谢你?” 夏岁安微微颤颤出声, “我感谢国家,感谢同学,感谢老师,感谢氢,感谢氦,感谢锂,感谢你?” 第八章 为什么外祖不是贪官呢? “氢氦锂是什么?公主殿下又乱说胡话了。” “氢氦锂铍硼你都不知道?你也不聪明嘛!” “……” 裴砚权的手指关节动了动,似有攥拳倾向,但很快松开。 “公主殿下手里拿着的小盒子是什么?臣看公主在殿上就一直拿着,莫不是送给陛下的礼物?” 夏岁安手里抓着一个褐色的檀木匣子,提起这个,她脸色有些不自然。 盒子里面是她在一个小摊买的仿真蜘蛛,蜘蛛用黑色绒粒布料缝制而成,很是相像。 夏岁安晚上用它吓唬了不少婢女。 今天带进宫是为了以防万一,怕有人不信她变傻或者挑衅她,那样她就可以掏出蜘蛛吓唬人。 所以,此时此刻夏岁安板着小脸,十分正经:“这里面是灶王神家的黑色闪耀大宝石。” “打开看看。”裴砚权道。 夏岁安打开盒子,将蜘蛛扔到他怀里,“送给你,不用客气。” “不过你客气也没关系,这是你应该的。” 蜘蛛在裴砚权衣服上一弹,停在黑色布料上。 裴砚权没被吓到,他用手提起仿真蜘蛛的一只脚,打量几眼,声音淡淡: “殿下说的宝石呢?” 夏岁安:“它就是宝石,你也可以把它别在你腰带上,镶嵌黑色闪耀宝石饰品有999暴击呢!” 裴砚权将蜘蛛撇到一旁,“公主殿下怎么不把它缝自己腰带上?” “我是小仙女,仙女从不系腰带!” “……” 裴砚权揭过这个话题: “刺杀公主殿下的人臣已经查出来了,是一名六品骁骑尉,臣的人赶到他府上时,他已经畏罪自尽。” “哦。” 夏岁安对这个不感兴趣,她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骁骑尉是李丞相一党,他只是被李丞退出来挡枪的。 裴砚权忽然抬手,拿起一块凤梨酥,伸向夏岁安,“殿下尝尝。” “?” 夏岁安看着他熟悉的动作,脑海回忆拉扯,想起上回的桃花糕。 不是,大哥,你就这么喜欢投喂吗? 心中质疑,但在裴砚权的注视下,夏岁安还是乖乖吃下。 毕竟上次糕点里没毒,这次应该也不会有吧? 见她乖巧咽下,裴砚权掏出手帕擦了擦指尖,看不出喜怒。 “泊清,去文选清吏司郎中的府邸。” “好的,大人。” “驾!”泊清驱车拐弯。 夏岁安疑惑:“我们去郎中府邸干什么?” 裴砚权神色玩昧,“公主殿下连自己外祖家都不记得了吗?” 外祖? 夏岁安心中一震。 裴砚权好心解释:“殿下的外祖父是正五品文选清吏司郎中,负责文官任免,是一个很重要的官职。” “哦,我想起来了,外祖父是个好人。” 夏岁安心虚低头,青蝉在她装傻后说过外祖家的情况。 她的外祖父叫陈柏,人如其名,是个公正不阿的人,在朝中职位不高,但挺重要。 他亲缘浅薄,夫人病亡,留有一子一女,子从武常年无法归家,女进宫诞下公主却无常早逝。 “嗯,公主殿下既然吃了臣的糕点,那就帮臣一个忙吧。” 裴砚权声色冷淡, “陈郎中一向中立,但他唯一的外孙女求他,想必和臣下亲近一些不是什么难题。” “啊?我吃了你东西要帮你忙,那我还送你大宝石了,你怎么不送我一个大保健?” 夏岁安坚持自己的傻子人设,在作死边缘挑衅。 裴砚权这是要利用她拉拢陈柏,可他们虽是祖孙,但根本不熟。 他找错人了! “大保健是什么?”裴砚权眉心微蹙。 “不知道,我也没去过,应该是一项很神秘的成人运动。” “……”裴砚权扶额,他就不该追问一个傻子答案。 “公主殿下,到了你外祖家后你乖一点,剩下的臣来做就行。” 夏岁安小鸡啄米般点头。 …… 陈柏府邸。 这是一处靠近京郊的小院落,白墙青瓦,绿竹环绕,颇为清雅。 夏岁安跳下马车看到宅邸样子后开始悲伤。 裴砚权注意到她站着不动,开口询问:“公主殿下怎么不走了?” “我在思考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什么?” “为什么我祖父不是贪官呢?那样我就可以有很多很多钱了!” “卧室安五个夜明珠,晚上看话本不累眼睛,床上镶金子做垫,金子是软的,塌了就换一张。” “……”裴砚权闭了闭眼。 真是个傻子! 他刚才在车上将凤梨酥递给她的时候,竟然还有片刻觉得夏岁安像只三花猫,有些可爱。 现在看来,他果真眼拙。 这分明是个无药可救的傻子公主。 “进去吧,公主殿下。” 陈柏已经带着家口出府迎接二人。 一人是当朝首辅,位极人臣,一人是圣上的二公主,亲封镇国之名。 虽然夏岁安是陈柏的外孙女,但免不了行礼一场。 礼毕,穿着青色常服的陈柏激动地走到夏岁安跟前,唇瓣颤抖,最终吐出: “臣上次见二公主还是在及笄之礼,一年多不见,公主出落得越来越端庄大方了!” 两人虽是祖孙关系,但地位上尊卑不同,加上夏岁安与他们不亲近,所以见面不多。 之前夏岁安遇刺,受惊变傻,朝中多有流言,但陈凌云没有机会探望,而时间一久,他也接受了孙女变傻的事实。 “外祖好!”夏岁安笑眯眯点头。 陈柏受宠若惊,“公主刚刚是在叫臣外祖父?” “嗯!外祖好!” “诶!” “外祖叫我岁岁就行,太后也是这般叫的。” 陈柏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瞧都觉得自己外孙女像早逝的女儿,一样美丽可爱。 “岁岁,岁岁…这个小名好听。” 他拉出一个蓝色衣袍少年郎,“你舅舅刚返回边境,要驻守到年底,这是你表哥陈凌云,你们小时候见过,玩得挺开心的,你还记得吗?” 夏岁安诚实地摇头,想起正事:“外祖,他找你有事。” 她伸手指向远处坐在轮椅上,默默观望祖孙相认大戏的裴砚权。 “他让我跟你说,他找你有事。” 陈柏看向裴砚权,神色凝重一瞬,“好,云儿你陪岁岁去园子里玩一会,我去处理一些事。” “好的,祖父。”陈凌云道。 夏岁安看陈柏和裴砚权一起进书房,泊清在门外守着,她撇了撇嘴,忽的爬上陈凌云的背。 “大表哥,带我玩!” 她好无聊,这里没手机没小视频,她还要时不时装傻上班打卡。 “带我玩!” 陈凌云对夏岁安突然扑过来有些意外,但手臂用力,扶得稳稳的。 第九章 春猎预备时 夏岁安本意只是无聊,她没想到陈凌云真的能接住自己。 瘦削的身体好似有着用不完的力量。 “公……”陈凌云顿了顿,“岁岁,要背吗?” “啊?”夏岁安犹豫了一下,虽然他们不熟,但陈凌云好像对自己没恶意。 难得遇到对自己毫无恶意的亲人,夏岁安眼眸闪亮。 “好,谢谢凌云哥哥背我!” “嗯。” 陈凌云没再说话,背着夏岁安到园子里的一个秋千旁才将她放下。 他走路很稳,肩膀靠着很舒服。 而这时夏岁安也彻底想起,陈凌云是何人物。 陈凌云,凌云是他的字,他本名陈岐志,是夏岁安死后,即原书后期出场的常胜大将军,骁勇善战,战无不胜,却在二十有余死于暗伤。 书中说,他的父亲战死边关,他受到刺激,弃文从武,才走上武将之路。 夏岁安思索着原书发展,头都痛了。 怎么和她有关的人物都这么惨啊!! 有亲缘关系的太后、舅舅、表哥,甚至太子二皇子等人,一个个都惨的没边。 夏岁安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抛开这些杂乱的想法。 她扭头看陈凌云:“表哥帮我推秋千!” 陈凌云点头,默默动作。 他穿着一袭湛蓝衣袍,颜色明亮,很契合他的年纪,头发全部束在银色发冠里,面庞清秀。 推秋千时,蓝色衣摆翻飞,像流云。 “……” 两人无声。 夏岁安感觉很奇怪,明明他看起来不讨厌她,那为什么不和她说话呢? “表哥,你说句话啊!” “我、我……”陈凌云张口支吾。 “岁岁妹妹还、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可爱。”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低下了头。 夏岁安一愣,她的表哥是个结巴?怪不得先前说话都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陈凌云道:“我、我生过一场病,郎中说、说,除非有大、大刺激,我都只能这样了。”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 夏岁安听着心酸,她知道这位少年郎后期不结巴了。 他穿上盔甲驰骋沙场,战无不胜,但亲人永逝。 “表哥,推高些!”夏岁安抓着秋千绳高喊。 陈凌云被拉回注意力,不再顾着悲伤,他力气大,轻而易举将夏岁安的秋千推得很高。 “岁、岁岁,你、你怕吗?” “不怕!” 夏岁安大喊:“表哥好厉害,我像蝴蝶一样飞了!” 陈凌云脸部柔和,情不自禁展颜一笑。 …… 两人玩得很开心,还去吃了午膳,傍晚时分,陈柏书房大门打开。 陈柏徐徐走出,而裴砚权被泊清推着出府。 陈柏眼神复杂地看向夏岁安,“岁岁…” “唉……” 夏岁安意识到他有话对自己说,眼睛眨了眨,等待下文,却见陈柏拉起陈凌云的手, “三天后就是春猎,本来你祖父我是文官,不去凑那个热闹,但现在看来……”陈柏瞥了门口的裴砚权一眼,叹气: “我不放心你啊!所以春猎就让凌云陪着你吧,他学过拳脚功夫,遇到危险也能保护你。” 夏岁安有些不解:好像在祖父眼里,她成了裴砚权的人质,随时会被害? 这样说也没错,但现在裴砚权要利用她和祖父合作,她也算有利用价值的人质,裴砚权暂时不会杀她。 “祖父,你就、就放心吧!”陈凌云开口保证又迅速低头,眼底自卑浓郁。 夏岁安轻轻抱了一下他,“哥哥,我下次还要你背我!” 陈凌云微愣,头微昂:“好。” “嘿嘿…” 夏岁安挥手告别。 走出府邸,公主府的马夫已经将马车驱到门外,恭候多时。 夏岁安正想跳上去,裴砚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上我这。” 夏岁安只能扭头去向那辆简约的青帘马车。 奇怪的是裴砚权叫她上车又不说话,马车到了公主府,夏岁安准备下去时,他才开口,声音冷硬, “这碟凤梨酥,你拿回去。” 夏岁安:“……?” “哦。” 夏岁安回过神,端着凤梨酥下车,目送裴砚权的马车远去。 青蝉看着她手里金黄的糕点不解,“首辅大人让公主你上他的马车,就是为了送公主你这碟凤梨酥吗?” 夏岁安扯唇,“脑洞收一收,这碟糕点赏你了,记得吃完。” 她可不觉得裴砚权会对自己一个傻子有兴趣。 毕竟不是每个市场经济都是智障经济。 * 马车上,裴砚权捡起黑色绒粒仿真蜘蛛,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随后仔细打量。 他不期然地想到那碟凤梨酥。 傻子公主上马车后就一直盯着那碟糕点,看起来想吃又不敢吃,他喂了她一块后,她也还是没胆子。 看起来像怯懦的兔子。 不知道他将整碟送给她,她会全部吃完吗。 回宫后,裴砚权将蜘蛛扔给泊清,“收好。” * 春猎时间很快到了。 地点是京城郊外的皇家猎场,狩猎为期三天,百官随行。 夏岁安被青蝉伺候着换上猎服,一身飒爽劲装,神色格外忧愁。 青蝉不明她愁些什么,夏岁安一脸深重地对她说: “命运的齿轮要开始转动了!” “公主在胡说些什么……” 夏岁安缩回马车里窝着。 原书里这次春猎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二皇子夏玄烨受朋友章鑫的挑拨,冲太子的狩猎队伍射了一箭,虽然太子没受伤,但伤了个随行的小厮。 狩猎没结束,李丞相就参了夏玄烨一本。 其罪有三,一是“残害手足”,二是“皇子伤人当与民同罪,该按律法惩办”,三是“藐视皇威”。 皇威是老皇帝的逆鳞,在李丞相一番添油加醋下,老皇帝将夏玄烨贬为庶人,再无参与皇位竞争的资格。 因此一遭,夏玄烨彻底疯魔。 李丞相是太子祖父,关系亲厚,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谁一看便知。 然而太子并不知道他的计划,经此事与祖父心生芥蒂。 这一石二鸟之计出自裴砚权之手,原书极尽了对他黑化后智谋的描写。 表面冷静诚忠,内里阴暗疯狠,只手可遮天。 “唉,鼠鼠我要去拯救世界咯。” “公主,鼠鼠是什么?老鼠吗?”青蝉问。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拯救世界呢?” “为什么?”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足足有300克!” 青蝉:“三百克?” “别人都以为,300克是心脏的重量,可是谁也不知道,我只是一只鼠鼠,300克是我的全部!” 青蝉:“……” 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嗯对,她不想明白。 第十章 泰山见我都害怕! 郊外猎场。 春风拂面,白雁低飞,百官兴致勃勃。 根据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老皇帝射一箭以示开门红。 “咻——” 他恰好射中宫人放出来的麋鹿,龙颜大悦,顺手将手里的弓箭赐给夏泽言。 开门红后,老皇帝进营帐里陪廖美人。 “父皇果真看重大哥。”夏玄烨盯着夏泽言手里的弓,阴阳怪气。 夏泽言犹豫,“皇弟要试试吗?” “呵…”夏玄烨意味不明地冷笑。 他有时候真不知道夏泽言是真傻还是装傻,总是不分场合演兄恭友敬。 这样想来,他好像一整天都没见到那个傻子二公主了。 夏玄烨四下搜寻起来,终于在一块草坪上发现一个红色劲装的身影。 夏岁安在旁边一人的搀扶下骑上一匹白色小马驹,有说有笑。 夏玄烨眉头微蹙:那是谁?怎么和夏岁安那么亲近? 他快步走下猎场的高台,夏泽言在背后喊他:“皇弟,等下还有祭酒礼——” 夏玄烨没有应他,只顾着寻到夏岁安。 来到人跟前,夏玄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鲁莽。 他和那个傻子关系又不好,他这么关心她干什么? 但这么说也不对,两人好歹有兄妹关系。 夏玄烨暗暗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看小傻子被坏人骗而已。 “二皇兄,你要在我面前川剧表演吗?” 夏岁安看着突然跑到自己和小马前面的夏玄烨,问道。 夏玄烨终于从思绪里抽离,他佯装淡定,从袖里掏出折扇,“我想认识一下你旁边这位仁兄。” “哦哦,他是我表哥,陈凌云。” “哥哥,这是我二皇兄。” 夏岁安介绍着两人,夏玄烨却听得眉心一皱, 为什么小傻子对两人的称呼差别那么大? 表哥叫哥哥,他这个有直接血缘的哥哥却只叫二皇兄! 夏玄烨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佯装轻快地开口, “凌云兄,你叫我子烨即可,不用拘谨。” “不、不敢……”陈凌云连连摆手。 “我、我只是、在、在教岁岁学马。” 夏玄烨摇扇子的手一滞,夏岁安的表哥竟然是个结巴? 这根本就和自己比不了! “小傻子,你想学骑马可以找我啊,皇兄……不,二哥教你。” 夏玄烨一边冷哼一边开口,语气别扭。 “不用,不是皇家驯马师用不起,而是大表哥更有性价比,你要是受伤了我担待不起。” 夏岁安小脸雪白,在阳光下很是严肃,说的有板有眼。 夏玄烨听出话里面拒绝的意思后,径直走掉。 祭酒时,朋友章鑫问他,“二殿下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是因……他惹了你吗?” 章鑫暗指太子,但夏玄烨烦的不是这个。 他没预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因为夏岁安不愿搭理自己而烦恼。 他很差吗?还比不上一个结巴? 夏玄烨带着怒气结束祭酒仪式,开始狩猎。 * 夏玄烨开局就射了一只兔子,他弯腰下马将兔子耳朵提起,莫名觉得这兔子像他那傻子妹妹。 诶,不对。 好像他那傻子妹妹正在朝他过来。 夏玄烨将腰直起,视角摆正,他看到夏岁安骑着白色小马驹,踏过草地朝他的队伍跑来。 “小傻子,你怎么来了?” 夏玄烨将兔子抛给手下,问道。 夏岁安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他:“猎杀时刻到了,我是来保护你的!” “……” 夏玄烨瞥了一眼死兔子,眉眼轻佻含笑:“就你这小身板还保护我?” “人小力量大,泰山见我都害怕!” “……” 夏玄烨扶额,“莫要胡言乱语,你跟着我就跟着我。” 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满足。 傻子公主学骑马是为了来跟着他,还说要保护他。 换做以前的夏岁安,只会撺掇着抢他淘来的新奇玩意,时不时还刺他几句母家家世卑微。 “你这么快就学会骑马了吗?”他问。 “对啊!我可是有驾照的女人!” “驾照是什么?” “是夏天三十二度的疯狂蜕皮,是两个男人辱骂下的砥砺成长。” “两个男人?哪两个?” “一个素不相识却对你破口大骂,一个同住屋檐却狠铁不成不锈钢。” “……”夏玄烨觉得自己不该问,反正小傻子说了他也不懂。 两人一边唠嗑一边骑着马闲逛,夏玄烨几乎没怎么开弓射箭,这时章鑫急了。 “二皇子,那里有一只羊!我们快射!” 夏玄烨闻言,习惯性抬弓,准备弯指。 在他十余米开外,确实有一抹鲜亮的白,看起来像只温顺的羔羊。 今天是春猎第一天,他和夏泽言之间,谁狩到的猎物最多,谁就能得到嘉奖。 “等等等等!” 夏岁安一把扯住他衣摆,“看清楚再射!!” 夏玄烨轻瞥,他还会看不清? 虽说这般想着,但他抬手将储备待发的箭矢射向高空,没有射往前方。 锐利的箭簇击中一只麻雀,从树梢掉落。 “哇哦,好厉害!不识庐山真面目,只识弯弓射大雕!”夏岁安喊。 “……” 夏玄烨无语,派人捡起麻雀。 而这时,他远处那抹白色也逐渐显露清晰。 竟是太子夏泽言的狩猎队伍! 夏玄烨微微眯眸,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冷冷看了章鑫一眼,策马去到夏泽言跟前。 “太子殿下怎么到了皇弟的路线里面?” 夏泽言和他的狩猎路线是分开的,如无意外不会相撞,这也是他们能放心狩猎的原因。 而此时,夏泽言竟然走到了他的路线里,还出现在前面。 要不是夏岁安忽然提醒,他可能真顺着章鑫的话将箭矢射了出去,少不了惊吓到夏泽言,再被太子党抓个错处。 夏泽言穿着一袭白袍,骑着西域进贡的雪春马,浑身气质温润,远远看起来真能幻视成一头温顺羔羊。 他看到夏玄烨也是一惊,“我在你的路线里?这不是我的路线吗?” 夏泽言将自己的猎场地图拿出,与夏玄烨的对比。 不过多时,夏玄烨便发现自己的地图有误,是他闯入了夏泽言的路线。 而这地图是经章鑫的手给自己的。 加上他那一喊,夏玄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章鑫怕是早成了别人的内鬼! “惊扰太子殿下,皇弟先行告退…” 夏泽言隐隐意识到自己二弟被人设计陷害了,而且这个局里,他这位太子也是棋子。 夏玄烨脸色阴郁骑马离开,夏岁安骑着小马“踏踏踏”地追在他后面。 “二皇兄你等等我!” “你不要以为你胸大就了不起,小心我晚上给你的马药巴豆!” “……” 夏玄烨脸黑如墨斗,但骑马的速度不由放慢。 第十一章 刺杀:我怕血液传播你也不懂啊 春猎第一天平静过去。 营帐里,夏岁安跷着脚吃葡萄,青蝉一边往狮子造型的铜炉里加熏香,一边问, “公主你不出去玩吗?马场那么大。” 夏岁安无聊吐皮,“昨天骑马,我大腿内侧疼死了,哪还敢骑!” 而且,夏玄烨被她提示后,没再外出狩猎,她的任务完成了,为什么还要出去。 至于陈凌云,被她哄着去结交朋友了。她给他挑了几位品行好的世家公子,几人能聊得来,也帮陈凌云改善结巴的状态。 然而她不找事,事却找她。 夏姝响带着婢女气哄哄地掀开夏岁安营帐帘子,双手叉腰: “喂,夏岁安!” “你给二皇兄吃了什么迷魂药?他竟然对你改观了!” 夏岁安不解:“中了药找太医啊,找我干什么?我能妙手回春吗?” 夏姝响气急,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与两位皇兄关系好,名声也比夏岁安好,可现在夏岁安变傻后,二皇兄反而与她更亲近了。 一位傻子,有什么好亲近的? 她今早找夏玄烨,说想派头吃饱了的狼去吓吓夏岁安,竟然被拦住了。 夏玄烨还警告她,让她不要胡闹。 要知道,之前提出戏弄这个傻子的可是他自己! 夏姝响既不解又生气,可闺秀气质又让她说不出脏话,只能怒骂: “都怪你都怪你!” 夏姝响掏掏耳朵,“听不懂听不懂,饺子不好吃怪醋,葫芦娃没长大怪土,生不了孩子赖床。” “……”夏姝响被噎住了。 “公主,首辅大人求见。” 帐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夏姝响吞葡萄的动作一滞,朝夏姝响道:“要不……你出去一下?” 夏姝响脸色震惊:“难道你们有私情!” “放你的七彩葫芦旋转弯屁!我华夏儿女绝不做此等勾当!” 夏岁安连忙让青蝉将她的最堵住,顺带拿帕子堵了她婢女的嘴,然后将两人塞屏风里。 “让他进来吧。” 青蝉将人迎进帐。 裴砚权的脸色称不上好看,他坐在轮椅上,泊清在后面推着。 轮椅来到熏香的铜炉旁边就停了下来。 夏岁安连忙摆正自己的姿势,像面见班主任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眨了眨,看向裴砚权。 “裴砚权你有事吗?没事可以走了,有事也可以走了再说。” “……” 裴砚权不悦开口,“小傻子,有时候我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辛苦设计,推动李府义利用暗棋谋陷皇子,却被夏岁安几句话轻松搅拨。 但不知为何,他见到夏岁安后却生不起气来。 这小傻子吃葡萄还记得吐葡萄皮,却不知有皮碎沾在了嘴角边。 “我当然不是傻子啊,哪个傻子有我这么漂亮!” 夏岁安理直气壮道。 裴砚权微愣,正视夏岁安,她穿着粉色襦裙,头上绑着松松垮垮的发髻,珍珠钗子欲掉不掉。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活像只气猫似的。 就这还漂亮?裴砚权但笑不语。 他一手摇动轮椅轮子,来到夏岁安旁边,用另一只手将夏岁安嘴角的葡萄皮拿下,随后擦拭指尖。 夏岁安震惊地看着他动作,反应过来:“啊,谢谢你啊,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是不对的,恭喜你捡到吐葡萄皮的葡萄的葡萄皮。” “……”裴砚权擦手的动作一滞。 罢了,他和个傻子较什么劲呢? 何况这傻子还有点叛逆,让她叫他主人都不肯。 裴砚权正准备离开,忽的营帐的一面屏风传来异响,里面隐约有人影涌动,泊清佩剑出鞘,护在裴砚权身前。 “公主殿下,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哈哈,哈哈,都是自己人……”夏岁安噎了噎口水。 “皇姐出来打个招呼吧。” 夏姝响将屏风推开,一手拿着塞嘴的帕子,一手怒指夏岁安, “你、你你你——” 她说话大喘气,惹得夏岁安重复,“我,我我我,我怎么了?” “我是卢浮宫里的大卫,是塞纳河畔的玫瑰?” “啪!!” 巨大响声惹得夏岁安几人纷纷回头。 只见两名穿着夜行衣的人手执长剑,刚刚打晕一位看门太监。 太监的吨位有点重,才发出巨响。 “……” 营帐里六个人,十二只眼睛看向两名黑衣刺客。 夏姝响和她的婢女先发出尖叫:“啊!有刺客啊!快来人保护本公主!” 营帐外没有响动。 “……”夏岁安默默从梨花椅上起身,离夏姝响远一些。 大喊大叫的一般死的早一点,她很惜命。 在裴砚权视角里,两名刺客对视了一眼,似乎在疑惑当下人太多了,不符合情报情况。 而夏岁安那个小傻子,好像很怕他受伤一样,钻到了他轮椅附近。 难道刺客来杀人,她还能举着他跑?裴砚权觉得好笑。 刺客沉默交流完,没有因为突发情况而退缩。 他们一人一剑,直逼夏岁安。 刀锋凌厉,裴砚权欣赏了一下小傻子害怕的神情,手掌在轮椅把手一拍,一把长尖刀弹出。 他忽的想起什么有趣的事,长手一拉,将夏岁安拉倒,撞入自己怀里。 “!!?” 夏岁安一脸懵地加入战局。 裴砚权握着尖刀飞速解决一名刺客,轮椅限制,他动作幅度不大,而刺客的血全溅到了夏岁安脸上。 夏岁安吓得把眼睛紧紧闭起。 夏姝响惊叫着跑出营帐,而这时泊清也已解决另一名刺客。 地上一片凌乱,狮子形状铜炉滚落翻倒,熏香浓郁散开。 “呵…” 裴砚权好笑地看着因为刚刚自己临时起意举动而落入自己怀里,反抗不得,又闭眼又紧张睁眼的夏岁安,眉眼轻佻,颇为欢愉, “怎么,就这么害怕?” 夏岁安发觉自己眼睛周围没有血,才颤唇开口:“我害怕血液传播带来疾病,可说了你也不懂啊!” “……” 裴砚权觉得自己问个傻子就是白问。 他将夏岁安推开,自己摇动轮椅后退两步,盯着夏岁安粉色襦裙上的血迹,声音嫌弃, “瞧你,脏得跟个什么似的。” 夏岁安很气,那还不是因为他拿她挡血? 而且人死在自己跟前,她差点就吓得跳出去了! 裴砚权视线上移,落到夏岁安白皙脸颊上的一滴血迹。 那抹血在脸颊上凝痕,像好看的梅花,衬托得夏岁安颜色绮丽。 裴砚权这才发现,这小傻子好像还有几分容貌。 而刚刚,小傻子靠在自己怀里时,身体也似乎娇软非常。 第十二章 公主可以唤臣主人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扔给夏岁安。 “你自己收拾一下,遇刺的事情别外扬,我会帮你查清楚。” 裴砚权让泊清将他推出去,唤人进来处理尸体。 这是一场针对二公主的刺杀,只是刺客没想到二公主营帐里还有他人在。 春猎的人手防备全在老皇帝那,皇子的守卫尚可,公主身边却只剩几个小太监。 如果今天他不在那,恐怕小傻子真就死于刺杀了。 裴砚权眼眸泛过一丝冷色,既然他也在场,那他就当做是刺杀他来处理吧。 一个,也不放过。 …… 春猎最后一天。 猎场外围,天光微亮,山杏漫山遍野,碎红点点。 泊清推着裴砚权看风景,“大人,刺客已经查出来了,是李相的人。” “呵。”裴砚权闭眼,深吸新鲜空气,叹道,“不奇怪,小傻子扰了他的计划,他想杀她也是正常。” 李府义 “派人把二公主请来。” “是。” 夏岁安被请到猎场外围时整个人都乏着早起的困。 “早,公主殿下。” 裴砚权穿着一袭青色衣衫,轮椅停靠在爬满藤萝的山石边上,神情舒缓地看向揉着眼睛的夏岁安。 “早,裴首辅。” “为怎么我的眼睛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困得要死,有什么话吗快点说,我还要回去睡觉。” 裴砚权差点气笑,他解释完幕后凶手后问: “公主,臣又救了你一命,你打算怎么报答臣?” “我下辈子穿越兽世遇到你再绑定个生子系统,给你生个十个八个然后杀夫喂子繁衍你的后代算是报答你吗?” “……” 裴砚权又听不懂了。 “罢了罢了,和你说这些事情也是为难你。” “臣要求不多,就两个。” 夏岁安:“那你说,说了我也不一定会听,但我现在会好好听。” 华夏语言博大精深。 “呵…” 裴砚权将山石上的紫色藤萝花扯下一朵,对夏岁安道:“小傻子,低头。” 夏岁安不解地垂下脑袋。 裴砚权将藤萝家夹在她发髻上,夏岁安今天穿了杏黄色襦裙,湖绿色系带裹着纤细腰肢,脸上神情带着早起的倦。 一身淡雅衣衫配上刚戴的鲜艳紫花,也只有夏岁安的娇俏容貌,才能压住。 “不错。”裴砚权正满意颔首。 “你的审美像喂了狗一样,但我不能说出来,只能说你的思想艺术格外超前,有一种划时代的美。” “……闭嘴。” 裴砚权眯眸欣赏片刻,才缓缓出声: “臣有两个要求,第一个是公主殿下在臣面前少犯傻。” “哦,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岁安的配合像在给裴砚权挠痒痒肉似的,他不由神色渐深: “第二个要求,不要叫臣裴首辅,私下里可以唤臣……主人。” 裴砚权说话时停顿了一瞬,声音晦涩。 主人。 这是小宠对臣服者的称呼。 一国公主在他面前俯首,成为他的小宠,倒也颇有趣味。 唤他主人,也无损她一副蠢猫儿的模样。 当然,这还不够。 比起他这些年的忍辱、这些年的蛰伏,这还远远不够…… 裴砚权边想边露出轻笑,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由用力攥紧,似想将那寸布料下的肌肤揉碎。 “你以为这是海棠文学城吗?”夏岁安出声。 在她看来,裴砚权简直是个变态。 “裴首辅你好,裴首辅再见。” 裴砚权没得到满意答案,眯眸看她,神色冷冷。 夏岁安硬着头皮改字:“好的,裴砚权!” 反正她不可能叫他主人!想都别想! “这不是港台偶像剧,照这样发展,难道我以后还要叫你欧皓辰给你送早餐然后被车撞吗?” “还是成为西方吸血鬼的血佣每每深夜被你取之不尽,身体伤痕遍布却只能任尔取舍?” 夏岁安节操不多,看的小说多,张口就来。 “……公主殿下又说臣不懂的话了。” 裴砚权扶额,“罢了,叫臣名字就名字吧。” 他低声嘟念,“我也是迷糊了,竟和一个傻子追究这些。” 时日还长,他可不急。 “咕~” 夏岁安饿了,她捧着肚子眼巴巴:“裴砚权,我要回去吃早膳!” 裴砚权朝泊清挥了挥手,“莫急,臣可以烤肉给公主殿下吃。” “烤肉?大早上吃烧烤不好,油腻会发胖!” 裴砚权让泊清搭好器具,莫名地瞥了一眼夏岁安, “那公主殿下吃也不吃?” 夏岁安没说话。 泊清和青蝉两人合力,很快就把火生起,不多会一只处理好的羊腿已经架上简制烧烤架,焰火腾烧,香味勾人。 夏岁安咽口水: “裴砚权,你知道不?” “什么?” “本公主很喜欢小动物!” “哦?你要绝食为这只羊出头?” 裴砚权倚靠在轮椅上,看着大大咧咧坐在草地上拔草玩的夏岁安,问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小动物,比如水煮鱼,炸鸡,烧鸭,烤羊腿!” “……” 裴砚权沉默,这些确实是动物没错。 他将烤好的一只羊腿递给夏岁安,夏岁安用左手接过,开始吃起来。 裴砚权端详着她吃东西的样子。 撒上孜然的羊腿有些辣,夏岁安舌尖微吐,显然被辣到了。 她呲着气,脸颊红得像粉。 裴砚权神色微深,正想移开视线,忽的看到她藏在衣服下的右手。 “怎么不用右手吃?”裴砚权出声。 明明右手抓羊腿更顺手,夏岁安却在用左手。 “哦,前天骑马勒马绳的时候弄伤了。” “昨天根本不痛,今天起来后发现红了一片。” 夏岁安摊开右手给他看。 裴砚权就看到她手心上触目惊心的两道红痕,伤口没有留血,却红中带青,看起来像肿了似的。 “坐过来一点。”裴砚权命令道。 夏岁安瘪着嘴挪动屁股,“你让我过来就过来,搞得我像个振动遥控器似的。” 裴砚权没有理她叨叨些什么,从轮椅的木匣里众多的零碎物件中拿出一个扁平的白色瓷瓶,旋开盖子。 “手给我。” 夏岁安把手给他,“电池要没电了,V我50充个电,顺便解锁新模式。” “闭嘴,小傻子。”裴砚权冷冷道。 第十三章 帕子批发给我我带你做大做强 夏岁安没敢出声。 裴砚权用指尖托着她的掌心,手指抹上白色膏药再涂到她青红的伤痕上。 膏药冰凉,带着淡雅菊香,让夏岁安想起御花园的花萼楼,有次她远远眺望,看到楼上种着许多白菊,风一吹清香扑面。 “这膏药是臣找御医特制的外伤膏,不出一天公主殿下手上的红肿就能消下去。” “哦,谢谢你,裴砚权。” 裴砚权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感谢高尔基体线粒体,感谢液泡溶酶体,还要感谢你!” 有了上次的经验,裴砚权对夏岁安的感谢词并不意外。 他拿出干净帕子在夏岁安手心上绕了一圈,而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夏岁安边嗦骨边问:“为嘛…为什么你手帕那么多?” 擦自己的手一张,给她擦脸一张,给她包扎又一张。 “你是手帕批发商吗?带刺绣的两块钱批给我,我可以带你做大做强,没有中间商。” “……” 裴砚权晓得她说的不是好话,骂道:“小白眼狼!” “眼球没有眼白会变成阴阳眼的,你也不想我看见鬼吧?” “……闭嘴。” 裴砚权有腿疾,不能骑马,夏岁安陪着他吃了羊腿,散了会步—— 她推他,被逼的。 “回去后收拾一下,准备回京。” 分别时,裴砚权意味不明地冲夏岁安道。 夏岁安没明白,回营帐后,她就被告知老皇帝要起驾回宫。 起因是怀孕的廖美人感觉身体不适,冲老皇帝诉求,所以佬皇帝提前结束狩猎。 夏岁安看过原书,知道这位廖美人是李府义的人。 他们之间有合作,廖美人负责稳君心,李府义保她荣华富贵。 想必是李府义派人刺杀失败,所以让廖美人吹枕边风,早些回宫。 …… 春猎结束,夏岁安回国子监继续上学。 熟悉的长过道,她的马车再次被堵住。 青蝉掀开帘子喊:“公主,是李丞相的马车!” “二公主殿下,丞相有请您下车一叙。” 夏岁安扶着青蝉的手下车,嘱咐:“下次进宫别走这条路,这简直多发事故。” 穿着官袍的李府义打量走下马车的二公主,夏岁安。 近日有流言说二公主傻了,但他不信。 如果夏岁安真的变成傻子,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躲过他的刺杀呢? 想必夏岁安和裴首辅是一伙的,首辅教她装傻,引得他放松警惕,才如此狼狈。 “臣见过二公主。”李府义不卑不亢,行了个平礼。 臣子对公主的礼节本不是这样,但李府义觉得自己没必要行大礼。 他站直身体:“二公主殿下果真聪慧不凡,在大殿上批评过陛下都还能完好无损,甚至能随驾春猎。” “真是无人能及。” “嗯嗯,我聪慧不凡,你傻逼玩意。” “……” 李府义胡子一蹬,“公主殿下贵为皇亲,劳烦注意一下言辞!” “啊,不好意思,我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是牛犊你是初生。” 初生,同畜牲。 “二公主实在聪慧,竟能将臣气急!” “还望二公主在几日后的春筵诗会上,也能这般伶牙俐齿!” 夏岁安:“谢谢你的祝福,奖励你一个喜之郎爱吃的爷爷奶奶。” 夏岁安知道春筵诗会是个很关键的剧情点。 它名义上是诗会,实际上是京中名流的相亲大会。 原书里,李府义一党诡计频出,让许多人的命运直转急下。 如果李府义要害她,她定会狠狠反击回去。 “二公主,装傻在臣面前是没有用的!” 李府义甩袖愤哼,他心底不信夏岁安变傻,但她的言语实在让人气愤。 可他转念一想,装傻又如何? 春筵诗会很快就到了,京中贵胄名门都要参加,二公主也不例外,到那时她还能不露马脚吗? “臣就等着瞧了!” “那您就洗好屁股眼瞧好!” 李府义愤然上轿,重新出发。 他轿子尾后面跟着三辆香木制成的马车,香车匆匆而过,车上绫罗帷幔飘动,划过一抹幽香。 夏岁安看着远去的香车,不解问青蝉,“他要带家眷去见皇帝吗?” 那三辆香车里面只可能坐着女眷,而不是臣子。 青蝉羞红脸,低头小声道:“那是李丞相进献给陛下的夫人。” “?” 夏岁安瓦特的脑袋转了转,想起老皇帝除了爱儿子外的另一个属性—— 爱人妻 “……李府义他自己的?” “第一辆是李相侧夫人,后两辆是其他臣子的,听说早上送进来,晚上就要迎出去,不得在宫里留宿。” “啧,真畜牲。” 李府义处理政务的能力不行,但要论把握老皇帝的喜好,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比裴砚权更甚。 起码裴砚权不会进贡人妻。 青蝉:“公主殿下莫要背后议论陛下,这可是死罪!” “士多碑梨听说过吗?” “这是什么?” “一个海外洋文,意思是死多几次,死死就惯了。”夏岁安声音沉重。 * 马车不停,来到国子监。 夏岁安开始一天的划水学习,时间很快过去,但她总觉得今天上课的气氛怪怪的。 虽然太傅还是像以往一样对她瞧不上眼,但其他人的视线多有变化,很是复杂。 章鑫今天没来上学。 夏姝响用一种忌惮又羡恨的眼神看她。 而夏玄烨摆着一副等她过去搭讪,既矜持,又冷淡的模样。 夏岁安十分不解,所以下堂后提着自己的小书囊就走,绕过环廊找她家青蝉和马车。 廊道尽头拐角。 “站住!” 三名身形高大、执垮打扮的男子拦在了夏岁安前面。 “我们被遣返退学后,二公主你好生快活!”黄衣男子满脸愤懑,站在前头。 夏岁安迷茫眨眼:“你们谁啊?” 遣返退学?什么事?她压根不知道。 “呵呵……二公主皇亲国戚哪里记得我们这些小事。”灰袍男子一声阴笑。 粉衫男子拍开两人肩膀,脚步虚浮,晃到夏岁安眼前, “小爷我只是调戏了你一下,你就让太后把我们仨都遣返回家,害得小爷我在圈子里丢尽了脸面!” 夏岁安一边听他们陈述事实,一边嘴角抽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恶人对对碰吗?要不要申请一个泡泡龙专利? “夏岁安,你别以为你有太后撑腰就了不起,你不是成了傻子吗,小爷我让你傻上加傻!!” 第十四章 大哥哥,救你妹命! 粉衣公子一拳朝夏岁安脸上砸去,夏岁安连忙后退一步,闪过他的招数。 “不是,你们弱智吧,都这么大了还搞校园暴力这套!” “你调戏本公主获罪那是罪有应得!现在顶风作案是狼狈为奸!” 夏岁安嘴上叭叭的同时,手臂用力将书囊砸过去。 “哐!” 书本散了一地,但夏岁安头也不回地撒丫子往回跑。 废话!她又打不过!她还要站在那任挨吗? 她又不是真傻! “站住!”三人大骂着追夏岁安。 “你们又不是三原色,凭什么德高望重要我站就站!” “你粉色跟个娘娘腔似的,那个黄色穿你身上都侮辱黄色了, 灰色更是了不得,自古黑白不分明,灰色是中间地带色,在你身上只有一种感觉—— 心如死灰!” 三位公子气急败坏: “他娘的!这傻子公主在骂我们呢!” “你继续追,我从那边绕过去包抄!”粉衣公子吩咐。 他安排完后就去包抄夏岁安,疯狂奔跑下他早已精疲力尽,拐角处他撞上一个人,就连忙将那人抱住,高喊: “我抓到傻子公主了!” “他娘的跑的真快!我要把她腿给打断!” “……” 太子夏泽言面无表情看着,这位高嚣要打断夏岁安腿的粉衣公子,正紧掐着他腰。 粉衣公子一愣,呆滞转头,看到自己两位好兄弟都已经被太子侍卫胁制住,连忙扑通下跪: “太…太子殿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 “呜哇!大哥哥!这个猥琐男想欺负我!”夏岁安一头撞进夏泽言怀里。 “大哥救你妹命!” “你就帮妹帮到底嘛~” 刚才,她跑的飞快,在这个拐角偶遇夏泽言,连忙抱紧大腿躲在他身后。 虽然她没来得及说清楚事情始末,但太子侍卫有保护太子的职责, 不过片刻就将那两个公子哥拿下,只剩绕路追的粉衣男。 夏泽言抬手将夏岁安脑袋挪开自己怀里,有些不适应,他眉头紧锁道: “冲撞公主,按律当罚,二妹妹无须担心,孤会替你处置的。” 夏岁安听到这句“二妹妹”就知道稳了。 夏泽言可以说是三位皇子里对夏岁安初始好感最高的。 不是因为夏岁安不讨他厌,而是他本性温良纯善,行举文雅,不喜欢计较。 夏岁安开心一笑:“那大哥哥,我想往他鼻孔里塞蜗牛,耳朵里放蚂蚁!你答应我的!” “……”夏泽言吩咐侍卫的动作一顿。 “这个可不行。”夏泽言皱眉拒绝。 打这三人打板子他身为太子还是能做的,但往鼻孔里塞蜗牛…… 这是人干的事吗? 夏岁安哭丧着脸:“我不管,他追着我打,我跑的时候把脚扭了,现在走一步就疼,不罚他,我今晚睡不着!” 夏泽言朝被扭按在地上的三人看了一眼,这三人还真是倒霉,偏生惹上他这痴傻的二妹妹。 “罚,肯定罚,孤会让人将他们打三十大板送回家。”夏泽言无奈道。 “孤府上有太医,离宫也近,孤派人送你过去看看。” “好!疼死我了!”夏岁安眨巴着眼睛挤出泪花。 她一直单脚跳着站,没多疼,但她不可能放过这个,拉进她和夏泽言关系的机会。 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才能逆天改命。 * 太子府邸。 夏岁安被青蝉扶着进入一个小殿,夏泽言跟在身后。 “大哥,你家真漂亮!” 夏岁安真诚赞道。 她一路走来,看见亭台楼阁高耸,黄鹄高飞,进门时帘子响动的翠珠都是剔透澄净的。 一看就很有钱。 夏泽言一愣,掩唇轻笑,“二妹妹及笄就被父皇赐号镇国,想来镇国公主府的府邸也不会太差。”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夏岁安就苦下脸: “安得广厦千万间,广厦一千万一间,我的公主府连你五分之一大都没有!” 老皇帝对待公主极其敷衍,即使夏岁安被太后疼爱,也只得老皇帝一个“镇国”之称,并没有用心去取封号。 但在外人眼里,夏岁安还是最受宠的公主。 “安得广厦千万间,广厦一千万一间……二妹妹此话倒有一番禅意。” “我还有下半句呢!” “哦?是什么?” “葡萄美酒夜光杯,牛马一杯我一杯!” “……”夏泽言神情难辨,开口: “二妹妹还是先让女侍医看看脚踝吧。” “好!大哥再见!我就不送大哥了,大哥好自为之!” 夏泽言梗着喉咙默默离开。 院子里,夏泽言询问属下, “你说一个人变傻后,真的会变化这么大吗?二妹妹她看起来和以前完全不是一个人。” 属下反问:“太子殿下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自然是好事。” 夏泽言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提起一件事。 他小时候很想讨要一个妹妹,大公主夏姝响出生微贱,母后不让他接触,所以他第一次见到的小妹妹就是夏岁安。 那时的夏岁安还只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三岁时刚会走路说话,皱着小脸扯他衣服喊哥哥。 只是后来母后去世,他和夏岁安渐渐疏远。 时光匆匆,当年的小团子长成一位颇有恶名的公主,夏泽言也只能无奈接受。 “如果……二妹妹能一直傻下去,倒也不错。”夏泽言轻笑一声,摇摇头。 换做之前的夏岁安,可不会抱着他喊救命,也不会夸赞他的府邸。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小厨房今日的食材采购了吗?” “已采购完毕,殿下要下厨吗?” “嗯。” 他先前做的食物被夏岁安嫌弃,他忽的有点想看看,这一次面对他做的吃食,夏岁安会是什么反应。 * 夏岁安敷完药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她又累又饿,几乎要像个袋鼠一样挂在青蝉的怀里。 “啊,好饿好饿啊!” “人生如逆旅,丧尸亦行人,青蝉青蝉我要变成丧尸了,快送我回府啃阳光!” “公主莫急,刚刚太子传话说给您准备了晚宴。” “有吃的?那快带我去!” 第十五章 春筵诗会,头孢配酒 夏岁安去到用膳厅时简直惊呆了。 哇塞,这是什么绝世好哥哥!上的厅堂,下的厨房。 摆在她面前的是十二道菜,红烧肘子、清蒸鲈鱼、玉兰花馔……还有两碟精致的百花糕。 夏岁安吞了吞口水,对夏泽言道:“大哥你做这么多菜,我们两人吃不完多浪费呀!” 夏泽言神色暗淡几分,“二妹妹如果不喜欢也不要紧,孤可以自己一人解决……” “谁说的!谁敢不喜欢吃你做的菜,我长矛沾屎戳谁谁死!” “……?”夏泽言神色莫名。 长矛沾屎,戳谁谁死? 之前夏岁安因为不喜欢他做的黑豆腐,将桌子掀翻,现在她要戳死之前的自己吗? “大哥,你不坐下来吃吗?”夏岁安净完手,拿着筷子往自己碗里猛夹菜。 “好。” 夏泽言尝了几道菜后就开始看夏岁安吃饭。 这些年来,他都没有和兄弟姐妹同桌而食过。 如今看夏岁安像只小仓鼠一样吃他做的菜,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暖暖的很舒服。 “大哥哥怎么不吃呀?” “我知道了!大哥哥你想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花呗!” “花呗是何物?” 夏岁安沉重道:“女大生的月光宝盒,开了你就戒不掉。” “……二妹妹总爱说一些我不懂的话。” “没办法,我机智一匹,你理解不了我才正常!” 夏泽言以拳掩住自己的笑意。 晚饭很快吃完,夏岁安告别回府,接下来几天都是阴雨绵绵,国子监放假,不用上学。 待晴朗时,正是春筵诗会举办的日子。 夏岁安一大早就被青蝉拖起来梳妆打扮。 青蝉叨叨:“这可是皇后举办的诗会,说不定会为公主你、还有大公主挑夫婿!” “奴婢一定给公主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公主惊艳众人!” 她给夏岁安挑了樱粉色朱裙穿上,梳起发髻,发尾插一只糖心琉璃步摇,再往各处点缀一些太后赏赐的宝石发夹。 整个装扮很是隆重,也是双倍重量。 夏岁安摇着重重的脑袋,委屈巴巴,“蝉蝉,真的要这样吗?我好重啊,都飞不起来了!” “公主殿下可别想着飞,您的夫婿可能就在诗会上看您呢!” 夏岁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并不对这虚无缥缈的“夫婿”有任何期待。 原书里,在这场诗会上,夏姝响被李府义之女李昭月,陷害落水,跌入瑶池。 骑威侯世子章鑫将她救上,随后以“男女授受之亲”的名义向皇后求娶夏姝响。 章鑫、皇后皆是李府义一党的人,这件事也是他们谋划好的,所以夏姝响被迫嫁给章鑫。 原本夏姝响身为长公主,即使生母微贱,也能自己挑个驸马,却因此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婚姻不幸。 裴砚权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在一个关键时间点里告知夏姝响,成功将她拉入自己阵营。 他通过她,在北漠使臣上京求娶时使计,让夏岁安被迫和亲。 不然,在有三名公主适龄的情况下,夏岁安不一定会被远嫁。 可以说,这一系列悲剧有因有果,而报应就是夏岁安她自己。 “公主殿下,我们可以出发了!” 妆罢,青蝉兴奋地扶着夏岁安出府。 “二公主,太子殿下有请。”太监尖声迎和。 公主府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夏岁安的普通马车,一辆是檀木制成的马车,在阳光照耀下微微发绿,幽香淡淡。 这辆檀木马车是太子府的,夏岁安上次坐过,驱蚊解夏,她也想有一辆。 她跳上马车,掀开帘子,果然看到坐在里面的夏泽言。 夏泽言穿着一身淡绿长袍,衣摆处修竹长立,君子人如玉。 夏岁安很是欢快地扑了过去:“大哥!你果然还记得我!” “这是什么话…”夏泽言轻轻将她推开,让她坐稳。 “你上次吃饭的时候说马车又小又窄,孤忽然记起,就顺道过来了。” “嘿嘿嘿……”夏岁安傻笑,“太子府和镇国公主府可不顺路,大哥不要骗我,我可不是傻子!” “对对,你不是傻子。” 夏岁安很认真:“傻子可不会自己吃饭,自己洗澡,这些我都会!” “对对对……”夏泽言无奈应和。 自那次夏岁安吃了他亲手做的吃食后,夏泽言便对她少了许多芥蒂。 她只是个傻子而已,以前那些胡作非为和这个傻子有什么关系呢? “二妹妹,孤新研制了一种糕点,是采的雨后芙蓉,捣碎做成的,你尝尝。” 夏泽言拿出一个食盒,掀开木盖。 深粉色花瓣形状糕点露出,很是漂亮。 “哇哦,大粉吃小粉!”夏岁安挑出一块,边说边吃。 夏泽言留意到她穿的是粉色衣衫后,明白她说的话,“多吃些。” “我只能再吃两个,不能吃太饱!”夏岁安理直气壮。 “为何?” “青蝉说诗会上有酒喝,我要留着肚子头孢配酒!” “头孢是何物?” “头孢菌素类,又称为先锋霉素,是一类广谱半合成抗生素!头孢配酒,直达云霄九!” “大哥你连这都不知道,你真孤陋寡闻!” “……”夏泽言被念得有些头疼。 “二妹妹,食不言寝不语。” “哦,那我闭嘴咯。” * 如燕楼,京城有名的诗楼。 它分上下两层,面积宏达,四方镂空可观地面春花繁景,右侧是瑶池与假山,设计巧妙。 春筵诗会的流程是先赏诗后赏花,座位男女混坐。 诗会还未开始,已经有半数贵胄子女挑位置坐好了。 夏岁安和夏泽言的位置偏前,在皇后主位下首。 “小傻子你终于来了,怎么来的那么慢?” 夏岁安位置旁早早坐着夏玄烨,他一身绛紫衣裳,折扇轻摇,风流倜傥。 问话时眼睛看向夏岁安,几天前身上那股,等夏岁安先开口的矜持完全消失。 “车马太慢,时间太长,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夏岁安坐下后,慢悠悠回他。 “……”夏玄烨被噎住。 他心里有怨气,明明前几天在国子监里,他一直等着她低头。 只要她喊他一声二哥哥,或者拉着他袖子说,她之前抢东西是她不对。 他都原谅夏岁安了! 可偏偏这个傻子、这个呆子,什么也不干! 第十六章 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死半路 “呵呵,小傻子别的不会,倒很会开玩笑!”夏玄烨冷笑一声。 夏泽言缓缓落座,瞥向他,“二妹妹人傻,皇弟莫要计较。” 夏玄烨阴阳怪气:“什么时候太子殿下和小傻子关系这么好了,还为她说话。” 他不等夏泽言回复,从案几下拿出一个朱红色食盒,推到夏岁安的小桌上,选择服软: “小傻子,这是我府上江南名厨做的糕点,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喜欢江南的东西吗?这盒糕点都给你。” 他边说边瞪想出声的夏泽言,让夏泽言欲言又止。 夏岁安小嘴微张,打了个饱嗝:“鹅~要排队哦~” “?”夏玄烨已经拉开食盒盖子,眼神不解看向夏岁安。 夏泽言默默将自己的芙蓉糕拿上桌面,用筷子夹出一半放在夏岁安的小碟里,然后问夏玄烨: “皇弟要尝尝吗?” “这是我新做的糕点,刚刚我和二妹妹同车前来,二妹妹已经尝过了,说……味道很好。” 夏泽言神色恬淡,言语间没有自称孤,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夏玄烨觉得他话里话外都在炫耀。 不是,这凭什么啊? 小傻子傻了后,带鸡蛋给他吃,还学骑马去帮他,现在他想喂个糕点都不行了? 还有小傻子凭什么坐太子的马车?公主府没马吗?没马不能来找他吗? 夏玄烨生气地把食盒收好,不再看两人。 夏岁安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但很快她就没时间思考,因为诗会的主事人、当朝第二任皇后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 何皇后容貌端庄,身穿朱裙长袍,发绾宝钗,纯金打造的凤凰发冠在发髻上翩翩欲飞。 她脚步稳健,走过大堂去到主位,“诸位平身。” 从容落座后,颇具威严的声音响起,三言两语便将诗会流程介绍完毕。 众人席前摆上一个由大肚竹制成的管道状道具,竹子半切开,婢女自一侧灌入流水,使水上的羽觞顺流而动。 羽觞停在谁的位置上,谁就要作一句原创诗词,作不出则受罚饮醉,此番反复,结束时由皇后奖励表现最好的男女。 作不出诗本不要紧,但诗会上安排了两名史官记录,贵子贵女们的言行会被载入相应的夏国史册,成为佳话。 此等情况下,作不出诗就只能贻笑大方。 何皇后:“诸位就以所见之景、所目之人为题吧,随心而作,畅所欲言。” 在座的有年轻贵子,也有寒门学子,还有一些凑热闹的年轻大臣。 一身玉白衣裳的裴砚权坐在如燕楼右侧角落,身旁围着好些恭迎的大臣。 诗会开始,羽觞顺流,才子才女们纷纷赋诗,有赞美春景的,有赞颂皇后的…… 羽觞缓缓停在李昭月面前。 李昭月是李府义嫡女,今天她盛装打扮,身穿软烟色锦罗衣衫,璎珞宝石相缀,华贵非常,乍看与其他贵女不是同个档次。 她的位置正好在夏岁安正对面,两人相隔数米有余,夏岁安看到她朝自己得意一笑。 “公主傲气凌霄高,心毒手辣害群豪。 金冠失去换草帽,昔日威风化尘灰。” 李昭月朗声念道。 夏岁安偷看夏玄烨糕点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 哈?傲气心毒的公主?这是给她赋诗了? 看来,因为她装傻且改变很多事情走向,打乱李相党的计划,被他们狠狠盯上了。 李昭月献诗讽刺,这就是李府义那糟老头子的走着瞧吗? 夏玄烨边皱眉边摇扇,“小傻子,你被她鄙夷了。” 夏泽言:“李昭月在京中颇有才名,论年轻女辈才气,也只有姝响阿妹,和歌姬苏念雪能与她相争。” “我才不怕!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死半路!” “……”夏玄烨离得近,直接拿折扇敲了一下夏岁安脑袋, “真是个傻子!” “我看羽觞到了你这边你要怎么办。” 说也巧,竹管上的羽觞不急不慢,流过大公主、皇后和太子,戏剧性地停在夏岁安前边。 夏岁安眼神幽怨看向门口加水的婢女。 夏玄烨扬眉轻笑:“小傻子,那婢子只是加水让羽觞走得更快,可不能控制它在哪停,你这运气还真是差。” “所有巧合都是命运的安排!”夏岁安斩钉截铁道。 夏泽言缓缓起身,引起众人注意。 他贵为太子,可谓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刹时就成了全场瞩目。 “太子有何事?”皇后淡淡开口。 夏泽言朝何皇后行一礼,身姿如玉树流华,“二妹妹痴傻,恐不能作诗,皇儿可代为一作。” 何皇后是继皇后,属于夏泽言母亲的远房表亲,但夏泽言和她感情不深,毕竟他已成年开府,两人笼统没见过几面。 夏泽言将她当皇后尊敬,而不是母后,所以眼神里透着疏离。 何皇后看着太子冷淡的眼神,黛眉微蹙, “二公主虽然情况特殊,但本宫不能开此先河,如若所有不能作诗之人都有人代为作诗,那天下岂不抄袭代作成风?” “本宫不能开此先例。” 夏泽言低垂的头微抬,有些意外何皇后会针对夏岁安。 往日里,何皇后虽不召见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但相应的俸禄、节礼从不少,夏泽言以为她会很好说话,没想被一口拒绝。 夏泽言坐下,朝夏岁安投去无奈的眼神,“二妹妹,你还是想想作什么诗吧。” 一旁的夏玄烨嗤笑,“太子以为自己出面的操作很聪明吗?要我,我直接让小傻子背两句诗。” “只要她完整念出,都不会丢脸。” 夏泽言一愣,他一向遵纪,从未想过这条道路。 “两位哥哥真好!你们快把小抄给我!” 就在夏岁安索要小抄时,李昭月起身,朝何皇后道: “皇后娘娘,臣女有一法子可以两全其美。” “可说。”何皇后嘴角微扬,表示期待。 “二公主既然痴傻,我们也不能故意为难。” 李昭月落落大方鞠礼, “作诗是一件考验原创实力的事,才气、机敏缺一不可,这对二公主来说恐怕难如登天。” 第十七章 夏岁安作诗惊燕堂 “臣女提议,改为诗句对答,臣女随机出三句简单的诗句,二公主说下半句即可。” 李昭月话音落罢,席间响起议论声。 户部尚书之女开口嘀咕: “说上半句对下半句,这也太简单了吧?” “傻了真好!” 刑部尚书家女郎:“你也想变成傻公主?” “那好歹也是公主啊,我们都得尊称她一声公主殿下。” “上一年风华榜魁首从二公主和李昭月里面选,我们不也因为二公主是公主选了她嘛,虽然我觉得确实是二公主好看些……” 风华榜是京城里的美人榜,与芳名榜并列,一个看容貌,一个看才华。 李昭月与夏岁安间有榜首之争,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说起来李昭月也是倒霉,芳名榜被大公主挤下去,风华榜争不过二公主。” “是啊……” 议论声被李昭月听到,她攥紧袖口,神色愈冷。 首位之上,何皇后颔首,“可行,昭月此法甚好,开始吧。” 夏岁安默默起身,看向李昭月,等她开口。 夏玄烨声音低低,“李昭月不会像李府义一样老奸巨猾,出些犄角旮旯里的诗句吧!” 夏泽言敏锐听到:“皇弟,谨言慎行。” “昭月妹妹此举看起来也可行,想必是为二妹妹着想。” 夏玄烨冷笑:“你妹妹真多。” 李昭月昂首挺胸,眼神看向夏岁安,带着笃定的自信,徐徐开口: “我的第一句是‘春眠不觉晓’。” “如此简单的诗句,想必即使二公主痴傻,也能答得出吧?” 春眠不觉晓! 这是所有夏朝人的启蒙诗句,夏岁安答上来是理所当然,但同时,镇国公主的颜面尽失。 而答不上来就更不用说。 李昭月这是故意利用最简单的诗句,让夏岁安丢脸! 夏岁安垂在腰间的手抠了抠玉佩,觉得尴尬。 大姐,我是装傻!而且是主动装傻!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一把? 夏岁安向前走一步, “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 再走一步, “打上敌敌畏,不知死多少。” 全场寂静,随后炸开议论声。 “我没听错吧?处处蚊子咬?” “啪!”一位公子打死一只吸咬他颈脖的蚊子,“二公主此诗虽然语出惊人,但颇有道理。” “春天蚊子确实多!” “敌敌畏是什么?” “不知道,难道是民间灭蚊的毒药吗?听起来挺厉害。” “……” 李昭月脸色一白,这什么鬼时?怎么大家好像还接受了! 她大声请示:“皇后娘娘,二公主违反规矩,臣女要求的是接下一句,她竟然自制这些离经叛道的诗句!” 何皇后微微眯眸,不悦地看向夏岁安, “二公主妙语连珠,但也要遵守制定的规则,如果公主都不遵守规则法度,那天下拿法度何在?” “拿律法何在?!” 夏岁安左手抠香囊,右手抠玉佩,感到尴尬。 大娘,一个诗会规则你搞上大夏律法?你怎么不黄婆卖炸弹机关枪呢? “皇后娘娘,臣有一言。” 这时,裴砚权清冽分明的声音自角落里响起。 他坐在软榻上,看不出腿疾,乍一瞧就是芝兰秀色的文臣。 只可惜,在座的无一不知,裴砚权的腿因为六年前那场事件,毁在夏岁安手里。 何皇后眼神惊诧,没想到这位首辅会出声。 “有话但说无妨。” 裴砚权摆手一礼:“先前诗会开幕,娘娘曾言‘随心而作,畅所欲言’,二公主只不过是将娘娘的话当做金科玉律。” “她痴傻却也诚心——”裴砚权话锋一转,“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抓着小辈错处不放,也非贤后之举。” 裴砚权嘴角微勾,浅浅一笑。 首位上的何皇后被那如蛇的眼神一瞧,竟觉身体发寒。 “裴首辅所言甚是……李小姐你继续罢。” 夏岁安没有意料到裴砚权会为自己发声。 她已经准备指着皇后发癫说:“我祖母太后都不敢这样骂我,嘤嘤嘤,你是想做我祖母的母后吗?” 没想到裴砚权出声帮她刺了皇后一嘴,让她的母后论未出道而崩殂。 李昭月见发难失败,也不出简单的启蒙诗了,她念道: “烟笼寒水月笼沙,接下一句。” 夏岁安回头捧起垂涎已久的,夏玄烨案几上一块红西瓜, “烟笼寒水月笼沙,嫦娥改行卖西瓜!” 哄堂大笑。 夏玄烨眉头紧锁,凝重地盯着自己案几上切好的西瓜,“谁摆在这的?” 夏泽言被夏岁安作的诗逗笑,他神情不由放松了几许,不像以往那般紧绷,手一伸,拿起夏玄烨桌上的西瓜。 一咬,鲜甜爆汁,好吃。 夏泽言能想象得到夏岁安一边作诗一边吃西瓜时,心里又多愉悦。 好像……当个无忧无虑的傻子还挺好? 夏玄烨连忙将自己的西瓜,挪到离夏泽言最远的那边。 虽然他很嫌弃这被小傻子提诗的西瓜,但那也不能给夏泽言吃! “二公主真是爱胡闹,上一首尚且有些歪理,这一首前不搭尾后不搭调的,做的仗势还这般大,真是让人看笑话。” 李昭月回过神,吸取上一轮的经验,出声讽刺。 夏岁安用迷茫眼神看她,“你说西瓜是不是圆的?月亮是不是也是圆的?” “嫦娥是不是要奔月?” “西瓜里有没有汁水?” “既然都是的话,那我的诗句就没错咯!”夏岁安用拳头拍手心,一脸替李昭月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了,和你们说个笑话,净坛使者问,你这西瓜保熟吗?嫦娥答,我能卖你生瓜蛋子?” “……” “噗嗤。”夏玄烨笑得很大声,连几步远的夏岁安都听到了。 夏岁安没有退缩,挑衅地朝李昭月伸出手臂,食指微勾, “来啊,继续呀。” 李昭月已经气红了脸。 夏岁安挑衅的动作一出,她便想起一年前的京城第一美人评选。 就因为夏岁安是公主,她只能在风华榜里屈居第二。 何其不甘! 李昭月率先打破规则,冷嘲:“公主殿下,臣女先前为公主献诗一首,公主是不是也要献一首给臣女,两两才算公平?” 第十八章 大皇姐表演湿身诱惑 李昭月的请求看似温和,实则暗含胁迫。 李府义交代她,要她在诗会上试探夏岁安底细,是不是真傻。 如果是真傻,那就让她颜面尽失,皇威扫地。 如果是假傻,那就狠狠拆穿,披露真相。 李昭月被夏岁安一刺激,心里谨慎已无几多。 “还请二公主——赋诗一首!” 李昭月急切道。 她迫不及待想看夏岁安下不来台的模样。 “哐珰!” 银子落地的声音响亮清脆。 原来是摇头晃脑的夏岁安,将自己的荷包从腰间解开,把里面的碎银倒在地上。 众人正不解时,夏岁安缓缓开口, “锄禾日当午,贪官也辛苦。 白银两万五,关门把钱数。” !! 这是在讽刺李昭月一家是贪官! 李昭月是宰相李府义的嫡长女,代表着李府颜面,而夏岁安就这样大庭广众赤裸裸讽刺他们贪污! 举座震惊! 夏玄烨知道李府义的一些弯弯绕绕,早就看不惯这个权力庞大的臣子,他抬扇掩嘴轻笑, “小傻子还挺聪明,会押韵,韵脚竟然给对上了。” 且午、苦、五、数,声调皆同。 夏泽言脸色不太好,夏岁安在讽刺他外祖家,他和外祖感情颇深,听不得这些。 但真细究贪污,他知道他外祖是有些许贪的。 现在被夏岁安点出来,他也不由得思考,自己身为一国太子,纵容母家势大,是否正确。 而夏岁安的诗作一出,皇后神色剧变。 “二公主真会开玩笑!怎么能给你邵月姐姐作这种糊涂诗呢?” 夏岁安:“我不笑话你,你不笑话我,我开玩笑,她也能开玩笑,我不和你开玩笑!” 何皇后忍着自己的怒气, “二公主归座——” “流觞作诗继续,下一位!” 夏岁安心情愉悦,蹲下身来捡自己的碎银子。 * “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 诗会上,两名史官诚实地记录着一切。 叫张墨的史官手拿羽毛笔,将夏岁安等人所说的诗句,快速且端正地记在纸上。 作诗环节一结束,他便放下毛笔,晾干纸张,而另一名史官才将整个诗会记了一半。 这名史官问张墨,“你不用毛笔记录,于礼不合!” 张墨笑道:“羽毛笔质感轻盈,书写快速,如今首辅大人广推羽毛笔,我也不过是上行下效,何来于礼不合?” 史官愤愤,继续用毛笔抄写,而张墨看向右侧席间二公主的位置,思绪良多。 他是裴首辅的人,知道这位二公主最近和首辅走得近。 他猜不透首辅的心思。 众人皆知两人有腿疾之仇,可为何如今首辅借着二公主的名头,大肆宣扬羽毛笔? * 诗会尾声。 皇后将诗词最优秀人选拟定为李昭月,将她的彩头“碧翠九重楼”赏给了她。 青蝉激动得摇夏岁安的肩膀,“公主,那是太后的嫁妆!” “?” 皇后的彩头在最后才揭露,之前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夏岁安看向那座九重楼,它是一座手臂长短的翡翠楼,通体墨绿透光,雕刻绝美,在光线下幻影相错。 “这是祖母的嫁妆?” “对啊!” 青蝉小声道:“太后的这座九重塔是嫁给太上皇时,国师开过光的。 先皇后早逝,太后痛心,为了能震住皇后位置的凶气,私下里,将这座九重塔赐给了何皇后。” “只是没想到……皇后竟将九重塔随手送给他人!” 夏岁安眉头微蹙,目光看向那座精致的九重塔,心里有些难受。 “还有两块西瓜,小傻子你不吃了?” 一旁,夏玄烨盯着夏岁安把他偷偷放的西瓜吃了大半,嘴角微勾,但在青蝉说话间,夏岁安停下动作,他嘴角便直了起来。 “小傻子,你饱了?” “没饱你要喂我吃吗?”夏岁安反问。 夏玄烨飞速将食盒抛过去:“给你的,就算你不喜欢也得给本王吃完它!” “呜呜~你好凶哦~” 夏岁安语气委屈,脸上眉开眼笑,九重塔带来的愁绪散开。 夏玄烨有些像个傲娇,嘴上嫌弃的要死,实际行动却很诚实。 她掀开盖子,终于看到里面馋了半个时辰的糕点。 五只黄色迷你小鸭子糕点,在花瓣木隔上摆着,红色小嘴、黑色大眼,身体弯弯,很是可爱。 “这是甜的还是咸的?” 夏玄烨摇扇:“叫一声二哥,本王就告诉你。” “二哥哥!” 夏玄烨终于听到渴求已久的称呼,满意颔首。 “都是咸口的,府里厨子说灵感来自盐水鸭,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 “这个我知道!” 夏岁安边吃边说,“鹅鹅鹅,曲项用刀割,拔毛加瓢水,点火盖上锅。” “……”夏玄烨以扇掩脸。 夏泽言轻笑出声,“二妹妹活泼可爱,能吃是福,爱吃也是好事。” “吃完一起下楼赏花罢,听说有株银红牡丹颇为漂亮。” 他对夏岁安说完话,夏玄烨怪声怪气附和:“太子殿下真是爱护手足。” “你带的那盒芙蓉糕,粉都快散了,下次定好型再拿给小傻子吃吧,真是……也只有小傻子什么都不嫌弃。” 夏岁安不满:“散了又怎么样,那是大哥哥亲手给我做的!” 她将剩下三只鸭子的食盒还给夏玄烨,拿过桌上的芙蓉糕在他面前绕圈,再吃下肚。 “嘎嘎嘎,鸭子早还家。” “略略略,你又吃不到。” 夏玄烨好气又好笑。 夏岁安吃饱肚子后就跟两人说,她要自己赏花。 “小傻子,你不和我一起?” “二妹妹记得带上侍女。” “好!”夏岁安高声回应夏泽言,独独不理夏玄烨。 随后,她带着贴身婢女,青蝉和绿绮下楼。 穿过垂花门,三人来到占地广阔的如燕园。 如燕园花树颇多,争奇斗艳。 “公主殿下,我们要去哪儿赏花?” “有水瓢吗?酒杯也行,我要装着水或者酒的。” “公主要这个干什么?” “干大事!” 青蝉懵逼地去借了个竹水瓢给夏岁安。 夏岁安拿着水瓢,找到鸡蛋花树下的夏姝响。 夏姝响穿着一身胭红长裙,正研究着手中外白里黄的花朵。 夏岁安偷偷让绿绮打发周围人走开,待清场后大喊一声: “皇姐!” “?”正在让婢女捡些鸡蛋花制香包的夏姝响回头。 她怎么听到夏岁安声音了? “噗——” 哗凉的水从她手侧倾洒下。 衣裙外罩的薄纱湿了,颜色更深几分,她的手也沾满了水。 淋湿的地方不多,但一下子就惹怒了夏姝响。 “夏岁安!你在干什么!” 第十九章 碧池,瑶池,不要碧莲 “我在过泼水节。” 夏岁安手拿水瓢,护住胸口,用充满睿智的眼神看她。 原书里,夏姝响被李昭月泼酒,衣裳污脏,在婢子引导下经过瑶池,然后被推下。 夏岁安知道李昭月会使这些计,便决定自己先使出来。 “渡黄河冰塞川,将行未行我先行。” “大皇姐我泼湿你衣服了,有本事你回府换啊!” 夏岁安将水瓢扔给青蝉,双手叉腰,贱兮兮笑道。 夏姝响指着她,气不打一处来。 “我湿的又不多,凭什么你让我回府就回府!” “原来大皇姐想在我面前表演湿身诱惑!大皇姐是个姬!” “你想给个姬会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搞骨科有些了不起。” “?” “大傻子你在说什么!” 夏岁安诚恳地看她,“皇姐,大傻子和小傻子听起来太亲切了,你应该向我学习,骂人只骂大傻逼。” “只有大傻逼,是不会产生暧昧的存在。” 夏姝响脸色一黑一白,她自诩品行淑端,自然不可能骂夏岁安大傻逼。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言的污言秽语呢? 怎么会有人求着她骂呢? 夏姝响觉得自己的认知被不断刷新。 “你!” 夏岁安这下算是看出来了,夏姝响是个直言直语的人,她看起来学尽闺秀礼仪,实则内心仍有一丝狂野。 而且,她很倔,敌人说什么她偏爱按反面来。 “大皇姐,你不回去也行,给个姬会嘛~求你了~”夏岁安露出小迷妹的样子,准备黏上去。 “我为姐姐举大旗,看谁敢与她为敌,四面八方皆是敌!!” 夏姝响吓得后退一步,整个身体都靠在树干上,脸色惊恐。 “你别过来啊!” “花枝溪木,我们快走!”夏姝响看着逐步走来的夏岁安,一把拉起婢女的手,匆忙跑路。 夏岁安假模假样地追了一段路,在临近如燕园东拱门的地方停下脚步。 她看着夏姝响找到马车,没有上车而是直接翻身上马,让婢女坐车厢,自己挥鞭一拍马屁股,洒沓上路。 一副背后有鬼追着的样子。 “有驾照真好啊……”夏岁安嘟嚷。 追上来的青蝉不解:“殿下你非要赶跑大公主干什么?” “因为爱。”夏岁安语气深沉。 “这个冰冷的世界太危险,我要送皇姐回去。” “绿绮,你去尾随皇姐的马车,路费我报销,确保她安全回到公主府。” “是,殿下。” 夏岁安看着绿绮远去的背影,幽幽地松了口气。 总算解决瑶池事件了! “二公主好兴致,别人都在扎堆赏花,二公主却找了这个僻静之处一人独赏。” 李昭月带着两位婢女和两名小厮走来,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 她神色从容,丝毫看不出两人先前诗会对骂过。 夏岁安扭头, “大傻逼,你找我有事吗?” “二公主,你怎么能骂我家小姐呢!” 李昭月的婢女不乐意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骂你家小姐傻逼吗?” 婢女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背后嚼舌根子不好,当事人听不到,所以我选择有话当面骂!” “不要碧莲!” “你——” 李昭月拦住自己冲动的婢女,烟灰色袖子一挥,露出一个核善的笑,看起来并不介意夏岁安的话。 “我知道二公主脑袋受过刺激,所以我不会同您计较这些。” 她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二公主可否与我一同赏花?” “我拒绝!”夏岁安拼命摇头。 “拒绝?” “你是什么货色,我就什么脸色!我根正苗红,坚定拒绝同流合污!”夏岁安一边抗拒一边后退。 李昭月粲然一笑,眼底深沉,“那可能由不得你,二公主。” 她身后两个小厮突然上前抓住夏岁安的胳膊,婢女则压住想要反抗的青蝉。 “圣人言,先礼后兵,我已经做到,接下来可不能怪我了……” 小厮和婢女将两人拖着走到一处假山后,就在夏岁安以为自己要被杀人灭口时,她和青蝉被踹入了池塘里。 “?” 在水中胡乱挣扎的夏岁安,懵逼地看着岸上的李昭月。 李昭月:“公主殿下好好赏赏这碧池荷花吧。” 说罢,她带着人转身离去,衣角间都透着嚣张与得意。 泡在池塘的夏岁安,看向水面上立着的荷花花苞,有些幻视。 她,怎么这么像代替夏姝响,走了她的剧情呢? 一个瑶池,一个碧池? 这个园子咋不叫碧瑶园呢! “公主殿下,奴婢救您上去!”青蝉一脸急切。 “幸好这个池塘不深,我们应该死不掉!” “……” 夏岁安抿唇开口:“青蝉啊,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会凫水。” “?” 青蝉虽然疑惑她什么时候学会的凫水,但也松了一口气。 要是公主殿下死在池塘里,那她的死状恐怕会比公主更惨! “其实学凫水很简单,首先你要不怕淹,当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放松呼吸,过几天自然就浮起来了。” 夏岁安幽幽道。 青蝉顿时心一凉:感情公主殿下在跟她开玩笑! “公主,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青蝉委屈巴巴地扑腾着手臂,保持自己的平衡,但还是呛了几口水。 “你先这样保持着,我马上上岸找工具救你!” 夏岁安严肃起来。 她这段时间扮演傻子扮得入戏,却并不真傻,肯定不会把青蝉置于险地。 她用自己的狗刨式游泳法游上岸,飞快扭了几下衣服,走到假山后寻找树枝。 幸运的是,她一找就找到一根自然断裂的榕树树枝,正准备返回碧池救青蝉,忽的一道尖锐的太监声响起。 “大人,二公主往这边来了。” ! 夏岁安连忙闪身躲起来。 她可没忘记李昭月在原着里的行事计划,利用落水的事故逼嫁! 她可不想嫁给那什么章鑫! 诶,等等,夏岁安忽的想起今天诗会上她没有见到章鑫。 好似从春猎回来,章鑫就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 思绪闪烁间,碧池边上已经走来三个人影。 夏岁安定睛一瞧,有些惊讶。 除了带路的小太监,来者居然是裴砚权和他的侍卫泊清! 第二十章 你才是大若智 太监低眉:“首辅大人,小的方才看到,二公主追着大公主来到了这边。” “咦?这怎么有个姑娘在水里?”太监眼神扫到在水里扑腾的青蝉,困惑。 “你先下去吧。”泊清道。 “是,奴才告退。” 裴砚权本是自然地靠在轮椅椅背上,现在脊背离开,绷直前倾,眯眸看向水里的青蝉, “你家主子呢?沉下去了?” 站在他身后的泊清莫名觉得他家主子有些紧张,声线都比平时低沉。 “我家主子不在,只有我!”青蝉坚定道。 公主傻,她不傻,要是她把公主暴露出来,那公主狼狈的模样不就被外男看到了? 她,青蝉,要守住公主的清白! “……”裴砚权看着她,没说信与不信。 而后,下巴微抬,冲泊清示意。 泊清秒懂,放下自己的佩剑,脱下外衫跳入池里,准备救青蝉。 假山后,看着这一切的夏岁安默默松了口气,青蝉被救就好。 然而就在这时。 “就在这!小的看到二公主落水了!” 一个小厮引着大部队来到碧池。 他身后跟着皇后、李昭月,还有参加诗会的贵子贵女。 路旁林叶掩盖,众人看不到池塘的具体情况,皇后已经先行发怒,一副慈母样: “公主落水,你怎么不去救!” “回娘娘,小的是李小姐的家奴,与公主云泥有别,不敢下水救人, 只得来告知娘娘,还望娘娘派会水性的姑姑下水施救。” 小厮说的流畅,像演练过上百遍。 皇后挥袖,“要是二公主出事,本宫定不饶你!” 宫女掰开遮挡视线的树枝,众人看到池塘里扑腾的人竟有两个。 人影背对着他们,一人粉裳湿透,另一人身着黑衣,肩膀宽大,是男子无疑。 李昭月掩嘴以示惊讶:“这是哪家好心的公子,不顾自身安危要把二公主救上来?” 她的闺中密友,礼部尚书之女附和她,“这么英勇男子真是少有,还望公主能被安全救上。” 皇后点头认同。 为首几人不慌不忙的样子,让后边看热闹的公子小姐也不急了。 至于夏岁安的名声?一个傻子要什么名声?有谁会关注! 一旁,陆了了紧咬嘴唇,准备让自己会凫水的小婢女过去看看。 虽然她和二公主没什么交情,但二公主平日里洒脱狂言,甚是有趣,她不想失去这个乐子。 “发生什么?小傻子落水了?!” 匆匆赶来的夏玄烨掰开陆了了肩膀,走到池塘边,声音着急。 他刚才在处置一个人,因为心里困惑颇多,所以浪费时间长了些。 没想到一出来就听说小傻子出事了。 夏玄烨卷起袖子,气势汹汹,夏泽言连忙拦住他,“皇弟你不要冲动!” “下水有危险!” “谁说我要下水的!我这是撸起袖子,准备等她上岸后揍她!” “……?” 夏玄烨:“她不会有事,我说小傻子不会有事就不会有事。” 他虽然紧张,却也分辨得出水下的两人没有性命之危。 而这时,黑色人影拉着粉色人影转过身来,露出正脸。 众人看清,那是二公主的婢女青蝉,和首辅的侍卫泊清。 根本没有夏岁安的身影。 夏玄烨率先松了口气。 他方才花时间处置的人是章鑫。 本来自春猎结束,他警告骑威侯,让他禁足章鑫。 谁曾想,在春筵诗会上,与夏岁安分别后,他竟看到章鑫鬼鬼祟祟地往如燕园里去。 他当下抓住他逼问,是不是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春猎时,章鑫调换他的地图,他怀疑章鑫是李府义的人,但又犹疑,毕竟这个计划是让他误伤夏泽言。 李府义真的会拿自己外孙的性命安全,去设计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吗? 夏玄烨无法确定,所以才狠狠逼问了章鑫一番。 只是章鑫嘴硬,不肯透露。 现下夏岁安疑似落水,他一面紧张,一面又觉得小傻子不会轻易被害。 直到青蝉和泊清两人转过身来,他才彻底松气。 皇后皱眉开口: “你是二公主的婢女?为何落水?” 泊清将青蝉救上岸。 青蝉下跪,诚惶诚恐道:“公主殿下的玉佩掉水里,奴婢下水去捞。” 她思及夏岁安往日对她的教育——“士多碑梨” 死死就习惯了,有什么好怕的! 青蝉大胆抬头:“皇后娘娘这是带人来陪奴婢找玉佩吗?奴婢替公主感激不尽!” 皇后一哽,她当然不是带人来下水帮忙找东西的。 “那你家主子呢?你不守着二公主,自己一个人来捞玉佩?” “回娘娘,公主殿下去如厕了,如果娘娘对如厕感兴趣,可以遣人前往茅房。” “……”皇后脸色一黑。 怎么二公主的婢女和二公主一样难缠? 她要是真派人去茅房,那岂不贻笑大方? “那他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指向泊清,明明在她与李昭月的计划里,这个出现在池塘的外男应该是章鑫。 章鑫是骑威侯世子,爵位传到现在全凭祖上功绩。 皇帝现已表示出对骑威侯的不喜,所以章鑫一家想通过迎娶公主,来稳固地位。 原本他们定下的人是大公主夏姝响,谁知夏岁安突然成了傻子,且多番打乱他们的计划。 他们就转换目标,决定让夏岁安成为这只小白鼠。 可现在,池塘里游上来的两个人根本不是夏岁安和章鑫! 泊清恭敬地回答何皇后: “草民是首辅的随从,首辅路过池塘,见二公主的婢女寻找玉佩甚是辛苦,心软良善,遂派草民一同寻找。” 众人才发觉,池塘巨石旁有一个身影,裴砚权摇着轮椅出现在他们眼前。 “臣见过皇后娘娘。” 看到裴砚权后,何皇后便意识到,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呵呵,首辅真真是心善。” 何皇后声色凉薄,“那个带路的小厮,胡乱传达消息,直接处死!”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 李昭月脸色微白,看着自己的小厮被拖下去。 她知道皇后是在弃卒保车,也认清夏岁安逃过了自己的计谋。 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皇后带着众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多时,碧池只剩下裴砚权、泊清与青蝉三人。 “吱呀…” 夏岁安唯唯诺诺地从假山后面探出脑袋,脚踩碎枝发出声响。 裴砚权回头看她,眼神在她提着的湿漉漉的粉色襦裙上停留一会。 “你知道我在假山后面的,对吧?” 所以才不走留在这,等她冷得受不了自己出来。 夏岁安觉得自己猜对了。 裴砚权轻笑一声,“二公主大智若愚。” “反弹,你才大智若愚,你是大若智!” “……公主如此活泼,想来并不冷。” 他说话时,夏岁安已经和青蝉抱在一起互相取暖,瑟瑟发抖。 第二十一章 求我我就报答你 夏岁安对青蝉道:“我的蝉,现在没人了,我们快走,妈妈告诉过我,不能和坏人说话。” 裴砚权被气笑了,但他没有阻止夏岁安往东拱门去的动作。 只是在两人鬼鬼祟祟不敢出去,怕被人看到时,让泊清将马车赶了过来。 他在泊清帮助下上马车,揭开帘子,悠悠问: “二公主,还要臣下请您过来吗?” “不用,免礼!” 夏岁安飞快拉着青蝉跳上马车。 泊清挥鞭驱马,马车行驶。 “啪!” 一张羊毛毯被裴砚权扔到夏岁安旁边。 夏岁安毫不客气地用它裹紧自己身体,问:“还有吗,也给青蝉一张。” “……”裴砚权拉开软椅下的小门,眼神愈发冷漠。 拿到毯子的下件事是关注婢女冷不冷,呵…… 这傻子公主,前些天还会使劲道谢,现在连谢谢都不说一声了,真是不客气。 “自己拿。” 青蝉飞速找了张毯子,有样学样裹紧自己,然后将头扭向车壁。 公主真好!还记得她! 只是,她刚刚不小心和裴首辅对视上,首辅的眼神吓得可怕! 她和公主有做什么事情惹怒首辅吗? 诶,好像…挺多的?青蝉后知后觉。 “你家侍卫的衣服是防水的吗,为什么没有湿?给个渠道我也订一些,这简直是宫斗利器。” 暗杀不滴血、落湖能自救,如果公主当不成还能靠贩卖防水布料的技术垄断市场。 裴砚权冷冷瞥她一眼,“泊清的衣服是按照暗卫的款式订做的,你想要渠道就自己养一批暗卫。” 两次刺杀、一次落水,裴砚权看到湿漉漉的夏岁安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是嚣张跋扈的镇国公主吗?她不是颇受太后喜爱吗? 怎么连一个暗卫都没有? 这么弱,怎么活下来的? “暗卫?我还能养这玩意?”夏岁安边让青蝉帮自己擦头发,边问。 “当今圣上有龙吟卫,每位皇子公主也可以养自己的暗卫,像太子这种,起码养了一个伍。” “五?才五个人?” “臣说的是队伍的伍,十五人为一伍。” “哦哦,那他还挺厉害。” “……”裴砚权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诗会上公主巧舌如簧,差点惹怒皇后,臣又救您一命,公主想好怎么报答臣了吗?” “想好啦!”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你求我,我就报答你!” 裴砚权:“……” 在青蝉惊恐的眼神里,裴砚权一把扯过夏岁安的衣领。 “臣说过,公主殿下不要在臣面前犯傻。” “公主是听不进去吗?” 裴砚权漆黑双眸闪着危险光泽,让夏岁安觉得自己像只被盯上的猎物。 “记、记得。” “虽然我之前都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但我现在知道了,真的!” 见夏岁安乖巧下来,裴砚权放松动作,将夏岁安打湿的衣领抚平。 他纤长的手指滑过夏岁安颈脖,指节微弯勾起她的发丝。 由于刚从水上出来,青蝉帮夏岁安把发髻拆散,珠宝通通取下。 垂在锁骨处的黑发,在水的作用下已经黏糊成一块,即使被青蝉擦拭过,也不甚好看,甚至因为夏岁安坠的池子养了荷花,她发丝尾端沾了绿色草苔。 裴砚权眯眸打量,手指在草苔上一停,将草丝拨下,随后收回手,细细擦干净。 “记得莫犯傻就好。” “过两天,臣会让陛下上朝,届时……” 裴砚权将自己计划里,夏岁安的步骤缓缓说出。 夏岁安听的认真。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知道了!” “重复一遍。” “……不是,你这也太为难人了吧!” 面对裴砚权不可端倪的神情,夏岁安小心拉了拉他袖子, “那个……我会听话的。” “我想拿回祖母的九重塔。” 裴砚权疑惑,“九重塔?诗会上那个彩头?” “看上它了?” 夏岁安鼓起腮帮子,声音模糊:“它,很重要!” 裴砚权不解她的动作,只能从她眼神里看到一股坚定。 随后,夏岁安“呕”地吐起水来。 青蝉眼疾手快,拿了个果盆装呕吐物。 “……” 裴砚权掩鼻,“傻子。” “你才傻!呕——信不信我当场解一道微积分让你哑口无——呕” 裴砚权嫌弃地扔了个蓝色香囊过去。 香囊绣着灵芝风筝,左右两端是粉色寿桃,下侧是一大一小两个铜钱图案,用骨架连接,刺绣精美。 “拿着闻,能止吐。” 夏岁安一把抓到鼻端,大嗅几口,果然好多了。 “哆啦A梦你真好!” “……闭嘴,不要总说臣不懂的话。” 夏岁安闭嘴,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只是裴砚权的工具人,指哪使哪,没有发言权。 * 时间眨眼而过,夏岁安以诗会着凉生病的名义,在府上躺了好几天。 天微亮。 康公公俯身,“二公主,圣上请您进宫。” 夏岁安早已梳洗打扮好,身着朝裙,就等老皇帝通传。 “有请公公带路。” 康公公惊异,二公主傻了后竟然这么有礼貌? 他不由提一嘴,“往日陛下都是辰时或巳时起的,今日寅时上朝,怕是……” “知道知道,起床气嘛,我也没见他哪天脾气好过。” “没关系的,我是倔强的金针菇,是胡搅蛮缠的韭菜,什么都不怕!” 康公公:“公主殿下说的是什么?” 夏岁安挑文雅词说:“泔水。” …… 不多时,金銮殿里。 殿顶的垂脊兽栩栩如生,黄彩琉璃瓦制成的仙人欲飞。 百官穿着各色官服,密密麻麻地站在两边。 夏岁安飞速穿过这些不认识的官员,余光恰好看到自己祖父。 他穿着浅绯色官袍站在角落,眼神看向她,满是忧心。 夏岁安匆匆朝他点了点头,而后跪拜在殿上。 “裴首辅今日说,春筵诗会上,朕的二公主被丞相女儿推入池湖。” “你是当事人,简略说说当时情况。” 皇帝脸色苍黄,带着通宵达旦的疲倦,攒眉间言语不耐。 李府义站在不远处,一派淡定。 裴砚权很早前就被特许不用跪拜,他坐在特制轮椅上,低眸神色不清。 夏泽言和夏玄烨皆立在殿前首处。 夏玄烨将自己的目光,从身上蟒袍的爪子转看向前方跪拜着的人,神色复杂。 夏岁安飞速说出当时发生的事情,把裴砚权送自己回府的情况掩过。 “回父皇,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李昭月心肠歹毒,其心可诛!” 话音落罢,李府义淡定地缓步站出, “陛下,不能只听二公主一言之词,臣的小女就在殿外,还请陛下传唤,广听陈情。” 第二十二章 朝会:我要被自己穷笑啦~ “宣李昭月进殿——” 李昭月叩拜后,字字铿锵地否认自己推夏岁安落水的事实。 “首先,没有人看到二公主您落水。” “再者,您有什么证据证明,臣女是那般心思歹毒之人呢?臣女行事光明磊落,铁骨铮铮!” 她脊背直挺,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皇帝陛下,臣女委屈!” 夏岁安默默挪动脚步,离她远一些。 铁骨铮铮李昭月?要不是裴砚权给她安排的台词就那两句,她肯定怼死她! 老皇帝眼眸微眯:“那——你是在说朕管教公主不严吗?” 他声音听不出喜怒,不知偏向哪一方。 李昭月与李府义同时跪拜:“臣女、微臣不敢。” “圣上日夜勤政,疏忽对二公主的管教自是正常,加上二公主意外痴傻,所以弄得如今臣和陛下都下不来台。” “千错万错,都不是陛下的错!” 皇帝满意一笑,“二公主痴傻,现污蔑惹……” 照他的想法,先打个十几大板,再扔府里反省个半年就差不多了。 反正就是个女儿,过一两年就得嫁出去。 关起来风评还能好一些。 “父皇!” 穿着蟒袍的夏玄烨站出:“儿臣有事禀报。” “儿臣在诗会当日抓获一人,是骑威侯之子章鑫,在儿臣逼问下,他说出了真相和主谋,正是李丞之女。” 他那天确认小傻子没后,就拷问章鑫,章鑫见事情败露,说出了主谋。 他只承认了李昭月要害人,但这已足够。 李府义脸色波澜不惊,幽幽看向夏玄烨: “二殿下确定吗?章鑫亲口向你承认,是他和臣的小女一起陷害二公主?” 夏玄烨冷声:“本王还能骗你、骗父皇?” “那就请陛下宣章鑫进殿。” “允。” 夏玄烨看向溜到自己旁边的夏岁安,沉吟:“小傻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夏岁安微愣,她落水回府后就一直闭门谢客,也没见到夏玄烨派人来传话。 她没想到,夏玄烨竟然在诗会上帮自己抓到了章鑫。 只是,李府义一副胜券在握的淡定模样,让夏岁安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二哥哥谢谢你,你是古罗马的特雷维喷泉,是曼彻斯特的海,是伦敦的圣保罗大教堂。” “什么意思?” 夏岁安凑近他,很是神秘:“你应该申遗。” 夏玄烨:“……” 章鑫上殿。 他看到老皇帝后明显被皇威震慑,直直跪在了殿上。 这种直白的反应让老皇帝心情愉悦,“朕允许你起身回话。” 他喜欢看别人臣服于他威严下的样子。 “是!” 面对皇帝问他是否勾结李昭月陷害二公主,他一口回绝: “臣从未干过此等事情!” 夏玄烨蹙眉:“那日你明明……” “二皇子有证据吗?要拿证据说话!” 章鑫猛的抬头,眼睛像燃起烈火一样,愤恨地盯着夏玄烨,十分坚定: “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蔑!” 李昭月站直身体,睥睨般上下打量夏岁安,像欣赏落水狗。 “二公主痴傻,蒙蔽皇子,污蔑臣女,还望陛下还臣女一个清白。” 皇位之上,老皇帝敲击扶手,不耐出声:“现在事实如何已经看清,二公主痴傻癔症,污蔑……” “请陛下恕罪!”陈柏慌忙的从角落里跑出,为夏岁安请罪。 夏岁安本来没有着急,因为她认为这是裴砚权的计划。 可现在她祖父跪在殿前,抹求老皇帝开恩,她觉得很不滋味。 裴砚权为什么没有行动?他只说了她的计划,并没有交代其他,夏岁安猜不透。 她现在也不想猜了,她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上。 “父皇,除了落水一事,女儿还有一事禀报。”不待老皇帝不耐烦地让她闭嘴,她就指着李昭月, “丞相子女的吃穿用度,竟然比皇子皇女的用度还要丰厚!” “就从随从上来讲,李小姐出门有十六人跟随,两名贴身婢女,四名杂事婢女,两位小厮,四位打手,还有四位马夫。” 夏岁安一下子憋出眼泪,控诉: “女儿身为父皇亲封的镇国公主,出门也只带两名侍女和一名马夫,父皇不觉得这差距有些大吗?” “说不嫉妒是假的,父皇啊,我这位公主过得还不如丞相家的小姐呢!” 夏岁安小狗偷吃似的捂嘴:“父皇,我要被~自己~穷笑啦~” 声音咬牙切齿。 “……” “……” 朝野寂静。 百官神色各异,跪在地上的陈柏又愁又忧心。 夏岁安把这件事说出来,有一定几率会惹怒老皇帝,因为她让他丢脸了。 但还有几率,触发祸水东引。 老皇帝刚想派人把夏岁安的嘴给塞住,让她别再丢脸,眼神侧瞥间,看到轮椅上的裴砚权。 他忽的意识到自上朝以来,自己最倚重的大臣裴砚权,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裴爱卿有什么看法?” 裴砚权视线从夏岁安身上移开,恭敬拱手, “陛下的万寿宴快要到了,想必李丞相会为陛下精心准备礼物。 以丞相表现出的财力来看,想必会进献很多奇珍异宝给陛下,以贺岁辰。 不如让臣上府一挑,为陛下挑上数十件——” 殿下,李府义神色一凛,他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折。 原本他们已经想好告夏岁安一个污蔑之罪,却被夏岁安一句“我要被自己穷笑了”给扭转局势。 这个夏岁安绝对不简单! 她果然是在装傻,之前扮弱势都是为了让他掉以轻心! 现在更是被裴砚权借机查看他的库房,他库房里面可是有好几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老皇帝捻了捻自己的胡须,颔首:“首辅的主意不错,很合朕心。” “朕的生辰还有些许日子,是该准备了。” “李相既然钱多,那就多献点上来吧。” 李府义暗忍不满,“谢陛下隆恩!” “至于二公主——殿前失仪,禁足半月,罚俸半年。” 朝会结束。 夏岁安委屈巴巴地往外走,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的月俸都在和青婵打吊子牌的时候输光了,这下还要罚,小金库一下子丢了大半。 “公主殿下为何愁眉苦脸?” 裴砚权被泊清推着出来,神色自若。 “你说你有计划,我以为是关门打狗,或者围魏救赵。” “没想到是出卖良心,看我好笑。” 夏岁安对裴砚权操作的鄙夷达到了新高度,但她只能憋着气拐弯抹角讽刺。 聪明如裴砚权自然听懂了。 “公主殿下即使痴傻,也很会运用成语呢,真是教臣心生佩服。” 第二十三章 宰相府的搬运工 “你敬我一丈,我毁你一尺,下次你到国子监代课的时候,我一定把你教尺折断。” “呵……”裴砚权不咸不淡, “那公主殿下还要到李相府上,拿你那心爱的九重塔吗?” “当然要了!要要要切克闹!” “谁敢把你的教尺折断,我就把他的翅膀折断。” 夏岁安走的比裴砚权还快,上马车后直奔宰相府。 库房一开,夏岁安惊呆了。 “青蝉,我我我是土狗。” “公主,奴婢也是土狗。” 摆在她们面前的,是硙硙成堆的巨型宝山。 众多珍宝向上高垒,成块的银子只配做宝山的底基,不知攒聚多少年才能有此等丰厚的财力。 夏岁安爬上去掏出玉如意、琉璃筒、太一竹尺…… 她都很喜欢!! “青蝉,我让你带着包裹呢,快装!” 站在一旁的李府义怫然不悦,“二公主,臣说的是将部分宝物献给陛下做寿礼,你在这是做什么?” “大自然的搬运工啊,没看到吗?”夏岁安道。 “……还请二公主您滚出我家库房!”李府义脸色黧黑。 “你真小气!祝你挖鼻屎当盐吃!”夏岁安看青蝉装满了包裹,挥一挥衣袖溜出门口。 忽的她脚步顿住,探头看向裴砚权,“记得我要的东西——” “不然我让你插翅难逃。” 裴砚权:“……” 不过是没把全部计划告诉她罢了,至于这么记仇吗? 而且,他现在把夏岁安当做一把好用的利剑,就肯定不会让她磨损。 “嗯。” 有点憋屈,像被小猫不痒不痛的咬了一口。 “李相请带路。” 李府义冷哼一声,朝库房深处走去,拿出一把金色钥匙,打开内门。 库房外围的东西虽然也昂贵,但那只是他平日里的收集。 李家真正的宝物,在祖上九朝大臣、功勋名将积累的内库里。 李府义的父亲李骞豫,封忠义国公,是三朝元老,虽已退隐,但朝堂内外名声煊赫,影响力依旧。 其积累的异宝奇珍数,更是不胜数。 李府义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将父亲的宝库拿出来,供政敌挑选的一天。 裴砚权被泊清慢慢推着,手指往哪边一指,就有太监上去,将宝物从博古架上取下。 欢喜琉璃印、八目竹钟、万灵矛、典独剑、盼兰宝锤…… 裴砚权每拿走一样,李府义脸色就黑一分。 “裴首辅,你拿这么多我李家祖上传下来的武器作甚!” 李府义知道,一旦他这些祖传的枪刀剑戟走出府邸,就再也回不来了! 裴砚权轻飘飘斜睨他一眼:“献给陛下,你有意见?” “……陛下如何使用矛和锤!” 裴砚权:“臣给陛下策划了一场精彩至极的战舞,要用到这些兵器,莫非李相觉得不可?” “还是……李宰相心有不舍,藐视皇威——” 李府义看到裴砚权身后不知何时站着老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康德海,老太监挥着白拂尘往空中一扫,嘴里嚷嚷, “这库房想是许多年没有打扫,这么多灰尘……” 李府义皮笑肉不笑,“自然是没有不舍的,首辅随意。” “嗯。” “下一样是九重塔,还请李相带路。” “哼!” 李府义咬牙切齿带路,边走边想该怎么向远游的父翁交代,家中宝库一日间,被人明目张胆洗劫一空的事实。 * 宰相府外,夏岁安躲在一个说书摊下边喝茶边讲书,晌午时分,裴砚权才从府邸出来。 她急忙跑回去,“塔,我的九重塔!” “二公主就只记挂着这点东西?” 夏岁安瘪嘴,“那我还能挂着什么,自挂东南枝吗?” 裴砚权正想回她,书摊子边上四五位喝茶的百姓朝夏岁安招手,高喊, “小姑娘!后续呢?还讲不!” 裴砚权脸色莫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都干了些什么?” “讲书啊,因为我讲的精彩,都快赚了一吊钱了!” “讲什么?” “石猴子卖草鞋救国,召集金陵十二钗上山取义的故事。” “……闭嘴。” 裴砚权低声解释,“臣的计划原是让李府义放低戒备,再派自己人弹劾他贪污巴蜀赈灾款。” “臣没想到公主的好哥哥,会站出来为您出头,局势几番变换,臣都有点犹疑,是不是不用臣出马,公主都能解决问题。” “哦,那怪我乖巧可爱善良迷人大方咯?” “……” 夏岁安低头,抓起自己腰间系着的风筝香囊,蓝幽幽的很显眼。 她很喜欢这个香囊,闻着就觉得安心。 裴砚权把它抛给她的时候,她一度以为他要和自己冰释前嫌了。 不禁轻问, “按照你的计划,没有我也是可以的,为什么还要我出场?” 裴砚权既然掌握了实际贪污证据,那根本不需要一个傻子公主为他演一场毫不相干的戏。 裴砚权音色冷冽,“臣要确保二公主站在臣这一边,不是吗?” 潜台词是,夏岁安必须通过某件大事,在百官面前表明她的立场。 夏岁安哂笑,“哦,知道了。” 她懂了,裴砚权不会让一把趁手的武器指向自己。 如果指向自己,那就折断,销毁湮灭。 “呵呵,没事的话我回去讲书了。”夏岁安手指书摊。 她刚才才注意到,裴砚权身后没有跟着搬搬抬抬的奴仆,想来也没有听她话,帮她拿九重塔。 “又讲些什么?” 裴砚权注意到她往自己身后瞧的视线,但没有提起,而是轻笑着问。 浅笑间,霜色锐减,竟像有几分期待夏岁安的惊人惊语。 夏岁安扭扭脚腕,准备开溜。 “讲十二金钗结拜金兰,为了复仇生下108胎,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后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故事。” 裴砚权以手捂脸,看不清神色,泊清嘟嚷: “二公主真是危言骇世……” 夏岁安走后。 泊清问裴砚权,“首辅,为什么不告诉二公主,九重塔已经从宰相府后门运出,送往镇国公主府邸了呢?” “多嘴。” “属下失礼。” “大人,要现在回去吗?” “去书摊。” 第二十四章 公主下的蛋 泊清推着裴砚权去往说书摊,停在一个隐蔽的角落, 不仅夏岁安没发现,连那些兴致勃勃听书的人也没注意到,这儿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奇怪男子。 裴砚权看到夏岁安拿着快板轻摇,声音响亮, “书接上回,林黛玉倒拔垂杨柳,薛宝钗风雪山神庙——” 裴砚权哑然失笑。 “回去吧。” “对了,影子安排的怎么样?” “影子身份已经拟造好,过两天就能通过太后那边的核审。”泊清道。 “叫影子藏好身份,陈太后不是个简单人物。” “是!” * 日落,夏岁安一回到镇国公主府府邸门口,就看到大门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每两个小厮挑着一个担子,担子两端系着两个大木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亲的聘礼。 “青蝉,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青蝉问过后,高兴回道,“公主殿下,是首辅派人送来的东西!全是从李丞相库房里拿出的宝物!” 她拦住两个小厮,从箱子里拿出夏岁安心心念念的九重塔,“公主你看!” 夏岁安眼神淡淡,“嗯,看到了,等下抱回我房里。” “公主,你不开心吗?九重塔到手了诶!没想到首辅人那么好!”青蝉活泼一笑。 她发现夏岁安很平静,不解:“公主为什么不高兴呢?” 夏岁安深沉看她:“你知道什么是肉盾吗?肉盾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仇恨值。” “那是什么?” 夏岁安凑近她,“没什么,以后你看到李丞相府里的下人,记得绕着走就行了,我怕你被套上五颜六色的麻袋送青楼。” “?” 青蝉懵里懵懂地跟着夏岁安回府。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首辅用这些宝贝让公主拉丞相仇恨? 这么想,青蝉决定以后行事要更加谨慎。 首辅和宰相府的人朝她打招呼,她都不应! …… 翌日午时。 夏岁安提着食盒前往寿宁宫。 宫殿门口,夏泽言看到这一粉一绿两个身影。 “是二妹妹吗?”夏泽言叫住夏岁安。 夏岁安回头看他,露出笑靥:“太子大哥!” 夏泽言端量她,夏岁安今天头梳凌云髻,身着纪红色蹙金襦裙,裙摆上海棠欲绽,很是娇俏。 看起来像精心打扮过一样。 “二妹妹是为了见祖母,打扮的这么好看吗?” 夏岁安嬉笑,“不是哦,大哥!” “今天是花朝节你不知道吗?百花生日!女孩子出门玩的日子!” “所以我特地让青蝉给我梳了妆,大哥哥喜欢的话,我可以把我的胭脂裙子借给你!” 夏泽言恍然大悟的同时,不堪言状。 二妹妹的思路怎么这么跳脱呢? 难道还想他男扮女装,陪她去花朝节看花灯? 夏泽言咳嗽一声,“怪不得进宫时,看到有人在街上摆花灯。” “二妹妹是要进去看祖母吗?一起吧。” “好呀!” 夏岁安神神秘秘凑近他,“我们一起见过祖母后,我有一样东西要展示给你们看。” “你记得给我捧场,不然以后我不叫你大哥,我叫你大哥大。” “……大哥大是何物?” “就问你捧不捧!”夏岁安恨他不解其意。 夏泽言哑然失笑,“做大哥的自然会为妹妹捧场。” “我可不想被你叫大哥大。” 虽然不知道那是何物,但想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岁安满意一笑。 进宁寿宫后,两人行完礼,夏岁安就跟个牛皮糖似的黏上了陈太后。 “祖母,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陈太后扶着夏岁安脑袋,怕她因为突然动作磕到椅子的边角。 “什么好东西?” 夏岁安手掌一拍,青蝉毕恭毕敬地将大匣子摆在桌面上。 匣门打开,里面是一座翡翠颜色的通透九重塔。 夏岁安将它拿出,塔在自然光线下折射出琉璃般的色彩,灿烂如画。 “这是……哀家九重塔!” 陈太后高兴地接过,伸出手抚摸栩栩如生的檐角。 她闺名君烨,是陈家后代,陈家满门忠烈,她的父亲祖父战死沙场,到她这断了代。 九重塔是她出嫁时,父亲母亲为她准备的嫁妆,还请国师开过光。 后来,她将九重塔赠予何皇后,以为会被善待,谁知前几天竟听身边的胡嬷嬷说,皇后将九重塔当做诗会彩头,赏给了丞相家的大小姐。 她本已心死,没想到九重塔一番辗转,被夏岁安找回,送还自己。 “嘿嘿,我知道这是祖母的东西,所以给拿回来啦!” “物归原主,猪猪侠使命必达!” 陈太后放下九重塔,抱紧她,“岁岁,哀家的岁岁啊……” “哀家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一旁,夏泽言陷入苦思,待太后松开怀抱后问出声, “二妹妹,猪猪侠是何物?为什么能使命必达?难道此物比飞鸽鸿浩还快吗?” 他脸上透着求知欲,让夏岁安忍不住认真回复, “他是我男神,全名ggbond” “虽然他现在热度下滑,但依旧是我的神。” 夏泽言费解,正欲追问,夏岁安忙捧起食盒,说起她另一个目的,堵住夏泽言好奇的嘴。 “祖母,我用鸡蛋研究出了一样吃食,很好吃,特地拿过来给你尝一尝。” “你快试试!” 夏岁安将自己腌制好的皮蛋,从食盒里端出来。 漂亮的花瓣形状白瓷碗上,摆着端端正正七个皮蛋。 “此物叫什么?”陈太后觉得新奇,“这蛋壳的颜色有些像鸭蛋。” 夏岁安拿起一个皮蛋往桌角上一磕,随后将蛋壳剥下来,露出里面金黄的蛋身。 皮蛋通体金黄,神似琥珀,能隐隐看到蛋体里的雪花纹路。 “祖母,大哥,这是我前些日子研究出来的皮蛋,又叫灰包蛋。” “你们快尝尝!” 夏岁安边说,边拿起小刀,将皮蛋切成四份。 “我一份,祖母一份,大哥哥一份,青蝉一份。” 夏泽言皱着眉头拿起夏岁安说的皮蛋,切开的皮蛋散发着一股特殊气味,让他忍不住屏息, “二妹妹,你做的这个鸡蛋真的能吃吗?” “我研究厨艺多年,从未见过拥有如此神奇气味的鸡蛋。” “那你现在见到啦!”夏岁安声音欢快。 “快吃,必须吃,不然我帮你捏鼻子!” 夏泽言闻言赶紧将这瓣皮蛋送入口里。 他眉头紧皱,已经做好了很难吃的准备。 他不能打击二妹妹第一次下厨的信心! 第二十五章 下蛋后,她有个西游梦 “咦?” 夏泽言本想嚼一嚼就吞下去,谁知唇齿动作间,皮蛋内里的清香钻入口腔。 金澄色的蛋黄更是美味非凡。 “大哥哥,好吃吧?”夏岁窃笑。 瞧夏泽言吃之前那股嫌弃样!吃下去后像吃了神仙丸一样! 古代美食,皮蛋,诚不欺她! 太后和青蝉也吃完了皮蛋,赞口不绝。 “二妹妹,你如何想到这皮蛋的制法的?此物真是新奇又好吃!” 夏泽言好学求问。 夏岁安背着手,一副老夫子样,摇头晃脑道: “十多日前,我从国子监小厨房‘借’了十余个鸡蛋,拿回府里……” “所以前几日,庞老夫子大骂偷蛋贼就是二妹妹你?!” 夏岁安蹙眉:“读书人的事,那能叫偷吗?是借。” 然后,夏岁安将这种金黄色的皮蛋制法告诉他。 做法很简单,只需用到红茶、食用碱、盐、石灰等材料。 夏泽言一听就明,“这么简单的步骤,就能让鸡蛋变得如此好吃,真是神奇!” “那鸭蛋呢?它也可以腌制吗?” “可以。” 夏岁安幽幽问,“大哥只夸皮蛋,不夸我吗?” 夏泽言一愣,“夸,二妹妹聪慧不凡,机智灵敏……” 陈太后看到两人的相处,不禁失笑。 “你们以前一见面就吵,哀家老担心你们会兄妹相残,现在看来,哀家不用怕了。” “祖母,说什么呢!我和大哥哥感情可好了,他还要借我裙子穿呢!” 夏泽言:“?” 陈太后:“?” 裙…裙子底下有猛兽? 夏泽言不敢想象,连忙告退,“二妹妹,你这皮蛋我拿五颗回去研究,研究完后做成吃食,晚上送给你。” “我先走了!” 他脚底抹油,逃跑的速度与成熟稳重的太子一点都不相干。 “……” 夏岁安与陈太后对视,无辜耸肩,“祖母,你要给我作证,我什么都没做,他自己跑的。” “对对,哀家的岁岁最是心善。”陈太后满脸笑意,摸摸她头。 “哀家方才发现,言儿这孩子同你说话间,没有端太子的架子,言谈之间甚为亲切,想必他是将你当妹妹来看的……” “你们不同以前一样针锋相对,哀家就放心多了。” “虽然哀家定是为你撑腰的,但他毕竟是太子,也是你的大哥。” 夏岁安乖巧点头,一边让太后再尝尝皮蛋,一边说起另一件事。 “祖母,今天是花朝节,晚上上京的街里会有花灯会,我们一起去看吧!” 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个没有原着剧情的节日! 没有剧情,就不会威胁到她和她身边人的性命,她渴望过这样一个没有阴谋诡计的节日许久了! “花朝节,花灯会?” 陈太后失笑,脑袋轻晃间,黑色发髻中的苍白摇动,像初春刚融落的雪。 那是她上了年纪后的白发,平日里为她梳妆的梓嬷嬷看到后,曾提议要帮她用古法染掉,被她拒绝。 她觉得,那是岁月的划痕,无伤大雅。 “这些节日都是你们小孩儿的玩意,我哪有过这些节日呢?” 陈太后说话间,思绪已经回到自己的豆蔻年华,连没自称哀家都没发现。 “祖母,灯会上的面具我都准备好了,你如果不去的话,我不就是白准备了吗?” 夏岁安一早就发现,太后不爱出门。 听胡嬷嬷说,太后早年间有一女,四岁夭折,自那后便郁郁寡欢。 太后平日里笑容很少,只有夏岁安过来时,才会稍稍展颜。 夏岁安真的很怕她抑郁! 她从不觉得古人就没有心理疾病,身为孙女,也身为一个想岁岁平安的公主,她希望太后好好活着。 而现在第一步,就是让她出宫散心! “面具?” “对,我亲手做的!” 夏岁安让青蝉解开背上的包裹,从包裹里面拿出一连串六个面具。 “当当当——” “这个是我的!”夏岁安拿起画着猪八戒的面具往自己脸上戴。 拳头大小的猪鼻子仿真似的,还挖出了两个洞,用来呼气。 端庄大气的陈太后:“……?” “岁岁,这是什么人……兽物?” “他叫猪八戒,是天蓬元帅。” “这个是孙悟空,这个是沙悟净,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陈太后看着自己眼前的猴子、大胡须男、白色马面、绿色乌龟沉默了。 青蝉道:“太后娘娘,这些面具都是公主殿下熬夜制作的,很是辛苦。” 面具是熬夜制作的,但她家公主天天都熬夜。 先前公主都是戌时安寝,自从遇刺受惊后,便延了一个时辰,至亥时才肯入睡。 但这些她不好告诉太后,只能强调公主的辛苦。 “岁岁,你做面具辛苦了……” 陈太后理智回笼,“你告诉哀家,如果哀家同你出宫看花灯,你要给哀家戴什么面具?” 夏岁安把唐僧的面具拿出,递给陈太后,“玉面和尚!给祖母戴颜值最高的面具!” 陈太后:“……” 如果在她眼前坐着的不是夏岁安,而是其他人,她可能已经回卧室,拿出自己多年前上战场的化羽刃,一刀砍下去了。 “罢了,哀家同你去。” “嘿嘿嘿,就知道祖母最疼我了!”夏岁安啄的一口亲在陈太后脸颊上。 太后刚开始并不习惯,夏岁安的傻言傻语与亲热动作,但久而久之,愈发宠溺。 “被你胡闹了这么久,哀家都忘了把暗卫给你。” “暗卫?!”夏岁安张大嘴巴,眼睛变成星星。 陈太后唤一人进殿。 此人四十左右年纪,身着一袭黑衣,面庞刚毅,方正的脸上杀气收敛,抱拳跪拜, “参见太后,参见二公主!” “岁岁,这是哀家给你找的暗卫。 先前的刺杀,还有上回的落水,差点吓死哀家。 他叫苏东阳,曾经受过我父亲的恩惠,现愿为我效力,我便将他交予你。” 苏东阳看向夏岁安,“属下见过二公主!” “你起来吧!” “谢公主。” 陈太后朝苏东阳颔首,苏东阳便隐在暗处,看起来尤为可靠。 “苏东阳年轻时,仗剑走天涯,武艺不说会十八般,保护你不是问题,岁岁大可放心。” “谢谢祖母!”夏岁安抱着陈太后重重亲了一口, “那我们说好了,晚上一起出发去看花灯!” “好。”太后笑颜宠溺。 第二十六章 金口玉言,说不嫁给在下 夜色深沉,月上柳梢。 皇宫之外,长安街上人声鼎沸。 戴着猪八戒面具的夏岁安很高兴,她左手拉着戴唐僧面具的陈太后,右手牵着戴沙悟净面具的夏泽言。 一左一右站着青蝉和胡嬷嬷,她们一个白马一个绿龟。 夏岁安恨不得现在就找个画师,将几人的模样记录下来。 让当朝太后、一朝太子戴西游记面具。 跨时代联名,谁有! “小傻子,你和谁一起愣在这,别等下人一多,被人拐跑了。” 夏玄烨摇着扇子走来,锦袍玉冠。 长安街不大,他刚来路口,就看到掀开面具吃糖葫芦的夏岁安。 夏岁安看到他后眨巴了两下眼睛,将糖葫芦从嘴边挪开,把脸上面具戴好。 “我不叫小傻子,叫我八戒!” 夏玄烨:“……”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猪头面具,沉默。 原以为小傻子这么欢喜,是在花朝节变了装,没想到是变异。 要不现在当做不认识她,转身走人? “别走二哥!” 在夏玄烨犹豫间,夏岁安像像出他的想法一样,拉住他的手。 “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个面具,特别特别适合你!” 夏玄烨下意识:“我不要猪头。” “怎么会是猪头呢!” 夏岁安把夏泽言拉过来给他看,“你看大哥的面具就特别帅。” 夏泽言戴着大胡子老汉的面具,看不清脸上神色。 夏玄烨:“呵呵,太子殿下你也有今天。” 夏泽言一哽,忍不住扭头拍夏岁安肩膀,“二妹妹,赶紧给他戴上吧。” 夏岁安拿出孙悟空的面具递给他,“这是我男神,戴上它你就有七十二变了。” “七十二变是什么?” “你男神不是那只死猪吗?” 夏岁安幽幽转头,盯着夏泽言,“你说什么?你说我男神是死猪?” 夏泽言:“没有,二妹妹你听错了。” 夏玄烨听着两人对话,觉得莫名其妙,又有一种插入不进去的疏离感。 “我在金凤楼订了最好的包厢,二哥你愿意扮孙悟空,我就带你和大哥祖母一起过去。” 夏玄烨轻笑一声,揭开夏岁安面具,拿起。 “小傻子,我和你换一下吧。” “我可不像没良心的某人,让你做牛做马,做猪做狗。” 夏岁安:“?二哥你口才真厉害,胆大的你能忽悠怂了,过气的你能忽悠红了,打撸的你能忽悠聋了。” 下一瞬,她被戴上孙悟空面具,不得不闭嘴。 夏玄烨动作轻柔,戴完后迅速扭头看往别处,就是不看夏岁安明亮的眼睛。 “那谢谢八戒咯,我们出发吧!” 夏岁安很开心,虽然这俩人还是经常互怼,但明显对她的态度都好了不是一丝半点! 夏玄烨戴上八戒面具后有点后悔,他仿佛从夏岁安瞳孔里看到了一只憨厚的猪。 但戴都戴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 关于酒食,京城有两座名楼。 一是以歌姬着名的秦淮楼,二就是这座金凤楼。 楼里,奢香居。 夏岁安带着大家落座,“这是我提前好几天订的包间,够大够宽敞吧?在里面睡觉跳舞都不是问题!” “窗外还能看到谢氏花灯。” 谢氏花灯是冠绝北方的花灯名牌,他们花朝节的摊位正在金凤楼的对面。 夏泽言失笑,正想拿出自己准备的皮蛋制品,夏玄烨就已经让下人拿上一个金丝楠木食盒。 “小傻子,今日是花朝节,我特地命江南的老师傅,制作了一些江南独有的鲜花糕,你尝尝看。” 夏岁安打开之后有些惊喜,竟然是山茶花形状的糕点! 白嫩的花瓣薄如蚕丝,十分精致。 “谢谢猴哥大师兄!” 夏玄烨拿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夏泽言挥袖将夏玄烨的食盒推开,打开自己的: “二妹妹,这是我中午答应你的东西,我亲手做了皮蛋瘦肉粥和皮蛋拌豆腐,你和祖母先尝尝。” 夏岁安连忙盛一碗皮蛋粥,捧给陈君烨,“祖母,您尝尝。” 夏玄烨注意到,夏岁安的心完全放在那黑乎乎的蛋粥上,他将食盒盖子盖好,酸言酸语: “小傻子,你研究的什么蛋啊?” 夏岁安认真看他:“鸡蛋鸭蛋荷包蛋,你是我的大傻蛋!” “……”夏玄烨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夏岁安是个傻子。 “喂,明明是我家主子订奢香居在先,凭什么不给我们进去?难道他们有特权吗?” 另一道言语文雅,声音却桀骜: “在下饱读大夏律法,哪一条法律写过,店家能在未告知原主的情况下,单方面毁约的?” 夏岁安听着这两道声音很疑惑,她订房的时候,小二也没说包厢被别人预定了。 太后夹豆腐的动作一顿,“这声音怎么有点像陆家公子……?” “您说陆钰?” 夏泽言:“听声音是有些像,最近他刚从西域回来,不仅打通了大夏与西域的商道,进宫面圣时,献的宝物还讨得了父皇的欢心。” “就在前两天,他刚被父皇亲封为皇商,再加上陆国公的名头,可以说在商界中横着走了。” 夏玄烨凝眸而道:“说起他,和小傻子的渊源还挺多。” “之前,他也在国子监和我们一起读书,有一日太傅公布考试成绩,他是学堂垫底,小傻子就跑过去讽刺他,害得人家一怒之下退了学。” “当时事件闹得挺大,很多人都说陆钰废了,有书不读跑去外边经商,谁曾想人家,三年未到就赚得盆满钵满。” 夏岁安拍桌起身,左手张开手掌,右手伸出食指。 “停!stop!” 这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剧本? 她跑的不是龙傲天逆袭剧场! “只要他不叫陆志申,不能倒拔垂杨柳,我都不怕他!” 陆钰,他在原书里是名冠天下的皇商,出场不多,但有两个剧情,夏岁安还记得。 那就是镇国公主出嫁和亲时,他在京城外的官道上,放了十里烟花。 还有,他掘了夏岁安的坟。 青蝉将夏岁安尸身从北漠带回来,安葬后,一夜被盗。 盗者就是陆钰。 夏岁安很看不惯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原身做了什么惹他了?要他挫骨扬灰? 她气势十足,起身打开门, “本公主订的房间,你想拿我怎么样?” “你要嫁过来为我生孩子吗?” 夏岁安习惯性甩梗。 外边,身着一身镶金边滚白袍的陆钰动作一顿,他扭头望向这个气势汹汹的妃红色身影。 “夏岁安?” 陆钰生的一副好容貌,锋利五官像被玉石精雕,眉眼间贵气萦绕。 他看到来者后,嘴角勾起一个阴恻的笑,“公主这是求在下娶你么?” “三年前那个雨天,公主可是金口玉言,说宁可做尼姑,也不嫁给在下的——” 第三十一章 祖母,不哭 封知岚方才走开,与一位贵女谈话,这下回来听到夏朝朝的吼声,神情一凝,连忙扯住她的衣袖, “朝朝,不要冲动。” “那边有更好看的花灯,我们过去那边。” 封知岚朝她使眼色,夏朝朝的情绪才终于平静。 她愤愤地白了夏岁安一眼,“你给我等着!” 夏岁安:“等着就等着,不过过时不候。” “毕竟我的出场费有点贵,不知道你付不付得起。” “你……!” 夏朝朝觉得自己今天真倒霉,不仅想干的事情没干成,还差点在夏岁安面前露马脚,现在又被她怼。 封知岚拉着她匆匆离开谢阁铺子外。 夏岁安朝他们的背影挥手,“欢迎下次光临!” 周围静下来,夏岁安终于得空接过青蝉手里的花灯去找太后—— 刚刚她怕花灯在两人言语冲突间被毁坏,所以交给了青蝉。 螃蟹花灯在夏岁安手上,摇摇晃晃,像挺着个大肚子的黄袍将军。 “祖母,你看!大螃蟹!”夏岁安欢快地将控制花灯的两条杆子递给陈君烨。 陈君烨缓缓抬头,夏岁安得以看到她泪水纵横的脸庞。 “祖、祖母?你这是怎么了?”她吃了一惊。 “没事…没事……”陈君烨抬起手帕,擦干泪痕。 夏岁安牵着她去往马车,两人上车厢后,青蝉守在外边,不让其他人打扰。 夏泽言很忧心,“祖母这是怎么了?自盖花灯的那块红布掀开,她情绪就有点不太对。” 夏玄烨瞥他一眼,不接话。 他没留意太后的情绪,活动第二环节的投票开始后,便偷偷找到自己的暗卫,让他们扮作百姓给夏岁安投票。 他自始至终,都没关注过夏岁安以外的人。 哦,还有一个除外。 夏玄烨朝自己侍卫低声吩咐,“派几个能打的,过一会在陆府附近找到陆钰,套他麻袋,狠狠揍。” “是!” 夏泽言注意到他吩咐手下办事,眉眼好奇,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夏玄烨看到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折扇轻摇,微风拂发。 “怎么?又看不惯我的行事作风了?太子殿下。” 夏泽言知道每次二弟叫自己太子时,都是阴阳怪气,当然,叫他大哥那更是乖僻邪谬。 “没有,你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二妹妹。”夏泽言沉吟后认真答复。 “……”夏玄烨轻瞥他一眼,有些诧异夏泽言会赞同他的做法。 “小傻子傻兮兮的,攻击人的方式只剩怼人,太温吞,我这个当哥的不帮她收拾,以后随便一个人都能站在她头上,那岂不荒谬,也丢我们皇室的脸。” 他声音笃定,夏泽言听后莞然一笑,不置可否。 …… 太后马车里。 夏岁安坐在陈君烨身旁,给她递帕子。 太后是她穿书以来,见到的第一位老人,也是最亲近的人。 她见她难过,心房上方也有些莫名的钝痛。 她穿书以后,很少想到现代的人和事,因为她的父亲母亲,全都去了天堂上边,她无人可念。 她们家有隐性遗传基因病,她十六岁那年,父母同时去世,她做表格一列,才发现,自己的直系亲属已经全部死绝,只剩下自己。 那时,她万念俱灰,觉得活着没有意思。 可走上医院天台,却发现天台上有很多人,不止她一个。 她忽然间意识到,死亡,是要排队的。 她不配去死。 父母给她留了遗产,留了三天三夜放不完的遗言,就是想她好好活着。 后来,她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考上全国数一数二的戏剧学院。 还记得艺考结束时,几位考官夸她演得很深入,将孤女形象展现得入木三分。 可他们不知道,她就是戏中人。 正因为这些原因,她穿书后才能如此洒脱。 而现在,陈君烨突然悲哭出声,这让她很慌乱。 她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安慰过亲人了。 “没事,岁岁,我没事……” 陈君烨没有自称哀家,她颤着手接过夏岁安手里的花灯,花灯上绘着许多花纹图样,她一点一点用手指抚摸过去。 “很久以前,我怀过一个小女,她小名软儿,很可爱,长的像我的娘亲,会扯着我裙摆要糖吃。” “那年匈奴入境,北方十八城防线崩溃,恰逢南方有匪乱,朝野无将,有臣子向先皇推荐我……” “我是陈氏唯一后人,我父亲留下的陈家军只听我的号令,我自是义不容辞,披甲上阵。” 夏岁安蹲下身子,从低处看她,陈君烨提到这个时,眼神忽的充满杀伐,冷意盎然。 像一名真正的女将军。 “……回来后,我四岁的小女便死了,对外说是夭折,只有我知道她是被敏妃溺死的。” 她略过战场杀敌的事情,直接告诉了夏岁安结果。 但不用她说,夏岁安也知道,战场上定然是九死一生。 还记得在国子监里讨论“男尊女卑”时,夏泽言曾以太后举例。 英武辉煌的背后,却是血一般的付出。 “那敏妃呢?” “被我杀了。” 夏岁安没有害怕,轻轻抱住她,“祖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陈君烨摇头,“不,我不是一位好母亲,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辞行前,正是元宵节,小软吵着我要一只螃蟹花灯,我说回来就叫最好的师傅给她做,谁知道……” “宫中心计无眼,紫禁城的风水从来都不养人。” 她顿了顿,“所以,岁岁,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和你母亲都希望你岁岁平安。” “祖母……” 夏岁安拉着陈君烨的手,她的手因为年纪大了,已经失去应有的弹性,可岁安却觉得这是最柔软的掌心。 她将陈君烨的手抬起,抚向自己的后脑,神色十足认真。 “母后,摸摸,小软在这……” 陈君烨一时有些分不清,岁安这是痴病犯了,还是借此安慰自己。 但她双眸张合,手边放开花灯杆子,紧紧拥住夏岁安,手掌温柔拍抚。 “岁岁,软儿,我在,母亲在的……” 夜色深沉,风很冷,可有人不想它透过马车缝隙。 第三十二章 有湿气就进火葬场 有大饼你看我吃吗 是日。 首辅府邸,半透光的窗子钻进春意,绿叶投下黑影摇晃不停。 裴砚权正对平铺的纸张,左手轻提右手衣袖,徐徐誊写《茶经》。 “二公主干了什么?” “二公主……”手下犹豫。 “说。” “二公主自创了一肉身修炼功法,名曰科目三。” “人话。” “一整套身体锻炼体操。” “二公主让乐女吹奏一些十分……妖魔化的音乐,亲自教导,成功让大公主、太子之外的学子们……疯魔起来。” “你演示一遍。” 属下为难:“这……” 他笑容凝固,转移到裴砚权脸上。 裴砚权看到手下七拧八歪的舞姿,唇角微勾,手中勾勒的动作一顿,“还有呢。” “陆郡主找到二公主,说有大生意要谈,两人上了马车,谈话内容不详。” 裴砚权神色一暗,手下的毛笔墨汁一泻,染出一个墨团。 “这傻子……真是心大。” 他并没有怀疑夏岁安是在装傻,只是知道小傻子有可能成为别人手底的枪后,心思百转。 这种脱控的感觉,很不妙。 这天,洗尽炎光。 国子监放学,穿着一身浅蓝襦裙的陆了了,粗暴直接拦住夏岁安去路。 她扎着清爽的双丫头,看起来和往日有所不同。 “夏岁安,一起走呗!坐我家马车,我请你吃冰片糕。” “我们公主又不缺你一个冰片糕!”青蝉以为陆了了要刁难夏岁安,拦在两人中间,叉腰执言。 “我请你家公主有事不行吗?”陆了了生气跳脚,说出目的,“我有生意要和你谈!夏岁安!” 夏岁安同意她请求,上了她的马车。 陆家不愧是三世国公,连小小姐的马车都豪华非常。 翠布微动,香风萦绕。 陆了了待夏岁安坐好,连忙贴了上来, 圆润的冰晶坠子在她耳垂摇晃,因为动作快,甚至带起一阵瓜果味的香风。 “夏岁安!你知不知道你之前发明的羽毛笔,赚疯了!” “……啊哈?” 夏岁安有些受不住陆了了的热情,要知道她哥陆钰前不久才对她横眉冷对。 一家子竟养出了两家人,真是奇怪。 “什么我发明的羽毛笔赚疯了?因为爱疯吗?” 夏岁安不解。 她当时去抓鸡拔毛弄支羽毛笔,只是觉得毛笔软塌塌的贼难写。 陆了了一脸兴奋,“你研究的羽毛笔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间火了,全京城的学子现在都争相使用!” “然后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夏岁安不解。 “火了就火了,又不给我专利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成了富婆,这多冒昧啊。” 陆了了好奇:“富婆我能理解,专利费是什么?” “比如你研究了一件衣裙款式,打完版,别人想做和你一样的裙子,她就得给你钱,因为你有了这个专利。” “哦哦,这样啊。” “嗯,你脑瓜子不算笨,比起我就差一点点。” 陆了了:“……” 你一个傻子说我傻你礼貌吗。 马车行驶到一处停下。 “走,我带你去瞧瞧。” “瞧什么?奥利奥?” “看看羽毛笔的威力!” 陆了了没好气,她带着夏岁安下马车,两人来到一处名为宜春的胡同。 胡同狭长,居住着许多户人家。 陆了了突然蹲下来,指着底下的墙角说,“你看,这就是你的功绩。” “啥?” 夏岁安也蹲下身,看到墙底下成块的石砖上,扭扭曲曲地爬着一些细横字样。 “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 “烟笼……” 明显是一些小孩儿拿鸡毛沾染料做的恶作剧。 可能还无意中提高了日常用字普及率。 夏岁安无语:“不是,谁干的啊,宣传羽毛笔也不用拿我的例句吧!” 有一种五根脚趾扣出芭比城堡的无力感。 陆了了拍她肩膀,“夏岁安,你研究的羽毛笔卖的很火,加入我,和我一起搞事业吧!” “你能给我什么,我能给你什么?羽毛笔的制作那么简单,你还需要我加盟?割我韭菜吧!本公主的钱你也敢赚?” 陆了了:“……韭菜是什么意思?” “拉出来也香喷喷的意思。” “??” 陆了了只得详细和她说明自己的计划,主要就是她想拿公主的名头,创造一个羽毛笔的品牌。 最好就是夏岁安还能提供一些空置的庄子给她养鸡,因为她七个庄子里的鸡已经多到没地方下蛋了。 “没地方下蛋?谁还能活得过你啊!” “什么意思?” “连鸡都干成这样,太狠了。” 陆了了: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羽毛笔的制作是很简单,但京中学子,甚至大夏疆土的好学之人,哪一个不渴望用一支皇室署名的羽毛笔? 得陇望蜀,甚至打马游行,娶得公主,不知是多少寒门学子的愿望。” 皇室羽毛笔,一听就很贵。也许材料相同,但包装一精致,购买的价钱就大有不同。 “买了就能娶我,他们也想得美,怎么不去买彩票呢。”夏岁安撇嘴。 陆了了没管她说什么,自己越讲越激动: “二公主,你就说你又不愿意,我可是会将羽毛笔的一成利润给你的,一成!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拿一成的钱。” “两个月下来,起码有三千两雪花银!” “饿了就吃饼,上班就吃瓜,体内有湿气就去火葬场,大饼谁不会画啊,我画一个你吃吗?” 夏岁安其实已经意动了,但她忽的想起自己最初装傻的目的。 她是为了让裴砚权觉得自己没有威胁,甚至比起以往大有不同,最好能放过她。 如果现在她联合陆了了,一个公主一个郡主,搞起这种暴利的行当,谁还信她是个傻子? “我要考虑几天才能回复你。”夏岁安郑重道。 陆了了见她意动,收起热情声音矜持:“你如果不加入的话,我就去找大公主。” 她想表达自己不止夏岁安一个选择。 夏岁安冷笑,“那你就去,我看她会不会给你个姬会。” 自那次诗会后,夏姝响看到鸡就跑,她可不信夏姝响会转性。 陆了了看着她笃定的神情,眼珠子一转,“去就去!” “大公主是上京闺秀之首,如果她能帮忙推广,效果自然比你好。” “嗯嗯嗯,去吧。”夏岁安哄孩子似的道。 第三十三章 在臣面前重新写忆遍 回府后,夏岁安一边吃饭一边听下人汇报。 “陆郡主先是去了她的庄子,看她养的那群鸡,指点饲养工后,她就提着礼物和鸡蛋去了大公主府。” “然后呢?”夏岁安很感兴趣。 “大公主认为陆郡主是公主您派来恶心她的,让她吃了闭门羹,请帖都没收。” “并留下一言,曰‘滚滚长江东逝水’。” 青蝉捂嘴笑,“公主殿下,大公主这是让陆郡主滚呢。” “是啊,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青蝉,帮我准备一份文化人会喜欢的礼物,明天我要去拜访一个人。” “是谁啊?” “裴首辅。” “找他干什么?” “赚钱。” 夏岁安决定,她要主动出击,她想赚钱的心不会变,所以只能让裴砚权接受想赚钱的她。 …… 翌日清晨,雨夜后,芳草气息弥漫。 夏岁安来到裴砚权府上。 书房里,正在誊写《茶经》最后一卷的裴砚权,听到管家汇报后,笔墨一停。 “让她进来。” 夏岁安是第一次来到首辅府邸,与裴砚权本人表面的清冷不同,他的宅邸绿植覆盖,繁花如织,开得格外热烈。 看起来像有人日夜精心打理一样。 夏岁安问起这个,管家面带笑意, “这些都是老夫人的爱植,昨夜下雨,老妇人忧愁了一晚上,就怕下得太大,打掉了她养的花儿。” “幸好雨下的不大,老夫人才安心睡下。” 夏岁安提着青蝉从库房里找来一沓的画卷,推开书房门。 “裴砚权!我来找你玩了!” 裴砚权一身雪白衣袍,抬眸冷冷睨她,手中毛笔还在挥毫,写着东西。 夏岁安虽然是第一次来,却也不见外,她将画卷扔在贵妃椅上,跑过去瞅。 裴砚权写字很漂亮,飘逸有风骨,不像普通内阁学士一样,恪守先人石刻拓本的风格,古板无趣。 可是…… “南方有瓜芦树,上海不在海上,不帅偏说帅不……”夏岁安一字一句将他写的字念出。 好好的一本茶经,他怎么将自己编的灯谜写上去了? 裴砚权神色不变,将平摊的纸张对折,用紫檀镇纸压着。 看向夏岁安,“公主殿下找臣何事?” 声音清冷的正正经经。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真无情,就像打不通的电话,就像在我机场里等船。” “电话是何物?” “电话啊,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 裴砚权神色愈冷,蓦地开口: “公主没事的话,请回。” “不不不,我肯定有事才找你啊,我又不是如来,出去又回来。” 夏岁安将自己写好的策划书从怀里掏出来。 她把纸张摊开,足足有三尺长短,铺满了整个乌木桌。 脸色得意,“看吧,这是我写了一晚上的策划书!我是第一次写,就问你强不强!” 裴砚权轻瞥一眼王婆卖瓜的她,双目看向书桌。 只见,雪白的纸张上点缀着无数个大小不一的墨团。 “?” “公主殿下,你不要告诉臣下,这就是你的…策划书?” 夏岁安很生气:“我说它是它就是!” “我特地拔鹅毛做笔写的!” 裴砚权凝眉,捏起纸张细瞧,确实能依稀分辨出写的是什么字。 可……字迹歪歪扭扭,画蚓涂鸦,实在太丑了! 他八岁的表侄儿写的都比这好看,果然是个傻子! 夏岁安见他看的认真,很高兴:“你看完没,觉得可行不?同意的话我就开始搞咯!” 裴砚权色如霜雪,白色衣袖轻动,将纸张揉成一团,从旁边明净的窗子扔了出去。 “字太丑,重写。” “啊?”夏岁安眼睁睁看着他扔过去,然后听到他说自己字太丑。 “那你也别扔啊,我回去让人抄一份给你……” “臣的意思是,公主在臣书房里,重新写一遍。” “??” 夏岁安绷紧小脸:“不行,这里没我位置,我告诉你,你不能强制员工996,我会碎掉的。” “呵……” “泊清,将十里的那张小桌搬来。” “是。” 夏岁安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多了一张梨花木桌椅。 “这是你……” “是大人表侄子的学习桌。”泊清说完后低头告退。 “写吧,公主殿下,好好练练你那七拐八弯的字。” “像屎一样就像屎一样呗,你还为我找什么形容词。” “……”倒也不用这么直接。 夏岁安拿起毛笔,开始重新写自己的策划书。 好歹是原创,她想一想也就写出来了。 不知何时,裴砚权的轮椅出现在她旁边。 夏岁安正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注意到投射下来的人影后,回头一看,裴砚权端着一碟不知名绿色糕点,静静坐在轮椅上。 “你在这儿干嘛,我还没写完,如果你想做没冷却闪电侠,有冷却闪现侠的话,可以去应聘lol召唤师。” 裴砚权突发奇想,唤泊清拿来糕点,不知状况的夏岁安又在胡言乱语他不懂的东西。 “闭嘴。” 裴砚权神色冰冷,将碟子放在桌上。 碟子上摆着的是龙井茶酥,他让泊清跑了三条街,在茶凝糕点铺买的。 “吃。” 好些日子前,夏岁安小心翼翼吃东西的模样像水中的漆墨一样,浮上他脑海,刻印成扇。 夏岁安没有动作,裴砚权望向她。 “你让我闭嘴的啊……”夏岁安委屈巴巴。 “……傻子。” 裴砚权摇着轮椅离开,只留下一句: “抄完明天再过来一遍。” “啊?!” 裴砚权缓缓远去,听到夏岁安的惨叫后,他唇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转瞬即逝。 黄昏,裴砚权来到书房,发现那碟龙井茶酥一个都没动,表情不太好。 他打开夏岁安拿来的画卷,神情一滞。 这不是……他从李相府里拿出来的画吗? 小傻子这是把他当库房? 第二天,夏岁安准时到了裴砚权府上,又开始写策划案,但这次她直接拿底稿抄,不用默写。 “咕~” 夏岁安还剩一半没抄完的时候,肚子饿了。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裴砚权看她开始抄后就走了,她的压力少了不少。 现在饿了更是想吃东西。 出于饥饿和好奇,夏岁安跑出书房,一踏出门槛就被一股诱人的香味吸引到。 “干嘛把厨房建在书房旁边啊,做海底捞吗?” 知识海洋里猝死,打捞上来做菜。 夏岁安做贼一般,踮起脚尖溜进厨房。 第三十四章 她想攒钱远走高飞 让剧情插翅难追 厨房里,香气四溢。 夏岁安看向香味的来源,是铁锅里的一只大鹅,虽然盖了盖子但八角桂皮的香味还是溢了出来。 她噎了噎口水,似有预感一般看向铁锅旁半人高的掐丝珐琅食盒, 食盒由数格屉盘层叠组成,夏岁安拉开一层,上面摆着满满的黄金杏仁饼,杏仁香气扑鼻。 下层是牛奶枣蓉糕,鲜奶的甜味勾人欲胜。 夏岁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左右,不敢再继续往下拉,怕自己忍不住全吃光。 她朝身后无人处轻喊:“苏东阳——苏叔叔——” 只一声,苏东阳从屋檐上跳下,翻窗而进。 “苏东阳见过公主殿下!” 夏岁安感受到了暗卫的方便,婢女不在时,暗卫一喊就出来了。 “东阳叔,你帮我看看这些糕点有毒没毒。” 苏东阳不疑有他,应是后开始检查。 他速度很快,不一会便抱拳回复:“回公主,糕点没有问题,且用的都是一等一的食材材料,可以放心吃。” “那就好。”夏岁安不疑有他,飞快拿起碟子,每一层都拿走一个。 苏东阳看着正在吃糕点的夏岁安,微微拱手又飞上屋檐。 在屋檐上,他与裴砚权的护卫泊清默默对视。 苏东阳眼神:你说首辅为什么要支开大家,让公主进厨房偷吃? 泊清:我哪里知道,总不能是昨天首辅投喂失败,今天才想出这样的主意吧。 厨房里,夏岁安吃的欢快,肚子撑得饱饱的后,她才返回书房继续抄写。 抄完后,夏岁安四处搜寻裴砚权,想拿着计划书问他,这次允许她和陆了了合伙赚钱没。 要知道,裴砚权在朝中的势力不比李府义差,她的一举一动可谓是在二者眼皮子底下。 夏岁安有赚钱的想法,是逃不过两人眼睛的。 “裴砚权!” 夏岁安最后在花园拐角发现他,他正坐在轮椅上,手伸向低矮的梨花树枝,采摘梨花。 手中捧着一个无柄竹篮,篮子上已堆满雪白梨花。 夏岁安这才发现,这竟然是花园中的一个小梨园,附近都是梨树,飞雪敝日,芳芳淡雅。 “啊,你在采花啊,不愧是采花贼。” “……” 裴砚权声音凉薄:“二公主伶牙俐齿,嘴里没一句好话。” 夏岁安眼珠子一转,明白什么,憨笑着大声道: “裴砚权帅掉渣,出门迷倒千万家,万人迷里他最花!!” 裴砚权:…… 他手指捏起一朵梨花,碾碎。 “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至于你养鸡场和皮蛋店的策划书……” 他微微眯眸,昨晚夏岁安派人送来一篮皮蛋,他以为小傻子良心发现,觉得应该回报他,没想到是报复他。 他很讨厌皮蛋的味道。 厨娘煮好端上桌时,他忍不住想吐,偏生他老母亲很喜欢皮蛋的味道。 真是鬼见愁了…… 裴砚权凉凉开口:“明天过来,重写。” 一锤定音。 相当于员工两次修改策划案,还是没能讨得老板的欢心。 夏岁安带着怨气回到镇国公主府邸。 刚找椅子坐下,绿绮就好奇地跑过来问, “公主殿下,首辅大人他是不是喜欢公主你啊?” 青蝉斥责她不要多嘴,扭头也一脸求知欲地看着夏岁安。 夏岁安认真想了想,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绿绮数手指:“第一,他送你香囊,奴婢从没有听说过首辅送过哪位未出阁女子礼物, 第二,诗会之后,李丞相被罚的那些礼物,首辅都送给了公主。 第三,我听泊清说,首辅昨日特意买来糕点给您!” 她总结:“这不是喜欢是什么呢!男又未婚女又未嫁!” 夏岁安没想过绿绮会这样误会,她想了想裴砚权喜欢自己的可能性—— 几乎为零。 但他的行为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必须解释清楚。 “绿绮,我送过你头面衣服吗?” “有,公主送过很多东西我。” 绿绮之前是个普通洒扫婢子,夏岁安刚装傻那会喜欢去小花园抓昆虫,第一次去的时候没有经验,被蚊子咬了一身包。 绿绮出现,拿出家里带来的艾草味清凉油给她涂,她手臂脚跟才不至于面目全非。 因为这个小举动,夏岁安把她提拔为自己的贴身宫女。 “绿绮,我过节给你放假吗?”她继续问。 “放的,公主时常劝奴婢回家看看。” “那我有没有教你打过吊子牌,我输钱的时候我有没有怪你。” “没有……”绿绮摇头。 “那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绿绮羞红脸:“不,不,这怎么可能……奴婢明白了,公主殿下。” 她先前只是府上扫地的,何德何能能伺候公主。 且公主不像传闻一般暴躁易怒,虽然时不时说些糊里糊涂的话,但为人可亲,重要的是输牌时干脆利落,她上茅房时也不会去偷看她牌。 她觉得夏岁安就是世上最好的公主! 见她明了,夏岁安颔首,板着脸问出一个她思索很久的问题。 “如果以后我不是公主了,但我还有钱养你们,你们愿意跟着我吗?” 绿绮和青蝉同时一愣。 这是什么问题? 两人颤颤巍巍:“公主殿下,这是什么……”问题。 夏岁安声音很轻,“如果有天我惹怒父皇,但我手里还有余钱可以逃渡跑路,我第一个想法是带上你们,不让你们有性命危险。”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赚钱的原因。” 房门紧闭,青蝉和绿绮站在夏岁安身前,两人对视一眼,莫名觉得这一刻的夏岁安脱离了痴傻状态,更像真实的她。 “公主殿下……” 赚钱的原因,是为了护住她们这些婢女。 从未有人,对她们说过这样的话。 就好像……她们是往一处拧的麻绳一样。 夏岁安不能直接对他们说,自己会有个剧情死劫,有极大可能被远嫁和亲。 虽然现在她改变了很多,比如裴砚权没有得咳疾,夏玄烨没有被贬为庶人,夏姝响没有被迫嫁人,太后比起原着里开朗了不少…… 凡事留个退路,她想早早攒够足够她和身边人逍遥的钱,在匈奴使者求亲前,远走高飞。 第三十五章 给小没良心擦头发 “奴婢愿意跟着公主!”青蝉率先答复。 她是孤儿,无牵无挂,先前夏岁安经常打骂她,她都忍了过来,现在夏岁安痴傻,性子大变,待她极好,她更不会易主。 绿绮犹豫,“如果真有和公主逃亡的那天,奴婢能不能带上家中妹妹?奴婢就她一个家人了……” “可以。”夏岁安从怀里解开荷包,将碎银子均分给她们。 “拿去防身。” 绿绮本来幻想着自己和公主变成罪人流放南蛮,差点哭出眼泪,夏岁安递出银子,让她防身时,她破涕而笑。 “公主殿下,银子如何防身?” “有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遇到歹徒也可以抓一把银子扔他眼睛。” “好的,公主!” 夏岁安看着两人脸庞,长舒一气。 虽然她们的追随可能是碍于阶级身份,但身边有人支持着的感觉,很不赖。 * 第三天。 一大清早,天象异变,电闪雷鸣。 大雨滂沱而下,此时夏岁安正在去往首辅府的马车里面。 直到抵达府邸,雨依然很大。 夏岁安需要从府邸大门口,穿过花园与廊桥,步行到内厅,再进入书房。 青蝉拼命撑住油纸伞,但风雨极大,两人的衣裙还是湿了半数,头发也被打湿。 浑身湿漉漉的夏岁安拍开书房门,“裴砚权,为了你我淋雨了!” “如果我感冒了,一定要传染给你!” “你活该你罪有应得!” 她现在怨气极大,这和拉屎后发现冲水冲不干净而外面又有人等着自己开门有什么区别? 裴砚权身着中衣,外面披着天青色衣罩,梨花纹路细碎银闪。 他看向狼狈的夏岁安。 她的婢女似乎格外喜欢装扮她,给她穿了鹅黄色蜀绣束腰花间裙,头戴宝珠和银丝勾勒的蜻蜓,蜻蜓翅膀轻晃,格外有趣。 但现在发丝黏在一起,自然好看不到哪去。 裴砚权声色浅淡:“你让人通传一声,我派软轿去门口接,不就行了。” “真是……”裴砚权挑挑拣拣,说出那个词,“大弱智。” “……!”夏岁安对他怒目而视。 怎么能骂回她,这样显得她很呆! “脏死了。”裴砚权挥手,“偏房有浴桶,府里有婢女衣裳,自己去换。” 夏岁安生气扭头,怕风寒感冒,跑去偏房用热水洗浴。 热气暖烘烘,浴水被府中下人加了橘子皮和姜,将夏岁安泡得暖洋洋的。 许久后,夏岁安才从热水里出来,换上衣物。 白色中衣刚穿好,夏岁安觉得头发太湿了,想着先擦头发再穿外衣,便喊出声,“青蝉,你洗好了没,帮我拿条棉巾来!” 青蝉也淋湿了身体,去佣人房洗浴了,想来应该比她快。 一个人影推开房门,夏岁安觉得这个样子有些高大。 “青……裴砚权!” 裴砚权摇动轮椅,从三角斜坡的特制门槛进来。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夏岁安连忙拿起旁边架子上的外袍一披,“色狼!退退退!” 裴砚权脚步一顿。 “小没良心的。” 他声音极低,寒意凛然,让人不由一个激灵。 掩在衣袖下的厚棉巾,露了出来。 “青蝉呢?你出去,让她进来!” 裴砚权盯着夏岁安一副受惊小兽般的模样,呵笑,“公主殿下,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臣下。” 夏岁安心一紧,裹外袍的手迅速打结,大喊:“苏东阳!” 裴砚权好气又好笑,“别叫了,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的。” 他第一天注意到夏岁安不敢吃自己给的吃食,昨日便特地命厨娘做了一厨房吃食,遣开府里下人,引夏岁安去尝。 夏岁安吃得肚皮滚圆来找他道别,还说什么“万人迷里他最花”。 现在他拿条棉巾进来,她都一副受欺辱的模样,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有这样恩将仇报的吗?他想问。 枉他昨日在采梨花,枉他今日做了刺梨糕。 而裴砚权的一句“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的”,直接让夏岁安哭了出来。 空蒙的大眼睛里,滑落晶莹泪滴,“你……你把苏东阳和青蝉他们杀了吗?” 一句“杀了”把裴砚权给逗乐,他手部按在把手上用力,撑身站起来。 “过来。” 裴砚权朝夏岁安招手。 “我不!”夏岁安誓死守住自己的清白。 “你…你即使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裴砚权神色愈冷,“过来,否则你别想开养鸡场。” 一句话,命中夏岁安命门。 不赚钱,那她和砧板上的韭菜有什么区别? 夏岁安只得一点一点,挪步过去。 她小脸紧绷,在热气烘晕下像染了胭脂,“我告诉你,我可不是随意的人,即使你该死的甜美,我也不会素手就寝……” “束手就擒!” “呵……” 裴砚权按住夏岁安,让她坐在长板凳上,自己则坐回轮椅。 夏岁安不解看他:这是要干什么? 裴砚权抬起棉巾,抚向夏岁安头发,用力擦拭,接着绞干发丝。 “……你还挺出乎意料的,虽然有点颠,但没有饭堂阿姨手颠。” 夏岁安紧紧裹住自己外袍,忽的意识到自己没穿裤子! 裤子飞飞! 她只穿了犊鼻裤,俗称短裤,这在裴砚权面前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大腿露着小腿露着,虽然不冷但是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总不可能裴砚权进来就是为了帮她擦头发吧? “好了,公主殿下。”裴砚权停下动作。 夏岁安头发偏长,他擦了许久,还换了一条棉巾,才彻底揉绞干。 他端详着擦干头发后的夏岁安,她披散着黑发,脸蛋小巧,眼睛迷蒙地看他,像笼在水雾里一样。 夏岁安正想起身远离他,又被裴砚权抬手按住。 因为常年无法行走,裴砚权用手用的比较多,所以手指白皙指节漂亮,且格外有力量。 “坐好,还有一步。” 夏岁安无法反抗,只得乖乖坐下。 裴砚权忽的由心底升起一股满足。 她真的……好像一只小宠。 主人照顾小宠,是理所当然的。 “还有发膏没有涂。”裴砚权取出梨花香味的发膏。 他本在书房翻阅往日的折子,夏岁安湿漉漉的可怜模样忽的冒上心头,这才过来偏房一看,打发下人后,他手痒了,顺带擦一下小宠的头发。 头发擦完,透着淡淡的姜味。 裴砚权觉得姜味刺鼻,想起自己有瓶发膏,便取了出来。 梨花味道的小宠,会像今天他命厨娘做的刺梨鲜花饼吗? 裴砚权将发膏细细涂抹夏岁安的发丝,手掌下的人儿脑袋微动,眸子看向他, “兄弟,你好香啊。” “……” “公主殿下是想让臣把你嘴巴缝上?” 第三十六章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 夏岁安静下来,不静也不行,裴砚权抓着她的头发,要是他一个不爽,扯她头发怎么办。 她可怕疼了。 在裴砚权眼里,安静的夏岁安就像整个人被他拥着一样,和幼时学堂里的三花猫完美重叠。 因着在思考,裴砚权的动作也就慢了些,夏岁安打了个喷嚏, “裴砚权,遇到你,风华正茂风韵犹存的我风烛残年了。” “嗯?”裴砚权不解其意。 “你快点行不行!我不苏服!”夏岁安怒目而视。 她舌头打结,话都糊涂了,催促他快点擦头发。 氤氲水汽在两人间弥漫,裴砚权看着夏岁安卷翘睫毛下瞪大的圆澄眼眸,眼睛里倒映他雪白衣裳的身影。 “快......”裴砚权眼中寒星闪烁。 他一只手扳过夏岁安的脑袋,夏岁安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放大的人脸,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不不要,手足口传染病我不要。” “......” 这傻子以为他要亲她? 裴砚权捏住她的下巴,轻嗅发丝间的花香,夏岁安看不到的视角里,他神情有一瞬间的狠戾。 他脑海闪过片段,意气风发打马过长安,却被一朝公主折断双腿,朝堂间通论一番,正要被委以重任,却被李相以行动不便为由,剥夺他接手事务的权力...... 当初气冲霄汉,如今却只能坐在特制的轮椅上暗手拨朝云。 怎么能不恨呢? 可如今,夏岁安的颈脖就在他身前,他却没有了那种毁灭的叫嚣感,只余下想看看这只傻小宠会怎么发展、玩些什么把戏的好奇。 她会和陆家那个女儿,翻出什么水花? 裴砚权感受着身下夏岁安颤栗的身体,伸出的獠牙缓缓收回,他手指卷动夏岁安的头发,一缕一缕。 唇角贴近她耳畔张合:“公主玩去吧,你那计划书,臣同意了。” * 裴砚权同意后,夏岁安就飞快跑回公主府,一秒也不想多待。 “公主,你好香啊!”青蝉疑惑震惊。 “闭嘴!!”夏岁安很生气,香是香,拿命换的! 夏岁安跳上床,裹紧自己的被子,“今天淋了雨又洗了那么久,冷死我了,” 被裴砚权擦头发时,她总有一种他会随时掐死她的感觉,特别是擦头发擦了那么久,她都觉得自己要风湿了,也不知道他奶有没有这么潮。 “奴婢去给你熬姜汤!” “雪龙王,王中王,火腿肠,果冻我吃喜之郎......” “糟糕,公主又说胡话了!” 翌日,夏岁安果然病了。 她得了风寒,喉咙像吞刀子一样疼,脑袋昏昏沉沉的,持续低烧,吃了太后派来的太医开的药后,还是老样子。 等她喉咙没那么疼时,陈凌云上门探望了。 他一身青袍,下襟绣着对竹,十分雅致。 “岁、岁安妹妹。”他拿出一个皱巴巴的浅蓝色香囊,递给她。 “我、得空绣的,装着艾草。” 夏岁安眼睛一亮:“你说话不结巴了?” “还、还是有问、问题的,一紧张就会……” “已经很好多啦!”夏岁安掀开被子跳下床,蹬着小靴跑到他旁边,拿过香囊。 “不、不用,我可以、拿过去给你。” 夏岁安已经接了过来,明媚一笑,“表哥,你这是在欲拒还迎吗?” 陈凌云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妹,妹妹不要乱说。” 夏岁安一边玩着香囊,一边说,“表哥,你觉得习武怎么样?” “妹妹,你、你想习武?” 夏岁安摇头,正欲说他可以去从个武职看看,谁说只有笔墨能代替嘴巴,拳头照样可以,青蝉就快跑了过来。 “公主殿下,太子和二皇子上门来探望你了!” “赶集吗这是……”夏岁安嘟囔一声,将陈凌云给的香囊系在腰间旋带上,穗子微晃。 夏泽言和夏玄烨一前一后进来。 夏泽言手里提着一煎药包,他身后宫女抱着上好的狐裘。 夏玄烨左手拎着竹雕描金食盒,右手提着一瓶烧刀子。 “有些人啊,明明府邸离得那般近,现在才来关心小傻子。”夏玄烨阴阳怪气。 他的府邸是三兄弟中离夏岁安最远的,而夏泽言的太子府,虽说不顺路,却脚程最短。 夏玄烨每每看到夏泽言,都忍不住出声怼。 一是因为他们小时的恩怨与待遇的不同,二是因为他知道夏泽言脾性,只要他不太过分,不会拿他怎样。 夏泽言听到他的讽刺,脚步一顿,看向二弟。 夏玄烨一身风流蕴藉,眼中嘲意显然,似乎花朝节一起游花灯,并没有改变他对太子的看法。 “我遇到了三弟。”夏泽言开口。 他一边将东西递给青蝉,一边解释:“我很早就出发了,在街上遇到出宫玩的三弟,他……” 夏泽言为难地看向夏岁安,“接下来的话对二妹名声不太好,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夏岁安披着绿绮给来的披风,坐在小院子的秋千上,听他说,一边点头一边瓮声瓮气道: “说吧说吧,我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 夏泽言:“……” 夏玄烨:“傻子。” 夏泽言继续解释,说他见三皇弟夏斯出言不逊,便口头教育了一番,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说完,夏泽言的腰板不自觉挺直了几分。 他是大哥,大哥就该有大哥的样子! 夏玄烨怪异地睨了他一眼,“口头教育?不愧是大哥,嘴皮子溜,要本王看,吃个麒麟瓜吐瓜子肯定很快吧?” “噗嗤!”夏岁安边晃秋千边笑。 夏玄烨冷哼一声,眼神看向夏岁安,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纸袋子,“里面是本王精挑细选的蜜饯,记得吃。” “二哥,你真好,还记得我不能吃苦。” 夏泽言不甘向前,“二妹妹,我给你带了狐裘,是我春猎打的狐狸做的,很暖和,去到冷的地方可以穿上。” 夏岁安:“谢谢大哥,好温暖,身上的尸斑都减少了!” 夏泽言:…… 虽然夏岁安感谢的方式与众不同,但心意他感受到了。 见两人平和对视,淡淡的兄妹温情笼罩,夏玄烨忍不住横插一脚。 “小傻子,我帮你解决了章鑫,剥了他世袭的权力,扔到庄子上。” “你不——谢谢我?” 第三十七章 豌豆射手夏岁安 “你废了章鑫?”夏岁安张大嘴巴,眼中满是惊讶。 自朝堂争辩结束,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 主要是诗会结束后他像消失一样,朝会结束后又不见踪影。 夏玄烨看到夏岁安眸子里的震惊,很满足,“骑威侯又不止这一个儿子,本王出马,他章鑫就得去喂狗。” “先前本王顾念着他的伴读之谊,一忍再忍,现在不罚他,他不得在本王头上拉屎。” 夏岁安二度震惊地望向他:“二哥,你嘴好脏,我帮你擦擦。” 夏玄烨折扇轻摇,忽的顾及着什么收起,“对傻子说话,还是得直接点的。” “小傻子,你不进去吗?冷着鼻子要打喷嚏了。” 夏岁安强烈摇头抗议:“不要,里面闷闷的,我要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净化雾霾还需要我一份努力。” “那就叫青蝉打开窗子,再装上窗纱防蚊,真是傻子。” 夏玄烨没忍住,用合起的折扇白扇翼轻点她脑袋,“有哪个病了的人还出去吹风的,莫不是越吹越傻了。” “没见过吹傻的,我只见过风口上的猪被吹飞。” 夏岁安一边抗议,一边被迫走入室内,找了张铺着软毛毯的贵妃椅坐着,手里被青蝉放了个汤婆子。 “好像冬天啊……就是没有雪花和压岁钱。” “唔,这个时候最适合做一根烤肠了!” 夏玄烨:“烤肠是何物?为什么要做他?” “因为天冷了,可以睡在床上,呆在暖光灯下旋转。” 夏泽言一直默不作声,自夏玄烨说他解决了章鑫这个后患后,他忽的发现,自己身为太子似乎缺了些……心眼和谋划。 “太子殿下在深思些什么呢?在想怎么护住你外祖?” 夏玄烨出声。 昨日朝堂上,他们父皇破天荒地上了早朝,和上次上朝间隔竟然没有超过一个月。 朝堂上,裴首辅党派的人弹劾李府义,检举他私吞巴蜀地区突发洪水而拨下的赈灾银。 证据条条清晰有凭,可他们父皇虽然震怒,却不知为何在犹豫,没有施罚,说过些天再议。 李府义与夏泽言关系亲厚,夏玄烨见机自然是痛打落水狗。 “没想到二弟还挺关心我,呵……”夏泽言神色一冷,往日的亲和褪去。 他被惹到雷区,浑身紧绷像炸毛的狮子。 “兄恭弟敬,这不是太子殿下期待的吗?”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夏岁安不紧不慢嚼完七八颗蜜饯,最后—— “噗噗噗噗” 很公平地一人喷了两颗蜜饯核,果核射到夏泽言和夏玄烨的脸颊上,堪堪滑过皮肤,两人眼神生硬地从彼此上转移到夏岁安无辜的脸上。 夏岁安用很无助的眼神看他们:“首先,你们要吵离开这吵,我是病患,再者,你们听说过豌豆射手吗?” 两人:…… 夏玄烨将自己脸颊擦了三遍,冷笑:“小傻子,我告诉你,你死定了。” “嚓!” 陈凌云一拍剑鞘,一柄铁剑弹射而出,被他握在手中,虎口紧绷。 他跨步站在贵妃椅的夏岁安前面,屏气慑息:“不准伤害我妹妹!” 夏玄烨好笑,眉眼轻佻:“你谁啊?小傻子是我妹妹,你哪里蹦出来的?” 陈凌云憋红了脸,“我、我姓陈,字凌云,我是岁安表哥!” “我祖父、是正五品文、文选清吏司郎中,父亲是五、五品怀远将军。” 他好不容易说完家世,却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当朝的两位皇子,身为皇子的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忌惮他的家世,更何况他自身没有任何官职。 但方才夏玄烨威胁岁安妹妹说她死定了,陈凌云心下一紧,顾不得那么多。 果然,夏玄烨轻轻嗤笑,“哥?表的。” “报祖父父亲官职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自己站到朝堂上来。” 陈凌云忽的意识到,夏玄烨没有杀气。 且夏玄烨会在此时来看望夏岁安,想来两人关系不错,是他关心则乱。 陈凌云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也想站到朝堂上去。” “待到秋闱,我参加会试……” 夏玄烨想到昨日早朝上的党派之争,忽的对陈凌云眼中的渴望神色感到不忍。 学子眼中的朝堂,和臣子眼中的朝堂会是一样的吗? “云表哥,能不能把你的佩剑借我玩玩?” 夏岁安抬头喊。 以三人的角度,夏岁安下身窝在毯子里,身体裹着一团毛绒绒,鼻子还时不时抽几下,看起来脆弱得像蔫哒哒的花。 这样的花,却突然说要借剑来玩。 “剑来,剑去,我是剑人!”夏岁安拍掌傻笑。 三人这才意识到,她这是又犯傻了。 常人总是对傻子有宽容度,更何况是亲人家人。 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 “拿去,岁岁妹妹。”陈凌云小心翼翼抽出剩下半截剑身,将剑柄一处交给夏岁安,让她仔细着别伤到手。 夏岁安用手指戳凉滑剑身,认真对陈凌云道, “练武挺好的,表哥。” “你凑过来,我和你细细说。” 听此,夏玄烨以为夏岁安要鼓励这小子习武,夏泽言以为她要提及文人提笔当剑使,武夫沙场无人记。 在众人视线里,夏岁安对着陈凌云耳朵认真道, “表哥,你拿笔就不能保护我,你拿刀就不能触碰我,你选择哪样?” 众人:…… 夏玄烨忍不住将自己手掌心探上去,“没发热啊。”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带过来烧刀子,原本想在小傻子这里找个地方埋着,留下次喝,可现在…… 夏玄烨大气地拍了拍陈凌云肩膀,决定化干戈为玉帛。 “叫凌云对吧?既然你和我一同受这傻子的气,那你也算我兄弟了。” 陈凌云脸颊涨红:“岁安妹妹,不、不是傻子。” 夏玄烨将烧刀子拍到他胸膛前,“说那么多干什么,出去闷一个,让小傻子好好休息。” 看着他俩没打起来,夏泽言心底暗松口气。 人走后,夏泽言犹豫一番,对吃蜜饯吐核正欢的夏岁安道,“二妹……” “父皇寿宴快要到了,你现在突然病倒,还能准备好寿礼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如果你需要什么奇珍,我可以派人快速搜寻来给你。” 第三十八章 割鸡割鸡割鸡 “如果你需要什么奇珍,我可以派人搜寻来给你。” 夏岁安果断拒绝:“不要,那个老登配不上那么贵的!” 夏泽言:“……” 他无奈抚额:“二妹妹,父皇好歹是我们的父亲,也是当朝圣上,你平日里要稍微注意一下言辞。” “而且,父皇一向看重自己的寿宴,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所以礼物……” 夏岁安神情一变,有些害羞:“礼物这种东西要亲手准备的才有意义哦—— 你到时候时候就等着大吃一惊吧!” 港台剧元气少女娇斥。 “……”夏泽言忍了忍,叹气离去。 他想,他还是太直接了,害得二妹妹不好意思麻烦他。 傻之后的夏岁安,真是懂事得让他放心不下。 陈凌云与夏岁安告别时,很郑重地告诉她,他要转习武之道。 夏岁安的鼓励和方才夏玄烨与他的一番畅谈,让他坚定了决心。 “妹妹,你说、说的对,只有用、用武器才能保护你。” “才能保护,我的家人。” 夏岁安欣慰一笑。 “妹妹,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陈凌云一口气说完,想走却被夏岁安扯住衣袖,“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夏岁安看向青蝉,青蝉立刻递上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它叫典独剑,是把吹毛利刃,送给哥哥。” 陈凌云拿起来端详,爱不释手,“肯定很贵吧?” “不贵,白嫖的。” 剑出自丞相府,是塞在箱子里送来公主府的,一箱子二十多把剑,她准备每个月都送陈凌云一把,让他感受浓浓的妹爱。 “那就谢谢妹妹了……” 夏岁安巧笑,“哥你说话越来越流利了,肯定很快就能不结巴了!” “没、没有啦……”陈凌云挠头。 “但我就这样拿、拿你的东西,会不会,不好?” “当然不会!”夏岁安眼珠子一转,“哥,你明天可以陪我去街上买东西吗?” “万寿宴快到了,我想出去买点礼物。” “没问题!” 翌日。 古董市肆里。 夏岁安挑了很久才挑中一个长的很丑的器件,是一只鸡被手掐着,屁股眼的蛋要下下不出的样子。 器件是铜制的,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割鸡》。 夏岁安看到它,联想到自己那二十多个未曾谋面的宫中妹妹,才价都不讲买下它。 毕竟老皇帝纵情声色,不生个儿子誓不罢休,要是割了鸡,可就不一般了。 “妹妹,你真的要、要送它?”陈凌云结结巴巴。 夏朝朝神色笃定点头。 “包起来!” 她边笑边挥手,青蝉从后边掏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正要交到摊子摊主手上,一道尖锐的笑声,忽然从后面传来。 “咦,这不是我那傻子二姐吗?” 夏朝朝穿着百褶如意裙,行走如风,直接拦住摊子摊主接银子的手。 “你这个物件,卖给本公主!” 摊主吓了一跳:“公……公主?!” 夏朝朝婢女冷哼,“见到我们公主殿下还不下跪?” 摊主连忙跪下,战战兢兢打量夏朝朝,见她衣着气势不凡,想来确是那人中龙凤,皇室之女。 夏朝朝打量地摊上盖着红布看不清模样的物件,眼神鄙夷: “知岚姐姐说你是装傻,我本来已经信了大半,可你现在竟然在这破地方给父皇挑礼物,真是……” 夏朝朝捂嘴大笑,“真是笑死人了!” “下次闺秀茶会,我必要好好笑话你一番!” 摊子摊主跪着的腰鞠得更弯:竟然有两位公主在争抢他制作的铜像! 想到自己制作烧制这件铜器的灵感,是看到隔壁寡妇偷汉子结果被人家正妻找上门,男人拖上裤子不认寡妇,结果被寡妇和正妻一起踹蛋。 他有些疑惑, 难道现在皇室贵族流行这种风尚吗? 夏岁安抿唇,“你既然喜欢那你拿去吧。” 夏朝朝正要继续讽刺,却被她的话一堵。 ? 这就放弃了? 夏岁安幽幽叹气一声:“和智障抢东西,是没道德的,我是个有道德的人。” “你——!” 夏朝朝正欲推搡,陈凌云一把护住夏岁安,目光凛然,“滚!” 因为结巴起来没有气势,所以陈凌云学会了凶一点吼出一个字。 夏朝朝被吓得后退半步,“你谁啊?!” 眼见矛盾要升级,夏岁安连忙拉住表哥的手,“我们走,不和傻子计较。” “??”夏朝朝怒吼,“你全家才是傻子!” 顿了顿,她发现她把自己也骂进去了,连忙收口,眼睛一眨,夏岁安就已经到了市肆侧门,准备出去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又无法发泄。 明明夏岁安才是傻子,为什么一个傻子能把她衬得如此呆笨! 夏朝朝看向自己抢来的物件,上面盖着一层红布,看不清模样。 她是通过自己安插在夏岁安身边的探子,知道她今天要出来选购寿宴礼物,所以特地过来阻挠她的。 “小蝶,掀开那块布。” 小蝶将红布掀开,一只被手掐着正在下蛋的母鸡铜像露在夏朝朝眼前。 “?” 小蝶一脸震惊:“公主殿下,这是什么玩意?” 夏朝朝看向摊主:“你这卖的什么?她方才要买这个东西?” 摊主点头,“是啊是啊,这是草民亲手烘烤蜡熔的铜像,草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割鸡》,割草的割,鸡蛋的鸡,走掉的那名小姐对这个名字特别满意,特别爽快要买!” 夏朝朝:…… 夏岁安果然没傻!她在玩她! * 回府后,夏岁安神色深沉地召来府里所有婢女奴才。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府里千疮百孔,充斥着别人的探子。 婢女奴才们正疑惑主子召集他们是什么事,待青蝉将夏岁安要处理府中奸细的事情说出来,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夏岁安环顾这四十多张脸,人都绕晕了,分辨不出谁是奸细。 她观察了许久,没有做声,而她越不动作,夏朝朝安插的探子小余就越发放心: 看来二公主只是虚张声势! 一个傻子盯着他们看就能找到奸细? 她可是受过封小姐训练的人! 默了默,夏岁安高喊:“苏东阳!出来!” 一阵风刮过,黑影落地,“拜见公主!” “昨天我和表哥在房间议事的时候,谁躲墙角偷听了?” 苏东阳:“……” 第三十九章 寿宴开始 不问还好,一问—— 别说,苏东阳还真知道。 他昨日发现二公主府里有别人细作后,立刻告诉了裴首辅。 首辅让他多看着点,但没让他告诉二公主,谁知一天不到,二公主就自己发现了。 “回公主,昨日小云偷听了你们谈话。” “公主冤枉啊,奴婢——” 夏岁安已经一个眼神,让青蝉将她的嘴堵住。 “公主,要不要将她发卖到青楼?”青蝉问。 夏岁安沉思一秒,“影响不好,青楼消息传得快,假如她进去后到处传我坏话怎么办?” “扔去我们后院扫鸡屎吧。” 她为了方便研究皮蛋,减少去国子监偷鸡蛋的次数,命青蝉到集市上买了五十只母鸡,关在府上离她房间最远的后院养着。 “给每只母鸡称重,以后每七天检查一次,少几两就让她吃几两鸡屎。” 青蝉嘴巴抽搐,“那个公主……你也不用这么恶心……” 绿绮在一旁附和:“对啊公主,你是圣上亲封的镇国公主,言行举止处处有人瞧着,以后议亲必然会被男方和上京百姓议论……” “咱还是淑女点吧。” 毕竟身为主子惩罚不听话的婢子,不是打死就是发卖,哪有扔去扫鸡屎喂鸡屎的道理?多恶心啊? 夏岁安撇嘴:她以后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还名声,还议亲! “就这么定了!如果你们想为她求情,那就一起喂鸡去!” 青蝉绿绮立刻闭嘴。 “公主殿下英明仁慈。”苏东阳恭敬行礼隐身。 “看吧,还是江湖人会看眼色!”夏岁安哼唧。 她早就觉得苏东阳不简单了,这可是老太后亲口认可的江湖人士,走南闯北! 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周围有几个活物、几个活人呢? 苏东阳不仅能查探子,嘴还甜,真好! * 首辅府邸。 苏东阳正在汇报夏岁安的行踪。 裴砚权一边挥墨作画,一边听,蓦地问, “她是怎么发现自己身边有探子的?” 苏东阳道:“四公主嘴疏,说漏了。” 他全然不提夏岁安反应极快的机敏。 裴砚权继续作着画。 “我听说——” “你受过太后一族的恩惠?” 苏东阳神色不变:“是,但在下现在是首辅的人。” “嗯,退下。” 苏东阳走后,裴砚权放下笔,将镇纸拿开,画纸攥起。 薄薄的纸张上,墨迹未干,一个圆圆的包子脸粉衣姑娘,正蹲在灶前,往一个食盒里取包子,塞进自己嘴里。 他笔墨流畅,画的灵动,姑娘眉眼里满是清澈透底的……愚蠢。 “呵……” “夏岁安。” 真是个蠢货,恐怕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府里有多少个探子吧? 那么多人盯着她,她会怎样准备寿宴的礼物呢? 这是皇帝的五十大寿,是整岁,在民间五十已算是高寿。 老皇帝一向重视自己的寿宴,上次寿宴,一芝麻大的七品小官送对了礼物,一跃而成现在的礼部尚书,封南。 其中虽不乏他加入李相派系,得到助力的缘故,但没有寿宴送礼这件事,他不可能被皇帝注意到。 由此可见,寿宴上送对礼物,蚂蚁都能上树。 裴砚权有些好奇,他小宠会准备些什么礼物。 如果准备得不怎么样,他也可以适当帮一把,毕竟—— 谁让,他让她惹上风寒,病了一场呢? …… 时间飞逝,眨眼到了万寿宴。 太后一向觉得宴会吵闹,和往年一样没来参加,但皇子公主,无论成年还是刚满月,都得入席。 酒席宴会大开,众臣狂欢。 夏岁安一边用小炉子煎肉吃,一边看大臣们献礼物。 怪不得夏泽言在她面前强调礼物的重要性,这些大臣为讨好皇上简直想破了头! 有请来民间艺人变戏法,让美人钻花瓶里的。 有牵着自己夫人,假装夫人衣袍带子掉落,香肩半露而请罪的。 …… 老皇帝对这些臣子的小把戏很喜欢,但廖美人捧着自己的大肚子伴驾左右,他还有所克制,口头鼓励后便匆匆挥手看下一个。 主位旁边,何皇后浅笑不语,看上去毫不在意,甚至廖美人娇喘着说孩子踢她肚子了,也还是温和浅抿酒杯。 下首,夏岁安库库煎肉吃。 不得不说,寿宴上的肉质和先前春猎时吃的裴砚权的羊腿有的一比。 她吃的正欢,宴会上轮到裴砚权献礼了。 老皇帝很期待:“爱卿为朕准备了何物?” 裴砚权道:“臣筹备三月,为陛下排练一曲剑舞,名为《剑鸿影》。” “那开始罢。” 老皇帝起了些兴致,往年裴砚权送的礼物都是实物,这倒是第一次送舞蹈。 十八位手握银剑的红衣舞娘快速入场,剑虽未开锋却气贯长虹。 她们皮肤不白,甚至偏黄有些许粗糙,但个个浓眉间有股锐利英气,挥剑而舞间飒爽不凡。 “哄——” “咻——” 整齐破风声响起,众女收剑,一舞毕。 老皇帝有些怀念地捻了捻自己的胡须。 这些舞娘的剑舞让他忆想到曾经征战杀伐的日子。 想当初他年轻时,也曾驰骋沙场,不说刀口舔血,那也是指挥若定。 “陛下勇武当年,盖世无双。”裴砚权悠悠道。 老皇帝满意大笑:“爱卿送的礼物真是一年比一年让朕惊喜!” 忽的,他想起李府义,“李爱卿又为朕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前些日子,御史台御史弹劾李府义贪污,被他压了下来,他就是想看看李府义给他准备了什么寿礼。 如果他看了满意,让李府义补上空缺也就算了。 如果比不上往年,那就处罚重一些。 反正他是皇帝,这些臣子都得听他的。 李府义毕恭毕敬地站出来,满脸真诚:“臣也为陛下排了一舞,不比首辅的剑舞差分毫,还请陛下一览。” “哦?”皇帝有些好奇。 座下,夏岁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巴,从食物中抽神。 好戏要开始了! 看过原书的她知道,这是李府义的高光时刻,也是裴砚权短暂受挫的小低谷。 也正因为这次宴会,裴砚权真正起了颠覆皇权的决心,不再只是牵制李府义,维系朝堂平衡。 第四十章 不做白天鹅,不是好八嘎 李府义一拍手,两位长相一模一样,身姿挺拔的女子缓步走进殿里。 她们发丝用玉钗高束,别无其它赘饰,一人身着蓝绿色轻纱袍,一人紫青色,衣袍两侧皆有鳞翅状的丝带,像蜻蜓翅翼般纹路清晰。 二人随歌而舞,粉色飘带如烟似雾。 舞蹈中间,有宫人台上一盆枯萎的盆景,待舞蹈结束,这盆枯萎盆景竟枯木开花。 歌声渐歇,李府义上前拱手:“这就是我为陛下准备的歌舞表演,名曰《仙人花》,由蝉仙人和蜓仙人献舞,致使枯木开花。” 老皇帝龙颜大悦,“爱卿的想法比裴爱卿还要有趣!” 底下众臣议论纷纷, “一舞结束,枯木竟能开花,真是神奇。” “这两个双生花舞娘模样身段都如此出挑,丞相肯定筹备了很久吧!” 镇国公陆齐武冷哼一声,“佞臣当道!” “还蝉仙人,蜓仙人,蝉和蜻蜓能化仙,你老家祖坟怎么不冒青烟?” 陆国公说话声音很大,戴着斗笠的陆钰在他身后扯他衣服,让他少说些,但陆齐武一向执拗,径直站起身来走到圣上面前,言词铿锵: “陛下,那所谓枯木开花不过是洒了水罢了,这盆景里的植物本就是遇水开花的品种,只是花苞较小难以看清,那宫女摆上来时就洒过水了,所以一舞结束,纷纷开花。” “这种小把戏,陛下肯定看得清清楚楚。” 老皇帝愣了一下,狐疑地看向李府义,“爱卿,陆公说的可是真的?” 李府义面色不变,“回陛下,这确实是臣为您准备的一个小小戏法,不是什么神迹。” 皇帝目露失望,叹了口气:“爱卿有心了,先前巴蜀……” 他正准备让李府义放点血,平息御史台那边的声音,李府义之父李骞豫一掀衣袍,缓缓走出席间。 “且慢,老臣有一礼要献与陛下。” 他头发花白,一品大臣的仙鹤纹样礼服披身,行礼后眼神淡淡地望着皇帝,没有丝毫卑微之态。 他是三朝老臣,先帝特许免礼,如今突然行礼,立刻让皇帝转移了注意。 “忠义老国公不必多礼,你是朕的帝师,还是三朝元老,行此大礼真是折煞朕了——你还不快搬张椅子来。” 康公公将金丝楠木制的椅子搬来,李骞豫衣袍翻飞,飘然落座,正对着皇上。 座下,夏岁安边看边打饱嗝,夏玄烨占着座位近,抢她的冰镇葡萄吃, “小傻子你病刚好,这种寒凉之物还是我来解决吧。” 夏岁安不屑努嘴,“吃吧吃吧,吃不死你。” 原着里,夏玄烨此刻已经被贬为庶人,没有入席资格,他在众人献礼之后,闯入大殿,大闹一场,导致廖美人受惊小产,孩子不保,夏玄烨也因此被被老皇帝赐死。 她先前春猎救夏玄烨一命,他现在才能生龙活虎地抢她葡萄吃。 可惜这些他都不知道。 夏玄烨一边吃葡萄一边嫌弃:“小傻子,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说话这么难听。” “你说,李骞豫会献什么礼物给父皇?看他们父子俩的神情,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他们到底唱的什么戏?” 夏岁安看向这场“戏”的另一个主角,裴砚权。他正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地斟酒喝,月光杯里酒水清澈,微微晃荡。 “二哥,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夏玄烨疑惑。 “不想做白天鹅的丑小鸭,不是好八嘎。” “这都什么同什么?” 夏岁安嘴巴紧闭,没再开口。 即使过了很久,她都记得书里对李府义的描写,还有那段他的台词, “卒想吏,吏想官,官想当皇帝,皇帝想成仙,自古哪个不是这样?” “任他成鬼成仙,我李府义偏要成皇!” 李府义成皇,李骞豫自然是太上皇,他们一家子的野心明明白白。这场戏就是李府义与李骞豫共同主导的,先抑后扬,扯出徐奇这个人物。 夏岁安知道这些,但她没办法告诉别人,只得神色几番变换,最后染上一抹深沉。 夏玄烨观察着她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小傻子了。 只得提起陆钰,想让夏岁安开心些:“喂,傻子,你看到陆钰了没,戴着个头纱斗笠,躲在陆国公身后的那个。” “看到了。”夏岁安正奇怪,怎么陆钰把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哼,你二哥我天天都派人去套他麻袋揍他!” “他是皇商,每天都要去铺子里处理生意,没有一天不出门的,我就让人每天守着,见一次打一次!” 夏玄烨边摇折扇边晃头,表情很是傲娇。 “?”夏岁安瞳孔震惊。 她诚恳地看他:“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夏玄烨:“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能解气!” 夏岁安颔首,嗯,说的也没错。 “那二哥您继续,保持这个精神状态,不会埋怨自己,只会埋了别人。” 他们低声谈话间,殿上已走来一名白袍道士。 “陛下,这是臣广寻六海找到的修仙之人。” “徐真人早早体悟大法,道行高深,就差一步羽化登仙——” 老皇帝看向李骞豫所说的徐真人,此人鹤发童颜,白色长发飘逸,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仙风道骨,他心底已经信了几分,这徐道人确是一位修行者。 徐道人开口:“贫道夜观天象,七星连珠,珠珠落向此方,方向正是陛下皇宫。” 皇帝惊恐:“这是不好的事情吗?” 徐道人:“非也,这正是元始天尊让贫道来助陛下的象征。” 皇帝顿时松了一口气,对接下来徐道人说要给他现场炼制一枚丹药也大手一挥,应允。 紫金色炼丹炉被摆上大殿东南角,徐道人缓缓落座,让童子生火炼丹,他自己则从容不迫地控火、投放药材。 淡淡的药香弥漫在殿上。 众大臣都对这番场景有些惊异,他们谁也没想到李老国公会在寿礼上献一位道士做礼物,更没想到这位道士一下子就入了皇帝的眼,还能公然炼丹。 “爱卿们的寿礼朕已经过目,准备的都很不错,不知道朕的皇儿们都准备了什么。”老皇帝看向自己的嫡长子夏泽言。 他的皇儿送的礼越好,他的脸面就越足,他表示期待。 第四十一章 送你三千万呀 夏泽言和夏玄烨的礼物,都是用了时间和钱准备的。 他们的寿礼让老皇帝很长脸,就连接下来三皇子笨拙的打拳献寿,他都乐呵呵地看完了。 轮到公主献礼,席间忽然吵闹了起来。 “吵什么呢?”老皇帝问康公公。 康公公:“回禀陛下,席间有臣子家的小姐议论说,二公主寻遍坊市,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 “还说,这份礼物独一无二,谁都没见过,与俗物不同。” 老皇帝眉头微挑,“哦?” “老二不是傻了吗?怎么给朕准备礼物?” “这个老奴也不知。” 老皇帝起了兴致,既然议论声这么大,那这老二说不定还真能给自己长长脸。 他匆匆看过大公主的寿礼,便唤了夏岁安。 …… 泊清从左边席位跑到右边,告诉夏岁安她被捧了这件事时,她都是蒙的。 “李昭月、封知岚还有四公主,集体在议论你会给圣上献什么寿礼,现在已经有小姐在下注,你会送什么礼物了……” “他们觉得我会送什么?”夏岁安了解事情经过后,反倒有些好奇。 她们那几人显然是要在老皇帝面前捧杀她,捧的越高,失望越大,摔得越惨。 泊清飞快看了青蝉一眼,脑袋低低:“押注最多的选项,是说公主你会送陛下一幅鲜为人知的春宫图。” 春宫图?还鲜为人知? 夏岁安:“……呵呵。” 泊清:“现在才轮到大公主献礼,二公主你如果感到困难,可以向我们首辅求助……” 夏岁安撇了撇嘴,某人自身都难保了,还助她? “你回去吧,告诉你们首辅——” “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泊清走后,青蝉焦急地问夏岁安, “公主,我们这下怎么办?我们原来准备的礼物是丞相府里淘来的寿桃瓷瓶,这下次被他们一捧,就不能送了!” 绿绮也急:“早知道就……” 青蝉:“就什么?你准备了礼物?” 绿绮呐声:“咱们府的家令最近不是上报说,已经制成了一屋子皮蛋吗?我们把皮蛋带过来……” 夏岁安咳嗽一声:“皮蛋虽然独一无二,但你们得考虑一下,你们主子舍不舍得。” 青蝉、绿绮:? 青蝉急眼:“公主!都这个关头了,你还不急!” “急急急,我是吉吉国王。” “青蝉,你帮我找笔墨纸砚来,等着看好戏吧。” 青蝉愣了一下:“公主,你要现场画春宫图?” 绿绮结结巴巴:“公、公主,奴婢听说过一些姿势,也许可以指点一下体位……” “你们、给我、闭嘴!!” “不是画……?” “不是!你们脑子都想些什么!” …… “镇国公主祝寿——”康公公尖嗓高喊。 大臣们看向这个缓缓走上殿前的粉衫人影。 老皇帝出声:“小二,你给朕准备了什么礼物?听人说,是这世间很罕见的宝物……” 何皇后在一旁点头。 她身穿华服,脂粉装点脸庞遮住眼角细细的皱纹,红色玳瑁嵌珠指甲套华丽非常,划过空气轻掀茶盏,细细品茗。 “二公主一向孝心可嘉,本宫也很是期待。” 廖美人抚摸着自己近八个月大的肚子,瞥了一眼皇后,没有作声。 夏岁安行礼后,从青蝉递来的托盘上拿起礼物。 她拿起来的是一个白色卷轴,卷轴盘卷起,无人得知里面记录了什么、绘画着什么。 席间的闺秀们炸了! “是谁说二公主会送春宫图的?” “我看着这个离谱,就跟着押注了,没想到这傻子公主真送这个……” “她也真是胆大,那污秽之物都敢拿上来!” 四公主很得意:“寿宴送春宫图,她这次死定了!” 虽然父皇确实对雨露之事很感兴趣,但这可是在自己的寿宴上,群臣百官都看着,夏岁安作出此等举动只会被严厉批评! 说不定镇国公主的封号都要被剥! 大家都是妃子生的公主,凭什么她一人得此殊荣?夏朝朝幸灾乐祸想到。 在数百道灼灼目光下,夏岁安身板挺的老直: “父皇,女儿今天送你——” 席间的裴砚权眉头皱着,他看向夏岁安手里的画卷,不解问泊清,“她真准备了那种图画?” 泊清脸红:“属下不知。” 裴砚权叹了口气,他应该前几日就帮这傻子准备寿礼的,是他疏忽了。 要是夏岁安惹怒了皇帝,他还得想怎么捞她,毕竟现在在别人眼里,夏岁安和他一个党派,是他的人。 席下议论纷纷,夏岁安全然不管,她慢悠悠地把话说完。 “父皇,女儿今天送你三千万!” 老皇帝:? 夏岁安打开卷轴,露出第一张卷轴上的字: “千万要健康!” 她从卷轴芯里抽出一道小卷轴,打开露出字迹: “千万要开心!” 重复操作打开最后一张卷轴: “千万要小心!” 老皇帝沉默一阵后,右手抚上自己胸口。 “你、确定这是送给朕的礼物?”他声音不怒自威,带着冷冷寒意。 夏岁安不带怕的,直面老皇帝:“对的父皇,这份礼物从古至今只有女儿给您送过,是女儿对你独一无二的爱!” 谢谢你老登,所以放我一马吧老登。 老皇帝心梗,他就不该对自己傻了吧唧的女儿抱有期待! 裴砚权适时开口:“陛下,二公主这份礼物虽说有些出其不意,还有些简陋,但想必是二公主与太后商讨后才决定下来的。” “陛下您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宝没见过,二公主正是想到了这点,所以从新奇和心意出发, 您看这千万开心,千万小心,不也凝聚着太后对您的殷切期待,希望您多关心自己龙体吗?” 听到裴砚权给自己找补,夏岁安连忙点头。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伯牙焚琴煮鹤吃烧烤,首辅将本公主的话说出来了!” 裴砚权:“……” 老皇帝本来就已经将裴砚权的话听进去了。 他提到太后,老皇帝便想起自己要给她老人家几分薄面。 现在夏岁安一句“焚琴煮鹤”让他知道,他面前的女儿早已经痴傻,他一个皇帝和一个傻子计较些什么? 要是惩罚了,史官们该怎么写他? “二公主有心了,不愧是朕亲封的镇国公主,退下吧。” “是,父皇。”夏岁安抱着自己的卷轴,屁颠屁颠回到位置上。 正在这时,东南角传来异响。 “成了,陛下成了!” 第四十二章 赌皇帝的信任 “成了,陛下成了!” 喊话的是个年轻小太监,第一次看人炼丹,大惊小怪。 皇帝好奇地让他捧上来,只见白玉瓷瓶里面装着一颗朱红色的丹药,似有淡淡荧光笼罩。 徐道人介绍:“这是贫道研制出的生子丹,只要孕中女子服下,所怀胎儿必会变成男子。” “真的?”皇帝有些惊喜唤太医上殿检查了一番,得知没问题用的全是补药后,看向廖美人。 “先生炼制的生子丹,赏你了。” 廖美人娇羞一笑,没有质疑,口中含水将药吞下。 席间。 四公主夏朝朝端着自己的酒杯,莲步轻移,来到夏岁安席案这边。 “没想到本公主还是轻视姐姐了,姐姐竟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勾搭上首辅,真是不容易呢。” 她满心以为夏岁安要折在宴会上,谁知她拿出了三千万,还有当朝第一首辅在帮她说话。 夏岁安:“你没事吧?没事就吃溜溜梅。” 夏朝朝被她的挑衅一气,抬起手中的酒杯就要泼向夏岁安。 夏岁安反手一个空端盘,将所有酒水向前一推,挡了回去。 “噗——” 反弹成功。 “你!”夏朝朝没想到自己百试不爽的招数竟然会失效,她气得想发火,却顾忌着人多。 “好妹妹你这一副毒心肠不去灌肠可惜了。” “你敢骂我!!” “骂我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我骂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脏话咽下去,心就脏了,还不如说出来。”夏岁安耸肩。 “你!” “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在父皇面前揭露你装傻的现实!” “你现在就可以去啊,你怎么不去,是看不起你自己吗?” 夏朝朝拳头攥了又攥,夏泽言冷冷看了她一眼,“回你位置上,大吵大闹,像什么话!” “大哥,你偏心她!你偏心一个傻子!”夏朝朝不忿。 “送她回去。”夏泽言命令宫人。 四公主自然无法与太子相比,夏朝朝马上就被两个宫女钳制着拖回自己座位上。 “大哥,有时候我觉得你真帅!” “为什么是有时候?” “凡事留三分,我不说太满你就不会塌房,快夸我!” 夏泽言:“……” 有时候当傻子大哥真的挺无奈的。 寿礼看完,宴会吃喝的部分正式开始。 “接着奏乐接着舞!” 随着老皇帝一声令下,众臣也开始乐呵呵吃菜。 夏岁安最喜欢的就是在小炉子上煎肉吃,鹿肉牛肉羊肉,切的薄薄的再放上去一烫,夹着生菜一起送进口里,又香又爽。 裴砚权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咳咳。” 夏岁安迷茫转头,一下子就看到了他。 “啊,裴砚权,你老人家怎么来了。” “……臣今年二十又四。” “哈哈,哈哈,老当益壮,老当益壮。” 她当然知道裴砚权今年才二十四,他是当朝最年轻的状元,曾是无数命妇挑婿的对象,只可惜因双腿缘故,婚事迟迟未能定下。 当然,也有裴砚权无心娶亲的缘故。 毕竟,原书里三公主夏蕴倾慕于他,他也都拒绝了。 “二十又四一枝花,老牛草上吃嫩瓜。” “公主又在说胡话了。”裴砚权冷笑。 他让泊清将虾仁粥放下,淡淡瞥了夏岁安一眼,就同泊清一起离去。 “?”夏岁安看着自己案几上的虾仁粥,瞪大眼。 她方才正觉得肉的油有些多,让青蝉去看看有什么解腻的东西,裴砚权就端来了一碗虾仁粥。 滚粥虾仁不多,带着一些细碎肉沫,闻起来喷香。 夏岁安吞了吞口水,夏泽言听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二妹妹腻了,想喝点粥吗?” “我这边有鱼片粥,御膳房刚做的,还热乎,你尝尝?” 夏岁安又看了眼虾仁粥,虽然也想吃,但裴砚权端过来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她才不吃。 “青蝉,这碗虾仁粥你偷偷倒……咳咳放着,宴会结束拿回府里喂鸡。” 浪费就算了吧,对不起袁爷。 “好的,公主。” 夏岁安接过夏泽言的鱼片粥,粥上飘着细细的葱花,她不怎么喜欢吃葱,所以挑出来再慢慢吃。 在对面席上裴砚权眼里,就成了夏岁安吃她太子哥哥的食物,吃的很是欢快。 裴砚权神色晦暗。 傻子果然是傻子,连看他眼色都不会。 枉他烦乱之中给她送东西吃。 他知道此刻宴会上,无数大臣都在观察他的神情。 毕竟,李骞豫以三朝元老之名献上徐道人,徐道人又炼制生子丹给廖美人吃下,这让本不分明的局势更迷糊了。 所有人都在等裴砚权的动作,想看看他这位首辅会如何反击,而他却在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他手中的月光杯是陛下御赐的。 些许年前,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残腿臣子,无人相信皇帝会真正信任他。 可一次酒席,他失手打碎皇上的琉璃盏,皇上未有丝毫见怪,反而赏赐他这个月光杯。 此杯出自先祖皇帝时期官窑烧制,因色如月光剔透而得名,绝世仅有,此番赏赐也成了他受信任的象征。 他不知道李府义和李骞豫会出什么招,但他忽的想赌一下,皇帝的信任。 反正又不是没有赌输过。 裴砚权摸着自己的腿,笑的凉薄。 他给了机会老皇帝。 信他不信他,做忠臣还是做篡臣……都看老皇帝的了。 宴会进行中,笙歌阵阵。 “不好了!” “廖美人她见红了!” 小宫女高声呼喊,吸引了全场注意。 “唔!孩子,我的孩子……”廖意神情悲泣,眼看着自己衣袍染红,却无力回天。 皇帝神色一紧,猛的站起身,连忙让人将廖美人抬进偏殿。 不一会,太医鱼贯而入,稳婆进进出出。 皇帝震怒,叫人扣押住徐道人,“廖美人的胎坐得好好的,忽的见了红,是不是你给的丹药有问题,你要害朕的皇嗣!” 徐道人面色微惊,但很快收敛,他声音不急不躁:“贫道给的是货真价实的生子丹,绝不会害人性命!” “贫道以为,皇上您的嫔妃频频出事,是这殿上有不祥精怪,兴妖作孽,还请陛下明察!” 第四十三章 难产我吃瓜 寿宴突发事故,老皇帝遣走了不相关的臣子,一边关心廖美人的情况,一边盘问徐道人。 “精怪?什么精怪!你胆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徐道人神色淡然:“陛下若是觉得贫道的生子丹有问题,可以请一位怀孕的妇女前来, 贫道方才炼制了两枚生子丹,还剩一枚,正好可以实验,就让陛下看看,贫道的丹药是否有毒。” 他长相仙风道骨,说话间透着脱俗的不屑尘世感,让皇帝有些犹疑,最终在李骞豫的劝说下,找来一名怀孕的罪臣之妻,进行实验。 半个时辰过去后,罪妇无事,没有任何不良征兆。 何皇后温声劝道:“陛下,也许这只是个巧合呢?” 皇帝犹疑间,偏殿房门被稳婆推开。 康公公询问过情况后,凑近皇帝耳根:“回陛下,廖美人难产,诞下一死婴……” 他偷看了眼徐道人,继续道,“那婴孩,确实是位夭折的小皇子!” 老皇帝看向眼前一身白袍,淡定自若的徐道人,心底生出几分歉意,“看来,是朕误会先生了……” “敢问先生,精怪之事是怎么回事呢?” * 廖美人羊水破了,被送进偏殿生产。裴砚权正抬眼看着这一场好戏,忽的感到一个热源正移向自己。 他扭头看向来人,是夏岁安。 她端着一碟带壳的瓜子,蹲到自己旁边。 “何事?”裴砚权淡淡问道,嘴角弧度控制不住上扬了些许。 “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 裴砚权忍不住掐起一把瓜子,攥成拳头,噼里啪啦。 “小傻子,不会说别乱说。” 夏岁安看他掐瓜子壳,嘴巴张大:“哇,你好厉害,好炸裂啊!” “……” 裴砚权忍不住拳头一松,夏岁安连忙将手伸过去,接住剥好壳的瓜子。 她将瓜子从碎裂的壳屑里挑出来吃,喷香。 不枉她跑过来特意安慰马上要失意的他一下。 “够了没?”裴砚权冰冷神色崩裂。 “够啦!”夏岁安凑近他耳朵,决定给他一个小提示: “那个道士身上有妖气!你要小心他!” “小傻子,你觉得我会信你说的胡话吗?” 夏岁安不理他了,好心没好报! 她继续吭哧吭哧地吃瓜子。 裴砚权见她吃的欢,想起自己那碗没被某人吃掉的粥,便伸手一抓,拿走一把瓜子。 “不要!换一把!”夏岁安抓住他的手,“你要吃奶香味的,椒盐味是我的!” 她语气深沉:“不吃奶香味瓜子,打不出奶嗝,放不出奶屁,你会被大家讨厌的。” 裴砚权:“……” 有时候真的很想抬起轮椅打人。 “借口真多。” 随着老皇帝召罪妇上来实验生子丹,夏岁安越吃越欢,裴砚权忽的出声: “小傻子,你觉得那丹药有问题吗?” 夏岁安一愣,心脏微紧。 他这是……试探她? 她只知道,原着里,廖美人也吃了这枚丹药。 但她的难产被安上了二皇子的名头,根本没有试验丹药这个流程。 “呵呵,有没有问题,这是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它有没有问题……” 裴砚权:…… 有时,他觉得夏岁安可以变成一个哑巴。 半个时辰过去,罪妇无事,廖美人那边生下了一男性死婴。 皇帝开始倾听徐道人的精怪之言。 夏岁安也在思考着。 对比原着,现在的情况改变了很多。 二皇子没有大闹,丹药好像也没有问题,再排除廖美人的个人身体原因…… 那,还有什么不同吗?是什么导致她难产? 药物?饮食?还是这是个巧合? “小傻子,在想什么呢?”裴砚权不疾不徐用月光杯斟酒喝,“在想那道人说的魑魅是谁?” “这还用想吗!是你啊!” 裴砚权一愣,嘴角弧度不变,眼神却微微一暗。 “哦?他说的精怪是我?他还没说你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 包括但不限于疑惑夏岁安怎么脱离自己视线,与李府义合谋。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叫孙猴子三打白骨精?” 裴砚权思绪被勾,忆起那日李相府邸前的说书摊子,隐隐听到过这两个名字。 “其中有个片段是,孙猴子高呼,妖精,拿命来!白骨精被打成了一片白色粉末,变成了水泥。” 夏岁安义正言辞:“整个殿上就你脸色最苍白,像拉脱虚一样,猴子不打你打谁?” 裴砚权:“……” “傻子,闭嘴。” “把你那满嘴污言秽语嚼干净点。” 顿了顿,他不知为何,补充般强调:“臣脸色不好是因为每晚都要吃药,寒气加身,所以身上气血不足。” 说完后,他不再看夏岁安。 让他日日吃药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但他却偏不愿去想这点。 徐道人还在继续宣传他的精怪之论。 “陛下有几子几女?” “三子,二十余女,众所周知。” “那敢问陛下,三皇子作为陛下幼子,今年几岁?” “六岁有余。” “三皇子之后,陛下再无龙子,只余龙女,邪祟正是此刻出现的!他不仅身居要职,且正在大殿之上!” 徐道人只差明晃晃告诉老皇帝,这个邪祟就是裴砚权。 三皇子六岁,裴砚权正是六年前进入朝廷。 老皇帝听的一愣一愣的,李府义上前请示:“陛下,为了龙裔着想,请您圣裁!” 李府义言辞激动,像自己儿子也夭折于世。 席间,裴砚权不慌不忙地擦手,边听边笑。 倒不是笑李府义的计谋,而是夏岁安吃完椒盐瓜子后,用帕子擦完嘴巴又去擦眼睛,结果辣出了泪花来。 左眸眼眶红红,像只笨兔子。 他将自己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好笑:“不要揉眼睛,沾干净泪后使劲眨,过会就好。” “笨。” “你才笨!”夏岁安不满,抢过他帕子。 都怪瓜子太好吃了。 “你不笨你怎么会不知道廖美人怎么难产的……”夏岁安嘟囔。 这是她心底一直存着的疑惑。 原书里,裴砚权经历的滑铁卢就是这个。 二皇子被李府义打成了裴砚权的人,裴砚权也就因陷害皇嗣,被停职处分,委派到巴蜀地区安抚灾民。 经此陷害,他深觉皇权无望,决定颠覆政权,自己辅佐新皇。 在巴蜀的这段短暂时光,是他整顿自己队伍,壮大势力韬光养晦的阶段。 作者为了将主角的低谷铺垫好,压根没提幕后凶手。 所以她一直不明白,裴砚权这些年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怎么会查不出一个妃子难产的原因? 难道一切都只是设定没有逻辑可言吗? 她非常后悔,当初看小说没打开段评,导致现在找凶手迷迷瞪瞪的。 “谁说臣不知道的?公主殿下。” 忽的,裴砚权凑近她,声音低沉暧昧。 谁说,他不知道让廖意难产的人是谁。 第四十四章 我做你的剑 “你知道?”夏岁安急了,看向裴砚权。 此时徐道人还在吊着老皇帝胃口,嘴里作孽精怪的名字欲说不说。 “你知道凶手是谁,你怎么不说出来?” 裴砚权坐的端正,瞥眼瞧她:“宫里一年到头死那么多人,臣要是都去申冤,公主见臣不得喊一声包青天。” 夏岁安扯唇:不是啊老哥!现在徐道人就差踩在你脸上开大炮了,你不慌嘛? 裴砚权道:“凶手左不过那么几人,李府义、李骞豫、何俪……” 他与她挨得极近,享受着对面二皇子怒睁的视线。 “可傻子,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做这些事必定早有准备,哪会平白留下证据给你?” “他们又不是柯南,做事不留痕。”夏岁安一边嘟囔一边回忆。 “柯南是何人?再说,你又何必在意真相呢?”裴砚权笑道,他在意的就从不是真相,而是一份随性。 他能把仕途癫狂地赌在皇帝的信任上,也能在此刻谈笑风生地与仇人对话。 执棋手,生命为局。 “你只需做个公主就行了,这些真相和你无关。”他道。 无关? 夏岁安倒真希望毫无关系。 在原书里,裴砚权被徐道人打成作邪祟后,停职离京。 他这一去巴蜀,徐道人被封国师,老皇帝在他诱哄下追求长生,砸下万金只为长生仙丹,不理朝事。 李府义在朝堂上没了束缚,更为猖狂。 更可恨的是,他通敌叛国,向匈奴贩卖夏国边防情报,且与大可汗约定冬季时放低守备,割让土地换取匈奴支持他自立为皇。 炎夏,皇帝南巡避暑,太子监国,匈奴在此时撕毁与李府义的约定,一举抢下边境十三个城池。 气焰嚣张至极,也为夏岁安被迫和亲埋下了伏笔。 太子监国不利,被李府义保下,边境却因为这一役十室九空,夏岁安的舅舅陈斗新也陨在这一役,再无法归家,见陈凌云与陈柏。 这真相怎么可能与她无关? 夏岁安伸手,拿起案几上一把只有巴掌大的切水果小刀,刀刃是钝的,仍在武器里丝毫不起眼。 她将小刀递向裴砚权,“喂,我做你的剑,好不?” 这一瞬,裴砚权觉得夏岁安没有傻。 她眼神清明,语气极其认真,然后—— 一刀捅在了宫女刚端上的西瓜上。 西瓜早已被切成了块,挑去外边的籽粒,夏岁安用小刀一戳,便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刚刚开玩笑的,我没有给别人打工的习惯,我很独立,偏爱自己贩剑。” “……” 裴砚权低眸看向她雪白手臂蜿蜒而下的西瓜汁水,“少吃些,寒凉。” 两人说小话间,陆国公义正言辞地站出来,劝诫老皇帝: “陛下!您不去调查在场众人,不去调查宴会酒食是否有问题,却在这里偏信鬼神,这不是明君所为啊!” 老皇帝愣了一下,李府义飞速请示:“这是陛下的家事——” 他睨视陆国公,“外人何足论道?” 何皇后开口:“本宫认为丞相所言有理。” 李府义看了一眼她,神色冷漠不减。 陆国公被呛,也想怼回去,可一扭头就看到太子玉树临风地站在那,他又把话噎回去了! 谁让他们才是一家人呢! “哼!”他甩袖告退。 陆国公走后,皇帝反思了一下他的话,觉得有道理,“罢了,传朕的龙吟卫!” 龙吟卫,是历朝历代夏朝皇帝培养的暗卫,近可护主,远可守城,只听命于皇帝。 不多时,二十余位穿着暗卫服饰,戴着黑色面具的人进入殿内。 老皇帝挥手,他们开始搜查起来,还分别有一男一女负责搜身。 皇帝的影卫在这,谁也不敢发出抗议,都有序配合着搜查。 裴砚权的轮椅暗格、夏泽言的食盒、皇后何俪的香囊……龙吟卫一个都没放过。 许久过后,天色彻沉,圆月隐匿。 “禀圣上,没有可疑物件!”吟一汇报。 “没有?”老皇帝微微失望。 虽然他的搜查迟了些,但现在搜了什么也没有,看来是他多虑了。 “徐道人,你方才说对作祟精怪,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 “你怀疑的是谁?” 徐道人见皇上终于想起自己,连忙走到大殿中间,正准备高声喊出裴首辅的名字。 夏岁安在他仙风道骨的走姿时,已经跑到了老皇帝和皇后的位置前。 距离不到两米。 要问她,是谁杀了廖意肚子里的孩子,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何皇后最后的结局。 她被后期归入首辅一党的淑妃,揭露混淆血脉六年有余,帝怒,一夜废后。 何俪为了在自己生出皇子前没有其他皇子出生,在嫔妃生产时安插人手,只要生出男婴便用民间女婴调换。 心思手段毒辣。 夏岁安由结局倒推,心里已经将她定为凶手。 可是,果在了,因呢? 夏岁安突然跑到皇帝面前,何俪吓了一跳,二公主先前诗会上疯言疯语,让她下不来台,还毁了章家与她的人情,真是个祸事精! 这祸事精怎么突然跳到了跟前? “二公主有事吗?” 夏岁安跑到他们前面时想,赌赢了就是甄嬛,赌输了就是妙音娘子,直接大喊皇后是凶手就行了,大不了被当成傻子。 傻上加傻,无所畏惧。 “小二,你最好有什么事!” 老皇帝冷冷看她。 夏岁安不由双腿一抖,可耻的怂了。 “那个……你的指甲太、太好看了,我能摘下来玩玩吗?” 瞥到何皇后戴着的嵌珠红指套,夏岁安结结巴巴。 下一刻她就后悔了。 她真该死啊!陈家族人、十三边城的百姓站在她身后,她竟然可耻退缩了。 扯什么指甲套!她应该直接骂皇后不是个好东西! 何皇后一怔,随即神情莫名紧张。 “待二公主嫁人,二公主也可以研究这些。”她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甲套,脸上柔和的笑差点瓦解。 “……?”夏岁安看着她的表情,顿觉不对。 这怎么像平面湖泊里突然砸落陨石呢? “我的后啊,你不会在指甲套里藏药了吧?” 她有话直说,问了出来。 顿时,全场死一般沉寂。 第四十五章 瓜子一打 皇后落马 众人看向她们。 夏岁安闭紧自己嘴巴,她不会是要乱拳打死老师傅了吧? 老皇帝被她搞得一惊一乍,看向绷直身体坐着的何俪,也觉出些许不同来。 “吟一,过来检查一下。” “是!” 皇后额角淌下冷汗,李府义向前请示:“陛下,如您因为二公主一句话便怀疑皇后,这让全天下百姓还怎么看待一国之母?” “众所皆知,二公主已经痴傻,您真的要因为她去怀疑自己的——妻子吗?” 李府义每说一句向前一步,仿佛步步紧逼一般,皇帝没察觉出他语气的不同,反倒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 如果他因为小二一句话就去查自己的皇后,那他岂不成了糊涂皇帝了? 此时,夏泽言却拱手欲言,皇帝看向他,他垂眸看不清表情,声音淡淡: “臣只有一个母后,名李阡月,按照宗碟,也只有母后才是父皇您唯一的正妻。” 他的意思就一个,何俪是继皇后,在宗碟里也只能给他母亲靠边,而不是并列。 李府义没想到自己的孙儿会突然站出来,在意这个。 场面很尴尬。 裴砚权慢慢摇着轮椅轮子,来到争执中央。 他的轮椅是特制的,轮子有大小圈,行走时,他摇动小轮即可控制大轮。 偷偷缩在柱子旁边的夏岁安看着这一幕,有点想笑。 感觉裴砚权有种“南村群童欺我坐轮椅”的无力感。 她马上反思自己——果然还是活腻了。 裴砚权打量夏泽言一眼,朝皇上开口:“陛下,还请一查。” “检查皇后遗漏的物件,本就是一件寻常事,李相却在这推三阻四,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府义连忙抖干净自己:“臣只是就事论事。” “查!” 老皇帝不耐烦,打了个哈欠后看向自己的皇后。 何俪是他在李府义拟的人选名单里挑的最漂亮的一个。 但这漂亮看久了自然就腻了。 而且,他忌惮李家势大,李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现在何俪又是李家的远房亲戚,沾亲带故,难免互相照应。 为了避免外戚专权,他的理智让他每次与皇后行房后,都用皇家秘法对皇后进行避孕。 所以六年过去,皇后肚子没有任何响动。 除了孩子这点,老皇帝自认自己没有哪里对不起何俪,而且他也不怎么信何俪会去陷害皇嗣。 毕竟六年来,她乖顺懂事,他想宠幸什么美人她都帮他找来,简直是皇后典范。 吟一唤来人手将皇后的护甲卸下,再与太医一起化验,不多时—— “回陛下,这护甲……” “这护甲里有堕胎药残留!” 吟一声音一出,皇后和皇后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老皇帝震怒,“来人!把这个毒妇打入冷宫!” “陛下,俪儿只是一时糊涂……” 皇后委屈后悔死了。 早知道她就不自作主张,将堕胎药带来了。 她愤恨廖美人许久,凭什么她一直无法怀孕,那个廖蹄子就能一举怀上龙胎? 虽说她生下来的孩子不会是太子,但她肯定会给他最好的一切! 可现在,她分毫做母亲的机会都看不到,寻遍偏方也都怀不上。 因着这些天心里的怨气,她将堕胎药藏在了护甲里。 她一开始顾忌着李府义的计划,没有下药,可徐道人献上生子丹,说廖美人怀的一定是龙子。 她知道徐道人是李府义找来的,可徐道人的模样真的和仙人无异,明明满头白发却有着年轻相貌,还会炼制丹药。 她突然就慌了: 四皇子必须从她肚子里爬出来! 于是她下了药…… 夏岁安躲在柱子后面探头,“父皇,你有没有发觉十一妹之后的妹妹们,有的长的不怎么像你也不像她老娘吗?” 说完后她呲溜地躲回柱子后边。 “……”老皇帝的脸色像个打翻颜料的染桶。 什么意思? 他的孩子被人调换了? “把皇后打入大牢!” “查,给朕严查!这个毒后胆敢混淆朕的血脉,不可饶恕!” 皇后被禁军拖走,一边挣扎一边诅咒夏岁安。 “我咒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所嫁非人!你这个畜牲!!” 夏岁安早已转移阵地,躲在裴砚权的轮椅后面。 “反弹反弹反弹小猪魔法……” 裴砚权听她轻声叨念,不由勾唇。 要是朝堂上的鬼怪都像她这般呆傻,那也不乏多几个。 闹剧将歇。 皇帝忽的想起一个被自己遗忘的人,“徐道人,你既然想来助朕,那就先在太医院住下吧,丹药什么的先别炼制,朕担心走水。” 徐道人:“……”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在他设想里,根本没有皇后下毒这一出,他会因为生子丹有效得皇上青睐,赐黄金赏道观,到时候他再编个长生丹的故事…… 一朝国师,万人之上,从不是梦! 可现在…… 唐太医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他,端着架子出声:“这位徐道人,请吧——” 声音比给嫔妃们看病高上四个调,阴阳怪气极了。 道士、医士。 它们虽说只有一字之差,内里阶级却完全不同。 徐道人呵呵两声,挂上笑脸:“劳烦唐医师带路了。” 另一边,夏岁安开始偷溜。 啊啊啊啊,她这是做掉皇后了吗!?做掉皇后了! 不是黄鸡不是黄渤是皇后! 大型真假千金揭露,恶毒母后落马剧目结束,夏岁安跑路跑得飞起,生怕李府义他们追在她身后。 却不知,轮椅上的一个男人,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 “泊清,瓜子打包。” …… 上马车后,夏岁安才敢大口喘气。 青蝉怯怯地拍自己胸脯,“公主殿下,我们走的时候,皇后那个眼神真恐怖!恨不得吃了我们似的!” 绿绮:“对对,毒寡妇一样的眼神。” “没事,不怕。”夏岁安拍她俩肩膀。 “以后你们看到姓李的和姓何的,躲着点就行了。” “……我们不知道他们姓什么啊!” “上去问一问。” “……” 青蝉察觉不对:“何氏一族要报仇应该也是找上公主您,盯我们这些下人干什么?” 夏岁安伸手抓上青蝉脸颊,“因为蝉蝉你可爱呀~” “?”青蝉闹了个大红脸。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公主调戏她! 劫后余生的欢快淌遍夏岁安全身,她躺在马车小角落里,不知怎的摸到了衣角挂着的香囊。 她今天戴着的是陈凌云送的艾草香囊,他送香囊后不久,她的病就好了,难道这个香囊能带来幸运? “青蝉,以后我出门都要戴上它!”夏岁安将蓝色香囊举起。 “那首辅那个……” “扔匣子吧。” 第四十六章 剥皮抽骨做成人皮鼓 春花旺盛,温度渐升。 夏岁安在国子监上了几天学,这期间大公主没有来过国子监。 她好奇去问夏泽言,他告诉她,“姝妹妹去查探自己未来郎君去了。” “她到了婚配年纪,易嫔给她相了个权贵人家,听说姓许,大概率是许公一族……” 寿宴过后,大家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夏岁安除了有点担心被打击报复外,一切都好,这才有闲心关心别人。 夏泽言见她问完话就没再出声,咳嗽一声:“那个……二妹妹,你有没有兴趣上街逛一逛?” “没有,我只想被街逛。” 夏玄烨听到这边的动静,扇子摇动哼笑:“小傻子,你太子哥哥是觉得寿宴没有帮你准备好寿礼,害你差点挨批,现在愧疚想弥补你呢!” 夏岁安张大嘴巴,一副才明白过来的样子:“爆金币麻烦自觉一点,扭扭捏捏的怪让人误会。” 夏泽言:“……” 他心里默念:君子不动如风,不动如疯…… 夏玄烨拿折扇脊去戳夏岁安肩膀,“小傻子,你这么没礼貌,出去逛街惹到别人可是会被挨揍的。” “不是还有你们吗?”夏岁安下意识道。 夏玄烨正心宽了一秒,小傻子也不是没有良心,还记得他——他下意识把“们”字忽略。 夏岁安低头抠手指:“有你们在,坏人肯定是先抓你们打你们,毕竟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他欺负我他好意思吗?” “……” 夏泽言叹了口气,声音宠溺,“罢了罢了,我们不讨论这个,二妹妹等下想买些什么,大哥给你买单。” 不多时。 上京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长安街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夏岁安几人换了一身衣服,虽然看起来依然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但没有往日衣服那么显眼。 她穿了一身绿色襦裙,薄荷一般的颜色仿佛在迎接即将到来的夏季,腰间浅蓝色艾草香囊晃晃悠悠,像个蓝胖蝶。 夏岁安不是第一次上街,她早已及笄开府,随时都可以带着丫鬟们出去玩,但和两位大哥一起还是头一次。 哦不对,应该叫两位金主。 “我要这个!这个也要!” 夏岁安指着收拾摊子上的茉莉花手链还有紫藤手镯,眼眸发亮。 “大哥付钱!” 夏泽言很无奈,他一边唤随从递铜板,一边问:“二妹妹,你平日里很缺钱吗?怎么感觉……” 他找了个容词,“怎么我一说我付钱,你就…如狼似虎?” 夏岁安认真看他:“饱娃子不知穷娃子饥,花一分就少挣了一分,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吗?” 夏泽言不解:“你既然爱钱,要不……我带你去买金手镯?” “走开。” 夏玄烨挤掉夏泽言,“金镯子俗套,二哥带你去秦淮楼玩。” “那是我提前半月订的雅座!” 秦淮楼与金凤楼齐名,但与后者专注吃食不同,秦淮楼别致文雅,讲究格调,通俗来讲,它吃喝的同时还能感受文艺气息。 值得一提的是,才女歌姬苏念雪是此处的常客,经常留下诗作,也被称为秦淮一绝。 可相比去秦淮楼吃饭,夏岁安还是觉得金手镯对自己的魅力比较大。 夏岁安眼巴巴:“其实我想要金镯子,金灿灿多可爱……” 夏玄烨脸一黑:“去完秦淮楼,我去府里给你找个父皇的赏赐,宫里的金比外边的纯净。” “一言为定!”夏岁安被他说服。 夏玄烨见她财迷的样子无奈,可瞥到夏泽言隐忍的模样,又有些高兴。 想对小傻子好,还是他这种直接的方法最管用! 秦淮楼还没走到,几人就被前面堵塞一通的场景震惊了。 上百百姓围在一块,不时说话不时指点,而一旁还停满了许多看热闹的轿子轿夫。 几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夏泽言刚派人去打探,一个轿子忽然被轿夫抬起,挤往他们这边。 帷幔掀起,陆钰的脸露在众人眼前。 他锦衣华服,珠宝玉冠。 几日过去,他脸上被揍过留下的淤青已经消散,几乎看不出痕迹。 “某人还敢来长安街?真稀奇!”陆钰冷嘲。 “长安街是你开的不许我进?你纳税了吗?” 陆钰拳头一攥,脸色狰狞:“夏岁安,就你这个嚣张样,你就等死吧!” 他嘴角冷笑:“你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吗?你的死敌裴砚权在惩处一个当街纵马的公子哥。” “呵呵,你知道的真多,你怎么不做他肚子里的蛔虫。” 陆钰气纠纠地放下帘子,声音阴沉:“我祝你死的快点。” 他们圈子都知道夏岁安与裴砚权的恩怨,要不是有太后在压着,只怕夏岁安早就被收拾了——他们都这么认为。 “我谢谢你,不过你不用在下面等我,不然下去后我会被你丑到复活的。” “……” “起轿!” “公子,咱们还去绸缎庄吗?” “去医馆,我上次被揍的右脸颊有些牙痛,嘶——” 陆钰抽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豪华小轿飞速挤开人流,奔往医馆。 夏岁安悄悄问夏玄烨:“为什么陆钰不怀疑是我们派人打他的?” “他惹的人多,还以为是哪个镖局悬赏,找人打他。” “和你一样傻。” “呵呵……谢谢你二哥,有时候你也会糊涂一世啊。” 前方人流忽然散开,形成个梯形。 一张轮椅、一个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裴砚权抬着眸,看向眼前穿着清绿衣衫的二公主,声音不冷不热。 “公主殿下也有闲情故地重游么?” 夏岁安一时愣住。 泊清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灰衫男子,走向他们,回禀裴砚权:“大人,他的腿我已经打折了,事情经过已经整理好叫人汇报给大理寺。” “嗯,做得好。” 裴砚权轻描淡写:“当街纵马,臣这个惩罚还是太轻了。” “应该……” 夏岁安接上他话头:“应该剥皮抽骨做成人皮鼓?” “你真变态!” 裴砚权:“……” 他还不至于把人做成鼓子,毕竟血肉模糊太难处理,也太脏。 “变态是何物?”裴砚权问。 “这个词我不能详细给你解释,会被屏蔽的,毕竟你也不想被变态吧?” 第四十七章 善妒的爹软弱的娘 风过,无言。 “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哪?”裴砚权视线重点扫过夏泽言和夏玄烨。 什么事情是要带上太子和二皇子一起干的? 夏岁安微微一笑:“咱们一起逛青楼!” “?” 裴砚权微微诧异。 夏玄烨一把捂住她的嘴,“胡说什么!本王要带你去的是秦淮楼,哪是什么青楼!” 夏岁安委屈巴巴:“可你介绍秦淮楼的时候,说里面有很多美女姐姐啊~” 夏玄烨:“……” 他只得强调,才子才女聚集不是美女多不是青楼。 两人一番对话下来,裴砚权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地。 “秦淮楼……” 他摸着自己轮椅的把手,声音淡淡:“臣与公主目标相同,一起过去吧。” “……”夏岁安惊住,“老哥,你要我推你吗?” “公主好兴致,臣却之不恭。” “?”夏岁安懵了,漆黑眸子瞬间瞪大。 她只是客套一下啊! “好好好,谁能活的过你啊。”夏岁安认命去接过泊清手里的把手。 泊清见她接过自己的活,便抽身去开路。 夏岁安盯着众多百姓的目光,推着裴砚权走在路上。 “你看那个女娃子,长的怪标志的!” “难道她是首辅房里的可心人?那她旁边那两个俊俏公子又是谁?” “莫非,首辅大度如斯,允许自己娘子养……?” “你们闷要胡说八道,首辅明明没有成亲,我啊听三哥的老舅子的邻居的管家说,首辅他……” “不能人道!” 裴砚权耳聪目明,将这些杂乱的议论声全部收进耳中。 原本他遇到这种情况,脸色马上就会黑沉起来。 可经过夏岁安的混插打科犯傻后,他的阈值明显提高。 他正这么平静地想着,忽的发觉头顶有个灼灼的视线,夏岁安眼神亮亮地看他,满是八卦: “诶,哥们,你真的不行?那个不行?” 裴砚权忍了又忍,最终发现忍耐傻子是自己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事。 “你……” 裴砚权一开口,夏岁安就后悔了。 她秒怂!她只是嘴皮子快,但没过脑子啊! 要是裴砚权说“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她该怎么办?! 社死啊! 裴砚权眼看着她眼珠子乱转,眼神越来越复杂,两只手甚至放开了轮椅把手,不推了。 他接着把话说完:“你,给臣闭嘴!” “哦哦,老规矩给你腾赛场,我懂的,五旬老太守国门,二八男儿震四方,裴砚你就是最屌的。” “泊清,送我去秦淮楼。” 裴砚权一刻也不想和这个傻子交流了。 整天除了胡言乱语,什么都不会。 先是看到他在这里罚人,脾气明显不好,还停在外边看,让他一眼发现她。 后是让她推个轮椅都不能好好推,真是个废物,也不知道谁能忍得了。 转身时,裴砚权无意间瞥向夏岁安腰间细带。 那上面挂着一枚白色玉佩和一个香囊。 香囊是浅蓝色的,歪歪扭扭绣着两朵小花三抹小草,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丑的款式。 “臣送的香囊呢?”这么想着,裴砚权直接问了出来。 见本该走的人突然回头,夏岁安差点心脏骤停。 “呵呵,我保存着了,你送我的香囊可是历史文物遗迹一样的存在,我怎么敢随身携带。” 裴砚权冷冷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去往秦淮楼的路上,他想,他就不该让夏岁安在宴会上随便发疯。 痴傻病犯的同时,揭露皇后做过的破事,也毁了徐道人的计谋。 他本想着,如果老皇帝不信自己,信鬼神或者李府义他就顺着他们去往巴蜀,自己找个地盘盘踞起来。 可皇后冲动下毒,夏岁安意外揭穿,李府义计划受挫,他裴砚权的赌局也就破了。 不仅赌局没了,他还欠了夏岁安一个情。 要不是他已经确定夏岁安傻了,他恐怕会以为夏岁安方才是仗着自己有功,所以那般嚣张。 “去查查,二公主今天戴着的那个香囊是谁的。” 裴砚权朝手下吩咐。 …… 秦淮楼,歌舞轻盈,弹唱悦耳。 夏岁安蹦跳着跟夏玄烨上楼,去往一个叫“听雪”的包间。 夏玄烨走到包间门口,脚步顿住看向夏泽言:“这是本王定的房间,太子殿下还请回避。” 夏泽言微微抿唇,他心里有些难受,但面上不显。 “好,孤走。” 夏岁安一把揪住他袖子:“金镯子别走!” 夏泽言:? “大哥别走!”夏岁安迅速改口。 “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呜呜呜,善妒的爹软弱的娘,饥饿的肚子破碎的我……”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哭给你看!” 夏泽言:…… 夏玄烨忍不住开口:“小傻子,你看看你今年多大了,都十六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他气夏岁安挽留夏泽言。 夏泽言有什么好留的? 就因为他是太子他经书典籍读的比他多,他会厨艺? “我是孩子你不给啦!你生的难道你不认吗!渣男!” 夏玄烨:? 三人彼时在秦淮楼二楼,秦淮楼是回字楼廊设计,中间镂空做成巨型花舞台,使得每个包间都能有绝佳的观赏视野。 而这也使夏岁安的大喊大叫,迅速引来他人的视线。 路人好奇:咦?虽然听到的话好像颠三倒四的,但组合起来好像是美貌娇娘怒斥浪子,辛苦将孩儿拉扯大,祈望浪子回头的戏码。 路人视线道道如刀,带着十足十的鄙视,夏玄烨顿时整张脸都涨红起来。 这个傻子!!乱说什么呢! “你们都给我进来!”夏玄烨经受不住这目光的考验,眼睛紧闭,一手抓着夏岁安,一手嫌弃地扯住夏泽言,一起进入听雪阁。 他迅速落锁,背靠着门看夏岁安:“小傻子,我的脸要被你丢尽了!” 夏岁安看着自己脚尖,声音低低:“是你先赶大哥哥走的。” 夏玄烨一愣,身体都随之微震。 她眼睫低垂,看起来像在哭,他瞬间就心软了。 因为他不喜夏泽言,要赶走他,夏岁安才这般胡言乱语? 夏玄烨说不清这一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从小到大,他那不得宠爱的母妃总告诫他,一定要敬爱太子,善待幼弟,但他一点都没听进去。 可现在夏岁安让他百般尴尬,他却忽的觉得,偶尔顺一下这傻子的意,和夏泽言相处时平和些也不是坏事。 毕竟,他去逆一个傻子的意,怪没良心的。 第四十八章 霸道公主救美人 “行,是我不对。”夏玄烨心软道歉。 他看向夏泽言,“以后只要小傻子在这,本王就不和太子吵了。” “哦,好诶!手拉手好朋友!”夏岁安将他俩的手交叠在一起,紧紧相握。 “说好了,以后不许吵架哦!” 夏玄烨看她笑魇如花,也明白刚才是被她悲伤的神情给骗了,可偏偏气不起来。 “想吃些什么,现在点。”他将菜单递给夏岁安。 夏岁安勾了几样自己没有吃过的菜式,什么碧波龙井虾、紫燕归巢。 这时,包间的小花窗能看到廊外有人影走动,不多时,门便被敲响。 “殿下,苏姑娘到了。” “请进。” 夏岁安一边接过大哥递给自己的茶水,一边观察二哥的神情。 在随从提到苏念雪这个名字时,她二哥的眼神明显一亮。 她隐隐有预感,夏玄烨对苏念雪很有好感。 可在原着里,苏念雪是裴砚权的手下,夏玄烨早早下线,他们俩根本没有多余的交集。 难道因为她煽动了翅膀,所以使得两人认识了吗? 苏念雪推开门,她身着一袭天青色衣裙,雪花暗纹绣在外纱上,银光闪闪,煞是好看。 “见过诸位。” 红唇微启,声音清浅间,她微微抬头,黛眉如山,气质如冰清冷,宛如雪中梅花,傲骨难近。 夏玄烨朝夏岁安介绍,“这是我前些日子认识的朋友,苏念雪,她能诗善舞,先前是歌姬,如今自己给自己赎了自由身。” “这是我妹妹,夏岁安。” 苏念雪朝夏岁安行礼:“见过二公主。” “嘿,美女姐姐快坐我旁边~”夏岁安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笑道。 苏念雪被她的热情惊了一下,笑容清冷:“不了,公主殿下,奴家这次来只是受二皇子之邀,来献上一舞。” 她身后,穿着蓝色舞服的歌女鱼贯而入。 听雪阁里面除了必备的八仙桌和椅子,还有一个小型的戏台。 苏念雪上台后,乐师奏曲,她莲步轻移,开始舞蹈。 玉骨冰肌,轻裾飘逸,似寒潭中初绽的莲,舞步轻盈若凌波微步,纤手翻飞,宛若雪中独舞的仙子。 夏岁安眼睛直瞪瞪的看着她,一舞结束后才戳了戳满眼欣赏的夏玄烨的手臂:“二哥,你吃这么好啊!” 绝世大美人!绝美的舞姿! 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那表情管理,她能学一辈子! 这样的美人儿,不知道以后会便宜谁! “啪啪啪”夏岁安卖力地为苏念雪鼓起掌来。 苏念雪轻松走下戏台,看着夏岁安的样子,捂嘴轻笑。 “二公主就这么喜欢奴家的舞吗?” “喜欢!你是山巅独一无二的白雪玫瑰!” “二公主的比喻真稀奇。” 苏念雪一边含笑回答,一边在夏玄烨盛情邀请下落座。 乐师并没有离开听雪阁,依旧在一旁弹奏着江南小调。 过了会,夏岁安替大家点的菜也被端了上来, “我开吃了!”夏岁安正往龙井虾里面夹虾,青蝉就扯了扯她的衣袖。 “怎么了,我的蝉?” “你饿了吗?拿个小碟子来装点吃。” 青蝉结巴:“不,不是,谢谢公主,奴婢是看到楼下有一人长得像大公主!” “夏姝响?”夏岁安放下筷子,朝花窗探头。 只见秦淮楼一楼门口,一位橙衣女子正在和一个黑衣男子拉扯。 苏念雪走到窗边,看清形势后轻声告诉夏岁安:“她这几日都有来秦淮楼,不知是为什么。” 夏玄烨摇晃酒杯,听着歌曲一派惬意,指尖还轻敲桌面,打着节拍,缓缓开口: “易嫔娘娘给她挑了门亲事,依着夏姝响这着急上火的程度,对方应该是许公独子,不是旁支。” “不是旁支那不好吗?独子嫡长子,多爽啊,他老登死了之后他就能继承爵位,天低任鸟炖了。” “呵呵……傻子!”夏玄烨冷笑。 “许公的儿子叫许秦守……” “等等,许禽兽?” 夏玄烨青筋爆出,“秦王的秦!守卫的守!” “许公早年在战场杀敌的时候,救了一名胡女,不顾家人反对,气死了母亲,娶她为妻,后面生下了许秦守, 而这个许秦守浪名广传,常年流连烟花酒地,怎么可能是个好东西!” 许公封号威勇国公,曾是夏国一品大将军,但功绩不代表人品,也不代表子女教育得当。 夏泽言摇头:“易嫔娘娘这次做的有些许不对……” “许家家大势大,易嫔是掖庭宫女出身,因为生了公主才能晋升嫔位,她恐怕一直都想靠个大树,好乘凉。” 夏岁安拍桌起身:“给个金疙瘩她都握不住!” “嗯?”夏玄烨疑惑。 “我说,女儿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依仗,她竟然想用女儿的婚姻去换那些无缥缈的许诺!” “老天爷都把金箍棒给她了,她却用来搅屎!” 虽然与夏姝响相处不多,但平日里逗逗她,夏岁安的心情总会好很多。 因为诗会那件事,夏姝响现在一看到鸡禽都跳着跑,一点淑女样都没有了。 夏岁安心底还是有些些愧疚的。 且,许秦守竟在此刻出现。 许秦守是后期才会出现的人物,他明面上是许国公和胡姬正妻的儿子,实际上是那胡姬和匈奴天可汗的血脉。 许国公遇到胡姬时,胡姬已怀有身孕。 在母亲的教育下,许秦守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夏国人。 书里后期,夏岁安嫁给可汗,许秦守从名分上来看,还是她毫无血缘的继子。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大夏公主的良配? 她好不容易把夏姝响从一个火坑里拉出,怎么能让她迅速掉进另一个呢? 夏泽言派遣下去打听的随从回来,禀报: “大公主在门口被一众胡人男子纠缠,那是一个胡人商队,进秦淮楼歇脚,属下听看众说,商队头领看上了大公主,扬言非娶不可!” “因为人数众多,所以掌柜不知如何是好,现已报官,但大公主还被围着。” “欺我夏国无人是吗?”夏玄烨皱眉。 夏岁安一扯夏泽言,“大哥,我们下去救大姐姐吧!” “好,二妹妹真是心善。”夏泽言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夏岁安笑眯了眼:“我的玩物只能被我欺负!” “……”两人沉默。 这是什么霸道公主? 第四十九章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秦淮楼楼下。 一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胡人商头子正用猥琐的目光打量夏姝响。 他细小的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闪烁着狡猾,嘴唇薄而宽,看起来很奸诈。 “美人儿,和你唧唧歪歪了那么多,老子阿提拉就问你一句话,从不从老子!” “我向你许诺,只要你嫁给我,你就是正门妻子!我知道你们夏国那套,讲究什么体面!” 夏姝响被婢女护着,没有说话,她以扇遮面,不去看男人。 商队其他胡人纷纷吹口哨。 “我们老大已经给足你面子了,美人儿,跟着我们回北漠吃香的喝辣的!” 夏姝响婢女急红了脸:“我们家小姐是不会看上你们的!” “小妞儿,你也配对老子大吼大叫?!” 阿提拉一把揪过小婢女的衣领,朝她脸上煽了一巴掌。 “啪!” “花枝!”夏姝响惊呼,连忙托住婢女的后背。 她不再隐忍,扇子从脸上拿下,“天子脚下,你们胡人胆敢放肆!” 阿提拉大笑:“哈哈哈哈,就连你们皇帝见了我,都要给我几分颜面,何况你这个小娘子呢?” 夏姝响原本顾忌着一些东西,才隐瞒自己的身份,谁知道阿提拉竟如此嚣张。 “你这两个婢女姿色也不错,跟我们回北漠,我们赏你个姬夫人当当,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一个瓷制茶杯从天而降,高空抛物砸到了阿提拉脑袋上。 “啪嗒!” 茶杯意外坚固,从阿提拉头上一弹,才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你嘴这么脏,是不是总和粪桶比赛?” 夏岁安一手拿着托盘,托盘上摆着五六个茶杯,缓缓从人群里走出。 不得不说,阿提拉个子高,块又大,很好瞄准。 她不愧是新一代豌豆射手! 阿提拉愣了一下,随即怒极拔刀,“你敢动我?!” 谁没想到他一言不合就拔刀,夏姝响被这场面搞懵了一瞬,她没想到夏岁安竟然会来救她,现在锋利的刀刃就在眼前,她不禁屏息。 夏泽言及时将夏姝响拉出范围,“别怕。” 夏姝响莫名紧张:“你怎么让那小傻子出头?你不怕她被砍死吗?!” 夏泽言是太子,也是他们大哥,一向沉熟稳重,怎么会出这个馊主意呢? 早知道她就不为了瞒母妃,而一直拖着了,速战速决,哪会有现在拔刀的场面?她现在很后悔。 意识到这份心思后,她自己都愣了:她这是在担心那个傻子? 夏泽言摇头,“别怕,我和二弟的暗卫都在这里。” 夏姝响看向那逼近夏岁安的刀尖:“暗卫能控制的来这种局面?” 两人谈话只在瞬息,阿提拉拿着弯刀暴起,夏岁安飞速甩出一整包白色药粉。 药粉飘散,进入阿提拉眼睛和鼻腔。 “啊——” 灼烈的刺痛让阿提拉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这是什么——” “老大!!” “老大你哪里痛?”商队成员抬头怒指夏岁安:“你这个妖女敢伤我们老大!” 夏岁安将装药粉的纸张塞回内兜,这是先前陈凌云给她的,说是他父亲陈斗新自己研制的防敌药粉。 泼散简单,且不易乱飘,难溶于水。 夏岁安看到因为担心自己而显露身形的苏东阳,微微一笑,更有自信。 她的目的很简单,博夏姝响的好感,顺便修理一下这不长眼的胡人。 她有茶杯有药粉,还有苏东阳和两个哥哥的护卫暗卫,她不信自己会出事。 夏岁安声音自信,胡编乱造:“这是江湖里有名的断肠粉,只要吸入足量,便会头昏眼花,夜间梦魔,最后大小便失禁,骨质疏松,一碰就骨折—— 最后肝肠寸断,十分痛苦。” “?!!”阿提拉刚刚被人扶起来的身体颤抖非常。 “断肠?!你们夏国人好狠心!” 阿提拉知道夏国人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如中药,如这种断肠毒。 他一下子就信了,眼前这个蛮妇给他下了毒!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阿提拉急着去找医师看,他刚刚吸入了不少毒粉,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绝对饶不了这个毒妇! “你们把这俩人给捆了!”阿提拉虽然着急,但还没有忘记自己原本的目的。 他今天带着商队来到上京,一路奔波很是辛苦,正找个小酒楼放松,就看到这个“秦淮楼”。 阿提拉学过一点夏国知识,也会讲一些简单的夏国话,他一下子就认出那两个字经常出现在大夏野史里。 属于青楼艺馆的名字。 所以他一进来就奔着找个婆娘舒服放松一下。 进来后,他有点意外这青楼的女子们打扮得并不开放,反而该裹的裹,正失望间,他见到了夏姝响。 这是他来到夏国后,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沉稳大气,又有着小辣椒一样的泼辣,他喜欢! 胡人的原则就是喜欢就要拐到马背上,他便直接冲夏姝响提出这个请求,谁知这婆娘不识好歹,非要拒绝。 上京高门大户的小姐又怎么样?他阿提拉可是维系着夏国与北漠通商关系的人,连大夏皇帝都要给几分脸面! “你们把这俩人给捆了!” 胡人正要动手,四周百姓突然鸟兽散般一拥而走,留出一大片空地。 泊清推着裴砚权出现在大家眼前,京城禁军身穿黑铁铠甲,步伐整齐,飞速将他们围住。 “闹事者,死。” 禁军拔刀,面向胡人。 阿提拉明显不信:“呵,残废儿,你知道老子我是谁吗?你就敢拿刀指着我?” 裴砚权给了夏岁安一个眼神,她连忙走到他身边,弯腰低声:“哥们你来的真及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当牛做马……” 裴砚权没让她闭嘴,而是抬起袖子,往前面一挡,同时嘴里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杀。” “噗呲——” 八个胡人,倒在现场。 只剩下阿提拉一个人,抓着自己通红流泪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周围。 血腥味弥散。 裴砚权淡淡开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臣代大夏,处置异类!” 第五十章 送你上黄泉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臣代大夏,处置异类!” 裴砚权坐在轮椅上,一身玄色白梅弄影衣袍,他微微抬手,那几位胡人溅洒出来的鲜血正正好好射到他衣袖上。 鲜血染红白梅,而挡在宽大衣袖后面的夏岁安,脸蛋白净,分毫未染。 阿提拉惊恐指着裴砚权: “我们不过是在这里歇脚要几个小娘子陪而已,在这京城外,我们一路过来要哪个小娘子陪就陪,没有一个敢拒绝我们的——” 拒绝就强上,他最喜欢看那些夏国娇弱小娘子一脸受欺辱的模样。 “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们大夏人简直胡言乱语,还辱骂我们胡人是异类!” “你敢杀我兄弟!我要去告诉你们皇帝处死你!” 禁军还在周围,阿提拉不敢说自己杀了裴砚权,但他可以拿夏国皇帝做权柄,他们这些夏国臣子没有不听皇帝命令的。 裴砚权唇边扯出一抹冷笑,手指在椅柄上轻轻敲打, “好,那你去告,路就在这。” 禁军听令收刀。 阿提拉扯唇,“你们夏人的骨头,也不过如此。” “裴砚权,不能让他出去。” 夏岁安刚扒拉了一下自己脸蛋,发现并没有溅到血后,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听到阿提拉的逆天发言。 这样的人一脱控,必定后患无穷! 裴砚权微微抬头,余光瞥到夏岁安光洁的下巴,他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一瞬。 禁军收刀,附近再无威胁,阿提拉松了口气,大步朝秦淮楼大门走去,准备离开这里。 他一定要去找夏国皇帝,处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夏国人,还要索要瓷器丝绸作赔偿,毕竟他兄弟可是死在了这里! 不要赔偿那不就白死了吗? 阿提拉右脚迈出门槛。 “嗤——” 他身后,裴砚权利落地从手柄暗阁里抽出双刀中的一把,反手一扭一刺。 剑光凛凛,剑鸣如龙。 阿提拉尚存的意识让他艰难地扭头,看向背后这个男人。 裴砚权将剑柄自然地递给夏岁安,“擦干净。” 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瞧阿提拉一眼。 阿提拉瞪大着双眼,死不瞑目。 他想不明白,明明他们从北漠一路南下,所到之地所遇之事无一不顺,夏国人温和得像绵羊,任他们欺负,可一来到这上京,他们就遇到这硬茬子。 还剩最后一口气时,阿提拉听到杀他的那个男人说, “路就在这,黄泉路。” 阿提拉这才知道,夏国不是没有野狼,只是他们眼瞎,误把狼当羊。 悔恨满溢双眼,他死不瞑目。 此刻,大理寺的人手终于赶到,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处理尸体。 裴砚权看向喘气抹汗的大理寺少卿,“大理寺的处理速度真是快,都快赶上臣这个瘸子了。” 少卿李杨不好意思笑笑:“首辅自然是速度极快的,我等怎么比得上。” “呵……”裴砚权但笑不语。 夏岁安眼睛瞥着那些胡人尸体,有些恶心想吐,但大理寺少卿的话吸引了她注意力, “你这么废物怎么当上官的?” 夏玄烨连忙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傻子,有些话不能乱说。” “他是废物你也不能直接骂,他可是李府义心腹。” 夏泽言避嫌,没有出声。 夏姝响忽的道:“今天遇到骚扰的尚且是本公主,如果是其他普通女子,恐怕早在胁迫之下屈服,没了清白。” “如果遇到他们的不是本公主,你们大理寺是不是不准备出兵了?” 这形势一看就明了,首辅带着禁卫军赶到,处理了这批嚣张的胡人,大理寺人手却姗姗来迟,明显是不想受理这件事。 李杨连连摆手,“怎么可能,臣定以公主安全为重!这些胡人冒犯公主,惊扰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罪该万死!” 夏姝响抿了抿唇,替这一路上被这些胡人霍霍过的女子心凉。 “李大人心怀天下,何不好好查查这个胡人商队一路上都欺辱了哪些良家女子。”裴砚权淡淡道。 “那是自然。”李杨低眉拱手。 一炷香后,现场被快速打扫干净,墙角被点上了狮子头的熏香,驱邪避讳。 这场闹剧并没有影响秦淮楼的生意,反而让客人们多了一份谈资。 裴砚权处置当街纵马男,和在秦淮楼杀胡人的事情,被口口相传编成了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故事。 而当下。 夏岁安领着一脸别扭的夏姝响上楼,去包间吃饭。 夏姝响刚开始不情不愿,还说“你休想让我原谅你!” 她指的是上次夏岁安泼她水的事情。 虽然在后来,夏岁安不知什么原因坠湖,这让她感到一阵报复到了的畅快,但毕竟不是自己干的,爽感来的不够直接。 现在夏岁安忽然出手帮助她,这让她下意识以为夏岁安是要讨好她。 “谁要得到你原谅了?我去天上挖月亮都不需要你原谅。” 夏岁安一边无语,一边指着新上的菜式,“你到底吃不吃,吃就吃,不吃滚。” 夏姝响觉得这个坏脾气的夏岁安对了,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二公主。 “哼,我当然吃了!” 夏姝响想着自己肚子早饿了,白吃白不吃。 因着夏岁安突然帮自己,冲击了她对她的刻板印象,夏姝响别扭地抬筷吃饭。 “二妹妹,这是糖醋里脊,你尝尝。”夏泽言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炸得酥脆的排骨。 夏岁安笑着吃了,“好吃,脆脆的像脆脆鲨一样!” 角落。 一桌子丰盛菜肴,裴砚权静静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他坐在自己的轮椅上,和谈笑甚欢的几人格格不入。 待夏姝响吃完,他才开口:“臣听说大公主在秦淮楼蹲守好几天了,怎么,没守到人?” 他是当朝首辅,消息灵通,大公主国子监请假,频频出现在秦淮楼,他自然知道。 夏姝响:“许秦守神出鬼没的,连他爹都不知道他今天在哪,我哪里蹲得到——” “不过今天是秦淮楼一绝的选拔,许秦守是这里的常客,今天肯定会来的!” 夏玄烨摇扇开口:“你想用许秦守和别的女子暧昧不清的证据,来让你母妃放弃让你嫁给他的打算?” “不行吗?” 夏玄烨没出声,夏岁安幽幽开口:“大姐姐,永远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第五十一章 王八大补 “大姐姐,永远不要试图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夏姝响听着她的话一愣。 是啊,她的母妃确实在装睡。 母妃根本不考虑自己喜不喜欢许秦守,许秦守会不会对她好,只知道对方会出丰厚彩礼,会给她们母女一个世家的“体面”。 而她刚刚被胡人骚扰,还在想着要不要暗中处理,不闹大,不然母妃会担心。 现在想来,即使闹大,母妃关心的也是她会不会因为被胡人看上,而被许秦守嫌弃。 “呵呵,二傻子,你又不是我,你怎么明白我要怎么做。” 虽然夏岁安的话点醒了她,但她还是出言怼道。 “各位殿下,秦淮楼一绝的评比比赛开始了,奴家帮殿下们留了好位置,要一起过去吗?” 苏念雪边熟练地安排女侍收拾碗筷,边面带笑意问。 “好,你会上台评比吗?念雪?”夏玄烨最先应她。 苏念雪捂唇轻笑:“大概不会,奴家早就不是楼里的歌姬了,这秦淮一绝是时候换个人选当当,按掌柜的作风,这次一绝应该是楼钰潇。” “楼钰潇是谁啊?比苏姐姐你漂亮吗?”夏岁安好奇问。 “容貌是我胜一筹,论歌艺我们不相上下,但她擅琴曲琵琶,我擅舞蹈。” “所谓术业有专攻,全凭客人们喜好。” 她们这些歌姬,都是卖艺不卖身,赚来的银钱与打赏掌柜抽成一部分,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苏念雪自认自己只是运气好,上次评选秦淮一绝侥幸胜出,这才遇到一些大方的恩客,现如今自己也为自己赎了身。 她顺带提了一嘴:“楼钰潇和奴家关系一般,如果殿下们听到她贬低奴家,也不要当一回事,她性子泼辣,是这样的。” 苏念雪带着大家下楼,去到一面屏风后边,“这边儿清静,茶已经泡好。” 桌面上,摆着刚泡好的上饶白眉,茶香四溢。 众人品完茶,刚准备夸,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响亮传来。 “这不是念雪姐姐吗?时隔多日,终于又见到了呢。” 楼钰潇穿着一身暗纹锦缎红色纱衣,浑身肌肤胜雪,婀娜地从远处走来。 她眉眼妖娆,手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 两人一走近,夏姝响定睛一瞧:这不就是母妃为自己选的郎君许秦守吗? 苏念雪语气淡淡:“好久不见。” 楼钰潇轻笑开口:“这次秦淮一绝的魁首奖励,可是姐姐你先前心心念念的记录着《凤鸣祁山》舞步的古书。” “只可惜啊,恐怕要被妹妹我拿了。” 苏念雪语气不变,“明珠不蒙尘就行。” 楼钰潇旁边的许秦守突然开口:“念雪姑娘身边的是……?”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几位是夏国的皇子公主。 母亲经常给他看他们的画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接触且成为好友,以便探求机密情报。 苏念雪笑着介绍:“都是奴家恩客,许大人见笑了。” “秦公子,你怎么不看奴家,你在盯哪呢!”楼钰潇娇斥,明艳美眸满是不满。 许秦守正看着苏念雪的方向,还好像很关注她身后站着的两位小姐一样。 许秦守轻轻一笑,“我只是在想你得了魁首后,会怎么样光彩逼人!” “到时候,你把那《凤鸣祁山》跳与我看。”许秦守勾起楼钰潇下巴,暧昧一吻。 他亲完后朝夏岁安几人拱手,“委实抱歉,情难自禁,我这就带潇儿离开,还望大家不要见怪。” 他们离开后。 夏岁安朝苏念雪吐槽:“苏姐姐,这样的男人千万不能要,又当又立。” 夏姝响边听边陷入反思,最后叹气一声。 夏岁安叉腰:“你别叹气啊,我这话就是说给你听的!” 夏姝响眉头微蹙,没明白她意思,只见夏岁安摇头晃脑:“六条腿的蛤蟆不易找,三只腿的男人遍地跑,你愁啥?” “我母妃……”夏姝响下意识。 “你又不能顺她一辈子的意,难道她让你一胎三宝你就能一胎三宝吗?” “一胎三宝,一日烦恼少不了。” 夏姝响沉默了。 这道理从傻子口里说出,格外的……清晰明了。 与此同时,秦淮楼掌柜宣布秦淮一绝的选拔赛正式开始。 赛制只有一轮,比的是谁作的词最受客人们欢迎。 戏台上,掌柜将手伸进抽奖箱里,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随后打开面向秦淮楼的客人们和姐妹们: “比赛抽到的题目是‘红豆’!” “任意女子都可以以红豆作词,最后谁的词最受欢迎,将获得秦淮一绝的称号,和《凤鸣祁山》古书,以及——黄金三百两!” 黄金的奖励一出,全场震惊。 这可是三百两黄金!是秦淮楼几个月的收入了。 真是下了血本! 比赛开始,陆陆续续有四十余名女子作词。 楼钰潇姗姗上台,缓缓念道: “红豆生南国,映日辉光华。情深意长难自抑,相思泪滴成行。愿君知我心,共赏月圆夜。” 她的词作一出,场下姐妹们很给脸地鼓起了掌。 屏风后边。 夏玄烨浅笑:“念雪,你说的楼钰潇水平也不过如此,比诗词她和你差的老远了。” “要你上去,肯定夺魁。” 夏泽言不赞同:“楼歌姬的这首词明显精心准备过,要是普通的临时词作,恐怕并不能碾压,除非别有亮点……” 苏念雪轻轻摇头,“太子殿下言之有理,况且奴家不想上台作词,掌柜是想打造新的秦淮一绝,应该早就向楼钰潇泄题了,她这首词文风细腻,非奴家一时能比。” 夏岁安幽幽开口:“苏姐姐,你为什么要内耗自己,美化他人呢?” “他们气死是他们的事儿,是他们实力不如你,他们是菜逼,这和你太强有什么关系?” 苏念雪一默,“二公主的思路还真是……格外清奇。” 夏岁安凑近她,“你想不想拿古书拿黄金?书归你,黄金我分一半,我告诉你一首词,绝对能拿魁首!” “啊?” 在苏念雪惊讶的视线中,夏岁安凑近她耳边,缓缓开口: “红豆配相思,绿豆配王八。红豆味苦有毒,绿豆清热解毒。 相思味苦,王八大补。相思一文不值,王八一斤八十。” 第五十七章 窝木鸡啊 (求追读!) 夏玄烨拿着自己新得来的烫金折扇,敲夏岁安脑袋:“古灵精怪的,还不揭开谜底?要本王在这太阳底下等多久?” 夏岁安捂脑门:“不许敲,我不是木鱼!” 她白了夏玄烨一眼,跑到园子牌匾底下,手伸向红丝带,一扯。 “咻——” [白日鸣园] 牌匾露出,展现在大家眼前。 小侯爷蓝玉不解:“这白日鸣园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这园子里面有白天会怪叫的花草吗?这么神奇?” 江夫人起了些兴趣,问陆了了:“郡主,可是这样?” 陆了了笑眯眯看着两人,“诸位先请进,一看便知。” 众人走进白日鸣园,穿过长长的石子小道后,来到一片围着栅栏的空阔空草地。夏岁安 江夫人原以为自己会见到什么西域进贡的奇异花草,却没想到草坪上是数十只悠闲散步的母鸡。 ?? 江夫人脸色涨红,是被气的,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陆郡主,二公主,你请我们来这园子里就是为了看这些母鸡吗?” 还有一句话,她憋在心里没有说出:你们把我当猴耍? 夏岁安一脸无辜的摇头:“窝木鸡啊~” 把责任和解释任务推给陆了了。 江夫人是这帮命妇之首,只要她接受了白日鸣园,那这个园子便会成为上京最火的园子。 只要她推广她们研制出的“登科笔”,她们便能盆满钵满。 陆了了拿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哨子一吹,众命妇和小姐便看到空地中央的亭子飘动的帘子被人为卷起。 亭子里竟端坐着三位琴师,一人弹奏七弦琴,一人月琴,一人琵琶。 曲子奏响,草地上悠闲散步的母鸡也仿佛应和一般,叫了起来,叫声并不难听,在绿茵中仿佛天然的混响。 一曲很快结束,亭子上的帘子又被卷起。 众位夫人便见到,数十个脸蛋白净,体态均匀的婢女提着极小的木水桶来到食槽旁。 她们提着的水,水面上无一例外都飘着花瓣,配着她们穿着的花蕊一般颜色的衣裙,让众位夫人小姐仿佛看到就能闻到清香。 水倒好,知鸟负责将黍米布洒在食槽里,黍米一放下,所有母鸡都跑到了食槽旁,欢快的吃了起来。 喂食完毕,知鸟带着婢女们归位。 江夫人才反应过来,她柳眉倒竖,看向陆了了:“郡主这是何意?你邀请我难道就是想让我看你养的母鸡?” “看它们听歌唱曲?喝水吃糠?” 陆了了心平气和道:“我这些母鸡不是普通的母鸡,我研究两年半才研究出这种让母鸡优良发育的方法, 你们看到的这些母鸡,每日都要听上六次清心的曲目,要食清晨的露水,人吃的黍米。” “而且,无论喂食、清洗、取蛋,与它们接触的必须是洁净无垢的处女。” !! 因为夏岁安而被邀请过来的夏泽言和夏玄烨震惊了。 他们的小傻子又在偷偷搞些什么花里胡哨?! 江夫人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只觉得荒唐:“养个鸡还要这么麻烦?这样能有什么用?” 夏岁安跳进围栏里,直接薅走一只母鸡的羽毛。 再蹦蹦跳跳跑回去:“你看,这样每天下来的母鸡,羽毛是不是更油光水滑一些?” 江夫人还是不理解:“要比较翎羽,自古都是公鸡的漂亮。” “换句话说,先人词作提及公鸡的居多,如‘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二公主可曾听说有什么关于母鸡的诗句?” 夏岁安与陆了了对视一眼:呵呵,公鸡毛漂亮又怎么样,又不好吃不好卖。 肉质硬就算了,还不能生蛋,不实在。 当然,陆了了是有个专门养公鸡的庄子的,偶尔也会配种,但她个人更喜欢母鸡,所以和夏岁安一起研究的登科笔,用料也是母鸡硬羽。 至于诗词…… “非也非也!” 夏岁安两人安排的才子,终于上场。 上一届科举的状元郎,刘珂从后面缓步走来。 “见过太子、二皇子、公主殿下。” “夫人方才所言,有所偏颇。”他道。 “古人无关于母鸡的词作,在下今日来此白日鸣园中,倒颇有感悟与诗兴。” 刘珂一步一步走向前,神情凝望草坪,似有悲悯和博爱: “母鸡护翼下金毛,细羽柔声哄幼曹。 晨昏不辍情无限,母爱如山永不倒。” 他身后跟着两名颇有名气的才子,纷纷夸赞起他的诗作。 刘珂的诗句直击了江夫人的心。 护金毛、哄幼曹。 她最近被儿子烦的头疼,但这又何尝不是她对儿子爱的体现呢? 忽然被赞扬母爱伟大,江夫人心情不由愉悦。 陆了了开口:“江夫人,公鸡勤奋,母鸡大爱,各有各的特点。” 这次,江夫人没有反驳,她点了点头:“这倒是。” 忽的,她想起什么,发问“为什么你的养鸡场,嗯……白日鸣园,没有鸡粪便的臭味呢?” “我每天都会派人在院子里烧中草药,比如艾叶、紫草、苍术,进行除臭,再者,我养的这些鸡因为饲养方式不同,排泄物散发出臭味是很少的,绝非普通母鸡。” 其他一直屏气呼吸的名门小姐,连忙吸一口气,发现确实不臭,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好闻艾草香。 “江夫人,我还有些事,就先不陪您了。” 陆了了收到夏岁安递来的眼神后,开始走两人计划里“欲拒还迎”的一步。 江夫人顿时不满:“陆郡主这么忙吗?” 陆了了摇头:“是刘状元和其他两位才子找我有事,我要先去陪一会。” “什么事能让你抛下我们……”其他命妇议论纷纷。 刘珂朝江夫人恭敬拱手:“夫人,珂这次来是想感谢陆郡主卖给珂的羽毛笔。” “为什么?”江夫人很疑惑。 刘珂说了一个他凭借羽毛笔,获得君子诗会桂冠的故事。 “自从有了这支笔,珂感觉自己浑身全是才气!”刘珂声音斩钉截铁。 江夫人的眼神从疑惑到好奇,从嫌弃到渴盼。 “陆郡主,你这羽毛笔是这里面的鸡的羽毛做的吗?” “能给我家孩子也打造一支独一无二的羽毛笔吗?” 第五十八章 坐以待币(求!追!读!) “当然可以。” 随着江夫人购买,其他夫人也纷纷下订,跟风的公子小姐更是直接要了一整套。 晚间,兴尽而归。 马车上,陆了了对夏岁安的计划大肆称赞。 “先前说你傻,实在是我不对,这世间再也找不到比你更聪明的公主了。” “将我的婢女换去喂食,利用一系列华而不实的东西打造贵族鸡,打响上层品牌,再雇佣天残之人去我庄子里面,负责饲养普通的鸡。” “这主意实在太棒了!” 她边说边把茶给夏岁安泡好,搅拌出茶沫,双眸殷勤之色溢出。 “还不是因为你太幸运,才遇到我这等聪慧不凡的人,所以——” 夏岁安眼中精光闪现,“本公主的分成你算好了吗?” 陆了了看着夏岁安秒变的脸,一点都不生气,给聪明人让利算什么?那是上课费用! “当然算好了,回头我让知鸟把清单给你,不过……” “二公主殿下,你真的傻了吗?我怎么就不信呢?” 陆了了一手拿着茶杯,笑脸如花,噙着的笑像含有深意。 问完话后,她一脸纯真地摊手:“我纯粹就是好奇,如果公主殿下有什么秘密,我必会保密。” “那你就继续耗着吧。” 想从她嘴里套话,没门! 陆了了微微一笑,没有继续追问,但她心里已经认定,夏岁安没有傻。 为了继续合作,她不能揭穿她。 她们先前说好了两款羽毛笔,一款是登科笔,还有一款是面向普罗大众,后者需要夏岁安这个镇国公主冠名,夏岁安给它取名叫百岁。 “行,这也算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了,我们要不要拉个勾?” “幼不幼稚…”夏岁安。一边白了她一眼,一边伸出小拇指。 …… 不过十日,百岁笔和登科笔爆火。 两者通过上京的珍宝阁售卖,凡是书生,都以家中收藏为傲。 珍宝阁是上京最大最全的古董文物与书画聚集地,也是裴砚权的产业。 这本来是隐秘的事情,很少人知道,但夏岁安看过原着,所以直接提议,将两种笔都放珍宝阁卖,以销售场地而提价。 “这……不太好吧,登科笔就算了,百岁是面向普通学子的,一起放珍宝阁里,价格提升,还有人买吗?。” 陆了了问过夏岁安,她是这样答的, “裴砚权是我熟人,懂吧?我们放那里不会被砸场子,省很多事。” “好日子过早了,你会发现吃不到什么苦。”夏岁安意味深长地告诉她。 她先前的计划书经过了裴砚权的同意,使用他家产业自然只是小事。 至于羽毛笔的广告牌,她也使用了先前花灯会上赢的机会,与谢海联系,制作了羽毛笔和皮蛋的立体广告。 雪白羽毛笔雕塑一出,摆在珍宝阁门口,只要是路过的人就都知道,珍宝阁出了两种皇室联名的羽毛笔。 一款三百两银子,一款三十两银子,这些银钱在逛得起珍宝阁的人来看,不算什么,但买了这两款羽毛笔后,他们特长脸! 这可是不染污垢、集天地精华的笔! 一顿操作下来,不到十日,两款羽毛笔远销京城内外。 如夏岁安所说,好日子过多了,便吃不到苦,分成的银子像流水一样涌入公主府。 防水防盗的大库房里, 绿绮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抓起一个大银两往牙齿下一咬, “公主,奴婢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雪花银!” “好,那你出去别说是我府里的人。” “??”绿绮发现,即使过了一个春天,她也还是跟不上自家公主的思路。 “你们俩就放心好了。”夏岁安看向青蝉和绿绮。 “你们肯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因为没有什么比跟着我更惨的了。” 青蝉将崭新的银锭子放夏岁安手里,喊:“呸呸呸,大吉大利,举头三尺神明,我家公主只是和我们开玩笑,你不要听了去!” 她坚定道:“能跟着公主殿下,是奴婢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行,赏你,算你以后嫁人的储蓄金。”夏岁安将银子抛回给她。 青蝉一下子就被感动到了,眼泪汪汪看着她:“奴婢才不想嫁人呢!” “爱情来了可由不得你,就像你今天去茅房拉了很多屎,全都是因为想他的一便又一便。” 青蝉:“……”对于公主,她已经麻木了。 夏岁安扭头看向眼前,装着整整齐齐银锭子的桐木箱,只觉得安心。 钱果然是越多越好!坐以待币,不错。 * 这天,珍宝阁里。 夏岁安与陆了了一起闲逛着,夏岁安身着桃粉罗裙,腰间鹅黄系带,银白轻纱外披,陆了了则穿了翠缕灯笼裳。 郭掌柜在一旁弯腰点头,介绍阁中的商品。 “公主和郡主要是有什么看上的,直接说,老夫让人包起来送到府上。” 登科和百岁的爆火,让夏岁安和陆了了成为了商界炙手可热的新人。 近日,商圈疯传一则小报,标题是:《两个女人一台戏,玩弄权贵鼓掌间》,卖得可好了。 虽然是标题党,但内容很详尽地分析了两人如何将羽毛笔价格炒高的全过程,更可畏的是,作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成功无法复制。 更别说,夏岁安还是裴首辅指定要配合的人。 郭掌柜神色更为恭敬,随时准备两人扫到哪个物品,停留得久了便叫人取下、包装好。 “我们也就随便看看。”夏岁安声音淡淡,面对掌柜的恭维没有丝毫波动。 陆了了激动地掐了她一把,凑近耳朵低声:“这可是珍宝阁的掌柜!日进斗金!咱们不得……” 虽不至于恭维,但好歹更友好一些。 “同是牛马,为何要讨好牛马。”夏岁安反问她。 掌柜灵敏地将这句话听到了,“二公主,什么是牛马?老夫为什么像牛马?” “哦哦,牛马全称是冷冰凝牛·傲天·闷八七·马若西,是一位伟人,我夸你呢。” “哦哦。” 郭掌柜似懂非懂,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哆嗦。 “老夫怎么觉得有人在盯着这,不会白日有鬼在旁边……” “就在你后边。”夏岁安盯着他身后道。 第五十九章 跪舔(求!追!读!) 郭掌柜吓了一跳,六十岁肥胖身躯颤巍:“二公主,真的有鬼?!” 夏岁安呵呵一笑:“没有,是陆世子在盯着你,他可能爱上你了。” “??”郭掌柜本来松了一口气,现在又提了上来,“公主殿下可不能胡说!老夫清清白白,只有也只爱夫人一人!” “嗯嗯。”夏岁安双手环胸,敷衍应和。 她看向陆钰,这位陆家世子,同时也是陆了了的哥哥,亲嫡哥。 陆钰黑袍皂靴,摆着一副高冷的脸色,看都不看夏岁安一眼,径直走到陆了了旁边,神色才有所缓和。 他浓眉微蹙:“你成天和她混在一起干什么?妹妹,我也能教你怎样赚钱,你根本不用天天那么辛苦往外跑。” 陆了了脸色一僵,在一瞬间里差到夏岁安都反应过来不对劲。 偏偏陆钰还在咄咄紧逼:“你搞的羽毛笔营销还不错,比起以前过家家玩的那些小孩儿游戏长进多了, 不过,是不是夏岁安缠着你了,要你带着她一起?” “别怕,如果她威胁你了就跟哥哥说。” 陆了了眼神里流露着一股受伤动物的悲鸣, “哥,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来管了,也不需要你……”指手画脚了。 “说这些干什么,只要你叫我一声哥,哥哥都要管你的,来,跟我走。” 陆钰想把陆了了扯到自己身边来,他现在生怕陆了了被夏岁安当枪使。 “我不!”陆了了反抗不过。 “你带走陆了了没问题,但本公主要申明两点,第一,营销方案是本宫想出来的,第二,是你妹妹求着我和她一起干。”夏岁安淡淡开口。 “如果陆公子前世是做厨子的,那今生这么会甩锅,倒也情有可原了。” “你……!” 夏岁安一脸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跟人沾边的事真的是样样不做呐!” “好好好。”陆钰被气笑了,“我管我妹妹,我的家事,关你什么事了?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 夏岁安瞥了一眼低着头的陆了了,直觉告诉她,这个小太阳现在情绪不对劲,需要马上带去安静的地方。 她横手劈开陆钰扯着陆了了的手,拉着人走。 “我只想骂人,不想骂你。” 远远的,夏岁安声音响亮。 她的声色是一听就分辨得出来的那种,陆钰一下子明白,她在骂他不是人。 夏岁安与陆了了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门口,陆钰正生着闷气,忽的听到郭掌柜来了一句, “我可不是断袖!你看我干什么!讨厌死了~” “?” 陆钰一脸迷茫地看着六十岁的郭掌柜,抱着自己胖胖的身体,跑去里间找夫人。 闹剧结束,他也开始有些迷茫:难道这羽毛笔的营销主意真的是夏岁安想的? 不装傻,摊牌了? 神经大条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妹妹的神色异常。 …… 马车上,夏岁安轻拍陆了了后背:“怎么了?怎么突然间情绪波动那么大?” 陆了了将起因缓缓道来。 原来,她从小就活在哥哥的阴影下。 小时候她身体差,哥哥身体好,母亲总会说她不如他,一步三喘气。 长大后,哥哥被国子监退学,太后为了补偿他们家,给陆了了请封郡主,赐庄子庄园,母亲又说,是她占了哥哥的便宜。 哥哥跑商回来成为了皇商,母亲让她不要再整日抛头露面,搞养殖,她帮她相个人家,待嫁就得了。 “反正,你一个女娃儿,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超过你哥的!” 母亲的笃定,让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胜过陆钰。 她把他当目标,模仿、超越。 “原来如此……” 夏岁安这才知道,让一个闺中女子早早接触算盘账本,甚至家族事业,自养庄子,是抱了多大的决心。 她生疏地抱住陆了了,“没事了,没事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纽枯绿·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说是吧铁子。” 陆了了一早就发现,夏岁安会时不时蹦出些自己不懂的词汇,例如纽枯绿,例如铁子。 她一开始总是虚心求教,后来发现夏岁安的解释更加复杂后,便放弃学习这些疯言疯语了。 她看得出夏岁安在安慰自己,所以点点头:“嗯,我会发光的。” “那你记得多吃点苹果柚子葡萄香蕉山楂紫薯柿。” “?” “经常吃可以白的发光。” “……” 陆了了只得一边放松与夏岁安的怀抱,一边应:“好好好,我吃。” 这样被夏岁安混插打科,她反倒轻松了不少。 夏岁安认真告诉她:“你不要在意你哥说的那些话,咱们这七天赚的净利润,比他在外边三个月还多。” “他不过是在你面前装逼而已。” 陆了了点点头:“好,我懂了……那逼是什么?” “不懂装懂!”夏岁安敲她额头。 “我们的路子只会越走越宽,你就等着你哥老爷爷吃棒棒糖,跪舔你吧!” …… 共同利益将两人绑的愈来愈紧,随着羽毛笔畅销,夏岁安开始联系商铺,准备打通上京的皮蛋商路。 就在这天清晨,夏岁安刚梳完妆,准备去给皮蛋铺子选址,账房木意就抓着一张黄色的纸,从大门口飞奔过来厢房。 “二公主,不好了!!” 木意跑得气喘吁吁,将手中告示递给夏岁安,神色紧张: “皇上颁发了一份京城限鸡令!” “嗯?” 夏岁安细看告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居于,京城鸡鸣过盛,已扰天和。多鸡生火,火克金,恐影响国运。 今年太岁在酉,鸡过多,易引灾异。且鸡泛滥,凤凰不至,乃衰兆。 遂减养鸡量,以调阴阳,保国安民。 此举利于长治久安,昭示仁政。 钦此——] 夏岁安抬头与木意大眼瞪小眼:“他没事吧他?” 这老登有病吧?啊? 养鸡多影响国运?有本事他不吃啊! 木意恭敬拱手,清秀脸庞透着一丝书生气:“公主殿下,这怕不是皇上自己的想法。” “小的听说,有一位叫徐奇的道人,最近颇受重用,这鸡多而五行失衡怕是他提出来的。” 夏岁安眼珠子一转,明白了。 “原来是李府义在搞鬼……” 第六十章 李大狗 (求追~) 限鸡令一出,最受伤的是陆了了养鸡的庄子。 夏岁安赶到时,便见到一队队穿着红衣的官兵,在庄子上打砸。 陆了了和婢女在一旁拉扯:“我们听令就是了,回头立刻将这些鸡全部杀来吃,你们不要砸了!” 长方的鸡笼成个成个地被砸裂开来,数只母鸡一边啼叫一边瞪着两条腿,在院子里乱跑。 一只母鸡在知鸟鞋上拉了一坨鸡屎,吓得她跳了起来:“郡主郡主!” 官兵头子冷哼:“郡主,也不是我们不配合,实在是皇命难违。” “以郡主的资质,顶多可以养一百只鸡,据我们统计,你已经超过数十倍不止了!一百以外的我们全要奉命斩杀!” 夏岁安从后面缓缓走来,红白渐染的衣裙走出了一丝飒爽之气。 “那加上本公主的养鸡数量呢?” 官兵头子思绪一空,“二公主,您有五百只鸡的份额,加起来也不过六百,剩余的鸡属下还是要杀的……” 夏岁安找到一张梨木椅,袖子一挥,带起阵风,坐了下去。 她望着眼前母鸡乱跑乱跳,陆了了神色慌乱,笑看官头子, “谁说我要保的是这里的鸡了,我保的是白日鸣园,那儿是本公主的产业,你们这帮家伙注意点就行了。” 官兵头子神情一肃一松,“好的!” 由于阶级沟通障碍,他属于下层官兵,夏岁安这位二公主痴傻的消息并没有在下层官民中流传。 在底下人眼里,夏岁安还是那个智力正常的二公主,只不过最近没有兴风作浪罢了。 陆了了一脸震惊地看她,跑过来抓住夏岁安的肩膀:“你怎么能让他们杀了我们的鸡呢?这可是好多的钱啊!” “而且就算杀也得让我们自己杀啊,他们一下子杀上一千多只鸡,我怎么能在一天内把这些鸡肉都卖出去??” 知鸟刚刚擦掉鞋子上的鸡屎污渍,跺了跺脚,继续跑去拦官兵。 夏岁安掏掏耳朵,“陆了了,是你傻还是我傻?” “什么?”陆了了不解。 她当然知道夏岁安没有傻,她陆了了也不可能是傻蛋! “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你那是抗旨不尊,被仇家抓到把柄,你可是……”夏岁安做了一个砍脖子的手势。 陆了了急了:“那能怎么办呢?我总不能活生生看着自己亏钱吧!这么多只鸡的肉,就算我卖到京城以外的酒楼,也卖不完啊!” “难道要留着发臭吗?还是你准备做京城活菩萨?” “非也。”夏岁安看到青蝉拦住了知鸟,才继续道: “这些鸡肉你可以腌制,做成腊肉,也可以风干,做成鸡肉干。” “为什么非要当天就卖出去给客人吃呢?” 夏岁安起身,“我该做的事我已经做完,剩下的靠你自己了,如果你连这些都不明白的话……那我们没有合作的必要。” 陆了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才明白—— 夏岁安第一次剥下装傻的面具,对她吐露真实,只为劝她不要犯傻,只顾眼前利益。 知鸟也明悟似的:“郡主,二公主的意思是,我们白日鸣园那批鸡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陆了了点点头,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她懂了! 她声音低低:“皇上发布限鸡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先前有一些商贾就想模仿我们搞噱头,打造羽毛笔品牌,现在限养令一下来,独占优势的反倒成了我们。” 登科与百岁两款羽毛笔的名声已经打响,白日鸣园也刚好保住,他们现在杀的鸡还可以做纯鸡肉干,变成小零食。 夏岁安的到来,让危机化险为夷。 知鸟问:“郡主,你觉得二公主她有傻么?奴婢觉得她一点都不像傻子!” 陆了了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夏岁安那家伙一直就痴傻,偶尔聪明一回你还要夸上天去了?” 知鸟怯怯:“是,奴婢知道了。” 陆了了已经下定决心,要帮夏岁安掩盖她装傻的事实。 不管她因为什么而装傻,她们现在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 夏岁安回府后,立刻找来木意了解情况,为什么李府义会下这么一盘棋,刁难自己。 以她对自己的认知,她不过是个装疯卖傻的公主,顶多是太后心尖宠,和裴砚权摆在明面上的一把钝剑,毫无杀伤力。 “小的见过公主。” 木意是科举落第,无奈之下才去跑堂打零工,赚取家用赡养家中老母。 他会识字会算账,且关心政策,是夏岁安觉得自己招的最对的一个小厮。 木意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摊在桌上,介绍道: “公主,这是您的羽毛笔在珍宝阁的销售情况,这些是销售流水。” 夏岁安拿起看了看,很尴尬发现:“呵呵,呵呵,你高估我了,我看不懂。” 木意咳嗽一声:“从账本里面可以看出,珍宝阁从您与郡主之间吃了很大的回扣,也就是说珍宝阁图了很大一部分利。” “这个和限鸡令有什么关系?” “根据公主的说辞,限鸡令是徐道人提出的,那徐道人是何派人物?” “李府义啊,李大狗!” “那就是了,珍宝阁是当今首辅产业……”木意微微抬头:“公主殿下,您不过是无意中卷入他们党派的争执罢了。” 李府义不是为了让夏岁安赚不到钱,他是为了让裴砚权赚不到钱。 思路逐渐清晰,夏岁安心虚地捧起茶杯,润润嘴唇:“糟了糕了,可不能让陆了了知道是这个原因,不然我得被她扇死!” 放珍宝阁是她提议的,现在因为她这个决定而卷入风波,方才她还去人家面前装了个逼,她真该死啊! “公主,太后跟前的胡嬷嬷来了。”青蝉从外面进入大厅,禀告道。 “胡嬷嬷来了?是祖母找我有事吗?快请进。” 夏岁安想起,原着里太后薨的时间就是盛夏,现在离盛夏也不远了。 她刚装傻的那段时日里,三天两头往宁寿宫跑,四处找寻类似当初那个香囊一样害人的物件。 后来什么都没找到,也就放弃了,只是叮嘱太后要多召见太医把脉。 最近这段时间她到处跑,都没去宁寿宫请过安。 胡嬷嬷走进大厅,笑吟吟行了一礼:“公主殿下,太后有请您往宁寿宫一聚。” 第六十一章 祖母的厚礼 (求追~) 宁寿宫里。 夏岁安惊喜地发现,太后没有像往日一样使用那些扑鼻的熏香。 而是在冰盆四周摆上了新鲜的瓜果,让淡淡的果香随着冷气充斥着整个大殿。 更安全的熏香方法让夏岁安心下一松。 她真的很害怕太后暴薨…… “祖母!” 夏岁安飞奔过去,抱住躺在摇椅上,正准备放下书本的陈君烨。 “岁岁来得这么快啊……” 陈君烨穿着翠色衣裳,像初霁的雨,带着褶皱的脸上挂起一抹笑容,她抬手抚了抚夏岁安的发髻: “跑得这么快,婢女给你整的头发都乱糟糟的了。” “嘿嘿嘿。” 夏岁安摇头晃脑:“没乱,还是岁岁。” “祖母是要上面的岁岁,还是下边的岁岁?一边切一半就不乱啦……” 陈君烨失笑,眼神右瞥,看向青蝉手里抱着的东西,“岁岁,那是何物?带给祖母的吗?” “是我府里种的长寿花!可好看了!” “长寿花?有这么一种花吗?” 青蝉连忙将怀里抱着的花盆捧上,摆在博古架子上边,供太后观赏。 红色的长寿花盛放的极其热烈,鲜艳肆意。 夏岁安揪着小帕子,很稀奇地冲陈君烨耳畔道:“我逛珍宝阁的时候,看到了这盆长寿花,它是珍宝阁的摆件,是非卖品,听说咱们夏国就只有这一盆!” 陈君烨再次失笑:“所以岁岁把人家的漂亮摆件都薅过来了吗?” “为什么不行?哼!”夏岁安坐在摇椅旁边的小椅上,用一种娇憨的眼神看她。 陈君烨面带笑意,没有开口,而是让胡嬷嬷上前将自己手中的雕花匣子打开。 “啪沓!” 夏岁安睨向匣子,只见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银票,下面还有一些古旧的纸张,不知道是什么。 陈君烨接过匣子,很感慨的摸了摸上面的花纹,才取出里面的一沓纸。 “岁岁,这些都是祖母的嫁妆。” 她将上面的银票递给夏岁安,“这里钱不多,只有三万两银子,你拿着用。” 夏岁安受宠若惊,呆呆地接过:“啊?三万两?少?不对……祖母你全给我?” 这怎么这么像嘱托后事啊!不要!她不要白帝城托孤! “祖母我不要!”夏岁安推了回去。 陈君烨眉头紧蹙:“怎么能不要呢?” 她将银票摆在小桌子的一旁,拿起下面四四方方印着字盖着红印的纸。 “你祖母我,陈氏一脉发源于广阳县,离上京不远,马车跑个七八天也就到了,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一趟了……” “这些都是我在广阳县的地契,里面有庄子和一些铺子,这些年下来收益可观,都一并送给你了。” ! 这样的行为和送你三千万加一个海岛有什么区别? 可夏岁安误会了,她以为陈君烨身体得了毛病,现在要交代后事,她整个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夏岁安跳下椅子大喊,“不要,我不要!” 陈君烨迷惑:“怎么了?岁岁为什么不要?” 夏岁安泪眼朦胧,抓着她袖子, “祖母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以前都自称哀家的,今天突然就不说了,还要送我东西,是不是不要岁岁了……” 陈君烨意识到她误会,左手安抚地拍她的背:“你这傻孩子……” “祖母知道你最近在和陆家那小姑娘搞养殖, 现在你父皇颁了限鸡令,皇命一出难收回,你们在上京养鸡肯定是养不成了, 不如去广阳县,那里有祖母的产业,还能帮扶你一二, 祖母这是支持你出去看看,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懂吗?” 夏岁安眨巴眼睛,眼泪从脸颊上滑落,神情愣愣的。 “啊?这样吗?” 陈君烨笑道:“香囊、九重塔、螃蟹花灯,还有岁岁一研制了好吃的皮蛋,第一个就想到祖母,祖母都看在眼里的。” 胡嬷嬷在一旁给二人打着扇子,神色柔和, “二公主恐怕有所不知,太后可喜欢你送来的皮蛋了,有一日太医恰好在太后用膳时过来,分走半块皮蛋研究了一番,发现这皮蛋有清热解毒之效,很适合太后。 这些天,太后都在挂念着你呢,你看那边的九重塔,被太后娘娘她擦得油光水亮的!” 夏岁安发现,摆在显眼位置的九重塔,确实比刚到手时的状态好多了。 就像包浆的银饰与崭新的银饰,区别老大。 “祖母,原来你这么想我……” 夏岁安激动得亲了她脸颊一口,神色认真:“岁岁以后都切成两半,一半陪祖母,一半出去玩儿。” 陈君烨被逗乐,她将银票和地契塞回匣子里,再将匣子镇重交到夏岁安手掌上。 一手握着她手腕:“你不用帮我赚钱,也不用顾忌着不去花,这些都是给你的,想去哪就去哪,祖母只希望你健康快乐。” 关心是相互的,先前夏岁安娇蛮跋扈,不怎么理睬她的关心,也不会回应,反倒夏岁安痴傻后,陈君烨觉得她们现在的状态更像一对真正的祖孙,而不是隔着一层说不清的膜。 陈君烨年纪大了,不喜脂粉,眼尾纹遮不住,眼神也不年轻时差很多,像一头老羊。 但夏岁安看出了那双老眼里的诚挚认真,认真的像在看自己亲生的女儿。 “好,我知道了祖母!” 夏岁安轻咬嘴唇,脑海闪过无数个书中的片段,无论是她还是陈君烨,结局都算不上好。 偏偏,她就是要逆天改命! “岁岁要和祖母一起,好好活着……” * 回府后,夏岁安检查了一下府中婢子小厮的种田进度,再嘱咐绿绮将细软收拾好,晚上就搬进宫里住。 没错,她为了太后的安全,将绿绮送进宁寿宫一段时日。 绿绮平日里机敏非常,闲下来时还爱联想,想比年纪大了的胡嬷嬷,太后宫里有什么异动,她能更及时地反应处理。 绿绮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进宫,夏岁安也开始命青蝉打包行李,她预计着,两日后和陆了了一起,出发去往广阳县,寻找养鸡场的落户处。 马车脚程八天,再在广阳县里面待上半个月,将养鸡问题解决好,打通羽毛笔原料在水运方面的航线。 两天匆匆过去,天微亮,夏岁安就带着府中三辆马车,在公主府后门等陆了了。 陆了了没等到,一辆插着黑旗的马车反倒停在了后门边上。 “公主,奴婢怎么看着这马车这么像裴首辅的……?”青蝉发问。 “嗯,视力良好,认知清晰,恭喜你睡醒了。” 第六十二章 出发广阳县(求跟读!) 马车上出现一人。 他身着蓝色青山绣纹图案衣袍,一张脸隐在晨雾里,一双眸子淡得分明,赫然就是裴砚权,这位当朝第一首辅。 美中不足的是,他坐在轮椅上被泊清推着前行。 夏岁安挑了挑眉,“哥们对一下暗号,送我离开,千里之外?” “……”裴砚权静静看着他,唇角微勾。 “不是送公主殿下离开,臣要和公主一起启程。” 夏岁安慌乱后退一步:“啥?我们一起出发?你不会是今天吃错药了吧?” 他毫无怒意,只是朝天上抱了一下拳,道:“陛下派微臣去广阳县视察赈灾情况,正好与公主同路。” 陆了了在一旁看他们谈话,羡慕夏岁安镇定自若地装傻,明明她的每句话都仿佛在这位首辅的悬崖边上徘徊,却总能安然无事。 夏岁安被他一怼,闷闷地哦了一声。 她私心里并不想裴砚权和自己同路,要知道男频文男主最不缺的就是事件。 她害怕路上遇到麻烦。 但裴砚权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找不到借口拒绝。 “那真是太巧了,你自便吧,双脚长在你脚上。” 夏岁安主打一个从不内耗自己,“路上别打扰我就行了。” 裴砚权轻轻一笑:“自然不会。” 他视线移向夏岁安腰间。她今天穿了一件桃色轻纱襦裙,从右肩至左腰处挂着一个浣熊图样的小斜挎包。 包上,粉色香囊微微摇晃。 是他送夏岁安香囊的其中一个,他老母亲唯有养花和刺绣两个爱好,每个月都非要塞给他一些类似香囊的小挂件。 最近这两样,被他转送给了夏岁安。 “看来公主殿下有听臣的劝诫。”裴砚权顾及着身边人多眼杂,只隐晦地说了这一句。 夏岁安呵呵笑道:“好的不听坏的听,我一直都挺贱的。” “二公主倒是能骂得开。” 谈话间,陆了了马车赶到。 她抱着一个大麻袋跳下马车,挤开坐轮椅的裴砚权,神神秘秘地给夏岁安看:“二公主,你看这些就是我按你方法做的鸡肉干!” “我尝过了,吃着不是很咸,肉味十足!我成功了!” 夏岁安看向她的麻袋,她麻袋里面足足套了四层防水防油的黄纸,完美裹住了鸡肉干的鲜味。 “我尝尝。”夏岁安吃了一块。 鸡肉干在牙齿下被她撕裂,咀嚼,很有较嚼劲和肉味,是一款不错的小零食。 “强!”夏岁安给她竖起大拇指。 接着,两人没管裴砚权,径直上了马车准备出城。 她们马车一切从简,虽然里边铺了很多层软垫预防颠簸,放了许多值钱细软,但马车外观极其简朴,乍一看就不像有钱人。 这是夏岁安专门给自己挑的保护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三辆马车组成的车队穿过无人街道,来到城门口。 裴砚权的两辆马车远远跟着。 陆了了问夏岁安:“我们不用管他吗?” “他爱咋地咋地,又没给我们钱,你想我操他那份心?” 陆了了流连点头:“有道理!” 城门口,夏岁安跳下马车接受检查,结果看到了两个让人意外的身影。 “大哥哥,二哥哥?” 夏岁安揉了揉眼,发现确实是夏泽言和夏玄烨。 一人身着青袍,满身君子风骨,一人身穿紫衣,满眼风流倜傥。 夏泽言看着疑惑的她,面色温和一笑:“不用惊讶,孤与他是来给你送行的。” 夏岁安撇嘴,“不用送啦,一个月后就回来咯。” 夏玄烨用折扇敲打自己的手背,“小傻子,他是想用送行这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给你送吃食。” 自那日夏岁安要求后,两人便很少争吵了,起码夏玄烨不会主动去挑衅。 所以现在两人偶尔也能心平气和说上一两句话,这才有夏玄烨没有恶意的调侃。 夏岁安睁大眼睛:“遮遮掩掩的,难道是投毒了吗?” 夏泽言被气笑,连忙让人将食盒交给青蝉:“孤真是斗不过你那双嘴。” 夏岁安掀开盒子一看,里面摆着一份粉色糕点和一份绿色糯米团子。 “大哥你怎么又自称孤了,听着怪别扭的,总有一种你要45度角仰望天空流泪的感觉。” 她边小心盖上盒子,边道。 夏玄烨赞同:“本王也觉得,怪装腔作势的。” 夏泽言无奈:“好好,不称孤了,二妹妹说什么是什么。” “那你呢?二哥带了什么送别礼物?” “小傻子,你不是说不需要吗?” “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夏玄烨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铁盒,打开取出一把戴着鞘套的匕首。 “它叫红影。” 红影的握手处镶嵌着一枚血红的宝石,也许这就是它为什么叫红影的原因。 夏玄烨将匕首抽出,露出它锋利的刀刃,挥舞几下后向夏岁安展示它的握手处,那有一个月牙形护手刃。 “往往使用匕首都是通过虎口用力,女子力量柔弱,使用时通常会伤到手掌,本王……我命人改了改。” 夏玄烨别扭转头不去看她。 夏岁安兴奋地接过武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刀!” “谢谢你二哥,就是这握手处的红宝石硌得慌!” 夏玄烨瞪了她一眼:“不识好歹!这枚宝石是为了让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挖出来变卖!应对特殊情况用的!” “哦哦,懂了!亡命徒的劳力士!”夏岁安大悟。 “又在胡胡叨叨些什么……”夏玄烨眉头微蹙。 两人虽然不舍,但还是目送夏岁安远去。 不久后,大公主夏姝响走到两人旁边。 “走了?”她问。 “嗯。” 夏姝响复杂地叹了口气。 “你说她值得吗?为了养个鸡搞得这么累……” 夏岁安这些天的忙活她看在眼里,要是两人矛盾没解开,她肯定不会忧心夏岁安。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想夏岁安活得轻松些。 不都傻了吗?怎么还想着赚钱呢? 夏玄烨眼神深邃回她:“她爱干什么就让她去吧。” 夏泽言难得认可,点头:“二妹妹笑的样子,最好看。” 三人交谈间,两个马车队飞奔出了城门。 除了裴砚权的,还有一人…… 第六十三章 调虎离山(求跟读!) 夏岁安一行,马车跑了三天官道后,进入曲折小路。 这些小路弯弯曲曲,只勉强容得下马车通行,四周都是各种高大树木和灌木。 这几天,夏岁安是与裴砚权的车队能避就避,生怕沾染上麻烦。 然而,眼前路上拦着的巨石,将他们一行人的行路进程打断了,裴砚权车队赶上,一起帮忙搬石头。 他的两辆马车就停在夏岁安后边,陆了了扯她衣袖,一脸紧张问她:“我们要不要去道个谢?” “傻子。”夏岁安白了她一眼。 “他和我们一样要去广阳县,出点力怎么了?” 陆了了恍然大悟。 “离开了账本,你真的……”夏岁安有些不忍说出那个词。 “天真。” 陆了了:“呵呵呵……” 她总怀疑夏岁安不掩饰自己性格,不仅因为她们利益捆绑,更因为她认为她傻,反正忍不住还不如早点暴露。 随从和婢女一起推着石头。 忽的,夏岁安感觉身边一阵风动,苏东阳没影一般出现在她身边,头微垂,像在深思什么。 “公主,不对劲。” “这石头有人粗糙雕琢的痕迹,是人为放置在这的,恐怕是有人想拦你!” 夏岁安心下一慌,连忙从怀里摸出夏玄烨送的那把红影,紧紧握在手中。 她正想回头告诉裴砚权,这里可能有危险,十多个黑影就从周围树丛里窜出。 他们脸上纹着莲花刺青,是着名杀手组织“炼”的代号。 “大家小心!”夏岁安只来得及大喊这一声。 她带了五个青壮男仆役,裴砚权那里有泊清和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个位数对两位数,就人数而言,夏岁安心里都一咯噔。 杀手出手迅速,一剑一势都是要命的。 “上车!” 夏岁安忘了把苏东阳也算上,他一力降十会,嘴边冲夏岁安吼道。 苏东阳内力外泄,剑罡凛凛,招数光明正大没有杀手下作,但绝对的实力直接碾压! 在他打斗间,夏岁安只来得及青蝉的手,一起逃向马车。 匆匆之间,她看到裴砚权那边,泊清提剑,裴砚权双刀,锋芒之间杀手不得前进寸步。 不知为何,她松了口气。 马车上,青蝉问:“公主,我们上了马车后有点像一个马蜂窝啊,别人想捅就捅。” “想法挺奇妙,建议下次不要再想。” 夏岁安知道,青蝉只是怕自己太紧张,想说几句话缓和气氛。 但她现在的心率都没缓过来。 外面在杀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离多人搏杀的现场这么近过。 过了许久。 马车外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一道浑厚,一道带着淡淡笑意。 “公主,刺客已经处理完毕!” “小傻子,别躲了。” 夏岁安从马车里冒头,手里还抓着红影,裴砚权看向她手心攥紧的物件,“握着这把玩具干什么?你想着有人杀到跟前了然后用这个刺吗?” “不行吗?我就喜欢这样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陆了了从另一辆马车上跑下,飞快抱住夏岁安,“我还以为你要没了!” “放心放心,没心没肺活着不累,人没事就行。” 陆了了:在我面前你凹什么人设!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里还有裴砚权。 这位坊间传言能止小儿夜啼的男子。 夏岁安带上路的五名仆从都各受了些擦伤,去找随行女侍医包扎去了。 忽的,一个杀手猛的挣扎着站起,他没有试图攻击夏岁安这边,而是一个箭步跑了出去,拉开范围。 苏东阳眉头一蹙:“公主,属下去追回来问个清楚!” 苏东阳行动很快,一下子就追了出去,但那杀手好像也是练过的,像把毕生所学都用上,绕着茂密的林子,靠着树枝树叶遮挡,消失无踪。 夏岁安隐隐觉得不对,手中匕首握得更紧,手心出汗。 “裴砚权!”她突然叫道。 “什么事?” “有妖气,这附近还有危险……”夏岁安说。 “不可能,杀手都被解决了。”裴砚权下意识道,语速极快。 等等!杀手都被解决了? “泊清,这里是哪里?” “按照图纸,这里应该是坡子岭,但属下也不太熟,不敢胡乱确认。” “如果的坡子岭就对了……”裴砚权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是他算错了一步。 本来只想着利用老皇帝的查视指令,去广阳县发展自己的情报处,意外发现夏岁安要去同个地点,想着一起走路上不无聊,便开始同行。 谁知夏岁安对他不理不睬,现在两人更是中了李府义的连环招。 只怕杀手是假,山匪是真! 前日他在尚书房帮陛下整理政务,顺带批改时,便看到有官员汇报,坡子岭最近匪患横行,极为霸道。 想来,他们就要遇上这批匪患了。 裴砚权只得重新抽出两把双刀,眼中闪过一抹诡异兴奋。 “小傻子,还真被你猜对了。” 全员戒备,青壮年拿上自己的佩刀,女侍医抱着一篮子药罐,眼神警惕。 不待他们收拾好重新推开大石或掉头,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如搅碎的风浪般传来。 “呦,没想到还有好几位白净的小娘们呢,兄弟们赚大发了!” 为首的二当家葛离穿着一身老虎皮做的衣裳,粗糙做工完全盖不住他爆棚的肌肉。 粗大手掌勒着红马,肩膀提着大砍刀,眼神凶厉又邪色地扫视夏岁安和陆了了,连带着青蝉和知鸟也不放过。 他身后跟着五十余人,没骑马,衣服破破烂烂,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血性。 葛离翻身下马,挥动手中银光闪闪的大刀:“老大说了,一条人命一千两银子,轮椅上那个瘸子值五千两!” 三当家葛黑在旁应和,“杀光他们,那几个小娘们留给弟兄们晚上玩!” “冲!” “冲!” 整整五十个土匪围成一个包围圈,夏岁安他们逃都逃不掉。 她手里最能打的苏东阳方才被调虎离山调走了,现下心里急的不行。 手中匕首紧握,夏岁安嘱咐青蝉,“你躲好。” 青蝉与夏岁安背对背,心快跳到嗓子眼上了,她双手紧紧攥拳,慌乱的小脸强迫自己镇定, “奴、奴婢也保护公主!” 第六十四章 命悬一线 (求追读) 土匪和杀手最不一样的就是,土匪招式野蛮,不管不顾,且人多势众。 他们为了钱,什么都能拼上,加之有杀手卸了一波裴砚权等人的力,他们气焰更嚣。 裴砚权用他的双刀,与泊清一起利落护出一片真空地带。 夏岁安几人得以喘息。 而另一辆马车旁的情况,可没这么好了。 赶车的车夫、生火的厨子,还有三个负责看护公主府的护卫,死在冲在最前头的土匪手里。 浓稠的血流了满地。 青蝉被那副场面吓得腿抖,千钧一发之际,她余光瞥到一道刀影擦过自己,划向夏岁安。 她一直关注着夏岁安,怎么能让她受伤! 青蝉一个转身,紧紧抱住夏岁安。 “叱——” 血花在她绿色衣裳上染开,像一朵绿菊。 “青蝉!”夏岁安从惊愕里抽神,一把扶住她。 裴砚权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一个刀被反手一捅,咔嚓一声,土匪的手被他直接弄骨折。 裴砚权神色阴冷,嘴角厉声爆出:“杀了他!” 他让谁杀这个土匪,一眼即明。 夏岁安握着匕首的手是抖的,杀人?她不敢! 但青蝉在她臂弯间滑落,刚刚那一挡,她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撞入怀里,眼神亮闪惊人,含着泪光,嘴唇紧紧咬着,似乎不想叫喊出声让她担心。 转瞬,夏岁安便做下决定,在土匪骨折痛呼间,一刀刺进他心口。 五十人,因着裴砚权与泊清的武艺,裴砚权虽然行动不便,但泊清与他配合得极为巧妙,只要他人一靠近,就得死,所以这土匪小队不过一炷香,就损失大半。 裴砚权这边也很惨,他带来的几个手下,纷纷负伤,有一个直接被土匪抱着同归于尽。 “媚姐来了!!” 忽的土匪群里有人高呼。 葛离和葛黑眼神一亮,“四妹来了,咱肯定能干赢他们!” 葛黑唾了一口血:“老子是真没想到,这个瘸子这么难搞!” 这个轮椅上蓝色衣袍的男子,虽然没有站立奔跑,但一把双刀像烈虎一般,直砍人下身。 葛黑见过很多装腔作势的权贵,爱讲风度,使那花里胡哨的佩剑,连蚊子都杀不了一只。 却没想会有这样一个人,没有权贵的风度,手执双刀往他弟兄的子孙根砍! 崔月媚带着人马,手提一把长枪,白蜡树制成的枪杆微微发白,像一道银光。 “停下!” 崔月媚一声厉喝,极其管用,土匪残兵们迅速后退,葛离和葛黑用忌惮的眼神睨着裴砚权,也退至她身后。 明明唤着崔月媚四妹,却隐隐以她为首。 夏岁安看着眼前突变,仿佛一下子所有阵仗都收起,平静安全了一般,但她丝毫不敢放松。 她方才杀了那个土匪后,血从红影的刃上流满她的手心手背,腥臭黏腻。 她顾不得那么多,胡乱往衣服上擦了把,蹲下身抱住青蝉,怕牵扯她伤口更怕又有土匪伤她,只能小心挪动,将她移到离裴砚权最近的地方。 自己拿着刚从一具尸体上抽离的匕首,带着温热血气看向前方。 她拿着匕首,别人拿着大刀,要不是裴砚权和泊清在身边,夏岁安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在这了。 就在这时,崔月媚来了。 她穿着一身利落红袍,袍子上绣着不知名的花,开得暗红暗红的。 手上的长枪枪头,不知染着谁的血,艳红一片。 “几位,有人出钱买你们的命,你们可知?” 她身后带来的新人手,重新包围住夏岁安等人,动作迅速。 裴砚权来不及擦拭刀上血迹,眼神冷静看着她:“李府义。” 他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疑惑。 崔月媚轻笑出声:“没错,他给了原本我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数量的钱。” “我可以给你们更多。”裴砚权沉眼看包围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明白这次李府义近乎破釜沉舟了。 要知道,如果裴砚权活下来,这样串通土匪谋害重臣和公主的证据一旦留到他手上,李府义必死无葬身之地。 崔月媚抓起自己衣袍一角,擦拭长枪上的血迹,随后一甩,随着烈风作响。 “你们给不起那个数,那是值得我们整个龙寨卖命的钱。” “不过……” 崔月媚扫视一眼,对面正在包扎伤口的两个护卫模样男子,和一个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女人,她轻挑眉眼,最后定定望向夏岁安。 “老娘听李老头说,除了你这位大首辅要杀,还有一人必须挫骨扬灰,那人叫夏岁安,是当朝二公主,听他说,这人最擅长装疯卖傻,让敌人掉以轻心。” “就是你吧?来,说两句卖傻的话听听,说不定老娘就不杀你了。” 夏岁安只觉得手脚冰冷,她一直维持着蹲着的姿势,手微微抬着青蝉的头,不让她沉睡过去,尽量清醒。 崔月媚一番指名道姓下来,给她一种死期不远的感觉。 难道,她真的要折在这?难道,青蝉要白白保护她了? 周围土匪密布,一层层阴影像魔窟般。 泥土地上血肉模糊,血腥味直勾勾钻入鼻尖,夏岁安托着青蝉的颈脖,暂且还能感受到她持续的经脉跳动。 她忽的一笑,眉眼展开,“媚姐姐,你何必与虎谋皮呢?我们一死,李府义凭什么支付你筹额?我们的人头骨,可不像现在一样具有价值。” “那要怎样?”崔月媚像看一只想逃出笼子的老鼠一样看她。 “自然是和我们一起,用这件事当把柄要挟他,反正你们刺杀的事情已经是事实了不是?” “换个老板……有何不妥?” 夏岁安边说边缓缓起身,她忍着膝盖的麻木,站直身体。 崔月媚轻轻勾唇:“你这个想法倒是有趣。” 葛黑急了:“四妹,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他们,他们已经杀了我二十几个弟兄了!” 五十人里,他和葛离的人手各占一半,一下子死了这么多,说不心疼是假的。 葛离附和:“这女人不过是给我们画大饼,李丞相那边可是已经给了我们……”他做了一个搓手的动作。 第六十五章 生机(求追读) 对面,所有人都没有放松紧绷的身体,武器一直拿在手里,只撑着这一分一秒缓过气来,随时准备反抗。 夏岁安握紧匕首,裴砚权双刀滴血。 陆了了头发乱糟糟,袴裙被她刻意撕裂了一部分。 她浑身狼狈,手中却在不停地捡着地上的碎石乱石,放在撕扯下来的袴裙布料围成的兜里,另一只手狠狠将石头攥着,以防万一。 剑拔嚣张—— 崔月媚认真思索了一番,没说赞不赞同葛黑和葛离,只是看向夏岁安: “你说的话,我信,可我信不过你旁边那人,要玩手段,三个我都不上当朝首辅。” 随着话音落下,崔月媚长枪朝前一挥,劲风刮起:“龙寨的兄弟们,杀!一个不留!” 她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瞄准裴砚权长枪刺出,葛黑提着大砍刀给她打配合。 裴砚权和泊清互相配合,暂时压制住两人,而夏岁安她们就惨了。 裴砚权带来的护卫虽然强,但毕竟只剩下三人,还要护住夏岁安、陆了了和青蝉。 即使土匪只冲上来第一波,三人就已有不敌之势。 夏岁安正挥着她的红影,试图杀死一个土匪突围,但长兵器在对战里拥有先天优势,她没有杀死土匪,反倒被伤了手臂。 伴随她闷哼响起的是崔月媚的声音:“控制夏岁安当人质!” ! 夏岁安心脏漏跳,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成为别人的把柄。 不,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手中的匕首很短,但恰好能刺进一个人的心脏,她……要不要了结了自己? 她厌恶无能为力的自己,就像穿书前面对基因疾病,她带着恐惧走上天台。 可,她现在了结自己,不再成为崔月媚的把柄,那她死了,先前的努力还有什么用呢? 她努力装傻降低裴砚权的杀心,努力让周围人改变命运,如果死了,就都没了…… 不能死!她不能死! 求生的意志让夏岁安敏锐地躲过葛黑袭来的砍刀,夏岁安占着自己比他矮,一个滑铲,腰肢灵活一折,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将匕首甩出。 “啊!嗷嗷嗷——” 葛黑发出公狗一样的叫声。 夏岁安命中了他的子孙根!! “贱人,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夏岁安望着还插在他身上的匕首,哪敢上去拔出,连忙快速后退。 裴砚权留意到她武器没了,飞速递她一把短刀。 夏岁安连忙攥紧,她看向提刀扑来的葛黑,心跳得比什么都快。 就在这时, “贼寇拿命来!” 林丛里,一个个土匪倒地,一道响亮的男声透过林叶,绕过阳光缝隙,传入他们耳中。 “是我哥!” 陆了了已经不知道自己扔了多少枚石头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在怀里抱了一大堆碎石乱石,看到土匪就往人脸上、眼睛上砸,现在两条手臂全都麻了。 “我哥来救我们了!”她极其兴奋,黯淡的眸子都被点燃。 夏岁安与裴砚权惊异之间,没有忘记保护自己并主动出击。 夏岁安绕着葛黑跑,就是不让他的刀碰到自己分毫,而葛黑越跑,流的血便越多。 血流满地,葛黑手下纷纷一顿:“老、老大,要不我们先回去看看……” 这可是男人的命根子啊!报仇可以晚点,我们得先把医师看了吧? 葛黑不听,还是想一刀杀了夏岁安。 夏岁安绕着他跑间,陆钰的人手已经解决掉土匪的最外层。 他们的包围圈就像个洋葱,剥一层还有一层。 外面的动静和那一声高喊,早已吸引崔月媚的注意,可她被裴砚权拖着,一时无法调遣最外边的弟兄。 崔月媚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这股预感在葛黑被夏岁安伤到时愈演愈烈,最后在葛离跑来告诉她,外面打过来的人训练有素,是江湖第一镖局的走镖客。 杀手与衙卫对立,土匪与镖客是对头。 崔月媚清楚知道第一镖局的实力,那一颗提起来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轰!!” 一个巨大的流星锤砸开了土匪们的包围圈,一个狼狈的人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傻子,你他娘到底惹了什么人啊!你欠小爷我一条命!” 陆钰原本穿着金丝镶边的白袍,帅气洒脱,如今衣袍上满是黄土的土渍和各种划痕,看上去像个乞丐。 他不满地喊出声,眼神扫过夏岁安和陆了了,看到两人都没事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你是谁?”崔月媚收回自己的长枪,与裴砚权拉开距离,朝陆钰冷声道。 “小爷我是你爷爷!”陆钰满脸嚣张。 不待崔月媚气急发怒,陆钰身旁便走出六位内力深厚的老道练家子。 其中一位外号“关月大师”,走镖四十年从未有披露,是江湖里公认的武艺老宗师。 再加上他身后带的打手,零零碎碎有三十八人。 这三十八人,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 突然被叫搅了局,崔月媚脸色很不好,葛黑神色铁青带紫,一手捂着流血的下裆,一面咬紧牙关,“四妹,不、不能放过他们,绝、绝对……” 他因为疼,说话都直打哆嗦,显然这句话并没有坚定崔月媚的意志,反而动摇了她。 再不急救,葛黑的子孙根恐怕真要不保了! “撤退!!”崔月媚狠下心,长枪与关月大师过了两招,狠狠咽下心里的不甘,命令道。 关月大师轻松应对,还有闲心调侃:“小女娃儿,你这攻击力道可不对,发力错咯。” 崔月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当一回事,她眼神再次扫过夏岁安,却不似第一回那般轻视,而是带上一抹深思。 “自然是和我们一起,用这件事当把柄要挟他,反正你们刺杀的事情已经是事实了不是?” 夏岁安的声音还回荡在她耳畔,她差点就选择了这一条道路,可惜—— “我们还会再见的——” 崔月媚领着龙寨众人,遁入山林,再难寻觅。 一切终于平息,泥土地上的鲜血也早已凉透,腥风弥漫间,三两的护卫疲惫地靠着树干滑落,勉强支撑身体。 “哥,你怎么会来找我们?”经此一遭,陆了了放下了心里的小小芥蒂,看向陆钰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妹妹的濡慕。 陆钰还没回答,夏岁安就急急地拉过他的手,将他扯到裴砚权的轮椅旁。 那里藏着一个娇小的身躯,青蝉小脸煞白,嘴唇失血而干枯。 她胸前血迹染红衣堆,看不清伤势。 “救她,帮我救她……” 夏岁安眼泪啪沓掉落。 第六十六章 傻子,受伤了都不知道 “救她,帮我救她……” 夏岁安眼泪啪沓掉落。 陆钰没多说,直接让队伍里会医术的女嫖师将人抬上马车,进行查看。 大家安全,青蝉在被检查伤势,夏岁安不由松了一口气。 “陆公子为何能如此及时赶到……?”裴砚权一边将双刀擦拭干净,一边问。 赶走土匪是幸事,可他的疑心让他不得不怀疑陆钰别有目的。 陆钰瞥他,“本公子担心自家妹妹被装傻的某人拐跑,一直就跟着你们。” 裴砚权没有言语,低眸不知在想什么。 “陆了了,跟我回家去,夏岁安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不顾危险也要和她去广阳县!” “我那是自愿的!”陆了了高喊。 陆钰不理她,看向夏岁安:“我告诉你,恶毒女人,要不是我妹妹同你一起受到危险,我才不会救你!” 夏岁安被他的敌意逗乐了一瞬,“好好,要不要我现在死给你看?” 她手里还拿着短刀,短刀上沾着不知谁的血,一袭粉衫也尽数染红,像一抹红衫,看起来极为狼狈。 说话间,眼睛是闪动着莹光的,青蝉倒下的时候她急得挤出了眼泪,如今一看,眼眸像洗过一般,清澈透底。 陆钰被她目光一摄,不知怎的心里一慌,“谁、谁说要你死了!本公子可没说过!” “你到底得罪了谁,竟然弄出这么大阵仗,要不是我商队请了第一镖局,加上因为最近总被人无缘无故暗算,多请了几位打手,谁还能救得了你们啊!”陆钰感慨。 几人谈话间,林间异动。 “谁!”关月大师暴喝。 “苏东阳!” 一个像被撕咬过的人影从林叶间闪出。 苏东阳穿着被撕裂好几半的衣裳,望向狼狈的夏岁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 “苏叔叔快起来,你伤到哪里了?”夏岁安不是不懂事的人,自然看出苏东阳受了很多伤。 他手臂和大腿间,衣服布料撕出一大块裂,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血肉外翻,格外恐怖。 “属下被杀手引走,却没想到他是名死士!用自己的血引来一整个狼窝!” “我用反应过来后,用他的尸身作诱饵,拼命反杀了那狼群,本来在过程中可以先逃,可我想着留下这些恶狼,早晚会在途中惊扰公主,所以杀光了才返回,却不想——” 苏东阳未言之意夏岁安已经明白,“不怪你,快去处理伤口吧。” 她到现在手都是抖的,只恨自己毫无防备,险些将自己和大家的命交代在这。 苏东阳眼神扫过地上的尸体,忽的一愣:“青蝉那姑娘呢?” “在马车上。” 焦急等待中,女镖师终于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开口: “这位姑娘的伤口我已经暂时包扎好了,只要不乱动崩裂开来,就不会再流血,但那刀口上抹的毒药,我没法解。” 毒药! 众人眼神一愕。 “妹妹你有受伤吗?”陆钰着急地抓住陆了了的手查看。 “有血!”他大惊。 陆了了手掌上有血,但她完全不慌:“那是我抓石头被石头割到的,我没有受伤。” 陆钰这才松口气。 陆了了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只觉得罕见,心底那根固执的绳索都有所松动。 “毒药……”夏岁安嘴边呢喃,抬头问镖师:“是死人的吗?还能活几天?” 镖师说:“这种毒叫千里红,会顺着伤口进入五脏六腑,如果没有解药,伤者顶多可以活三天。” 一阵风吹过,夏岁安感觉自己被汗浸透的亵衣更冷了。 马车上,青蝉的低微呻吟像一把铁锤砸在她身上。 青蝉是为了自己受伤的,她必须找到解药救她。 一旁,裴砚权看向神情低落的夏岁安,抬手做了一个动作, “过来。” 夏岁安不解,但顺着走了过去,裴砚权抓住她手腕,将她吓了吓。 “你叫我过来干什么?要给我青蝉的解药吗?就知道你身上有百宝袋。” 裴砚权摇头:“我没有解药。” 夏岁安失望,却见裴砚权迅速抬起另一只手,往她右手臂上的伤口一抓一按。 “嘶——”夏岁安惊叫出声。 “疼疼疼,快放开!!” 裴砚权冷笑,“连自己受了伤都不知道,傻子。” 夏岁安这才看清,裴砚权手掌上其实抓了一把白色粉末,刚刚那一抓将粉末按了上去,她伤口一直流着的细细血痕,刹时止住。 原来她在搏斗过程中受的伤还一直流着血,但因为出血量不大,痛感也过去了,所以她没注意。 “这是止血粉。” 裴砚权淡淡解释。 女镖师连忙上前给夏岁安检查伤口:“她刀伤也有毒!千里红的毒普通医馆解不了,可能要到广阳县上,才能找到能解毒的医师。” 裴砚权眸子一暗,“现在连夜赶路,我们也不能三天内到广阳县。” 不知是不是夏岁安中毒的错觉,她竟从裴砚权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关切。 女镖师沉吟,“一年前我经过这里,听闻附近最高峰上有座仙村,里面有位能解百毒的女神仙。” “最高峰?什么山?” “岸青山,村子名字好像就叫仙村。” 裴砚权与泊清对视了一眼。 岸青山,据他们所知,三公主夏蕴修养的庄子,就在一座叫岸青的山上,恐怕这位能解百毒的仙子,就是夏蕴。 夏岁安已经累得找了块石头坐,她手指玩着手臂绷带打的结,脑子有些乱,“为什么叫仙村,因为仙子不爱拉屎吗?” 裴砚权摇动轮椅,来到她旁边,夏岁安疑惑看向他,“咋……”你有事吗。 “啪!” 裴砚权一个手刀,砍在夏岁安脖子上,夏岁安脑袋一晕,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泊清,扛她上马车。”裴砚权神色冷冷。 谁想听她胡言乱语,还是闭嘴吧。 “是!”泊清正想动作,裴砚权忽然拦住他。 “算了,你来。”他指向女镖师。 女镖师粲然一笑,眼神带着揶揄,将夏岁安背上马车。 泊清虽然不解为什么主子突然拦住自己,但没问,“我们现在要出发去仙村吗?” 裴砚权望向南边方向最高的一座山,它离他们倒不远。 “嗯,去仙村。” 就这样让小傻子去死,他也太亏本了。 第六十七章 涂药 找到仙村并不难,它就在岸青山山脚下。 陆钰让镖师们在山下等候,与裴砚权他们一同进了这个叫仙村的村子。 友善的村民将他们,领到个与周围茅屋都不同的房子外。 房子青砖绿瓦,外边种着一排翠竹,风吹簌簌响动。 村民很热情:“这就是仙子的家,你们真好运,她今天应该没有出门,你们不用扑空。” 随着大门被拍响,一位穿着白色素衣的年轻女子打开了门。 夏蕴穿着一身素雅白袍,脸上未施粉黛,秀丽非常,她晶亮的眼眸还未来得及打量众人,就先定在了裴砚权的脸上。 “裴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神情一下子亲近起来,热情地将裴砚权一行人迎进屋子。 泊清扶着半清醒的青蝉进去,夏岁安被女镖师背着进来,走在前面的夏蕴只顾着给裴砚权推轮椅,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带着众人来到堂厅,“地方简陋,裴哥哥不要介意!茯苓还不赶紧去泡茶!” 夏岁安被一顿颠簸,幽幽转醒。 她望向发声的女子,她容貌清丽出尘,一口一个裴哥哥。 “?” 这不是三公主夏蕴吗? 原着里,她从小体弱多病,十二岁时被夏岁安推搡坠湖,裴砚权路过,派人救起,自此,夏蕴就喜欢上了裴砚权。 得知他被夏岁安这个恶女害得双腿有疾,在山上修养时自学医术,默默追逐。 后期,也是她妙手回春,通过推拿和草药,让裴砚权双腿逐渐好转。 只是顽疾已深,裴砚权真正变为常人时,已是许多年后。 “裴哥哥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夏蕴托着下巴,看向自己暗恋的心上人。 裴砚权还没开口,陆钰就大大咧咧出声:“还不是那傻子和她婢女受伤了……” 傻子?夏蕴疑惑地看向他指的地方。 只见,那把椅子上赫然坐着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夏岁安。 夏蕴神色冷了几分:“裴哥哥,你想让我去救她?去救别的女人?” 裴砚权神色未变,不强硬也不哀求,“三公主,臣三年前就说过,公主唤臣首辅即可,不用一口一个哥哥,显得臣逾矩。” 在夏蕴眼神暗淡间,他话锋一转:“如若三公主不愿救人,那臣就先——” “不能走!” 夏蕴不舍,想抓住裴砚权的手,却只碰到一截衣袖,“你不能走……我给她看病就是了。” 夏蕴以为夏岁安就是患了什么头疾之类的病,她看过后开两个缓解却不根治的方子就是了。 却不想,一凑近便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医者的仁心让她细细检查了一番,“竟然是千里红这种刁蛮毒药……” 她刚想模糊推脱,这毒太难解了,她不会,她可不想给讨厌的人解毒。 夏岁安就开口:“裴砚权,你别为难三妹妹了,她肯定什么都不会,在宫里时她就是最蠢笨的,想来只有在这贫瘠的小村落,她才能做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你让她帮我和青蝉疗伤解毒,那不是在为难她吗?” 夏岁安说话语速很快,夏蕴却听个分明。 “你不要胡说!我现在一点都不笨,我的医术可厉害了!” 夏蕴到底还是个十五岁小女孩,一点就燃,使劲一跺脚,“你们在这给我等着!茯苓给他们找个房间!我去药房配药。” 随着夏蕴离开,夏岁安等人被茯苓带到了各个空着的小屋子。 这些小屋子像是宅子的标配,平时没人住所以落满了灰。 夏岁安的房间与青蝉相邻,方便她照看。 天色渐暗,落日熔金。 她刚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好,找了张椅子坐下,才察觉到心下一阵空虚。 血、漫天血雾弥漫在她眼前。 她,夏岁安,杀人了。 亲手杀了一个土匪。 现代人骨子里遵纪守法的道德血液依旧在她身上叫嚣。 “叩叩。” 房门被敲响。 夏岁安喊了一声进来,看到来人竟有些意外。 裴砚权换了一身衣裳,现在穿着轻便的月蓝色轻袍,透着风光霁月的淡雅。 他摇着轮椅,利用轮椅的特殊机关跨过了门槛,缓缓来到她身边。 短短的路,他的轮椅走的很慢,更让夏岁安想不明白的是,都这么艰难了还来找她干什么。 难不成怕她死在房间了? “盯着臣干什么,臣脸上有花吗?”裴砚权声音浅淡。 “没有,没有小红花,但有钱花。”夏岁安呆呆摇头。 “……”裴砚权无言。 他衣袖轻翻,露出白皙指节里攥着的玉色瓶子,“臣是给公主殿下送药来了。” “大郎不吃药,因为迟早要亡!” “呵……” 裴砚权知道得来强的,他手心用力抓住夏岁安手臂,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剪子,将夏岁安伤口处的布料剪掉,随后拆开绷带。 “嘶,疼……”夏岁安眨出泪花。 “知道疼就好。”裴砚权没好气。 他将绷带彻底拆开,露出里面的伤疤,许是因为伤口不深,加之涂了药,夏岁安皮肤上已经结了些许血痂。 淡粉色薄薄的一层血痂,像一戳就会破一样。 裴砚权将手里瓶子打开,一截带着淡淡香味的膏药从里面流出,他用指尖沾上,慢慢涂到夏岁安结痂的地方。 夏岁安不敢怒也不敢言,只得呐呐道:“这是什么?有什么用?涂了能不能让我变聪明变漂亮?” “这是玉凝膏,不涂会留疤。” 裴砚权只用一句话就让夏岁安打消了反抗的心。 她现在的装疯卖傻只是为了让裴砚权不要怀疑自己,如果他知道她一直在装傻骗他,那可不得了。 她既然选了在他面前装傻这条路,就要一条黑走到底,不能中途跳车逃票。 伤口药涂完,裴砚权没有罢休,他将玉凝膏瓶子放到夏岁安手心,不等夏岁安把瓶子收好,他握住她拿着东西的手心,将手一抬。 他眼睑下垂,唇瓣抿着,与夏岁安透粉的指尖微微触碰。 夏岁安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动作,吓得立刻想抽回自己的手,谁知—— 裴砚权张唇,咬在了夏岁安手指上。 湿润与温热触碰,夏岁安能明显感受到他舌尖与自己指尖相抵。 “公主殿下一直在骗臣,是认为这很有趣吗?” 第六十八章 夏岁安掉马甲 “公主殿下一直在骗臣,是认为这很有趣吗?” “呵呵,我哪里骗你了?”夏岁安面色不带怂的,实际上屁股微微挪动,连带着椅子向后退,姿势格外怪异。 裴砚权看着她害怕的模样轻笑,“这么怕臣,为何还要来骗臣呢?公主殿下是不知道……臣最厌恶他人骗臣下了吗?” “不骗,偏偏喜欢你,不下,下不为例只有这一次。”夏岁安胡言乱语,眼神不由闪躲。 到这一步,她已经从裴砚权眼神中看出那抹杀意。 她知道,他肯定在不久前的搏斗里发现她装傻的事实。 果然,裴砚权盯着她挪屁股的动作,骤然一笑。 他的手还托着夏岁安的手指,只此修长手臂用力,朔地带起室内一阵风,将夏岁安拉到了自己怀里,按着她身子坐下,就坐在自己怀中。 月蓝色轻袍沾上她还未换下的狼狈衣裙上的血迹,裴砚权却深嗅一口气,淡淡的血腥味在此刻格外触动他紧锁的眉弦。 “让土匪反过来和我们一起,威胁李府义,用激将法让三公主给你和婢女配解药,这段时间臣真是瞎了眼了,竟没看出你一直在装傻。” 凝玉膏瓶子早已滑落在滴,啪宕一声,瓶子没有碎,但声音吓得夏岁安骨子一麻。 裴砚权以相拥的姿势,一手抓着夏岁安受伤的右掌心,一臂搂着她的腰肢,下巴贴在她圆润肩膀上,轻声细语: “你是李府义派来的卧底呢?还是……” “ABCd我选第C!”夏岁安叫道,她怕裴砚权在这里就杀了自己,想逃出裴砚权怀抱,却发现怎么都挣脱不住这个男人有力的臂膀。 反而,坐在他大腿上的感觉,让夏岁安如芒在背。 这双腿,是“她”废的,此刻她却坐在了这双腿上。 她能感觉到,裴砚权的腿和常人无异,一样柔软,只不过缺了点应有的温度。 “臣不知道二公主在说些什么,但……” “如果公主接近臣下,是想利用臣的权势,自立成皇,直说便是了,臣可以暂且将当年恩怨遗忘,和公主谈谈正事。” 当女帝?! 夏岁安张大嘴巴,什么?她什么时候想当皇帝了? 裴砚权以为她装傻是为了扮猪吃老虎,扳倒其他人当皇帝吗? 夏岁安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龙的传人耳朵不太好,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她知道自己在裴砚权眼里已经被打成骗子,但走到这一步,她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也许你会说,伤了别人怎么了?道歉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装傻呢? 可夏岁安知道什么是病痛,无论是心理疾病还是躯体外显的疾病,假使有加害者,那受害一方必是恨不得其挫骨扬灰,要生不得,要死不能。 这是受害者活着的希望,是其“向阳”的动力。 她穿书前,在医院里见过太多惨剧了…… 她现在,还是得继续装傻,这是她仅有的保护色。 “公主殿下还想和臣耍把戏……?” 夏岁安闭了闭眼,心头一横,飞速扭头。 小小的一片柔软红唇瓣,飞快与淡色薄唇相碰,发出“波”的一声响。 “对啊,我想和你耍盆友,这都被你看出来啦?” “……”裴砚权沉默许久。 夏岁安已经心虚地扭过头,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忽的,她脖子一凉,右侧酸酸麻麻—— 裴砚权竟然咬了自己的颈脖。 白牙咬上细腻的肉,留下齿印。 夏岁安心跳瞬间加快,像边塞咚咚作响的战鼓。 她不由挣扎,想逃,她刚才只是维持人设开玩笑的啊!! “公主殿下……不是说要和臣耍朋友吗?” 裴砚权含上她通红的耳垂。 他方才就发现,小骗子的耳朵红得像要滴血一样,明明是她在骗他,她慌个什么?怕他吃掉她吗? 先前,他让她叫主人,喊哥哥,没有一件是听从的。 低声下气好言好语,被置之不理,裴砚权现在被迫反复明白,对待夏岁安这个小骗子,只能用强的。 必须,让她反抗不能。 夏岁安拼命摇头,让自己耳朵脱离他控制,“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他们现在这个姿势太暧昧了,有一瞬夏岁安都以为他们要发生些什么。 但下刹她想起,裴砚权是有腿疾的,京中还传他不举,原书里他也没有和任何一个女性角色发生关系,夏岁安突然安定了一些。 不怕!裴砚权不举!他动不了自己! “没准备好?可公主上一句话,臣可是听的真真切切。” 裴砚权桎梏着她乱扭的腰肢,一双大手直接撕开她上身的粉色外袍。 “你你你!流氓啊啊!!登徒子!!”夏岁安疯叫。 上一秒的不举定心剂,下一秒就失了效。 裴砚权的男性强大荷尔蒙在顷刻间散开,像细丝一般缠绕着她,宽广的双肩挺立,投下暗影,胸怀热气与喉间发出的闷笑,像一张牢固大网,将她笼络。 裴砚权没有言语,只是撕下她上身衣物,看着夏岁安穿着的白色亵衣,眼神毫无波动。 “你想穿着这件带血的衣服多久?” ? 在夏岁安微愣间,裴砚权放松了对她的怀抱,手臂收回,另一只手将轮椅摇后。 他神情冷淡,不见方才的丝毫暧昧,音色清浅: “公主殿下莫不是以为……臣要和您发生些什么吧?” 裴砚权攥紧了方才搂住她的那只手,面上不动声色。 夏岁安呐呐:“以为是谁?可以吃吗?” 裴砚权自然没将她的胡言乱语当回事,心里认定她明白自己意思,眼神在夏岁安薄薄亵衣掩盖的细小弧度上扫视,抬手掩唇,像在笑: “公主只需记住,臣喜欢丰胸美乳的美人,不喜欢公主这种干瘪无趣的。” 夏岁安刚刚褪去粉红的脸,一下子又红了:“你要你的大南瓜,我喜欢我的水蜜桃,保持距离,我们有生殖隔离。” “呵……” 裴砚权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笑,道:“公主快些换好衣物,准备出去吃药,不然被别人看到,还真以为臣是……登徒子。” 他轮椅移动,轻松出了房间。 轮椅转向间,他看到夏岁安抱着衣物,站在原地双目浑圆瞪他的背影,像个呆傻的花瓶。 真是个……傻子。 就这样,还想行骗? 第六十九章 治罪 夏岁安换好送来的普通百姓的衣物后,来到厅堂。 一进厅,空气里弥漫的浓浓药香便扑鼻而来。 身着一袭洁白衣裙的夏蕴捧着瓦罐,冷冷看迟迟来到的她。 “你的婢女已经解了毒了,这是你的药。” 她毫不客气地将药罐子摔似地放在桌上,因着裴砚权在旁,才收敛几分,补充道: “千里红的解毒药材都很难寻,要不是你遇上了我,三天内你会全身溃烂而死。” 夏岁安走上前,青蝉脸上血色已经恢复了一些,她看着夏岁安原地转了个圈:“公主,奴婢吃了解药后好像真的好多了!” 夏岁安看向瓦罐里的药渣,里面药汁浓黑,看着有些可怖。 青蝉飞速给她将药汁倒出,用瓷碗装好,“公主快喝!” 夏岁安看着青蝉天真的眼眸,不忍拒绝。 她本想将女镖师找来,或端着药去问人家,这药里有没有掺毒来着。 还不等夏岁安接过瓷碗,夏蕴凑近她,以一股及亲切的口吻:“二姐姐,你猜猜我在里面额外加了些什么?” ??还真的掺了料? 夏岁安没想到这么巧,夏蕴还毫不客气地说了出来。 在她微愣间,夏蕴跑到裴砚权面前,哭诉:“二姐她肯定是不相信蕴儿,觉得蕴儿不会那么好心熬制解药给她,所以不肯喝……” 裴砚权神色未变。 夏岁安呐呐开口:“我一句话都没说,你戏咋这么多?” 见她一副犹疑的样子,裴砚权终于出声:“熬药的时候,臣派泊清翻过药渣了,没问题。” 贴心的话语差点让夏岁安以为他换了壳子。 刚才在房间里可不是这样的啊!还说她瘦弱干瘪来着! 夏岁安眼睛一闭,忍着苦味将药汁咕咚吞尽。 一边,夏蕴的脸色白了又白,都快赶上她的衣裳。 她怎么也没想到,裴哥哥会这么不信任自己,竟为了夏岁安,特地派人趁她不察,提前检查了药物。 夏岁安吃了药后犯困,就和青蝉一起回房了。 厅堂里只剩下裴砚权与夏蕴。 夏蕴清丽脸庞上满是不甘,一双眉目染着愤妒的火花。 “裴哥哥,你忘了是她害得你双腿不能正常行走吗?是她害我落水,身体受寒大病一场,被遣到山上养身子吗?” “没有她,你现在和常人一样,哪需要天天求医问药,没有她,我也是父皇身边最受宠的公主。” 裴砚权眉峰冷峻,神色淡淡,睨视她: “三公主发泄完了吗?” “臣三年来从未以救命之恩携恩图报,倒是三公主,你一言一语都在臣的剑锋边上跳舞。” 裴砚权最忌讳别人提他的腿,尤其是自以为熟稔的人。 夏蕴说来道去,也不过是替她自己的现状感到不满。 嫉妒夏岁安得到的宠爱,厌恶自己还呆在岸青山上,不满足只有仙村这一个百人村子将自己奉为神灵。 裴砚权只要盯着她的双眼,便能看出那里面的欲望。 三年前,夏蕴被夏岁安陷害,掉落西荷湖,他派人救她上岸,喂她姜汤。 清醒后,她睁开双眸。 裴砚权记得,那时的她一双眼睛纯洁无垢,亮得惊人。 而不是现在这般,充满暗沉的野欲。 裴砚权的一字一句,都像个摆锤一样,敲在夏蕴心尖上。 “明明三年前你让我叫你裴哥哥……”夏蕴委屈,眼睛眨了下,瞬间哭得梨花带雨,瘦削的身体晃了晃,像破碎的柳条。 他叹了口气,“三年前你还小。” 夏蕴反问:“那我现在就长大了吗?药你也检查了,根本没问题,我根本没想过害她!” “我不过是吓吓她罢了。” 裴砚权不认可,冷笑:“吓唬人?不要把你在深宫学的把戏带到臣面前。” “还有,以后记得唤臣首辅。” 夏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从里面硬生生瞧出一丝避之不及。 “裴哥哥……你不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这样伤她的心。 她可是为了他,研究了三年关于治疗腿疾的方子。 “夏岁安,肯定是你,是你在裴哥哥面前说我坏话,他才突然厌了我…… 我一定要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 夏蕴袖子一挥,将瓦罐甩到地上,啪嚓一声,碎裂成片。 …… 夏岁安一行人重新上路。 这次少了她府里带来的人,多了陆钰与他请的人马,还有打着要观察夏岁安情况,跟着他们的夏蕴。 舟车劳顿三天有余,他们终于赶到广阳县。 因为提前派了人传信,刘太守刘毫早早等在了城门口,只为着给裴砚权这位首辅大人接风洗尘。 “裴大人,臣贱内知道您来,特地备了宴席,不知大人要不要来臣府里……” 简单介绍后,这位长得圆滚滚的刘大人就笑眯眯邀请道,一副期待与裴砚权杯酒相欢的模样。 “刘大人,臣公务繁忙,无心宴饮,还劳烦直接带臣与……”裴砚权顿了顿,模糊了夏岁安等人的身份,继续道: “带臣与臣的友人,一同前往府衙,顺便派人提前将水灾后的公文整理一遍,送与臣查阅。” 他的态度挑不出错来,对一个下级官员来说,可谓是客气至极,让刘毫受宠若惊。 “好的好的,卑职知道了。” 刘毫跑起小步,“卑职给首辅您带路,府衙就在前面——” 水灾过后的广阳县还未修整好,近日又下了两场下雨,路上满是泥泞,不适合马车行走,众人也只能下了马车和马,用脚走路。 夏岁安一路走到府衙,看到很多悲剧。 有人卖身为奴,只求换一口棺材和一口孩子的食粮。 有人在墙脚挖野草啃食,却还被另一人抢走。 她跟着刘太守进了府衙后,发现知府衙役正好在开饭,一个个手里抓着白面馒头吃的老香。 一主食一菜一汤,还有人挑剔地将汤里的海带扔院落里。 夏岁安不明白,也就开口了:“为什么外边饿死人,你们吃的这么香,是人肉好吃吗?” 听到这话的刘毫一下子脸红耳赤:“你谁啊!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人肉!根本就没这回事!” 刘毫一早就发现,这首辅的友人里有三者不能惹,一是那锦衣玉冠的公子,二和三分别是眉眼飞扬的富家小姐,和那透着出尘气息的小美人。 唯有眼前这位,身穿普通布衣,看起来就好欺负。 “诬蔑朝廷命官,本官可以治你罪的!” 第七十章 寄往霜月堡的书信 “诬蔑朝廷命官,本官可以治你罪的! 来人,将她拿下!” 不待夏岁安继续出声,刘毫就掩饰慌张般,唤来衙役,想将夏岁安扣住。 裴砚权冷眼看着刘毫,正要出声,陆钰就先他一步拦住衙役。 “刘大人稍安勿躁。” 陆钰双眸微眯,眼中透着精明:“刘大人此举,必是爱戴下官,想让属下们吃饱喝足,好安抚百姓,维护治安。衙役们没气力,百姓不得乱成什么样?” 刘大人的毛被顺得服服帖帖的,“陆公子不愧是圣上钦点的皇商,果真是明事理啊!” 陆钰话锋一转,露出看戏一样的神情:“但刘大人您——想扣下公主是怎么一回事呢?” “公主!她她她……居然是公主?” 刘毫眼神震惊,急忙看向夏岁安,睁大眼睛细细打量。 轮椅上,裴砚权轻轻瞥了陆钰一眼,意味不明,语气淡淡:“当朝二公主,刘大人恐怕没有见过真容。” “是是是,是小的一直未睹凤颜,还请二公主海涵!” 刘毫像一个胖泥人一样躬下身子憨笑道。 “贵人请——” 刘毫不敢再多言,连忙将几人带到处理公务的书房,其他人则安排好各自休息的房间,他也赶紧开溜,不敢在这尊大佛面前指手画脚。 夏岁安见裴砚权已经着手处理广阳县的事务,想着自己现在毒也解了,地方也到了,可以趁热打铁去看一下祖母给自己的铺子。 她跟泊清说她要走,右脚刚跨过房门一步,书房主位上传来一声冷冷的浅喝。 “站住!” 夏岁安揪着衣角回头:“哈哈,你有事吗?有事说事,没事别找事。” 裴砚权道:“公主殿下在这里留的时间不长,但危险一天也不减,不如留在府衙,与臣同住还能更安全几分。” 哈?和你一起住!?她嫌命长吗? “这不好吧,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有点边界感的……哈哈,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做下头男哈,有一些下头男请女生吃顿饭,就觉得女生是他的人了。” “……公主在胡言乱语什么?”裴砚权缓缓放下手中拿着的狼毫,凝视她:“由不得你拒绝,臣只是通知你。” “……”夏岁安白了他一眼。 “下次不用这么礼貌,文质彬彬看起来人模狗样。” “嗯,臣当公主在夸臣了。” 裴砚权早已习惯夏岁安时不时犯贱的话语,听得多了,反倒觉得她一日不说,有点不习惯。 “呵呵呵,你有受虐倾向你知道么?这个要看精神科,早点去做心理干预说不定能打折。” “嗯,泊清,带她去客房。” 泊清低头:“公主请。” 夏岁安瞧着他一副已经将府衙当自己家的架势,撇嘴,“哦,走就走,说走就走,说停就停,走走停停。” 夏岁安走后,裴砚权没有重新拿起毛笔,只是抬起手,指节轻轻扣了两下书桌。 “铄!” 一个黑色影子顿时出现在书房里,身形隐在柱子旁,脸上戴着暗纹面具,声音沙哑: “主上。” 裴砚权拿起书桌旁,刘毫的小摆件——一个立在架子上的圆形琉璃沙画,放在手中,慢慢打量。 “京中情况如何?” 影子低语交代,裴砚权不急不慢将琉璃沙画倒放,金色沙子通过细小缝隙直直留下,像大漠的孤烟。 “李大人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通过影子汇报,裴砚权得知李府义在上京做了哪些事情。 从李府义安排道士献言,发布限鸡令开始,裴砚权就挖着坑,他步步设下陷阱,现在还自请来广阳县,说要安抚灾后百姓,但他实际上是让李府义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证据越多,李府义才能摔得越惨。 现在……还不够,裴砚权心里暗道。 他喜欢看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苦苦哀求,却还是被啃食殆尽那一身血肉。 “维持现状就行……”他声音刚落,书房传来敲门声,是泊清回来了。 泊清走进书房,与影子对视一眼,毫不意外。 “什么事?”裴砚权问他。 泊清将一封书信递上,“青蝉姑娘偷偷走后门去找驿站寄信,属下收买驿站小吏拿到了信件,是寄往—— 极北之域,霜月堡的。” 霜月堡,是夏国与匈奴自古相争之地,矿产资源丰富,不仅金矿、铁矿,更有硝石,这种会发生剧烈爆炸的原料。 三十余年前,霜月堡还在匈奴人手里,是当今太后陈君烨率兵夺回的,而如今,霜月堡也驻守着极多军队,军团林立。 裴砚权将信打开,上面字迹工整,他一眼就看出不是夏岁安自己写的。 恐怕是怕自己那鸡爪似的字,收信人看不懂,然后找婢女代抄的。 上京书房里,夏岁安埋头抄写计划书,凝眉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忆上他心头。 裴砚权微微扭脖,将夏岁安摇出脑海。 [舅舅陈斗新亲启: …………] 裴砚权越看,浓眉愈皱。 夏岁安在信中说,霜月堡的边防会被探子泄露,匈奴人极可能在一个雨夜夜袭。 “大人,二公主说了什么?” 裴砚权将信递给泊清,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泊清看了内容后一叹:“这怎么可能?霜月堡的布防部署连大人您都不知道……” 影子走过来,拿过书信,另一只手掏出火折子,隔着一指距离,将书信一张一张烤过,不过片刻,出声: “主上,有隐。” 裴砚权接过,发现书信确实使用了隐形墨水,他匆匆扫了一眼,将书信盖在下巴上,忽的发出一声闷笑。 “这场大戏……真是有趣。” 书信上,隐藏的内容说的是许国公之子许秦守,是匈奴大可汗之子,言辞有理有据。 胡人的正统血脉,竟然混淆在夏国权贵里,真是可笑。 方才影子还禀报说,许国公最近与李府义接触频繁,他当时没当一回事,如果这封信说的都是真的,现在看来…… 裴砚权将已经流完黄沙的琉璃沙画,放回架子上,轻笑:“我们的暗棋不用留着了,陪李相玩玩。” 原本他想拉长战线,一击毙命,现在看来,再潜伏下去,李府义怕是忍不住卖国求荣了。 百分之二百的利润总是有人愿为之赴死。 裴砚权攥着书信,“重新誊写一份,找个靠谱的驿使寄过去。” “是!” 第七十一章 人多热闹,嚣张刁毛 泊清和影子走后,裴砚权将书桌略微收拾,摆上了一盘围棋。 他黑白双走,敲打着棋子,逐步围攻,逐步自困。 “小骗子,你在和我玩些什么……” 自从发现夏岁安装傻欺骗自己,裴砚权不能说是不怒的。 他厌恶隐瞒和欺骗。 可让他以这个理由去罚夏岁安,又怪不得劲,好像他多在意她似的。 现如今,夏岁安在他眼皮子底下寄信,还用这种江湖和军方才用的隐形药水,想必是在和他过招,挑衅他。 而夏岁安也确实给出了他不知道的讯息。这一局是她赢了。 裴砚权神色渐深,手谈完后,重新处理繁杂的公务。 另一边,坐在陈府大厅喝着茶的夏岁安,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秋!” “哪个王八蛋在想我啊……” 夏岁安揉了揉鼻子,连忙灌了口热茶,大夏天的竟然打喷嚏,真奇怪。 还是她太忙了,身体给出让她好好休息的信号? 她来陈氏老宅前,一直心绪不宁,想来想去也只有李府义通敌叛国这件事直扰她的心,因着连环刺杀,更为明显。 便特地修书一封,寄予边境霜月堡的舅舅手里。 因为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她就把对奸细的看法用隐形墨水也写了一遍,就怕舅舅不信。 等青蝉写完,夏岁安就打发她去寄信了。 信寄的是加急的号,听说很快就能送到,夏岁安这才松口气,出发去陈府。 “公主……”大堂里面对面,陈丰登露出关心眼神。 “陈伯,我没事,您继续……” “好,那老奴继续。” 坐在夏岁安对面的是广阳县陈家老宅的管事,陈丰登。 他比太后年岁大一些,是陈家家奴,自小就学习和管理陈家老宅的店铺和庄子,这么多年来收入记账分明,很是忠心。 说着说着,陈丰登面露难色,一头白发更显沧桑。 “这两年,陈家生意大不如前,江家一家独大……” 夏岁安摆出认真神色:“细说。” 先前沟通中,她和陈丰登说好,庄子以后都拿来养鸡,铺子分出两个卖羽毛笔,把京城风尚带过来,然后他们聊起了陈家的其他生意。 陈家多年来属于很多商家的供货源,但最近半年,许多商家都不找陈家供货了。 比如陈家养蚕,蚕丝质量好,价格也不错,但江家会立刻恶意打压,江家家主江根堂带人打砸抢,让这些商家不得不购买他们家的蚕丝,以求正常营业。 “广阳县县令不管吗?刘太守也不管?” 夏岁安很疑惑,虽然那刘胖子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官,但这样纵容会不会太猖狂了些? 陈丰登犹豫了一下:“公主,因为您是公主,老奴才敢对您说道,这江家,背后站着的可是李丞相!” “江家江裕是李丞相的侧夫人。” “啊?” 陈丰登看她神情怪异,老眼疑惑:“公主殿下是听说过她吗?” “嗯嗯,父皇挺喜欢她的,她差点就成为宫里娘娘了。” 遥记宫道长廊里,她与李府义马车相遇,香车带起阵阵春风,李府义亲自将自己的侧夫人送上龙榻。 陈丰登惊愕,“这……” 夏岁安意识到,这不是陈老管家这个年纪该接触的八卦,她连忙打住: “他们江家站着丞相又怎么样?陈家站着太后和本公主!” “明天你带我去找那些被骚扰的商铺,最好能碰到那什么江根堂,接下来就看我的!” “公主打算?” “给他两条路,一条死路,一条黄泉路。” * 翌日。 夏岁安盛情邀请陆钰、陆了了陪她一起逛绸缎铺子。 陆了了一口答应,陆钰犹疑不定:“你不会在挖什么坑等本公子跳吧?” “哥!你不能这么说岁安!”陆了了第一个不赞同。 “不会,绝对没有坑,就单纯想和陆公子握手言和,手拉手好朋友。” “顺带,我也想买些好看的衣服,报答一下陆公子的救命之恩。” 夏岁安露出清澈的单纯笑容,眉眼弯弯像一抹浅淡月牙。 陆钰将信将疑,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了了也打定心要去,他只能勉强同意。 “去虽然去,但我要带上我的镖师和打手!” 陆钰神色谨慎,他始终没有忘记,十几日前那每个月黑风高之夜,他疲惫回府,总遇到黑衣人套他麻袋。 那叫一个快准狠,根本找不到仇人。 他现在出门不带上十个打手,心里就不舒服。 夏岁安当然没意见,甚至很欢迎:“多带点,人多热闹,哈哈,人多热闹。” 一炷香后,城西绸缎庄。 陆钰和陆了了被夏岁安领到绸缎庄门口,却发现根本进不去。 陆钰看着店外边水泄不通,店里面吵闹非常,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 “我江根堂在这广阳地界,还没有遇到过你这种贱骨头!” “怎么,三个月的蚕丝合同结束,你就不打算续了?你知道广阳姓什么吗?姓江!” 出于困惑和好奇,陆钰挤进去看,发现是绸缎庄店家被强迫签订了一个合同,到期后不想续签,现在在被江根堂等人打砸店里面的东西。 棉布被人使劲踩踏,试衣的铜镜被砸,碎片洒落一地,镜渣子不知刺了谁的脚,尖锐呼叫隐在嘈杂里。 江根堂穿着身金色锦袍,脸部棱角圆滑,像一只中年老狐狸。 他站在台阶上,睨向店外好事的群众,大声宣布:“城西绸缎庄不讲信用,是家黑心店铺,我江家今天代表商界狠狠斥责! 我现在在对他们进行一点小小的惩罚,还希望父老乡亲们以后不要来这家店买东西……” 底下,议论声纷纷,很多人都说这家铺子布料便宜实惠,不像坑人的,可是江家地头蛇之威已久,没人肯站上来做出头鸟。 铺子老板跪在地上哭求:“我们家真的没钱买你们的蚕丝了!洪水毁了我们很多布料,布料积压根本卖不出去,再订购蚕丝,我们就要破产了啊!” 三个月前,他们被逼将与陈家对接的蚕丝生意,交给江家,想着贵点就贵点,换一时风平浪静。 谁知现在竟被逼着续约!可他根本就没钱啊! 江根堂神色冷漠:“我管你去借还是去乞讨,你必须继续买我江家蚕丝。” 陆钰看着这一切,两手拳头攥得通红。 倚强压弱,以多欺少——他陆钰这辈子最憎恶这样的人!就像当初逼他退学的夏岁安一样! 这种人简直是商界的臭虫,人世的祸害! 夏岁安慢悠悠挤到他旁边,开口:“陆公子看了有何感想?” “想不想伸张正义?想不想成为广阳县百姓口里的英雄?” 陆钰神色一滞,他铁黑着脸看夏岁安:“疯婆娘,你故意的?!” 夏岁安故意带他来这里,给他看这场面。 “少和我逼逼赖赖,一句话,关月大师他们就在你后边,前面这嚣张的刁毛,你揍还是不揍!” 第七十二章 陈氏先祖有灵 “你揍还是不揍!”人群中,夏岁安冷喝。 陆钰看她,“如此犀利的二公主,要是太子殿下和二皇子知道了……” 他一直认为夏岁安在装傻,现在近乎笃定。 夏岁安一笑:“知道又怎么样?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放心吧,你就算男扮女装也赢不了我的。” 女扮男装?陆钰一脸抵抗,“你不要胡说!” 眼前的闹剧还没有结束。 江根堂两袖挥动,走向跪在一旁的一个娇俏少女。 “没钱做什么生意,穷人就活该卖儿卖女!” “你女儿长的还行,不如进我府里当个洗脚丫鬟,抵债,这样我们两全其美。” 江根堂越发嚣张,陆钰终于忍不住,他向前一步:“住手!” “谁?”江根堂回头,只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想英雄救美。 “你谁?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他话还没说完,陆钰鼓了一掌,众位人群顿时被挤出一个洞来。 十一名高手护住陆钰,陆钰道:“触景生情,你就占了两个字,畜牲!” “恶人自有恶人磨,小爷我今天就是看你不顺眼!” “来人,揍!” 江根堂的惨叫传来。 小喽喽被打手拦住,江根堂被江月大师硬控,根本反抗不了。 店家连连向陆钰道谢,可是又害怕:“江家人以后肯定会找我们麻烦的……” 夏岁安戴着斗笠,脸上蒙着白色面纱,在陆钰后面连连点头,嗓门响亮:“是啊是啊,杯水车薪,杯水车薪。” “你这样说不定是害了人家!” 陆钰终于看出夏岁安此计的目的,他不甘一笑: “找就找,谁怕谁?小爷我今天在这放话了,我陆钰是当今陛下亲封的皇商,要在这设立商行,以后哪家商户受了委屈,就来找我陆氏商行!” “皇商!”店家大惊,连忙带着女儿一起磕头。 他抬起湿濡的眼睑:“这位大人,如果您真的能挽救我们广阳县商户于水火,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 夏岁安看了一会戏就退出了人群。 青蝉受伤,还在房里休养,夏岁安便没带婢女出门,但特地请了陈丰登随行。 邀请陆钰、激将他创立商行的决定,是她去过陈家,与陈老伯谈了一番后做下的。 晨间,她提着一个巴掌大小盒来找陈丰登,说自己要找和江根堂有往来的商户谈生意,陈丰登白发倒立,直接拍案而起: “公主殿下,您、您……您为何要搅这趟浑水呢?那可是广阳县最大的恶霸!!” “陈伯不急,先尝尝我的皮蛋。”夏岁安从小盒里面拿出两个光滑的皮蛋,拿起皮蛋往桌面一磕,亲自给他剥了蛋壳。 “原本丰年,老百姓们收成好,尚且能容忍江家压榨,现在广阳县刚受水灾,百废待兴,要是江家这样继续下去,死的怕是不只有商贾,更有普通百姓。” “农业受损,物价哄抬,进一步引发抢劫、暴力这些治安问题……” 夏岁安拿起小刀,将皮蛋分成两半,露出里面的晶莹,最后一句话淡淡吐出: “江家,必不能留。” 陈丰登下意识接过夏岁安递来的小碟。 碟子上放置着一个黑色的蛋,他从未见过这种黑中带着琥珀黄,还飘着雪花的鸡蛋。 二公主所说的这种皮蛋入口柔软,陈丰登这种牙口不好的老爷子,都能多吃几口。 尝过后,陈丰登大赞:“这简直是天上之物!是二公主想出来的吗?” 夏岁安点点头,问:“我凭此物,能否打垮江家。” 陈丰登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江家本就不占理,商户们积怨已久,夏岁安身为当朝公主,带着商户们“揭竿而起”,其实在他心里,是没有不成功的道理的。 于情于理,他陈老头都偏向二公主。 只是……陈丰登哆嗦嘴唇,问出自己的疑惑和感慨: “公主殿下何须操这些心,太后传过话来,是让您来游玩的。 无论发生什么,太后都会庇护您。” 陈丰登用看自家顽皮孙女的眼神看夏岁安,像在纵容玩笑取闹的小孩。 夏岁安把玩着这枚从上京带过来的皮蛋,忽的力道一松,皮蛋从手中脱落,高高往下掉,磕在桌面上。 她将瘪了壳的皮蛋递给陈丰登,说:“可是没有羽翼是永固的。” “太后娘娘毕竟是太后——”陈丰登声音一滞,像想起什么一样,一双老牛一般的眼眸,更加沧桑。 他说不下去了。 他回头望着陈氏宗祠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写着: “满门忠烈” 陈家的宗祠与厅堂一向连着,祖宗们交代,时时刻刻也不能忘记夏国先烈,忘记家中先人。 待人接物时,都要思虑到,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祖训。 陈丰登轻叹,“二公主,请跟老奴来。” 夏岁安随着他来到宗祠。 陈氏宗祠供奉着四十余个牌位,有主家有分支,黑檀木牌匾上金漆姓名细瘦,像他们早逝的生命。 案几上摆着鲜果和斋食,中间是香灰炉。 陈丰登上前奉香,递给夏岁安三支,她便沉默着拜了三下,双手将细香插上香炉。 陈丰登低声唏嘘,也怕惊扰先人:“陈家一室忠臣,死后只有冰冷排位。 想当初,陈氏一脉辉煌显赫,每天递拜贴、上门的客人可谓和天上的云一样多。 如今,老将军病故,陈大将军战死,小将军也英年早逝,陈家门可罗雀,再无人问津。” 良久,夏岁安才接话。 “嗯,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所以……没有什么羽翼是永固的。” 她轻轻一笑:“陈伯,让我来振兴陈家如何?” 夏岁安骨子里有一半陈氏血脉,她一撩裙摆,朝牌位磕了一个响头,保证。 “陈氏先祖有灵,夏岁安在此立誓,振兴陈氏,护一县太平。” 站在她身后的陈丰登,老眼流干了泪。 他本不相信,一介女流,还是娇惯长大的公主,会承担起这份使命。 却不想,夏岁安信心如此坚定。 这份血性,他也只在当朝太后身上见过。 回忆萦绕脑海,现下,夏岁安望向陈丰登,“江根堂解决了!” “这么快?” “那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三个棒棍总该懂事了。” 夏岁安绝不会让身边的资源白白浪费,陆钰带了那么多打手和镖师,必须得给她派上用场。 “接下来,我们该去找刘太守。” 她事先让刘毫将被江家频繁胁迫的商家找了过来,请到凤凰楼。 这里面有鱼户、果农、胭脂匠…… 分布各行各业,属于广阳县商业圈子里的中流砥柱。 她只需拿着自己的诚意和计划,去劝反这些商贾。 第七十三章 与夏长安 凤凰楼。 此楼并没有凤凰,只因楼下种着一排凤凰花树,盛开时火红一片,从楼上望去极美,而得名。 夏岁安来到大包房里,两个大圆桌已经坐满了人。 他们衣着精致,都穿了平日最体面的衣服过来。 刘毫笑眯眯朝众人介绍,“这就是我要给诸位引见的人,陛下亲自封赏的镇国公主,岁安殿下。” 小商户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实力雄厚的商贾虽然有些惊讶,但还能镇得住自身风度。 夏岁安不喜欢客套,上来就直接表明了自己的野心。 她要搞垮江家,需要在座商户的助力,同时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只差一颗与病虎相争的信心。 “话已至此,想必大家也明白本公主的意思,有什么疑问敬请提出,本公主会一一与诸位解答。” 二十多双眼睛齐看她,这位年仅十六的公主。 夏岁安早预料到这种场面,她在自己马车上特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一早画的花神妆,和现在发髻上缀着的金步摇可不马虎。 出门时,青蝉担心她不会在马车上自己梳妆,这傻丫头一直没有怀疑她是不是在装傻,忠心得夏岁安想放她一个月假去玩。 茶商老板宋潮是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他一边轻摇折扇,一边细细打量夏岁安。 暗自叹,公主更真是金枝玉叶,肤如凝脂,仪态非凡。 “二公主愿意将我们的合同价提到市场价,我们自然欣喜,只是……要面对江家这个庞然大物……” 宋潮的疑虑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议论纷纷: “我们冒这么大风险,回报却不高……” “还得再考虑考虑。” “要我说……” 商人逐利,其中不乏有唱衰夏岁安的,说她是深闺女子,不懂经营。 声音嚷的很小,夏岁安也就没计较。 只要她给出的利润空间够大,这些商户都会俯首哀求。 夏岁安让陈丰登将手里的菜篮盖布掀开,然后每人发了一个皮蛋。 “这是本公主研制的火华皮蛋,请诸位一品。” “火华皮蛋?这是何物……” 商户们一边嘀咕,一边品尝。 只一口,他们便知道这叫“火华”的皮蛋有多大的价值。 “这这这,这是公主殿下独自研制的?草民这一辈子都没吃过有这么神奇味道的物品!” 宋潮品尝的速度比别人快,他在入口一霎那就爱上了皮蛋的味道,但十年从商的经历让他很能端的住架子。 “这皮蛋确实不错,我因为研究茶树种植走遍夏国,可以很肯定的说,这皮蛋的美味是夏国独一份的!” 他和周围几位商户讨论了下,最终对夏岁安拱手:“这皮蛋虽然是罕有的美味,可公主准备如何利用此物,让我等皆有利可图?” 夏岁安拿出一叠报纸,发给他们。 “这是上京月报,里面提到的登科和百岁羽毛笔都是我的产业。” 宋潮等人抓着月报,越看手越抖。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豆大的汗:“公主带着皮蛋远走上京,来到我们广阳县,是为了……” “复制第二个神话?!” “没错。”夏岁安悠悠点头,不急不慢坐回原位,给自己倒茶喝。 一副等他们商讨给出结论的模样。 在座的商户已经纷纷意动。 羽毛笔的阵仗有谁不知?何况他们这些消息灵通的商贾。 虽然现在科举用笔还是毛笔为主,但使用羽毛笔的风潮可是传遍了整个北方,连南方地界也有所耳闻。 最重要的是,羽毛笔材质是什么?是禽类羽毛!造价低廉。这巨大的利润看的人眼红。 不是没有商家模仿登科笔,制造羽毛笔来卖,可都以惨淡收场。 因为各地的贵夫人和学子们,只认皇室冠名的羽毛笔。 宋潮在议论声中说出自己结论:“羽毛笔的肉我们没吃到,这皮蛋的船我们还不上吗?” “要吃就要吃肉,慢了的只能啃骨头!” 众人纷纷点头,唯独商人群里,香料铺子的掌柜吴梦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在座众人都对火华皮蛋计划感兴趣,夏岁安便给他们讲入股的知识点。 不过多时,在座二十三位商人都与夏岁安签字画押。 合同明确规定,他们结束与江府的合约后不再续约,转而供货给陈家,由陈家铺子售卖。 而火华皮蛋,他们各有小小的股份占比。 临别时,吴梦跑到夏岁安跟前,开口:“那个,公主殿下,我能不能占股多一点?我可以多出一点钱的!” 夏岁安耸肩:“本公主不缺钱。” 显然是拒绝的意思。 毕竟每个人的股份都是有限的。 吴梦不甘:“那为什么茶庄的宋潮占股比我多一半?” “啊!因为他是技术人才啊,你呢?你会什么?调制搓背精油吗?” 只继承了家业,没有学会制香的吴梦:“……” * 劳累一天,夏岁安带着疲惫回到府衙。 一开始,裴砚权逼她在府衙住,她胡乱答应了,但这几日东跑西跑,不是在陈府落脚,就是在客栈歇息,所以她还是第一次来府衙给她准备的房间。 房间规格和客栈里的豪华包间差不多,应有尽有,但人情味不多。 想着就是暂时落脚,夏岁安没什么好计较的。 沐浴后,她随便穿了件中衣,自己把头发搅干。 一切弄完,已是亥时。 夜色已深,此时府衙寂静,夏岁安也准备熄灯睡觉。 “吱呀——” 夏岁安吹灭灯里蜡烛的动作一顿,“谁?” 她看向门口,果不其然看到一张轮椅。 裴砚权穿着月白莲纹的白长衫,冷清面庞中,一双眼眸微动划过夏岁安时,略过几不可见的清亮。 这个点找她,除了鬼也就只有裴砚权了。 “晚……上好?”夏岁安憨笑着打招呼,伸出爪子摇了摇。 “嗯,公主殿下夜阑安好。” 夏岁安看着他灵活地运转轮椅,进入房间。 “呵呵,你不会大晚上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请安吧?” 夏岁安步子悄悄往贵妃椅旁挪,最后一屁股坐在上面,也不掩饰了,抓起玉枕搁在自己下巴上,眼皮子打颤,神色乏惫。 “当然不会。臣只是想借夜色之深,表达臣对公主的敬佩之情。” 裴砚权慢悠悠道:“无论公主因何装傻,如今却揭下装傻的面具,故意透漏出北胡密探的消息…… 臣敬佩,公主殿下的爱国情怀。” 第七十四章 天不生我夏技师,夏国万古如长夜 “臣佩服公主的爱国情怀。” 裴砚权一字一句像敲在夏岁安心上。 她分得清,裴砚权不是在讽刺她,他真的看出了,自己行为的背后含义。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恭喜你开到隐藏款了。” 裴砚权但笑不语,忽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月白长袍拉长像一抹辉色的清光。 “你你你,你腿好了?” 夏岁安将眼睛瞪得如铜铃般。 裴砚权凭借自己的力气,站得笔直如松,那一刹的轻松,让人不觉得他的双腿使不上力气。 裴砚权反问:“公主殿下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夏岁安畏缩后退,但后背挨着贵妃椅,退无可退。 裴砚权一脸轻松状,向前走了一步。 “见到我的腿好起来,你很惊讶吗?” 夏岁安看着他动作,心中不只是惊讶。 虽然她知道夏蕴必定是妙手回春,毕竟她为治好裴砚权腿疾苦学三年。 但没想,这没几天呢,效用竟然这么大。 夏岁安巴巴道:“我这是喜悦,是喜不自胜,喜笑颜开,喜出望外。” 裴砚权轻轻一笑,步子微退坐回了轮椅上,重新摇动轮子,向夏岁安一步步逼近。 “你这是只能走一步?”夏岁安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呵……”裴砚权心底冷笑,小没良心都知道自己没有好全,就这么开心激动吗。 裴砚权的轮椅来到贵妃椅前,他撩开下袍,夏岁安飞速闭眼,“你要干嘛?!” 她现在可是已经有了防狼经验了!会提前一刻闭上眼睛! 裴砚权没有作声,先是将自己的鞋子脱掉,保留长袜。 “可以睁眼了,傻子。” 即使现在裴砚权知道她是在装傻,可有时看她迷迷糊糊的行为,更喜欢唤她傻子。 怎么就不聪明一些呢? 主动讨好他,难道就不会吗? 夏岁安微微颤颤地将眼皮掀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盯着他嘴唇。 裴砚权的唇很薄,夏岁安曾听过一句话,说唇薄的男人最是无情。 她思绪有些发愣,被裴砚权瞧见了。 他手指捏向夏岁安下巴:“公主愣什么神?来帮臣按摩一下。” 一个画着脉络图的小册子扔到夏岁安手里,打断她思绪。 夏岁安不由得认真查阅起来,这个小册子是夏蕴画的腿部按摩图册,结合了各种古书典籍,画的很细致。 她边看边不由得开口: “你有脚气吗?” “……没有,公主速度快点。” 裴砚权发觉,他现在只要态度一好起来,夏岁安都会反过来将他当仆人一样支使他。 “哦。” 夏岁安一目三图,很快就将小册子翻完,虽然里面的图她也没看多全,但她有自信弄不废裴砚权的腿。 “我开始了哈!” “天不生我夏技师,夏国万古如长夜!” 夏岁安抬手,在裴砚权腿上乱按。 裴砚权肉眼能看到她的指法不成章程。 她的按摩就像他的对牛弹琴一样。 良久后, “比起按摩,臣更想让你肉偿。”他淡淡道。 夏岁安吓得立刻收回手,拿身后的玉枕对着他,“不行我还小!!” 这句我还小,是她下意识说出来的,不经大脑,也无意间成了裴砚权的把柄。 “公主殿下,民间女子十六岁便已嫁为人妇,生下双胎了。” 裴砚权慢慢穿上鞋子,眼眸深邃。 “不行我不接受,晚婚晚育,莫进地狱,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夏岁安将玉枕放好,用手臂对他比了个大大的叉。 “你快出去吧我们不约。” “今天累死了还要被你吓一跳,我告诉你,以后可不能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夏岁安灵敏的跑跳到他的轮椅背后,然后双手扶住扶手,一个急转弯将他推出房门口。 “拜拜了你勒!” 轮椅出于惯力,向前滑行一米。 裴砚权回头看着已经紧紧合上的房门,和快速熄灭的烛火光影,心中有些许梗塞,又有两分果然如此的预料。 夜凉风冷,裴砚权慢慢摇着轮椅回到书房。 他这几天特别忙,因为老皇帝还是更喜欢让他处理一些重大的政务,文书经皇城转手后又送来广阳县。 他政务堆积,来夏岁安房间还是格外抽出的时间。 他来这一趟,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就是想来。 “小没良心……” 另一边,夏岁安房里。 她躺在楠木大床的软丝被上,打了个滚。 “他应该没想要杀我吧?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女人直觉告诉她,裴砚权好像……对她有意思? 太离谱了! 可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因恨生爱?好俗套啊…… “不对!有没有可能是他在演我?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骗?” 夏岁安带着疑惑,辗转反侧,远天星星坠落都没有入睡。 而书房里,裴砚权连夜批阅政务。 他处理完老皇帝那边的文书后,翻开这一天广阳县的,随手从折子堆中抽了一个,阅览起来。 “商贾苦税重,民困商疲。祈望大人施恩泽,减税以苏民气,兴市易,共济时艰。 ——广阳县商户代表,广阳江家家主,江根堂” 裴砚权拿起狼毫,大笔一挥回复。 笔墨寥寥,其意却极为清晰。 * 不过一日。 江家府邸来了一位商贾,他特地从侧门进去,将自己行踪搞得很是神秘。 江家会客厅。 江根堂吩咐婢女给他倒茶,“吴掌柜很少会到我府中做客啊!” 吴梦一身锦袍,身上熏着浓浓的香,他翘着二郎腿,眼睨江根堂。 “江老板是如何对我们这些商户的,想必自己也清楚吧。” “我吴某平日里怎敢踏足贵地?” 江根堂连连摆手:“贵地不敢称……” 他眼珠子一转,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 “吴老弟想必是有什么小道消息要给我吧?不然也不会亲自登访,还不走正门。” 吴梦伸出五根手指,笑着眼睛看他。 “五百两换你的消息?虽然有点贵,但也不是不可以。”江根堂一脸肉疼。 “不不不,江老板会错意了,我说的是五千两。” 不等江根堂这只铁公鸡大叫,吴梦煞有其事:“我这个消息很重要,要是江老板不肯买,就等着被广阳地界除名吧!” 第七十五章 奴隶被鄙视?身份我来给! 吴梦言语间信誓旦旦。 江根堂忍痛拿出了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说!” “江老板大气!” 吴梦将夏岁安的公主身份,和陆钰的皇商身份,一一道来。 在江根堂听得眉头紧蹙时,语气幽幽:“我还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他们想通过这个计划垄断整个广阳的市场。” “说来听听。”江根堂脸色大悦,他没想到这五千两完全物超所值! 吴梦眸子一眯,从衣袖中掏出一片红色花瓣。 “这是?”江根堂不解。 “这是我们广阳县县花,凤凰花的花瓣。” 吴梦眼神坚定,声音铿锵:“二公主要通过凤凰花,打造全夏国都热销的糕点品牌!叫华火凤露糕!” 江根堂一愣:“华火凤露糕?这样霸气的名字怎么像宫廷糕点一样?能在民间火起来吗?” 吴梦笑:“那肯定不能,所以说二公主尚缺火候,根本不是您的对手!” 卖了情报后,吴梦揣着银票满意离去。 谁说他要卖真情报了?搞笑。 江根堂磋磨他家生意这么多年,他不得“好好”回报下? 吴梦刚走,江根堂正准备去找小妾枕腿温香,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来,闯入大厅。 “何事惊慌?” “不好了老爷,府衙今天张贴出了公告,说、说……” “说洪水之后,百姓收入锐减,商户应该带头作出表率募捐,要老爷您捐出十万两银子!” 江根堂心头一个咯噔。 他在知道,首辅过来这边巡查洪水赈灾情况之后,便有预感,自己要大出一笔血。 但这些都在意料之中,所以他不慌不忙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厮不敢退下,唯唯诺诺道:“老爷,还有一点……” “说!” “告示上说,单独对老爷您所有生意提高税额,收以前三成的税!” 江根堂椅子向后仰,差点倒下去。 “你,你说什么?!” “三成的税!” 民不与官斗,这来巡视广阳县的大臣,是要搞死他啊! * 夏日阳光灿烂,满路凤凰花数,尾翎一般的叶子配着火红花瓣,像浴血的凰。 陆了了盛情邀请夏岁安陪她一起去游湖。 “我特地租了个河艇,还请了他们河边最有名的歌姬,我们一起去玩吧!” 陆了了穿着亮色衣裳,一脸兴奋,明明是自己想玩,还去找补:“你最近也太忙了,这么辛苦,咱们休息一下放松放松。” “去玩可以,但你要把你哥叫来,然后我会把陈伯带上。”夏岁安一边算账一边回她。 “啊?叫上他们,那么我们岂不是去谈生意,哪里是去玩了?” “恭喜你猜对了,河艇游玩是不?我刚好可以邀请个船老板来谈一下水运。” 陆了了嘴角抽搐:“姐妹,一提事业,你简直不像人。” “那我像什么?人中龙凤?”夏岁安反问。 她眼眸闪烁,透着精明,对陆了了的遮掩越来越少。 “呵呵,见鬼的人中龙凤。” “懂,我是马达你羡慕。” 下午,天气没那么热了。 陆钰被陆了了拖着,来到荷花湖,上了一艘花艇。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上了贼船。 “了了,你是不是在骗我?不是说有歌姬吗?歌声都听不到!” 陆钰面对陆了了的邀请时,是被她嘴里有绝妙歌喉的歌姬所吸引,当然也有两分好奇。 现下,他还没有走进船舱,便已急不可耐。 陆了了嘿嘿一笑,“别急,进去就知道了。” 她给他掀起帘子,陆钰走进船舱后才发现,这里面哪有什么歌喉好听的貌美歌姬,有的是两个端坐在案几前的一老一少。 一穿着褐色衣裳的白发老头和夏岁安。 陆钰不满冷哼:“你又借我妹妹的口,把我钓出来,真有你的!” 夏岁安打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鱼咯?是本公主池塘的鱼?” 陆钰一边坐下一边翻白眼,毫无公子仪态:“闭嘴吧你,少往脸上贴金。” 夏岁安清了清嗓,正式向他介绍陈丰登。 “这是我母家的人,陈老伯,管家几十年了,现在我想把他介绍给你,和你一起做广阳县的生意。” “陈伯,这是陆钰,父皇钦点的皇商。” “老奴陈丰登,见过陆公子。”陈丰登看了陆钰一眼,便要行礼。 夏岁安以为陆钰会扶起陈伯,谁知他就这样冷眼看着,等陈丰登磕完头。 “陆钰,你在做什么?”夏岁安一边把陈丰登扶起一边不满问。 陆钰是商人,商人最讲究四处逢源,嘴皮子和面上功夫一向都做得好,陈丰登又是老人家,夏岁安以为他会很客气。 陆钰冷瞥:“我还想问,公主这是想做什么?” 他解开自己腰带上系着的荷包,将碎银子散在案上,手指轻点,意有所指。 “为商逐利,生意讲究一个生字,生字、生路都在年轻人手上。 现在做生意的都是年轻人,老者老眼昏花,分辨不了市场,公主把这位老伯介绍给我,是把这生意看得太简单了吗?还是在笑…… 我不如他?” 陆钰言辞犀利。 一旁陈丰登急得双手抬起,在空中颤抖。 他年岁大了,什么风浪没见过,自然不怕被陆钰针对。 只是夏岁安年轻稚嫩,太后信中也多次强调要小心照顾,所以他急,急怕公主因他的事而烦恼。 夏岁安动作温柔地抚住他的手,按回膝盖,转头看陆钰: “你是觉得陈伯年纪大,还是……鄙视他奴隶的身份?” 夏岁安问的点,是陆钰下意识回避的问题。 确实,如果只是个老商人,他都会笑脸相迎。 但这奴隶身份的人,要和他平起平坐谈生意……让以皇商身份为傲的他心有芥蒂。 他知道这种话题不适合明面上提,所以只从年龄上挑刺。 “呵……公主真敏锐,是陆某小看了。” 夏岁安静静看他脸色如漆墨融水般变换,莞尔一笑,而后从自己缝绣山水纹样的小包里,拿出一张老旧的卖身契。 她打开给陈丰登看,解释:“原本很早前就应该归还给你的。” 陈家主支只剩陈君烨,夏岁安母亲这些都属于旁支,原本主支近乎绝尽,家奴也应遣散,但陈君烨还在世,这件事也就被模糊化了。 陈丰登眼睛湿润:“这……这是给老奴的?” 夏岁安点头,“撕了它,做自由人,我给你身份,从今以后你就是陈家商会会长,看谁还敢不从。” 清凌剔透的眼珠子,看向不敢看她的陆钰。 第七十六章 套路合作 陈丰登一身褐袍,端坐的身体微微颤抖,简直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公主竟然要还他自由身! 卖身契被他捏在手中,他心中猛的一坚决将其撕碎。 “老奴……不,陈丰登谢过公主!” 他朝夏岁安磕了一个响头。 “自由是……老身这一辈子都没想过的事……” “迟来了,抱歉。”夏岁安微微抿唇。 她忽得觉得自己的唇瓣有些干裂,陈丰登总说陈家先烈被世人遗忘,可他自己又何尝有多少人记住呢? 陈家人战死,太后远在深宫,早已忘了他卖身契的事情,是夏岁安出发前接过了太后的钥匙,在那离开许多年,仍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卖身契。 陈丰登心中有喜悦,也有数不尽的怅然,他将头抬起,眼神定定望着夏岁安: “公主放心,只要陈氏祖宗不嫌弃,老身这一辈子都是陈家人,为老祖们办事!” 陆钰在对面看着两人互动,俊美五官中勾出冷笑,“在我面前搭台演戏呢?” 夏岁安从他佯装淡定的笑里瞧出了面具的裂缝,她抬手,食指轻擦眉梢: “是啊,你嫌弃陈伯家奴身份,我就给他自由人,还要成立一个陈氏商会,让他当会长,以后专门和你的商会打擂台。” “公主和皇商的对抗,想来也不会无趣。” 她粲然一笑,危险带刺:“陆公子惊不惊喜?” “故意针对我?”陆钰上一刻已经崩裂一瞬,现在更是明显感受到夏岁安的敌意。 她先前装傻,就像无害的白雏菊,现在锋芒毕露,犹如带刺玫瑰。 她如此针对他,不过是为了逼他就范。 陆钰自诩自己明白夏岁安的目的。 “想要合作就直说合作,二公主不必这么委婉。” 陆钰抖了一下衣袍,叫陆了了让人将菜端上,用这个动作掩饰自己微妙的神态。 “行,那你一句话,我们两家可不可以双剑合璧。” 陆了了高高举手:“我支持岁安!” “叛徒!”陆钰白了她一眼。 自家妹妹明明就坐在旁边,心却向着对手。 船家将菜一一端上。 有炒青菜、梅花鹿蹄、竹青鳗鱼、荷叶糯米鸡…… 陆钰陷入思考,夏岁安却摆出一副不在意他想法的样子,拿着筷子挑挑拣拣,吃了一筷子青菜,然后挑了个鹿蹄慢慢啃。 吃完后慢悠悠道:“果然素的就是不顶饱,要沾荤才行,没油水就会流口水。” 她调侃般的话,被陆钰狠狠听进心里。 他思索后,抬眸眼神认真: “陈伯,我先向你道歉,自古商贾有钱却卑贱,我先前几年走南闯北,见到不少鄙视生意人的人,所以格外在乎一些所谓的名声 现在想来,即使是奴隶,甚至胡人,也无论男女,只要其心向善,好好经营,都是一个有本事的商人。 陈丰登眼神动容,心里的疙瘩顿时融化。 “没事没事……你年纪轻轻就能明白这么多,已经超过大多数世家公子了。” “夏岁安。”陆钰忽的叫道。 “嗯?” “你真的和以前大有不同。我现在更把你当一个商业对手来看待,而不是……仇人。” 他选择直白挑明自己想法。 虽然夏岁安年少时的霸道行为,就像一把横在他身侧的刀,但这些年来,他已经将这把刀化为己用,即使更加锋利,也是用来保护自己。 纵观三年历程,无怨也无悔,用平和心看待的话,夏岁安反倒让他成长了许多。 “你既然不在我和了了面前演戏,我就姑且当做你信任着我们,你的合作我陆钰答应了!” “很荣幸。”夏岁安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像微甜的花蜜。 她将右手伸出,陆钰懵了瞬,与她交握。 “知道为什么要握手吗?” “为什么?” “握握手,好朋友,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一变王八蛋,二变武大郎,三变蛤蟆精。” “……呵。” 陆钰直接将夏岁安面前的鹿蹄端到自己面前:“看来公主不饿,我来解决就行了。” 都是彻底撕下面具的人了,还有必要胡言乱语吗? 夏岁安自语:“我喜欢发癫不给吗?有本事和我一起发。” “滚啊你!”陆钰怒龙咆哮。 “玩不起~”夏岁安给陆了了打了个眼色,她了了便跑出花艇。 陆钰吃菜动作一顿,“你让我妹妹出去干什么?” “拉客。” “嗯?” 花艇停在河中央,突然船头一压,像有什么人登上了他们的艇。 “什么客?”陆钰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才刚刚承认自己鄙视奴隶身份的错误,答应和夏岁安一起合作,这都低头三寸了,不会还没完吧? “一个船家,我用你的名头约了他,看你表现了。” “富哥,彰显一下实力。” 不多时,一位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掀开他们的帘子,走了进来,自我介绍说是广阳县内最大的船家。 陆钰顿时明白,夏岁安这是想让他去谈这个船家! 她预估到自己会上她贼船,并且提前安排了任务! 如果他谈不妥这个船家,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夏岁安双手抱臂,看他发挥。 陆钰心里酝酿了一堆话术,正准备与船家沟通,黄衣男子就先开口: “陆公子,我知道你是圣上钦点的皇商,不瞒你说,我家的商船已经和当朝三公主签订了合约。” 男子傲然一笑:“我家商船会将三公主的药材从广阳县运到京城,这是我接过最大的生意。” “?”陆钰早已滚瓜烂熟的话术被咽在肚子里。 “运药材?” “正是,还请陆公子另请高明。” 夏岁安也一愣,哈?夏蕴找船家运药材?还是从广阳县出发。 她在这儿有药田? 陆了了敏锐指出:“岁安,她针对你呢。” 想来也是。 她与夏蕴同住府衙,她整天忙来忙去,夏蕴难免听到风声。 两人本来就有仇,提前抢夺商船这种小报复算轻的了。 黄衣男子姗然告退,陆钰不解问夏岁安:“他明显是为了拍三公主马屁,你怎么不把自己镇国公主的身份报出来?又傻了?” “没必要,广阳县也不止他这一个做河运生意的。” 她回答间,花艇的歌女悠悠上场,她轻纱遮脸,手执琵琶,声声滚珠。 清丽嗓音穿透凡尘,忽到九霄云外,忽坠深海水晶宫。 第八十章 罚她 “公主不觉得自己操心太多事了吗?” “我爱吃虾,就喜欢瞎操心!” 裴砚权将指尖的饭粒含在嘴里,抬眸看她震惊的眼神,“好,臣每日就派人张贴告示。” “嗯……行,那我就先走了。” “你、你以后不要随便吃人口水知道吗?容易让人误会。”夏岁安吞了吞口水,觉得今天的他有点不对劲,怕他像先前一样,突然过来抱起自己。 裴砚权近日已经在接受夏蕴的草药治疗,上回突然站起来就吓了她一跳,如今衣裳上淡淡的药香味,更是不容忽视。 “公主留步。” 裴砚权安然坐在轮椅上,目光恬淡,看向准备像个松鼠藏粮般溜走的夏岁安。 “臣听说,公主殿下的皮蛋都腌制好了,明日府衙门口,公主便监督衙役们将皮蛋粥煮好,分发给难民吧。” 经过这些时日的安抚,流民已大大减少,但成帮的乞丐、隔壁县过来逃难的,还是不少。 原本裴砚权只想发些白粥,因为老皇帝批下的赈灾银子不多,修桥补路筑堤才刚够。 但他打听了夏岁安的行踪,她这几日都在为羽毛笔和皮蛋的生意忧愁。 上午洽谈水路,还遇到了挫折。 夏岁安:“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软弱的我了。” 裴砚权手指正敲着把手,竹节般的骨节上下轻动,他一边做着这个动作,一边抬手扶额,唇边荡起笑,“所以呢?要拒绝臣?” “呵呵,不敢,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软弱的我了,现在的我是更软弱的我。” 夏岁安顺口溜似的念完,一抹回忆浮现,是裴砚权惩罚闹市打马伤人的公子哥,他真真实实地废了那人的腿,当时,惨叫声在鼎沸议论声里都无法掩盖。 裴砚权看到夏岁安怂怂的表情,眼睑下垂,刚刚他指尖轻轻划过的唇形下撇,像个小油壶。 “公主是认为臣想磋磨公主么?”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大夏天去发粥,而且能让更多人尝我家火华皮蛋,真是我的荣幸!” 裴砚权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话术像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火华皮蛋,他知道夏岁安给皮蛋取了这个名字,自己也一愣,火华为烨,正是太后的名字。 夏岁安一直以胡闹般的方式,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比某些人光明磊落不少。 “公主请回吧,明日发完粥记得回来,臣给你联系了位船家,是河运总督的小舅子。 以物换物,想来公主也不亏。” 船家!河运总督小舅子! 夏岁安不敢置信,在她正烦河运的时候,裴砚权竟然直接给自己找来这样的能人。 有这样的关系,她还愁什么呢? “谢谢你裴砚权!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细腰长腿赛神仙!心地善良美如翩!” “……” 不等裴砚权表示自己的无语,他就指节用力,抓稳了轮椅把手,青筋暴起—— 夏岁安霎地跑了过来,双手扶住推柄,飞快地推着他转了个圈。 转了个圈! 裴砚权惊魂未定,却见夏岁安已经欢快地跑了出去,披散落在肩后的发丝飘动,月光下,如同溢彩的流光。 裴砚权捂住自己心口,紧咬下唇。 “夏岁安……你这个惹人恼的傻子。” * 翌日清晨,阳光和煦。 夏岁安穿着一身青衣青裤,监督着雇来的百姓熬粥。 裴砚权选择以工代赈,让有意愿赚取零用的百姓来帮忙,给他们一个日结的工作。 这个做法广受好评。 粥煮好后,夏岁安盛了一碗,吩咐人送给裴砚权。 “公主殿下,好香的皮蛋味啊。” 青蝉走过来。 她碰到送粥给首辅的婢女,问了一句,而后轻快地走到夏岁安身边,清秀小脸上笑容灿烂。 “香就对了,这是我们来到广阳县腌制的第一批皮蛋,你也尝尝。” 夏岁安边说边给她递碗勺,青蝉的手臂夹板已拆,恢复的很好,已经能自如吃饭。 青蝉一边喝皮蛋粥,一边问:“公主这是要去派粥吗?奴婢和公主一起吧!不然公主你太辛苦了……” “你快喝吧,不需要你,有衙役和我一起,你也不想想你的伤,如果崩裂了,那之前不就白养了” 但青蝉坚持要和他一起,夏岁安也就只能同意下来,但只允许他在一旁站着看。 夏岁安心下感慨,青蝉是真的觉得她需要照顾。 与他人的猜测试探、将信将疑不一样,青蝉至今都没质疑过她在装傻。 先前很多时候,夏岁安质疑自己演技时,青蝉总能给她鼓励,现在也是一样。 中午,府衙门口搭起了一个草棚。 夏岁安指挥着衙役派粥,自己也站在队伍中派发皮蛋粥,以身作则。 她一是怕裴砚权回头说自己偷懒,二也是想为这些流亡的百姓做点实事。 灾荒年间,一粒灰落到他们头上都是一座山。 时间流逝,皮蛋粥快要发完时,道路上忽的停下一辆装潢华丽马车。 身穿灰色衣袍的江根堂,迈着趾高气扬的步伐走到施粥摊前。 “哦,这不是夏小姐吗?大夏天的怎么中午在这里发粥啊?和这些贱民在一起,万一有个时疫什么的……” 他捂着自己的口鼻,声音极为嫌弃,身后跟着六个奴仆,架势很大。 夏岁安原本是戴着面纱的,刚才透气喝水才摘下,现下,她瞧了江根堂一眼,重新戴上青山色面纱。 面纱贴近右眼角的地方,绣的一只欲飞的白色蝴蝶,随着她睫毛眨动,煞是好看。 “哦,我懂了,夏小姐也怕染上什么不知名的……” 夏岁安手里攥着掌心大的粥勺,直接用勺子一面往江根堂脸颊一拍。 “啪!” 夏岁安没有客气,他的脸一下子歪了半个弧度,很快肿起来。 “麻烦让让,你挡住别人路了,还有,我戴面纱是为了防止像你一样口水喷溅。” “王二,把他拖下去!” “是!” 衙役放下粥勺,呼喊身后站岗的伙伴,十几人一起围住江根堂和他的奴仆。 他们都是受过首辅吩咐,要听从夏岁安指挥的人。 夏岁安将敲过江根堂脸的粥勺递给青蝉, “拿去对面墙角,交给那个领粥时很有礼貌的叫花子,给点钱,让他以后用这个敲碗,一边敲一边唱这勺打过江根堂的脸。” 第八十一章 江根堂,无根男 江根堂被拖走时,隐隐听到夏岁安的吩咐声。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两句话,就被赶走,如此直接,如此荒唐! 粥摊,送完勺的青蝉感慨,“要是公主您没傻,以您性格,肯定下令杀了他全家。” 夏岁安好奇:“我下令真的能杀他全家吗?” “不能,大家还会说您好杀成性。” “……”先抑后扬真是够够的。 青蝉犹豫了下,安慰道:“公主刚才做的就够好了,指挥兵卒将他赶走。” 在青蝉眼里,夏岁安来到广阳县后,不呆傻,更聪明,更有条理是有原因的。 联系公主早上命人给首辅送皮蛋粥,聪明的青蝉就猜出,公主现在的一举一动,肯定是首辅教的。 至于装傻?她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公主有这脑子! 眼前,夏岁安点点头,“我当然是最优秀的,全世界比我自恋的人只有镜子对面的我了。” 她神神秘秘告诉青蝉:“放心吧,江根堂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奴婢相信公主……”青蝉耸肩无奈一笑。 公主不知道,她小小的心承载了多少忧愁。 另一边,马车上。 赶车马夫旁坐着江根堂的随身小厮,他出声:“老爷,那可是二公主,您和她对着干是讨不了好的。” “还用你说!”江根堂气急,“但我偏就不信了!我江根堂干不死她一个丫头片子!” 先前,吴梦与他说夏岁安是公主时,他还不怎么信,但当天他就收到了李府义的信。 李府义告诉他,首辅与二公主前来赈灾,首辅他动不了,可无论二公主在广阳县做什么,一定要进行阻止。 吴梦给出的身份信息正确,这也是他相信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根据吴梦给出的信息,隔日他便派人买下了广阳县所有凤凰花树。 凤凰花不贵,但树的木干可以造家具,价格贵,卖树的农户见他要的急,纷纷提价,便是贵中之贵。 江根堂赶时间,就忍了他们,在今天全部交款成功,成为几千棵凤凰花树的主人。 但凡夏岁安以后要做凤凰花糕,或搞什么凤凰花的特色美食,原料被他一锁,她就什么都做不成。 事情办成,他正高兴,路过府衙时正好看到夏岁安,这个上次让他丢脸的家伙,在发着黑乎乎的不知道煮了什么的粥,他就背着手上前讽刺了几句。 谁知她竟丝毫不和他客气,直接让衙役赶他走。 思绪回朔,江根堂不再想这件事。 “去城南绸缎庄!”他思及,这家商户与他们江家的合同到期,他正好在今天过去续签。 赶到城南绸缎庄后,江根堂想进店谈生意,却被两名长工拦住。 “我是江根堂!来和你们掌柜续约的!” 他脸色阴鸷,前些日城西绸缎庄忤逆他,不肯和他续约,一位自称陆钰的皇商插手,他不得已放弃,现在这个城南的,他必须续签下! 绸缎庄掌柜手里拿着一件物品,悠悠走出。 “江会长请回吧,合约已至,我是不会再续签的。” 他们绸缎庄负责请女工织布,染色,对打板做衣涉略甚少,一直都是交给江家铺子做成衣售卖。 这些年来,江家对他们绸缎庄的压榨越来越狠,掌柜也忍不住了。 二公主夏岁安提议,让他们加入她,并且进入陈家商会和皇商的队伍,这简直是一个完美的跳板。 “不续签?你凭什么?” 江根堂神色难掩慌乱,一丝不快染上眉头。 似乎,有什么在脱离他的控制。 掌柜高举手中物品,江根堂才得以看清,那是一个点燃就发射的烟花。 火折子的火焰一碰引线,掌柜静等半会,一道闪亮的焰火便冲上天空。 白日焰! 这是皇商陆公子和他们集议时,交给他们的。 只要商会的人遇到刁难或困难,便可引动火焰,发射上天,只要附近有商会的人看到,就会赶来帮忙。 掌柜收回手,淡淡看江根堂:“就凭我现在是陈氏商会的人。” “你敢!!” 江根堂朝小厮下令,带多点人将这个不懂事的掌柜扣下,和以前一样对庄子打砸抢,让它开不下去。 人手还没到,江根堂就发现,他和他带的小厮,周围围满了不认识的人。 个个神色仇怨,手上不是拿着菜篮子就是挑着扁担。 “你、你们!”江根堂慌了片刻,随即冷静下来:“你们也是陈氏商会的人?” 挑扁担的杂货郎带头开口,“是,江老爷应该不记得我们这些小卖货的了。” “上一年冬,你抢了我老父要卖的炭,害得他活活冻死,想来,江老爷肯定不记得这些小事。” 声音落罢,众人再也忍不住,以杂货郎为首,流星般的拳头砸向江根堂。 “快保护我!快!” 然而,江根堂的小厮都自顾不暇,哪还能保护他。 “你们这是当街伤人,我要上府衙告你们!” 杂货郎眼红滴血:“要告就告!我要你赔我阿父的命!” 江根堂后退一步,正正迎上他一拳。 包围圈外,好事的百姓看着戏,像先前看另一家绸缎庄的闹剧一样,好奇又盲目。 一个小乞丐拿着粥勺从他们旁边经过,散着臭味的身体和衣服,使得众人纷纷掩住口鼻。 “咚,咚,咚。” 他拿粥勺敲破碗,高喊:“江根堂,无根男,破勺子打他脸,大拳头赏他眼!” …… 江根堂拖着半条命,从人堆里挤出去时,已是下午申时。 “老爷,我们要不要去报案!他们这是聚众群殴!”小厮一边揉着疼痛的胸肌,一边不忿。 江根堂犹疑,他现在渐渐明悟,这二公主的行事毫不收敛,一直都和他对着干,就算去府衙报案,焉知他们不是一伙的? 而且最要紧的是,他江根堂不会是被李府义当枪使了吧? “老爷,前面堵住了,走不了。” 肿着个猪头脸的马夫喊。 江根堂回神,“怎么回事?叫他们走开!” 他现下浑身狼狈,丝绸质地的灰色锦袍被人划破,衣领掀翻,脖子上的臭鸡蛋液刚刚擦干净,还留有余味,一闻就恶心。 江根堂不敢下车,只得掀开窗户帘子,看向外边。 “老爷,好像是新店开业,搞什么免费试吃,所以这么多人……” 江根堂看到,前边的铺子被围得水泄不通,牌匾写着: [火华皮蛋] 第八十二章 鹤望兰,翼双飞 失控的感觉再度笼罩江根堂。 忽的,他身体一抖,察觉到有视线紧紧盯着自己,凉滑像蛇。 身体僵硬转过,他看到远处停着一张轮椅,书信提到的当朝首辅,裴砚权坐在上面,用一种似笑非笑眼神,望着他。 “老、老爷……” “走!停在这里做什么!”江根堂赶紧放下帘子,大呼。 “是您让我停的啊……” 马夫连忙策马,江根堂后背靠在车壁上,身形滑落。 他好像……惹了不该惹得人。 * 裴砚权挥手,让泊清推他到火华皮蛋的店面。 今天是夏岁安铺子开张的日子,他算好时辰过来,准备给她庆贺一番,没想到还能撞见鼻青脸肿的江根堂。 思索后,裴砚权便将此人放在一旁,这些闲杂人比不上他此刻去庆贺重要。 轮椅被泊清推到门口,猛的停下。 泊清确认不是自己没使力,他不解地问:“首辅,怎么不进去了?” 是裴砚权按住了轮子,不让他推。 裴砚权眸色深沉,望向眼前。 火华开业,免费试吃,不少百姓涌入,拿过小厮递来的筷子与小碟,将煮分好的皮蛋送入空中。 而柜台处,一男一女身着锦衣,格外显眼。 夏岁安早已换下晌午的衣物,穿上轻纱质地的桃粉罗裙,一手扇着丁香色的轻罗小扇。 而另一男子是陆公子陆钰,他羽冠束发,一身藏蓝衣袍,平添几分稳重。 两人距离极近,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似乎有说有笑。 裴砚权吩咐泊清:“绕路过去,停在听得到对话的地方,别让她看到。” 泊清明了,立刻换了个方向。 柜台里处。 陆钰先送了开业礼,才开口:“你之前不是说河运的事情很麻烦,还没解决吗?” “我在上京有人脉,可以帮你牵个头。” 他尽量让自己的神色表现得很平常,像无意间提起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整晚都在想夏岁安如果找不到船家会怎么办。 夏岁安和他说了要用船将皮蛋从广阳运到上京时,他是觉得离谱的。 “鸡蛋放久了不就臭了,它水运到上京都要十天,到上京再腌制,再到上架售卖,要经过那么多时间……” 夏岁安反驳他:“谁说要去到那再腌制的?” 她给他说了一个在河运过程中进行腌制的想法,这样鸡蛋运到上京就是皮蛋了,可以立刻拿出去售卖。 只是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船家找不到合适的。 陆钰苦思冥想,终于在记忆里挖出一个和陆家有关系的货船亲戚,就在现在告诉了夏岁安。 “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写封信。” 陆钰不去看夏岁安的眼,在她开口前补充:“我不是施舍你,我们是合伙人,我只是发善心。” 夏岁安好笑地看着他,“不用啦,我已经找到合适的船家了。” 青蝉在她身后补充:“陆公子,首辅早就知道公主殿下遇到困难,给公主找到货船了。” “额……”陆钰微微愣神,袖子下的手一攥一松。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晚了一步。 夏岁安朝他道歉,“那边好像有客人想连订一年的皮蛋,我过去看看。” 陆钰沉默地看着她去洽谈生意,站在原地,不动如桩。 夏岁安有条有理地与对方定下商契,约好送货时间,定金收下的那一刻,她笑容绚烂。 陆钰微微愣神。 现在的夏岁安和他记忆里完全是两个模样。 她自信大方,目标明确,即使前段时间装疯卖傻,也性格分明,是人群里乍一看就能记住的星。 “公子,我们……”婢女见他神情失落,出声。 “走吧。”陆钰转身,与深如一泓沉潭的漆黑眼眸对视上。 裴砚权在静静看着他,方才他与夏岁安的谈话,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陆公子慢走。”裴砚权声音浅薄。 “哼……”陆钰步伐飞快,离开铺子。 裴砚权悠然坐着,看他愤然离去,只觉心里舒畅。 就这还想和他争小骗子? 裴砚权找到夏岁安,送上开业礼。 身后小厮将一路搬抬过来的鹤望兰放下,鹤望兰身形高大,开着粉色的花,花形优雅,犹如仙鹤翘首远盼。 第八十三章 离歌未尽,凤凰花舞 府衙。 裴砚权叫来刘毫,敲打了他一番。 “江家这些年赚的够多了,这块大肉,刘大人此时不啃,要等到何时?” 刘毫眼珠子滴溜转,圆滑如他早已明白,裴砚权这是在逼他站队。 只要他惩治了江根堂,他便上了裴砚权的船。 从此,境遇说不定会变一遭。 “臣自然是有想法的,只是这江家油水有几分……” 刘毫作出一个捏钱的手势,意思是自己能抽几成的水。 “这就要看刘大人的表现了。”裴砚权意味深长。 “是,臣自然会好好表现。”刘毫露出笑容。 隔天,江根堂被下狱,刘毫升堂宣布,他将在秋后,于菜市场问斩处死。 江根堂罪名极多,恶贯满盈,张贴告示公布时,写都写不下。 江家人被连坐,好不到哪去。 抄江家得来的钱,被太守刘毫拿来成立了一个“一文食堂”。 只要是经过核实后,达到灾害损失标准的百姓,都可以凭借一文钱在食堂里就餐,一文钱就可以吃到一饭两菜,时不时还能吃肉,食堂维持一年。 主意是夏岁安提的,裴砚权撰写文书,刘毫负责落实,他每个步骤都兢兢业业,做足一副想表现的样子。 半个月后。 夏岁安一行人准备离开广阳县。 盛夏蝉鸣,苍劲的凤凰树冠大枝垂,红艳艳的花艳态娇姿,胭脂万点。 它们在水灾过后越来越盛,像有蓬勃生命力一般,来时没被雨水打掉,现在也夹道送着行人离去。 因着这个月,火华皮蛋铺生意红火,羽毛笔也在各大书店上架,夏岁安到处宣传皮蛋,还经常施粥。 百姓们都对她眼熟,知道有这位好心的富贵人家大小姐。 夏岁安离开广阳县,竟惹得百姓夹道相送。 “公主,这就是你让我同你坐马车外边的原因啊!” 青蝉看着一些衣着普通却干净的老百姓,朝她们高声道谢,还有几个追着马车,想送菜送鸡蛋。 这些都是受过夏岁安恩惠的人。 夏岁安莞尔,“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舍得我们。” “感觉自己像一块好吃又美味的小蛋糕。” 忽的,一个倩丽身影追了上来,谢婉儿高呼:“夏小姐,等等——!” 夏岁安看到熟人,叫停了马车。 “怎么了?” 谢婉儿气喘吁吁,“我、我娘亲有礼物要亲手送给您!” “她就在后边!” 这些日子,谢婉儿陪着母亲在府衙里面养身体。 她也看出,夏岁安是真的不计较自己的无礼之举。 换做普通贵人,看到她这样变脸的,早就不悦地将她打发走了,说不定还会受到斥责。 她是真心感谢夏岁安,母亲也是。 她知道夏岁安是隐藏身份来广阳县,所以也从不向其他人透露她身份。 谢母从后面跑了上来,她穿着耐脏的深色衣物,领口因为奔跑出汗紧贴,双眼湿润,看向夏岁安, “恩人,这是老身为你绣的一幅图。” 谢母将绣布打开,那是一张红色长方形绣布,上面用金色线绣着四个字,是: “岁岁平安” 夏岁安看到这四个字一愣,忍不住接过抬手抚摸。 刺绣绒线的触感极好,在指尖下像片片云朵。 谢母道:“老身是名绣娘,一人将婉儿拉扯大,所以婉儿性子有些刚烈,如果多有得罪,还望恩人不要计较……” “只愿恩人离开这广阳县后,一路坦途,岁岁平安。” 夏岁安眉眼动容。 岁岁平安……这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渴盼。 在现代世界时,她曾时刻为不知何时奔赴死亡,而胆战心惊。 在这里,陌生的夏国土地上,她也怕被剧情命运裹挟,不知道去往哪个目的地。 一路坦途,岁岁平安,这句吉利话,她接下了。 “谢谢。” 夏岁安将刺绣图收好,“如果你需要绣活,可以去找陈丰登陈伯,他现在是陈氏商会会长,如果你有意愿加入,商会能护你……” 夏岁安声音一顿,继而坚定:“护你一世。” “好,好……” 谢母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天灾面前,他们艰难度过,现在希望降临,生命如凤凰花开,如火焰熊熊,他们怎能不喜极而泣? 谢婉儿也没想到,她与母亲跑这一趟还能有意外收获。 她初始想法,只是为了满足母亲想见恩人一眼的愿望。 没等夏岁安马车重新启程。 一个杂货郎模样的男子牵着他的小女,也来到夏岁安马车前。 小女孩衣服颜色鲜亮,像一颗饱满的荔枝,白嫩小手捧着一个花篮,踮着脚尖想递给夏岁安。 “姐姐,这是爹爹要送给你的!都是洗干净的哦!亮亮的!”小女孩甜甜笑道。 夏岁安接过花篮,看向卖货郎,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卖货郎却没说话,用手扶着女儿的肩,神色复杂又掺着感激,随后抱起小女,转身离去。 马车接着出发,跑动起来。 青蝉不解地从篮子里拿出一朵花,问:“公主,他这是什么意思?” 赶车的马夫是广阳县人,知道些内幕,忍不住开口: “那杂货郎原本一家是卖炭为生的,江恶霸抢了他家的炭,他家没了生计,他老父亲在冬天夜里被活活冻死。” “现在江恶霸被判问斩,那杂货郎想来是感激您吧。” 夏岁安一行人来了广阳县后,广阳县便大变样。 陈丰登宝刀未老,将陈氏商会办得风风火火,很多商户,无论大小都参与了进来,扭成一条麻绳,紧紧团结。 江家树大根深,留下来的产业足够他们瓜分。 这把陈氏的刀,磨刀霍霍。 夏岁安出发离城前,到陈家祠堂还过愿。她也算无愧于心了。 “感激啊……” 夏岁安自言自语,深嗅凤凰花香气。 凤凰花是广阳县的县花,美丽热烈,香气淡雅不俗,她很喜欢。 青蝉嘟囔:“好内敛的一个人,也不和公主您说清楚。” 马夫插嘴:“那卖货郎自家中大变,性格就冷了下来,他以前可是个热情的汉子哦,就像这路边的凤凰花一样……”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广阳县,奔向官道。 夏岁安接过青蝉递来的凤凰花,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想将花放回小篮子里,可风猛的一吹。 花儿掠过衣袖,飘落在地,刚好被后边的马车碾过。 第八十四章 小心裴砚权 几日兼程。 马车路过望龙坡,夏岁安喊了停。 她从马车上走下,夏蕴从另一辆下来,满脸不愉:“干嘛停车啊?这边热死了,赶紧回京城!” 四处林叶静谧,阳光从缝隙露出,打在枝干上。 夏岁安走到一棵树前,高木树皮上的血迹早已风干,只留下暗红色的大块斑点。 夏岁安手指微抖,扶上树皮。 她的举动在夏蕴看来莫名其妙。 “二姐爱上树了?需要本公主帮你挖回去吗?” 夏岁安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裴砚权声音淡淡:“三公主是没事干吗?草药可磨好了??” 声音里带着丝胁迫。 他脸部轮廓本就清凛冷摄,即使抬头仰视,一双眼眸也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犹如盘虎洞里厮杀的狼。 面对他的提点,夏蕴眼角下弯,“没、还没捣好……” 她与裴砚权之间达成交易,他支付酬劳,夏蕴用古法帮他治疗。 夏蕴最后看了夏岁安一眼,神色嫉妒。 离开广阳县时,夏岁安接受了那么多送别礼物,而她为了讨好裴哥哥,冒着大太阳走街串巷给那些愚民看诊,也不见他们给自己送礼。 她不屑那些礼物,可夏岁安有的她却没有,让她由心底里生出不甘。 而今,裴哥哥又一次在她面前维护夏岁安。 一抹抑郁藏在夏蕴眼底,让她似仙的脸庞不再出尘。 另一边,裴砚权来到夏岁安身边。 轮椅碾过泥土路,停在树前。 夏岁安忍不住开口:“那些护卫都是我带出来的,却没有把他们活着带回去……” 公主府护卫的尸体,自那次林中刺杀后,便运到仙村存放,交予后面赶来的官兵运送回京,安顿家属。 裴砚权抬眸,看向带血树干,早已猜出她在想些什么,但当夏岁安如铃般的声音钻入耳畔,又是另一种感受。 可他不会安慰人。 先前,都是夏岁安快快乐乐的,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小太阳,现在愁绪晚上眉梢,倒把他整不会了。 “刺杀臣与公主的土匪自己爱叫龙寨,在这一带作恶已久,到了广阳县后,臣便派人将他们一窝打尽,虽然山林地势险要,主谋大当家崔月媚和……” 裴砚权提起这个,眼角不由泛起笑意:“被你伤了子孙根的葛黑,逃出追捕,但臣已命人画像,吩咐各地缉拿。” “嗯……谢谢你。” 夏岁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裴砚权坐在轮椅上,与站着的她相差一个头,明明身有腿疾,可一言一语间,夏岁安都能感受到那天晚上,他忽的站起来的气势。 思来想去,夏岁安道,“额,我们重新出发?” 裴砚权以为她要说什么胡话,没想到只是正经的催促,他看着夏岁安先走,脑袋却上仰着。 这是哭了吗? 裴砚权猜测。 小骗子一向爱骗人,杀只鸡都不敢,那些护卫护主而死,惹得小骗子落泪,这么久都忘不掉,也算他们荣幸了。 夏岁安走的不快,裴砚权轻松跟上,“岁岁,开心一点” 岁岁,开心一点。 夏岁安听到这句时,整个人惊悚回头,她没听错吧?裴砚权叫她小名? 这是太后这种长辈才叫的小名,而且…… “咳咳,裴砚权,以后你还是叫我二公主吧,或者你直接喊我名字,不要搞得这么暧昧,虽然你叫我像在叫猫一样。” 后面一句话,夏岁安特地说的贼小声。 但裴砚权听得一清二楚,他没计较称呼,反问:“公主想要一只小猫么?” “啊?猫啊,猫勒个咪,一巴掌扇两只小猫,然后用小猫饼饼煎肉菜,你好狠的心。” 裴砚权扶额:“二公主,还没回上京呢,你就装上了?” 自确认夏岁安装傻后,他便深思过她此举的意义,无非是—— 怕死。 不讨喜的她突然疯傻,多的是人嘲笑她,而不再抓着彼此的利益纠缠不放,夏岁安也能争得一线生机。 不过,裴砚权心中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夏岁安装傻是因为他。 她怕他,杀了她。 也或者说,怕李丞相等人杀了她。 夏岁安毫不犹豫:“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也许我明天就会死,从楼上摔下,被水烫伤,骑马遇到鲨鱼,开车遇到丧尸……” “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凭什么养小猫?” 她一边理直气壮回话,一边脚底抹油,钻回马车。 “呵呵……” 裴砚权喉中抑不住轻笑。 骑马是肯定遇不到鲨鱼的,开车也不会遇到那什么尸。 至于堂堂公主殿下能不能养得起一只猫,那不是废话吗? 只是…… 裴砚权眼底染过一抹不显的愁色。 装傻,可是欺君之罪啊,夏岁安,你当时就没想过这点吗? * 马车上。 夏岁安刚进去,就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陆钰坐没坐相,姿态懒散,倚靠在软榻上,吃着夏岁安的杨梅。 杨梅是青蝉路过驿站时买的,花了大价钱,但胜在味道鲜美,酸酸甜甜,果核也小,夏岁安非常喜欢。 “放下我溜溜梅!”她怒喝。 陆钰被吓了一跳,赶紧将嘴里的果核吐在小碟子上。 夏岁安走上前一看,青蝉买给自己的杨梅已经少了一大半。 “陆钰!我要你死!!” “我靠,疯婆子!至于吗!” 陆钰硬生生挨了夏岁安一巴掌。 巴掌打在他肩膀,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喂,夏岁安,我来是和你说正事呢!” “什么正事?”夏岁安没好气,拿过果盆自己开吃。 “裴首辅为什么和你走的那么近?” 夏岁安抬头看他:“走得近不行吗?陆公子头发不多管的挺多。” “裴砚权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人物,你要小心。”陆钰叹气。 方才他看到裴砚权特地摇着轮椅过去与夏岁安说话,就感觉到有些不对。 这样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对夏岁安的关注度未免也太大了。 这对一名在上京到处装傻的公主来说,是好事吗? “知道了知道了,小心使得万年船,踹下舵手自己开。” 夏岁安当然知道他不简单,可前朝后宫,有哪个简单人呢? 第八十五章 凌云赴战,宋兮回信 陆钰见夏岁安不听劝,也就闭嘴了。 他私心只是劝一下夏岁安,不想让她认为自己是在离间。 “你好自为之吧。” 下马车时,还顺手牵羊,偷了夏岁安三颗杨梅。 夏岁安掀开车窗帘子,想找青蝉问问,为什么让陆钰上了自己马车。 她就没点隐私吗!大哭。 然后,她就看到原地休息的马车车队外,青蝉坐在大石头上,笑着与泊清说话。 泊清靠在树干上,身形挺拔,不知说了什么逗笑了青蝉。 “??靠北,我一转身家要被偷了!” 夏岁安跳下马车,将青蝉抓回来,拿杨梅堵她嘴。 一脸痛心:“蝉蝉啊,我告诉你,外面那些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想骗你回家当女仆的。” 青蝉吃完酸甜的杨梅,不解:“可我现在就是公主殿下的女仆啊!” “我和那些男人不一样。”夏岁安摇手指,随后紧张地问她,“那小子和你说什么了?不会是什么许你十里红妆之类的鬼话吧?” “啊?”青蝉惊讶,“十里红妆?” “哦,看来是没了,也对,泊清那穷小子就是个护卫,能有多少钱,一个月银子还不够我和你打叶子牌的呢。” “公主想哪去了啊!”青蝉羞红脸,抓住夏岁安的衣袖,低头声音细若蚊蚋: “他、他跟我说的是……” 夏岁安盯着她,青蝉脸红滴血,像羞愤一般。 “他说了什么,调戏你?” “没,没有!” 青蝉急忙道:“我看他待在首辅身边,肯定见多识广,就问,如果在树林边如厕了却没有草纸擦,要怎么办。” “他说那就用石头。” “?” “用石头蹭屁股?金……金肛吧?”夏岁安声音颤抖。 完全看不出泊清是那样的人啊! “咳咳,公主,是那种光滑的石头,不是盖房子那种碎石头。” “我刚想问他,为什么不用树叶,就被公主你拉回来了。” 夏岁安看她神色还有点遗憾,鄙夷她一眼,“这你都不懂,树叶子上……有洋辣子,辣皮燕子。” “一不小心有虫,皮燕子会辣痛辣痛。” “啊?公主你怎么知道的?”青蝉震惊于她叙述的详细。 “呵呵,呵呵,杨梅吃完了就下去!”夏岁安将她赶出马车,“聊你们的石头去。”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一对俊男靓女,怎么会在聊用什么擦屁股呢? 枉她还在担心青蝉突然被拐跑,一胎三个宝。 …… 夏岁安抵达上京时,是两日之后。 炎日高挂,城门关卡下,马车里面的人全都要出去核验身份。 夏岁安跳下马车,核验身份后正想回去,却看到迎面而来一位枣红色衣袍的少年郎。 枣红色衣衫在风中飘扬,少年郎骑马如飞,发带将发丝高高束起,洒脱不羁的身姿如一道雷霆,令人眼前一亮。 在靠近城门口人多处,他勒紧缰绳慢行,遵矩有度。 两人对视上。 “岁安妹妹!” 少年郎声音清脆,毫不卡壳,正是近两月没见的陈凌云! “大表哥!” 陈凌云翻身下马,来到夏岁安前边,眼神上下扫,检查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妹妹这一去,好像晒黑了些,瘦了点。” “你是扫描仪啊,那你看看我高了没。” 陈凌云实话实说:“没,你这个年纪不会再高了。” “胡说!”夏岁安撇嘴,扯开话题: “表哥,你这是要出城去哪啊?” 夏岁安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巧,她刚回来就赶上陈凌云出城。 陈凌云有些不好意思,“我要去北地霜月堡了。” “啊?”夏岁安张大嘴巴,“怎么这么突然?” “我这些时日都在练武,与父亲时常通信,他知道我有习武决心,最近又练了一些招式, 所以叫我去霜月堡和他一起守边关,如果运气好,抓个胡人头领的话,还能混个武官当当。” “表、表哥,你不结巴啦?!” 这下轮到夏岁安结巴了。 他们也就两个月没见吧?陈凌云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先前是蒙尘的石头珍珠,现在灰尘洗净,夺目光彩能刺瞎周围人的眼。 陈凌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企图将发髻揉乱,“对,结巴好了。” “不过,我面对陌生人群时,还是会有些磕巴,但见到妹妹你和祖父这些亲近的人,正常说话是没问题的。” 夏岁安无奈看他揉自己脑袋,踮脚轻轻抱了抱他。 “哥哥也长大了啊……” 陈凌云感受着怀抱的温暖,也有些感慨。 他与岁安妹妹刚见面就又要分别,下次见面不知是今夕何年。 感叹声还没发出,夏岁安就道: “表哥你一路小心,渴了记得喝水,擦屁股要用草纸,没有纸就用稻草或者水,别用石头。” “?”陈凌云疑惑看她,想了想,还是点头:“好,我记住了。” “对了,这里还有一封父亲从霜月堡寄过来的信。” “什么信?不会是密信吧?不该看的我可不看。” 陈凌云从暗囊里拿出一张信封,“不是密信,是专门寄给你的。” 夏岁安接过一看,信封很平常,是黄纸红纹,上面什么也没写。 她将信打开,不由念出上面的字。 “春去夏来,末将宋兮在边关披甲临阵,感激公主秦淮楼’王八大补’一番劝诫,草书此信表寸心。 公主无意之举,启明末将。 自那日明悟起,末将抛却红妆,与薄情郎和离,换上戎装,忆起往日武学,奔赴边疆。 边关风霜非闺阁所能想像,但经历磨炼才能成长。现下边关虽苦,但甚是值得! 末将曾因好奇向念雪姑娘打探公主身份,还望公主莫怪。 感念殿下,此致。” 信读完,夏岁安也大致明白这是一件怎样的事。 她为了强化自己傻子人设,随口作的诗,竟然启发了一位受丈夫欺瞒的妇人。 陈凌云也看到了书信内容,“竟然是宋兮姐姐的信!” “原来她与展家和离,宣布恩断义绝,在上京里一夜消失是去了霜月堡!” 宋家世代武将,陈家也有人从武,两家在以前都是相熟世家。 陈凌云小时候还追过未嫁人的宋兮要糖吃。 夏岁安听出他声音里的亲近,笑:“表哥,看来你杀敌不会寂寞了。” 陈凌云笑容闪耀,“哈哈哈……” 不说宋兮一夜消失,少年郎也像一夜长大了般,剑指北胡。 “信我给你了,那我出发了?” “表哥再见——” “妹妹,再会!” 陈凌云骑着马,朝官道跑去,背影洒沓。 墙边柳树抚过枣红身影,柳条晃荡。 第八十六章 夏岁安的杀意 陈凌云背影远去,夏岁安抓着手里的信,有些怔忪。 “你在看什么?” 陆钰忽的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信。 “诶!你还我!” 陆钰将纸张高举,一目十行,“哦,宋兮——” 夏岁安猛踩他脚,陆钰吃痛,只得把信还她,但他已经看完了,好心提点: “夏岁安,你惹了展家,这下麻烦大了。” “我怎么惹他了?他很牛?是牛惹?” 陆钰神情复杂地看她,“宋兮在信里说,她问了苏念雪,知道那首诗是你作的,随后她与展彭飞和离,偷偷去了北地,是不是?” “对啊。” 夏岁安左右张望了一下,四下有行人走动,裴砚权的马车没有自己先走,而是停在不远处,看起来像在等他们的样子。 搞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上车说。”夏岁安扯了扯他衣袖。 “好吧。”陆钰跟着她上了公主府马车。 不远处,特意掀开帘子一角,看完夏岁安与陈凌云亲密分别,又遇见她热情邀请陆钰上马车一幕的裴砚权,沉默不语。 “首辅,我们出发吧,二公主要邀请陆公子做客,我们府邸和公主府又不同路,不必等他们。”泊清道。 “回去把护卫守则默一百遍。” 裴砚权放下帘子,声音淡淡。 “啊?属下哪里错了?” “多言。” 另一头,马车上。 陆钰拿出一个竹筒,从里面掏出一卷纸,摊开后,看得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用羽毛笔记录的事件。 “这是什么?”夏岁安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里面记录的事件很详细,细到老太妃养的小香猪产了五只崽,却不是它的公猪的种,而是一只西域进贡、已经被老皇帝吃了的野猪的崽,这种不着边的事都有。 其中,有两件事被用笔迹圈着。 一是老皇帝有意向纳个新皇后。 二就是上京展家,展彭飞与宋兮和离的事情。 展彭飞边关归来,与医女私相授受定终生,要休宋兮这个下堂妇。 自秦淮楼里,宋兮被夏岁安的诗作鼓舞,便以祖上功绩,进宫求太后赐两人和离,了全体面,太后应允,并赐了她好些金银。 随后不久,宋兮消失,只留下展彭飞在京中承担骂名。 众人骂他,宠妾灭妻,逼走原配。 陆钰开口:“这消息是游士台贩卖的,游士台是民间第一的情报机构,它的情报价值千金,我订了一整年。” 说罢,他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夏岁安保持沉默,要是他知道游士台就是裴砚权一手创立的,会是怎样一副神情呢? 后期里,游士台在煽动舆论方面,发挥了不小作用。 “我在广阳县便收到过消息,说展家和离这件事闹的很大,京中贵妇与才子都在斥责展彭飞,展彭飞现已有悔意,想将宋兮寻回。 他肯定会去秦淮楼打听,到时候,你鼓舞宋兮和离的事也就捂不住了。” 夏岁安直言:“为什么要捂?他渣还不允许我劝人家迷途知返了?” 虽然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但她不讨厌这种鼓舞别人的感觉。 从宋兮的书信中,她能看到她柔中带刚的气质,同为女子当帮助女子。 “你帮人家当然是好意,只是你知不知道,这展家老爷夫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挂羊头卖狗肉?还是人肉叉烧肉?” “滚啊你!”陆钰怒吼。 他忍不住用双手按自己太阳穴,“夏岁安,一回京城你就装傻是不?很好玩?” “好玩,你知道的我爱逗你玩。” 陆钰伸手,将她脑袋扳正,双眼与她眸子对视,一字一句:“本公子告诉你,他展家掌管着京城九成酒楼的生意!是垄断!” “就连金凤楼也是他们家的!” “你要卖的皮蛋,想打开京城销路,必须进入酒楼!你们利益交缠!” 夏岁安声音糯糯:“哦……” “你辛苦了,喝口水吧。” 陆钰见她突然乖顺,还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认识到错误,接过茶杯看也不看猛地一灌。 “我正好渴了……” “噗——” 陆钰一下子将茶杯里的液体喷了出来。 夏岁安早已灵敏闪身躲好,“嘿嘿,没想到吧!里面是苦瓜汁!” 这些天赶路实在无聊,因为路上颠簸,叶子牌她们打不了,所以夏岁安自己制作了一副扑克牌,并且教会了青蝉和陆了了。 她们斗地主,谁输谁就喝苦瓜汁,夏岁安仗着自己熟练,总是抢地主然后赢两人,陆了了已经喝苦瓜汁喝怕了,见到她的马车都害怕。 陆钰想找些水漱口,一倒才发现,全是苦瓜汁。 “你你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是变态!” “略略略,你是大变态!” 夏岁安笑闹着将陆钰赶下马车。 陆钰走后,她拿出帕子将打湿的车壁擦了擦,而后瘫在了软榻上。 人世间为什么就这么多麻烦事呢?到处都是利益纠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只想躺平啊!耕耕田种种菜,逗逗猫溜溜狗什么的。 “公主,你在叹气些什么?”马车已经启动,青蝉坐在外边,一边玩着狗尾巴草,一边问。 “没有叹气,我在说,手抓饼十二块钱有点贵,今天就先不吃这个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要暗中蛰伏才能藏龙卧虎。” 青蝉:“公主说的话一如既往……高深莫测。” 青蝉心底感慨,果然先前公主表现得突然聪慧,都是首辅的指导,现下回到京城,又变回本我了。 不过公主这痴病,也算轻度的了,刚开始会抓感兴趣的东西咬,咬扇子咬香球什么的,经过她一番阻拦,已经不会了。 而且公主能自己如厕、吃饭,时不时还聪明一下,已经比很多傻子强了。 青蝉的想法,夏岁安不知道。 回府后,收拾完一车行李,她又出去了一趟,才回来草草吃完晚饭。 满桌大鱼大肉,胃口却不大。 叹了口气,夏岁安终于认清自己的心。 “苏东阳,苏叔叔!” 夏岁安高呼一声,一个黑影从屋顶上跳下,轻功施展,下刹就来到她面前。 “公主唤我何事?” “你……知道哪里有杀手或者死士吗?” 第八十七章 星空下的错愕 “死士杀手?公主要找他们作甚?” 苏东阳神色恭敬,又适当地表现出一丝不解。 “你别管,告诉我有没有就得了。” 苏东阳微微思索,说出一个名字:“有,血煞盟。” “它在暗杀方面是一流的。” “带我去。” 血煞盟她知道,属于中立的第三方,给钱后除了皇帝谁都可以杀。 在原书里,血煞盟挺厉害的,背后主人不明,到后期成功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夜色已深,地下赌场出现两个人影。 赌场开在钱庄下面,占地面积极大。 数个衣衫各异的人在下注买码,男子偏多,女子偏少,老人吆喝的声音比年轻人还大,显然是赌上瘾了。 “小姐请跟我来。”苏东阳来到外面后,便不再称夏岁安公主,而是做足一个侍卫模样。 夏岁安跟着苏东阳来到赌场更下一层,他出示了令牌,两人才得以进去。 进来的地方是个休息室,前方有着古铜木打造的柜台。 “你对这些很熟啊!” “以前没钱的时候,也接过一些单子。” 苏东阳直接来到柜台前,一位湛蓝里衣,深蓝外袍的束冠女子,接待了他。 “哦?苏东阳,你带什么人来了。” “苏梦尘,不得无礼,这位是贵人。” 苏梦尘眉神间凝然,嘴角一笑:“来这里的,哪位不是血煞盟的贵人?” 她与夏岁安三人间隔着一张柜台,甩手一放,柜面出现三张令牌。 从左到右,分别是青铜、玄铁、白银、黑金质地,上面写着一个瘦金体的“煞”字。 由字迹可以看出,书写者野心极大,横竖撇捺仿佛要穿过令牌。 夏岁安拿起黑金令牌递给她:“要最贵的。” “帮我杀——” “嘘!”苏梦尘竖起手指,拿出一张纸递给夏岁安,“写在上面。” 夏岁安毫不犹豫写下李府义三个字,怕被认错加上丞相二字,才递给她。 苏梦尘接过放入袖子,笑意渐深,“小姐要杀的这人,可有点贵哦。” “我有的是钱。” 夏岁安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只不过不是炫富,是请杀手。 苏梦尘没说信与不信,淡淡将其他令牌收好,转身走向里面长长的隧道,消失在拐角。 夏岁安等啊等,终于等到人影,她从瞌睡里醒来,以为苏梦尘要告诉她具体价格,或者直接带杀手来,让她像挑鸭子一样挑个顺眼的。 结果—— 隧道里,裴砚权的改造版轮椅缓缓移出,他坐在椅子上,神情惬然。 “公主殿下是在欢迎臣吗?” 夏岁安神情缓缓垮下。 怎么会这么巧?她来这里找杀手,就遇到了裴砚权? 如果血煞盟是他的产业的话,看过原书的她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 夏岁安扭头瞥向苏东阳:“苏东阳,你背叛了祖母。” 她的机敏让裴砚权喉间溢出轻笑。 苏东阳则是赶紧一拜:“陈太后永远是属下恩人。” “那他也是你恩人?”夏岁安指着裴砚权,脸色算不上好看。 她一直将苏东阳当朋友,他受伤的时候,她特地在广阳找了个宅子给他养伤,谁知人家竟有三个主子。 苏东阳躬得更弯,没有反驳。 夏岁安被气笑了,没想到她装傻戏弄别人,现如今也被戏弄回来,能说是一报还一报吗? “公主何必动怒?” 裴砚权单手摇着轮椅外轮,手中把玩着黑金令牌。 他姿态做足,却没有继续说话,像位知道自己手上有最美味肉块的猎人。 轮椅顺滑转过,裴砚权向隧道驶去,似乎料定夏岁安会跟着他。 “裴砚权!!” 他猜对了。 夏岁安跟着他跑。 隧道道路微斜,没有坎坷,裴砚权坐在轮椅上反倒比跑步的夏岁安更快。 等夏岁安追上,发现竟已来到另一片广阔天地。 他们像在深渊最底似的,四周环绕着高高楼阁,黑影如云般笼罩着。 他们站在楼阁间的空地上,抬头能望到那万米之外的星河。 万里无云,弦月高挂,北斗银星点点,夏岁安看得一时怔住,忘记自己是在地底下。 “星星美吧?”裴砚权问。 夏岁安下意识点头。 “这四处环绕的,是血煞盟杀手们住的房间,公主知道吧?” 他的一句话,让夏岁安后背一凉。 睨到夏岁安畏缩模样的裴砚权,忍不住轻笑。 “这么害怕杀手,为什么还要找人杀人?” 为什么…… 一句为什么勾起夏岁安的回忆。 就在下午,她问了死去的那几名护卫的住址,想偷偷去看一下他们家里的状况。 无一例外,她在每个门口看到了白灯笼。 头七已过,魂魄重新走了一遭,已经轮回转世去。可留下的亲人,永远忘不了逝者。 其中一个只留下位痴傻的母亲,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夏岁安去到的时候,她已经三天不肯吃饭了。 夏岁安找到她侄子,给钱请他扮成她儿子模样,妇人才喜笑颜开,吃下饭来。 “永儿没死,哈哈,他们果然在骗我,永儿才没死……哈哈哈” 离开宅子,夏岁安很难受,甚至有些不甘。 为什么李府义就能派杀手杀她?害她的人?她不能狠狠反击回去? 所以她才来到了这,号称中立的血煞盟。 只是没想到,苏东阳将她的行踪告诉了裴砚权。 裴砚权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引她过来这里。 总不能是叫她过来看星星的吧? “窝囊废也想挖一下鼻屎,不可以吗?” “……”裴砚权眯眸,“公主最好能一直保持这种疯言疯语的状态。” “过来。” 夏岁安谨慎地挪了两步,离他更远。 “干嘛?” 裴砚权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木凳,扔在地上。 凳子触地就像碰到什么机关一样,一下子展开,四脚着地,像个小马扎,看着就牢靠。 “这什么机关术……”夏岁安一边嘟囔,一边用腿将小矮凳勾到自己旁边,才揉揉腿坐下。 她确实站了挺久的,腿都快麻了。 见夏岁安坐好,裴砚权幽幽开口:“杀那种人,为什么要脏自己的手?” “要臣看,公主殿下大可不必染血,臣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夏岁安反问他。 她看向天上的星,星子密布,不知哪颗是她。 裴砚权盯着夏岁安因抬起头而露出的白皙颈脖。 细长线条像脆弱的天鹅颈。 “时机到,公主就知道了,急不得。” 他这番话也暗指,夏岁安来血煞盟找杀手刺杀李府义,太急、太不切实际。 “公主当下要注意的是……圣上有意娶封知岚为后。” “什么?!”夏岁安眸光瞬间从星空抽出,满脸不敢置信。 第八十八章 维护她(简介内容) “陛下有意娶封知岚为后。”裴砚权面无表情,重复。 夏岁安怔忪,“哦。” 裴砚权手中现出一片尖形叶子,他唇瓣微张,吹出哨响。 下一刹,空地出现七位杀手,夜行衣匿在夜色下,纷纷抬眸,一瞬间杀意毕露。 夏岁安后退了两步,“他们为什么听你的话?” 裴砚权摇头:“现在听臣的话,以后他们就是公主的人了。” “我的人?” “嗯,这些是臣送公主的影卫。” “殿下讨厌双面间谍,那臣也不用苏东阳了,他以后就只听太后和你吩咐。” “早该这样了。”夏岁安装作不满嘟囔,眼角却不由得瞥向七位杀手。 他们杀气收敛,定定看她,姿态恭敬:“敬听公主吩咐!” “……谢谢。”夏岁安道谢。 “感谢臣,不如坐下来。” “?” 坐哪里?他膝盖上?本来就是废的,一坐不得废得踏实。 影卫藏匿夜色中,夏岁安与他两两相望,“这不太好吧。” 裴砚权猜到她想到什么,低眸,夏岁安顺着他视线,看到小矮凳。 “哦……”夏岁安蹲下坐好。 裴砚权没出声,两人一起看着星星。 星子闪烁,夏岁安小声问:“他们的伙食住宿我不用负责吧?” “不用。” 夏岁安:“那是不是……我只要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裴砚权一愣,“嗯。” 很朴实的愿望,有她的风格。 一夜相安,夏岁安看星星困了就回府睡觉,第二天,夏泽言与夏玄烨逃课,说要陪她逛街。 几人约着出行,夏姝响出于好奇,也逃了课,留下庞太傅一人在学堂里咆哮。 拱辰街。 夏姝响双手环胸,用看土狗的眼神看夏岁安,“这些摊子上的东西个个都很廉价,有什么好买的。” 夏岁安围着一个捏土人的摊子,走不动路了。 摊主用黄色的粘土,栩栩如生的捏出一个夏岁安。 少女脸蛋带着婴儿肥,一双眉梢弯弯,下身的衣服随风飘起的弧度都被泥土捏了出来。 摊主伸手摆出一个手势:“九” 夏玄烨看到他笔画出手势,便将九个铜板抛过去,“九文钱还不算贵。” 摊主摇头:“是九两银子。” “一个没上色的土人,你就要卖九两银子,你还不如去抢?”夏玄烨跳脚。 他不缺这些钱,可是也见不得别人把他当冤大头。 夏泽言微微弯腰,将一个荷包递给摊主:“二妹妹难得这么喜欢一样物件,九两银子就九两银子吧。” 摊主利落的收好荷包,赞道:“一看这位客人,便有龙凤之相,日后必成大器!” 说完后他利落的拿起一旁的画笔,给泥土小人添上色。 夏岁安好奇的打量他,原以为那些颜料涂上小土人会糊得不成样,谁知颜色被泥土吸收,混合得刚刚好。 小人多了黑色的眼睛和红色的嘴巴,更加鲜活,衣衫被画上了桃粉色,像一颗刚刚摘下的带露珠的蜜桃。 后边,夏玄烨听到摊主说的那句“龙凤之相,日后必成大器”,眼神有一瞬间的阴骛。 但下刻,夏岁安接过摊主递来的小泥人,高兴的站了起来,面向他:“二哥哥你看可不可爱!” “像不像一分为二的岁岁?” 夏玄烨抿了抿唇,心想,算了,小傻子还在这。 他虽不满夏泽言与自己生来的阶级地位,可如果要在小傻子面前争执起来,那她就又要伤心又要哭泣了。他看不得那个模样。 “像,很像。” 夏岁安一听,高兴的将他整个荷包都扯了过来,扔给摊主,“把我们这几个人都做一遍,银子就归你了!” “等等——”夏玄烨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摊主笑眯眯将银子收入囊中。 “小傻子,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一个月的月钱。”夏玄烨咬牙切齿。 夏岁安举起小泥人,眼睛眨巴:“可是只有一个岁岁,她会孤单的。” 夏玄烨叹了口气,还是选择接受。 两个月之前,夏岁安要离开京城,前往广阳县,他是惊讶又不同意的。 得知是陆了了带的头,因为京城不能养鸡,所以她想开辟广阳县这个鸡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带上了夏岁安。 当时,他在国子监上直截了当问陆了了。 陆了了却说:“我能带公主殿下去她一直没有去过的地方,看与京城不一样的风景,你能吗?” 一直没有封地,没有封王的夏玄烨:“……” 最终选择自退一步。 现在两个月没见小傻子,夏玄烨心底也不忍拒绝她。 不过多时,他们每人手里都多了一个上了色的小泥人。 泥人不像陶瓷一样坚实,每人将它小心翼翼地装进空空的荷包里,怕被压坏。 就连夏姝响都嘟嚷:“本公主只是赚个便宜,你别多想。” 说罢,将泥人递给侍女,阴恻恻凑近夏岁安:“我可忘不掉,你在诗会后泼我水,害我狼狈回府。” 夏岁安没出声,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看得到未来,所以故意泼她,而在夏姝响看来,夏岁安被自己噎住,理亏说不出话。 “呵……” 在夏岁安迷茫间,青蝉喊了她一声:“小姐,这里有猴子耍戏!” 夏岁安便加快脚步,准备凑过去。 “哟,这是哪家的傻子啊!睡觉尿床流口水吗?” 夏岁安一脸疑惑,看向这个打招呼的人。 都叫她傻子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身份。 来者身穿华贵的锦罗衫,腰间系着金丝腰带,鼻子扁尖,一双吊型眼上下揶揄地打量夏岁安。 “这么凑近一看,你脸蛋长得也还不错。” 罗戾折扇勾起夏岁安下巴,一脸轻佻兴致。 “他不是兵部尚书的小侄子吗?之前诗会上,他也献过诗,怎么可能不认识夏岁安。”夏姝响轻喃。 这一看就是借机贬低夏岁安,想嘲弄她。以为夏岁安傻了,就好欺负。 夏姝响眉眼划过冷色,罗戾恐怕猜错了,这里最不好惹的就是她。 夏玄烨与夏泽言看到这画面,顾不得荷包里的泥人颜料干没干,赶紧三两步跑来。 夏泽言喝住他,“皇家的人你也敢动?!” 夏玄烨飞腿,一招擒拿直接打歪罗戾想调戏的手,扇子落地,他声音狠狠响起: “我家傻子只能我来骂!” 第九十九章 父皇的偏爱 “早知道就学跆拳道了,高兴的时候直接来个连续后空翻。” 夏岁安的打岔充满讽刺,仿佛两人争执甚至打起来,她是最高兴的人。 “二公主也认为臣说的对,是不是?”裴砚权笑着反问。 与夏朝朝不同,他早就习惯了夏岁安的胡言乱语。 面对他的询问,夏岁安重重点头。 在此刻,他就是她救星! 不用听解释,她都猜得到夏朝朝是怎么诋毁自己的。 左不过诬陷或者欺君。 夏朝朝“噗通”一声,在武帝面前跪了下来:“父皇!儿臣与您商论事情时,二皇姐还没来,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说的什么!” 武帝点头:“此言有理。” 夏朝朝乘胜追击:“她之前就是像这样胡说八道,骗了大家,不仅父皇您被骗了,还有太后、您底下的臣子!” “如果这是真的……你跪下!” 老皇帝声音刚落,夏朝朝便眼神一喜,夏岁安休想在她这赚任何言语的便宜! 这不,就被罚跪了。 夏岁安不解,但也像模像样跪下来,声音比夏朝朝还嘹亮: “我知道的可多了,我知道孙悟空与白骨精结婚那天,唐僧带着梁山108好汉去喝喜酒, 宋江八坛酒下肚,酒坛子往地上一摔,大吼放开那个女孩, 这时角落里的贾宝玉站了起来,扔下林黛玉扭头就跑,幸好那天我早安排吕布持方天画戟守在了村口!” 这都什么跟什么!夏朝朝第一个念头就是荒谬。 而夏岁安一口气说完,开心笑了起来,打断老皇帝施法成功! 武帝蹙眉,脸色不太好。 这小四带来的什么神医,不是说小二在装傻吗?这也不像啊。 看起来倒像是真傻了。 裴砚权神情恭敬,缓缓上前。 “陛下可还记得,是谁揭露了废后的阴谋诡计?” 武帝思索一番,看向夏岁安,“是小二。” 夏岁安低头看脚:小二,你才是小二。 裴砚权完全不理睬一旁夏朝朝瞪出火花的视线,继续:“那陛下可还记得,今夜是谁揭破了徐道人的阴谋,发现丹毒。” 武帝似乎明了什么:“还是小二,若不是她,那帮太医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说起这件事时,他竟产生几分自豪,毕竟夏岁安是他亲生女儿。 还是他封的镇国公主。 虽然,刚开始那段时间,他确实接受无能,但现在一看,夏岁安虽然痴傻,可也正因为是傻子,这份对他的濡慕之情才是最真切的。 傻子不会骗人,她是真真实实向着他这位“父亲”的。 不是“皇帝”,是“父亲”。 这个想法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根心弦,就像薄情寡义的人总有心软的地方,他心神触动。 “小二,你过来。” 夏岁安不解地看着老皇帝神情变了又变,最后扯出了一个可能自认为慈祥的笑。 “父皇,你是要罚儿臣吗?”夏岁安演技杠杠的,眼眶通红,泪水就挂在上边,仿佛只要老皇帝说一声重话,她就能哭出个通天河。 “怎么会呢?”武帝亲密地想拍她的头,夏岁安却一躲,“不行父皇,你没洗手不能碰我!” 武帝难得没有生气,像哄孩子一样说:“好,好,朕去洗手。” 康公公拿来金盆,武帝往上面净手,擦干后特地展示给夏岁安看:“小二,你看父皇的手干不干净?” 夏岁安脚趾抓地,不明白老皇帝这是怎么了,上一刻还要自己跪下来请罪,现在活生生变了一个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自我攻略了。 “干净,父皇洁白如玉,两袖清风。” 武帝笑眯眯看她,拿干净的手摸了摸她头。 “小二爱夸人就多夸些。” “父皇,你要不还是叫我岁安吧,小二听起来像在叫小二。” 武帝一愣,夏岁安说的没错,小二怎么会听起来不像小二呢?他是该改个称呼了。 “好,岁安……”武帝试探着说,“岁安真乖。” “嗯呢!” “岁安跟着朕一同去行宫避暑,如何?”武帝问。 夏岁安偷偷拉开两人的距离,感觉自己看透了老皇帝的秘密。 武帝不是突然间后悔缺失了对公主的陪伴,也不是突然变成女儿奴,而是想带着她去行宫,以免路上发生什么意外。 裴砚权一番反问,竟在无意间,给夏岁安塑造了“小福宝”这类的人设。 “朕先前没有带过公主出行,岁安是第一个,路上可多好玩的了,你肯定喜欢。” 武帝哄孩子一般的声音响在耳畔,夏岁安点头答应。 “父皇你真好!” “朕哪里好了?” 武帝第一次详细注视自己这个二女儿的眉眼,她长相随了母亲陈银欢。 陈银欢封号欢妃,情浓时,他唤过她阿欢。 只可惜斯人已逝。 封尘的回忆拉扯进眼底,武帝看向夏岁安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父亲的纵容。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主跟前,流露这种情绪。 “父皇椎骨、胸骨、颅骨,骨骨生威。 背肌、胸肌、颈肌,块块有力。 左心房、左心室、右心房、右心室,心心向荣。 父皇你哪里都好!” 夏岁安蹲着身子,仰头十分真诚。 武帝听她说一大串自己不懂的名词,看向夏朝朝带来的女医圣手,“蓝嬷嬷,你可懂小二……岁安说的这些?” 蓝嬷嬷对这猝不及防的发展,有些惊骇,但还是稳住面上的镇定,坚定立场道:“老奴从未听说过这些称呼!” 武帝点头:“你一介宫中老嬷,怎么明白这些深奥的东西?这些只有朕的公主才明白。” ? ?! 夏朝朝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父皇,今夜之前,她可以很肯定地说,父皇见自己面见的最多,公主间给的赏赐也是,往后也肯定如此。 如今,父皇竟然为了夏岁安,反驳她带来的嬷嬷! 并且,他还要带夏岁安去行宫避暑! 要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上京无比难熬,气温上升,灼日滚烫,穿薄袜走在地上都烫脚。 “父皇,你怎么能这样斥骂蓝嬷嬷,她可是儿臣乳母!” 夏朝朝正向前几步,准备越过夏岁安,拉住武帝手臂,像往常一样撒娇。 武帝一挥袖子,不许她拉扯:“小四你也是,不要总纵容这些奴婢胡说八道,仗着年长为所欲为。” “小二痴傻,你们还要欺负她,真是无理取闹!不知道苼妃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父皇的斥责,让夏朝朝如同五雷轰顶。 第一百章 做邻居啦 “父皇,你怎么可以这样!”夏朝朝这样想,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朕怎么样了?”武帝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反倒朝康公公勒令下旨,禁足夏朝朝,让苼妃好好管教,不要再出来生事。 “朕就是之前太宠你了!” 武帝一脸失望地摇头,接着关心问夏岁安如何回镇国公主府,需不需要护送。 “让首辅送……” 夏岁安连忙拒绝:“父皇不用!儿臣有飞毛腿,更喜欢做独行侠!” 武帝起了兴致,追着问飞毛腿是什么,远处的夏朝朝越看越嫉妒。 凭什么? 明明是她带着奶娘来检举夏岁安装疯卖傻,欺君罔上,如今却被着她顺着杆子往上爬。 武帝本来不重视她,却因为自己提供的这个机会,开始注意夏岁安。 夏朝朝的手指头紧紧攥着肉,恨不得掐出血。 凭什么她总差一步? 夏朝朝愤恨的背影离去,夏岁安舒了口气,随意附和老皇帝几句,最后起身告辞。 她一直是蹲着的姿势,腿都快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蹲坑。 “朕允许你多带一人,岁安有什么好友想一起去行宫避暑的,可以带上。” “哦哦,好啊,买一送一。” 夏岁安想到武帝的爱好——人妻。 她的原话是买一个大的送一个小的,老家伙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如果是,那还赚了呢! 当然,她不敢这样说,所以只能模糊表达。 夜渐深,皇帝要休息,夏岁安告别武帝,回到自己的公主府。 走到院落,天阶有积水,映衬着月光,亮如圆镜。 夏岁安在石凳上坐下,有些愁。 从走出御书房,她就在愁。 因为她出去时朝康公公打听了,皇帝出游的随行人选。 有二皇子夏玄烨,有首辅裴砚权。 不出意外,这段时间会是夏泽言来监国,然后李府义趁机把握朝政。 虽然现在徐道人比原着里,提前了很多被解决掉,但新的意外出现,封知岚成为新皇后,她的路又多了块绊脚石子。 一切剧情好像在回到原轨,天道在平衡着众人的得失,然后填满不平的坑。 誓要将夏岁安推向原本的结局。 “公主!” 青蝉忽的叫嚷,夏岁安顺着她的声音,看向身后。 只见,院子里西墙角早被人为地砸了一个大坑,形成一个不规则拱门。 坐在轮椅上的裴砚权,缓缓摇着轮子过来。 ?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她公主府怎么突然破了个洞?裴砚权还直接从洞里过来了。 “呵呵,首辅大人深夜不走寻常路,造访公主府,是为什么?” 裴砚权静静地将一个竹雕大漆描金双层食盒,放在石桌上,不言不语,只用沉静眼神看夏岁安。 夏岁安心里一紧:这是什么意思?搞欲言又止沉默美男那套? 顿了很久,裴砚权才出声:“臣是来给公主送夜宵的,莫非公主以为臣来这里,是想采花?” “哦,那倒没有。”夏岁安良心不安一秒,迅速收下食盒。 她以为裴砚权事情说完了,要走,便摇了摇手:“拜拜,哪里来回哪去凉快吧。” 裴砚权看她用完就扔,没有生气,只觉有一丝可爱。 先前愁眉不展的样子没有了,像这般开心笑着,才符合他对她的期望。 思极,夏岁安可能不会把自己的行为往深处想,他提示:“不用担心,陛下避暑出行不会出事的,一切有臣把控。” 夏岁安没想到他看出自己的疑虑,愣了愣,“你真的可以?” 他这么一解释,反倒有一种送夜宵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我不是想怀疑一个男人行不行,主要是……” 裴砚权浅笑:“公主殿下要试试吗?” 夏岁安抱着自己的夜宵,飞速后退:“下次一定,你请回吧!还有我府邸的洞是这么回事,你最好给个解释!” 她因为激动,脸上染着点点嫣粉,在月光下像娇俏的芍药。 裴砚权一时怔住。 在他眼里,女人的皮相都差不多,但夏岁安很完美地继承了她母亲的样貌,南边温婉的眉梢、小猫般的眼眸…… 生起气来,一点让人恼火的感觉都没有,反而会思索是不是自己的过错。像吃了迷魂药似的。 裴砚权不自在咳嗽一声,他望向天上的月,像在欣赏月色,这才开口: “臣买了隔壁府邸,作为无聊歇息的小宅,且擅自将两者打通,还望公主恕罪——” 不等夏岁安出声质疑,他又道:“臣为了公主的安全,真是殚精竭虑啊,要不是怕公主你突然被刺杀……” “停停停,不接受pua,你可以回去了。” “打通就打通,我告诉你,你可别半夜来我后院偷鸡,或者进我房间,不然我弄死你!” 夏岁安做出一个霸王龙抬爪的手势,企图吓倒他。 “呵呵……” 裴砚权真心实意笑了出声。 他不再刻以控制唇角弧度,笑声逐渐放大,像个闯入正常世界的疯子。 “你……你没事吧?首先声明虽然我会急救,懂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但有些患者的病情要擅于放弃……” 裴砚权单手捂脸,面色逐渐恢复往日淡定。 “公主你真是……可爱极了……” 他发觉,自己戴面具戴久了,都不知道怎么发出像人一样的笑声了。 除了孩提时,他没有笑的这么肆意过。 “公主还请放心,臣如果想做什么,绝对会光明正大,不会如你说的那般偷偷摸摸。” 夏岁安觉得他话里有话,后脑勺莫名一凉,像被毒蛇嘶舔颈脖。 “光明正大砸我墙,我告诉你,除非你为我扛扛撞大墙我才原谅你……” 裴砚权没再回她的话,自顾自离开院子,穿过不规则洞口,身影消散夜色里。 不久后,两个仆人拿着钉子锤子,在大洞前,钉了一块蓝色麻帘布。 乍一看,还以为两个巨大宅邸本就相通。 夏岁安放下食盒,抱住青蝉委屈脸:“蝉蝉,我都赚那么多钱了,你怎么不劝我买房呢?” 以后裴砚权和她做邻居,这件事得有多恐怖。 “不是公主你说以后要流浪,不用置购房产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青蝉将食盒打开,露出里面的捞面和牛杂汤,拿筷子搅拌了一下面,将底下的汁和好,再将筷子递给夏岁安。 “公主殿下吃夜宵吧,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咱们不想那些有的没的,活的松快些。” “好!我家人生大师!” 第一百零一章 气煞老太傅 第二日。 想着过些时日要伴驾出宫,又不能去国子监上学。 夏岁安深感痛心,特地一大早早起,环顾了府里的种田和养鸡大业,跑去后院找小余要了几只品质一等一的走地鸡。 晌午,她便提着鸡,造访庞太傅的府邸。 太傅府邸门口,一扇破旧的木门映在眼帘前,让夏岁安有些犹豫,怕走错了地方,她。记得太傅的月俸可不低。 庞夫人热情地将她与青蝉迎进厅内。 她身穿深蓝色麻布衣裳,衣饰虽然廉价,头上却簪着新鲜摘下的栀子花,显然是个爱美的妇人。 “二公主的大驾光临我们府邸,真是蓬荜生辉。” 夏岁安拘束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眼前简陋的木桌和青蓝瓷茶壶,抬起手用手指挠了挠脸颊:“那个……我是来找庞太傅的。” 庞夫人捂嘴轻笑,如半老徐娘:“他听到我在门口喊公主殿下的名讳,去换衣了呢!他这个人啊最爱摆架子! 我去叫他一声,怎么能让公主久等呢?” 庞夫人进里屋叫了一声,庞郝学很快小跑出来,他穿着上朝时才穿的官袍,规规矩矩朝夏岁安一拜,问安。 夏岁安连忙扶起他,然后不好意思的说出自己前来的真相。 “我带了五只自家养的鸡,送给太傅你!” “再过几天我要请很长一段时间假,你就不用再担心,我在课堂上烦你了!” 庞郝学神情严肃,老脸拉长:“公主这是贿赂老臣?” “不不不,这是我尊老爱幼的体现。”夏岁安笑容大大的。 庞郝学算是看明白了,夏岁安如此开心的给自己送鸡,只是为接下来要脱离他的魔爪,而高兴。 “哼!你这鸡我不能收!贵为皇女却不好好学习,珍惜课堂机会,你让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怎么办?公主知不知道,还有很多孩子都上不了学?!” 他冷呵一声,鼻子喷出热气,活像一个顽固老头。 夏岁安眼神呆滞:啊?她只是对这两天回京后,在上课时带动同学看小人书,课余时间带大家跳科目三表示愧疚而已。 她没厌学啊。 庞郝学看到她表情复杂,以为是心虚,捻了捻胡须:“公主可知道,为何太子至今还在国子监读书?” “学习不好,咬了你的狗,或者留级了?” “……”庞郝学气道:“是老臣向陛下申请的!如果连学习都学不好,如何管理大夏?急功近利只会功亏一篑!” “还有二公主你,你这五只鸡我不接受,也不需要,如果公主真的想给,不如送去对面街坊,那里有两户人家,经常饥一顿饱一顿。” 庞夫人在一旁给几人倒茶,低声对夏岁安道:“二公主勿怪,他就是这个性子,可刚刚偷偷仿佛我,要给公主你沏家里最好的碧螺春呢。” 夏岁安懂她的意思,看了眼青蝉手里的鸡,视线转向庞郝学,“好,我懂你意思了……老师。” “哼……”庞郝学骄傲地把头别过去,看着夏岁安出门。 青蝉慢她一步,眼神愤愤,手里提着鸡笼,鸡在里面扑腾,她忍不住回头冲庞郝学道: “太傅,这是二公主给你补身体的心意,你拒绝就拒绝,也不能说我家公主不想着百姓啊!” 青蝉心道,虽然先前的公主殿下确实暴躁无礼,不爱护百姓,但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做实事。 一桩桩一件件,青蝉觉得要是她自己做了这么多,绝对找个人给自己颁奖。 “她怎么想着贫苦人家了,你说说?” 庞郝学好奇心上来,挑眉一问。 青蝉丫头掰着手指数:“在广阳县里,公主给流民发粥,公主开的养鸡场雇佣的是天残之人,发的薪资帮了不少人……” 她说啊说,又想起一件小事。 先前公主抓了一批打扰她用餐的乞丐,后来让她放了。 放人之前,让她将小厨房剩下的食物送给了他们。 自那件事后,公主府附近竟然多了一股声音,说公主是天仙下凡。 青蝉吐豆子般,都给说了。 夏岁安发现她没跟上,跑回来时已经阻止不了。 “……” 庞郝学老眼通红,眼皮子像画了一道赤色纹。 他扑通跪下,“二公主,是老臣误会您了!” 他先前的话都是站在长辈角度,点评夏岁安,虽然她已痴傻,但毕竟是自己学生,以身授道是他毕生的坚持。 这些教导可能用词比较严厉,他还担心夏岁安接受不了,谁知她一口应下,准备实践。 “臣没想到公主竟然做了这么多……与骄奢淫逸者不同。是臣误会您了!臣认错!” 这不道歉,他这个道德感重的老人家,晚上睡不着啊! 夏岁安呆呆地看着庞郝学,他说完话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人扶起来。 “没误会,没误会,我挺喜欢骄奢淫逸的。” 夏岁安帮青蝉提一只鸡笼,飞快跑出太傅府邸。 庞郝学在后边看着,重重叹了口气:“老婆子,我……唉!” “羞死了!”庞夫人朝他做了个鬼脸。 庞郝学摊手,“我也没想到二公主真干过实事。” 天色渐深时,太傅府邸的门又被敲响,庞郝学去开门,看到夏岁安后一愣。 “二公主怎么又来了?老臣还没换衣服……” 夏岁安直接将包裹塞他怀里,“送贿赂来的,不用那么隆重。” 丢下东西和话后,一溜烟跑上马车,马夫鞭打,骏马奔跑起来,留下庞郝学吃了几个马尾巴灰。 “老庞,是谁啊?” 庞郝学将情况说了,愤然:“我一定要消灭这股不正之风!” 怎么能给太傅送贵重礼物呢?他可一直都是中立派!帮理不帮亲的! ——不然也不会现在如此清贫,出门全凭两袖清风撑腰,吃饭不吃肉不吃菜不吃米。 庞夫人掂量了一下包裹重量,“这里面是什么,得用上好的丝绸包着……” “诶,你别打开啊!我还要还回去呢!” 庞夫人已经打开包裹,看到里面的东西一惊,“老头子,这是什么东西?面膜泥?敷脸上的吗?” 庞郝学一愣,没想到包裹里面不是金银器件,也不是绝世棋谱,而是奇奇怪怪的女性美容产品。 他看着夫人眼疾手快,拿出那个标着“面膜泥”的琉璃罐子,打开来一嗅,又翻了翻粘在底部的说明纸条,随而欢天喜地往房间里去。 关门前还留下一句:“所有东西都不准扔!扔了晚上别在我屋里睡!” 发髻洁白的栀子花都染上欢快。 “……”庞郝学带着悔恨,狠狠将包裹打上结,勒得虎口通红。 他庞郝学,学富五车,求书问典几十年,连太子,他都能让陛下将其留在国子监学习,可这短短时间里,竟然栽在一个丫头片子手里! 第一百零二章 欲成女帝 后宫,御花园里。 蝉叫绿叶间,封知岚与李府义在湖边一处假山后私语。 琐事谈完,李府义四下望了一眼,四处林叶掩敝,很有安全感。 他提起正事,“还请皇后莫要轻视二公主。” “为何?”封知岚不在意,“她虽然惹人厌,但本宫自有一万种方式对付她,何须惧怕?” 封后大典里,因为夏岁安的礼物,她虽然有些难堪,但真正搞黄她典礼的,还是李府义手底的徐道人。 学艺不精还敢进宫来坑蒙拐骗,若没有李府义授意,她是不信的。 要不是封家和李家早就站在一起了,她肯定不搭理他。 她现在是皇后,思虑的自然也多。 李府义微微低头,主动摆下台阶:“臣听闻,二公主已经收买了庞太傅人心,太傅夫人更是整日念叨,现在坊市里已有闲谈……” “太傅?她怎么和太傅那么熟了?”封知岚不敢置信,手指攥上假山石块,使劲按捏。 庞郝学身为太傅,是正一品官员,为朝廷辅佐大臣与帝王,如果帝王年幼或缺位,可以代为管理国家。 而庞郝学又是出了名的为人正直,属于中立派,一向不参与他们这些暗流争斗,怎么会突然与夏岁安交好? 李府义一笑:“老臣也不知,但皇后可以派人去太傅住的那条学子巷,打听一下。” “两人来往密切,甚是亲厚,老臣以为,二公主笼络裴首辅,现在又讨好太傅,必有所谋,加之她在陛下面前装傻,让陛下注意到她……” 封知岚越听,眉头越紧蹙,进一步认识到,夏岁安不是她乍一看那么简单。 如果李府义没故意误导她,那她被夏岁安的单纯外表给骗了! 但封知岚很清醒,没将自己的复杂神情表现出来,而是一脸寒冰: “她和本宫能有多大的利益冲突?倒是李昭月,三番五次刁难她,你不如管好自己女儿,去找她赔个罪。” 李府义笑容深邃:“娘娘可别忘了,我们大夏朝史,出过——女帝。” “你说——”封知岚声音顿住,此刻她终于将一切串联起来。 “原来,她不止装疯卖傻,更在扮猪吃老虎。” 这勃勃野心,她都为之汗颜。 “本宫知道该怎么办了,丞相请回吧。” 李府义甩甩袖子:“是了,陛下传唤臣,臣却因御花园过道的花太过娇艳,驻足观看,耽搁了时间,真是失礼得罪。” 封知岚眯眸看他走远,自己也转身回到亭子里,叫唤鸾凤宫嬷嬷。 “听说陛下允了二公主伴驾,行宫避暑,可确有其事?” “回娘娘,有此事。”嬷嬷悄悄打量她一眼,接着道: “晚宴结束,第二天,陛下就传旨,加封二公主为长宁镇国公主,赐了一块南蛮的偏远封地,里面起码有千户人家。” 号长宁、封千户。 封知岚眼睛微红。 南蛮偏远封地,乍一看像随便打发,可历史上有多少公主真真实实拥有过封地呢?左不过那几个有功勋的公主。 她们不是通墨家之术,设计了水利机关图纸,造桥修路救百姓无数,就是撰写了传世经文,发表诗词,名流千古。 因为个人优秀,才突破性别限制,得到皇帝嘉许与加封。 而夏岁安凭什么呢?她凭什么? 封知岚想不明白。 因着这块地,夏岁安绝对名留青史,更何况那偏远地界竟然还有千户人家,这一户户人头加起来,也有个几万,他们产出的税收都是归夏岁安所有。 封知岚慢慢靠着宫女的手,在亭子石凳上坐下,深呼一口气。 “心机如此深……是本宫小瞧你了。” 随着封知岚的自言自语,谁也没发现,另一座假山旁的灌木忽的动了动。 一个绿衣裳的人影,轻巧消失。 * 太子暂时监国,李丞相辅助,太后在夏岁安的哀求下,得武帝同意,垂帘听政。 这是夏岁安给太子监国失误,上的最后一层保险。 收拾了两天东西,她便伴驾出宫了。 虽说是伴驾,但她也不用和皇帝一辆马车。 皇家铺张奢靡,皇帝一辆龙车,皇后一辆凤鸾,他们这些乘车跟在后边。 随行的不只有夏岁安、裴砚权,还有皇帝的妃子和三皇子。 可夏岁安万万没想到,一个人也会跟来。 “陆钰,你怎么在这?” 陆钰穿着一身金色衣袍,上面的暗纹随着光影摇动,煞是好看。 褐与白色的立领显得他颈脖修长,更将他这个跳上马车,拉开绸布帘子探头看她的动作,衬得像个长颈鹿探头。 搞笑的动作一时掩盖住他的外貌。 他这些日子没有停下奔波,脸的颜色偏向橄榄色,脖子以下依旧一片雪白,他鼻子高挺,剑眉望夏岁安时,带着阳光笑意。 夏岁安边问,边失笑。 上来的陆钰反倒不解了:“我都没出声,你笑什么?” “你见过长颈鹿吗?哦,它也叫麒麟。” “没见过,你送我吗?”陆钰将冰盆挪了挪位置,自己找地方坐,熟练地偷吃夏岁安的水果,拎起冰镇过的紫色葡萄直往嘴里塞。 “你学坏了,小伙子,做人不要这么得寸进尺,因为你进一步我就会退一步。” 夏岁安将葡萄抱回自己位置,不给他吃,“说吧,找我什么事?” 陆钰肩膀一耸:“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我在外边骑马没事干啊,无聊透了,之前我赶商路都是和伙伴们边聊边跑的。” “我不算卦,你想聊也别找我,大夏天的费口水,还有,你怎么会跟着?我二哥都去不了行宫。” 陆钰双手交叠做枕状,往后边一靠:“谁知道呢?陛下兴致一起,阿猫阿狗都能跟着,何况我这个他亲自封的大皇商?” 夏岁安看他得意的神情就觉得拳头痒痒,实在是太欠收拾了! “你是猫还是狗?”她反问。 陆钰毫不在意她的讽刺,“我是狗,狗急了会咬猫。” 忽的,先前下马车的青蝉急急忙忙跑回来,她跳上马车,整个人熊抱住夏岁安。 “公主,不好了!呜呜呜,奴婢对不住公主!” 青蝉的眼泪糊在夏岁安锁骨间,两人都穿着襦裙,夏岁安微微低头,能看到小丫头的…… “你先说清楚这么回事。”夏岁安一把将她拉起来,把她外衫披好。 青蝉这才注意到马车上还有陆钰,她急急擦了眼上的泪,不好意思地拿出帕子递给夏岁安。 缓住气后,她道:“奴婢下去小解,结果碰上皇后娘娘的嬷嬷,她非说皇后找奴婢有事,让奴婢跟着她。” “奴婢跟着她,上了皇后马车……呜呜呜” 一百零三章 发情马儿 青蝉一边哭,一边说,话语不清晰。 夏岁安温柔地拍她背:“不要慌,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话都将成为陈堂证供。” 青蝉一愣,忘记哭了。 公主殿下怎么扮演起县丞了? 她不再吞吐,说清发生的事。 原来她去小解时,被嬷嬷拉扯着上了皇后马车,皇后给她扣了擅离职守等帽子,等她慌了后,又说,夏岁安身为一国公主,怎么能只躲在马车里呢?更应该像其他大臣一样骑马而行。 总之就是,让青蝉传话,不给夏岁安继续坐马车。 “……” 夏岁安听完,顿觉无语。 大夏天赶路,自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绿荫,坐车不会被晒到,还能吃吃喝喝享受冰盆,骑马就累了,不仅腰酸腿疼,还容易晒黑。 夏岁安扶额,封知岚这手段,怎么这么像宫斗呢? 妃子给皇后请安穿了靓丽衣服被嫉恨,皇后扯出不轻不重的罪过,罚人家太阳底下在殿外罚跪。 下一步就是妃子晕倒,查出有孕。 夏岁安拍了拍青蝉的小脑袋瓜:“就这点事儿,你哭什么?吓得我以为皇后看上你的姿色了。” “??”青蝉目瞪口呆。 夏岁安抬手给她擦汗:“你在这休息,别浪费我的冰盆,我出去找马。” 陆钰一把扯住她衣袖:“你这就从了?也不反抗一下?” 青蝉也很担忧:“公主殿下都不会骑马……” “谁说的!我学过两次,加起来有一个时辰!” 夏岁安将她在猎场学骑马的事情说了,虽然骑过一回后,就因为大腿根磨出了血,不敢再骑。 她执意喊停,跳下马车,找马去。 车上,青蝉幽幽地看陆钰:“陆公子,你不会和皇后娘娘是一伙的吧?来激将我们公主?” “不可能!” “那你发誓,不然没小基基。” “??”陆钰震惊看她。 青蝉固执等他回复。 陆钰菊花一凉,连忙跑下马车,只丢下一句:“有其主必有其仆!” 青蝉眨了眨眼,抱住膝盖苦恼,公主就是这样教她的啊。 外边,缓缓行驶的车队里,夏岁安成功换到一匹温驯的小白马。 她刚想自己踩马鞍上去,陆钰跑过来,扶了她一把。屁股刚坐下,她就感受到一股灼热视线,前段远处的凤车,一位吊梢眼的老嬷嬷正回头观望她。 还带监视的?啧。 夏岁安一边不满,一边回忆技巧,控制马驹。 陆钰骑着一匹红色宝马,与她并肩,整个人散发着张扬。 他打趣夏岁安,“虽然你会骑马,可这路可和猎场的草地不一样,那时是开春,现在是夏日,马儿们普遍烦躁,你不好控制,皇后她为难你,你怎么不去找陛下告状?你可是长宁公主。” 夏岁安穿着姜红色的襦裙,好比一朵粉嫩的花,她衣着娇俏,刚刚因为踩过泥泞地,裙角还沾了点碎土。 在陆钰眼里,她骑上白马驹后,就像小孩儿玩骑马游戏。 所以,下意识劝她去向皇上诉苦,回到马车上。 “瞧不起谁呢?”夏岁安白他一眼。 但他也提醒了夏岁安,骑马这种事情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 一个片段闪过她脑海,方才封知岚的嬷嬷回头看了她一眼,就扭头回车里了。 她动作干净利落,是任务完成了所以放心吗? 或者,她看的不是夏岁安,而是看她的马。 夏岁安心下一紧,好像明白什么。 “陆钰,求你一件事。”她道。 “!?”陆钰不敢置信,讶然出声,“你也会求我?” “嗯。” 陆钰眼神一缩,脸颊两边的耳朵根红成一片,像在滴血。 “你是不是想和我同乘一匹马?也不是不行,小爷我的可是走商时,西域王送的汗血宝马,千金难求,脚程不是一般快和稳。” 不等夏岁安解释自己的想法,陆钰就土豆子一样说了出来,他眼神还时不时飘向远天,不再侧头看她。 此时,他的心跳嘭嘭嘭直响,心率就像大漠漫天席卷的黄沙。 虽然他曾经很讨厌夏岁安,但此一时彼一时,他还是分得清的。 如果现在夏岁安求着他,要和他一起乘,需要他帮她,他肯定义不……呸,慎重考虑再答应。 “你在想什么呢?”夏岁安恨不得直接上去扇他两巴掌。 怎么说完话后就一副汤姆看母猫的痴傻样?演给她看?这是有什么意义吗? 夏岁安认真说给他听:“我的想法是,我们互换一匹马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 额你托福。呸,阿弥陀佛。 “啊?换马?”陆钰没想到,夏岁安完全打碎了他上一刻的幻想,仿佛给他上一课。 “……呵呵,换就换!” 上一秒他把自己的殷勤无意外露,这一刻也不好拒绝,陆钰憋屈地选择换马。 他没有细想换马的含义,只当夏岁安看上自己的汗血宝马,心底除了失望外,还余下一些不明情绪。 陆钰骑着白色小马驹,夏岁安骑着汗血宝马,两人行了一段路,忽的,陆钰发现有点不对。 他走商三年多,大半时间都是在马背上度过,对马熟悉的不得了。 他能辨别出,自己换来的这匹白马,是匹母的,而且—— 正处于发情期。 小白马有意无意地往前边一匹灰马的屁股上凑,总逼得前面那位官员加快速度。 陆钰回头确定,它的尾巴也不是正常弯下甩的那种,已经有举起来的趋势。 又走两步,小白马竟尿了出来,尿迹混在泥土里不明显,但陆钰多熟啊! 虽然马儿边跑边尿也挺正常,但这匹白马次数太多了。 “夏岁安!” 陆钰直呼她名字。 夏岁安骑着红马,慢悠悠走着,“怎么了大官人?” 陆钰意识到什么,“你知道皇后给你的马有问题,想让我来确认?” “嗯,真有问题?” “离发情不远了,相当于天亮了公鸡要打鸣。” “说得好,任务完成,你回你马车去吧。” 夏岁安开始赶人了。 本来陆钰就是待在马车上的,见夏岁安选择骑马,也找了自己爱马来骑。 “用完就扔?” “不然呢?我帮你擦屁股吗?” “嗤……”陆钰笑出声。 “你那小婢女果然是你教的。” 两人缓缓往一旁驾去,给后边的队伍留前进空间。 他们在草地上停住,陆钰翻身下马,正把马系到树上,准备处理这匹发情马儿,眼神扫过夏岁安,看到她贴在马鞍上的大腿,鬼使神差问: “大腿疼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夏岁安就感觉到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像被开水烫了一样。 “嘶啦!” 陆钰使用巧劲,将自己袖子的衣料撕扯下来,一块柔软的布条呈在他手上: “绑一下吧,就不那么疼了。” 夏岁安愣了愣:“哥们,你断袖?” 第一百零四章 对嘴喂食 “哥们,你断袖?” 夏岁安一句话就让陆钰脸色黑沉下来。 他不由分说就抓着布条,想直接上手给夏岁安捆住大腿,忽的,一只手抓住他手臂。 泊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连贯招式控制住了陆钰。 他大腿顶着陆钰的软肚子,让他动弹不得,“陆公子为何对公主冻手冻脚!?” “我没有!” 他连忙解释自己的行为,正委屈着,却见泊清慢条斯理拿出两个带绳子的软布包。 “首辅预计二公主会有这样的情况,叫属下送过来,陆公子不必多虑。” 夏岁安接过布包捏了捏,还挺软。 “帮我谢谢你主子。” “是!” 泊清走后,夏岁安看向陆钰,“哥们,好自为之。” 她重新骑马跟上队伍,陆钰抓着白马的绳子,越发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他看起来像一厢情愿、倒贴似的? 而且这裴砚权怎么这么巧就阻止了自己? “嘶嘶——” 陆钰也不能让小白马不发情,只得赶它去到另一个山头放生,再回过头赶路。 车轮滚滚向前,马蹄声碎,日落之时,一行人来到了离上京最近的行宫。 避暑行宫建的庞大,比皇宫清凉很多,物品也应有尽有。 官员们一身疲惫,但武帝精神很亢奋,连夜召开宴会。 宴会上,觥筹交错。 廖玉一身粉色舞服,带着舞女们翩翩起舞,一旁乐师倾情弹唱。 夏岁安的座位被安排在裴砚权旁边,她吃着沙冰,有些不解:“廖美人孩子没了也没几个月,就这么努力复宠了?” 裴砚权吃笑,“廖美人?她是廖昭仪。” 夏岁安这才知道,廖玉孩子没了,老皇帝心疼,给她提了位分,现在已经是昭仪了。 “哦,不知道又不犯法,我又不是知了。” 夏岁安侧头白了一眼他。 裴砚权跪坐在位置上时,简直和正常人一样。 他身形修长,雪衣黑发,一直在看夏岁安,琉璃般的眸子清冷冷的。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夏岁安忍不住先问。 裴砚权不语,拿起一旁酒杯饮尽,余光打量她扑闪的睫毛。 像有些畏惧似的,她眨眼幅度很快,却又灵动,像逃出笼子的百灵鸟的眼睛。 兴致一起,他拿起一旁珐琅果盘上的紫葡萄,递给夏岁安,葡萄直接到了她唇边。 这一幕有点眼熟。 夏岁安微微一愣,盯他一眼,身体后仰:“不吃。” 她低头哼哼:“神经啊,裴砚权,要是被封知岚看到,不得说我们两个有奸情。” 两人位置都在前边,只不过皇后正与皇帝说话,没注意看他们这边。 但这大庭广众下,公主直接吃首辅递过来的葡萄,还是手对嘴这种,被人看到了多不好,臣子也会嘴碎。 裴砚权脸色正常,没有不愉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收回动作。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奸情。” “正常吃。” 夏岁安一口咬下去,将葡萄吸溜进嘴里,咀嚼吞下。 “你叫我做事我就得做事啊,我吃是因为怕被人看到。” 她不吃,裴砚权就不放下手,这样也不行。 裴砚权收回手,心里对她的说辞嗤笑不已,觉得夏岁安是在装腔,为自己行为找补。 其实心里还是愿意吃他喂的葡萄的。 下一秒,夏岁安“噗噗”将葡萄皮吐到小碟子里,出声: “别人喂我葡萄都是给我剥好皮的,你也太差劲了吧。” “还有谁喂过你?”裴砚权出声。 这次,他脸黑了。 原来不止他喂过她。 “青蝉啊,你没有吃过自己小丫鬟喂的葡萄吗?” 夏岁安侃侃而谈,自己躺在贵妃椅上翘着二郎腿看话本,然后青蝉洗净手,喂她冰镇葡萄。 裴砚权:…… 他神色稍好一些,重新拿起葡萄,指尖从上将葡萄皮撕下,汁水沾到了他手上,有些黏腻,但没在意,而是将剥好的葡萄又递到夏岁安唇边。 动作显眼,夏岁安带着怒气瞪他一眼,“最后一颗!” 葡萄吞下,裴砚权看她唇瓣张合,轻笑一声,“最后一颗。” “不过……” “臣的手脏了,公主帮臣擦一下手。” 夏岁安拿起案几的桌布,用长长桌布擦了擦他手指。 “行,干净了。” 夏岁安擦完,就决定彻底不理睬裴砚权了。他们这番动作,让在场的臣子都看向他们。 夏岁安慌乱低头。 “都怪你!” “公主还在想私情的事?放心。” 裴砚权玩昧把酒:“真有私情,臣会为公主负责的。” “神经!” 夏岁安闷头吃冰沙。 远处,案几后的陆钰站起身,端酒出去。 “公子你去哪?” “吹风。” 其他臣子看到这一幕,神色各异。 他们有的定了游士台的消息,自诩知道内幕。 悄悄议论。 “首辅竟然和二公主如此亲密,莫不是郎才女貌,产生火花……” “不可能,他们先前有仇,况且史上没有哪一位公主,嫁给个腿脚有毛病的臣子的。” 一个大臣神秘兮兮开口: “游士台的消息你们都不重视吗?我觉得首辅这是……想扶持二公主,毕竟二公主最近风头挺大。” “扶持她?不可能!陛下可是有三位皇子呢!” “换你生了三个儿子,你会不把位置给儿子,而给个嫁人的女儿吗?还是那个位置。”他 反驳的大臣意有所指。 他们的话题不了了之。 众人也不敢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议论,这种皇位继承问题。 近日,游士台放出消息,说太傅庞郝学看重二公主,现在他们又在席上看到裴砚权与夏岁安的亲密举动,自然心中有了疑虑。 一位长宁镇国公主,得这么多助力,这是想和她皇兄争一下吗? “玉儿跳的真好,赏!” 廖昭仪的舞蹈得到老皇帝赞赏,一番吃吃喝喝后,宴会结束。 由于他们的目的地是温泉行宫,明天还要继续赶路,所以都早早回房准备睡下。 夜间,夏岁安迷迷糊糊睡着,被青蝉推醒。 “公主不好了!陛下遇刺了!” 夏岁安惊醒:“死了?” 这不可能啊,原着里,老皇帝也就吃吃玩玩,很快就回京了。 “皇上受惊,奴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夏岁安连忙穿好衣物,匆匆出门。 这几日的安逸麻痹了她的神经,她差点忘记自己已经改变原着走向。 如果老皇帝现在出事,政局必定大乱,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一百零五章 他会走路了 主殿里。 夏岁安赶到的时候,武帝一脸受怕的神情,正大喘气。 雪白箭羽直直射在他前方的柱子上,直入四寸。 一旁,龙吟卫在等候听令。 “父皇!” 夏岁安跑过去,老皇帝看到她后,眼神松动,“小二来了。” “父皇你哪里受伤了吗?需要我吸伤口的毒吗?” 武帝坐在长塌上,愣了愣,“不用。” 皇帝现在也算习惯自己这个痴傻女儿了,不像先前那样嫌弃。 “小二坐。” 夏岁安诚惶诚恐坐在下首椅子上。 裴砚权摇着轮椅来到众人前,声音清凌:“回禀陛下,恕臣无能,刺客逃了……” 他将刺客的狠厉与护卫军们受的伤告知皇帝。 武帝气的胡子一瞪,“查!严查!” 裴砚权:“是,陛下。” 武帝看着他准备离开的样子,神色依旧忧愁,裴砚权动作一滞, “臣有个提议,敌人在暗,我们在明,陛下与嫔妃们乔装打扮,做微服私访的样子,以此有所防备为好。” 武帝思虑到,自己摆驾回宫伤面子,“爱卿提议不错。” “臣会为陛下做好防卫,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裴砚权离开前,深深看了夏岁安一眼,夏岁安坐在椅子上,被他盯了一眼,感觉眼神里有话。 “父皇长命百岁,千疮百孔死不掉,喜笑颜开,笑掉大门牙。” 夏岁安送完祝福后,连忙溜了。 一出殿门,就看到拐角处裴砚权在等着自己。 “公主请。” 夏岁安跟着他来到一处池塘。 “你不会要推我下去吧?大夏天的虽然凉快,但你也要捋一下会不会风寒,我如果嘎了绝对变成长发女鬼来找你,吸干你的阳气。” 轮椅上,裴砚权微微昂头,“公主殿下心直口快。” 夏岁安觉得他眼神莫名其妙,从今天晚上开始,像一团墨里涌动不明情绪一样。 月光下,裴砚权的眼睛映着夏岁安的脸。 他们谈话是一个不对等的视角,本应该男高女低,现在却是女高男低,一直也是。 裴砚权眯眸看着夏岁安默默后退一步。 “公主殿下撤什么?” “哈哈哈我才没有害怕,我是风车下面的唐吉柯德……” “堂吉柯德是什么?” 夏岁安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buibui” “……” 裴砚权唇角勾起一瞬,反手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一根巴掌大的铁棍子。 ? 夏岁安一脸懵地看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总不能是打我屁股吧?” 裴砚权没有言语,径直将棍子一甩,巴掌大的短棍一下子变成半人高的拐杖,他拖拉一下,有机关卡着下面部位,不会滑下。 夏岁安张大嘴巴看着,有些没反应过来。 得知皇帝遇刺那一刻的震惊,与此同时再次浮现。 对了!她怎么该死的忘了,裴砚权没有她罚跪等等的刁难,正常接受了夏蕴的治疗,几乎天天喝药,他的腿可能好的很快也说不定。 夏岁安心里有些担心,又有点庆幸。 她怕裴砚权找自己麻烦,要她小命,又为他能治愈而高兴,毕竟这也是她死亡的一个致命点。 “公主殿下惊呆了?”裴砚权看着她傻掉的模样,笑容终于显露。 虽然他很快恢复往常的冷静模样,但还是被夏岁安捕抓到。 “惊呆了!我的呆瓜!裴砚权,你是腿好了吗?有知觉了?” 裴砚权以棍点地,拒绝了夏岁安搀扶,自己站起来,走了两步,有些磕绊,但一身白袍风度依旧。 “托公主之福。”他声音浅淡。 “呵呵,呵呵……”夏岁安尴尬一笑。 “那个,还是我扶你走吧,大哥。” 被叫大哥的裴砚权瞥她一眼,“公主以后唤臣字吧。” “你字什么?” “长卿,裴长卿,公主殿下不用扮做与臣不熟的样子。” 夏岁安小心扶着他的手臂,她手心贴在他衣料上,觉得有些烫。 站直后行走的裴砚权,比她高不少,以夏岁安判断,应该有将近一米九。 她仰头: “可我真的和你不熟,我都不知道你站起来这么高。” 夏岁安一句无意的话,瞬间将裴砚权拉扯进当年不好的回忆里。 皇家独特的废腿手段。 大腿钻心的疼痛。 寻医问药面壁,朝堂嘲笑议论。 心绪异动只在一瞬,裴砚权回过神来,已经撑着拐杖,甩开夏岁安的手,自己走了一段路。 他从池塘边,来到一座亭子前,望着前面的台阶,动作一顿,回过神来。 他康复可以行走后,借着拐杖锻炼了好些天,但没有尝试过走阶梯。 他不是怕事的人,正准备抬腿,后背一阵风吹过,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下冒出,细嫩小手扶住他手臂,和先前一样。 裴砚权方才躁乱的心,不知为何平静了一部分。 他看向夏岁安,夏岁安也在看她,昏暗月色下眸子亮得惊人,满眼都是他。 这个仇人、傻子、骗子,满眼都是他。 又有一瞬间,裴砚权被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满足到了。 “知道错了?”裴砚权没头没尾问出声。 刚说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不该问的。 公主能有什么错?皇家权势滔天,何错之有。 退一步来说,夏岁安也不知道自己问的什么,只是他一直在苦苦寻求那一个答案,仿佛刻舟求剑般。 可下一刻,夏岁安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 “嗯,我错了,裴长卿。” 声音很小,裴砚权一直低头看她,只觉得像狸猫踩奶唤叫。 咚! 可夏岁安声音小,他心房却狠狠一敲。 她正式道歉了,他也该原谅她了吧?难道要一直留着这个心结过年吗? 裴砚权觉得此刻的自己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就……像中蛊一样。 “哼……” 裴砚权喉咙发出一声气音,算作回应。 夏岁安听到动静,小心抬头,雪白小脸怯懦:“我扶好了,你不走吗?你腿不麻吗?我扶老奶奶过马路都有个夸,怎么扶你还要安抚你情绪,你真是事儿多。” “??” 裴砚权借力,三两步跨过台阶,坐在石凳子上,他一手将拐杖斜放,一边眼神暗狠看向夏岁安。 “二公主,臣真怀疑臣是被你气得站起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 典藏版春宫图 月色凉薄。 主殿外,亭子里。 “裴砚权,你不觉得这里挺冷的吗?说不定还有蛇呢,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夏岁安侧过头,看他。 月光太清辉,笼在裴砚权的肩背上,夏岁安看不太清他神情。 “皇后有意刁难你,臣……此举可以让你清静。” 夏岁安愣了愣,眉梢忽松,她没想到,裴砚权约她单独谈话,实际上是想说这个。 真是出乎意料。 她方才还真的以为,裴砚权只是想告诉她,他的腿好了大半,能靠着拐杖走路了。 “明日我会与陛下兵分两路,陛下走水路,我经过永城,待一天再往东到行宫,公主想跟哪边就跟哪边—— 皇后娘娘肯定是跟着陛下的。” 夏岁安低眸沉思,原来先前裴砚权派泊清给自己送软布包不是巧合,是刻意的,他一直知道皇后存心刁难她。 现在又把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抛给她,夏岁安真的很怀疑,他想看她,求他。 “我肯定跟着你啊!大帅哥!”夏岁安眉眼一弯,一副很会看眼色的模样。 “帅哥的脸,是顶顶的翘冰锥,帅哥的肩,是双开门的大冰箱,帅哥的锅,是麻辣炒肉大铁锅!” 话落罢,裴砚权眉头皱了又皱,“这说的都是什么……” “蚊子咬我五个包,不敌哥哥给我的头孢。” 夏岁安边打蚊子,边瞧他拐杖一眼,大着胆子跑上去几步,用右手手指尖勾了勾裴砚权的下巴。 这人的脸部棱角分明,不笑的时候,深邃五官摆在那,能让人想到一座冰山。 她手指一划而过,不敢太造次。 “我走啦!晚安,good night!” 夏岁安溜的很快,像熟练演练过多次。 裴砚权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低头,看向胸肌部位。 “鼓……奶?” 男人也能产奶吗? …… 夏岁安钻出这个小型园子,看到青蝉,连忙喊她一起回去。 青蝉脚步顿住,眼睛像个铜铃似的盯着她脖子。 “公、公主,你是和首辅他、他有私情吗?” 青蝉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被别人听到。 ? 夏岁安一脸不解,青蝉指了指她脖子,她才反应过来一把摸上去。 ! 好大一个蚊子包! 可能她刚刚打完后顺手挠了挠,现在通红通红的,让青蝉误会了。 “蚊子咬的!”夏岁安躁的脸红心跳,“青蝉,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你半个月不准吃宵夜!”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重新上路。 陆钰对微服私访这个计划很不满意,特别是知道自己被分在皇上与皇后这一组的时候。 榕树下。 陆钰满脸不忿,“夏岁安,凭什么我被安排在水路那一组!裴砚权他公报私仇,借机报复,不分是非,黑白颠倒!” 聆听他抱怨的夏岁安:…… 她得出一个结论,和一个人相处,时间长了才能看到本性。 不然以先前的印象,那一个三年之约的嚣张大少爷,和现在拖着她衣袖抱怨的幼稚鬼,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裴砚权坐在轮椅上,缓缓过来,“陆公子是对陛下的打算,有什么意见吗?本辅可以代你向陛下传达。” “呵呵。”陆钰冷笑一声,“算你好运。” 他递给夏岁安一个委屈眼神后,挥袖上马车。 夏岁安目送他离开,轮椅上,裴砚权忍不住开口:“不舍得你的小情人?” “什么小情人!不要造谣啊,你这是寻衅滋事,要拘留三到十五天的!” “……” 裴砚权语气幽幽:“差点订婚的冤家,不算小情人?” “算你个毛!” 夏岁安注意到不同,“你怎么还坐轮椅,你不……” “嘘。”裴砚权抬手做噤声的动作。 “保密。” “哦……” “公主殿下是该动一动脑子了,凡事给自己留个底牌。” “动不了,我是巨婴。” 夏岁安溜上马车,只给裴砚权看到一个钻马车的屁股。 裴砚权无奈摇了摇头。 “巨婴这个词……倒挺新鲜。” 他这一生,也就撞上了夏岁安这么个巨婴。 因为兵分两路,夏岁安这一车队是裴砚权带队,先前的束缚全没了,所以她安安心心待在马车里,既消暑又舒服。 车轮滚滚,不过半天,一行人就到了永城。 这座位于夏国北方,商贸繁荣的城市。 过关卡时,夏岁安特地下了马车。 永城的牌匾用的是隶书桐木,高高挂在城门口上,染过百年风霜却依旧字迹清晰。 夏岁安看着这两个字,心里很不是滋味。 永城,正在原著丢失的十三个城池里面。 还记得书上说,这一片地带都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 胡兵凶狠,乍一闯破城池,觉得很轻松,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在城里烧杀抢掠,强迫有家室的妇女,还拿小孩杀来助兴。 晚上,点火烧人肉说这是大夏烟花。 在书里,这笔恩怨许久未消,直到裴砚权四十岁因旧疾去世,也没有打得北胡归附大夏,统一整个大陆。 “公主在发什么呆?这牌匾的字很好看?” “这么看来也是,确实比公主那蚂蚁字好看许多。” “嗯,很好看,它很有生命气息。” 裴砚权对她的回复一惊,往日夏岁安绝对会怼回他,现下的状态有些不太对。 但他面上不显,继续:“臣教殿下练字如何?包您满意。” 夏岁安觉得莫名其妙:“真的只是教我练字?” “那不然公主以为……?” “那你还不如带我玩游戏!” “玩什么游戏?” 裴砚权脸色自然,声音淡淡,问道。 他不期然地想到,有些疯疯癫癫记性差的母亲,有一日状态很正常,带他去了她房间。 母亲在满地焉了的花堆里面,找出了一个蓝色图册,郑重交给他。 “母亲,这是何物?” “宝贝,这是宝贝,哈哈哈,宝贝!” 母亲的正常时间很短,下刻便疯癫大笑起来,捡地上的花往他头上戴。 “戴戴,好看!” 裴砚权坐在轮椅上,不方便躲避她的动作,加上孝道在心里,只得任她施为。 裴砚权打开图册,视力极好的他看到里面姿势各异的男男女女,张张图纸描画得极为细致。 这竟是春宫图!还是典藏版的。 “……” “母亲!” 裴砚权到底是有些羞的,只是情绪都被他压制着,不露在脸上。 可眼前脸颊红红,头上发髻戴着花儿,然后往他耳朵插花的母亲,让他不能说什么。 “母亲,花很好看。” “宝贝……都是我的宝贝……” 回忆勾勒心头,裴砚权盯着夏岁安的脸,“公主想要什么游戏?试什么玩具?” 第一百零七章 戏台下,眼中人 “公主想要什么游戏?试什么玩具?” 光天化日之下,夏岁安觉得裴砚权在调戏自己。 玩具,什么玩具? 城口人群来来往往,夏岁安羞耻脸红:“我的意思是,你带我去逛永城里面好玩的地方!” 裴砚权笑了笑,“其实,公主的任何想法,臣都能满足。” “给你装的。”夏岁安叉腰怒吼。 说的好像他喜欢她一样。 队伍入住客栈,时间过得很快,日落西边,满片乌金。 “公主!永城今晚有庙会!外面可热闹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吃完饭后,青蝉去外边打听了番,兴高采烈的回来。 夏岁安换好出行衣物,一件淡藕色的轻纱薄衫,便跟着她走出客栈。 刚踏出门槛,便看到门外边坐着一人,这人分外悠闲,坐在轮椅上,右手拿着茶杯,左手轻掀茶盖,慢慢品尝。 余光瞥到夏岁安,裴砚权将茶杯放回泊清手中,淡淡开口:“出发吧。” 夏岁安一下子明白什么,看向青蝉:“什么时候你的主子变成他了?” 青蝉纠结低头:“不是公主你说,让首辅带你去玩吗?” “……” 夏岁安后悔下午说的话了,她只是看到永城一时感慨,嘴炮而已。 如今嘴炮战士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夏岁安主动去推裴砚权的轮椅,“咳咳,谢谢。” 她现在对他的情感很复杂,既为自己改变命运,他看起来不会杀她而高兴,又有些害怕和他深入接触。 她怕,裴砚权和自己想的那样一样。 裴砚权没说什么话,他一天一身雪白衣衫,眉眼间清冷得仿佛挂上雪花。 夏岁安推着他走了一段路,他才说:“公主殿下,方向错了,臣要带您看的是庙会,庙会在府衙旁边的戏台子边。” 夏岁安:…… “我哪知道庙会在哪里啊!你不说青蝉也不说!” 夏岁安回头想冲青蝉训斥一句,结果发现根本就不见她人影。 “人呢?不会被拐子拐跑了吧?”夏岁安恐慌刹那。 裴砚权见她还在漫无目的地推轮椅,自己按压下止刹,停在原地。 发愣的夏岁安往他轮椅上撞了撞。 裴砚权目视前方,脸上是夏岁安看不到的满脸无奈。 “殿下,臣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是真傻了。” 夏岁安嘿嘿一笑:“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她反应过来,青蝉应该是被裴砚权提前调走了,现在大概隐藏在暗处。 夏岁安转换方向,推着他前往庙会举办的地方,戏台。 她像是不甚在意一般开口,试探:“我的内部势力已经被你渗透了,要是我哪天在睡梦中被人一剑刺死,那肯定是你杀的。” “不会!” 就连裴砚权也没想到,他自己的回复会比思索快,毫不犹豫就说了出来。 他心底,想不出夏岁安这个人消失会是怎样一个情况。 不是仇恨烟消云散,而是不舍、难以置信。 那在心脏底端刚刚抽出芽儿的蔷薇花,灌了许多水与爱,却再也长不高,开不出花苞。 听到裴砚权答复的夏岁安偷偷一笑,她没出声,推轮椅的速度却越发快速,走过两条街后,便到了戏台子。 裴砚权听着她边哼歌,看着眼前风景快速掠过,像绑上了两个风火轮似的,不一会就到庙会。 觉得有些想笑。 夏岁安的愿望一直都那么简单,就是——活着。 他说一句,他不杀她,她都能开心好久。 戏台子前,人潮拥挤,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戏,后边的人看的迷迷糊糊,但也跟着喝彩叫好,看的就是一个气氛。 夏岁安推着裴砚权,很顺利的挤到了前排——靠着坐轮椅的裴砚权。 人形小推车直接碾压,见了都得让一让,不让一下,晚上甚至会午夜梦回,一个天疾之人我都不礼让,我真该死啊! 戏台子很前边,夏岁安站在裴砚权轮椅后面,得以看清他们演的是什么内容。 演的是石敢当抓妖怪。 “我拿它一回,它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作怪,山南海北这么大地方,我也跑不来。有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 “……” “有了,我就刻一块泰山石敢当的石头,将它放在墙头,看哪家妖怪还敢来范!” 夏岁安看的津津有味,大概半个时辰的戏文,她看的有些腿麻,主角下场的时候才想起还有裴砚权在自己身边,他坐着轮椅,她是不是可以把他轮椅抢过来自己坐…… 呸,闷缺德了点。 夏岁安内心唾弃自己,连忙将目光从戏台上收回,看向身前的裴砚权。 他坐在轮椅上,处于低矮的视角,所以夏岁安看戏文能完全忽略他,现在回过神来,她才发现,他早就将自己的轮椅换了个方向。 刚来的时候轮椅正对着戏台,现在的轮椅对着她。 夏岁安心里一慌,裴砚权不会在她看戏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吧? 她那个预感要成真了?难道裴砚权真的喜欢上她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不不,不可能! 她尴尬一笑:“你不喜欢看石敢当吗?这是北边挺有名的戏文,哈哈,你要是觉得困了,我现在就推你回去。” “臣不困。” 裴砚权神色淡淡,左手撑在手柄上,单只手指按摩太阳穴,神色恬淡的眼底,却一幕幕划过方才的景色。 小姑娘满心满眼全是戏台上的石敢当,卷翘的睫毛像忽飞的蝶儿,看着台上风景却不知台下人在看她。 “城门口办了篝火节,公主与臣一起过去吧。” “我还能说不吗?”夏岁安嘟嚷,觉得自己把整一年的路都走完了。 “大爷,你是我大爷……” 裴砚权听着她碎碎念,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没有朝堂阴谋诡计,没有皇帝跟前的顾忌,没有鲁莽的下人…… 人潮中,只有他们两个。 城门口。 穿着各色衣物的百姓们,早已围着燃起篝火的柴堆,载歌载舞。 手牵着手,左脚一跳,右脚一踏,一旁有披着羊毛袍的男女子拍鼓歌唱。 “诶呦诶呦伊——诶哟伊——” 一个披着头发的青年人从队伍里走出,跑向夏岁安,眼睛亮亮: “这位桑格花,请和我一起舞蹈。” 夏岁安惊讶看他,下意识:“我还带着人……” 裴砚权用手指捏着腿,眼神晦暗。 “去吧,不用管我。” 第一百零八章 真正的公主抱【求追读求支持】 “去吧,不用管我。” 裴砚权话音落罢,夏岁安下意识看向邀请自己的男子。 火光辉映,男子轮廓帅气,眼睛颜色偏棕,最显眼的是他披散的头发,微微曲卷着,像异族血统。 “那……好?” 夏岁安随着青年加入舞群,手拉手开始绕圈跳。 火红的篝火静静停在每个人前面,像夜里的骤升太阳,光热笼罩舞蹈的人儿,也将夏岁安的脸衬得红扑扑,像极了原野上的桑格花。 青年特别高兴,“我叫孙毛毛,你可以叫我毛毛,你叫什么名字啊?” 夏岁安已经跟上舞蹈的节奏,跳半个圈的时候,颈脖出了汗。 “我叫夏岁安!” “那我叫你安安?你应该不是永城人吧?我在永城绝对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孙毛毛神情真诚,怕夏岁安听不到,特地大声了点。 “对啊,我是来这里玩的!” “那你可以找我带路,我对永城最熟了!等下我烤肉给你吃好吗?” “好啊!” 夏岁安一手牵着一位漂亮姑娘,一手牵着他,绕跳的几个轮回里,知道了孙毛毛的身份,他祖上有胡人血统,所以得了点遗传,头发卷曲,眼睛细看和常人不一样。 孙毛毛说,“虽然我有胡人血脉,可是我在永城过的很好,没有人歧视我和我爹娘,我觉得自己就是大夏子民!” 两人跳累了,从圈子里出来,又有后继的年轻人补上。 胡毛毛开心地看着夏岁安,“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夏岁安在喘气,忽视了他格外亮的眼眸,“可以啊,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胡毛毛有些扭捏,“你等等我,我去拿个东西!” 夏岁安迷茫地看他像破圈的小羊一样,跑的飞快,一溜烟不见了。 她找到帕子擦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忘了一个人,连忙抬眼四处找。 可是四周光亮只有篝火,夏岁安无法在暗处找到人。 “祖宗——我的祖宗——” 曼妙歌声里,掺杂夏岁安的喊声。 “闭嘴!” 一个沾染情绪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夏岁安连忙朝声源处跑去。 裴砚权和他的轮椅,一起在一棵树下。 “裴砚权,你也不怕蚊子咬死你啊!”夏岁安一边说,一边将他推出去。 她找到打火石,找了个没人的火堆,自己升起火来。 想起自己跑去跳篝火舞,忽视了裴砚权,夏岁安找补一般,放下打火石,用小手摸了摸裴砚权的手掌。 夏岁安手心温热滚烫,像被炽火炭烤的火山石,而裴砚权则是千年的寒冰。 她贴了贴,迅速离开。 “你瞧你笨的,冷死自己都不知道,还要我生火给你取暖……” 夏岁安别扭地往火堆里加柴。 裴砚权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刚刚触碰到的地方。 他嘴唇经过这么久,早已干裂,他舔了舔,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像天上望月。 夏岁安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抬头一看便看到裴砚权似笑非笑的模样。 这种表情她是第一次看到,很凉薄,像月色。 “怎……怎么了?” “你刚刚睡着了做噩梦了还是……” 裴砚权打断她的胡扯,开口:“公主方才跳的真好,若是臣的腿没有坏,想必能同公主一起—— 与民同乐。” ! 夏岁安心里一个咯噔。 怕什么来什么。 自尊心极强的裴砚权,怎么可能因为她装傻卖惨讨好,而忘记那些灰暗的过去? 又不是机器程序可以进行格式化。 夏岁安咽了咽唾沫,漆黑眼眸定定看他。 裴砚权没想在今晚为难她,这些时日已经是他十多年来,开心次数最多的日子了。 他只不过刚才看着,夏岁安与一个混血青年跳的欢快,心里有些不愉。 裴砚权别过头,正想给两人找个台阶下,夏岁安忽然从坐着的姿势改变为蹲着,还将身体背了过去,把背部朝向自己。 “怎么了?”裴砚权不解。 夏岁安反手用手背拍了拍自己后背,“来,老哥,上!” “?”裴砚权眉头微蹙,尽力理解她的意思:“你是说,你要背我?还……背我跳舞?” 夏岁安毫不犹豫点头,侧过脑袋看他,余光刚好瞥到他半明半暗的侧脸,“信我就上来!” “我自己摔了都不会甩你出去,不然我一辈子发不了财!” 强烈的愧疚心让夏岁安做出这一番行为,还许下这一个无比诚挚的誓言,她希望裴砚权不要不识好歹! 裴砚权的凉薄已经土崩瓦解,再也找不到尸体,他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瞥夏岁安,着重看了看后脑勺。 他真的怀疑,夏岁安先前掉池塘里脑子进了水。 “你快点嘛!” 夏岁安等不及了,声音软化一个度,裴砚权不给她点回应,她都下不来台了。 “你快点嘛”被夏岁安说的像撒娇一样,裴砚权神色深了几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先说好,你要是接不住我的重量,可不许哭。” 见裴砚权同意,夏岁安得寸进尺,“行,哭了就跟你姓,快上来,磨磨唧唧的天都快亮了。” 兴许是被篝火节的气氛感染,夏岁安的语气都带着几分爽朗,毫不扭捏。 裴砚权手臂一动,抱住夏岁安的颈脖,他将自己全身的重量挂在夏岁安的后背上,原以为她起身都起不了,却见夏岁安一个大喘气,丹田憋气一般,猛的站了起来。 夏岁安用两只握紧的拳头的拳背,托着裴砚权的臀部,让他不至于滑落。 接着,夏岁安背着他闯入篝火舞的内圈里,在舞蹈的男男女女前,就这样背着他绕了一圈,又一圈。 整整三圈。 裴砚权想不明白,她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这么大毅力。 明明他比她多整整半个人的重量…… 一步步脚步沉重,却很稳。 裴砚权环着夏岁安脖子的手,能明显感觉到上面肌肤的滚烫。 他也能清晰看到,夏岁安爆红的皮肤。 有刹那,他觉得夏岁安是个大型可口糖葫芦。明明他也不爱吃甜食。 “可以了,可以停下来——” 裴砚权主动喊停,他真的怕夏岁安倒下。 而且……女子背男子,还是身形娇俏的夏岁安背他,他总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仿佛世界日月颠倒。 夏岁安猛的停下,将裴砚权稳稳放在木轮椅上,才晃动自己麻痹的手臂。 啊——她她她,她真的背着裴砚权绕了三个圈? 反应过来的夏岁安不敢置信。 此时,绕着篝火舞蹈的青年男女们停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觉得刚才被打扰,反而觉得很感人,纷纷吹起口哨,像调侃“在一起在一起”一样。 夏岁安终于喘完自己的气,她在人声和口哨声中,问裴砚权: “怎么样,姐的公主抱,爽不爽?” 喜欢沙雕春风吹满地,恶毒公主逆天命满地,恶毒公主逆天命 第一百零九章 我是她的情哥哥 “姐的公主抱爽不爽?”

兴许是被气氛感染,夏岁安问出这样的话来。

裴砚权拿起帕子,抬手擦了擦她的汗,纠正:“是背。”

“你别管。”

歌舞继续,夏岁安推着他回到篝火旁,她继续加柴,裴砚权串着肉。

“你哪来的肉?”

“你别管。”

“6!”

被反击一把的夏岁安只能嘟着嘴巴,看他烤肉。

大块牛肉架在露天的烤架上,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扑鼻,勾得夏岁安肚子直叫。

就在这时,孙毛毛跑了过来。

他手里举着一条用光滑竹签子串着的烤鱼。

笑容灿烂,长卷睫毛下眼睛亮着微光的青年,在夏岁安跟前站定,弯腰,将烤鱼给她。

“呐,夏岁安妹妹,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们内陆人不常吃到鱼,所以鱼是很珍贵的,

我不知道在你的故乡里鱼贵不贵,但,我想把我最贵的礼物给你!”

孙毛毛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扎了起来,一根红布条牢牢固定着,成了他满身灰色衣物唯一的亮色。

夏岁安接过烤鱼,“好,谢谢你!毛毛哥要不要也来吃我们的烤肉?”

面对夏岁安的邀请,孙毛毛求之不得,“当然好啦!”

坐在轮椅上精心烤肉的裴砚权:……

孙毛毛已经大大咧咧坐下,还递给裴砚权一张干净的荷叶,“来,大兄弟,你拿这个垫着牛肉,这样不会脏。”

裴砚权静静看着他指手画脚。

不久,荷叶和烤好牛肉都放在了大石块上,孙毛毛抢先用小弯刀割了一小块,递给夏岁安,“你尝尝。”

夏岁安看着他贴心地将刀柄递过来,“我以为你会让我用荷叶包着吃呢……”

轮椅上,裴砚权神色不明,在夏岁安接过弯刀的前一刻出声:“你吃一个试试。”

语气显然不是让夏岁安继续吃,而是华夏语言博大精深的“你敢你就吃一个试试?”

夏岁安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孙毛毛也挠头不解,“怎么了?这肉不是你烤的吗?熟了啊,而且你也撒了调味料……”

“别说了……”

夏岁安连忙拉他一把。

她反应过来,这肉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肉是裴砚权烤的,却被别人献了殷勤。

夏岁安试探道,“裴砚权,要不……我先喂你尝一口?”

裴砚权本来看到孙毛毛与夏岁安拉拉扯扯,眉头已经蹙了一个弧度,却见忽的柳暗花明。

夏岁安拿出一把小匕首,切了小块肉,撕下一小片荷叶,包着烤肉递给他。

先前她用来反击土匪的红影被她捡了回来,依旧是护身的武器,除此之外,她还有一把专门切肉吃肉的小匕首,现在使着很方便。

裴砚权瞧了她匕首一眼,接过烤肉细细品尝,隔着一层荷叶,肉不烫,自己烤的他也有分寸,味道很是鲜美。

“嗯,还行。”

裴砚权不知道自己在说肉,还是在说递肉的人,声音淡淡,看着在他说完话后,便大快剁的夏岁安。

虽然夏岁安会时不时吃几口鱼,但在他看来,还是吃牛肉多些。

他专注的目光,没有惊动当事人,反而引起了孙毛毛的注意。

孙毛毛自己的肉也不吃了,悄悄凑到裴砚权后边,小声问:

“那个……你和岁安妹妹,是什么关系?”

“你说呢?”裴砚权轻挑眉眼,反问他。

孙毛毛挠挠头说:“我希望你是他哥,亲哥的那种。”

裴砚权露出一个笑,狐狸般:“恭喜你,猜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

“我是她的情哥哥。”裴砚权说的清风霁月。

“啊?”孙毛毛大惊,脸色一下子垮了一大半,方才送烤鱼过来时眼睛的星星都没有了。

裴砚权继续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要不然,怎么单单喂肉给我呢?还不是喜欢我。”

“??!”孙毛毛刚刚春心萌动、翩翩荡漾的心,一下子碎了又碎。

两人的谈话声音很小,凑的又近,加上周围歌声大,夏岁安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她打了个饱嗝,“如果有酒就好了!好渴啊!”

裴砚权淡笑:“你忘了上一回自己的醉样了吗?发酒疯。”

“我的醉样?我喝醉过?”

夏岁安陷入回忆,良久才想起,自己有一回在府里吃了裴砚权送来的饭菜,里面有一壶药酒,她不知道酒性又贪杯,给全喝了。

喝醉后她就断片了,不知道发生什么。

再次见到裴砚权时,他说她喝醉后,将自己整个人,包括公主府的财产都许诺给了他。

夏岁安顿时觉得那不可能,肯定是裴砚权胡说八道。现下裴砚权旧事重提,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让夏岁安犹疑了几分。

“咳咳,上回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再说了今天这么高兴,喝点酒怎么了?”

夏岁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叉腰:“我喝点酒怎么了?”

她就是要无理取闹!

裴砚权见她迷糊,却又坚持喝酒,不由想起那夜的吻。

吻的不深,却让他一直记在心尖上。

这么想来,喝醉了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这小傻子不会抗拒他。

“行,喝。”

裴砚权朝一个方向打手势,暗处有人影快速闪动,不一会,一位身着永城当地服饰的女子便抱着一坛酒过来。

酒坛口的酒封用绳子绑着,坠下的绳子捆着一叠陶碗。

酒水到,夏岁安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一坛酒,整双眼睛都亮了,“哇哦!!”

“裴砚权,你的酒不会难喝吧?难喝我可要怪你的!”

她尝遍了皇宫里的酒水,京城的各大酒楼也都光顾过,口舌可刁钻了。

“先尝尝。”

裴砚权提着铜酒舀,给夏岁安勺酒,一如既往话少,却行动得实在。

一旁,孙毛毛看着两人互动,那句“我是她的情哥哥”、“她是我未过门的妻”一直萦绕心头,最终,他狠狠叹了口气。

孙毛毛起身,朝夏岁安告别,“岁安妹妹,很高兴能在今晚认识你,我就不打扰你俩了……”

“如果你还想找我,就去杏花巷子里找卖米的徐老娘问,她知道我家在哪!”

他怕控制不住情绪,便提着袍,跑的飞快。

夏岁安拿着串鱼的大竹签,懵懵看他跑远。

“跑的这么快干什么,我又不是妖怪。”

夏岁安狠狠吃一口肉,再喝一口酒,她惊奇酒水竟然是荔枝味的,喝了还想喝。

灌了两大碗后,夏岁安打了个酒嗝,比她预想的醉的还要早。

“裴砚权……你说,如果永城沦陷,我是不是就看不到这些可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