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游戏》 1. 段云山回来了 《猫鼠游戏》全本免费阅读 十月底。 洲景市气温反常的上升,八年级二班的人,个个都像刚出锅的馒头,吱吱冒着热气。瘦的,冒得少些,胖的冒得多些,还有些讲究的,给自己撒了佐料,冒得气就带上了味儿。 正巧,子理的后桌就是这样一个讲究的男同学,穿着塑料拖鞋踩在她的凳子上。 她将背挺的直直的,不然,一低头汗臭味就往她脑门里钻。 下午过后,才吹进些凉风。 子理看着窗外发呆。 子理很喜欢南方的水汽,窗外总是绿绿的,阳光透过树叶,一天可以看见无数种绿色,她最喜欢的还是现在这个时候的绿色,夕阳照着,显着暖乎乎的。 洲景中学是一所初高中综合的老派学校,植物很多,但环境宜不宜人,要分情况。 比如,子理所在的这栋教学楼,是向南的第一栋楼,一共六层,教室在二楼,前无建筑遮挡,窗户又刚好被浓密的树叶遮住,不会太热,也不会太潮湿,尤其,比一楼会少很多没有见过的虫子。 这就算宜人的。 也因老校区的缘故,教学设施有些落后,初中不错,高中差点,所以这里每年都有一半以上的初三学生,考去了旁区的市重点高中。 子理之所以初二了还考来这里,是因为成绩不错,离家近。 子理收回视线,小心地看了眼位于自己左侧的同桌,那是一个冷酷怕热的男生。此刻他本就不长的头发上,缀满了汗珠,小颗的挂发根,大颗的都在课本上。 子理摸摸自己的胳膊,冰凉,也确是有层薄汗,她抬头,头顶的电风扇转的很卖力。 一会儿,一张纸条传到了牧子理手上。 “放学等我,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周小小的字迹。 放学,周小小带子理去了自己最爱的甜水铺子。铺子离学校不远,子理跟着小小,在巷子里没转几个弯弯绕绕就到了。 一个「95冰室」的绿色木匾,一个很小的门,其余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没进门,刚拉开个布帘,师傅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来啦~” “是唻。”周小小笑着应了声,回头带子理进门。 师傅举着一柄长长的铁勺,新奇道:“耶,这次还带来一位小女仔,就是那位妹妹咯?” 周小小一惊,背着子理疯狂冲师傅使眼色。 子理自顾自地走到最里边,“是唻。”她学着小小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傅笑了起来,“你看你,妹妹心大着嘞。” “你倒是遮遮掩掩,这么两个月了,才把人带来,是嫌我老头子话多,还是怕阿楠做得芋圆不合妹妹口味,给你丢面子喽。” 一边沉默的阿楠,端了两杯柠檬茶放在她们桌边,添油加醋地说:“阿人家小小哦,从小就爱把宝贝东西都藏起来。”说罢眼神刮了一下羞红脸的的周小小。 “哪有啦,子理你不要听他们瞎说。” 之后他们的对话子理就听不懂了,只觉得很有趣。子理笑着趴在台上,仔细看着家小店。它是一家只能容纳4个人同时用餐的老店,店员也只有2个,老板和糖水师傅。 小店被迟钝的木头厚板隔开,里面是操作区,桌沿向外面伸出,配着4个木质高脚凳,凳子四个面的踏脚中间都只磨得剩了一半,子理个子不够高,垫着脚尖踩在地上,不敢往上坐,怕一用力送上去,损坏老古董了。 周小小见子理别扭的样子,笑道:“没关系,你踩上来就好,不会把你留下来赔的啦。”子理看了看师傅,师傅也点了点头,她才翘起屁股,往上一跃。 “今天还是冰芋圆哦?”接着师傅赶在周小小之前抢答道:“少冰!” “小女仔嘞,你要吃什么。”阿楠问子理。 周小小指着墙壁上退了色的过时广告板,跟子理说:“这些都是老味道了,不错的。然后菜单上还有一些新品。” 阿楠:“人家有名字,你怎么还叫小女仔咯。” “小女仔名字好拗口,我啊就叫小女仔嘞,小女仔你说行不行。” “当然可以。”子理盯着广告牌做了决定,“然后,我要那个绿豆沙,要热的。” 待绿豆沙端上来,送入了口,她眼角瞬间弯起来,甜味在心里悄悄融化。她紧跟着满满一勺放入口中,吮吸两下就进了肚。 一碗绿豆沙转眼就见了底,她坐在台边撑起脑袋,一边等小小,一边看着老师傅做冰。 “小小,她都说我什么呢。”子理问师傅。 “嗯……那可不少喔。”师傅假装看不见小小的暗示,他讲:“一开始哦,听说家里要来一个新妹妹,跟妈妈吵架,跑来我这里哭了好几天鼻子。后来吼,又说新来的妹妹是从北方过来的,好不一样,不知道怎么跟她讲话。不过,我们怎么晓得小女生的事情啦就……跟她讲,带来店里吃糖水,食甜事甜,阿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不是?人家现在小手一牵,甜嘞。” 周小小放下瓷勺,羞愤地想去捂子理耳朵,“再这样讲,我以后都不来!” “好啦好啦,旧事不提,吃冰吃冰。” 师傅闲不下来,随后又给子理讲关于这个老店的故事。子理有一双好看的杏眼,听到喜欢的地方,便弯弯提起,偶尔会有一些互动,子理只捡些能听懂的回应,听不懂的,就似是而非的嗯嗯哈哈,或抿嘴憨笑。 “中意的话,长大之后想不想一起来师傅这里学整冰?” “师傅这冰室,夏天好凉快噶。” 子理和小小对视一笑。子理心里很复杂,她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问题是,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留在洲景。 回去的路上,就着晚霞满天,周小小提到了段云山。 “听说他下周就要回来了。” 子理顿了顿,没想到话题转换的这么突然,“摔成那样了,怎么才休息一周呢。” “不知道,听说是他要求出院的,这周好像就已经有人说在学校看到他了。” “哦,随便他吧。” “对了,他……这次运动会,有内幕,你听说了吗?”周小小看了看子理,表情看上去是想说,又有些犹豫,似乎是在评估牧子理是否是一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 内幕?子理想起那个下午的穿堂风。“没,是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大家传言说他背地里做了一些……挺恶心的事,被人给捅出来了。” “哦。那他可真活该。等下回家你带钥匙了吗?我好像又忘带了。” 周小小翻了一下书包,“呐,带了。” 子理放心地笑了笑。 “没事,你忘带钥匙就敲门就好了,我妈她不会说你的。我以前也老忘记带,在门口被蚊子叮肿,她次次凶我,哈哈。” 周小小将钥匙重新放回口袋,“对,以后你没带钥匙,家里没人,就去前面那个广场区,我妈一般会在那里跳舞或者唠嗑,总之别在楼道站着,虫子多得吓人,咬一身疙瘩。” 子理点头,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明天周六了,你有啥安排吗。”周小小问。 牧子理想了一下说道:“学习呗,马上要考试了,还有几套卷子……周姨说我爸这周也不回家。” “明天下午,你要不要跟我去我妈那里看看?挺好玩的。” “哪里呀,是周姨工作的那个食堂吗?” 子理听周姨说过,她在附近的一个食堂工作。每个周末也都要去食堂帮厨,但是周末轻松点,大多是做一些清洁、准备工作,忙完了就可以走。 “对。”提到这里,周小小很开心。 周小小说,在她小的时候这个食堂就在了,是给旁边的政府单位提供餐食,属于“体制内”。 那个时候她很小,周姨不放心她独自在家,几乎是每个周末周姨都会带她去食堂,中午就在那里吃饭。下午就帮忙剥大蒜或者削土豆什么的,忙完了就和周姨一起回家,到了路过街口的小商店时,买一对冰糕。 “那家店啊,原本不是卖冰糕的啦。原本是家小书店。我小时候,就爱在那家店里租漫画,可是我妈不让,我每次都在柜台后面躲着看,哈哈哈哈哈哈。阿姨人很好,只有寒暑假才允许我这样。” 子理听到这个感到很伤感,“那你会想念吗。我超级恋旧……” “想啊,可是阿姨说:’只要人在店在,等大家又喜欢租书,书店就会做回来噶。阿姨要是死撑下去哦,说不定店啊就要关掉喽’。我不希望阿姨走掉。” 晚霞瞬息万变,消失地很快,子理再抬起头,天就已经变成灰紫色。子理轻松地上扬了语调:“阿姨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还有冰糕,是老板娘用卖不出去的水果自己做的,又便宜又好吃。” “啊?这会不会……不卫生?” “不会啦,并不会用坏了的水果。每次进货都有卖相不好的,没人买,丢了也浪费。洲景的水果实在太多了。不如做成冰糕,稀罕一些,有人买那能赚一些是一些,卖不出去的就送给邻里,或者帮忙拉货的工人。炎热的夏天,几乎没人会拒绝。” 子理又点了点头,老板娘听着就是能赚很多钱的富有女人。 “我还是不去了吧。”子理表情很凝重,像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艰难决定,“我想复习一下功课……到这一个多月了,每天都很赶,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把笔记再整理整理。” 牧子理是想去的,可她猜测自己很大概率会不喜欢那里。她不喜欢自我介绍,不喜欢听到别人提到自己的爸爸和妈妈。万一,大家起哄叫自己喊周姨「妈妈」,她也会很为难。 “那好吧。” 周末总是很快,转眼到了周一。 段云山真的来 2. 运动会(一) 《猫鼠游戏》全本免费阅读 第一次听说运动会的事情,是在九月底的中秋,距离现在大概是半个月前。 那时牧子理到洲景不过一个多月,和周小小还很生分,也不知道爸爸赶在节前到了家。 等她到家进门,只见高大的牧野独坐一侧,小小挨着周姨坐另一侧,周姨虽说夹她俩中间,可也不显窘迫。三个人,愣是将半包沙发坐了个满满当当。 她恍神,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开错了房门。 见子理进门,牧野起身招呼,“子理回来了。来,到爸爸这。” 子理应了声,放下书包,弯腰换鞋。等影子将鞋面笼罩,她先是想象了一下等会儿她该坐哪,又快速判断了直接回房确实不太礼貌,最后揪掉了门口地垫上的一团头发。 子理几乎和所有的内向小孩一样,见不了亲戚众多的大场面。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看着你拉屎。很难受,想要畅快一下,但是不可以。好不容易憋住了,那人偏偏又要来刺激你。你越是着急,他越是不急。非要到最后你丢了人,他也闻了臭,何必呢? “从小就磨磨蹭蹭。”牧爸走过来揽住刻意拖延时间的子理,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 落了座,牧爸把她安排在自己和周姨之间。两人一左一右的,问了她好多问题,她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话题中只偶尔提到小小,小小便像根被榨干的甘蔗般,吐出些得体的碎渣。大抵是在她回来前,小小已先经历过一轮不太愉快的问询。 “诶子理啊,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是的,他终于意识到了,子理肚子饿炸了。 第二天,农历八月十五,中秋。 直到太阳晒进了子理的床上,她打了个哈欠起床。走到外面看见,主卧门敞开着,客厅没人。隔壁的周小小早就起来了,打开收音机在……客厅听英语磁带。 老式收音机里传出的UNIT 3,珠圆玉润,和英语考试时广播里的放得一模一样。子理一边撑着腰在阳台刷牙,闭着眼睛听着,热浪一阵一阵朝她身上扑来。 这天气真闷热,不过阳台正处北面,早上倒是不晒。她伸手摸了摸脸,嗯,水润,手感比起过去好了不少,油脂分泌得恰到好处。 “喂,你胆子还挺大的。”周小小放下手里的英文书,歪着头打量着站在阳台上的新成员。漏出了脚踝的棉质睡裤,无袖睡衣的袖口卡在胸前,油量的马尾被随意绑在头顶。拧巴。 “嗯?什么。”子理吐掉牙膏泡沫,抬手一抹,问道。 “我说,你前几天在课上指着段云山的鼻子说,‘你要罚我,也要罚他!’看不出来你说话慢吞吞的,胆子还挺大。” 原来是说这个,子理打开水龙头,牙刷砸在玻璃水杯上啪啪作响。“啊?我有这么凶吗……” “凶嘛,倒是不凶。我从没见过这样跟张新华说话的。还说什么,’他一直这个样子,我永远都拿不来A+。’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新华脸都绿了。” 牧子理当时并非是故意和班主任作对,只是如果她不替自己辩驳,那这码子事之后只会更多,没完没了。她太明白了。 “害,那还不是没用。”子理耸了耸肩,学着张新华的样子说:“’不好到别人身上找问题。’” “他就那样……他是不会罚段云山的。” “为什么。” “……诶,你的水杯接满了!”周小小指着水龙头说。 周小小不想回答就算了,子理关了水龙头,问了另一件事:“为什么张新华次次要跟一班的老李比,为什么这么在意分数呢?而且那个分数就是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改一下不就好了。” “改一下?除非是张新华不想干了。照他那人品,哈哈,改两次,准被举报。” 嗯?“谁举报他,老李吗?”子理问。 “Anyone can do it.”周小小说。 洲景中学虽然是老牌学校,但是教学理念十分先进,在学校里,按照话语权排位:校学生会(纪委、学管委)-学生代表-校长-家长-老师。 在这条生态链里,张新华的地位确实有些低下。 而校会的权利极大。 甚至对学校的新政拥有一票否决权,只不过至今还没有使用过。因为很多问题在沟通会上,基本都能解决了。 比如,上次学生们反应的恶意收费食堂窗口,这个学期已经更换了商家。 更不用说像值日打分之类的日常考核,其中参有的水分,有了校会的管控,都被挤干了。至少明目张胆的要求学生改分的情况,很少见了。 毕竟老师是少数,学生是多数,被无数双眼睛盯着,道德感还是会强一些。 “这个分对教师评职称超有影响的,所以张新华格外的在意。可……我们班这个情况,老张确实还蛮难的。”周小小摇了摇头。 子理边听边洗漱完,擦干脸上的水,看见周小小还在地上坐着,“地上凉,你一直坐在地上没事吗?” “还行,我们南方人都这样。你不热吗?”周小小将盘着的双腿立起来,抽了卫生纸擦干大腿外侧的汗,“之后我看你去找段云山了,你俩说了什么?” 子理耷拉着拖鞋,头塞在冰箱里找吃的,一张口,话就在冰箱里起了雾。“没有,他不理我。我觉得他像酱黄瓜。好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找了,我妈在厨房给你留了粥和鸡蛋,就在锅里。你要想吃,冰箱里正好有一瓶酱黄瓜。” 子理点了点头,关上了冰箱。就是那瓶。 “啪”的一声燃气灶开了火,厨房里传来子理的疑问:“我觉得班里的人都好奇怪啊。当时我去找他,结果门外面也突然有人叫他,我就看见他一脚就把他同桌踹到了地上。” 子理关了火,打开锅盖,拿了湿抹布,将饭碗从锅里取出来。 “他怎么说?”周小小从沙发那头,扭身趴过来问。 “没有啊,他什么都没说。所有人习以为常一样,也都没有朝这边看。”子理端着饭碗出来。“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我去扶那个男生,他一巴掌把我的手拍开了。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啊,最好还是别惹上他。”一盘磁带放完,周小小起身去换了另一盘。收音机缓缓地放着,汗液小心地蒸腾。子理皱着眉头,坐在桌边,饭都不香了。 “不过,我看他之后也没找你啥事。老张要求的三个优+,你完成了两个。拜托你知道吗,我们上个学期,一整个学期哦,才4个优+而已。”周小小从冰箱里拿出冰水。 “奥。会不会班长帮忙了呀,我看他好像和纪委认识。” “你说北驰?”周小小擦了擦嘴问道。 “嗯。” “他不会。”周小小笑了笑,“他比谁都正义,这种小偷小摸的事他绝对不会做了。要被他发现了,哈哈,还会主动上报的那种。” “哦……” 客厅的门锁发出声响。 “今日你牧叔讲要给我们整一顿大餐~”一进门,菜还没放下,周姨就对小小分享了这件乐事。 周小小笑了笑,等大人们进了厨房,她问道:“你爸做饭好吃吗?” “有几年没吃过了,不好说。”子理答。 “之前呢?” “……” 吃完饭,周姨和爸爸在厨房,小小在看综艺,哪里都没有她的位置,她决定回到房间瘫着。 一顿饭,从半上午忙到了半下午,等到开饭,所有人都饿得不行。上了桌,牧爸先给周姨夹了一筷子他做的红烧肉,接着是小小和子理。 只有子理是真饿了,咽下了这坨五花肉。 到了晚上。 四个人挤在阳台切月饼,客厅电视机里孤独的播着CCTV的中秋晚会。 有周姨在,阳台的小空间敞亮敞亮的,她一会儿说起厨房的大师傅,一会儿说起她从哪挖来的花,一会儿又说她做活时瞧来的八卦……牧爸就听着。 子理觉得爸爸很爱听周姨讲这些,周姨说这些的时候,他从来不提他的兄弟,也不对国家大事评头论足。而之前在家里,都是妈妈听着他把相同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的讲,不厌其烦。 往年牧子理和妈妈是没有这么热闹的。 中秋这天,妈妈总会提前定好饭馆的单间,带她去吃杏仁豆腐。白白嫩嫩的豆腐,带着幽淡的杏仁香气,再浇上一勺满满的桂花酱,微苦清香,十分解腻,她可爱吃了。 最后再点一个现烤的五仁月饼,和妈妈一人一半。 通常这个时候,隔壁就会传来祝酒词和叮铃哐啷酒杯碰撞桌椅摩擦的声音,她问妈妈:“为什么中秋节要喝酒,喝晕了还能看月亮吗?” 妈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月亮,他们的月亮在酒里,宝贝的月亮在哪里呢?” 子理指着天说她的月亮“呐,就在天上呢。” 今晚她的月亮没有很亮,也不太圆。 这次的假期很长,中秋连着国 3. 运动会(二) 《猫鼠游戏》全本免费阅读 教室里,子理热得要死。 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十月了,还没有一点变凉的迹象,甚至更热了。她记得上个月,好像没有出现过有水珠从胸前、腋下滚落的尴尬情况。她打算去洗洗手,凉快一下。 “你好,我叫北驰,是咱们班班长,现在需要统计运动会的报名情况,想问一下你有没有擅长的运动?”北驰半弯腰,有理有节。 今早的第一节课,张新华就着重宣布了运动会通知,除了提醒同学们要养成和八年级一班攀比之心之外,就是告诫同□□动会过后就是期中考试了,不能疯玩。 下了课,子理的前后左右都在讨论运动会人选。可讨论归讨论,那张纸上的项目,要报满并不是件简单事。不然,班长也不会拿着表挨个问。 子理落回凳面,指了指班长手里的报名表:“我能看一下有哪些项目吗?” “当然可以。”北驰将纸递过,自然地绕到子理身后,隔着一定的距离讲解到:“当前报名的有5位女生,其中有2个报了多个项目,如果你感兴趣,全报也没问题,不过我不建议,会有些累。现在还缺人的项目是……” 他带着薄荷味,似有若无的夹杂着淡淡的汗水味,两者的融合,意外的舒心。 子理看着在纸上飞舞的指尖,心想,他说的有点多了,好像有些忘记一开始说了什么,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再说一遍。 “这就是所有的情况了。”北驰起身,“有比较感兴趣的项目吗?” “谢谢,我需要想想……今天下午我再告诉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随时找我。” “还有,为什么是你在统计名单啊,不应该是体育委员吗?” “我就是。”北驰笑了一下。 “哦……” 然后,他在子理的注视下走向下一个女生。子理看见他们只说了几句,那个女生就扭头询问另一个女生要不要一起,得到拒绝的答复后,他又继续走向下一个。 子理观察了一会儿,不管男生女生,拒绝的占大多数。 一上午时间很快,又到了饭点。子理打开周姨给带的饭盒,和空心菜干瞪眼。 自从上次周小小在老家多吃了几口,这几天就全是它了。鬼使神差,子理回头看了眼小小,她在教室后面和几个女生围着一张课桌吃饭。 周小小感受到子理的目光,抬手招呼她一起过去。这应该算是自然的场合吧,可是张怡拍了拍周小小的胳膊。 子理笑了笑,婉拒了。 下午的语文课上,北驰收到了一张纸条。 有人给北驰传纸条,在八年级2班这真还是头一回,因为没人作案会做到慎刑司主事头上。北驰左右扫了一眼,大家都昏昏欲睡,他正想将纸条丢进笔袋,突然想起什么。 纸条一打开,写着5个大字: “铅球。” “牧子理。” 第二天一早,北驰连着作业一起,早早送上了运动会报名表。 “我们班的段云山同学,这次相当积极,所有的项目基本都参加了!让我们一起期待他给我们八年级一班带来的佳绩!” 段云山嫌烦,捂着耳朵。实际上也没人理。 “总之,既然北驰同学能顺利交上来这张表,就表示大家对班级荣誉都是齐心协力,对班级事务都是大力支持的!争取把一班一举拿下!张老师在这里向大家保证,直到运动会结束,各位任课老师不会占用大家体育课时间!你们尽情训练!”张新华总是一说一大段,扯着嗓子,像咯痰的老公鸡。 说罢,张新华仰起头,撑着讲台,听取哇声一片。等差不多了,他抬起双手朝下压了压。没理会故意东倒西歪的同学,敲了敲黑板,“好啦,上课!” 下午体育课上。 选基础项目的人很多,也都比较常规,老师反而不用太教,到了铅球。体育老师演示完毕,要求报项目的同学自动出列,她站在原地没动。 大胡子老师将铅球托在耳边问道:“你班没有同学报名?”体育老师很可爱,是一个不高但是精壮的大胡子男士,有点像派大星,而且他姓胡。 大家都摇头说不清楚。 人群后面,子理悄悄找了找北驰,他远在跑道边做拉伸,自然不可能将她暴露了。至于另一个人,她也不知道是谁。 “喂,牧子理,你不是报名了吗?”说话的人是张怡,照片上笑得全是牙齿的那个,“我记得在报名表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还有一个人……赵纬?怎么不站出来啊,没有听见老师在喊。” 原来是她啊,还是笑着好看。子理心想。 “纬哥不在,他和北驰跑短跑去了。”人群里的热心人总是很多。 子理缩在人群后面不出来,看了眼周小小,周小小表示不知道。 体育老师见状,对着子理点了点身边空地,示意她过来。子理没办法,错身站到大胡子老师旁边时,他说了句:“别害怕,只是简单训练。” 接着他掂了掂手里的铅球,侧身面向大家,“铅球的投球动作十分优雅,坠落时的抛物线也十分美。要想投得远,好讲究发力点。关键是身体各部位的协调同瞬间爆发力,并不一定说手臂力量大的人就投得远。来,就以这位同学为例,我们看一下她的发力。”老师看着粗糙,说话却温柔。 出都出来了,子理也不扭捏,向前一步,配合老师寻找发力点。 大概是新同学平时都缩在座位上,大家从没仔细观察过她。见子理舒展开来,举手投足间,既大气又明朗,圆润圆润的像西方油画里的无骨天使,叫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包括段云山,他正抱着胳膊,等着看这场好戏。 可惜,他没等到。 子理的领悟能力高,在大胡子老师的指导下,没多久就找到了发力点。在老师不吝惜的赞许下,她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后面,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等人都散去,她才又回到场地边,取走铅球,找了个角落练习。 实际上,牧子理天生喜欢运动。她喜欢出汗的畅快感,也喜欢运动后的酸爽感,通过肌肉的拉扯,她能真实感受到每一个细胞都是存活着的,她好喜欢。 她还有个外号叫“狗不理”,因为她小时候一放出门去,就有去无回。 只是,到了南方,她似乎是入乡随俗,自然变成了穴居动物。 这样竟然也挺好的。 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有的时候,她真的感觉自己以前是被一句句夸奖给绊住了。以至于被蒙蔽了双眼,以为开朗外向才是健全人格的标配。 到了洲景之后,突然一下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在意她,她顺着走向把自己藏了起来。一点也用不着跟谁学习,只是换了个地方,竟然瞬间就变换了另一个样子。 “不愧是食物链顶端女人。”子理莞尔一笑。 在这个状态下的子理,很放松。没有笑声围绕的生活,她也正在慢慢习惯着。 不过,如果没有段云山时不时给她念几句紧箍咒就更好了。 4. 运动会(三) 《猫鼠游戏》全本免费阅读 第一天是开幕式和竞赛。 子理盘腿坐在最高最后的观众台上,接受太阳炙烤。见到纪委的人来数人数,课本往身后一藏,坐正了身子往下排挪了挪。 纪委数到上面的时候,用手里的笔指了指子理,子理赶紧点了点头。纪委没说什么,记录下数字,走了。子理松了口气。 子理一早是按照学号排好坐在的观众台上的,她以为如此亲近的距离,应该是不能让她与同学的关系划得太开的。太过特立独行,也不好。 上来时,她还跟坐在第一排的周小小她们,打了招呼。汪清池不在,估计是画海报去了吧。 然后,她静静地坐着,等着等着,她身边的人换了三波,一直到最后她左右无人。 可能是受够了打量和周围阴阳怪气的“假清高”、“装x”、“刚来就贴上段云山”……子理提着嘴角左顾右盼,朝四周望了望,发现平台的最高处只有几只野猫来回踱步,没什么人,便一个人坐到了最上面,读起她用来当坐垫的那本语文选修。 男男女女口中的这些词她不陌生。不过,从前身边有蒋媛替她全都骂回去,她甚至还会拦着蒋媛,说不用计较。蒋媛是她在京济市的好朋友。 想蒋媛了。 她书越读眼睛越红,悄悄将书立了起来躲在后面,发烫的脸颊才有些凉爽下来。 到了下午,在纪委来第三次的时候,子理着栅栏,躲在高大不知名树木的一丝丝树荫下,观察人类。 等待出场的运动员互相拍屁股挑衅,是挺翘的;下方的女生还是几个坐成一团,也都没了上午的积极性,蔫蔫地交流传看着基本带着大头照片的杂志;还有几个认不出来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一个班的,正凑一边偷偷玩三国杀,牌摔得啪啪响;在各个班级之间穿梭着的,不是班委校委,就是互传情愫的老三和静秋,当然还有拿着相机等在赛道旁边的卡塞比尔、哈尔斯曼…… 总之,校运会是学校管理最乱的时间,给了少年活得像少年的机会。 子理松散的样子,看上去很惬意。 她是热的。 气温再高一些,湿度再高一些,她就熟了。 人类的事,她已然不想关心,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她垂着眼帘,重点找了一下周小小。跑道边的人都穿着校服,单看背景,很难辨别。乌泱泱的人,再远一些,子理就看不清了。 算了,出去透透风。 牧子理拍拍涨红的脸蛋,书贴着铁丝网边上一丢。趁纪委不注意,离开驻地溜达到了门口,随便选了一堆人,像是刚跑完赛出场的运动员,一米开外也能闻到浓烈的Y染色体味。 子理瞧了瞧,跟着就往外走,被红袖章同学拦下后,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是跟着他们帮忙的,等下就会再回来,并且反问旁边的男生,“你告诉他我说的对吗?” 那男生被稀奇住了,点头称是,检查人员只稍作迟疑便放她走了。牧子理怎么看都不像讲谎话的坏学生。 过了门卡,男生问她叫什么是几年级的,她装作没听见说了再见。 牧子理的勇气,就是这样。只能用邪门形容。 之后,她沿着行道树随意走着,有大树的遮蔽,子理想吐的熏晕感消减大半。 从噪音中心走到边缘,哪哪都是人。她捡起几个食品包装袋丢进垃圾桶,怪自己醒悟得太晚,怎么没早点出来。 走过一段树林小道,前方传来男生此起彼伏的呼喊,“注意防守!”“扣他!”“好球!” 再走几步,眼前出现十几个被汗浸透的酮体,大汗淋漓的灿烂面庞,称得绿色球场如大海般浮光跃金,甚是迷人。可仔细一看,真正球打得好的没几个。北驰占了一个。 子理看了一会儿,见边上人愈来愈多,她准备走。发现离篮球场还有些距离的树丛边,独独站着一个人,打着伞,应该是一个女生,她正垫着脚往球场里看去。 可是这个位置应该看不见什么,她为什么不进去看呢,躲在人群后面也可以呀。 忽然后方有对话声传来,女生惊诧地紧了紧伞,子理也似偷窥被抓住似的,当即扭头掩身离去。 接下来要去哪呢。 或许教学楼能清净些?逛这么久,正好有点渴,回班里接些水喝。 到了教学楼底下,子理才想起来,大家都不在,教室的门会不会是锁上的啊。 思考片刻,她还是打算回班看看,要是锁了门,就在教学楼待会儿也不错,楼里可比运动场凉快多了,还有穿堂风享受。 她刚走到一楼到二楼之间的转角平台上,就听见上方楼道里似乎有几个男生在对话。理智让她不要再向前走,她也真的止住了步伐,只是走廊无人,楼道的回音稍大了些。 接着就是交头接耳的细碎声音。 她早就打算走了。 “好听吗?”段云山站在台阶下,冷冰冰地盯着她。 身后突然出现个人,叫谁都会被吓一跳。这人又是段云山,从上往下看,他此时干瘦的面庞,突出的颧骨,像吃人的猎豹。子理有点怕。 “没……我没听见什么。”子理无意偷听,但瓜田李下的,还是有些心虚。 “我不管你听见了,还是没听见,给我管好你的嘴。”段云山语气阴森。 “滚。” 得到他的指示,子理飞快跑走。 她回到运动场内,找到原处坐下。段云山刚才的威胁,叫她心里还有些毛毛的。不由自主地观察起来接下来几场比赛,想找找有哪些异常,也想找找她模糊听到的那几个数字之间的关系。 “诶!快看,北驰北驰!!!” 台下有女生指着主席台叫到,并拉起同伴一同站起来看,这下把子理的视线挡死了。子理站起身,也朝主席台猛然望去。 可不是吗,二号跑道上的就是北驰。 子理记得,北驰没有报这个项目。而且昨晚的班群里,北驰统计第二天还有哪些赛程时,她扫了一眼,似乎他们班也没有进入决赛。 她一边纳闷,一边紧跟着北驰的身影,直到他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冠军。而段云山和北驰一步之遥,拿了第三。这场赛比完北驰就下了场,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是的,就连广播上也没有“北驰”和“八年级2班”的字眼。 剩下的比赛子理觉得有点无趣。 整个过程中除了有个男生抢跑,其余流程很正常,也没有发现有谁消极怠工。不过也是,运动员的实力是未知数,比赛途中故意慢上3s,谁也发现不了。 子理正打着哈欠,突然场上一片哗然,纪委死死拦住警戒线,她张着嘴远远看见对面看台上的人密密麻麻向赛道边流去,耳边嘈杂一片。 “看到没看到没,摔地上那个是段云山!” “卧槽!卧槽?卧槽!?” “喂前面的!这怎么回事,段云山他自己摔的?” “屁呢,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绿色号牌的男的掉棒了,正好掉段云山脚下。” “真6了,这下他玩完了。” “这谁你知道吗?” “那谁能看清,管他呢,幸好离得远,要磕我面前,这可受不住。” 5. 谣言(一) 《猫鼠游戏》全本免费阅读 “这件事确实古怪。”子理抱着膝盖,倚在凳子上想。 知道这些事的,除了当事人,就是她自己。而那些拿了钱的,没必要暴露自己,8班的那个也已经被教训。剩下的…… 剩下的,谁会和段云山作对? 那天楼道里的对话,她听见了“游戏机”、“段哥”、“400”、“鸡叨米”、“13”、“冠军”,还有一个“4*1还是4+1”,其他的都没听懂。 他们说的纯正洲景普通话,太难理解了。 加上当时声音出现在楼梯的右手边,那边就3个班级,最头上的2班,中间的8班,以及楼梯旁的13班。 所以子理当时推测他们的话题里是“4*100接力”、“400米”和“13班”,但是除了接力赛发生了事故,其他的比赛都很顺利,包括第二天也是,几乎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13班。 13班她认真看了,也很正常啊。尤其400米决赛那场,13班的那个帅小伙死死咬住北驰,拼了命的想拿第一。最终北驰第一,他拿了第二名,段云山名落孙山。 对了,北驰。 他说过400米那场,他是替朋友比赛。可究竟什么原因需要临时找人替赛?就算有不得已的理由,那也应该找同班同学才对,为什么会是北驰? 况且,她记得决赛前,一班的比赛成绩原本就是垫底,擦着边进了决赛,如果段云山是为了要冠军,应该也不至于行贿。 相反,临时把北驰换上场…… ——就像是有人蓄意安排要将段云山比下去一样。 太奇怪了。 还有这次关于段云山搞内幕的流言,是不是也是“蓄意安排”? 如果……她是说如果在早有预谋的情况下,段云山始终找不到泄密者,事件的策划者会不会揪住她做那只替罪羊? 牧子理摩挲着小臂,心底里莫名的焦躁。 “要不明天直接去问北驰吧。那个人是他的朋友,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是,这些推测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北驰只是在经过各方同意下替了赛,有什么问题呢?她和北驰也并不太熟悉,直接问这些可太需要勇气了。 她又接着罗列了很多条件,可不管怎么样,她总有理由去反驳。 “我也不太希望段云山找到。他是勇士,我们都是胆小鬼。能够跟他站在一边,应该是我的荣耀,不该这么烦恼。”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段云山真的严刑拷打起来,她只能说自己不知道,信不信的,就要看段云山了。别无他法。 “那就说不知道。” 子理干干坐到了凌晨,想起作业,抓了笔读完题就填上答案,愣是将数学卷子做成了阅读理解。 一夜未眠。 牧子理其实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谣言就是大扑棱蛾子,飞着飞着就成蝶了。还想再找到原本的样子,找到化蛹时的那棵树,怎么可能。 可生活里没有重心时,杂事就狐假虎威起来,等着心神无主的人上钩。 到了周二。 早上起来,牧子理的脸是下过雨的泥地,远看平整如旧,摸起来稀薄泥泞,还伴着几颗隐而未发的红肿痘。 周小小难得等她一起上学,路上周小小看出她有心事,问道:“我看你心情不好,怎么了?” “你还记得1班参加400米比赛的人是谁吗?”子理脱口而出。 “没关注。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小小有些奇怪。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 问得这么具体,不太像是突然。但小小还是点了点头,说:“我比赛那天可能不在……不过我倒是认识几个1班的人,要替你问一下吗?”。 “别别别!”子理突然弹起。 周小小吓了一跳,问道:“你究竟怎么了?”周小小觉得自己在和子理的关系上已经走出了很多步,还把子理当成了朋友,而她却有事瞒着自己,有些不开心。 而子理那边,陷入了深深的后悔,她怎么就脱口问出来这事,现在若不说下去,周小小肯定会不太乐意,要是旁支错生可怎么办。 她只好坦白地说:“昨天我突然想到运动会上有一场比赛是我们班给一班替跑,我觉得挺奇怪的,想问问……我也就是好奇,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这个节骨眼上,问这些太显眼了……还是不问为妙。段云山不像是会冷静思考的人。” 小小点头,“确实。这个不好问的,最好还是当不知道这回事吧。” 走了一段距离,周小小畅快地哎了一声说道:“你说一班啊。那你别想了,应该问题不大。段云山的死党于顾就在那个班,要是他们班的人出了问题,早就被解决了。” “于顾?什么人。” “于顾那可是洲景的神仙,论样貌论成绩,那都是没话说的。而且从没有女生追过他,大抵是没人觉得自己能配上他吧。” “和北驰比起来呢?”目前为止,在洲景,北驰就是子理知道的最好的人了。 “北驰比他差远了。当然,北驰也很好。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各有各的好,但你要放一起比,输得很干脆。” 到了班里,周小小和牧子理有意一前一后进班。子理无心扫过段云山的位置,只见书包,不见人。 打了上课铃,他才黑着脸回来,一脚踹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落座后,又刺啦一声把桌子拉回去,活脱脱一个噪音制造者。 整个教室都安安静静,敢怒不敢言,生怕被迁怒。 之后,段云山一到下课就消失,谁也不知道他去干嘛了。 对于传言的讨论度,今天热度变得更高了。 大家你一眼我一嘴的,前后门也是一下课就来几个打探消息的人,紧张肃杀的气氛,直逼谍战风云,搅得子理惴惴不安。 一整天的压抑。 “清醒点!清醒点!清醒点!”这是牧子理今晚第四次走神。 她的大脑瘫痪了,一整天都围着段云山打转。突然,她脑中闪过今早上的对话,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深壑。 如果周小小将她的话不小心说给了班里的那些女生,如果那些女生恰好和段云山有私交,如果那个男生是被她误会的……那么北驰……还有那些寻不到源头的传言…… 越想越恐怖,泄密者的罪名几乎是已经被牧子理揽在自己身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旦和聪明人沾上边,总会像大侦探一样细腻又敏感,随时保持好奇和专注。还有,察觉不到的藏在皮肤之下的操纵一切的狂妄。 所幸,狂妄之中,还保留三分理性。 牧子理暗暗警告自己,在事态更加不可控之前,不能再这样病急乱投医了。 段云山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做好了,不管闹成什么样,都和她无关,她没做的事,就是没做。身正不怕影子斜,两耳一闭,谁的话都别听。 可她始终是个孩子。 捱到第二天下午,在大家一如既往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段云山又找了某某班的谁谁谁之后,子理终于坐不住了。脑子就像被下了蛊,非要揪出一班这个神秘的男生来看看。 既然一班这样安全,她去找人来问问,又有何虑? 那就去吧。 她在一班门口来回绕了几圈,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她不好意思盯着别人看,好不容易碰到个面相好的同学,视线一碰上,她的嘴巴就黏了胶,不好开口。 “同学你好,请问你们班400米决赛的是谁呀。”子理勇敢了一次。 “不好意思,我不是一班的,我来找同学。” “嗷嗷嗷,谢谢……额……抱歉……拜拜。” 子理慌乱地跑回了教室,“我在说在说些什么啊,救命”。 第二节课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牧子理这次拦对了人,可对方却说不知道。 子理两次受挫,想着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第三次还问不到,那可能是老天有意,她便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她顺道就拦下了一个回班的女生,这女生还没听她讲完话,就说不知道。 好,说话算话。 子理拍拍屁股,朝卫生间走去。 快上课了,门口不但没有等位的人,还正好有一个空位。子理刚蹲下,就听见隔壁间换了人,紧接着传出声音。 “诶,刚才那不是二班来的转学生吗,她找你有什么事?你认识她啊。” 这个人似乎说得是自己?子理正莫名其妙,紧跟着一个脚步声就来了,“我哪能跟人家认识,她问我们班400米决赛的是谁。” “里面有人吗?”来人大手大脚敲响子理的厕所门,子理扣紧脚趾,大气也不敢出。 无人回应,单薄的厕所门又猛拽了几下,“这烂坑怎么又坏了,天天维修,一周坏十次,比我一年上体育课的次数还多!” 隔间内的女生笑了笑,说:“你没讲吧,这事老李不是叫我们藏着掖着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怕气坏了老张。” 女生见大概是真没空位,便候在了旁边隔间的门口,“那当然没有,我说我不知道。你看到老李的表情没,老~张~该~生~我~气~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激烈的冲水声。 “我好了,你来吧。” “嗯。”她们交换了站位,“今晚我听舍长说,你要回 6. 谣言(二) 《猫鼠游戏》全本免费阅读 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手头有了事情做,子理的心也静了下来。 晚上,她正在整理一道阿基米德排水发的变式题,怎么也没看懂物体对水的压力为什么就等于浮力,蓝色红色黑色箭头刷刷刷标了好几个,一点不含糊。 “还应该有部分的弹簧测力计的拉力才对啊……” 子理正头大,就收到了周小小的信息。 “一班的那个人是黄俊杰。” “嗯,我也打听到了。你认识吗?我准备明天跑操的时候去看看他。” “人太多,我不好给你指。明天早上,你去外面的成绩公告栏看看。一班的人都很好找的,光荣榜基本就是他们班的花名册。” “行。” 子理想了想有道理,放下手机,继续埋头解题。一会儿,信息提示音又响起。 “但是这人,真的不像是有问题。我朋友说他就是个榆木脑袋,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胆小怕事,体育成绩也不怎么好,但是中考不是要考体育嘛,她妈妈就逼他参加了这次运动会。原本老李嫌他给班级扯后腿,还想换人的,但是人家妈妈强烈要求,他也没啥办法。没想到真给他跑进了决赛。” “所以,临了了找自己好朋友北驰替赛。”周小小这么一说,子理觉得进决赛这事,可能都不能是干干净净的了。 “……说得对啊。能替赛,干嘛不一开始就替呢。” “搞不清楚,我想明天去看看再说吧。我有道物理题想不通,我发你看看?” “……”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四。 牧子理一大早就出了门,神采奕奕地直奔光荣榜而去。 洲景中学的光荣榜是足足有十米长的大榜,喇叭口似的斜在前广场主席台的左右两侧,左侧是高中,右侧是初中。每榜分成4块,子理看得是初中的,从右数第一块是通知栏,其余的3块,分别贴着初一、初二、初三三个年级的上学期期末成绩。 通知栏里的告示是一层挨着一层摞上去的,后边的旧告示虽被撕得魂飞魄散,胶水边缘的墨迹倒是丰展,能依稀看出些字。 “兆鑫。” 这个名字,在正中两个优秀教师评定通知的缝隙里。那是一张黑白打印的处分通知,已经被遮盖了3层。除了这个名字,下边缘还能依稀看见一个残缺的红印章,从泛黄程度判断,应该和那个名字是同一纸张。落款时间大概大半年前,七年级上册。 那就是在她来之前了。 略过初三,子理继续往前走。 紧接着第二个名字就让牧子理愣在了原地。 于顾。 光荣榜的第一名。 名字旁那张照片里,和昨天下午校会办公室给她找成绩单的人,是同一个。 “……段云山的死党于顾就在那个班,要是他们班的人出了问题,早就被解决了……” “……北驰比他可差远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想查哪一场的比赛……” “……400米决赛的名单刚刚也有人来查……” “……赌对了,若是没有奖励,岂不是有些遗憾……” …… 子理从没这么害怕过。 于顾,这两个字就像是大海里的突然出现的一双眼睛,让一直以为生活在大海里自由的鱼,意识到原来这不是海,是缸。 就这一瞬间,她真的就潜入水底,有种说不上来的窒息,吐不出,咽不下。似乎所有人类给予宠物的那些爱,都会回馈到了子理身上。 被观察、被窥探,这种感觉并不美妙。 等远处的喧哗再次在耳边想起,她对刚才的反应感到茫然,大脑一片空白。 望着玻璃窗里的笑脸,子理知道,这件事必须到此为止了。这很大可能不是她能插手的事情。 “这难道是校会出面,惩恶扬善?” 她又空顿了片刻,大步离去。 刚到上二楼,见班门口围了几个背着手面色凝重的年级主任,接着段云山被张新华从教室里带了出来。一伙人绕开子理,直奔三楼而去。 教室里,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一大早发生的事。 “据说今天整个年级有3、4个请假的,都是运动会有项目的。他们其中的一个被母亲带着来学校闹,现在就在政教处呢。”带头说话的是赵纬,二郎神长相,坐在第三组第二排,现在正背对着前门,趴在后桌上压低了声音。 右边的男生听着声,凑过来:“照这么讲,那事八成是真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几个人就是证据。” 赵纬仰了脖子,立马应道:“对呗,政教处办公室一大早就紧闭着,到现在也没打开。里面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哭声,主任一个劲的说’您先别急,喝口水,我们在处理了。’能有什么用?” 子理站在门口,心情急转直下,左手捏右手,又换右手捏左手,30几度的天气,手心全是冷汗。 这件事怎么闹得越来越大了,一下子就三四个吗? 人越凑越多,远了点儿的也都向日葵似的往赵纬这边看来,你一言我一句的声音不觉提高了许多:“哼,说是在处理,进进出出的就是那几个老师,估计这次也会被捂得死死的。” “诶诶诶,我也听说了,昨天有几个人确实被打得浑身是血,晚自习的时候,从体育场旁边的小门离开被看见了。”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女生,也加入了这个会谈,子理叫不出她的名字,只见她捂着嘴,表情甚是畏惧。 “在哪在哪,小门在哪里,晚上能进吗?”这是上周翻墙去网吧的那几个,大家将他的询问丢在一旁,这显然不值得回答。 “打成这样,父母不来闹才怪呢,可别像上次一样。” 突然有人哼了一声,“未必。鑫子和他们可不一样,要我说那几个人是活该被打,拿钱不办事,要不就直接别答应呗,小人行径。” “怎么就不一样了!谁就该挨打!?不愧是文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不起!”左边的男生站起来跟他対呛。 文化人三个字算是惹到铁板了,“呦呦呦,搞对立是吧!哼。体育生都是一样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怂起来还不是乖乖躺下给人打!我们班之所以一直被一班压着,就怪你们到处惹事!” “蛀虫!” “书呆子!” “诶你说谁呢!” 不知怎么就吵到这上面来了,北驰不在,赵纬生怕惹了事,左边一句:“没没没,没搞对立,我们都是一家人”,右边一句:“好好好,他说我呢,他说我是蛀虫,我头脑发达。不不不,四肢发达。”人还没安抚下来,赵纬已经是忙成一团。 有几位女生也看不惯这几个男生好久了,“我们也不想针对你,可是你们平时也不洗澡,身上都是臭味,上课也总是说话,干扰我们学习。都说过好多次了,每次都不改,是你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对!” …… 另一边还有信息闭塞的同学不明就里,问段云山为什么会被带走,心里明白的人当然不会引火烧身,趁着萧墙祸起,速速结束了公屏对话,三两人小范围地凑在一起咬耳朵去了。 内幕、替跑、校会,三件事加起来,子理反倒镇定了下来。 如果是校会出面,按照周小小之前给他讲的那样,“同学的问题,同学内部解决”,说不定这是一次小事化大,大事化了的计谋。比如:校会早就知道了段云山的荒谬计划,所以临时安排了北驰和潘军,阻止这个计划的进行。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冠军事小,霸凌事大。通过流言激化矛盾,等段云山上了钩,学校自会出手,那个时候校会安全退居幕后。 真是绝妙。 看眼着班里乱成这样,听着心烦,子理逆着人流调头朝连廊走去。 运动会之前她就来过,后来又来了几次。 连廊是在最东边,过了水池和卫生间,推开一个小门就是。初一的教学楼和初二的教学楼通过这个连廊连在一起。而初三的教学楼就比较远了,在另一个独栋小楼,子理去过一次,那里被树木围着,很安静。要是初三搬到那里,那她会很期待。 课间时间紧,同学们一般不来这个长廊,除非是遇到了大课间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事,便相约在这里看黄昏看落日。子理也是偶然发现,长廊和楼栋的交接处,还有一个侧门,推开后是一个类似小阳台的地方。要是放一个折叠椅,就可以舒舒服服坐着背书了。 “北驰?” 北驰双肘撑在栏杆,闭目养神,听到声音,睁眼望了来人,又闭了眼。 子理在这里看见北驰,很意外,她走进去也趴在栏杆上,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地说:“刚才班里吵起来了,现在可能还在吵,你要不要去看看。” 话音刚落,子理看见楼下的路中间有一只野猫,而右侧正有人骑车飞驰而来,她着急地踩上台阶,举着手大喊:“小心!猫!” 野猫被二楼传来的叫喊吓到,猛地朝灌木丛扎去,自行车上的男生也被惊醒,捏紧了手刹,跟 7. 谣言(三) 《猫鼠游戏》全本免费阅读 中午,牧子理草草吃过饭,跑到那家糖水铺子,找到空位,提着屁股就坐了上去。 “小女仔来啦?”师傅远远吆喝道。 “嗯,今天还是要绿豆沙,热的。” “怎么没和小小一起咯?” “她在吃午饭。” “好啦,那你等一下下,马上就好哦。” 师傅看出她有心事,送上豆沙后,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压低了声音和阿楠聊起锅里的甜水。 “这成色就欠了点 ,十分钟后往锅里再加一次水试试。”师傅叮嘱阿楠,回头瞧见子理捧着碗倒在木台上睡着了。冲阿楠使了使眼色,拿下撤掉子理手里的勺子和豆沙碗,两人便安静地做着手里的活,再未开口。 估摸着到了上课的点儿,师傅叫醒了子理,目送着她跌跌撞撞出门。 “帐还记吗?”糖水师傅还夹着嗓子问店长。 店长放声道:“记咩啊,小女仔啊自会来还咯。看好你的梨汁啦,泡泡冒起!” 下午第二节课。 段云山跟无事神仙一样,回到教室。 之后这件事就消失了。牧子理没再听见班里讨论,也不知道学校怎么解决的,她问了周小小,她也说不知道。除了第二天,教学楼下粘贴了对段云山的处分决定,“记大过,留校察看”,其他的也没见有人再来闹,应该是处理妥当了。 子理微微侧头,在一丁点的光亮里瞥见段云山靠在窗边,自在得要命。 子理心想:虽然没能一招毙命,但他身上这个处分,也能如紧箍咒般圈他个十天半载了。 可刚才他扫视过自己的眼神,太冰冷。 几天过去了。 张新华对此事依旧闭口不提,段云山也老实的没再挑事。 子理觉得这样乏味的校园生活才是正常的,可又觉得一切都太平静,太平静的湖面下总是暗藏玄机。她不敢掉以轻心。 子理写完了作业,敲着脑勺,坐在月光下想。 学生会会长是于顾,段云山的死党也是于顾,他是怎么被推举上的这个位置?北驰替赛学生会没意见,自己查成绩时,他也大大方方的给了,那是不是就是说,自己再往下查点什么,也无所谓。 时间来到第二周的周三,那些请假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学校,有关段云山成绩造假的传言不了了之。 “牧子理!” “哎!杭老师好。”子理转过身,看到是语文老师杭景,乖巧地打了招呼。 杭景却拉下脸,有些责备道:“你最近怎么了,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下了课也不去出操。等下来我办公室一趟。” “现在吗?” 子理希望是现在。 “今天上午的课间都行,你先去跑操。” “好吧,老师再见。” 子理边下楼边想,第三次了,应该不会看错。 人流中确实看不到有明显伤痕的同学,尤其是头上包了白纱布的和拄着拐的。留班的人员她也托小小找人确认过了,哪里都没有。那些请假的就更不用说了,每个班都能瞧见,人都是白白净净回来的。 关于段云山的那些传言……可是大家明明就都是怕他的,如果是这样,在怕什么呢?他风风火火满世界揪人,被家长告到政教处,又是为什么? 问了周小小,一问三不知。 但是人没事就好。子理松了口气,她也觉得自己这次过于敏感了,可能是水土不服,刚到了新环境,还得再适应适应。 跑完操子理随着北驰的指引到了三楼的教室办公室,子理在门口向北驰说了谢谢,北驰点了点头,跟着进来了。 办公室是四方的,中间空出来的位置,堆了一地作业练习册,四周一共6张桌子枣红色的老式玻璃桌案,坐了5个老师,2个数学老师正对着门,3个语文老师在窗边,张新华正在跟他对面的老头斗嘴。 “你俩正好一起来了。”杭景推了推金丝框眼镜,从在桌面的教案里抽出一份文件,点头示意俩孩子离她近点。 “是这样的,叫你们俩来,是因为国家有一个作文大赛。我呢,希望你们能参加。” 子理往北驰身边挪了挪,没注意碰到了他的衣袖,“不好意思”。 “嗯。”北驰移开手,合在身前。 杭景翻开资料,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继续说道:“这是大赛的信息,你们可以看一下。你俩呢,平时语文成绩不错,有想法,也有思考。有意向的话,就写一篇作文来叫我看看。” 杭景是个30岁左右,私下里说话是细细柔柔的女老师,人也文雅,不似张新华聒噪。 “老师,有题目吗?”北驰问。 “无题,主要是想看看你们的文笔,你们想写什么都行,最好是自己擅长的。”她打开抽屉翻了翻,找出一个笔记本,“这是我记录的历年来的作文题目,如果没什么目标的话,可以参考参考。” 北驰双手接过,手指着从上到下默读。读完递给子理。 字迹娟秀。 “老师给你们一些建议,像北驰适合大气正统的议论文,挥斥方遒,入木三分。子理就比较适合散文,细腻独到,但又不拖泥带水,画面性强,细看还有些哲理意味,这好好写很大几率会叫评委耳目一新,给个高分。” 子理将笔记本还回杭景手中,她chua的一下这页撕下,子理跟着心痛。 她转手将纸张递给了北驰,“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吧,作文大赛拿奖的话,远点说,对你们高考肯定是有帮助的。” “老师,有时间限制吗?”子理问。她最近心思乱,随笔还好,这样正经的作文,要字句斟酌,有些费脑,而且要考试了,她不想分心。 “下周一吧。最晚周二,周三就要开始准备参赛文章了。” 杭景起身拍了拍北驰的肩膀,又叮嘱子理,“子理,你最近的作业不太认真,要上上心。” 子理抿嘴,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后,杭景问张新华:“诶老张,你们班的牧子理怎么回事?” 张新华叉着腰,撅嘴刚准备喝口茶。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拧出川字眉,问道。 “你没觉得牧子理最近有点奇怪吗。她刚来的时候,话虽不多,是能看出多灵动可爱,又是京济市来的,成绩也好,乖乖巧巧的。怎么现在像变了个人,作业急急躁躁的,你看这字都是飘的。”杭景从夹着的作业本里,挑出子理的翻开,冲张新华指指点点。 张新华端起水杯,走在办公室中间,说道:“小孩子的心事谁能猜得准。我只求啊,别瞎折腾事。我现在天天披星戴月的,伺候完上面,伺候下面,就我们班那祖宗,没叫我脱一层皮。要我说班主任还得是你们小年轻来当,有时间,有精力。”他嘴上没有把门的,扭来扭去像个不倒翁。 “张老师,你看看,你又说到哪里去了。反正啊,你们班上的小孩你多注意些。多得我也不说了,子理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你得拿得住。” 上课铃响了,张新华放下水杯,赶忙抱起教案,“好好好,就听杭老师的。等下我还有课,下回咱们俩细聊。”走出门又回头管回一句:“杭老师啊,我们班那些学生,你还是该管管啊,女老师还是细心。” 楼道里,北驰掌着半页残纸问道:“你要写什么题目?” 北驰从没听过杭景这般夸人,就连他,刚才也不过只得到了两个词八个字,而已。语气里满是好奇。 “我不打算写了。”子理也觉遗憾。 “为什么。” “我怕我写不好。下次吧,下次一定。” “诶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子理说。 北驰拿着手里纸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事,你说。” “你还记得有天早上,室外走廊那里,有个人差点撞到只猫?” “嗯,我记得。怎么了?”何止记得,北驰心想,你们光捡着猫,也不喂。每天他去那躲清闲,就听见小猫在那里叫啊叫。他一喂就喂到了现在。 “那个男生拜托我,说是有和三中的对抗赛,想叫你去。” “你答应了?” “……没,我说我先问问你。” “那就好。”北驰点了点头,“你也看见了,又有作文要写了,我实在没空。” “诶,好吧。你们都在哪比赛啊,我没事能去看吗?” “嗯,一般是在篮球场,就是体育馆旁边那个。没人管,你可以去看。如果是和三中的对抗赛,可能就约在外面了吧,我不清楚。” “奥这样,那你们训练都是几点啊,放学吗?” “嗯,有空了就去打几场,周三的阳光体育是我们固定的训练时间,你要是想看可以来。” “奥。” “还有。那只猫,你记得去喂。它现在天天在那里等你。” 隔天一早,牧子理就带着牛奶鸡蛋来到了连廊的楼下,小猫果然在那里。还有很多的大猫,虎视眈眈地盯着草丛里一个粉色的小碗。 “哈,你们还有饭碗了啊。比我都厉害哦。” 子理将鸡蛋剥开碾碎,又将牛奶倒了一口,让小猫先选,它选了鸡蛋。子理摸了摸它小小的脑袋,将牛奶打开倒在碗里,放在旁边,开始喂小猫。 大猫们不敢靠近,子理又将碗端去了一边。 还没回头,一只大肥猫,一跃而下,扣了子理一身牛奶。子理是欲哭无泪,愣在原地,“你个坏猫!!!!”小猫也被吓得躲起来了。 “这下知道为什么碗要放在灌木下面了吗?”北驰在二楼风淡云轻地发表着看法。 子理平复了一下心情,捡起地上的小碗,把剩下的牛奶和鸡蛋统统倒进碗里,放回到原处。 果然有了灌木的遮挡,他们只能2只猫同时进食。“可是这样,那些猫就永远吃不到了。”她问。 “好问题。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了。”北驰笑了笑,“走吧,上课了。” 第二天,子理带来了第二只小碗,带来的牛奶和鸡蛋平均分配,这下能吃到的就多了两只,子理很开心。一共6只猫,那只要明天再带一只碗就够了。 第三天,子理看着一大群野猫犯怵,3只碗根本不够用,她带来的早饭也不够这么多猫来吃。先这样吧,能喂多少是多少。可没想到,她喂小猫的时候,前几天的大猫胆子大了,直接从手里抢走了鸡蛋。小猫被踩得嗷嗷直叫,接着小猫就被叼走了,还有一只瘦弱的炸毛母猫跟在后面追。 “学姐!你在干嘛呢?” 是前几天的学弟。“奥,喂猫呢。你怎么来了?” “昨天,北哥来球场打球了。我到你们班去找你,你不在,我就想着你可能在这里,到这里来看看。” 牧子理看着脚下一堆烂摊子,没什么心情跟他说话。 “猫呢?” 8. 谣言(四) 《猫鼠游戏》全本免费阅读 计划赶不上变化。 原定在周五改为物理的体育课,因化学老师今天临时有事,对调到了今天,而今天所有老师都有事,上天就这样送给了周小小一节不被占领的体育课。 和以往一样,大胡子老师喊了解散,子理发着呆离开人群。 那天小猫被叼走的一幕,来回在眼前浮现,牧子理像换了个人,开始思考物竞天择的世界。 好像小猫的苦难,就是从她的那一句大喊开始的。 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小猫成了大猫捕食的诱饵。如果小猫没有了成为诱饵的价值……这是不是就是说,不管她去或不去,小猫的结局都从未被更改,弱者将是永恒的弱者。可如果适者生存,那么,不适者可否换一个地方生存? 她总是很容易带入自己。从小她是妈妈等待爸爸的诱饵,现在她又成了周姨等待爸爸的诱饵…… “诱饵?小猫的诱饵是什么,我的诱饵又是什么?” 子理手里托着一本生物选修书,在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走,反复在想。 刚走过跑道的四分之一,突然被人猛然踹进沙坑。 沙子细小,来势汹汹,尽挑耳鼻口等柔软处钻。还好有校服长袖能替她勉强挡住来沙,可她刚想呼救,就吃进一嘴沙子。 没一会儿,她被沙子呛到头痛欲裂,五官早已不是她的。 或许是求生意识,子理不再躲避,奋起双臂抓着沙子胡乱砸向空中。她手脚并用,不管不顾地用力还击。 段云山一松手,子理瞬间借力起身,趴在沙上剧烈咳嗽,一把鼻涕一把泪,身边的沙地星星点点。在生命面前,她顾不得一点形象, 等子理停下来,蹭掉口鼻上的液体,段云山再次将子理按回沙地。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闭嘴。” “我……我没有……”子理涨得脸通红,双手用力掰着段云山的手指。 段云山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收紧指缝,咄咄逼人。 “没有?那你为什么在一班门口鬼鬼祟祟,又为什么要去学生会查成绩?你最近和周小小走得也挺近,她找人,也是你的指示?” 子理很无奈。这个狗东西的脑子是生锈了吗?如果是她说的,她又何必大海捞针似的去找人?她顾不得这么多。 “……你……去查……学生会……”几个字她挣脱着挤出喉咙,又霎时被段云山锁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尽力摇头。 段云山越掐越紧,脂玉似的脖子鲜红,眼见就要渗出血来。 子理余光里看见同学正向这边围来,人群前面向她奔来的那人,是小小。子理既想她快点跑来救她,又希望她躲远些,别叫段云山抓住。而其他人,她实在太狼狈了,不想叫人看了笑话。 她眼眶含泪,放下倔强,求段云山放手。 段云山不依不饶,跟她扭打起来。 段云山其实拿她也没办法,说她几句不解气,一拳也不敢实实打下去,假把式的纸老虎,自顾自生气。突然他发现子理怕痒,游蛇一样的手,触电般的疼痛,密密落下。 子理捉不住他的手,也逃无可逃,难受得扭着身子翻腾,被折磨地精疲力尽,哭着求救。 子理就快要崩溃,怎么同学还没有来。她费力地转头,只见那些人装模作样地远远围成一圈,没人靠近。她泪眼模糊,也分辨不出哪个是小小了。 人群里,没有周小小了。周小小逃跑了。 刚才张怡拽住了奋力奔跑的小小。她,她们,不,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惹不起段云山。清醒之后,小小站在原地,没了冲动,她没胆量和理性做对。 子理抗拒着段云山,又看着这让她抗拒的一切。 她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反抗。 最终,是大胡子体育老师把他们拉开的。 段云山拍拍裤子,扬长而去。子理死尸一样躺在沙坑,一脸泥泞,半个身子陷入沙中。身侧还有两个浅坑,彰显着方才的屈辱。 老师问道:“谁带她去清理一下?” 没人回应。他们围在老师后面,争前恐后想看一眼受害者惨状,并没有想扶她一把的想法。 “老师,我自己去就行。” 子理缓缓坐起身,将碎发理到耳后,冷静地拍拍手上的灰,扭头向着没人的地方,双手指腹贴着眼下,擦去两颊的泥垢。之后,捡起书本,扯起散落的四肢,起身向教学楼走去。 她在背着他们的方向,心里的委屈决了堤。 不过,眼里的沙子被泪水冲出来,让她好受多了。 现在还是上课,一楼的厕所没有人,她看了看,还是决定去二楼。她冷静地将课本放在厕所外的公用水池台,洗了手,转身进入女厕。 她在厕所单间里把上衣都脱掉,用力地抖了抖,衣服发出几声敦敦的信号。子理便面无表情,选出一个件里面的,干净的,擦着身上的沙子。 汗液黏在一起的泥沙嵌在身体里了一样,她越擦越委屈,越擦越生气。直到皮肤起了红痕,子理叫骂了出来:“怎么这些沙子就是弄不掉啊!” 她冲自己发完火,撕扯着手里的衣服,抱膝蹲下,下巴抵在膝盖上,眼泪大颗且完整的从眼球坠落,恨意、怨气、羞愤和哀戚……无数种情绪在胸腔里撒野。 她先是不停地喊妈妈,不停地喊,不停的喊。盯着泪水洇湿的膝盖,自言自语。语速慢慢的,声音弱弱的,眼神也不聚焦,话不过脑子似的,有的没的,说了好多。 突然门被拉开,骤起的对流风,轻扫后背。 子理受了惊,耸然起肩,迅速收起情绪,拢住胸前的衣服,怯生生去望来人,又仓皇埋头,失措地往里躲了躲。这些动作几乎是一瞬间完成。 那姑娘可能也吓到了,过一会儿,才重新将门关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里面有人。”她抱歉地说道。 子理吸了吸鼻涕,连带着沙子一起咽下去,鼻音懵懵地回道:“不怪你,是我忘记锁门。” “这个门坏了几天了。”女孩压着甜软的嗓音,要和子理一同悲伤。 “奥。” 过了一会儿,她没有开旁边的门,也不走,也不说话,子理以为旁边的隔间出了什么问题。一边快速整理衣服,一边细声细语道:“请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不急。” 子理当她客气,手上的动作不停,可手忙脚乱的,小衣还没穿好,外套又掉到了地上。 又过了几秒,女生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空气像是停滞了几万秒,她说:“你……需要帮助吗?” 子理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外面没了声音。子理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早有意料,抓着衣服松了口气,草草扫去身体上大面积的沙土,抖了抖腿,又把头发散开,抖了抖,重新束起。 没再跟细沙较劲。 等出来,四下早已无人,子理在水池前仔仔细细用冷水洗了脸、鼻子、耳朵,漱了口。收拾干净后,领口虽湿了一大半,但人清醒多了,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她冲着镜子笑了笑,瞥见一圈红痕,笑容顷刻散去。 等子理抱着书本离开,女生再次出现在转角,像橱窗里的黑色洋娃娃。她从体育课就在观察牧子理,看见她从受挫到反击,再到自己一个人离开。最后,只需要一个拥抱。 “都说新同学心气高不合群,没想到如此玲珑剔透。” 子理回到教室时,还没下课。 她蹲在门口,扶了扶立起的衣领,想着今天晚上该怎么避开周姨。如果面对面碰上,她无法跟周姨解释脖子上的伤口,要是周姨掀开她的衣服,她就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 子理忽明忽暗的眼神,也不见得是真的想要隐瞒。她怕周姨来学校闹,又怕周姨不来学校闹。 纠结到了最后一节课铃声响起。 语文课,杭景说话间已走上讲台,没带教案,只将U盘插入电脑,她说:“下午 9. 活人不可以托梦 《猫鼠游戏》全本免费阅读 子理估摸着时间,慢悠悠步至楼下。等了会儿,看见5楼小窗亮起了灯,又灭了,她迅速跳到一丛大叶子植物后面,最高的那个应该是海芋,或者滴水观音。她只知道这两个。 路过的大爷大妈,上下扫了眼这个不久前才来到这里的奇怪女孩,子理冲他们笑了笑,他们也笑了笑,摇着蒲扇走了。 直至目送着周姨和小小消失在尽头的古榕树下,子理现出身子,麻木地走进单元门,麻木地听见锁销弹簧扣拨动。 她鞋也没换,径直扑进房间,书包沿着手臂滑落,拉上窗帘,衣服尽数踩在脚底。她正想向床上摔去,顿了顿,裹上浴巾进了浴室。 花洒下,她仰着头,哭得隐忍。 花洒的流速赶不上泪腺,头发还没湿透,脸上已满是水痕。 十多分钟,裹挟着水汽和汗液出来,双眼泡紧绷着透亮,路过餐桌她看见周姨留下的纸条:“子理,小小吃过饭说胃不舒服,阿姨带她出门散散步,马上回来,你自己吃饭啊。” 凉拌空心菜、虾酱炒蛋和粥。 饿了,她把所有饭菜都吃完了。 收拾了碗筷,又想起什么,转身回房找到一条小毛巾,打湿了水,放进冰箱保鲜层。 顺便将新的纸条贴在桌上。 “阿姨,这几天不用给我准备水果,马上考试了,我想专心复习。” 右下角还画了一个笑脸。 她没说谎。整晚她一分钟都没休息,写完作业又预习了功课,做了三篇雅思阅读,之后又背了几首老师并没要求背诵的课外古诗。杀伐果断。 等她做完一切,将明天的课本放进书包,正好零点。 她小心翼翼按下门把,猫起步子,从冰箱里取出毛巾,又猫起步子,回到房间。将多余的水拧掉,搭在脖子上躺下。 突然收到一条消息,小小发的,只有7个字:“别跟段云山争执。” 她第一反应是小小怎么这么晚了也没睡,接着将手机关机,反手扣在桌上,扯开毯子重新躺下。 她这句话和段云山如出一辙。在最后,段云山凑到她耳边警告她:“再提醒你一次,把嘴闭上。别多事。” 子理心烦意乱起来,“什么叫我别跟他争执?我什么时候跟他争过了?不帮忙就算了,为什么要说风凉话。妈妈也没这样说过我!妈妈……” 从小到大,什么招数子理没见过。有一次她被欺负得狠了,还了手,磕到了下巴,那道疤痕现在仔细看也能看见。可对方磕到了头,不亏。 以往子理被欺负,妈妈总会着急赶来,独独那次妈妈没有来。 她生了好久的气。 后来妈妈跟子理说,她是她的骄傲,她已经学会了不依靠任何人,就能保护自己。同时,她也要让子理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深谋远虑,不逞一时之勇。因为在她的心里子理的安全,比她的面子重要的多得多得多。于是,这才没有去学校接她。 那会儿子理不听,撒泼打滚怨妈妈懦弱,就是因为妈妈只会道歉,从不和欺负她的人计较,所以她才总会被别人欺负。 子理睁着眼望天,眼角平白划过一滴泪珠,隐入鬓角。 “我说她懦弱,那我又算什么呢?愚蠢又懦弱。” “现在我保护不了自己了。“ “给我托个梦吧,妈妈,告诉我,该怎么做。” “是不是活人托不了梦?那算了吧,妈妈,你还是好好活着吧。” 她自言自语着,思绪又折回到白天那个沙坑,濒死感接踵而至。她仿佛能看见肺里的沙子,摩擦着肺泡,剧烈的疼痛感,让她无端猛咳起来。 今天这样的打击,让她用心藏着的酸水都倒了出来。她有太多问题想问,为什么她一来大家都不欢迎她?为什么她做的所有事都很糟糕?可没了妈妈,哪又有那么多为什么呢?能够不厌其烦回答她所有问题的,只有妈妈。 段云山?算了,她的心思也不磊落。 早上,子理被噩梦惊醒,她梦见在一团黑气中,一个模糊的人脸,掐住她的脖子,就快要将她掐死。焦灼间,她努力睁眼,瓦解了困境。 晨光入眼,她皱起眉头。眼睛异常干涩,即使晨光黯淡,也不能适应。她伸手摸了摸颈间,原本该在这的毛巾,不知怎么的跑到脸上,遮住了她的口鼻,毯子也向上绞在了她颈间。整得她四肢冰凉,一脖子汗。 时间还早,反正睡不着了,她将毛巾搭在脖子上,到阳台吹风。 从来这个家,子理最喜欢的就是阳台。 阳台是开放的,简单的铁窗栅和半人高的水泥围栏,只见斑驳绿色,不见苔藓。 站在客厅向阳台外看,靠墙的左角边上有一个很复古的洗手池,不粗不细的铁架子上撑着一个白瓷水池,架子底下放满了肥皂、牙膏、鞋刷、洗衣粉。屋顶拉了几根铁丝,挂着毛巾和洗好的衣服。 往前再走几步,可以看见围栏的台面上,墙漆早已腐蚀,被擦的漏出灰色水泥。阳台的右边,是周姨的花圃,一盆盆子理叫不上来的植物,有的开花,有的不开。奥,红色的水仙她认得,教室走廊也有。 子理其实也奇怪,花盆仅是阳台外的一线铁杆拦住,要是起了风,会不会高空坠物?于是,她几次早上刷牙,没忍心,将花盆逐个搬下去,放了学回来发现花盆又回到原位。来回几次,她也就放弃了。 现在已经到了11月中旬,升起些雾气,气温没降多少。 天只蒙蒙亮,楼下就有爷爷奶奶遛弯儿,内向一点儿的盘核桃,外向一点儿的踢腿拍掌……子理跟着绕了绕肩,抻了抻腿,转了转脖子,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整个人舒服多了。 她运动完,隔着雾汽感受小区的古樟和老榕树,清凉静谧,不时的鸟叫,十分相宜。那嗡嗡的蝉鸣,她也不觉得吵闹。她喜欢这样,就静静呆着,看着,不打扰,不掺和,像造物者欣赏自己的杰作。 听见周姨的房间有了动静,她悄悄回了房间,躺了会儿。一直躺到周姨出门,小小也出门。她听见小小出门前,在她门口站了站,又坐沙发上等了等,最后才离开。 大概是清晨的空气,洗涤了她的灵魂。 子理决定不怪周小小,可也没想好怎么见她。 几分钟后,子理从床边站起,竖起校服衣领,夹着肩膀走进学校大门。 她远远没想到,周五这天,要比周四更加痛苦。 一夜之间,牧子理无名小卒,成了洲景人人皆知的话题女王。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八年级二班的牧子理,传段云山的小话,被他掐着脖子,骑在身下。” 她原本做足了闭目塞听的准备,可困于海啸中飞鸟,又如何不会被浪涛淹没。无论是呆在班里,还是走在楼道里,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难听的词汇,荒诞的故事,又多了大批。 浑浑噩噩地到了下午,牧子理才想起来,还没有去喂猫。 “你终于来了!” 宋瑞泽坐在远处凉亭的石凳上叫她,见她回头,招手叫她过去,“我等了你一天了,你来看看这个海报怎么样?” 他声音不合时宜的洪亮,子理转头就走。 她刚转过墙角,躲在墙根的鸭掌木后,就被身后赶来的宋瑞泽一把抓住。 身高差摆在那里,“你……”宋瑞泽一开口,就看见了子理红肿的眼眶,还有脖子上的红痕,又闭上了嘴。子理没给他时间反应,甩开他,捂住脖子,继续往前跑。 这条路好长,好累。 哭红了眼睛的牧子理不敢回班,也不敢往教学楼里走,等到宋瑞泽离开后,她又走回来,蹲在墙角的夹缝中发呆。 “陈嘉译,我说了你不要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