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华记》 第一章、重生 “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妾室,还想跟我争跟我斗,做梦吧。” “我告诉你,妾就是妾,贵妾也是妾,这辈子你就算是到死你也是我的奴才,想跟我平起平坐,下辈子吧。” “下辈子吧,下辈子吧,下辈子吧。” 一张五官精致的脸凑了过来,红红的嘴唇一起一合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吐出来的。 “啊,不要。”床上的小人不安地扭着身子,嘴唇微张着,像是有点喘不过气来,扭着扭着,她睁开了眼睛。 我还活着? 这么快我就有下辈子了? 这是哪里? 透过细密的帐子渗进来的一点微弱灯光,谢涵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炕上,头顶的帐子上绣的好像是一幅山水画,看起来还比较雅致,只是,这图案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谢涵眯着眼睛细想了一下,前世的记忆清晰可见,眼前的一切也似曾见过,莫不是我没有死,又活过来了? 可也不对,这不是她临死前躺的那张炕。 感觉到自己身上黏黏的,而且前额处还有一丝疼痛,谢涵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前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是六七岁孩童的手。 六七岁的孩童? 被这一发现吓得刚要尖叫的谢涵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可也整出了一点动静,惊动了守夜的两个丫鬟。 其中的一个丫鬟试着喊了一声,“表姑娘?” 这个声音听着有点陌生,谢涵想了一会没想出来是谁,干脆闭上了眼睛装睡。 另一个丫鬟倒是爬了起来,掀开了帐子,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小身影,又把帐子放下了。 “没事,准是做恶梦了。唉,这表姑娘可真可怜,五姑太太走了才刚几个月,这五姑老爷听说又病重了,表姑娘这个样子,谁知还能不能回去见上一面?” “要死,这些话也是你和我能说的?千万别让表姑娘听见了。”另一个声音轻斥了一声。 “我知道,这不看表姑娘睡着了才随便说两句。其实,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易,这不,明明是二少爷和三小姐把表姑娘推进了水塘里,却偏偏把表姑娘的两个丫鬟都送去罚跪了。” “行了,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嚼什么舌根子?当心哪天自己祸从口出。”另一个声音依旧低低地训斥了一句。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谢涵再次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没死,她回到了小时候,她还活着,她还小,她还可以有机会重来。 刚才的那两个丫鬟,她也想起来了,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那个话多有点同情自己的叫红棠,另一个爱训斥人的叫红芍。 从两个丫鬟的对话里谢涵推出了她现在应该是六岁,寄住在外祖母家,如今父亲病重,打发人来接自己回去,可自己不知怎么和顾钰顾铮起了争执,被他们推进了水塘里,磕破了头,因着这件事,外祖母便没有让自己跟着父亲来的人回扬州,也因此错过了见父亲最后一面。 说起来她谢涵原本也有一个好出身,父亲谢纾虽出自寒门,可自幼聪慧,是天正六年的探花,如今在扬州任两淮盐政,母亲出自定国公府,虽是庶出的,可也是从小抱养在老夫人名下的,也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 去年底,父亲回京述职,想着妻子五年没有回娘家,可巧自己老家也在离京城北地几百里的幽州,便把家眷都带了来,想趁这个机会回一趟乡下探亲。 第二章、顾铄 新书,求各种支持,么么哒。 门外低声说话的那个人正是谢涵上一世的丈夫顾铄,如果谢涵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应该十二岁,当时就是他跳进水里把她救上来并送回兰雅院,惊吓过度的谢涵一直拉着他不肯撒手。 直到大夫来给谢涵把脉,在顾铄的再三保证下,谢涵才松开了自己的手,饶是如此,她也没让顾铄离开。 后来,喝了药的谢涵睡着了,顾铄也没有走,而是留在了谢涵的外间房,随时留意谢涵的动静,他担心谢涵醒来见不到她还会害怕。 正因为有了这段渊源,谢涵才对顾铄有了别样的依赖,也因此才有了那段孽缘,不得已做了顾铄的贵妾,最后的结果是一尸两命。 故而,这一世谢涵决计不要再靠近顾铄,决计不要再靠近顾家的任何人。 她只想回到父亲身边,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顾铄进来时谢涵已经闭上了眼睛装睡,可顾铄不放心,仍是掀开了帐子,见谢涵向内侧着身子躺着,自言自语道“涵妹妹的伤就在脑袋右边,这样会不会把伤口压坏了?” 说完,顾铄屈膝上了炕要替谢涵翻个身子。 如此一来,谢涵再也没法装睡,只得睁开了眼睛,“大表哥,你怎么在这?” 装不了睡的谢涵只好装糊涂。 顾铄在整个顾氏一族排行十一,外面的人都叫他顾十一,可在国公府里,他是这一辈的老大,因此,国公府里弟弟妹妹都管他叫大哥,谢涵也跟着叫大表哥,府里的丫鬟也都叫他“大少爷”。 听了这话,顾铄伸出手来摸了摸谢涵的前额,“涵妹妹莫不是烧糊涂了,不是你非要留我下来陪你的么?” 谢涵往里一躲,可还是没有躲过顾铄的手,心下便动了几分怒气,瞪着眼睛正色说道“大表哥,方才我那是受了惊吓,妹妹不懂事,大表哥可不能糊涂了,夫子说,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大表哥回去吧。” 顾铄听了一笑,伸出手掐了下谢涵的小脸,“你才六岁呢,夫子也说了,七岁才不同席呢。” 见谢涵又瞪起了眼睛,顾铄也不逗她,笑着说“好了,我这就走,我就是来看看妹妹好了没有,妹妹没事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顾铄一边说一边放下帐帘,转身又叮嘱了丫鬟们几句,临走前又透过帐子看了眼帐子里的小人,虽然灯光有点暗,看不清里面的人是什么样子,可顾铄总觉得帐子里的小人有点不一样了,明明临睡前还是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抓着他不让离开,怎么一觉醒来眼睛里的惊恐突然全都不见了。 眼睛,对了,就是这双眼睛不一样了,以前谢涵的眼睛虽然也黑漆漆的,可特别明亮,一眼能看到底,开心、生气、伤心、惊吓,一目了然。可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后,这丫头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睛深沉得让人看不懂了,而且竟然开始排斥他了。 一念至此,临出门前顾铄对红芍使了个眼色,红芍机灵地从地上取了一盏灯说是要送送大少爷。 出了门,外面守夜的两个婆子忙迎了上来,顾铄挥了挥手,“表小姐已经没事了,红芍姐姐送我回去,你们都睡去吧。” 两个婆子一听忙恭敬地退下去了,红芍提着灯,送顾铄出了上房的门,沿着青砖铺就的甬道到了院子门口,守夜的婆子知道顾铄没走,倒也没敢锁门去睡,正坐在门房的凳子上打瞌睡呢。 红芍见了,先一步上前推醒了她,婆子正睡的香,突然一下被推醒了,迷迷瞪瞪正要发作,一看是老夫人跟前的红芍,忙堆满了笑,“哎哟,姑娘真是辛苦了,大晚上的也不能睡一口安稳觉呢。” 第三章、借梦 次日一早,谢涵还在睡觉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余婆子过来了,低声问了红棠和红芍几句,又轻手轻脚地掀了帐子,也伸手摸了摸谢涵的脑门。 谢涵的脑门上有点黏黏的,昨晚半夜的时候她又开始发热了,加上思虑太过,精气神有点不济,因此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可是这会脑门上突然多出来的手把她吓醒了,惊恐地睁开眼睛,还没看清对方人先问了声“谁?” 这一表现落在余婆子眼里倒是正好和昨天受的惊吓相符,于是,她满意地点点头。 “表姑娘,你身子还没大好,又发热了,我这就去吩咐他们给你煎药,你一会要乖乖地吃药,知道吗?”余婆子用哄正常孩童的口吻哄着谢涵。 谢涵点点头,见余婆子要走,略一思忖,拉住了她,“余婆婆,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呸,小孩子懂什么死呀活呀的,听老夫人的话,好好吃药,哪里也别去,乖乖躺在炕上养病,余婆婆保管你用不了几天又活蹦乱跳的。” 谢涵听了噘了噘嘴,“余婆婆骗人,我娘那会也好好吃药也乖乖在炕上养病,可我娘还是不见了。” 余婆子听了这话倒有几分兴致了,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起你娘来?” “我梦见我娘了,我娘说她要来接我,我说我也想我爹了,她说我们一家子很快就会团圆了,余婆婆,我娘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怎么说还要来接我?” 余婆子听了这话微微变了变脸色,细细留神看了看谢涵,又摸了摸谢涵的头,“表姑娘乖,你娘还说什么了?” “我娘说让我去找我爹,说我爹会带我去见我娘的,还说什么血光之灾不吉利,我记不大清了,余妈妈,什么是血光之灾?我爹真的会带我去见我娘?还有,我娘不是说来接我吗,为啥又说我爹会带我去见她?”谢涵又扯了扯余婆子的手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好,我去问问老夫人,好了,我喊丫头们来伺候你洗漱吧。”余婆子变了变颜色,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谢涵见目的达到了,也不缠着她,嘟了嘟嘴,“那余婆婆记得一定要问老夫人啊。” 见余婆子脚不沾地地走了,谢涵也不说什么,乖巧地等着红棠和红芍来给她洗漱。 洗漱之后,谢涵想下炕出恭,红棠给她拿了件家常穿的五六成新的大红夹袄过来了。 “红芍姐姐,我的头发乱乱的,先给我梳个头吧?”谢涵摸了摸自己披散的头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是一脸病态。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老夫人应该是在今天打发父亲那边的人来见她,彼时的她躺在床上下不了炕,一脸病态不说,见人就哆嗦害怕。 她绝不能让那一幕再发生。 “今天不出门,一会还得上炕躺着,听话,不用梳头了。”红芍说。 谢涵听了这话,半歪着头,趁机打量了一下红芍,她之所以对这个丫头有点印象,是因为上一世她不仅伺候过谢涵几天,而且后来还因为做事沉稳颇得老夫人的欢心,提了个一等丫鬟不说还被老夫人赐给了顾铄,做了顾铄两年的贴身丫鬟,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顾铄打发去庄子里嫁人了。 可惜上一世的谢涵那会还小,还不太懂这些男女之事,因此对这个红芍也没有太深的印象和感触。 不过这会看她,年岁应该在十三四左右,鸭蛋脸,眉眼细长,梳了个双丫头,后面的头发编成了一根麻花辫垂至腰间,看起来很有几分利落劲,也难怪后来会被老夫人送到顾铄身边。 第四章、郎中 谢涵一看司琴和司棋畏畏缩缩的样子,便猜到肯定是在老夫人那吃了亏受了委屈。 而司琴和司棋一进门,第一眼看见的是刘妈妈和赵妈妈恭恭敬敬地站在地上对着炕上的谢涵说话,眼圈一红,可还没开口,便瞥见了一旁的余婆子,司琴忙对着谢涵跪了下去,司棋到底年龄小一些,嘟起了嘴,可看了眼周围的人,倒是也没少说什么,跟着司琴跪了下去。 “小姐,都是婢子不好,婢子没有把小姐照顾好,害小姐摔伤了,婢子有负老爷和夫人的托付,请小姐责罚。”司琴说。 “起来吧,昨晚你们两个没在,没人陪我睡觉,我做恶梦了,一会梦见我娘一会梦见我爹的,还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把我吓醒了。”谢涵也嘟起了嘴。 她得时刻提醒自己,她现在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得有六岁孩童的心智。 “小姐,不怕的,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就是想老爷和夫人了,这不,老爷打发两位妈妈们来接你了。”司琴上前抱住了谢涵,轻声地哄起她来。 “可不是这话,老爷在家也惦着小姐呢,一天都得问个好几遍。”赵妈妈眼圈红了。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老夫人也说过几次要送表小姐回去跟五姑老爷团聚,可表小姐的身子不争气,时常有病,老夫人心疼孩子,怕路上太折腾,她说她养育了五姑奶奶一场,没想五姑奶奶这么早就走了,她留不住五姑奶奶,好歹得替五姑奶奶留住表小姐。”余婆子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 “老夫人良善,我们老爷说过,我们姑娘能跟在老夫人身边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若是平时,我们老爷也就不打发我们来这一趟了,可这一次老爷的病十分。。。” 余婆子见此刚要开口打断赵妈妈的话,可巧这时老夫人身边的另一个管事婆子王婆子进来了,说大夫来了。 余婆子听了松了口气,忙吩咐红芍红棠伺候谢涵更衣就诊。 赵妈妈听了也擦了眼泪陪着笑说“余婶子,我们姑娘还没有吃几口饭呢,不如让大夫在外头稍等一会,让我们姑娘把饭先吃了,回头饭凉了容易积食。” 余婆子听了心下又有些不喜,不过脸上却不显,笑着拍了下手,“可不是这话,我也是忙糊涂了,昨儿见姑娘胃口不好,没进什么东西,偏她昨儿夜里又发热了,我们老太太知道了,急得跟什么似的,一早便打发我过来看看,我也是担心姑娘的病情,混忘了姑娘还没有吃完饭。” 余婆子说完,转身吩咐红棠,“先伺候表姑娘吃饭,司琴司棋去预备表姑娘见客的衣服。” 司琴和司棋低头答应着去了。 谢涵端坐着,红棠过来给她套上一个围脖,再用小细瓷碗舀了多半碗燕窝粥放到谢涵面前,红芍则拿着一双乌木筷子站在了谢涵另一边,准备给谢涵布菜。 “红芍姐姐,我自己来吧,你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谢涵不喜欢把菜放到粥碗里吃。 当然了,她更不喜欢红芍站在她身边。 红芍听了这话看了余婆子一眼,见余婆子点点头,红芍便把手里的筷子递给了谢涵。 谢涵接过筷子,用勺子舀了一口粥喝了,再用筷子稳稳地夹了点酸笋子送进了嘴里,就这样,一口粥,一口小菜,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谢涵强撑着吃了两个半碗燕窝粥,这才吩咐红棠撤了小几上的东西。 第五章、不喜 原来是老夫人秦氏扶着两个丫鬟带着一堆孙子孙女过来了。 谢涵一看老夫人来了,忙挣扎着要下炕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松开了丫鬟的手,上前几步拉住了谢涵,并弯腰把她抱到了炕上。 “孩子,你病了可以不用行礼的,外祖母不会怪你的。”秦氏一边说一边还摸了摸谢涵的脑门。 “多谢外祖母的照拂和探视,谢涵觉得好多了,理应给外祖母磕头请安。”谢涵一边说一边仍低头给老太太简单行了个礼。 “这孩子,外祖母都说了不怪你。来,让我瞧瞧,今儿的脸色如何?”秦氏一边说一边搬起了谢涵的脸细细瞧了起来。 谢涵借这个机会也打量了老太太一眼,说实话,今天老太太的行为有点反常,上一世谢涵在顾府生活了十年,老太太对她虽说不上苛刻,可也说不上多喜欢,祖孙两个从没有如此亲密亲近的时候。 她自己有嫡亲的孙子孙女一堆,还有嫡亲的外孙女外孙子,因此,她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谢涵,而谢涵也只有在每天的晨昏定省和年节聚餐才能见到她,彼时,老太太身边总是围了一大堆的人,谢涵也只能远远地看着。 说来也是怪,老太太不喜欢谢涵,可是却默许了谢涵做顾铄的伴读,并没有要求她和家里的这些女孩子一起去学什么琴棋书画或者女红中馈等,而是任由她陪在顾铄身边跟顾铄一起念那些经史子集,甚至在顾铄开口要带她去幽州驻守时竟然也答允了。 彼时的谢涵也没有多想,她不想留在顾家看别人的脸色,巴不得和顾铄离开这个令她伤心窒息的地方,而顾铄的说辞和谢涵想的几乎一样,因此谢涵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跟着顾铄去了幽州。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彼时的谢涵已经年方十二,情窦初开,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顾铄。 要知道那个时候,顾铄几乎是她在顾府唯一的温暖和依靠,谢涵喜欢上她真不是一件难事。 而顾铄对谢涵也还算疼爱,两人虽没有多少海誓山盟,但是花前月下的时候可不少,只不过他们两个的花前月下并没有用来谈情,多半用来谈书了。 谈书,想到谈书,谢涵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四岁便由父亲亲自启蒙,教过的字一遍便会认了,念过的文章一遍便会背了,试过几次之后,父亲虽然有点遗憾她不是一个男子,可也没少在她身上用心。 想到父亲,谢涵的眼圈红了,哀绝之色溢于言表,“老夫人,我爹他是不是不好了?我是不是以后也没有爹了?” “涵妹妹,五姑老爷只是偶感小恙,肯定会平安闯过这一关的。”顾铄不忍见谢涵脸上的泪水,上前一步安慰她。 谢涵看着眼前这张她曾经无比迷恋的脸,虽然有点稚气,可小小年纪气度已经不凡了,眉眼间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静和自持。 是的,他一向是一个冷静和自持的人。 就算他再喜欢谢涵再疼爱谢涵,他也绝不会为了谢涵和老太太抗争,因此,从幽州回来,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只能委屈谢涵做妾,娶了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沈岚,婚后的日子,为了家宅和宁,他又只能委屈谢涵多忍让一些,最后忍无可忍,谢涵终于一尸两命。 第六章、答允 顾铄见谢涵脸上徐徐绽放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心下一抽,莫名的有点生疼。 其实,这个表妹刚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放在眼里,只是跟弟弟妹妹们一样,觉得这个小丫头说话怪好玩的,北方话里夹杂着很重的南边口音,听起来软软的,也怪好听的,可惜就是有时听不太懂。 见别人笑话她,就会小脸通红,瞪着一双水雾雾的大眼睛看着你,让人忍不住就想摸摸她的头哄哄她。 可是后来,随着那个姑姑离世,姑父不得已把她留在了顾家,祖母怕她年龄小想家,让她跟着家里的姐妹们进了学堂,从那之后,几乎每天都能听到顾钰、顾钏、顾钥她们几个抱怨的声音,好像说先生每天都在夸这个谢涵聪明,抢了她们的风头。 顾铄这才知道这个表妹四岁便启蒙了,不仅会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童书籍,而且还会背《论语》,最令人称奇的是居然会讲解《论语》的要义,此外,一手小楷也写得像模像样的。 为此,顾铄特地找谢涵考校过,这才发现了这个女孩子不是一般的聪慧,几乎是过目不忘,只是可能是年龄太小的缘故,还不太懂得藏拙,所以才招致了别人的嫉恨。 于是,顾铄慢慢地开始接近谢涵,一方面是怜惜她的身世,另一方面是好奇她到底有多聪明。 这次谢涵落水,说实话他也有一定的责任。 昨儿下午放学后,他们兄弟几个去见老太太,正好听见老太太和母亲、二婶等人说起五姑父的病情。从上房出来,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余婆子突然笑着对他们哥几个说了句玩话,说是谢涵以后就可以留在顾家了,做顾家的媳妇了。 顾铄听了隐隐觉得自己不喜欢这句玩话,因为这话是从余婆婆嘴里出来的,这就可能代表着老太太的意思,而顾铄是顾家的长房长孙,将来是要撑起整个国公府的,老太太不太可能会把谢涵许给他。 偏偏顾铎听了这句玩话拍着手说是那就嫁给顾铮吧,顾铮听了气得瞪了顾铎一眼,说了句“我才不要呢,大哥喜欢她。” 为了这话“大哥喜欢她”,顾铄当即恼羞成怒地跟顾铮吵了起来,他也不过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还不大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和不喜欢,但是有一点他肯定,如果他承认自己喜欢谢涵,肯定会成为这些弟弟妹妹们的笑柄的,事关面子和尊严问题,他必须抗争到底。 可巧这时顾钰领着顾钏、顾钥等人也过来了,见自己的哥哥为了谢涵和顾铮吵了起来,她当然是毫无疑问地站在顾铄这边。 顾钥和顾钏见了,也要站在顾铮这一边,可她们两个都小,不太懂两个哥哥在吵什么,听了半天以为是两人在争谁跟谢涵玩得好玩得多,故而,顾钥拍着手出了个主意“你们两个都别吵了,我们去找谢姐姐对质,问问她到底谁喜欢跟她玩,谁跟她玩得最多不就清楚了吗?” “问就问,谁怕谁?”顾铮梗着脖子回应。 逼到这份上,顾铄也不能不迎战了,便吩咐一个丫鬟去叫谢涵过来,这时有人说看见谢涵正在后花园的亭子里看荷花呢。 第七章、问梦 周郎中在老夫人的叮嘱下给谢涵开出了五天的药,老夫人拿过药方研读了一遍,随后命王婆子跟着周郎中去取药。 送走周郎中,老夫人命红芍和红棠帮着司琴、司棋收拾行李,命余婆子送赵妈妈和刘妈妈出去歇息,也命顾铄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玩,把一屋子的人都打发走了之后,老夫人这才拉着谢涵的手,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梦。 谢涵几乎不假思索地把她向余婆子编的那个梦大致重复了一遍,她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记住的不多,只需把关键的几条交代清楚了即可。 “可是我听余木根家的说,你娘好像还特地提到了血光之灾不吉利,这话是怎么讲的?你娘好端端地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你再细想想,可有遗漏的?” “血光之灾不吉利?”谢涵拧着眉假装思索了片刻,这才拍着自己的脑袋说“对对,我好像还问了余婆婆什么是血光之灾?外祖母,什么叫血光之灾?” “这个不该小孩子懂的,你就不要多问了,你只需告诉我你娘好好的为什么会告诉你这句话?她是怎么说的?”秦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不过仍是忍着性子问谢涵。 “她就说让我去看我爹,说我爹会送去我见她,说,说,对了,说她对不起顾家,说什么血光之灾对顾府不吉利,还说什么顾府不是我们的家,说我留在顾府也会对顾府不吉利。”谢涵眯着眼睛,小脸扭成了一团,装作一副很费力地思索的样子。 老太太听了之后细瞧了瞧谢涵,见谢涵的小脸委实一脸病色,巴掌大的脸上也没几两肉,倒越发凸显了这双大眼睛水雾雾的,一脸渴慕地看着她。 罢了,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再聪明还能翻出什么乱子来? “这样吧,这一路路途遥远不说,你又是一个病秧子,我把红棠和红芍给你,路上也好个照应,司琴和司棋到底小了些,你又是一个正经的官家小姐,出门不能太过寒酸了些,你觉得可好?” 谢涵听了低头在炕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多谢外祖母赐人,还是外祖母想的周全。就是还有一样,外祖母能不能打发个人去把我的奶娘喊来,我这里的东西以前都是奶娘经手的。” 此时的谢涵隐隐觉得,老太太把红芍和红棠给她,未必完全出自真心,所以干脆自己也提了一个要求,一方面是试探一下老太太到底是不是真的为她着想,另一方面她也是为了奶娘,她想把奶娘一起带到南方去。 再世为人,谢涵终于明白了奶娘才是真正一心为她好的人。上一世奶娘因为做了三件事被谢涵不喜,也得罪了顾铄,最后被撵出了顾府,据说后来的日子很是穷困潦倒,这一世,谢涵一定要弥补她。 这三件事谢涵一直记忆尤新,一是拦着她不让她跟着顾铄去幽州,说是女儿家的名声最珍贵;二是拦着她不要嫁给顾铄为妾,说是会辱没老爷读书人的身份;三是拦着她不许她跟顾铄邀宠,说是后宅的水太深,一不小心就会葬送了自己的小命,尤其是像她这样没根没基寄人篱下的孤女,更是谁都可以踩一脚。 第八章、示好 谢涵虽然不懂药理和医理,可她胜在有一副聪明的头脑,过目不忘。 又因为她生的体弱多病,时常肯病,俗话说,久病成医,她虽然没有成医,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多少了解了一些,也为此认识了几味药材。 这王婆子送来的药包里,别的谢涵不清楚,但是这麻黄的用量似乎不太对劲,她只是一个刚六岁的孩童,可药包里的麻黄数量却是一个成年人的剂量,跟她上一世成年后吃的剂量几乎一样。 还有一点,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麻黄的发汗力特别强,一般用于外感风寒,恶寒发热、头痛、无汗等症状,而谢涵昨晚已经发了不少汗出来,这会再用这么大剂量的麻黄是不是不太合适? 略一思索,谢涵快速地把药包里的麻黄拿出了大半,同时也把其余几个药包都打开了,将每个药包里多余的麻黄拿出来,刚用丝帕包好放到枕头下,余婆子便从隔壁过来了。 彼时,谢涵还没来得及把药包捆好,更没来得及思索这多出来的麻黄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哟,我的表小姐呢,你这是在做什么呢?”余婆婆一看案几上的五个药包全散着,脸上一恼,忙几步走了过来要收拾。 谢涵扫了她一眼,没看出来她的着恼之色是因为自己的淘气还是因为她知道了些什么,可不管是因为什么,谢涵也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发现了这药包的问题。 “余婆婆,我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没人陪我玩,我就把这药包打开了,可药包不好玩,一股子的药味。”谢涵嫌弃地撇了撇嘴。 余婆子一听脸上立刻和缓了些,一边收拾案几上的东西一边说“表小姐想要玩什么,回头我让司琴找了来,这药包里除了药没别的,可不就是一股药味,能有什么好玩的?” “涵妹妹想要玩什么?”顾铄抱着两个小木匣子过来了,身后跟着个丫鬟,丫鬟手里也抱着一个包裹。 谢涵一看他又来了,不禁扶额。 她实在是不想见到他。 每见一次,她心里都要难过都要跟自己纠缠一番,上一世她痴迷他痴迷了十一年,为了他甚至不惜做了妾,那种喜欢已经深入骨髓,哪能这么容易抽离? 可上一世的经历告诉她,他不是她的良人,更别说,她的肚子里有一大堆的疑问,老太太为什么要阻止她去扬州见父亲最后一面,一听到血光之灾这几个字老太太为什么会害怕会妥协,还有,药包里多出来的麻黄究竟是怎么回事等等,这些疑问谢涵虽然没有答案,可也明白自己处境堪忧,稍有不慎便会小命呜呼。 因此,这个时候她是决计不敢招惹上顾铄的。 “没什么,我就是闷的慌,见这药包捆的四四方方,便打开来看了一下里面都有些什么。”谢涵虽不愿意见到顾铄,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顾铄见谢涵神情还是淡淡的,略一思忖,坐到了炕沿上,把手里的两个匣子放到了炕几上,打开了最上面这个,里面是几样适合小姑娘戴的首饰,大部分是黄金做的,有手镯、脚镯、项圈、头饰等,还有一点碎银。 “这是我母亲送你的几样首饰和一点碎银,这包裹里是两套过冬的衣服鞋袜,我母亲说,这一路出门不比在家,丫鬟婆子们懒了不听话,你要勤敲打着点她们。”顾铄说完从绿萍的手里接过了包裹放到了炕几上。 第九章、王氏 谢涵还没有反应过来来者是谁,只见顾铄先站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谢涵正疑惑时,只见一位打扮得十分高贵华丽的女子带着两个丫鬟笑吟吟地进来了,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浓郁的茉莉花熏香。 这气度,这穿着,这打扮,谢涵不做他想,很快认出了对方是府里的二太太王氏。 只不过眼前的王氏比谢涵记忆中年轻了好多,眉毛一看就是精修过的弦月眉,眼角虽然有几丝细细的皱纹,可眼型没变,居然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皮肤白里透红,应该是擦了点粉,双唇也涂上了京城女人流行的樱桃色,整个人像一枚熟透了的水蜜桃。 不过这些还不算是惊艳。 真正让人惊艳的是她的衣着打扮,上身是大红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褙子,下面是一条黑色的百褶如意裙,头上梳的是飞天髻,头顶的发髻上插了一支五彩斑斓的孔雀金钗,看起来既高贵又华丽。 谢涵笑了笑,前世她就知道,王氏的出身比不过朱氏,嫁的丈夫也不如朱氏,可王氏的长相比朱氏耐看些,所以王氏花在梳妆打扮上的心思就多了些,她总想在这方面盖过朱氏的风头。 此外,在待人接物方面,王氏也比朱氏更宽厚更亲和些, 尤其是在对待谢涵、何青、何悠这样寄人篱下的孤女,她从没有给过白眼或者是刁难,相反,时不时地还接济一二。 因此王氏算是谢涵在顾府里难得的一点温暖,故而看到她进来,谢涵忙起身问好。 “快别站起来了,自家人无须外道。”王氏几步上前扶住了谢涵。 谢涵只觉一股幽香扑鼻,不觉打了两个喷嚏,忙抽出了自己身上的丝帕捂住了嘴鼻,可终归不是一件什么体面的事情,谢涵一脸羞赧地看着对方,“不好意思,还请二舅母见谅,谢涵真不是故意的。” “行了,都说了自家人不用这么外道,谁也免不了有失误的时候,二舅母不会怪你失礼的,我这会来找你,也是给你送几身衣服来,此外,还有几句话叮嘱你。”王氏一看炕上摆着的包裹,便猜到了朱氏也是打发绿萍来给谢涵送行的,只是看着桌子上的九连环却一时顿住了。 “哟,我说铄哥儿送什么好东西给妹妹呢?原来是老太太给你的九连环,还说你不是喜欢我们涵姐儿,连老太太送你的宝贝都能拱手相送了?”王氏对顾铄眨眨眼,抿嘴一笑。 “二婶多想了,我是怕涵妹妹路上烦闷,便想着找点东西给涵妹妹解闷玩,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什么宝贝不宝贝的,祖母时常教导我们,兄弟姐妹之间要互助互让。”顾铄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一本正经地对王氏说道。 王氏撇了撇嘴,倒是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怎么说顾铄也是将来国公府的当家人,她可不希望得罪了他。 “来,看看我给我们涵姐儿准备的衣服合身不合身?”王氏主动换了一个话题,转过身从丫鬟手里接过那个大包袱。 谢涵一听她也给预备了几身衣服,心下一愣,不过很快明白过来了,这衣服多半是给顾钥准备的,因为老太太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让她走,所以王氏不可能会提前把衣服准备出来。 第十章、顾玡 顾铄见谢涵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符合年龄的愁苦,虽然疑惑,可也没多想,以为她是为父担忧,便拍了拍她的头。 “想什么呢?该不是二婶的话吓到你了吧?放心,这一路上祖母和我母亲都安排好了,你们不走水路,走官道,有骡车和马车换着用,用不了半个月应该就能到扬州了。” “还请大表哥帮我带句话给外祖母,多谢外祖母费心了。”谢涵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向着上房的方向磕了个头。 可巧这会余婆子端了一碗汤药过来,见谢涵磕头,虽没说什么,可也暗自点了点头,喊红芍过来伺候谢涵喝药。 王氏见顾铄不走,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想单独和谢涵说,忙借着这个机会起身告辞。 谁知顾铄见王氏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哪还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也忙起身要离开。 谢涵倒是飞快地把那个九连环装进盒子里让红芍放到了绿萍手里,有王氏和余婆子在,顾铄只得示意绿萍接过了这九连环,也满含深意地瞥了谢涵一眼,怏怏而去。 谢涵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正想着累了歪一会时,却忘了案几上的汤药还没有喝。 “表小姐,这药该凉了,还是趁早喝了吧,大夫说了,不吃药你身子不好好,身子不好的话你怎么回南边去看你父亲呢?”余婆婆站在一旁催促道。 “可不是这话,司琴,给我找一块蜜饯来。”谢涵见余婆婆站着不动地方,猜想她是要亲眼看着自己喝药,便主动端起了碗。 司琴听了放下手里的活,从窗台上端了一只青花小瓷罐下来放到了谢涵面前,洗手捏起了一块蜜饯待谢涵吃完药放进了她的嘴里。 喝了药,谢涵借口累了要休息一会,把人都打发走了,让司琴给放下了帐子,瞅着没人,忙把瓷罐里的蜜饯倒在丝帕上,把枕头下的麻黄放进了瓷罐里,然后再用蜜饯埋上,做完这一切,谢涵便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只好躺了下来。 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听司琴说三舅太太李氏也领着一个丫鬟进来了,谢涵忙爬了起来,让司琴把帐子挂了起来。 李氏身边只有一个奶娃娃,所以没有合适的衣服送谢涵,临时再做显然不赶趟了,因此她给谢涵送了六十两银子的盘缠还有几样小姑娘用的首饰。 谢涵却之不恭,只得收下了这份厚礼,因为她知道,李氏应该不算太富裕,顾珉在兵部挂的是闲职,薪水不会太高,平时居家过日子所仰仗的不过是府里的月例,而庶子分家后是没有多少家产的。 李氏走后,谢涵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去年她和父母一起进京,顾府的长辈们基本都给了她一份不薄的见面礼,除了衣料还有不少值钱的首饰,年后来拜年又给了一份不薄的压岁钱,好像都是金锞子。 后来,母亲病没了,母亲平时用的那些值钱的首饰什么的奶娘都替谢涵收了起来。 前世的谢涵一开始并不太明白金钱的意义,可父亲没了之后她见了太多的冷暖,因此她深知金钱的重要。 这一世,顾府她是不打算再回了,故而所有贵重东西她必须都带走,可她又不敢惊动余婆子和红芍、红棠,只能偷偷地嘱咐司琴和司棋。 第十一章、人非 谢涵见顾玡如此郑重,心下不由得一紧,脸上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要知道此时的她外表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娃娃,顾玡放着顾家这么多有钱有势的长辈不托,却偏偏来找她,难道说她也发现了什么问题?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涵姐儿别怕,姨娘就是想你回扬州之后,看看能不能找你父亲帮忙打听一下你姨父的事情,你外祖父他们离得远,也不方便,你姨父就在杭州,离扬州也没多远,而且我听说皇上前几天南下去了,说不定就是去扬州和杭州,要知道当年皇上可是很看重你姨父和你父亲的。”顾玡一边拉着谢涵的手轻抚着一边说道。 而谢涵则是一脸的蒙呆。 皇上下江南,皇上看重姨父和父亲,可姨父下了大牢,父亲却病重了,这两件事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父亲是扬州的盐政,姨父是杭州知府,这两个地方现今是江南最富庶的城市,姨父和父亲占据了两个这么重要的位置,绝对是皇上的心腹啊,如果姨父犯的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大错,皇上应该不会抓他下牢的吧? “二姨,姨父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谢涵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也说不好,我只知道皇上前两年下旨修西湖,今年春天西湖修好后就有人把你姨父告了,说他挪用了皇上修西湖的款项,可你姨父是冤枉的啊,他挪用了那银两也是为了给皇上盖行宫,因为皇上说他想来看看西湖,你说他。。。” 后面的话没说完,只见何青在外面咳嗽了一声,紧接着便听她问道“余婆婆,你老人家怎么也来这了,是外祖母让你来看涵妹妹的吗?” 屋里的顾玡听了很快换了个话题,“涵姐儿,听姨娘的,这一路不许淘气,要乖乖听妈妈们的话,到了扬州见到你父亲代我问个好,我那个妹妹也是没福气的,偏生这么早就去了。。。”顾玡说着说着倒是真掉泪了。 “二姑太太什么时候来的?老奴刚在后面看着丫头们收拾东西,竟然没看到二姑太太过来,是老奴的错。”余婆子进来屈膝向顾玡行了个礼。 “刚到的,这不想着我那可怜的妹妹刚撒手撇下这可怜的孩子,谁知我那妹夫竟然也病了,世事无常啊,想当年,我妹妹嫁给妹夫的时候,郎才女貌的,满京城的人谁不称羡?这才几年功夫,竟然物是人非了。”顾玡这话既是为顾珏感慨,也是为她自己感慨。 因为想当年她和何昶也是令人称羡的一对,虽说男方家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可男方有才啊,皇上的赏识加上顾家的扶持,很快便平步青云了。 谁知旦夕之间飞来横祸,好好的两个家庭不说烟消云散吧,可也再难寻往日的荣光。 顾玡的话说到了谢涵的心坎里,她的眼圈很快也红了。 第十二章、离开 余婆子的话把奶娘和司琴两个都问糊涂了,她们只是太太雇来照顾小姐的人,至于为什么雇她们,她们哪里清楚? 倒是谢涵听了这话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啊,这个我晓得,我听我母亲说过,当时生我的时候府里正好没有合适的奶娘,我母亲便从庄子里找了两个人来,司琴和司棋两位姐姐也是从庄子里找来的。” 余婆子一听这个解释倒是也合常理,毕竟顾珏是一个庶女,当年出嫁时嫁妆不多,陪嫁的人也不多,除了四个丫鬟便是两房下人,那四个丫鬟听说有两个配了小厮剩下两个被五姑老爷抬了姨娘,可惜后来病没了一个,那两房下人听说也都做了谢家的管事,有一房留在了京城看家,另一房跟着去了扬州,男的做了外管事,女的做了内管事,也就是这次上京城来的赵妈妈。 谢家后来毕竟也是正经的官宦之家,这点人手哪里够用?所以添置点人手也是情理之中,尤其是到了扬州生了谢涵之后,人手只怕更是不够,也不能大老远地从京城买人送去,可不只能是从扬州当地买人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余婆子倒是也没再多事,而是赶紧让奶娘哄谢涵睡觉,说是次日一早就走。 余婆子走后,奶娘倒是也没说别的,只是抱着谢涵一边拍打一边轻轻地为她哼着扬州小调,在奶娘熟悉而又温暖的怀中谢涵泪如雨下,不过她也尽量忍着没出声,奶娘也没多嘴问什么。 哭着哭着,谢涵睡着了。 放下谢涵,奶娘嘱咐司琴和红棠几句,这才回自己屋子去换了身干爽的衣服,随后又把司棋喊去详细地问了问这几天的事情,她是怕谢涵年龄小学不全。 得知谢涵是因为顾铄和顾铮吵架受了鱼池之殃,奶娘气得双手握拳,咬了一会牙,什么也没说,倒是拉着司棋问都收拾了些什么东西。 打发司棋走后,奶娘从身上掏出了一串钥匙,把她炕上的两个箱子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摸了摸匣子上的雕花,掉了几滴眼泪,不过很快又擦掉了,然后从炕头找出了两个包袱皮,把箱子里的衣服布料选了选,最后整理成了两个包袱,而那个紫檀木的小匣子,也就随她包裹在那堆衣服里了。 这天晚上,陪床的人换成了红棠和司琴,这是余婆子安排的,说是司琴和司棋两人年龄小,不太会服侍人,跟着红棠和红芍学两年再说。 谢涵是不清楚这些的,这一天她太累了,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又见了不少人,劳心伤神的,再加上奶娘回来了,她也安心了,因此一觉睡到了天亮,最后还是奶娘抱她起来的,说是别耽误了赶路。 简单梳洗了一下,急急忙忙吃了几口粥,几位管事妈妈就来催了,余婆子倒是没忘了叮嘱谢涵把药喝了,谢涵当然也没忘了把那个青花瓷罐抱在怀里跟着奶娘出了门,理由是路上吃药太苦,得吃点蜜饯。 第十三章、心软 顾琦见谢涵侧着身子一脸迷茫地看他,走过来伸手揉了揉谢涵的头。 “怎么了?丫头,不认识二舅了?” 其实,如果不是这种场合,他也未必能认出谢涵来,顾家的女孩本就有不少,他只认识几个嫡出的,那些庶出的都认不大全,更别说像谢涵这样寄养在顾府的。 当然了,谢涵因为有一个好父亲,待遇比顾府那些庶出的姑娘还是强多了。可是话说回来,顾府庶出的姑娘除了嫁妆方面差一些,在府里的待遇也不比嫡出的差多少,一样有专门的教养妈妈,一样要跟着那些嫡出的去念书,去学琴棋书画,去学女红针黹和厨艺,这样的话她们成年后也能挑一门好亲事,多半是嫁给那些寒门学子,经营好了一样可以夫贵妻荣。 顾玡和顾珏就是两个最好的例子。 可惜,好景不长。 “二舅舅好,谢涵认得二舅舅,二舅母昨儿还给谢涵送了不少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谢涵松开奶娘的手,有模有样地向顾琦行了个礼。 尽管眼前的人肯定是敌非友,可谢涵不想太早惊动了对方,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公然和顾家对上,因为实力相差太悬殊。 前世的她在顾铄的刻意栽培下没少读史书和兵书,不仅对三十六计倒背如流,对各种书籍里的带兵布阵也熟记于胸,这些书都是顾铄想看又没有时间看的,便找来让谢涵看,谢涵看会了之后再跟他归纳讲解其中的要义,为此省了顾铄好多时间。 就连在幽州和鞑靼人对决的时候,顾铄也曾几次向谢涵请教那些史书中记载的相似战役用的是什么兵法什么布局。 因此,谢涵不傻,在没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全下,她是决计不会去做以卵击石的愚蠢举动。 顾琦一看谢涵戴着个不太相称的瓜皮帽,仰着小脸,说话奶声奶气,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湿漉漉地看着他,顾琦不知怎么心软了一下,弯腰抱起了谢涵。 “这是铮哥儿害你受伤的地方?”抱在手里,顾琦才发现谢涵的前额有一处地方抹了点伤药,也才明白她为什么要戴瓜皮帽,原来是为了遮住这伤口。 “嗯,二表哥那天很生气,说不要我喜欢他,不要跟我玩,可我也没喜欢他也没跟他玩啊?”谢涵气鼓鼓地说道,小脸拧成一团。 她没忘了自己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六岁的孩子是会记仇的,是会生气的,是会告状的。 果然,顾琦听了哈哈大笑,捏了捏谢涵没有几两肉的脸颊,“那就告诉二舅舅,你喜欢跟谁玩?” 谢涵听了这话腹诽了一句“没正经”,可还是装作一脸无辜地说“我喜欢跟姐姐妹妹们玩,可她们总欺负我,学我说话,只有大表哥不欺负我。” “臭丫头,你倒是不傻,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顾琦捏了下谢涵的鼻子,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谢涵听了撇了撇嘴,好在这时他们已经进了一个路边的茶寮,婆子们已经先一步过去把桌子椅子擦干净了,并借着茶寮的热水泡了壶热茶,大家就着热茶吃了几块点心垫补下肚子,外面的小厮们则忙着喂马喂骡子。 第十四章、父亲 次日,谢涵一行依旧是天色刚亮便起来赶路的,这一路由于赶时间,他们基本上都是一早在客栈吃饱了上路,带点干粮,中午随便找个茶寮打尖,晚上入住客栈后再好好吃一顿,顺便好好洗去一路的灰尘。 因为他们带了两套马匹和骡子,一路不停地换马换骡子,再加上行李不多,车辆负重也轻,因此,这一路轻车简行的,在第十三天天黑之前,他们总算赶到了扬州城外。 谢涵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派了他的长随李福守在城门口,一看到他们的车队,李福先策马奔回去报信了,待谢涵一行的马车刚在谢家大门前停下来,里面呼啦啦出来了十来个人,管家、小厮、婆子、丫鬟都有,打头的是谢家的管家,也是谢纾小时候的书童,叫高升。 “高叔叔,我父亲如何了?”谢涵一下车见高升正跟顾琦见礼,顾不得规矩扬声先插问了一句。 “小姐,老爷在卧房等着你呢。”高升一边说一边转身先过来给谢涵行了个礼。 高升家的见了,也上前几步过来行礼问好,谢涵顾不得跟众人厮见寒暄,迈过大门,拔腿就往屋子里跑去,一方面是见父心切;另一方面是有些话必须得抢在顾琦前面说出来。 谁知当谢涵刚迈过后院的门槛便落进了一个怀抱,没等她看清对方是谁,对方便悲悲切切地抱着谢涵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我的大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老爷,老爷他,老爷他。。。” “我父亲怎么了?”谢涵听了这话一个趔趄没站稳,幸好她被对方抱住了才没有摔地上。 这时的谢涵已经明白了抱着她的人是方姨娘。 方姨娘曾经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过门后和父亲据说过了一段琴瑟和谐的日子,可惜成亲三年无所出,不得已把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抬了姨娘,谁知这两位姨娘进门后依旧无所出,倒是母亲却突然开了怀。 为此,母亲感念两位姨娘,加上又有从小服侍她一场的情分,故而对两位姨娘很是宽厚,可惜其中一位没两年因病没了,如今母亲也没了,父亲身边只剩了这位方姨娘。 上一世,父亲没了之后,这位方姨娘据说是被顾琦送回幽州老家了,具体如何谢涵就不得知了。 “老爷病了,老爷一直在等你,他想你了,还有,老爷他,他。。。” 谢涵见她半天说不到重点,也懒得听她废话,从她怀里挣扎着出来了,她直接跑过去掀了门帘进了上房,熟门熟路地进了东次间父亲的卧房。 掀起门帘,谢涵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靠在雕花拔步床上向她温和地笑着的脸,这张脸她曾经无比熟悉无比的留恋,可是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跟记忆里跟梦境里有点不太一样。 因为父亲太瘦了,瘦得已经脱相了。 谢涵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她跌跌撞撞地向拔步床扑了过去,“爹,爹,我回来了,女儿回来了,你的涵儿回来了。” “涵儿回来了,来,爹看看,看看爹的涵儿有没有长高有没有更漂亮了?”谢纾费力地伸出了他枯瘦的手,想摸摸谢涵的脸,可是手伸出去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第十五章、不听 顾琦进门时,谢涵已经下了床,规规矩矩地站在拔步床的脚踏上和父亲说话。 谢纾见此虽有几分讶异,可此时顾琦已经进门了,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问什么。 “二哥,请恕妹丈不能下地给你见礼了,多谢你一路护送小女赶来,妹丈感激不尽。”谢纾靠着床头,两手抱了抱拳。 “妹丈说的这是什么话,也太见外了些,二哥也不是外人。”顾琦双手抱拳回了个礼,走近床边细细打量了谢纾一眼,心下暗自一惊,也就明白了老太太为什么非要他跑这一趟了。 “妹丈,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可有好生找几个大夫来瞧瞧?” “怎么没有?药吃了几箩筐,可病却越来越沉,否则的话,我也不敢惊扰你们。”谢纾苦笑一下。 他想到顾家会派人来,只是他没想到顾家会派顾琦来,多少也猜到了顾家的意思。 “老爷,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是急不得的,如今大小姐也回来了,你且好好放宽心思将养些时日,肯定会有起色的。”方姨娘端着一碗蜂蜜水进来了,把话接了过去。 “可不是就是这话,妹丈只管好好将养就是,外面的天塌不下来的,等熬过这段时日就好了。”顾琦也劝道。 谢涵觉得这话里肯定藏了什么别的意思,因为她见父亲的眼睛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了。 “好不好也就看这个冬天了。”谢纾回了一句,又开始咳起来。 谢涵接过方姨娘手里的蜂蜜水,“方姨娘,给我爹找件棉袄换上吧。” 她也是才发现,刚刚父亲抱着她哭了一场,衣服前襟都湿了,正常人湿哒哒都会很难受,更何况他是一个病人。 “妹丈,你看涵姐儿是不是懂事多了,都知道照顾人了。”顾琦趁势夸了谢涵一句。 事实上,他也觉得谢涵过于懂事了,这么点大的孩子居然就知道吩咐姨娘给她爹换衣服。 “二舅,是我刚回来见父亲太欢喜了,抱着父亲哭了一场,把父亲的衣服弄湿了。”谢涵解释了一句。 “哦,是吗?涵姐儿,你的衣服也湿了吧,是不是也该去找丫鬟们换一下。”顾琦看了看谢涵的衣服,说道。 “可不是这话,你们远道而来,这会只怕是又累又饿又困的,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涵儿,你带着你二舅老爷出去,让高升好生替我招待着。”谢纾看出顾琦的意思是想把谢涵打发走,他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他当然清楚顾琦要说什么,只是这会他不想听,一方面是累了,另一方面是他想先跟自己的女儿说说话,他总觉得谢涵刚刚的话没有说完。 “也是,来日方长,妹丈好生歇着吧,我明儿再来看你。”顾琦倒是也不急于这一时,他也看出来了,谢纾确实是累了。 从上房出来,暮色已经降临了,小玉打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虽然看不大清院子里的景致,可谢纾看出来了,这宅子的格局似乎不大。 一共好像有三进,只不过这里的每一进跟北边的四合院不太一样,一点也不方正,曲里拐弯的,生人第一次来肯定得迷路。 第十六章、睹物 说话间,谢涵把顾琦领到了前院,高升正在那里吩咐李福安置顾家来人,见到谢涵和顾琦,忙丢下李福走过来,谢涵把谢纾的意思转告了,便也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住的涵园,奶娘正带着司琴司棋在外间收拾行李,见到她回来,奶娘先迎了过来,“见到老爷了?” 谢涵点点头。 “老爷的情形如何?”司琴也围了过来。 谢涵摇摇头,她不知该怎么讲,没见到父亲之前她还抱有一点奢望,以为父亲是因为思念她和母亲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郁结于心,因此才忧思成疾。 可刚刚见了父亲,她知道父亲的病应该是难有起色了,他是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再加上心思不宁,两下里一夹击,很快就耗干了他的心血。 因此,就算此刻他的心病能解,只怕他的身体也好不了了。 可她又不愿意咒自己的父亲,因此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两人一看便明白了谢涵的意思,奶娘的眼泪先落了下来,不过很快止住了,吩咐司琴去给谢涵准备热水沐浴,她自己去给谢涵找换洗衣服。 谢涵任由她们忙着,自己走进了隔壁的暖阁,这里是谢涵睡觉的地方,屋子不大,可布置的很精致,跟谢涵去年离家时一模一样,显然是父亲叮嘱了下人们准备的。 进门正对着是一张楠木镂空雕花架子床,扇形的床口,上面挂着谢涵以前最喜欢的粉色撒花帐子,床上的锦被和枕头也都是粉色绣着小花图案的,枕头边依旧摆放了一本书,可惜那个跟谢涵讲书的人一个已经没了,一个却缠绵于病榻。 泪眼婆娑中谢涵伸手拿起了枕头边的书,眼前仿佛看见一个身穿白色亵衣头发披散着的四五岁小女孩搂着一个二十多岁低眉浅笑的女子撒娇,“娘,你陪我一起睡觉好不好?” 女子温温柔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涵儿乖,娘念书给你听好不好?” 画面一转,耳边又仿佛响起了一个稚童软软糯糯的声音,“爹,今晚给我念好不好?” “好,涵儿想听哪一篇?”一个温和的男声回应道。 其实,父亲念书的声音更好听,低沉浑厚,又抑扬顿挫的,谢涵每次听了都是笑着进入梦乡的。 在顾府住了这大半年,谢涵知道自己比一般的孩子受宠多了,大概是因为母亲成亲三年后才有的她,且家里又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因此父母都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宠。 五岁之前她一直住在父母卧房的隔壁,每天晚上都是父母亲自哄她睡觉,五岁那年搬到涵园,一开始她很不习惯,父母担心她,仍是亲自过来哄她睡觉,知道她喜欢听一会书才睡觉,每天晚上都念给她听。 因此,谢涵的生活谢涵的教育基本都是父母亲力亲为的,绝不是简单地把她丢给丫鬟奶娘了事。 奶娘过来找她的时候见她抱着一本书趴在床头失声痛哭,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在她背后站了一会,见谢涵没察觉,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把她扶了起来,从她手里抽出了书,并弯腰替她擦了擦眼泪。 第十七章、身孕 眼前的秋月穿了一件月白色暗纹的杭绸对襟褙子,下身系了一条暗花细丝褶的黑色裙子,头发盘成妇人髻,插了一支金晃晃的珠钗。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只手扶着小丫头子,另一只手却托着自己的腰,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谢涵前世怀过孩子,因此一看就明白了对方这是怀孕了。 秋月怀孕了? 府里的丫鬟一般都是嫁给小厮,可从她的穿着打扮上看,明显嫁的不错,绝对不像是嫁给府里的小厮,难道是外嫁了? 谢涵正思忖时,秋月走到她面前微微欠了欠身子,“给大小姐请安,大小姐一路辛苦了。” “秋月姐姐快快请起,你什么时候嫁人了?冬雪姐姐呢?” 母亲没了之后,跟随她的四个丫鬟春花和夏风因是从顾家的陪房里挑出来的,便留在京城嫁了人,而秋月和冬雪是母亲从扬州这边的庄子里挑出来的,便跟着父亲回了扬州,故而谢涵才会有此一问。 “老爷没跟你说?”秋月眨了眨眼睛,两手交缠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谢涵。 “老爷跟我说什么?”谢涵问完之后见秋月的脸颊慢慢变红了,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府里的丫鬟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给父亲做姨娘,只不过谢涵出生后父亲再没有收过房,她把这件事忘了。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抬你做姨娘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谢涵的语气有点冲。 因为依礼,妻子去世,丈夫理应为妻子守丧一年,当然,这里的一年一般是不足一年,也就是九个月,可如今距离母亲之死才刚过半年,父亲居然抬了一个姨娘,而这姨娘偏偏还有了身孕。 这让一心赶回来的谢涵情何以堪? 虽然不是丧期再娶,可抬姨娘也是对母亲的背叛啊,更何况这姨娘还有身孕了。 身孕,等等,上一世的谢涵从来没有听顾琦说过家里还有怀孕的姨娘,他只是说把家里的下人变卖的变卖,剩下几个不能变卖的便送回幽州老家了,而且听他的意思顾家出了一笔钱给谢家置地养着这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方姨娘。 可他半句也没提还有一个怀着身孕的秋月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的秋月是不是也被送回幽州了?她到底把孩子生下来没有?如果生下来了,为什么没有人给谢涵送个信? 谢涵再次蒙呆了。 她的脑子乱乱的,还没有从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和不敬中回过神来,又钻进上一世的牛角尖里去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啦?要我说,这是好事,这下,你也有个伴了,要是能有个弟弟,就更好了。”奶娘倒是想得更远。 如果秋月一举得男,谢纾有后了,那么这家产就得留给这个男孩,有这个男孩在,不管是顾家还是谢家老家的人都不得随意处置谢纾的家产,如此一来,谢涵也就有了依靠,不用去别人家寄养了。 怕谢涵一时执拗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奶娘特地把谢涵拉到里间的书房细细解释了一遍,而谢涵在听到如果有这个男孩在,不管是顾家还是谢家的族人都无权处置父亲的家产时,低低地叹息了一句,因为她猜想,上一世这个孩子只怕是没有出生的机会的。 第十八章、答应 谢纾正自盘算时,听见小玉说谢涵来了,吓了一跳。 而谢涵见屋子里只留了一个小玉在听传唤,也多嘴问了一句“方姨娘呢?” “姨娘去东边的小跨院了。” “去那边做什么?” 东边的小跨院是谢家的客院,条件比较简陋,一般住的都是客人们的丫鬟婆子和随从下人,像顾琦这样的客人通常是安排在后花园里的别院。 “听说她娘亲来了” “什么?”谢涵大吃了一惊。 原来是这样。 怪道老太太没有打发余婆子来,原来是她留了这一手,方姨娘虽说是父亲身边的女人,可方姨娘的娘家人都在顾家,而她又是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因此,老太太只要把方姨娘的生母送来,还怕方姨娘不听话藏心眼? 屋子里的谢纾听到外面的这些对话,张口喊了一声“涵儿来了,进来吧。” 谢涵一边掀了门帘一边给司琴使了个眼色,司琴上前挽住了小玉的胳膊,“小玉姐姐,走,带我去找几个花样子,我都快一年没回来了,不晓得现在你们时兴什么花样子了。” 小玉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这些年谢纾身边又只有一妻一妾,方姨娘自知无法去跟顾珏争宠,倒是也规规矩矩地守着姨娘的本分,因此连带着小玉也规规矩矩的,没有什么心眼。 谢涵见司琴挽着小玉离开了,便叮嘱司棋守在了门口,自己掀了门帘进了谢纾的屋子。 谢纾已经躺下了,傍晚那一会是知道谢涵回来了,强撑着坐起来靠在了床头,谢涵一走,他便躺下了。 不过这会见谢涵进来,他又扎挣着想坐起来,谢涵忙几步跑到床沿边,“爹,女儿不是外人,你怎么待着舒服就怎么来吧。” 谢纾听了这话倒是也没再坚持,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也罢,那爹就躺着跟你说说话,听话,孩子,你去搬个小墩子来,离爹远一点坐着,爹怕把病气过给你。” “爹又说胡话了,女儿本来就是回来给爹侍疾的,还怕什么病气?爹放心吧,女儿命大着呢。” 是啊,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什么病气! “孩子,跟爹好好说说,顾家对你好不好?”谢纾见谢涵执意又爬上了床,心下半是欣慰又半是担忧,可这份担忧到底抵不过对女儿的思念,他默许了女儿留在床上。 “爹,我来之前,二姨偷偷托我一件事,说是让你帮着打听下二姨父的事情,爹,二姨为什么不托外祖父和舅舅们,单单要托你?”谢涵避开了那个话题,反问道。 果然,谢纾一听这个,脸上微微变了变,盯着谢涵细细打量。 他在思考,女儿提出这个问题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的? 女儿这几个月在顾家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学会了看人眼色学会了揣摩人的心思也学会了说话留几分。 “孩子,我是你爹,你有什么话尽管敞开来跟爹说说,爹虽然病了,可爹还没有病糊涂。” “爹,女儿知道爹不糊涂,可爹也相信女儿,女儿也不傻,我能应付得来顾家,只是我想知道,二姨父为什么进了大牢,爹的病,跟这有无关联?” 第十九章、交底 原本这件事谢纾也不着急,可随着何昶的入狱,他不知怎么突然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便提前把身边的两个丫鬟收了房。 至于为什么选择秋月和冬雪,一是因为她们都曾经服侍过顾珏一场,也算是知根知底;二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是扬州人,关键时候应该不会倒向顾家。 可惜,这两人中只有秋月一个人争气,没两个月便有了身孕,而谢纾自己没有多久也就病倒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让他聊表安慰的是,好歹没有白忙一场,至于生男生女,那就只能看老天的意思,可多一个弟弟妹妹总比谢涵一个人孤孤单单要强一些。 为此,谢纾特地把他想要孩子的初衷细细跟谢涵掰扯了一遍,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女儿介怀,他的初衷是为了女儿好,如果女儿为此心生介怀或者是怨愤,那就有点本末倒置了。 “我懂,爹,对不起,女儿让你挂心了,女儿明白爹的苦心,女儿一定会好好照看他长大的,爹放心吧。”谢涵真的释怀了,对那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她真的释怀了。 谢纾见谢涵一而再地保证会好好带大那个孩子,说话行事总透着股沉稳大气,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六岁的孩子,便试探地问“孩子,你娘没了之后,你在顾家是怎么过的?” “跟表姐们去念书,也学了点琴棋书画,不过更多的时候是自己看书,这些日子我看了很多书,也学会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谢涵为了让父亲相信自己,特地把上一世顾铄要求她读的书搬了不少出来。 谢纾见谢涵这短短的大半年读了这么多的史籍和兵书,不禁大为意外,特地考校了一番,始信女儿没有骗他。 顾家是武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史籍和兵书,故而他猜想女儿准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没人跟她玩,所以才会与书为伍,否则也没法解释她这短短的大半年多竟然念了好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完的书。 而谢涵的启蒙教育是谢纾亲自担任的,自家女儿的聪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因此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女儿这大半年的变化应该是受书的影响。 还有一点,妻子的早逝和寄人篱下的日子恐怕也催生了女儿的早熟,他自己是从穷苦日子过来的,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生活的艰辛也催生了他的早熟,从发现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后,他便生出了强烈的想要通过科举出人头地的愿望。为此,父母兄弟家人勒紧了裤腰带供他念书,他倒是也不负众望,弱冠之年便蟾宫折桂。 可惜,本该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怀的时候,他却病倒了,而且看情形,他这病是好不了了。 想到这,谢纾相信了女儿,相比较那些外人而言,他也只能相信自己的女儿,于是,他也很快拿定了一个主意。 “说到这个,孩子,爹给你留了一份家产,扬州的商铺有两家,都是上好的绸缎庄,一年的进账大约有三千两银子,收账的事情交给高升,你只需记住这总账即可;还有,城外的庄子两家,一家是水田,正常年景下夏秋两季的租子可收一千来两,一家是养蚕种桑树的,一年也有一千来两银子进账;此外,京城那边还有商铺两家,一年约摸也有二三千两收入。这些东西的地契房契过几天爹打算过几天当着大家的面交给高升保管,直到你成亲再还给你当嫁妆。你还小,爹不想让你涉险,你只需做到心里有数即可。” 第二十章、谜语 从禅院回到寮房,白氏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着谢涵,谢涵不紧不慢地用热水泡了个澡,然后再穿上衣服,拿起一本书坐在床上看了起来。Ω』Δe* 高升是下午申时才到的,待所有人都上了马车,高升走到了谢涵的马车前,说顾琦并没有把顾家的人都带走,留下了几个婆子和几辆骡车,当然还有赶车的汉子,说是嫌他们走得慢,怕耽误了他的行程,让谢涵明天春天回幽州的时候一并带回去。 “我伯父他们怎么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去?”谢涵可不想白白养这么多外人。 尤其这里面还有一个方氏的娘,谁知道顾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高升听了一笑,“小姐跟小的想一块去了,小的就是不敢做,需小姐拿定主意。” 他虽然是一个管家,可也不好越权处理主家的亲戚关系。 “知道了,我会给外祖父外祖母修书一封,禀明实情的。”谢涵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回到家,谢涵先去见的奶娘,奶娘说顾琦是昨儿早上辰末进的家,进家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便来找她,让她准备谢涵的几身换洗衣服,奶娘不知底里,倒是也给收拾了几身。 拿着衣服,顾琦很快又出了门,两个时辰后又回来了,黑着脸把她收拾的那个包袱又还给了她。 谢涵一听顿时一阵后怕,她明白了顾琦的意图,顾琦是想直接把她抢回京城,只要她在顾琦手里,高升几个还能不听话跟着立刻回京城吗? 可是话说回来了,谢涵就不明白了,顾琦凭什么笃定她跟着他回了顾家之后就会乖乖听话把父亲的秘密说出来? 还是说顾琦其实要想威胁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高升? “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二舅老爷今儿上午说是回京城了,他该不是想带着你一起走吧?”奶娘也猜出了一点实情。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幸好那会碰到了皇上。”谢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还是有点后怕。 这是亲人吗? 从自己的院子出来,谢涵去了春晖院,没有看到方氏,倒是看到了红芍在屋子里做针线,从红芍的嘴里,谢涵知道方氏去看她母亲了。 谢涵听了什么也没说,自己爬到拔步床上,床上的被褥已经拿去烧掉了,只剩了一个床架子在,谢涵摸了摸床架,坐在床板上默默哭了一会,然后下床进了父亲的书房。 站在书架前,扫了一眼父亲的藏书,谢涵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那些字画上,父亲酷爱字画,江南又是盛产文人雅士的地方,因而父亲的画里有不少珍品。 谢涵看了半天,现少了一幅顾恺之的,这是父亲最喜欢的一幅画,同时也是家藏最珍贵的一幅画。 谢涵刚要出去找红芍问问,突然现了一个问题,那幅显然不是临时拿下来的,因为原来挂的地方已经挂上了一幅字幅,只是以前谢涵没有留心而已。 细看一下,这幅字是父亲的笔体,写的是一李商隐的, “飒飒东风细雨来, 芙蓉塘外有轻雷. 第二十一章、哈哈 谢涵进屋的时候,方姨娘和小玉正在伺候谢纾喝药,谢涵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先倒了一杯温水端过去,待谢纾把药喝完了,谢涵把水递了过去。 谢纾接过水,小玉忙去端了一个痰盂过来,待谢纾漱了口,谢涵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爹,昨晚睡得还好吗?” “好,我家涵儿回来了,爹还能睡不好?”谢纾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女儿的头,这时才发现女儿身边跟着的人换了。 “这位是?” “爹,她叫红芍,是老夫人赐给我的,还有一位叫红棠,在房里收拾东西呢,爹,老夫人说了,我是一名正经的官家小姐,不可太寒酸了,所以给我赐了两名丫鬟,爹,我就说老夫人对我不错吧。” 谢纾听了这话顿时有点怔愣了,眼前的女儿才是他的女儿,单纯不知世事,昨晚那个心机太深了,压根就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他的女儿会在人前人后判若两人,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爹,女儿跟你说话呢。”谢涵扯了扯父亲的袖子,因为她看出父亲走神了。 “婢子红芍拜见五姑老爷。”红芍听完谢涵的介绍便跪了下去。 “起身吧,不必多礼,以后好生照顾小姐,有机会在老夫人面前替我道声谢。”谢纾很快回过神来。 待红芍起身后,谢纾开始问她年龄,籍贯,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在顾府,当的是什么差等。 问了几句,得知她是顾家的家生子,父母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谢纾也没了兴致,让方姨娘给了红芍一份见面礼,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个一两的银锭。 方姨娘见有谢涵和红芍在,忙领着小玉下去吃早饭了,因为一会她们两个还得来伺候谢纾吃早饭。 方姨娘和小玉刚走,秋月扶着个小丫头来了,她是听说谢涵进了春晖院,想着谢涵都不怕过了病气,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于是,她也扶着个丫头过来请安问好。 以往她倒是也来请安问好,一般都只是在门外待一会就走,可这一次她进门来了。 红芍自然也看出了秋月怀有身孕,只是这件事不在老夫人吩咐的范围内,自然也就不在自己的关注范围内,所以倒也没觉得有多惊讶,反而体贴地端了个凳子给秋月坐。 秋月认出了红芍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因为她曾经陪着顾珏在顾家住了两三个月。 认出了红芍,秋月也大致猜到了顾家的意图,顾琦来了,老太太的丫鬟也来了,顾家肯定是猜到了老爷不行,因此待老爷百年后要把谢涵带回顾家。 谢涵回顾家,她肚子里有老爷的孩子,只怕也要跟着谢涵回顾家。 既然要回顾家,那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自然不能怠慢了。 想到这,秋月脸上堆满了笑,“红芍姑娘也跟着我们小姐来扬州了?这一路累坏了吧?” 谢涵一眼便看穿了秋月的这点小心思,她可不想让这两人走近了给自己添乱,就凭秋月的这点脑子,只怕被人卖了还得傻呵呵地帮人数钱。 “白姨娘,你身边就一个小丫鬟是不是不够用,正好今天我奶娘说是要去乡下看看,这会只怕还没出门,你去找她,就说我的意思,让她从庄里再挑两个十来岁的老实可靠的女孩子来。”谢涵打断了秋月和红芍的谈话。 第二十二章、病因 高升和那位老大夫一走,顾琦也有点坐不住了,他想去问问那个老大夫,谢纾的病情究竟有没有好转的可能,可当着谢纾的面,他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了。 可巧此时司棋和方姨娘小玉都回来了,后面跟着两个拎食盒的婆子,这是给谢纾、谢涵送早饭了,顾琦见此便趁机告辞了。 谢纾的早饭摆出来了,谢涵特地看了一下,一碗燕窝粥,一碗白粥,一碟子凉拌三丝,一碟子豆腐。 这也太简单了。 “我爹的饮食有需要戒口的吗?”谢涵问。 “有,老爷因为吃着汤药,不能吃辛辣的,不能吃腥的,不能吃油腻的,如今基本都是早晚各一碗燕窝粥,大夫说老爷咳嗽得厉害,吃燕窝润肺。”方姨娘一边说一边端起燕窝粥打算给谢纾喂食。 “我来吧。”谢涵有意接过来自己去喂。 “涵儿,你快吃吧,一会凉了容易积食,这些事情让你姨娘做就好。”谢纾感动归感动,可他才不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伺候他。 谢涵见他一着急又咳嗽起来,只得歇了那个念头,自己坐到了桌子边吃起了早饭。 她的早饭丰盛多了,鸡鸭鱼肉都有,还有她曾经最喜欢的蟹黄狮子头和翡翠烧麦。 只是谢涵也没有什么食欲,不过谢纾盯着,她少不得强迫自己多吃了半碗饭。 这边父女两个安静地用着餐,那边顾琦已经把老郎中请到了外院的上房,他细细地问起了谢纾是何时发病、病因是什么,现在的情形如何以及还有痊愈的可能否。 老郎中知道他是谢纾的内兄,倒是也知无不言。 谢纾发病已经两个多月了,起因是中元节的时候他去大明寺为亡妻做了一场法事,也不知是在寺庙里吹了风还是吃坏了东西,回来后便有点不舒服,人也没精神,郁郁寡欢的,像是病了一场。 倒是也寻医问药的,可就是难有起色,不好也不坏,谁知八月中秋节的时候他又偏偏固执起来,非要一个人坐在后花园的凉亭里赏月,可能因为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酒,又吹了点凉风,这病很快就来势汹汹了。 顾琦一听便对上了号,何昶出事后,顾家曾经打发人给谢纾送过密信,想必谢纾接到密信后便起了忧思,中元节祭拜亡妻,难免会有点心灰意冷,偏偏这个时候顾家接到他的来信,又不肯把谢涵送回来,只怕更加重了谢纾的忧虑。 八月中秋,本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难免会伤怀,前一年的中秋还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转眼间一个阴阳两隔一个远在千里之外,这种情形下,想不伤感想不喝多都难。 其实,这次如果不是谢涵说梦到她母亲,又特地提到什么血光之灾,顾家这一次仍不打算让谢涵回来。 可老太太迷信,联想到何昶出事,老太太怕谢纾这边也顶不住,到时如果连累到顾家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因此才会派他带着谢涵来这一趟,就想早点了结此事。 第二十三章、有眼无珠 红棠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一直觉得这位表小姐是一个可怜人,娘没了爹又病重了,自己又是一个什么也不懂总被人欺负的病秧子。 可这一回到扬州,觉得又似乎不是这样,表小姐像是换了个人,不仅人变得精神了,也懂事了好多,竟然安排起家里的事务来了。 同样觉得怪怪的还有红芍,她也发现了如今的谢涵跟在顾府里的谢涵像是换了一个人,显得既健康又明朗活泼,而且还大气。 细思了一会,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眼前的谢涵虽说仍是又瘦又小的,脸上也依旧有点疲惫之色,可红芍看出来了,这疲惫之色是因为一路劳顿,跟她生病时的病恹恹不一样。 也就是说,谢涵是健康的,只是有点劳累而已,用不了几天,她的身子就能完全复原。 是的,她健康了。 五姑老爷的病能不能好红芍不清楚,但是这表小姐的身子却是实打实地好了,难道那药没有起什么作用? 还是说她理解错了,那药本就是给表小姐治病的? 可既然如此,余婆婆为何要再三叮嘱她看着表小姐把药喝进去? “司棋,你去老爷那边守着,看二舅老爷什么时候出来便回来告诉我一声。红芍姐姐,我想睡一会了,你去帮我铺床。”谢涵见红芍盯着她发呆,不知又在琢磨什么,干脆吩咐她做事。 司棋一听便明白了谢涵的意思,转身离去了,而红芍则跟在谢涵身后进了屋。 这是她第一次进谢涵的卧室,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她细品了品,是沉香的味道,不禁有点讶异,因为她知道老夫人喜欢闻沉香的味道,经年点着,故而她也就知道了沉香的珍贵。 这还不算什么,更令红芍惊呆的是,小姐的暖阁门上挂的居然是一副珠帘,是真正的珍珠做的帘子,而且这些珠子看起来大小相近,粒粒饱满,泛着粉色的光泽。 这也太奢侈了太浪费了吧? 要知道这么好的珍珠一颗就算值不了十两银子也得值五两,这一串珠帘得要多少银子?难道说谢家竟然如此之富有,珍珠如土金如铁了? 至于那扇形的镂空雕花楠木床,她也同样没见过,还有旁边的梳妆台、衣柜、矮柜、多宝阁上的古董以及屋子中间的桌椅等,这些东西看起来似乎并不比顾府里的差多少。 联想到方才二老爷在五姑老爷卧房里发出的感慨,红芍知道自己也小看了谢家。 原本她以为谢涵的生母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庶女,生父也是乡下来的寒门士子,这样的结合家底是不会有多殷实的。 因此,她才会轻视谢涵,轻视谢家。 可事实告诉她她错了。 当然了,此时的红芍也只是不敢再轻视谢家,倒不是说谢家的家底就赶上了顾家,顾家毕竟是世勋公候之家,那排场、气度和底蕴绝非谢家这样的新晋士族可比的。 还有一点,红芍一时也没有想明白,她之所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雕花木床,那是因为京城是北方,平日睡的都是炕,根本就不用床,她自然也就无从认识了。 谢涵倒是没在意这些,这些东西都是她从小看惯了用惯了,故而在顾府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去欣羡过顾钰他们的任何东西,她唯一欣羡的便是他们的父母仍在,而自己的父母却双双离世了。 第二十四章、一怒 谢家的人口简单,头层主子就谢纾和谢涵,二层主子以前就方姨娘一个,现在多了一个秋月和冬雪,谢纾身边没有专门的丫鬟伺候,只有这三个姨娘,每个姨娘身边又有一个小丫鬟,还有两个做粗活的婆子,而谢涵身边也只有两个丫鬟和两个做粗活的婆子。 谢家的外管事是高升,里面的内管事是刘妈妈和赵妈妈,是夫人当年的陪嫁,也是顾家的家生子,此外,老爷身边还有几个长随,府里还有几个专门做粗活的婆子和跑腿的小厮,剩下的便是灶房上的几个人。 总之,谢家的人口比起顾府来说简单多了,几乎不养闲人,多余的人基本送庄子上了,人手不够了也是从庄子里挑几个。 故而,现在府里剩的几位顾家人不多了,不过倒还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比如两位管事妈妈,还有,府里如今没有当家主母,内院也交给了方姨娘打理。 顾家显然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才把方姨娘的生母送了过来。 司琴正和红芍说着这些时,司琪忽然急匆匆地跑了来,一进门便不管不顾地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二舅老爷和我们老爷吵了起来。” “什么?他们两个吵起来?哎哟。”司琴吓得手一抖,不一小心把自己的左手扎了一下,食指上冒出了个血珠子,只不过这会她也顾不上了,看向了红芍。 “别问我,我可什么也不知道。”红芍摆摆手。 她的确什么也不知道,老夫人只向她和红棠交代了三件事,第一看着谢涵喝药;第二,寸步不离地守着谢涵;第三,记住谢涵和谢家人说了些什么,尤其是和她父亲的谈话。 别的,她一概不用管。 “那他们都吵了些什么?”司琴又看向了司棋。 “我就是在院子门口待着,小玉和方姨娘守着院子门口,谁也不让进,我们听不见老爷说什么,倒是听见二舅老爷在骂人,好像是骂我们老爷不守信用,也骂我们老爷对不起顾家,别的我就没听清,方姨娘也没让我再听下去,把我撵了回来。”司棋哆哆嗦嗦地回道。 虽然她年龄小,可也在顾家待了快一年,她明白一点,做丫鬟的知道得太多了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她倒是不怕小姐责怪,而是怕那个二舅老爷,怕顾家。 “好了,兴许没你想的这么严重,不过就是争执了几句,小心别吵到了小姐。”红芍劝了一句。 这一刻她倒是真心为司棋着想,她怕司棋多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惹恼了顾府可不是一件什么愉快的事情。 “对对对,肯定是你大惊小怪了。”司琴也反应过来了,不过话刚说完,她想起了老爷,老爷还是一个卧床不起的病人呢,要是真和二舅老爷吵起来,会不会气坏了身子? 不行,这事啊,还是得跟小姐说去,也只有小姐才能劝老爷不生气。 想到这,司琴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急匆匆进了暖阁,掀开了帐子,见谢涵还没醒,她又犹豫了,不知该不该把小姐喊醒。 “还是叫醒她吧,这事也只能是她去劝了。”红芍出了一个主意。 第二十五章、经书 谢涵知道父亲这口气只怕不是这么好平息下去的,本来是想陪他说说话,可一来身边有两个碍事的人,二来谢纾肯定也累了。 因此,谢涵才会想着弹两首和缓些的曲子哄父亲闭目养养神。 “算了吧,你还是给爹念两首诗吧。罢了,也别念诗了,爹的案桌上有一本《心经》,是中元节的时候去大明寺给你娘做法事的时候请明远大师亲自抄写的,我带了回来,你拿来念给爹听听。” 方姨娘一听忙说“我去,我去,我知道放在哪里。” 片刻,她便双手托着一叠折好的纸过来了,谢涵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手遒劲有力的小楷字,工工整整的,便照着念了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身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谢涵念的时候,谢纾闭上了眼睛,缓缓流出了两行泪水。 谢涵见此一边念一边拿出手绢替他把眼泪擦了。 念完一遍,见谢纾没有睁开眼睛,谢涵又接着念了下去,两遍之后,她便可以背诵下来了,见父亲的眼睛虽然没睁开,可心绪平静多了,谢涵便继续背诵下去。 就在她背诵到第三遍时,顾琦突然又跑了进来。 他刚刚在气头上说了几句重话,这会出去被风一吹,顿时清醒了很多。 他跟谢纾发脾气没有用,万一因此把谢纾气个好歹或者是铁了心不配合,那么他这一趟就白来了。 不但他白来了,顾家这些年的谋划也落空了,更呕的是,顾家还搭上了一个何昶和一个谢纾。 “妹丈,我刚才不是存心的,二哥脾气急了些,还请多体谅一二。”顾琦进来先向谢纾赔不是。 谢纾没有接言,而是看向谢涵,“涵儿,你去照着这个《心经》再抄录一遍,今天是十月初一,该给你娘送寒衣,东西我都让方姨娘备好了,你把这《心经》抄好了等天黑后和方姨娘一起去找个路口烧了吧。” 谢涵一听这是要打发自己走的意思,只好先放下经书,两手撑着床沿,正要把脚放到脚踏上,顾琦上前一步把她抱了下来,并顺手从床上拿起了经书扫了一眼,见并无特别之处,便把经书还给了谢涵。 “涵姐儿好好抄,你不是说梦见你娘了吗?一会给你娘烧东西的时候让你娘好好保佑你爹平安无事。” “知道了,二舅老爷放心,我一定会求我娘好好保佑我爹的,也会问问我娘,血光之灾到底指的是什么?”谢涵一边说一边给顾琦行了个礼。 “什么血光之灾?为什么问你娘?”谢纾问。 谢涵刚要张口把自己编的那个梦说出来,顾琦开口了,“小孩子的信口胡说,哪有什么血光之灾?” 这会的顾琦十分后悔,好好的提那个梦做什么,这不自己给自己找事吗? 本来谢纾就吓得胆战心惊的,一点也不肯配合他,如果再让他知道顾珏曾经托梦给谢涵说什么血光之灾,那谢纾就更不能吐口了。 “涵儿,跟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谢纾不问顾琦,只看着谢涵问。 “也没什么,爹,就是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娘了,娘好像提到了这几个字,具体我也记不清了。”谢涵也不想说太多刺激到谢纾,但是她想打消谢纾和顾家合作的念头。 第二十六章、二怒 其实此时的红芍并没走远,她就在涵园的外面跟顾琦说话,把这一上午谢涵和谢纾的对话细细地学了一遍。 谢纾听了半天,也没分析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不过他倒是确定了一件事,谢涵应该是还不知情。 论理,这么大的秘密谢纾也没道理会告诉一个六岁的奶娃娃,小孩子不知轻重,保不齐什么时候说漏了就会给这个家招来灭顶之灾。 因此,他判断这件事要么谢纾托付给别人了,想等着什么时候风声过了再说;要么就是他自己打算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人世,这样是最安全也是最万无一失的。 而且以他对谢纾的了解应该是后者的面居大一些。 在谢家虽然只待了短短的一天,可这一天他已经看出来了,谢家不穷,谢纾又只有谢涵一个女儿,他没有必要死了还给女儿留一个隐患,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谢涵牵连了。 可问题是,如果谢纾真的拿定了这个主意,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难道再把谢涵带走,以此来威胁他? 可不到万不得已,他又不想把事情做太绝了,谢纾对这个女儿有多心重他还是知道的,因此他怕一下玩大了,万一谢纾急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坏事了,那可就真的一点后悔的余地也没有了。 还有,皇上快到扬州来了,没准会召见谢纾,万一谢纾一怒之下来一个鱼死网破,顾家很有可能会为此毁了百年的基业,未免太因小失大了。 可不带走谢涵,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去说服谢纾合作呢? 对了,谢涵,他怎么把谢涵忘了? 顾铄喜欢谢涵,如果谢涵能成为顾家的人,谢纾岂不是要重新掂量掂量他的决定,他总得为谢涵以后在顾家的生活铺一条路吧? 只是,空口无凭的,他该怎么跟谢纾说? 想到这,顾琦有了主意,正要让红芍去把谢涵喊出来,可巧便看见谢涵牵着红棠的手摇摇晃晃地出来了。 “涵姐儿,二舅正要找你去呢,走,二舅抱你去看你爹去。”顾琦说完真的弯腰抱起了谢涵。 谢涵虽不愿跟他有肢体接触,可她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哪是一个三十岁成年男子的对手? 再说了,此时的谢涵还不能跟顾琦撕破脸,所以只能委屈自己了。 “二舅,你今天不是去看两回我爹了,怎么又去看我爹?”谢涵猜想这顾琦可能是要在自己身上做什么文章,想先探探话,好早点做准备。 “涵姐儿,二舅刚刚说错话惹你爹生气了,一会你帮二舅好好哄哄你爹,还有啊,一会二舅问你什么,你只要如实回答二舅就好了。” “二舅到底要问什么?我可不能帮着你骗我爹。”谢涵先堵死了对方的路。 “对对对,小孩子是不能骗人的,二舅就是要你说实话,二舅才不会让你骗人呢。”顾琦闻言,一脸喜色地抱着谢涵再次进了春晖院。 小玉见顾琦又来了,有点吓到了,结结巴巴地向屋子里喊了一句,“二,二舅,二舅老爷又来了。” 第二十七章、三怒、 谢涵的愤怒却不敢明确表现出来,因为她小,她只能装作听不懂这里面的深意。 见父亲咳嗽得厉害,她只得又捏了捏父亲的手,待谢纾咳嗽停了,这才噘嘴对顾琦说道“什么呀?大表哥是对我不错,二舅怎么不说二表哥三表姐欺负我的事情?” “咳咳,小孩子之间哪有不打不闹的?妹丈,你也听涵姐儿说了,铄哥儿的确对她不错,我没撒谎吧?” 谢纾方才被谢涵一捏,也明白过味来,女儿已经跟他说了不回顾家要回幽州乡下,那么顾琦的话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安排好女儿的退路,同时争取多活几天,争取和女儿多相处几天,他实在舍不得就这么丢下自己的宝贝女儿。 想到这,谢纾也拿定了一个主意,他把谢涵的小手先抓住了手里,摸了又摸,笑了笑,“涵姐儿,爹有话要跟你二舅说,听话,你去找方姨娘吧,晚上想吃什么告诉她一声。” “爹?”谢涵不想离开。 “去吧,孩子,放心,爹会为你安排好的。”谢纾也捏了捏谢涵的手。 谢涵嘟囔了两句,刚要爬下床,顾琦一把把她抱下来了,谢涵只得晃着自己的小短腿出了门找方姨娘点菜去了。 这一次,顾琦倒是没有跟谢纾吵起来,只是半个时辰后,他从谢纾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依旧是怒气冲冲的。 因为谢纾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其实也不叫难题,是提了二个条件。 谢纾的意思,顾琦只是顾府的二老爷,根本没有权利决定顾铄的亲事,因此,谢纾要顾家当家人,也就是现在的定国公,他的岳丈顾霖亲笔修书一封,承认儿女之约;还有一个条件就是谢纾要顾铄的八字,他要看看跟谢涵合不合。 如果八字合,顾琦再把顾霖的手书给谢纾,八字不合,这手书顾琦尽可以带回去,谢纾也没有保留的必要。 论理,谢纾的要求不过分,儿女亲事非同小可,八字相合是必须的前提条件,只不过谢纾还提了一个附加条件,他不信京城那边的大师,这八字只能交给他,他亲自在这边找人合。 可问题是,这个主意是顾琦临时想出来糊弄谢纾的,先不说顾家同意不同意的,单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即便是打发人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跑回去,来回至少也得半个月,谢纾还能有半个月时间吗?皇上还能等半个月吗? 顾琦被难住了。 思虑再三,他回房写了一封信,到底还是打发了身边两个小厮立刻动身赶往京城。 办完这件事后,他把方婆子喊了来,他要单独见见方姨娘,想从她身上试试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办法。 顾琦必须做二手准备,因为他知道,顾家未必会真的答应这门亲事,顾铄将来肯定是要袭国公爵位的,谢涵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凭什么能坐上国公夫人那个位置? 顾琦打发方婆子来找方姨娘的时候,谢涵正跟方姨娘在喂父亲喝药。 方婆子是个知道规矩的人,并没敢进春晖院,只是给了院子门口做粗活的婆子一把钱,让她找小玉悄悄替她传一句话。 第二十八章、托付 父亲或许曾经做错过事,可这不妨碍谢涵认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因为以他的聪明,他不可能不清楚做错事的后果是什么,只能说,他有自己想要维护的人,才不得不舍弃了一些别的东西。 “涵儿真的相信爹是一个好人?”谢纾听到这话很是有几分激动。 不管他过去曾经做过什么,但是他对女儿的初衷始终没有变过,就连这次的反悔,从眼前看,可能会给女儿带来一点麻烦,可从长远看,他却掐断了所有可能危及女儿性命和安全的隐患。 为了女儿,他不惜背信弃义,不惜被人骂做忘恩负义,不惜跟顾家翻脸。 而这一切说白了其实也只不过是为了做一个好父亲,别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谢纾没想到女儿真的体会到了他的苦心,总算没白费他一番心思。 谢涵见父亲眼睛里似乎开出了喜悦的花,更是重重地点点头,“女儿相信,爹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女儿好。” “孩子,说到这个,爹还真有话跟你说,顾家那边我自有办法应对,到时不管他们拿出什么东西来,这件事你只需装作不知情,爹会安排好一切,你相信爹。还有一件事,你方姨娘那,她知道的事情不多,你没有必要去防备她,不过以后恐怕也不能用她了。” 谢涵听了心里一动,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方姨娘毕竟是顾家的人,顾琦既然找上了她,只怕这会已经知道府里有人怀孕的消息,很难说他会不会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要知道这内院的主事和管事都是顾家的家生子,想要对秋月做点手脚太容易了。 “爹,秋月姐姐,哦,不对,应该叫白姨娘了,爹是不是找个理由让她回乡下住几天,这几天家里乱糟糟的,我怕会顾不上她,还有,最好不要告诉别人她去了哪里。”谢涵也是临时想出来的主意。 昨晚知道秋月怀孕后她便开始思索她上一世的命运,尤其在知道了自家的家底后,她几乎百分之百推断那个孩子没有生下来。 而今天见证了顾琦的三次怒火之后,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顾家图谋的肯定不仅仅是谢家的家产这么简单,只怕还有别的东西。 如果父亲一味地坚持不妥协不配合,她怕这个秋月还得遭受一场鱼池之殃。 至于谢涵自己,她相信顾琦在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是决计不会动自己的。 “孩子,你跟爹说句实话,你在顾家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谢纾抓着谢涵的手用上了力,一股怒气直往上涌,很快便脸红耳赤双目喷火,接着又开始一场剧烈的咳嗽了。 谢涵吓坏了,一个劲地安慰他,又是端水又是拍后背的,好容易待父亲的喘气和缓了,谁知他还是拉着谢涵固执地要一个答案。 他不傻。 如果不是经历了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想到有人要谋害她还没有出生的弟弟? “爹,没什么,女儿。。。”谢涵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到底还是思虑不周,让父亲担心了。 第二十九章、祭拜 谢涵一听这东西有可能帮父亲翻案,肯定是比较重要的证据。 可这么重要的证据一直放在别人手里安全吗? “爹,那如果十年二十年一直风平浪静的,那东西我仍不要取回来吗?”谢涵狐疑地问道。 她想的也没有错。 既然父亲为了自己的女儿可以背信弃义可以跟顾家翻脸,很难说那个大师不会也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如果那样的话,届时很有可能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谢纾听了这话,眉毛拧成了一个川,犹豫了好半天,眼中似有不舍,不过更多却是决绝。 “只怕顾家的人会一直盯着你,那些东西是祸害,爹不想你去涉险,不如就舍了吧,十年后若是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大师会帮父亲处理了那些东西。” 他给女儿留的财富足够女儿衣食无忧地过完这一辈子了,再多的钱财,只怕到时给女儿的就不是福而是祸了。 谢涵见父亲如此信任这个明远大师,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可巧这时外面有人说话了,是红棠回来了。 红棠刚进屋,婆子们也把谢纾和谢涵的晚餐送来了,谢涵和小玉先伺候谢纾吃了半碗燕窝粥和半碗鱼翅羹,接着是红棠伺候谢涵用了点东西,这时,方姨娘也回来了。 从方姨娘的脸上,谢涵没看出什么慌张、慌乱或躲闪来,只是觉得她的话好像少了些,似乎也被什么困扰着,因此,谢涵猜想顾琦应该还没有对她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饭后,没等谢涵传唤,司棋过来传话,说赵妈妈和刘妈妈还有高升家的都在二门那等着,谢涵听了命红棠和小玉留下来听父亲传唤,命方姨娘拿着备好的纸钱纸衣等物一起出了春晖院,在二门处会齐了赵妈妈等人,到大门处,只见高升带了四个小厮正在门房处候着。 出了谢家大门,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巷子,这一带住的非富即贵,围墙又高又长,且由于户与户之间比较远,因此一到晚上巷子里就比较黑,行人也比较少,这也是高升为什么要亲自带着几个小厮跟着的缘故。 “小姐,往东还是往西?”高升问。 谢涵知道往东走过三户便是一个十字路口,那边过去不远是一片水域,往西走,要走五六户才到一个小十字路口,从那个小十字路口往南拐出去便到了街里,那边晚上有夜市,极为热闹。 “往东吧,东边安静些。”谢涵是怕惊扰了别人。 高升听了并无异议,提着灯笼带了两个小厮在前面走着,命李福带着一名十八九岁的小厮断后,谢涵人小腿短,又是大晚上的,方姨娘怕她着凉也怕她胆小受惊,主动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路过旁边的那户人家,谢涵见那家人家大门紧闭,门口黑漆漆的,一盏灯笼也没挂,觉得有点蹊跷,便随口问了一句。 “这户人家去年冬天就搬走了,夫人原本说想把这家园子买下来,打通了和咱们并一家,省得咱们家的地方太小了,可老爷说我们家人口简单,没必要浪费。为这事,夫人还和老爷别扭了两天,最后还是老爷说,等春天看看这家庭院的花草树木再说,可惜春天到了,夫人却再也没回来。”方姨娘说到后面眼圈有点红了。 第三十章、来意 ,闺华记 这天晚上祭拜回来,谢涵因为伤心过度外加吹了点凉风,又有点鼻塞和头疼了。 好在她自己久病成医,也有一点经验了,当即命司琴去找灶房上的人煮了一碗辣辣的姜汤,喝下去后发了一身汗,再用两床被子捂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竟然好了。 正洗漱时,赵妈妈和刘妈妈两个来了,她们两个知道昨晚谢涵着了点凉,过来探视一下。 “两位妈妈请坐,没想惊动别人的,已经大好了。”谢涵的确是回房后觉得不适才让司琴去找灶房的人,没想到赵妈妈和刘妈妈的消息倒是灵通。 “小姐,老爷正病着呢,小姐的身子可马虎不得,依奴婢的意思还是找一个大夫来好好瞧瞧吧。”刘妈妈说。 “可不是这话,老爷如今顾不上小姐,小姐年龄又小,少不得我们这些做奴才多操点心,替小姐多想着一二。说句不托大的话,夫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奴婢就到夫人跟前当差了,谁知一眨眼,如今小小姐也这么大了,就是可惜了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偏就。。。”赵妈妈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掏出帕子拭泪了。 谢涵知道赵妈妈是当年母亲的陪嫁丫头,后来在母亲房里做了一个管事,具体负责什么谢涵还真不清楚,她只记得母亲出门什么的都带着她,她男人谢涵倒还记得,好像是专门负责府里女眷们出行的,也就是说府里的马车归他调度,谁要用车,得先去跟他说一声。 而刘妈妈是当年顾家陪嫁过来的两房家人之一,那一房留在京城看家,刘妈妈一家跟着来了扬州,刘妈妈是整个内院的管事,主子和丫鬟们的吃穿用度好像都要经她的手过一遍,她男人好像是一个买办。 说起来,这刘妈妈和赵妈妈两家子在谢家的确都占着好位置,仅次于总管高升一家。 这两人一大早来看自己,单单只是看自己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这些妇人们经年在后宅打滚,心思可不像那些小丫头子简单,她们经历的事情多,权力也大,加之又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私心肯定多多了。 “多谢两位妈妈替我想着,我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过请大夫就没有必要了,我已经大好了,正打算去看看我父亲。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跟刘妈妈说一声,我奶娘回乡下去了,我托她顺便带两个小丫头子来,白姨娘院子里应该多放两人,还有我父亲院子里的人也不够使。” 谢涵昨日也是临时想着让奶娘给秋月找两个丫鬟,一时忘了母亲不在,这些事情应该先跟管事说一声。 “应该的,还是小姐想的周到,奴婢倒是也想过给白姨娘身边添个伺候的人,可又怕别的姨娘觉得不公,当年夫人定的规矩就是一个姨娘配一个丫鬟和一个做粗活的婆子,奴婢不敢私自做主。”刘妈妈陪着笑说。 “不妨事,左右她以后生了孩子,孩子也是要人照管的,现在提前配上,倒也省得临时抓瞎。” 不知怎么回事,谢涵看着刘妈妈的笑脸很是有点碍眼,便拿话把她堵回去了。 “要说主子就是主子,可真真比我们做下人想的远,小姐才六岁呢,就有几分夫人的气势,阿弥陀佛,这可真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福气。好了,我们知道小姐忙,也就不多打扰了,小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这些下人做的,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刘妈妈见谢涵拿定了主意,便把话收住了,起身告辞。 第三十一章、发威 方姨娘见谢涵生气了,倒也很快住嘴了,并低下了头。 谢涵虽气得满脸通红,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拿方姨娘如何是好。 论理,她才一个六岁的孩子,又是一名官家小姐,是不能听这些话的,听到了也只能装听不懂训斥对方一顿。 估计方姨娘也正因为吃准了这一点,以为谢涵听不懂,想着借这个机会发泄一下心里的不满,同时也挑拨一下谢涵和秋月之间的关系。 只是谢涵不明白的是,她是一早存了这个心思还是因为顾琦对她授意了什么? 如果是前者,意味着她早就觉得自己的利益和地位受到了挑战和威胁,这种情形下,只要顾家的人在一旁稍微点下火扇一下风,方姨娘就很有可能去害秋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是后者,谢涵就更得小心了,这说明顾琦已经开始打这个孩子的主意了,她必须尽快地把秋月送走。 方姨娘低头等了一会见谢涵什么也没说,还以为她是听进了自己的劝,又上前走了两步,低低说道“小姐,我,我,老爷,他,他,你是不知道,要不是这秋月和冬雪两个狐狸精把老爷勾引了,老爷也不至于病成这样,自从夫人没了之后,老爷的身子本就不爽,本就该好好调养调养,可老爷他根本就不听劝,一味地任由那两个狐媚子作贱自己的身子。。。” “闭嘴,跪下,这些话是你能说的?”谢涵不期然这方姨娘越说越不像话,气得满脸通红,忙呵斥她跪下。 方姨娘显然没想到谢涵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竟然会当着丫鬟们的面让她跪下,要知道她的身份虽然比不上谢涵尊贵,可如今也是府里排名第二的半个女主人,不管怎么说,这后院现在是她在掌管,让她在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前跪下来,她还真有点跪不下去。 “小姐,我,我。。。” “司棋,你去老爷的房里把高管家喊来,这府里的规矩也该整顿整顿了,什么时候一个奴才也敢你我不分,也敢不听我的话了?” “别,别,小姐,婢子错了,婢子这就给你磕头认错。”方姨娘一听谢涵吩咐司棋去喊高升来,吓得腿一软,扑通一下便跪在了谢涵面前。 因为她清楚,这件事闹到高升那,很有可能等不及老爷百年之后就把她发卖了。 “小姐,你就看在奴婢从小伺候夫人,又伺候了老爷一场,饶了婢子这一次吧?婢子,婢子真的知错了,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胡说八道了,婢子以后。。。”方姨娘见谢涵不为所动,而司棋又掀了门帘跑出去,忙不迭地磕头。 谢涵听了叹口气,打发红芍去追司棋了。 “好吧,念在你曾经伺候我父母一场,是这个家里的老人了,今日我暂且饶过你,不找高管家了。不过有一点,你自己在这跪着,好好想想你到底错哪里了,想明白了,我自会让你起来。” 谢涵生气归生气,倒是并没有想发卖方姨娘的意思,怎么说她在这个家也待了十年,以前还算守本分,对谢涵也还算照拂,谢涵不想做太绝了。 再说了,方姨娘和赵妈妈、刘妈妈他们不一样,他们是有家室的人,这些年估计也积攒了一份不薄的家私,谢涵把他们放出去他们一样可以生存,而方姨娘一个弱女子就未必了,娘家不是这么好回的,顾家更不会收留一个没什么用的弃子。 第三十二章、秋月(加更) 门外的红芍拉着司棋正站在窗户下偷听,猛一见谢涵掀了门帘一脸怒色地走出来,心下不禁也打了个颤,忙低头觑了她一眼。 “小姐,还用找高管家吗?”司棋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笑着迎了上前。 她是第一次见自家小姐发威,没想到小姐一发威连方姨娘都害怕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小姐以后可以不受府里人的欺负,说不定还能把这家当起来呢! 因而,司棋的语气里有着隐隐的激动,她跟着小姐在顾家看了这么久别人的眼色,没道理回到自己家还要受一个姨娘的气吧? 谢涵在她和红芍的脸上扫了一圈,“不用了。你们两个在这守着,一会高管家出来了,你们去老爷的房里好好当差,我先去看看白姨娘。” 丢下一句话,谢涵直接从游廊穿过圆形的月亮门,进了一旁的偏院。 不过在跨进偏院之前,她倒是回头看了一眼红芍和司棋两个,红芍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嘴巴微微张着,想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没来得及开口,司棋倒是没心没肺地去掀门帘,想是要进屋去看看方姨娘。 谢涵很快收回了目光,进了偏院,秋月的丫鬟小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见到谢涵,忙丢下手里的衣服,起身喊了一句,“大小姐来了。” “你们姨娘呢?” “我们姨娘昨晚没睡好,这会正在床上歪着。”小云说完偷偷地抬起眼皮瞄了谢涵一眼。 话音刚落,只见秋月掀了门帘走出来,微微欠身福了福,“小姐有事吩咐婢子一声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跑来了?” 谢涵看了她一眼,脸色蜡黄蜡黄的,头发也只是粗粗地绾了个圆髻,一应饰物皆无,身上的衣服也有点皱褶,想必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怎么了?昨晚为什么没有睡好?”谢涵记得昨天见她仿佛气色还不错。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有点担心老爷。”秋月说完看了眼谢涵,见谢涵看着她,似乎是鼓励她往下说,吞了口水,又接着问“小姐,二舅老爷到底为什么跟老爷吵起来?” 她身边虽然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可也听说了昨天顾琦几次三番跟谢纾争吵的事情。 “记住一点,不该你问的就别问了,好好养自己的胎就是不给我们添乱了。对了,你现今的一日两餐是谁负责,每天的菜单是怎么安排的?”谢涵一边说一边进了屋子。 这是谢涵第一次进姨娘住的偏院,小小的三间房舍,一明两暗,中间的明间做了厅堂,家具摆设很简单,北面的墙下摆了一张长条的供桌,供桌上供奉着一尊白玉雕刻的观音坐像,东西两边墙下各有两张太师椅和一张高几,别的就没什么了,而且这里的桌椅都是榆木打制的,也不值几个钱。 “回小姐,婢子的饮食是方姐姐交代了刘妈妈,刘妈妈又特地嘱咐了灶房的人,是按照府里的主子标准定的,每顿都有四个菜一个汤,晚上还有燕窝粥宵夜,中间要是饿了还有点心,小姐尽可放心,她们都尽心着呢。”秋月虽不太明白谢涵为什么要这么问,倒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第三十三章、不见 谢涵看了眼灶房给秋月送来的四菜一汤,见无甚不妥,便转身离开了。 刚到月亮门处,只见司棋走了过来,也是来告诉她开饭了。 进了上房,高升已经离开了,谢涵要水洗了个手,这才爬到了谢纾床上,亲自喂谢纾吃了几口早饭,见谢纾的胃口明显不如昨天,谢涵自己也随意糊弄了几口。 饭后,谢纾有点精神不济,说想闭眼休息一会,他一早便找高升安排了一会家务事,这会只觉得头昏目眩的,实在没有精气神陪女儿说话。 谢涵也不离开,她只是坐在了父亲身边,轻轻地拍着父亲的肩膀,低低地背诵起了《心经》。 背着背着,谢纾没有睡着,谢涵倒是先睡着了,谢纾没敢动弹,示意红芍把床底的大毛斗篷给谢涵盖上了,然后他轻轻地握住了女儿的手,把头偏向了女儿这一边,听着女儿的呼吸声也闭上眼睛养起了神。 彼时的顾琦也没闲着,他听说谢纾一早把高升找了去谈话,他也找了府里几位顾家的家生子,想打听些谢家这一年来都置了些什么产业、谢纾都去过哪些地方、以及都见了些什么人等。 谢纾什么也不肯说,可这么大的事情谢纾总不可能一个人完成,他手下的人总有略知一二的吧? 当然了,顾琦也明白,最可能了解实情的应该是高升,可问题是高升是谢纾的书童,是跟了谢纾二十年的远房亲戚,这样的人是不大轻易会出卖主子的。因此,不到万不得已,顾琦没打算惊动高升。 可惜,顾琦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只打听到谢纾这一年因为妻子的离世很是颓丧了一阵子,除了回京城奔过一次丧处理妻子后事,其他时间并不怎么出门,而且谢家这一年除了盐政官署的官员也很少有其他客人来访。 不过他倒是还打听到了一件事,谢纾会在休沐的时候去大明寺找明远大师谈禅或下棋,别的就没有什么异常的了。 顾琦思索了片刻,带了两个小厮,出了门直奔大明寺。 虽然是第一次来扬州,可大明寺的名气这么大,顾琦随便找个人一打听,便毫不费力地知晓了大明寺的大概方位。 大明寺其实就在瘦西湖旁边,都在扬州城外西北边,大明寺初建于南朝大明年间,后隋文帝杨坚六十大寿的时候,诏令在全国三十个州内建三十座塔供奉舍利子,其中一座就建在大明寺内,塔高九层,如今成了大明寺的最高建筑,远远便能望见。 不过让大明寺名扬天下的是唐朝的鉴真大师,鉴真大师东渡扶桑之前,曾在此传经授戒,大明寺因以名闻天下。 出了城门,一路走来,一路是风景,倒是正应了那句诗,“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顾琦不同于顾琰,他知道自己不能袭爵,从小便在文举方面下的功夫更多些,是以科举入士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出身,可也着实苦读了多年,肚子里还是有一点学问的。 而且他平时来往的也是文人士子居多,同僚之间没少吟诗作赋唱和的,而扬州又是历代文人骚客流连忘返之处,留下的笔墨是多如牛毛,因此,顾琦对扬州这座城市早就神交已久。 即便如此,顾琦也没忘了自己的正事,在瘦西湖边稍作流连,便策马奔向了隐隐在望的大明寺。 第三十四章、责问 顾琦进春晖院找谢涵时,正好赶上谢涵领着红棠和司琴、司棋三个往外走。 见到顾琦,谢涵虽不太乐意,可对方毕竟是长辈,她也只好低头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 “二舅,方姨娘正在为父亲擦洗身子,你若是找父亲还请稍等一会。” 谢涵也是因为这个才出来的。今儿一整天谢纾的精气神都不太好,谢涵便在床上陪了他一天,这会也是见方姨娘要侍候父亲擦洗,她留下来多有不便,可巧司琴来找她,说是奶娘回来了,带了两个小丫头子来,让她过去掌掌眼,她便趁机告辞了。 “正好,我不是来找你父亲的,我是来找你的,听说你今儿上午罚了一个姨娘,我能问问是什么缘由吗?”顾琦劈头问道。 主要是眼前的人实在是太小了,一个才六岁的奶娃娃,他还真不屑跟她动什么心眼。 “哦,二舅说的是方姨娘吧?当时司棋和红芍姐姐在,红芍姐姐回去吃饭了。司棋,你跟二舅老爷解释一下这件事,那些话我实在说不出口。”谢涵说完,主动退后了几步。 红棠见了,也拉着司琴退后几步,站到了谢涵身边。 司棋本来年龄小,头脑也简单,加之她最见不得自家小姐受委屈,因此一看顾琦黑着脸责问谢涵,早就一肚子不满了,这会见谢涵把她推出来,哪里还会客气?忙绘声绘色地把方姨娘的话学了一遍。 顾琦没想到这方氏竟然愚蠢至此,也难怪谢涵生气了,再怎么年龄小,一个六岁的大家闺秀也能听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 “涵姐儿,你做得对,不过二舅想说的是,你父亲如今卧病在床,家里又没有一个主事的人,这方氏好歹也服侍了你父母一场,这一次就饶了她吧。” “好吧,回头我把二舅的话跟我父亲说一声。”谢涵装起了糊涂。 不过她的确有点糊涂,她明明都已经放过了方氏,这方氏难道没听懂她的意思? 还是说,告状的人不是方氏,对方断章取义,只知谢涵罚了方氏却不知谢涵已经饶过了方氏? 说到底,这些人还是太急切了,生怕方氏倒下了,丢了这个主事的身份。 “算了吧,这点小事还用惊动你父亲?没听大夫说,你父亲就是忧思太重了,但凡心思放宽些,他这病也不至于会一日重似一日了。”顾琦拉住了谢涵劝道。 谢涵听了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寻思了一会,拍了拍自己的头,“对了,瞧我这个糊涂,我都已经跟方姨娘说了不计较她这次犯的错,不找高管家了,难道她没告诉你吗?” 顾琦听到最后一句话,伸手在谢涵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二舅是什么人想见都能见的吗?二舅之所以跟你讲这些,是担心你年龄小,不懂事,容易受诱骗。乖,听话,以后这些事情你别管了,好好陪你父亲待几天,等过些日子,跟二舅一起回京城,让你外祖母好好找个人教导你。” “我要陪我爹待着,二舅想回京城就自己一个人先回吧。”谢涵扬起头,睁大眼睛,装作没有听懂顾琦话里的深意。 第三十五章、绸缪 果然,奶娘听了谢涵的话,低头沉思了一会,出了一个主意。 “这样吧,秋月那个院子偏僻,正好新来的阿娇会做饭,不如就送给她,让她们自己单独开一个灶,每天的份例打发人去灶房取。” 谢涵摇了摇头,“倒也没到这一步,现在就这样做反而会提醒他们把心思放到白姨娘身上,我的意思是让奶娘这些日子替我多留意灶房那边,最好能收买到一个人,这样的话有什么动静也能提前知会我们一声。” 父亲还活着,顾琦也才刚来两天,谢涵赌他还不至于这么快下杀手。 而且,谢涵知道父亲跟顾家提了一个条件,顾琦已经打发人快马加鞭回京城去讨主意了,顾琦要动手,怎么也该等到父亲没了,或者说等到顾家的旨意。 在这之前,她可不想做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激怒顾琦。 而她之所以让奶娘去收买一个灶房的人,不过是未雨绸缪,想先行一步,在这多事之秋,她可不敢坐等别人发善心给她一条生路。 还有一点,谢涵知道灶房的人不全是顾家的,也有扬州这边的,因此奶娘这个时候出面收买一两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若等到父亲出事了再出手只怕就晚了。 “对了,奶娘,我记得你有一个娘家侄子,今年好像十五六了吧,我给他找一份差事,就在门房你看如何?” 谢涵倒是想给他找一份别的活计,可一来对方没有经验,只是一个乡下孩子;二来,她也不想太过明显了,怕引起某些人的警惕就不好了。 门房的位置虽然不重要,可若机灵一点,也能替谢涵打听到不少事情,至少能知道每天都有些什么人出来进去的。 “使得,使得,小姐要同意,明儿我就打发人去送个信。”奶娘自是十分欢喜。 一个门房,也牵扯不到谁的利益,既能给孩子找一份差事贴补家用还能帮小姐打听点消息,有何不可? “这样吧,等我明天跟高升先提一句,就说你娘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想托你给你侄子找份活计,等他点头了再送信也不迟。” 正说着,司琴和司棋领着阿娇和阿桑过来了,这两人都换上了司琴和司棋的衣服,加上又刚洗漱过,看起来也有几分水灵劲,尤其是这个阿娇,今年十三岁了,已经抽条了,五官也长开了,羞羞怯怯的,说话也细声细气的,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 倒是那个叫阿桑的,才刚九岁,比司棋还小,更是一团稚气,却有一股子无知者无畏的爽利。 谢涵一一问过了这两人,这个叫阿娇是奶娘特地求了来的,她是奶娘婆家的邻居,奶娘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说她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六个弟弟妹妹,在家是一把干活的能手,既做得一手好饭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更难得的是下面的弟弟妹妹也大都是她带大的。 原本她父母不舍得让她出来做丫鬟,是奶娘上门说了不少好话,再加上奶娘自己也在谢家做了五年多,逢年过节没少大包小包地往回送,阿娇的父母也就松了口。 而那个叫阿桑的女孩子则因为生母没了,后母不喜,生父不管,经常挨打挨骂,还是她阿婆看不过眼了,求了奶娘把她带出来,只求给孩子一碗饭吃。 第三十六章、福还是祸 次日一早,谢涵亲自带着阿娇和司书去了春晖院,先让谢纾掌了下眼,这才跟方姨娘打了声招呼,然后让司琴带着阿娇去见秋月了。 谢纾见谢涵小小年纪便有条不紊地指派这一切,而且更令他惊讶的是,谢涵居然有了金钱和数字的概念,会跟方姨娘询问丫鬟们的月例,会盘算府里一个月的大致开销。 “涵儿,这些你是跟谁学的?”谢纾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印象中,他可没有教过孩子算学。 “娘生病的那段时间,请医问药的,都得花银子,我也就耳闻目染学会了一点皮毛。”谢涵找了个由头。 那是她初初接触数字和银钱,后来跟着顾铄去幽州,顾铄利用职务便利,从幽州往京城倒卖药材和皮毛等物,那些账目什么的都交给了谢涵,谢涵也就因此真正学会了算学和看账算账。 只是谢涵不确定,父亲听到这些会不会不开心。 她也是后来才明白,真正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是不屑跟金钱打交道的,更不会去学什么算学,顶不济就是学一个中馈,知道怎么打理一个家就好,至于银钱方面,自有身边的管事帮着料理。 不说别人,谢涵的母亲顾珏就没有什么银钱的概念,她身边的账目一般都是赵妈妈和刘妈妈帮着打理。 谢纾自己倒没有非要把女儿培养成不懂柴米油盐的大家闺秀。他出身贫寒,对这些世家大族的规矩了解得不是很透彻,接受得也不是很彻底,而且这一刻,他更是希望女儿能变得世俗一些,精明一些,因为只有这样女儿才有可能经受得住往后漫长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才有可能保护好自己,才有可能活下去。 “老爷,以后这个后院还是交给小姐来当吧?我看小姐比我明白多了。”方姨娘见谢纾看着谢涵不吱声,好像在想什么,便试探地问了出来。 “这倒不用,她还是一个孩子,能管好她自己就不错了。”谢纾否决了。 这个时候,他可不想给谢涵树敌。 他现在谋的是女儿能在一个安稳的条件下长大,而不是盯着那点当家的蝇头小利。 “还是爹说得对,我才刚六岁,什么也不懂,也就是见白姨娘肚子大了,身边只有一个丫鬟照看会有点不方便,这才托了奶娘帮忙找两个人,原本是想多找两个,索性方姨娘和陈姨娘两个也一人配一个,可奶娘说时间太赶了,一时挑不到合适的人,等过一阵子再说吧。”谢涵自然明白父亲的苦心。 当然,她也不至于眼浅至此。 方姨娘听了抿嘴一笑,“贱妾也不大懂这些的,只是跟着夫人多年,一切以夫人的旧例为准,即便出错,也出不了大错。不过老爷的话也有道理,小姐还小,还是一个孩子,贱妾就再辛苦两年,等小姐再大一些,再交到小姐手里。至于小姐说的再给我和冬雪妹妹配丫鬟的事情,还是缓缓,等老爷病体康健了再说。” 方姨娘想的比较远,她知道现在谢涵托奶娘曾氏找的丫鬟都是从庄子里找来的,她们多少和曾氏有点关联,这样的人能和她一条心吗? 第三十七章、画 从春晖院出来,谢涵回了自己房间,刘妈妈带着两个婆子抱了一堆东西送过来了,奶娘带着红棠正帮着清点。 见到谢涵,刘妈妈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她没想到谢涵办事这么快,昨儿刚和她提了要买两个丫鬟,今儿就把人送了来,且还带去给老爷姨娘见过面,她一个管事妈妈还能说什么? “小姐,奴婢已经按照二等丫鬟的旧例把东西送了来,你要不要亲自看一眼?” 谢涵瞅了她一眼,“不用了,不过是两个丫鬟,刘妈妈还能屈待了她们不成?” “那是,那是,要说还是夫人有远见,早早就把家里的事情定了例,给奴才们省了多少事,什么事情查一下旧例便出来。” 谢涵听到旧例这二字,神色动了动,“那如果没有旧例呢?” “这也好办,那就比照着国公府降一等二等办,说起来夫人的旧例也是比照着国公府定下来的,要说还是这些世家大族好,到底是有上百年的底子在这摆着,规矩全着呢。” 谢涵听了微微一笑,没有附和她的话,反而问了一句,“如今这旧例在谁手里?” “自然是在方姨娘手里,奴婢不过是一个管事的,如今后院的事情是方姨娘说了算,小姐是不是想看看那旧例?”刘妈妈说完看了谢涵一眼。 她也是有点摸不准谢涵的心思了。 不过有一点她已经肯定了,那就是眼前的这位大小姐绝对不能小觑了,连方姨娘那样的人都被罚跪了,一点情面不讲,她们这样的人估计就更没什么老脸了。 想到这,刘妈妈打起了精神,越发显得恭敬了。 谢涵没有忽略刘妈妈的神色,忽然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冲刘妈妈嫣然一笑,“不了,我还小,也看不懂。这些事情就劳烦刘妈妈和赵妈妈多帮衬方姨娘一二。我爹说了,让我只管自己吃好喝好玩好,有空的话就多写几篇大字。” 说完,谢涵特地大声招呼司棋进屋帮她磨墨。 刚刚父亲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那就是让她暂时不要插手家里的事情,只照顾好自己,所以,该收敛时她就得收敛。 可问题是,她收敛了,顾家会放过秋月肚子里的孩子吗?高升会一直坚定地护着她吗?院子里的这些奴才下人们就一定没有私心吗? 她也没有答案。 郁郁寡欢的谢涵进了书房,刚要去抽那本《全唐诗》来看看父亲到底给她留了什么谜语,忽一眼瞥见了地上的画缸里多了几幅卷轴,她蹲下身子拿起一幅打开了,竟然是她的画像,应该是父亲思念她的时候画的。 这是一幅写意画,画中的谢涵穿着一件白底红花的裙子,正趴在后花园的水塘边采莲花,有大半个身子横在了水面上。 谢涵的眼泪刷地一下落了下来,她想起来,这是去年夏天的事情,当时的她为了采那朵莲花差点掉进了水塘,可巧父亲从旁边经过,把她抱了起来。 因为怕母亲责罚,父女两个达成了默契,这事谁也没说出来。 只是谢涵没想到父亲还记得这么真,居然把她画了下来,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错。 第三十八章、公开(一) 顾琦是五天后抱着那几幅画轴进春晖院找谢涵的,他进门的时候,谢涵正坐在窗户下焚香准备抚琴。 这几天,谢涵哪里也没有去,除了睡觉和父亲会客的时间,她基本都在父亲房里待着,父亲有精力时便和父亲探讨一下诗词歌赋,父亲累了,她不是给父亲念经就是给父亲抚琴。 而说来也是怪,谢纾在女儿的琴声或者是经文中总能得到放松,也能找到一种支撑自己的力量,让他相信女儿可以平安、健康地长大。 当然,这五天顾琦也没闲着,他也会了不少客,有盐政官署的人,也有扬州府衙的一些官员,用的仍是谢纾朋友的名号。 即便如此,这些人也很快知晓了他的身份,毕竟还是有人时不时地进谢家看望谢纾,找谢家的下人随便一打听也就知道顾琦是谁了。 因为谁不清楚当年鼎鼎大名的玉面探花郎被定国公府榜下捉婿成就了一段好姻缘的故事?且谢纾的平步青云也着实羡煞了天下不少的读书人。 因此,知道顾琦身份后这些人对他无一例外都很恭敬,可恭敬归恭敬,顾琦想知道的事情却依旧是一点风闻也没有。 顾琦在外忙了整整五天一无所获,也就死了这条心,可巧今儿回到府里碰到装裱店的伙计来送那些画轴,他便取了回房又细细研究了一遍,依旧什么也没发现,这才给谢涵送来。 谢纾自然也听说了顾琦这几天日日早出晚归的,也猜想他肯定是出门寻找线索去了,只是他真没有精力去操心这些了,这五天,顾琦不来烦他,他和女儿安安静静地守着彼此说说话,谈谈诗,弹弹琴,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因为他知道留给他们父女相聚的时间不多了。 “二哥,好几天没见你,想是出去游玩了?”谢纾见到顾琦,虽不太欢喜,可毕竟是亲戚一场,他也不好摆脸色给对方看。 “可不,都说扬州是天下名城,不仅商贾云集,文人骚客也爱流连忘返,我也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附庸风雅,也沾惹点文气回来。”顾琦当然也清楚谢纾未必想见到他,只是目前他还不能跟谢纾翻脸。 “哦,看二哥手里抱了不少东西,想必收获颇丰吧?”谢纾这才看见顾琦手里抱着几个卷轴。 扬州确实是历来文人骚客流连忘返之处,崇尚文风,大街小巷的古玩店里经常能淘到一些好字画,谢纾自己就有这个爱好,可惜,他的身子再也起不来了。 顾琦见谢纾似乎又比初见时瘦了一些,眼眶眍得越发厉害,眼神似乎也有点涣散了,心下一酸,也不计较那些了,忙坐了过去。 “妹丈,这是你的墨宝,是涵姐儿那天抱出来说要送去装裱的,被我碰上了,我打发人送去了,今儿刚取回来。” “我的画?”谢纾寻思了一下,很快想起来是他在女儿房间作的那几幅画。 “这孩子也是,我本不善于此道,不过是心绪难遣时信手涂鸦了几笔,这样的东西也拿去装裱,岂不贻笑大方?”谢纾说完又急剧地咳嗽起来。 “爹,这东西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不值几文,可对女儿来说却是无价之宝,女儿看见这几幅画,就仿佛看见母亲在对女儿笑,也仿佛看见父亲抱着女儿手把手地教女儿念书写字,爹,这些对女儿来说,都是最值得珍藏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公开(二) 顾琦倒是也猜到了几分谢纾的用意,只是他人都千里迢迢地赶来了,他在意的是能不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至于别的,暂且就忽略不计了。 既然他连谢纾的用意都能忽略不计,小妾用不用避嫌这样的小事,那就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用谢纾的话讲,现在是非常时期,要在平时谢纾健康的情形下,顾琦也进不来谢纾的后院,可如今连后院都进来了,他还顾虑什么? “是这道理,那我就却之不恭,听听妹丈的家事吧。” 秋月和冬雪听了这话,低着头走到了屋子中间搬了两个美人墩去了屏风后面坐着。 原本这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可顾琦却往心里去了。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两位姨娘既没有听谢纾的也没有听他的话,而是听从了谢涵的建议。 联想这几天的事情,顾琦敏感地察觉到,他似乎漏掉了什么。 谢涵,一个六岁的奶娃娃,先是拿方姨娘罚跪立威,紧接着便是给自己和那孕妇各添了一个丫鬟,再然后又把奶娘的侄子送去做了门房,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如果说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些,如果是刻意,顾琦又似乎不太相信,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别说六岁的顾钥了,就连九岁的顾钏和顾锐恐怕都没有这心机。 顾琦正看着谢涵沉思时,谢涵的奶娘进来了,顾琦把目光放到了这奶娘身上。 他对这奶娘起疑了,他觉得谢涵做出来的这些事情十有八九是奶娘出的主意。 听闻这奶娘一直陪着谢涵在顾府住了大半年,可惜,他很少关心后院的事情,所以并没听到过有关这位奶娘的任何传闻,而且从京城一路过来,这奶娘也是中规中矩的,没有什么出挑打眼之处。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个女人看起来三十来岁,圆脸,头发简单地盘了个圆髻,上面只插了一根银簪,上身穿了件褐色的棉布襦衣,窄袖,下身穿了件黑色的裙子,很中规中矩的装扮,就像是街上随意走出来的市井小娘子。 的确没有什么出挑打眼之处,若非要找出什么优点来,也就是这个女人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一脸喜相,绝对是个好相与的,恐怕当初顾珏也是相中了她这一点,才请她来做谢涵的奶娘。 这样的人会是那挑三窝四唯恐天下不乱她好趁机浑水摸鱼之人? 不大像,如果真是那样,她就该把自己的侄子送去铺子里或者是做一个高升的跟班什么的,而不仅仅只是做一个门房? 好在刘氏和赵氏很快进来了,紧接着高升和李福也进来了,顾琦只得放下了那个念头。 谢纾见人都来齐了,便让方氏把他扶了起来,谢涵在他后背塞了两个引枕,只这一个动作,谢纾便累得气喘吁吁的,平复了片刻,这才伸出手来指了指方姨娘。 方姨娘一看人都齐全了,眼圈一红,走到了拔步床的脚踏上,从床上摸出一串钥匙来,拿着这串钥匙走到了旁边的柜子前,打开了其中一扇门,里面除了两排放衣服的柜体,还有两个带锁的抽屉,方氏把两个抽屉都打开了,抱出来三个长约一尺,宽、高均有一个成人巴掌长的紫檀木小匣子。 第四十章、公开(三) 刘妈妈反对的理由是,不管这私产是在谁的名下,将来归还到谢涵手上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谁也不会舍得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换句话说,也就是谢涵的将来存在太多的变数,很有可能会一无所有。 “那依刘嫂子该如何是妥?”高升看了谢纾一眼,转向刘氏问道。 “我只是一个做下人的,哪敢多嘴议主家的事情,我就是觉得夫人不在了,小姐太可怜了,我们小姐,我们金枝玉叶一般的小姐,以后就要过苦日子了,呜呜,可怜我们夫人。。。”刘妈妈走过来搂着谢涵大哭起来。 谢涵心里明镜似的,刘妈妈反对的是父亲把财权都交给了高升,以后他们这些顾家的家生子只怕都要看高升的脸色过日子,倒未必是真心实意地为谢涵打算。 “谁说小姐要过苦日子了?内院的花销仍是依照旧例,每个月由方姨娘来找我支取。此外,这有银票五千两,老爷的意思是三位姨娘伺候了他一场,一人给一千两银子傍身,白姨娘肚子里多了一个孩子,拿两千两,剩下一千两交给奶娘,留着小姐零用。” 高升的话刚说完,秋月又不干了。 一开始她还没大理解高升话里的意思,只记住高升说如果她生儿子,这份家私就过到她儿子名下,这都到她儿子名下了,自然就是属于她儿子了。 正欢喜时,又听见高升说什么不管这家私在谁的名下都交给他和李福来打理,待小姐成亲后一并交还给小姐。 秋月正琢磨这份家私到底该归谁时,刘妈妈便迫不及待地站出来了,她这才明白,原来不管这家私在谁的名下,最后都得还给大小姐! 这还行? 凭什么呀?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老爷的种呀?就算是庶出,也不能眼看着大小姐吃肉她儿子连点汤都不给吧? “贱妾有话要问老爷。”秋月一着急,干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事关孩子一辈子的福利,她不可能不吭声。 高升看了谢纾一眼,见谢纾没有反对,便退后了一步,把地方让出来给秋月。 “老爷,贱妾只想问一句,是不是不管贱妾生男还是生女,贱妾的孩子都不能继承半分家产,这份家产是不是最后都全部交给小姐?” “老爷啊,你看见了吧,这还没怎么地呢,这就开始争上了,可怜我们小姐啊,你将来可怎么办呀?别人好歹还有生母在,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刘妈妈见谢涵只顾着窝在奶娘怀里伤心,而一旁的顾琦又给她使眼色,只好又硬着头皮开口了。 “老爷,老爷,你好狠的心啊,贱妾肚子里怀的也是你的孩子呀,你就忍心用一千两银子打发了我们?呜呜,我可怜的孩子,你的命可真苦啊,生下来就是一个没爹疼。。。”秋月见刘妈妈哭嚎上了,索性也扑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屏风后的冬雪忙跑出来扶住了她,想把她劝走,可秋月扭着身子就是不配合。 第四十一章、太监上门 这些天顾琦反复推断过了,觉得以谢纾的谨慎,何昶的案子还没有了结,他不大可能会带着这个秘密离开人世,他肯定会安排后手。 因为那个案子若真查到他头上,就算他死了,他的家眷也是要充军或者是卖去做官妓的,以谢纾对女儿的疼爱,他能让女儿立于那种险境下? 因此,顾琦觉得谢纾肯定是安排了后手,只是他现在还查不到这些东西究竟在谁的手里。 可不管怎么说,他知道一点,只要他牢牢掌控了谢涵,对方肯定就有顾忌,就不敢乱来,所以他必须把谢涵带回顾家,他知道,他只有拿住了谢涵才能令谢纾妥协。 果然,谢纾一听到这话,只觉一股腥甜之气往上涌,想说什么胸口却被堵住了,他怕吓到谢涵,本想把这股腥甜之气咽回去,谁知一下没忍住,却张口喷了出来,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变故发生得太快了。 屋子里顿时乱了,失声叫唤的,直接扑过去的,谢涵也顾不得伤心了,忙从奶娘身上爬下来跑到了床边,而高升此时也打发李福跑出去找大夫了。 谁知李福刚出了院子,便看见一个婆子急匆匆地跑了来,“李管事,快,快叫老爷接旨,门口有太监来了。” “接旨?接什么旨?”李福一时也蒙了。 “哎哟,我的大管事哟,这个时候你怎么还糊涂起来,接什么旨,自然是接皇上的旨了。”婆子拍着手说道。 李福一听,顿时也缓过神来了。可问题是,老爷刚吐血晕过去了,这旨怎么接? “你去告诉赵桂生一句,让他赶紧套了马车去接李大夫,一刻也不能耽误,快去。”李福吩咐完婆子又转身跑回了春晖院。 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个小管事可做不了主。 屋子里的人哪有什么主心骨,一听太监在门口等着呢,纷纷看向了顾琦。 顾琦显然也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到了,更没想到皇上一到扬州就会召见谢纾,他还没想好对策呢! 因为他是在皇上南下之后私自跟来的,这个时候他来见谢纾其实是冒了点风险的,要知道不止谢纾,顾家还有一个姻亲何昶如今正在杭州的大牢里关押着呢。 杭州离扬州这么近,谁知道这皇帝会不会多想? 因此,顾琦委实不想这个时候出面去见那什么太监。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已经去见了盐政官署和扬州府衙的部分官员,皇上说不定已经知道他来扬州了,这一关肯定是逃不过的。 “这样吧,我带涵姐儿去见接旨。”顾琦略一思忖,做出了决定。 他之所以拉上谢涵,一方面是想通过太监告诉皇上,他是送谢涵来见她父亲最后一面;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以后顾家收养谢涵铺路。 这个时候谢涵自然不能推脱,就算顾琦不提,她还想主动出去会会那个太监,为父亲说几句好话,看看能不能打动皇上,请皇上派一个宫里的御医来给父亲诊治诊治。 第四十二章、弥留 顾琦越想越心惊,忙上前一步抢在谢涵前面开口了。 “王公公,我是定国公府的顾琦,谢纾是我妹丈,我们顾家是一个月前接到妹丈染病不起的信件,忙打发我送这外甥女过来见上一面。才刚我妹丈强撑着交代了几句家事,随后便因为身子不适吐了几口血,如今正昏迷不醒人事不知的,这圣旨只怕是接不了了,有什么事情还请王公公帮着担待些。” 顾琦说完偷偷地王平偷偷塞了张银票。 他虽然没有面圣的机会,可也认识眼前的这位太监不是普通的太监,而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也曾经来顾府颁过圣旨,每次来顾家也没少亏过他。 王平虽然对顾琦没有什么印象,可皇上身边的人消息都很灵通,顾琦一报上他的名号,王公公便知晓了他是定国公顾霖的第二个嫡子,没有继承祖业,走的是文职,现今是礼部的一个小郎中,刚五品,没什么实权。 不过顾家的面子他不能不卖,定国公历来镇守京城的北部防线,是皇帝倚重的重臣,早年的顾霖就曾经多次领兵上阵,把鞑靼人挡在了榆关之外,要不太后也不能亲自为定国公世子顾琰做媒,把燕州老燕王的孙女端靖县主嫁给了顾琰。 要知道这端靖县主虽然只是一个县主,可因父母早逝,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深得太后的欢心,太后不舍得她回封地远嫁,说什么北地寒苦,这才把她留在了京城嫁给了顾琰,好方便她时不时地进宫探望她。 故而,王公公不动声色地收了银票,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不过却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亲眼看看谢纾,为的是好回去复命。 顾琦当然不敢拦着不让见,只得弓着身子在前面引路,谢涵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跟在后面进了春晖院。 谢纾依旧没有醒过来,屋子里的人也都没有离开,方姨娘正带着小玉在替谢纾擦洗脸上的血迹,小香和小翠两个丫鬟正在清理床架上的血迹,冬雪正抱着一床带血的被子要给外面的婆子送去清洗。 王公公先看了一眼冬雪手里的被子,再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再上前一步细细端详了一会闭着眼睛的谢纾,最后再看了眼床架上的血迹,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顾琦跟了出去。 谢涵这次并没有追出去,因为她知道,有顾琦在,肯定不会再让她轻易开口说话的,而她也不想引起他的怀疑,毕竟这次来的只是一个太监,未必能把她的话带到御前。 “大夫怎么还不来?”谢涵一边问高升一边上前握住了父亲的手。 看着父亲这双皮包骨般的手,谢涵想起了往昔父亲手把手教她写字手把手教她弹琴的画面,那个时候,父亲的手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真的很好看。 而今这双手骨节依旧分明,却再也不复往昔的美感,也不复往日的温暖,有点凉凉的,谢涵把自己的小手覆了上去,极力想把自己体温传递给父亲。 大夫是半个时辰后赶到的,彼时顾琦已经把王公公一行送出了谢家并回到了春晖院,他也担心谢纾的身子,顾家的家书还没有到,他还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谢纾这个时候走了他岂不是白来了这一趟? 第四十三章、皇上来了 顾琦其实是想留下来的,因为他见谢涵也没有走,依旧跪在谢纾的身边,因此他担心他离开后谢纾会有什么话单独交代谢涵。 可转而一想,他留下来谢纾可能什么都不会说,还不如暂时离开,从谢涵嘴里套话总比从谢纾嘴里容易些,再说了,他还可以安排方氏偷听呢。 于是,顾琦追出去找老大夫了,他想问问谢纾还能坚持多久。 老大夫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倒是也低头开了一个方子,不过仍是嘱咐高升把该准备的东西先准备上。 “还有力气见客说话吗?”顾琦追问。 他是怕皇上知道谢纾吐血昏迷后会亲自上门探视,就谢纾目前的状态,顾琦并不想让他面圣。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谢纾这么快就死,万一顾家会同意他的计策,用顾铄来吊住谢涵,那个时候,谢纾想不妥协也难。 “这个不好说,先看看今晚吧,今晚最凶险。”大夫斟酌了一下,说道。 高升听得如此一说,便不肯放老大夫离开,直接把他带去了前院,交代李福好生照看,而他自己则又进了谢纾的房间。 谢纾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谢涵能做的便是抓着他的手,并时不时伸出手替他揉揉紧皱的眉头,告诉他,她就在他身边。 而谢纾也明白,这恐怕是他能清醒地陪着女儿的最后时光,因而,他也不希望女儿离开。 父女两个谁也不说话,一个是有话说不出来,一个是怕父亲听了伤神,两人只是握着彼此的手,静静地感知着彼此的存在。 高升进门看见谢涵小小的身子依旧跪在谢纾身边,眼圈一红,也不忍心喊她下床了,想了想,出去找顾琦了。 不管怎么说,顾琦是老爷的内兄,是正经的姻亲,谢家没有顶事的主子在,这老爷的后事肯定得找顾琦拿一个主意。 顾琦和高升在前院商量事情时,谢家的门口又悄无声息地来了一堆人,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往常这个时候谢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可今天因为是阿金当值,他才刚出了一个差错,拦了不该拦的人,故而这会便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而他之所以这么晚还没有关门,并不是知道还有客人来,而是因为他知道李大夫还没有出去。 因此,当看到门口又来了一堆人,为首的正是刚才来过的什么公,阿金忙一溜烟地跑出去。 他已经知道王平的身份尊贵了,因此看见门口的这顶四人抬的轿子以及轿子身边的护卫,倒是也猜到了轿子里的人身份肯定比王平还尊贵。 于是,他没等王平开口,便主动向轿子跪了下去,“小的给大人磕头请安。” 王平见阿金跑了过来,本是对着阿金的胸口想一脚把他踹走,没想到阿金突然跪下去,这下倒是正好方便他把阿金的脑袋踢了一个正着。 “哎哟,这位老阿伯,你,你干嘛踹我啊?我,我没拦着你了,我,我只是向轿子里的大人问好,这也不行啊?”阿金不明白,自己这次并没有拦着对方不让进门,怎么磕头问好还问出错了? 阿金并不清楚该怎么称呼王平,也忘了刚才谢涵是怎么称呼对方的,情急之下便随口按照当地习俗,尊称对方一句“老阿伯”。 第四十四章、面圣(一)(双十一加更) ,闺华记 轿子是直接抬进大门的。 此时正在上房偏厅伺候老大夫吃晚饭的李福见外面突然抬进了一顶轿子,为首的人又是下午刚来过的王公公,很快他猜到了轿子里人的身份,一面打发人向里面去报信,一面跑出来迎客。 不过因为轿子是普通的四人官轿,因此李福在没有见到轿子里的人之前也不敢莽撞,而是恭恭敬敬地先向王公公问好。 “去,先让家下人等回避一下。”王平看出来李福像是个管事,吩咐他道。 “回避倒罢了,还是直接去见正主吧。”朱栩一边说一边掀了轿帘,身边两个小太监见了忙扶着他下了轿子。 尽管李福并未见过皇上,且朱栩又是微服私访,穿的也不是什么龙袍,但李福看着几个太监小心翼翼的架势,也猜出了面前人的身份,忙跪下去行了个大礼,刚要开口说话,被王平抢先了。 “主子的意思是不声张,带路吧。” “是,大人,请随小的来。”李福及时改口了。 王平点点头,虽没有说话,但是对李福的聪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扶朱栩。 朱栩并没有急着迈步,而是站在院子里抬头先打量了四周,然后再搭着王平的手跟在李福后面进了上房,穿过一座天井到了后廊,从后廊沿着一条甬道进了二门,从二门又沿着一条小径进了一个院子,期间倒是也碰到一两个小厮或丫鬟,不过谁也没有留意他们。 彼时方姨娘正带着小玉在屋子里吃饭,司琴和红棠两个也被谢涵打发回去吃晚饭了,因此,屋子里也没有别人。 故而,朱栩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跪在床上,小姑娘的一双小手握住了一只骨瘦如柴的大手,而那只大手的主人正闭着眼睛躺在了床上。 由于谢涵是背对着房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一开始她以为进来的是方姨娘或者司琴等人,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转过身子。 不过谢涵很快发现了来人的异常,对方既没有上前找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因此,她转过了脑袋。 这时,王公公已经扶着朱栩站在了屋子中间,是朱栩示意王公公和后面的李福闭嘴的。 谢涵上一世也没有见过皇上,但她知道顾钰嫁给皇上时皇上已经三十五岁了,那一年顾钰才十五,就是说皇上比顾钰大二十岁。 谢涵默算一下,皇上这时应该是三十来岁,倒是也正和眼前的人年龄相符,再则,能让王公公如此小心伺候的人,除了当今皇上,又还能有谁? 于是,谢涵急忙松开了父亲的手,扶着床沿蹬着脚踏蹦了下来,站稳后上前几步跪在了地上,“臣女谢涵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纾并没有睡着,谢涵一松开他的手,他便睁开了眼睛,随即也就看见了屋子里的那个人,当即想要坐起来,无奈试了两下,实在撑不住,又倒了下去。 “耕农,朕来迟了。”朱栩见此,心下也是一酸。 说起来这谢纾年龄跟他相仿,又极具才华,朱栩犹记得当年殿试时,谢纾一篇针砭时政的策论写的着实是文采斐然,同时又是入木三分,绝不是一堆华而不实的辞藻。 第四十五章、面圣(二) ,闺华记 果然,朱栩见谢涵特地提到了乡下的老家,对曾经寄养大半年的顾家和千里迢迢送她回扬州的顾琦都没有提及,不禁推敲起来。 论理,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没有什么心机,她只会单纯地感知到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再则,谢纾病成这样,肯定也是要安排好这个孩子的后路的,听这个小丫头话里的意思,想必是听她父亲说了要送她回乡下祖父家,所以才会记住了乡下还有祖父和伯父。 既然是乡下,条件肯定比较艰苦,尤其是幽州那边,冬天冷不说,又与鞑靼交界,也很不安全。 可顾家就不一样了,顾家是国公府,又在京城,条件比幽州乡下好得不是一点半点,无论是从孩子的成长还是将来的婚配来说,顾家都应该是谢涵首选的寄养之处,更何况,这个丫头又刚从顾家回来,怎么说她在顾家也生活了八九个月,不比回幽州乡下强? 朱栩正琢磨这里面的关联时,顾琦和高升急匆匆地赶了来,高升没敢进门,只在门外守着,顾琦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进来了。 他虽然没有单独上朝面圣的机会,可在礼部做了多年,每逢年节和各种祭祀大典时,他还是可以远远地看到皇上,因此,他一进屋便认出了眼前这位和谢涵交谈的男子正是当今圣上。 “臣顾琦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顾琦也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 朱栩已经从王平的嘴里知道顾琦来扬州的事情,因此见到他一点也不惊讶,他惊讶的是顾家为什么会如此兴师动众地打发顾琦前来,而不是随便找一个管事带着几个小厮来,再不济,顾家还有一个庶子,好像也成年了,据说在兵部挂了个闲职。 顾家放着这么多可用之人不用,却偏偏打发顾琦来,顾琦虽不是什么重要的官员,可好歹也是礼部的五品郎中,手里是有一摊事务的。 联想到还在杭州牢里的何昶,再看看病榻上已近弥留之际的谢纾,朱栩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可尽管朱栩对顾琦的南下起了几分疑心,但他手里什么证据也没有,顾家又是世代忠良之家,是功臣,他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对顾琦发难。 因此,朱栩很平静地让顾琦站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对他问话,而是一心一意地看着周川柏为谢纾诊脉。 反倒是顾琦见皇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心下颇有些七上八下的,因为他进来时皇上正轻声轻语地对着谢涵问话,怎么到他这了却什么也不问了? 皇上不吱声,屋子里的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喘,好容易捱到周川柏把完了脉,没等朱栩开口,周川柏转过身子先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朱栩见此,也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同样明白的还有顾琦和谢涵,因为他们两个的眼睛一直不眨眼地盯着周川柏。 明白过来的谢涵当即潸然泪下,可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牙捂着嘴忍着,正当谢涵擦干了眼泪要向床边走去时,她被王公公提溜起来了,送到了门外,紧接着顾琦也垂着头出来了,还有皇上身边的两个侍卫,最后一个是周太医。 第四十六章、燕燕于飞 ,闺华记 屋子里人来人往的,方姨娘正带着秋月、冬雪以及几个小丫头在替谢纾清洗,一会听见有人喊热水,一会听见有人喊衣服,一会又听见有人喊被子,乱糟糟的。 奇怪的是,这一切落在谢涵的眼里,竟然是如此陌生,此刻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 那座往日里她看着无比温馨无比留恋的雕花拔步床此刻看起来也是如此的陌生。 更奇怪的是,谢涵这时的头脑却十分的清醒,她明白 这一切的根源是因为那个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人,那个即将要抛下她的人。 那个记忆里总是温和地抱着她说笑、温和地抱着她念书、温和地抱着她弹琴、温和地抱着她写字的父亲如今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了。 他到底还是要把她丢下了。 她到底还是成了一个孤儿了。 “孩子,你别这样,老爷还没有走,老爷还有一口气在,老爷他还在等着你呢。”高升见谢涵的眼神涣散了,人也傻呆呆的,不禁再次把谢涵抱了起来,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 “高叔叔,我明白,放我到床上去。”谢涵眨了眨眼睛,吸了一口气,很快回过神了。 彼时,谢纾的眼睛依旧闭着,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被子也重新换过了,衣服没换,大概是在等他咽最后一口气。 谢涵依旧跪在了床上,伸出手去摸了摸父亲的手,父亲的手仍是凉凉的,谢涵又伸出手起摸了摸父亲的脸,依旧是凉凉的,不仅凉凉的,还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爹,涵儿来送你了。”谢涵的眼泪落了下来,滚烫的泪水正好落在了谢纾的脸上。 这时,谢纾的眼皮动了一下,随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爹,爹涵惊喜地连叫了几声。 谢纾听了动了动眼珠子,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来了,只能眨眨眼皮,代表他听见了女儿的话。 “小姐,有什么话想对老爷说的赶紧说,听话,挑好听的说,别让老爷担心。”高升在一旁着急了,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谢涵听明白了高升的暗示,擦了一把眼泪,咬咬牙,一字一句地正色说道“爹,涵儿来送你了。爹,既然涵儿留不住你,那爹就安心地走吧。爹放心,女儿答应爹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请爹相信女儿,女儿一定会平安健康地长大,也会把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带大,好好教导他,为他谋一个好前程,女儿一定说到做到,请爹和娘在天上看着女儿。” 谢纾听了,眼睛里也滚出了两行眼泪,动了动嘴,依旧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向谢涵扯出了一个微笑,并试图伸出手来想摸摸谢涵的脸,谢涵飞快地抓住了父亲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爹,你相信女儿能做到的,是不是?” 谢纾眨了眨眼睛,往外看了一圈,见高升坐在了床沿上, 方氏、白氏、陈氏三个姨娘站在了床前,谢纾的目光落在了秋月身上。 “白姨娘,快,我爹有话跟你说。”谢涵喊了一句。 她的话音刚落,高升已经把地方让出来了。 秋月站上了脚踏,抽抽噎噎地看着谢纾,“老爷,贱妾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把这孩子生下来。” 谢纾听了眨眨眼,动了动嘴唇,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谢涵辨认出来了。 第四十七章、反抗 ,闺华记 顾琦送完皇上跑回到春晖院时,两个小厮正用两张凳子和一扇门板在堂屋里搭了一个简易灵床,高升把谢涵从床上抱下来交给奶娘,然后喊方姨娘把装裹的衣服抱出来,接着又喊李福上前为谢纾换最后一次衣服,换好衣服,他们两个把谢纾挪到了外面的灵床上,然后几个人抬着灵床去了前院,放在了前院的上房。 这天晚上的谢府是混乱的,李福带着几个小厮在外面布置灵堂灵棚,挂白条,换白灯,顾琦带着高升等几位管事先去换了孝服,然后在院子里守灵,而谢涵则由奶娘帮着换上了麻衣孝服,领着方姨娘等人跪在了上房,时不时地往灵床前的火盆里烧几张纸钱。 谢涵到底是年龄小,身子吃不住,哭着哭着就累得睡了过去。 当然,她也没睡沉,像是打了个盹,不过做梦了,梦里有父亲,还有母亲,因此,她迷迷瞪瞪地醒来时,冲着奶娘糊里糊涂地叫了声“娘。” 这声“娘”令奶娘和身边的方姨娘、刘妈妈等人都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哭声不仅惊动了院子里的高升,也惊动了顾琦。 顾琦进屋时,谢涵正窝在奶娘的怀里,小脸一抽一抽地正哽咽着,脸颊上还挂着几颗泪珠,两只手搂着奶娘的脖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怎么啦?”顾琦弯腰问道。 “这孩子可能做梦了,把奶娘当成夫人了姨娘回了一句。 顾琦见奶娘正轻轻地拍打着谢涵的后背,嘴里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显然也是把谢涵当成了一个奶娃娃在哄。 可是话说回来,眼前的小人不就是一个奶娃娃,才六岁呢,能懂什么? 想到这,顾琦似乎心宽了些。 这一趟扬州之行他虽然一无所获,可谢纾的死应该是成全了顾家也成全了何昶,至少,皇帝想动顾家应该是找不到证据也找不到证人了,也就是说,谢纾一死,成了真正的死无对证。 至于别的,他不急,谢涵是个孩子,还是比较好哄骗的,只要他牢牢地抓住了谢涵,还怕那个高升不就范吗? 分析了半天利弊,顾琦安下心来,打算帮着高升好好操办一下谢纾的后事,等完事之后好早点带着谢涵回京城。 想到这,顾琦又丢下谢涵拉着高升出去商量事情了。 谢涵不知顾琦跟高升说了什么,高升似乎很生气,和顾琦争执了几句,气冲冲地跑进来找谢涵。 “小姐,你真的要跟二舅老爷回顾家吗?” 谢涵见此,顾不得伤心了,忙抬起了头,“高叔叔,我有自己的家,我哪也不去,我就陪我爹待着。” 刚进门的顾琦听了谢涵这孩子气的话,笑了笑,以为谢涵还不懂死亡的含义,特地走到谢涵面前。 “涵姐儿,你爹已经没了,就跟你娘似的,以后你再也看不见他了,所以你以后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听话,娘亲舅大,以后你就跟二舅回顾家,顾家还有那么多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呢,他们都会陪你玩的。” 顾琦不提顾家那堆表哥表姐表弟表妹还好些,一提到他们,谢涵就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上世的遭遇,刚要开口,忽地想到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又深吸了一口气。 第四十八章、幽州来人 ,闺华记 顾琦退让了,谢涵也闭嘴了,同时闭嘴的还有高升。 不管怎么说,眼下他们要做的是先把谢纾的后事安排好,别的,一步一步来。 说是安排,可谢涵压根也不懂这些丧葬礼仪,母亲没的时候她因为哭晕过去几次,加上又病倒了,很多事情都没有参与,甚至于最后的送行她都没有去。 好在她本就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也不需要她拿什么主意,只是任由奶娘抱着,让磕头就磕头,让烧纸钱就烧纸钱,让哭丧就哭丧。 总之,非常漫长难熬的一夜。 好容易熬到天亮了,高升走了进来,说是要送白姨娘去大明寺为老爷祈福,这是老爷生前的意思。 谢涵一听便明白了,这应该是父亲为白姨娘安排好的退路,省得这个时候家里乱糟糟的会有人趁机对她下手。 可白氏不懂这些,她以为高升是要找个由头把她送走,因此哭着喊着不肯离开。 谢涵没办法,只得强撑着走到白氏面前,扯了扯她的裙摆。 “白姨娘,我爹的灵柩已经说好了要在大明寺寄放半年的,这会让你去大明寺,一是为我父亲祈福;二是请庙里的大师为我父亲做一场法事。你是我父亲的姨娘,肚子里又有我父亲的骨肉,这件事你去做最合适不过了,你放心,过几天我们就去大明寺找你会合,你带着阿娇和小云先过去,她们会伺候好你的。”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大明寺请明远大师挑一个老爷入殓时间,就便送你过去商讨一下做法事的事宜,你快点去收拾东西吧。”高升催促道。 他倒不是急着把白氏送走,而是他真的要去拜见一下明远大师,好多事情还等着明远大师拿主意呢。 “这样啊,那我也跟着你们去一趟。”顾琦一听去见明远大师,他也动心了。 “好啊,二舅老爷要是肯出面再好不过了。”高升欣然同意了,似乎并不知道顾琦打的是什么算盘。 谢涵是知道明远大师和父亲的协定的,因此她并不希望顾琦和那位明远大师碰面,可仓促间她又找不到理由来拦住他,而且还有一点,她怕因为自己的拦截反而让顾琦生了疑心。 正焦急时,忽然听到大门那有人喊“幽州来人了,幽州来人了。” 一句简单的幽州来人了,屋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众人脸上也是各呈各色。 最开心的莫过于高升,老爷没了,家里没有一个正经主事的,虽有顾琦在,可顾琦和自家老爷之间好像有什么恩怨,言语之间多次发生口角,且顾琦又一心要违逆老爷的意思想现在就扶柩回乡并把小姐带回顾家。 他一个做管家的正担心势单力薄不好跟顾琦对抗,这个时候谢家来人了无异于雪中送炭,有谢家在,顾琦一个外人肯定不好意思对谢家的家务指手画脚的。 最不开心的当属顾琦,谢家来人了,他要带走谢涵肯定要费点周折了,因为皇上如今正在扬州住着,他怕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皇上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第四十九章、顺眼 ,闺华记 高升看见了一旁的顾琦,很快拿定了一个主意,上前两步,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开口了。 “二舅老爷,我们小姐还小,大老爷和二老爷又刚到,就麻烦你帮着提点一二了,小的先去一趟大明寺问问入殓的时间,一个时辰应该就能赶回来。” 入殓、祈福、做法事、下葬这些事情都是很讲究的,有严格的时辰,因此高升才会着急。 “啥,二舅老爷?是涵姐儿他二舅来了吗?”谢耕田很快止住了哭声,转过身子,这才留意到屋子里有一个身穿素色锦袍的年轻人,一看气度非凡,鹤立于满屋子人中间。 “这位想必就是涵姐儿她二舅了,我三弟的事情多亏了你帮着操持,耕田在此致谢了。”谢耕田双手抱拳,向顾琦长揖行礼。 “不妨事,不妨事,妹丈的事情也就是我们的事情,大家都不是外人,谁赶上了谁就先伸把手。” 顾琦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对方,早在当年谢纾成亲之际,谢家人曾经来过京城参加婚礼,只是当时的情形有些混乱,顾琦哪里会把几个乡下人放在眼里? 而谢耕田和谢耕山彼时是乡下人第一次进城,自惭形秽不说,连人也是不敢瞧的,只觉满屋子眼花缭乱的,哪里能记得住谁是谁? 因此,这三人都当自己是初见,抱拳寒暄起来,顾琦是为了给谢家一个好印象,好方便他把谢涵带走,而谢家兄弟则存了几分小意讨好的意思。 因为这会的谢耕田和谢耕山依旧有点自惭形秽和眼花缭乱。虽说自家弟弟出息了,可以光宗耀祖了,可问题是对方是五代世袭的国公爷,而他的弟弟只不过是一个三品官,更别说这个三品官如今已经倒下了,再也起不来了。 高升见这几人寒暄上了,急忙跟谢涵使了个眼色便急匆匆地出去了,而谢涵也忙催着白氏去收拾东西,并低声嘱咐了阿娇几句。 高升刚走,王平又举着一卷圣旨领着四个侍卫抬着两个大箱子大张旗鼓地上门了,他是代表皇上过来送奠仪的。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君臣一场,朱栩对谢纾的死还是很介怀的,昨晚回去后唏嘘了很久,这才一早打发王平跑这一趟。 当然,他这么做也还一点别的用心。 昨晚那个跪在床上的小小身影也令他触动很深,多懂事多孝顺的孩子啊,可惜,从今后就要像浮萍一样飘零了,于是,他动了心思帮这个孩子一把。 不管怎么说,谢纾在扬州五年,想必也结交了不少官员,扬州各府衙的官员都知道他这个皇上如今在别院住着,他都给谢大人送奠仪了,他们敢不去吗? 有了这些奠仪,不仅能风风光光地办好谢纾的后事,估计也能剩点余钱安排好那个女孩子往后的生活吧? 因此,朱栩才会着王平一大早过来,不仅带着四个侍卫和两个大箱子,而且王平还带着别的任务来了。 可巧门口当值的人今儿还是阿金,府里的人手不够用,大家都抽调到各处去帮忙了,阿金也不会做什么,便仍是留在了门房。 第五十章、有点意思 ,闺华记 新月见谢涵眼圈红了也以为是被顾铄气的,瞪了顾铄一眼,刚要开口,弯月扯了扯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随后,弯月自己走到谢涵身边揽住了谢涵,“好了,小妹不哭了,说不定这东西是皇上或者贵妃娘娘送来的呢,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走,咱们去看看都送了些什么好东西来。” 阿金听了忙丢下一句“我去让他们把东西送进来”便跑出去了。 不一会,只见两个伙计陆续往里送东西,米面油粮都有,还有各种菜蔬以及一篮子鸡蛋一篮子各种肉。 顾铄见到两个伙计,忙上前询问了一番,结果两个伙计也说不出是什么人付的账,对方只是交代了送的地方以及什么人收,并没有多余的话。 倒是谢涵看着这些东西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该不是朱泓送来的吧? 才刚谢涵报出来的那两家是赌气说出来的,首先皇上是不可能的,皇上要送不可能就送这点东西,而且皇上一天日理万机的,哪有闲工夫关注这些柴米油盐的琐事? 其次沈家也不可能,母亲过世时沈家只打发了两个管事婆子来吊唁,父亲过世后谢涵扶柩路过京城,沈家没有任何表示,再后来回到幽州,沈家更是一点音信皆无。 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给她送吃食来呢? 除了这两家,便只剩下朱泓和朱如松了,朱如松根本不知道她来京城了,朱泓倒是有可能从王公公嘴里得知这个消息,还有一点,朱泓是在京城长大的,找两个人替他做这件事不难。 可问题是她和朱泓素未谋面,眼下又正是他最难的时候,他怎么还能有心思来关照她一个随口认下的妹妹,说妹妹,其实跟外人又有什么分别? 难道说朱泓的困境解决了?随即谢涵便摇了摇头。 在路上她曾经找机会问过王平,为什么朱泓从小在皇上身边长大,夏贵妃又是他的姨母,可皇上却仍是没有开口封他为世子。 难道皇上不清楚徐侧妃扶正后朱泓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还是说这根本就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谢涵着实有些想不明白。可惜,王平当时只是回了她一声叹息,别的什么都没说。 谢涵正想着皇上的意图时,皇上也在宫里和王平谈论着谢涵。 王平回宫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见皇上,他进门的时候朱栩正歪在炕上闭目养神,刚接到西北的奏折,说是金州有地龙翻动,至少有五万人无家可归。 因此,朱栩的心情很不好,见王平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王平见此忙躬身走到炕边,脱了鞋子上炕,一边揉捏一边说着这次出门的见闻。 朱栩一直闭着眼睛,在听到谢涵命人在墙根下种植荆棘防止盗匪搭人梯以及在墙垛上倒插上木箭防止盗匪攀爬翻过城墙时,朱栩总算睁开了眼睛。 “她怎么懂这些?” “说是从她祖母和奶娘那受的启发。”王平又把谢涵讲的那两个关于猪拱菜地和巧抓偷牛贼的故事说了出来。 “就这么简单?”朱栩笑过之后又怀疑起来。 第五十一章、口谕 ,闺华记 李福不上道,顾琦上道了。 他很快明白了王公公话里的意思。 “李福,去把府里管账的喊来,麻溜点,最好是两个人。” 李福听了忙从后门跑了出去,很快便拉着两人出来了,年纪大些的那个三十七八岁的,也姓谢,叫谢绅,是谢纾的一位远房族亲,当年就是他带着谢纾出来念书,故而谢纾发达后把他也带了出来,另一个年轻些的叫刘金根,是刘妈妈的丈夫,这两人既是账房,又兼着府里的买办。 “对了,咱家多嘴问问,谢大人是北边人,这丧事是依北边的规矩办呢还是依南边的规矩办?”王公公似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他初来乍到扬州,哪里知道扬州办丧事有什么规矩?因而话里的意思是很明显了。 好在这次李福很快领会了他的用意。 “当然是北边。”话刚说完,李福便站在门口,对着满屋子和满院子的人唱了一句,“记,皇上的祭礼,黄金百两,锦帛百匹。” 因为依北边的规矩,吊唁宾客随的礼金不仅要唱出来让宾客听见,还得写出来挂在院子里让来客看到,当然,也得记账。 一旁的谢绅听见了忙拿出了纸笔,拿出现裁好的宣纸坐在八仙桌上写下了这份祭礼,刘金根接过去挂在了院子里的一根绳子上,王公公见了,指使李福从刚送来的箱子上撕下一张黄签儿粘到了那张祭单上。 “府里的人都在吗?”王平看了一圈,问道。 “回公公,高管家去大明寺了,同行的还有一位姨娘,高管家是去找大师算算我父亲的入殓时辰,白姨娘是去替我父亲祈福了。”谢涵回道。 “这样啊,咱家就不等了,皇上还有一句口谕,是给谢家和顾家听的,也是给你们府里所有人听的,没来的互相转告一下。” 顾琦和谢涵一听是皇上的口谕,先跪了下去,接着院子里的人都跪了下去。 “谢纾之女谢涵年方六岁,念其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皇上着谢家和顾家好生抚养照看,府里的奴才若有欺主背主的,一律死罪。” “臣女谢皇上恩典。”谢涵尽管不愿意,还是磕了个头谢恩。 不过这道口谕倒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皇上把谢家摆在了前面,还有一点,皇上又特地敲打了一下府里的奴才,有他的口谕,府里的奴才算计她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 “谢姑娘,咱家告辞了,还请节哀,皇上说了,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好好活着才是对你父亲最好的报答。”王公公再次看了谢涵一眼,说道。 “这位公公且慢,皇上大恩,臣女无以回报,还请公公替臣女捎句话,臣女愿意在佛祖前磕九九八十一个长头,祈求佛祖保佑皇上诸事顺畅,身体安康,国运昌祚。” “谢姑娘有心了,咱家一定转告。” “公公慢走。”顾琦一脸喜色地送王公公出门了。 他可没忘了,皇上的口谕里特地提到了谢家,有这句话垫底,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谢涵回顾家了。 第五十二章、出手 ,闺华记 顾琦想的是谢家兄弟这次来得肯定也匆忙,加上又临近年底了,家里也有一大摊的事情需要他们安排,因此,他们两个估计也待不了半年这么久。 而之前谢纾的灵柩之所以说要在这边寄放半年是因为没有考虑到谢家会来人,如今谢家兄弟来了,回去的时候肯定是要把谢纾的灵柩一起带回去的,如此一来,谢涵也就没有必要留下来。 至于那个怀着身孕的白氏,压根就不在顾琦的考虑范围之内。 谢涵虽不清楚顾琦和两位伯父说了什么,不过她看见两位伯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而且时不时地瞟一眼她,大概也猜到了跟她有关,多半是顾琦在鼓动两位伯父同意她去顾家。 好在这三人交谈的时间不长,因为高升过去打断了他们,他要去给老爷选棺木,这种事情谢涵肯定不懂,带着谢家两位长辈去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家兄弟自是不能推辞,当即跟着高升出去了,而顾琦的目光转了一圈,见来吊唁的官员级别越来越低,随的礼金也越来越低,便没了兴趣,可巧这时司琴给谢涵拿了一个垫子来,顾琦见谢涵身边最亲近的三个人奶娘、司琴、司棋都在上房陪谢涵待着,忽地想到了什么,转身离开了。 谢涵很快发现顾琦不在了,只是她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一上午来人挺多的,院子里乱糟糟的,顾琦的身份尊贵,自是不屑跟这些人周旋。 由于谢涵从昨日早饭之后便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好好睡一觉,奶娘心疼她,怕她撑不住,寻思了一下,打发司琴去厨房要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馄饨,并嘱咐司琴馄饨好了之后先送回房,然后再打发人来送信。 谁知不到半刻钟,司琴脸带怒气地过来了,趴在谢涵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谢涵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可巧这会正是一个空档,便站了起来,可能因为跪的时间太长了,她的双脚有些发麻了,走不了路,便干脆让奶娘抱着,吩咐司棋留下,带上司琴回去了。 原来司琴去厨房要鸡汤馄饨的时候,忽地想到小姐昨晚没回房,自然也没烧炭火,屋子里只怕凉飕飕的,交代厨娘几句后,便从灶膛里夹了几根炭火急匆匆地回房。 由于她夹着炭火,便抄近路从后门进去了,谁知回房间一看,红芍正在翻小姐的箱柜,见到她来,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句,并朝书房看了一眼。 司琴当即问她在做什么,红芍的解释是找绣花样子。 司琴当然不信,这屋子是谢涵的,谢涵才刚六岁,哪有什么绣花样子,即便有,也不会放在箱柜里吧? 还有,司琴见红芍慌慌张张地瞟了书房好几眼,便直接走过来掀了书房的珠帘,发现顾琦正站在书架前,顾琦的解释也同样牵强,说是来找本书。 而且,司琴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红棠正在院子门口守着,显然是在看门等着来人好通风报信。 第五十三章、诱哄 ,闺华记 谢涵先是诧异地看着这两人手里的妆奁匣子,继而认出了红芍手里的那个小一点的雕着缠枝莲图案花样的紫檀木匣子像是母亲常用的,她有印象,在顾府的时候母亲就用着这么一个梳妆匣。 再细一寻思,她想起来了,母亲临走之前把几样贵重首饰交给了奶娘保管,而上一世这些东西奶娘是在她成亲时交还给她的,里面除了些母亲常用的首饰,好像还有一点小面额的银票。 “这妆奁匣子不是我娘的吗?”谢涵接过了红芍手里的梳妆匣,有点不太高兴这东西被红芍翻了出来。 “是,是夫人用过的,夫人临终前托我暂时保管,说是等小姐长大后再给小姐,里面都是些夫人常用的首饰,还有一点银两。奴婢见姑娘还小,就没告诉姑娘,直接带回来了。红芍姑娘要看,就让她搬了出来,这已经是我们所有的家底了。”奶娘赌气解释了一句。 她也觉得憋屈,不理解小姐为什么要如此隐忍退让,还有,她更不齿的是堂堂顾家二老爷的强盗行为,哪有主人刚死,人还没有入殓,就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别人家四处乱翻的长辈,连六岁孩童的房间也不放过? 她才不相信顾琦那个找书的鬼理由,说白了,不就是想看看老爷有没有私下给小姐留点银票吗? “什么话?你以为我看上你这点破烂了?”顾琦气得变了脸色,黑着脸训斥了奶娘一句。 他堂堂的国公府顾家二老爷,什么时候被别人当成乞丐了? “奶娘放心,我们这点家当二舅看不上的。”谢涵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的首饰一看就比较奢华,有双喜双如意镶嵌的翠花,也有红珊瑚金丝发钗以及掐丝点翠的转珠步摇,还有各种样式、材质不一的镯子、簪子、华胜等,都是扬州城里最时兴的。 母亲五年没有回娘家,她是一个庶女出身,嫁的又是一个寒门学子,因此去年冬天回去时想必也存了一番心思好好跟那些兄弟姐妹们比试比试,故而穿的用的都是挑最好的。 谢涵记得父亲当时还劝过母亲几句,说是没必要活给别人看,可母亲没有听进去,父亲也就依了她。 可惜,人不能和命争。 纵然母亲赢得了体面和脸面,可她却失去了人世间最宝贵的生命,到底还是成了别人嘴里闲谈的笑话。 想到这,谢涵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一世,她不想去争什么体面和脸面,她只想远离顾家,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陪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活着。 “二舅,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你看看有没有你想要找的东西,还有,那是花梨木的是我父亲给我准备的,昨儿方姨娘刚拿出来的,我都没有看过。东西都在这了,你好好找找,要是都没有,你再去书架和地上的画缸里再找找,对了,我自己还有一个妆奁匣子,司琴,你去我的梳妆台上把那个妆奁匣子也拿来。” 第五十四章、盐会会长 ,闺华记 说起来顾琦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很不地道很不仁义,不仅有损他自己的颜面,传出去了只怕定国公府的颜面也要落地了。 可一来他实在是太想拿到那些东西了;二来谢涵实在是太小,又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纵使欺负了她,她也有冤无处申;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会高升和谢家兄弟都不在,这个时候的谢涵应该还是比较好哄骗的。 谢涵听了“密信”二字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又微微拧了拧眉头。 “密信?什么密信?我爹没跟我说过,这样吧,我每次去见我爹的时候红棠姐姐或者红芍姐姐都在我身边,还有方姨娘也在,你去问问她们,我爹有没有给过她们什么密信。对了,还有高管家和李福他们,我爹有什么事情一般都是委托他们,你去找他们问问看。” 琦气得伸出手来想就着谢涵的脑袋拍下去。 可巧这时司棋在外面喊了起来,说是什么扬州盐会的人来了。 顾琦的这个巴掌便没有拍下去,谢涵也装作没看到似的垂下眼睛,丢下手里的勺子,大声喊司琴和奶娘进来,“奶娘陪我去前院,司琴姐姐留下来帮二舅老爷找东西。” 说完,谢涵依旧张开双臂让奶娘抱着离开了。 顾琦看着谢涵被奶娘抱着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个人精啊?不是才六岁吗?怎么说的话滴水不漏? 当然,也有可能是谢涵真的什么也不清楚,所以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没有漏洞。 可能吗? 难道他真的判断错了? 心思混乱的谢纾也没兴趣去打开另外的两个梳妆匣了,这两个梳妆匣都是从京城带回来的,一个是顾珏的一个是谢涵的,肯定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否则的话谢涵也不会这么大大方方地让他找。 还有谢涵的书房,他刚才也看过了,里面的书都落了不少尘土,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了,而谢纾病倒不过就是这一个来月的事情,不可能会事先把东西提前放到女儿的书堆里。 因此,他觉得很有可能谢纾是把这件事交代给高升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交给那个姓白的女子了,那个白氏怀了谢纾的骨肉,肯定会死心塌地地留在这个家里。 想到这,顾琦大步走了出去,并把红芍和红棠带走了,他要去找方氏,趁着那个白氏不在家的时候去白氏的屋子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发现。 司琴看着顾琦带人离开了,恨恨地啐了一口,然后手脚麻利地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拿了点针线活坐在罗汉床上做了起来。 再说谢涵到了前院,见十来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分三排跪下来正对着灵床磕头祭拜,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谢涵自是不识。 不过当谢涵跪在主家位置上回礼时,这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起身走到谢涵身边把谢涵扶了起来,“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谢大人的千金谢小姐了?在下姓童,童槐,是扬州盐会的会长。” 第五十五章、难不倒 ,闺华记 待谢耕田几个铺好了棺底,随着司仪的一声“起”,四个小厮抬起了谢纾的尸身,此时跪在地上的谢涵突然扑了过去,她想再握握父亲的手,她想再看看父亲的容颜。 “爹,爹,你别走,女儿不舍得让你走,女儿不让你走,女儿。。。” “涵姐儿听话,人死不能复生,就让你父亲走得安生些,放心,以后有我们顾家罩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一旁立着的顾琦拦腰抱住了谢涵。 “爹,爹,我要我爹,我要再看看我爹,放我下去,让我下去。。。”这时的谢涵仿佛又进入了那种疯魔的状态,又哭又叫又踹又踢的。 顾琦哪里吃过这种亏?六岁的孩子虽然攻击力不大,可谢涵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且顾琦又不能还手,故而吃了两下亏之后顾琦便黑着脸把谢涵放了下来。 谢涵刚一落地,一旁的谢耕田忙抱起了她,“好孩子,去吧,去吧,再不看看你爹,以后你想见你爹都见不到了,涵姐儿,我可怜的涵姐儿。。。” 彼时谢纾已经放进了棺木里,身上因为穿了十几层的衣服,显得臃肿了些,两只手平放着,一手一个元宝,一金一银。 谢耕田抱着谢涵绕着棺木缓缓走了三圈,三圈走完,谢耕田放下了谢涵,谢涵趴到了棺木上,这时,奶娘拿着一件谢涵平日穿的家常衣服交给谢涵,谢涵接过亲自盖到了父亲胸前,并最后一次踮起脚跟摸了摸父亲的脸。 随后,奶娘抱着谢涵再次跪了下来磕头,随着司仪的一声“落”,四个小厮拿起棺盖放了上去,接着便是沉闷的钉锤声。 紧接着,谢涵便晕了过去。 谢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屋子里点着灯,奶娘在她身边合衣躺着,身上盖了条羊毛毯子,谢涵一动,奶娘也醒了。 “小姐,饿不饿?用不用吃点东西?”奶娘坐了起来。 谢涵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奶娘听了这话披衣下了床,走到墙角的沙漏看了一眼,“亥初了。我去给你要一碗燕窝粥吧,好消化。” 谢涵再次摇摇头。 “小姐,你多少吃点东西吧,大夫给你看过了,说你身子本就弱,亏损得厉害,一定得好好吃点东西。”奶娘满是心疼地看着她。 谢涵苦笑了一下,她在顾家这大半年经常生病,人一生病就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可不亏损得厉害? “我知道了,一会再说。外面是什么情形?” “高管家安排好了,晚上他领着两个小厮当值,大老爷和二老爷去歇息了。” “对了,司棋回来有没有说什么?” “有,说他们去了秋月住的偏院,至于有没有找到什么我们就不清楚了。” 谢涵听了没吱声,默想了片刻,让奶娘给她穿上了衣服,先去出了一个小恭,接着把司琴喊了起来,三个人去了前院,她必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高升商量一下。 第五十六章、不死心 ,闺华记 论理,谢涵以后应该是没有机会再到扬州这边来定居了,因为有皇上的口谕在,不管是谢家还是顾家,都不会放任她一个人跑到南边来定居。 还有,就算她在扬州这边有一些产业,每年都要打发人来收一次账,可那也是临时住几天,完全可以去客栈解决。 再则,这座房子真要留下来,至少得留一房人看家的,刨去这房人的费用,每年的维修费也不是一笔小钱,而卖了这房子完全可以拿着这几千两银子在京城或者幽州置一点别的产业。。 因此,这房子留在手里委实意义不大, 可问题是谢涵还没有看过父亲留下的谜语,更不知谜底是什么,谁能保证父亲的秘密不是在这座房子里? 所以,这样的情形下谢涵不可能会答应出售这房子。 “高叔叔,这房子还是先不要卖了吧。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有这房子在,我们也算多一条退路。还有,你每年要过来收账,肯定也是要有个地方住的。” 高升听了不置可否。 其实,他也是很矛盾。 一方面觉得这房子留下来意义不大,他想的跟谢涵一样,觉得谢涵是不大可能回扬州;可另一方面,白氏肚子里的孩子尚不知是男是女,白氏老家是扬州的,如果她生的是女孩,想带着女儿回扬州定居或者嫁到扬州来,有一个自己的住处还是方便一些。 只是这样一来,对谢涵便有些不太公平了,因为这房子包括房子里的东西老爷都明确告诉他,全部交给谢涵处置。 “好,依你,不卖就不卖。”高升很快拿定了主意。 或者说,他听从了谢涵的建议。 现在的他确信自家小姐的聪慧果然不是徒有虚名,可惜不是一个男孩,否则的话,好好栽培栽培,他日肯定又能蟾宫折桂。 “高叔叔叹什么气,还有什么为难事?” “倒也没有,就是替老爷可惜,老爷如此年轻,本该有着大好的前程,谁知竟然一病没了,这人的命,真是没法说。” “是没法说。”谢涵深以为然。 高升听了看了谢涵一眼,谢涵走到火盆前跪了下去,从旁边的筐里拿出一叠纸钱一张张地撕开放进了火盆里,火盆里的死灰一下复燃了,火光一下冲了出来,差点把谢涵的头发燃着了。 “小心些,往后退一点。”高升手脚麻利地往后挪开了谢涵,自己也跪在了旁边的一个蒲团上,和谢涵一起往盆里烧纸。 “小姐,还有一件事,明天下午申时三刻老爷的灵柩要送到大明寺去,七七之前,理应每天都去给老爷烧点纸上柱香,你让丫鬟们替你收拾一套被褥来,万一累了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可以留在那边临时住上一两天。” “我知道了,回头就让她们收拾。” 正说着,奶娘的声音响了起来,司琴他们回来了。 谢涵并没有留下来吃什么热汤面,而是依旧让奶娘抱回了屋。 回到自己房间后,谢涵了无睡意,进了书房,走到了书架前把那本《全唐诗》抽了出来,接着又把那本《乐府诗集》抽了出来,把里面的银票取了出来,眼睛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藏东西的好所在,只好把这银票先放进了自己的贴身棉袄兜里。 第五十七章、相邀 ,闺华记 大明寺给留宿的女眷准备的寮房在后山的西边,俗称西院;而男客们的寮房则在后山的东边,俗称东院,用围墙和大明寺的僧众分开了。 当然,西院和东院之间也隔着一道高高的围墙。 因此,高升带着两个小厮送谢涵几个到后山的山脚下便止步了,再三叮嘱了他媳妇和刘妈妈一定要照顾好谢涵,这才转身向山下跑去。 谢涵虽不是第一次来大明寺,可因为她从没有在这里留宿过,故而不是很清楚西院的房屋布局,暮色苍茫中,她只知道秋月把她们领进了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只有三间上房,没有倒座,有两间厢房,听阿娇说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净房。 三间上房都不大,中间是一间会客的堂屋,家具很简朴,只有一张看不出材质的八仙桌和几张长凳,桌上的茶具倒还精致,是一套青釉仰莲纹的瓷器,应该是从家里带来的。 两边的卧室也很简单,听阿娇说,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半人高的柜子便别无他物了,其他的东西,是她们从家里带来的。 谢涵的行李也先一步由婆子送来了,并且连火盆和热水都预备好了,一番简单的洗漱后,几样素菜便摆上了桌。 “小姐,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些,不光是住,就是吃也不行,虽然可以自己做饭,可也仅限于几样简单的素菜。”秋月站在了八仙桌旁,倒也不敢托大先坐下来。 谢涵瞥了她一眼,“坐吧,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不用讲这些虚礼,再熬几天,等过了头七,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 其实,这话说给一旁的刘妈妈听的,顾琦不走,她是不敢放秋月回家的。 果然,刘妈妈听了这话很快接嘴了,“哟,头七可不行,怎么着也要七七,这样吧,就算不能开荤,明儿我打发人多送点鸡蛋和燕窝来,对了,还有虫草,这些都是大补的。” “我父亲不是有三个姨娘吗?挨个轮着来,二七的时候换方姨娘。”谢涵说完,歪着头看刘妈妈。 刘妈妈听了讪讪一笑,“可不是吗?还是小姐的法子好,就是比奴婢想的周到,这样一来,谁也别吃了亏。” “婢子没有这个意思,给老爷祈福是奴婢该做的本分。”秋月忙站起来,急促地分辨了一句,两手不安地拧着自己手里的帕子。 “坐下吃饭吧,我也没有这个意思,刘妈妈,你陪高婶子也下去吃点热乎的吧,这里有司琴和司琪小云伺候着就够了。” “哎,还是小姐体恤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刘妈妈满脸堆笑地离开了。 忙了这大半天,她也确实饿了。 刘妈妈一走,谢涵看了秋月一眼,“以后记住了,有什么事情私下跟我说,找我不方便就让阿娇传话也行,还有一点,别人送来的东西你别吃,想吃什么打发阿娇去山下买,银子我回头让司琴给阿娇。” “啊,你的意思是。。。”秋月不傻,很快明白了谢涵话里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吃饭。”谢涵打断了她的话。 第五十八章、药毒 ,闺华记 高升家的自然是不放心谢涵,因为高升临走之前再三嘱咐过她不许离开谢涵半步,所以她跟过来是情理之中。 刘妈妈的理由自然也是放心不下谢涵,用她的话说,夫人已经没了,她得替夫人照看好谢涵,因为谢涵是夫人唯一留下的骨血。 谢涵暗自叹了口气,要依她的意思,这两人谁她也不想带,可她知道,谁她都拒绝不了。 于是,高升家的抱着谢涵,刘妈妈一手打伞一手拎着谢涵的木屐,司琴一手打伞一手替谢涵抱着一套备用的棉袄,四个人沿着山路的台阶下山了。 走到山腰下时,果然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僧袍、年龄大约在十二三岁的圆脸小和尚跑了过来,对方显然在这等候了一段时间的,打着伞,衣服却湿了半边。 “阿弥陀佛。请问,这位小施主可是谢涵谢施主?” “小女子便是谢涵,小师傅是?”谢涵并未下地,却也两手合十给对方回了一个礼。 “我是明远大师的弟子,法号慧圆,师傅特地让我来请谢姑娘一叙。” “小女子与明远大师曾有一面之缘,承蒙相邀,不胜荣幸,还请小师傅带路。” 小和尚见谢涵很爽快地答应了,咧嘴一笑,转身带着谢涵一行拐上了另一条岔道。 这条岔道也是一条通往后山的石阶路,走到半山腰时,谢涵看见一处山门,山门下的台阶处站了一个和慧圆年龄相仿的小和尚。 “这是我师弟慧通。”慧圆指着对方介绍道。 “慧通小师傅好。”谢涵依旧双手合十问好。 慧通抬头打量了这几个人一眼,接着双手合十,低头说道“师傅一向喜静,他只说了要见谢施主。” 慧圆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冲谢涵咧嘴一笑“还请谢施主下地,我背你上去吧。” “无妨,我能自己走。”谢涵说完让高升家的放她下地,刘妈妈替她换上了木屐,谢涵自己拎着绣花鞋,慧圆替她打着伞,两人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 山门处的刘妈妈看着谢涵的背影问道“我们就在这挨浇等着?” “既然是明远大师相邀,想必是无妨的。我们回去吧,也该去预备早饭了,一会还得去祭拜老爷。”高升家的见谢涵进了台阶之上的院子,说道。 刘妈妈倒有心想留下来,可一看这天下着雨,又潮又冷,万一淋雨多了着凉了倒不好办了,因此也就歇了这个念头,嘱咐司琴留下来候着,她和高升家的转身离开了。 再说谢涵进了院子,见院子虽然不大,房屋看起来也很古朴,可却有一个抄手游廊,便在进门处把木屐换下了,穿上了自己的绣花鞋,这才跟着慧圆进了西边的一间厢房,一位胡子花白面容清瘦的五十来岁男子正盘腿坐在窗下的矮几前闭目念经。 慧圆见此,没敢吱声,他不说话,谢涵自然也不敢开口,也学着慧圆规规矩矩地站直了。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对方这才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了谢涵,眼中微微有了点笑意,点点头,向谢涵招手,“孩子,来,过来,到我这里来。” 第五十九、香饽饽 ,闺华记 见慧圆进来,谢涵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她不知道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来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可不管怎么样,这是天大的秘密,谢涵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敢相告,因此,她并不是很希望大师知道。 好在大师见慧圆进来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专注地看着慧圆放到他面前的几样东西,一碗清粥,两个小馒头和一碗水煮的青菜。 谢涵见了微微露出一点惊奇之色,她猜到这应该是大师的早餐,只是她没想到以大师的声望,大师会过着如此简朴的日子。 “这已经很不错了,老衲年轻时云游,有幸和京城龙泉寺的玄智大师在一起切磋佛法,玄智大师数十年来每餐只有一碗清粥外加几粒黄豆,老衲惭愧啊。”大师看出了谢涵眼里的惊奇,解释了一句,随后两手合十闭目了念了几句经文。 可能因为他念的是梵文,也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小,总之,谢涵没有听出他念的是什么。 好在慧圆很快又端了一个托盘来,也是一碗清粥,不过有四样小菜,一碟子凉拌黄花菜,一碟子凉拌干丝,一碟子素什锦,一碟子香芹炒素鸡,此外还有四个小小的素烧麦。 “大师,虽说佛家讲究清修,可您毕竟不是苦行僧。”谢涵把自己的菜推过去了些。 “习惯了,清修清修,修的就是一个清字,如果连这点苦都不能吃,老衲这些年的修行也就白费了。” 说完,大师把谢涵的几道菜推了过来,不再看一眼,低头喝起了粥。 谢涵见此,也不敢再多事,也低头吃起了自己的东西。 饭后,慧圆不等人通报便端了一壶茶水过来,顺便把桌上的东西收走了。 谢涵见大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并没有咽下去,而是拿起旁边的一个竹制的小碗往里吐,便也明白了,这茶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漱口的。 其实,她在家也有这个习惯,应该是母亲从国公府带来的习惯,只是一开始她没敢轻易动,怕对方说她轻狂。 漱过口,慧圆再次给他们上了一壶茶,这次的茶具是一套紫砂壶,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 可惜,里面的茶并不是什么极品,而是很粗陋的自制茶,微微带一点苦涩,甚至口感还不如刚才漱口的茶。 谢涵正自不解时,只听得大师说“孩子,去吧,他们该来找你了,明天祭拜结束后你再来找我。” 涵一口喝干了杯中茶,放下茶杯,低头两手合十,然后再起身离开。 外面确实有人来找她了,高升带着文安、文福和司琴一起在山门处等着,见到谢涵,高升眼里既是欣慰又是怜惜,还有一点不忿。 谢涵大致猜到了这不忿是从哪里来的,故而对着高升说道“高叔叔,大师送我一句话,我觉得对高叔叔也适用,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 高升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谢涵话里的意思,张了张嘴,可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个人,又把话咽回去了。 “是,小的明白。小姐,下雨山路不好走,你穿着木屐就更不方便了,小的抱小姐下山吧。” 谢涵本想拒绝,因为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了,可一看自己脚下的木屐,再看看身边抱着包袱犹显单薄的司琴,最后再看一眼烟雨蒙蒙中的漫长山道,她只好向高升伸出了双手。 第六十章、谁做主 ,闺华记 由于下雨,道路泥泞,谢涵他们从大明寺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下午申时了,进门第一件事,谢涵便是在奶娘和司琴的服侍下好好洗了个热水澡。 待谢涵抱着手炉坐在窗前等着奶娘帮她擦头发时,司书听到消息跑回来了,拉着谢涵吧啦吧啦地说起来。 原来昨天下午谢涵一行刚离开,红芍和红袖便去了方氏那边,帮着方氏在谢纾的屋子里翻了半天,把谢纾所有的书都一本本地打开了,还有谢纾的衣服也是一件件都抖开了,最后抱走了一堆老爷的信件。 “信件?”谢涵问。 该死,她竟然忘了还有信件,父亲在官场多年,这些年肯定积攒了不少官函和私函,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顾琦想要的东西? “是,好像从书架上找的信件,包括书里的夹带纸都翻出来给二舅老爷送去了。”司书噘着嘴说道。 “那后来呢?” “应该是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今儿一早高管家走后二舅老爷又亲自来翻你这边的书架,倒没动小姐的衣服,就是把小姐的那些书都一本本翻了一遍,奴婢本不想答应,可细想一下小姐说的话也有道理,如果不让他们找一遍,只怕以后我们都没有安生的日子过。”奶娘把话接了过去。 “那我这边找到了什么没有,信件或者夹带纸?”谢涵忙拉着奶娘的衣服问。 因为她也不清楚这些年她在书里都夹了些什么东西,而且她屋子里的书大部分也是父亲送她的,因此很难说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夹带纸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也有几张夹带纸,不过二舅老爷看了之后并没有拿走,随手又放了回去。我都在一旁看着呢。”奶娘见谢涵有点吓到了,忙摸了摸她的脸。 谢涵听了暗道好险,她猜想顾琦找到的那些夹带纸多半是自己临时涂鸦写的诗作,当时随手夹到了书里就忘了,顾琦看了自是没有什么用。 她现在庆幸的是她前一个晚上把那本《全唐诗》和那本《乐府诗集》里的银票抽走了,要不然的话,那几万两银票就不知到谁的兜里了。 可是话说回来了,尽管她猜到了顾琦可能会去动她和父亲的书籍,可她仍是没想到顾琦为了找到那些东西,竟然一点也不顾及一下自己的脸面和谢涵的感受,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一个世家公子连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或者说,这东西关乎了顾家的命脉,所以顾琦也就顾不上那些虚名了? 谢涵沉思起来。 司琴看了眼谢涵,敲了下司书的头,“偏你嘴快,小姐刚进门,连热汤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你就给小姐灌了一肚子的凉气。” “好了,没事了,你们去灶房把我的晚餐端来,对了,红芍和红棠两个呢?”谢涵这才想起来,自己进门后好像还没看到这两人。 “这会还在老爷的房里呢。可能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仔细,正在搬弄那些瓷器呢。”司书忙道。 第六十一章、善意的谎言 ,闺华记 也许远离了京城的纷扰,也许是亲人们的陪伴慰藉了谢涵那颗空落落的心,总之,回到乡下的这个晚上谢涵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几乎是一觉到天亮。 于是,她安心在乡下住了下来。 这些日子她都是每天起来梳洗后先去后山祭拜自己的亲人,下山后便直接回到谢耕田那边吃早饭,然后陪着大家一起说笑,中午休息半个时辰左右,醒来后指点一下谢澜的功课,晚饭仍旧在大房那边吃,饭后再和大家一起聚聚,累了再回来睡觉。 有亲人陪伴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一,这天午休醒来后,谢涵收拾了一番,随后自己抱着个盒子,命司画和司宝一人抱了个包裹和她一起进了大房。 “小妹,你不是给大家送过礼物了吗?怎么又拿一堆东西来了?”谢沁猜到准是谢涵该走了,怕祖父心里难过,故意插科打诨了一句。 “这是给祖父的。”谢涵说道。 众人见了忙给她把炕上的地方腾出来,谢涵先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了老人面前,一旁的司画和司宝见此也忙把包裹放到炕上了。 “不用给我东西,你两个伯父日子都不差,我能花了多少吃了多少?”谢春生一边摇头一边打开了盒子,见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了十个大元宝,忙又推还给谢涵了。 “祖父,我有点事情需要去一趟扬州,是皇上交给我的差事,我必须得走,而且我怕一年半载的回不来,想着还是给你留点东西好,这盒子里有一千两银票和五十两银子,别不舍得花,有点小病小痛记得及时找郎中,还有,这两包衣服是我这些日子和丫鬟们一起赶出来的,说起来我还没有亲手给祖父做过衣服呢,来,试试看合适吗?”谢涵一边说一边放下盒子打开了这两包裹。 包裹里是四季衣服各两套,老爷子这些年习惯了穿短装,以前谢涵给他预备的长衫一次也没有穿过,因而这一次她也给老人做的短衫,而且照顾到老人的喜好,没敢用太后好的衣料,大部分是棉布,只有冬天的大毛衣服例外。 “涵姐儿,这衣服就算了,这银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穷家富路的,这么远,身上哪能不多带点银票?你放心,家里有呢,短不了你祖父的花销。”谢耕田说道。 “是用不着,你那边的姨娘每个月初一都不错日子地给我五两银子一吊钱,都在那搁着呢。”谢春生指了指炕头的那个盒子。 “可不是,涵姐儿,这银子你还是收起来吧,我们的日子都不差了,这一年拿着你二哥给的分红又置了些田地,说实在的,这些年你帮了我们不少了,也该让他们自己历练历练了。”谢耕山说道。 “二伯,可我这银子是给祖父留着应急的,不是给几位哥哥们的。”谢涵只得解释道。 “你祖父不也是他们的祖父?谁家祖父不用儿子孙子养要用外嫁的孙女养?传了出去不得让人戳脊梁骨?”谢耕田说道。 “两位伯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万一祖父临时有什么事需要用到银子来不及凑去,留着总是有备无患的好。”谢涵把盒子推过去,拿起衣服要给谢春生试。 第六十二章、起疑 ,闺华记 谢耕山一听顾琦要找的只是一本书,信以为真了,大手一挥,“那就好好找找,找到了就送给他,不过就是一本书,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亲戚的情面。” 他本就是一个农民,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故而在他眼里,一本书的价值是绝对不如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坛子任何一件家具甚至任何一幅字画的,这屋子里这么多值钱东西人家都不要,就只要一本书,够讲究够厚道的了。 涵点点头,转身看向了红芍和红棠,“听见了没,接着找,好好找,找到了给二舅老爷送去。不过有一点记住了,这屋子里的东西是你们和方姨娘经手的,如今还交给你们三个照管,少一样,问你们三个人描赔,谁也别想逃脱责任。” “啊?小姐,这些东西很贵的,您最好还是现在就清点一下吧,婢子可不敢担这么大的责任。”红棠吓得脸都白了。 这里的东西不管损失了任何一件,就是把她卖十次都赔不起的啊! “就是啊,小姐,不如现在就清点吧,清点好了交给方姨娘照管,左右二舅老爷也说了那本书不用找了。”红芍也害怕了。 她已经完成了老夫人交代的任务,可不想节外生枝把自己的小命丢在了谢家。 “清点就清点,我可什么也没拿,清点好了就锁上吧。”方氏也不想担这个责。 她的确动过这个念头,想拿一两件东西去变卖了给自己母亲养老,可庆幸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谢涵和高升便回来了,因此,她也巴不得趁这个机会把自己摘干净。 “也好。这些坛坛罐罐的让她们几个搬来搬去的我还真有点不太放心,大老爷二老爷,你们两个帮我搭把手,我来把东西放回原处。老爷的灵魂这两天可是要回来看看的,我怕他责怪我。”高升略一思忖,说道。 他这一说完,不光方氏觉得头皮发紧,就连红芍和红棠两个也觉得头顶起了一阵凉风。 再说顾琦从春晖院出来,越想越觉得窝火,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干脆站在门口重新把事情顺了顺。 先是红芍去澜院找到他,说是谢涵生气了,在对方氏发脾气,接着是他赶到春晖院,高升先一步到了,正和谢涵两个挤兑方氏。 挤兑,他怎么想到了这个词? 这个词适合用在六岁的谢涵身上吗? 姑且就算是挤兑吧。紧接着他刚要替方氏开脱,谢家兄弟来了。于是,他便借着红芍的话为自己开脱,结果又被谢涵挤兑了。 谢涵的那番话绝对有问题,不仅挤兑了他,也震慑了那几个奴才,会是谁教她说的呢? 说是别人教的似乎也不对,至少后来他说方氏是谢涵的半个母亲那几句话,谢涵反驳得也很到位,这番话是他临时起意说出来的,所以不可能是别人事先教过她的。 不是别人教的,难道说是谢涵自己有这个本事? 怎么可能呢?她不是才六岁吗? 第六十三章、先下手 ,闺华记 谢涵是在外院的书房找到高升的,彼时高升正在慢慢翻看手里的一本账目,旁边还有一堆礼单和一个算盘。 “高叔叔,你找我?”谢涵觉得有点意外,她以为高升找她是因为京城来人的事情。 “哦,小姐,来,给你看一下,这次老爷丧事收到的礼金全部在这,我已经对过帐了,一共有金锭一千二百五十两,银锭一千二百两,银票一万二千六百两,此外还有各种绫罗绸缎一千来匹。小的意思是这些东西交给你来保管,我相信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高升已经从李福嘴里听了那天王公公是如何暗示他们公布礼金暗示他们记账的,自然也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谁敢忤逆? 谢涵默算了一下,这笔钱财加起来有两万六千多两,远高于她曾经的估算,故而听了高升的话,谢涵感动之余更多的是诧异和不安,因为她知道一个地方官员的年俸真心不多,可这次他们来吊丧随的礼金随便一凑便凑出了两万六千两之巨,这说明每个官员都轻轻松松地拿出了百两银子以上,这能不引起皇上的怀疑和猜忌? “怎么会有这么多?”谢涵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盐会的那帮盐商们凑了不少,两淮盐商一共凑了一万两银子和五百匹锦帛,好像是盐会的会长摊下去的,言明了这笔钱是用来抚养你长大用的,倒是跟皇上的意思不谋而合了。” 谢涵听了,眼前浮现出那个叫童槐的人,难怪那天他会特地来给自己打招呼并介绍他的身份,原来他是想告诉自己,他为自己安排了一条后路。 “高叔叔,那个盐会会长你认识吗?他为什么会这么好心?”谢涵总觉得那个人跟自己父亲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认识,他父亲是上一任的盐会会长,三年前被人仇杀了,是老爷把他扶持上位的。” 原来是这样。 是为了报恩。 高升这么一解释,谢涵便放心了,不过这钱她没打算现在就拿。 “我爹的丧事恐怕还需要花费不少钱,这钱还是放高叔叔手里吧。” 因为父亲公布财产那天,她只听高升说有银票五千两,都分给大家了,她不清楚父亲给高升留了多少。 “那些钱早就预留出来了,小姐放心吧,眼看着就到年底了,我们的帐又该收上来了,富裕着呢。” “这样吧,高叔叔,这些钱财暂时还是先放你这,我有一个想法,说出来如果高叔叔觉得不妥就当我是小孩子的玩话。” 谢涵的意思是顾琦这几天应该会回京城,顾琦一走,谢耕田和谢耕山两个也没有必要都留下来,她想打发刘妈妈一家子跟着他们一同回幽州,等明年开春了在那边先把房子盖起来。 说实在的,上次刘妈妈来京城接她的时候,谢涵还能从她的言行中感知一点爱意和怜惜,觉得那会的她还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是谢家人了,知道谁是她的主子。 第四十四章、面圣(一)(双十一加更) 轿子是直接抬进大门的。 此时正在上房偏厅伺候老大夫吃晚饭的李福见外面突然抬进了一顶轿子,为首的人又是下午刚来过的王公公,很快他猜到了轿子里人的身份,一面打发人向里面去报信,一面跑出来迎客。 不过因为轿子是普通的四人官轿,因此李福在没有见到轿子里的人之前也不敢莽撞,而是恭恭敬敬地先向王公公问好。 “去,先让家下人等回避一下。”王平看出来李福像是个管事,吩咐他道。 “回避倒罢了,还是直接去见正主吧。”朱栩一边说一边掀了轿帘,身边两个小太监见了忙扶着他下了轿子。 尽管李福并未见过皇上,且朱栩又是微服私访,穿的也不是什么龙袍,但李福看着几个太监小心翼翼的架势,也猜出了面前人的身份,忙跪下去行了个大礼,刚要开口说话,被王平抢先了。 “主子的意思是不声张,带路吧。” “是,大人,请随小的来。”李福及时改口了。 王平点点头,虽没有说话,但是对李福的聪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扶朱栩。 朱栩并没有急着迈步,而是站在院子里抬头先打量了四周,然后再搭着王平的手跟在李福后面进了上房,穿过一座天井到了后廊,从后廊沿着一条甬道进了二门,从二门又沿着一条小径进了一个院子,期间倒是也碰到一两个小厮或丫鬟,不过谁也没有留意他们。 彼时方姨娘正带着小玉在屋子里吃饭,司琴和红棠两个也被谢涵打发回去吃晚饭了,因此,屋子里也没有别人。 故而,朱栩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跪在床上,小姑娘的一双小手握住了一只骨瘦如柴的大手,而那只大手的主人正闭着眼睛躺在了床上。 由于谢涵是背对着房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一开始她以为进来的是方姨娘或者司琴等人,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转过身子。 不过谢涵很快发现了来人的异常,对方既没有上前找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因此,她转过了脑袋。 这时,王公公已经扶着朱栩站在了屋子中间,是朱栩示意王公公和后面的李福闭嘴的。 谢涵上一世也没有见过皇上,但她知道顾钰嫁给皇上时皇上已经三十五岁了,那一年顾钰才十五,就是说皇上比顾钰大二十岁。 谢涵默算一下,皇上这时应该是三十来岁,倒是也正和眼前的人年龄相符,再则,能让王公公如此小心伺候的人,除了当今皇上,又还能有谁? 于是,谢涵急忙松开了父亲的手,扶着床沿蹬着脚踏蹦了下来,站稳后上前几步跪在了地上,“臣女谢涵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纾并没有睡着,谢涵一松开他的手,他便睁开了眼睛,随即也就看见了屋子里的那个人,当即想要坐起来,无奈试了两下,实在撑不住,又倒了下去。 “耕农,朕来迟了。”朱栩见此,心下也是一酸。 说起来这谢纾年龄跟他相仿,又极具才华,朱栩犹记得当年殿试时,谢纾一篇针砭时政的策论写的着实是文采斐然,同时又是入木三分,绝不是一堆华而不实的辞藻。 第四十五章、面圣(二) 果然,朱栩见谢涵特地提到了乡下的老家,对曾经寄养大半年的顾家和千里迢迢送她回扬州的顾琦都没有提及,不禁推敲起来。。。 论理,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没有什么心机,她只会单纯地感知到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再则,谢纾病成这样,肯定也是要安排好这个孩子的后路的,听这个小丫头话里的意思,想必是听她父亲说了要送她回乡下祖父家,所以才会记住了乡下还有祖父和伯父。 既然是乡下,条件肯定比较艰苦,尤其是幽州那边,冬天冷不说,又与鞑靼‘交’界,也很不安全。 可顾家就不一样了,顾家是国公府,又在京城,条件比幽州乡下好得不是一点半点,无论是从孩子的成长还是将来的婚配来说,顾家都应该是谢涵首选的寄养之处,更何况,这个丫头又刚从顾家回来,怎么说她在顾家也生活了**个月,不比回幽州乡下强? 朱栩正琢磨这里面的关联时,顾琦和高升急匆匆地赶了来,高升没敢进‘门’,只在‘门’外守着,顾琦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进来了。 他虽然没有单独上朝面圣的机会,可在礼部做了多年,每逢年节和各种祭祀大典时,他还是可以远远地看到皇上,因此,他一进屋便认出了眼前这位和谢涵‘交’谈的男子正是当今圣上。 “臣顾琦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顾琦也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 朱栩已经从王平的嘴里知道顾琦来扬州的事情,因此见到他一点也不惊讶,他惊讶的是顾家为什么会如此兴师动众地打发顾琦前来,而不是随便找一个管事带着几个小厮来,再不济,顾家还有一个庶子,好像也成年了,据说在兵部挂了个闲职。 顾家放着这么多可用之人不用,却偏偏打发顾琦来,顾琦虽不是什么重要的官员,可好歹也是礼部的五品郎中,手里是有一摊事务的。 联想到还在杭州牢里的何昶,再看看病榻上已近弥留之际的谢纾,朱栩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 可尽管朱栩对顾琦的南下起了几分疑心,但他手里什么证据也没有,顾家又是世代忠良之家,是功臣,他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对顾琦发难。 因此,朱栩很平静地让顾琦站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对他问话,而是一心一意地看着周川柏为谢纾诊脉。 反倒是顾琦见皇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心下颇有些七上八下的,因为他进来时皇上正轻声轻语地对着谢涵问话,怎么到他这了却什么也不问了? 皇上不吱声,屋子里的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喘,好容易捱到周川柏把完了脉,没等朱栩开口,周川柏转过身子先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朱栩见此,也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同样明白的还有顾琦和谢涵,因为他们两个的眼睛一直不眨眼地盯着周川柏。 明白过来的谢涵当即潸然泪下,可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牙捂着嘴忍着,正当谢涵擦干了眼泪要向‘床’边走去时,她被王公公提溜起来了,送到了‘门’外,紧接着顾琦也垂着头出来了,还有皇上身边的两个‘侍’卫,最后一个是周太医。 第四十六章、燕燕于飞 屋子里人来人往的,方姨娘正带着秋月、冬雪以及几个小丫头在替谢纾清洗,一会听见有人喊热水,一会听见有人喊衣服,一会又听见有人喊被子,乱糟糟的。 奇怪的是,这一切落在谢涵的眼里,竟然是如此陌生,此刻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 那座往日里她看着无比温馨无比留恋的雕花拔步床此刻看起来也是如此的陌生。 更奇怪的是,谢涵这时的头脑却十分的清醒,她明白 这一切的根源是因为那个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人,那个即将要抛下她的人。 那个记忆里总是温和地抱着她说笑、温和地抱着她念书、温和地抱着她弹琴、温和地抱着她写字的父亲如今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了。 他到底还是要把她丢下了。 她到底还是成了一个孤儿了。 “孩子,你别这样,老爷还没有走,老爷还有一口气在,老爷他还在等着你呢。”高升见谢涵的眼神涣散了,人也傻呆呆的,不禁再次把谢涵抱了起来,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 “高叔叔,我明白,放我到床上去。”谢涵眨了眨眼睛,吸了一口气,很快回过神了。 彼时,谢纾的眼睛依旧闭着,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被子也重新换过了,衣服没换,大概是在等他咽最后一口气。 谢涵依旧跪在了床上,伸出手去摸了摸父亲的手,父亲的手仍是凉凉的,谢涵又伸出手起摸了摸父亲的脸,依旧是凉凉的,不仅凉凉的,还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爹,涵儿来送你了。”谢涵的眼泪落了下来,滚烫的泪水正好落在了谢纾的脸上。 这时,谢纾的眼皮动了一下,随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爹,爹涵惊喜地连叫了几声。 谢纾听了动了动眼珠子,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来了,只能眨眨眼皮,代表他听见了女儿的话。 “小姐,有什么话想对老爷说的赶紧说,听话,挑好听的说,别让老爷担心。”高升在一旁着急了,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谢涵听明白了高升的暗示,擦了一把眼泪,咬咬牙,一字一句地正色说道“爹,涵儿来送你了。爹,既然涵儿留不住你,那爹就安心地走吧。爹放心,女儿答应爹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请爹相信女儿,女儿一定会平安健康地长大,也会把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带大,好好教导他,为他谋一个好前程,女儿一定说到做到,请爹和娘在天上看着女儿。” 谢纾听了,眼睛里也滚出了两行眼泪,动了动嘴,依旧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向谢涵扯出了一个微笑,并试图伸出手来想摸摸谢涵的脸,谢涵飞快地抓住了父亲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爹,你相信女儿能做到的,是不是?” 谢纾眨了眨眼睛,往外看了一圈,见高升坐在了床沿上, 方氏、白氏、陈氏三个姨娘站在了床前,谢纾的目光落在了秋月身上。 “白姨娘,快,我爹有话跟你说。”谢涵喊了一句。 她的话音刚落,高升已经把地方让出来了。 秋月站上了脚踏,抽抽噎噎地看着谢纾,“老爷,贱妾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把这孩子生下来。” 谢纾听了眨眨眼,动了动嘴唇,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谢涵辨认出来了。 “我爹说的是让白姨娘听话。” 第四十七章、反抗 顾琦送完皇上跑回到春晖院时,两个小厮正用两张凳子和一扇门板在堂屋里搭了一个简易灵床,高升把谢涵从床上抱下来交给奶娘,然后喊方姨娘把装裹的衣服抱出来,接着又喊李福上前为谢纾换最后一次衣服,换好衣服,他们两个把谢纾挪到了外面的灵床上,然后几个人抬着灵床去了前院,放在了前院的上房。 这天晚上的谢府是混乱的,李福带着几个小厮在外面布置灵堂灵棚,挂白条,换白灯,顾琦带着高升等几位管事先去换了孝服,然后在院子里守灵,而谢涵则由奶娘帮着换上了麻衣孝服,领着方姨娘等人跪在了上房,时不时地往灵床前的火盆里烧几张纸钱。 谢涵到底是年龄小,身子吃不住,哭着哭着就累得睡了过去。 当然,她也没睡沉,像是打了个盹,不过做梦了,梦里有父亲,还有母亲,因此,她迷迷瞪瞪地醒来时,冲着奶娘糊里糊涂地叫了声“娘。” 这声“娘”令奶娘和身边的方姨娘、刘妈妈等人都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哭声不仅惊动了院子里的高升,也惊动了顾琦。 顾琦进屋时,谢涵正窝在奶娘的怀里,小脸一抽一抽地正哽咽着,脸颊上还挂着几颗泪珠,两只手搂着奶娘的脖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怎么啦?”顾琦弯腰问道。 “这孩子可能做梦了,把奶娘当成夫人了姨娘回了一句。 顾琦见奶娘正轻轻地拍打着谢涵的后背,嘴里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显然也是把谢涵当成了一个奶娃娃在哄。 可是话说回来,眼前的小人不就是一个奶娃娃,才六岁呢,能懂什么? 想到这,顾琦似乎心宽了些。 这一趟扬州之行他虽然一无所获,可谢纾的死应该是成全了顾家也成全了何昶,至少,皇帝想动顾家应该是找不到证据也找不到证人了,也就是说,谢纾一死,成了真正的死无对证。 至于别的,他不急,谢涵是个孩子,还是比较好哄骗的,只要他牢牢地抓住了谢涵,还怕那个高升不就范吗? 分析了半天利弊,顾琦安下心来,打算帮着高升好好操办一下谢纾的后事,等完事之后好早点带着谢涵回京城。 想到这,顾琦又丢下谢涵拉着高升出去商量事情了。 谢涵不知顾琦跟高升说了什么,高升似乎很生气,和顾琦争执了几句,气冲冲地跑进来找谢涵。 “小姐,你真的要跟二舅老爷回顾家吗?” 谢涵见此,顾不得伤心了,忙抬起了头,“高叔叔,我有自己的家,我哪也不去,我就陪我爹待着。” 刚进门的顾琦听了谢涵这孩子气的话,笑了笑,以为谢涵还不懂死亡的含义,特地走到谢涵面前。 “涵姐儿,你爹已经没了,就跟你娘似的,以后你再也看不见他了,所以你以后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听话,娘亲舅大,以后你就跟二舅回顾家,顾家还有那么多的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呢,他们都会陪你玩的。” 顾琦不提顾家那堆表哥表姐表弟表妹还好些,一提到他们,谢涵就不可抑制地想起了上世的遭遇,刚要开口,忽地想到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又深吸了一口气。 第四十八章、幽州来人 顾琦退让了,谢涵也闭嘴了,同时闭嘴的还有高升。 不管怎么说,眼下他们要做的是先把谢纾的后事安排好,别的,一步一步来。 说是安排,可谢涵压根也不懂这些丧葬礼仪,母亲没的时候她因为哭晕过去几次,加上又病倒了,很多事情都没有参与,甚至于最后的送行她都没有去。 好在她本就是一个六岁的孩子,也不需要她拿什么主意,只是任由奶娘抱着,让磕头就磕头,让烧纸钱就烧纸钱,让哭丧就哭丧。 总之,非常漫长难熬的一夜。 好容易熬到天亮了,高升走了进来,说是要送白姨娘去大明寺为老爷祈福,这是老爷生前的意思。 谢涵一听便明白了,这应该是父亲为白姨娘安排好的退路,省得这个时候家里乱糟糟的会有人趁机对她下手。 可白氏不懂这些,她以为高升是要找个由头把她送走,因此哭着喊着不肯离开。 谢涵没办法,只得强撑着走到白氏面前,扯了扯她的裙摆。 “白姨娘,我爹的灵柩已经说好了要在大明寺寄放半年的,这会让你去大明寺,一是为我父亲祈福;二是请庙里的大师为我父亲做一场法事。你是我父亲的姨娘,肚子里又有我父亲的骨肉,这件事你去做最合适不过了,你放心,过几天我们就去大明寺找你会合,你带着阿娇和小云先过去,她们会伺候好你的。”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大明寺请明远大师挑一个老爷入殓时间,就便送你过去商讨一下做法事的事宜,你快点去收拾东西吧。”高升催促道。 他倒不是急着把白氏送走,而是他真的要去拜见一下明远大师,好多事情还等着明远大师拿主意呢。 “这样啊,那我也跟着你们去一趟。”顾琦一听去见明远大师,他也动心了。 “好啊,二舅老爷要是肯出面再好不过了。”高升欣然同意了,似乎并不知道顾琦打的是什么算盘。 谢涵是知道明远大师和父亲的协定的,因此她并不希望顾琦和那位明远大师碰面,可仓促间她又找不到理由来拦住他,而且还有一点,她怕因为自己的拦截反而让顾琦生了疑心。 正焦急时,忽然听到大门那有人喊“幽州来人了,幽州来人了。” 一句简单的幽州来人了,屋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众人脸上也是各呈各色。 最开心的莫过于高升,老爷没了,家里没有一个正经主事的,虽有顾琦在,可顾琦和自家老爷之间好像有什么恩怨,言语之间多次发生口角,且顾琦又一心要违逆老爷的意思想现在就扶柩回乡并把小姐带回顾家。 他一个做管家的正担心势单力薄不好跟顾琦对抗,这个时候谢家来人了无异于雪中送炭,有谢家在,顾琦一个外人肯定不好意思对谢家的家务指手画脚的。 最不开心的当属顾琦,谢家来人了,他要带走谢涵肯定要费点周折了,因为皇上如今正在扬州住着,他怕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皇上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第四十九章、顺眼 高升看见了一旁的顾琦,很快拿定了一个主意,上前两步,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开口了。 “二舅老爷,我们小姐还小,大老爷和二老爷又刚到,就麻烦你帮着提点一二了,小的先去一趟大明寺问问入殓的时间,一个时辰应该就能赶回来。” 入殓、祈福、做法事、下葬这些事情都是很讲究的,有严格的时辰,因此高升才会着急。 “啥,二舅老爷?是涵姐儿他二舅来了吗?”谢耕田很快止住了哭声,转过身子,这才留意到屋子里有一个身穿素色锦袍的年轻人,一看气度非凡,鹤立于满屋子人中间。 “这位想必就是涵姐儿她二舅了,我三弟的事情多亏了你帮着操持,耕田在此致谢了。”谢耕田双手抱拳,向顾琦长揖行礼。 “不妨事,不妨事,妹丈的事情也就是我们的事情,大家都不是外人,谁赶上了谁就先伸把手。” 顾琦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对方,早在当年谢纾成亲之际,谢家人曾经来过京城参加婚礼,只是当时的情形有些混乱,顾琦哪里会把几个乡下人放在眼里? 而谢耕田和谢耕山彼时是乡下人第一次进城,自惭形秽不说,连人也是不敢瞧的,只觉满屋子眼花缭乱的,哪里能记得住谁是谁? 因此,这三人都当自己是初见,抱拳寒暄起来,顾琦是为了给谢家一个好印象,好方便他把谢涵带走,而谢家兄弟则存了几分小意讨好的意思。 因为这会的谢耕田和谢耕山依旧有点自惭形秽和眼花缭乱。虽说自家弟弟出息了,可以光宗耀祖了,可问题是对方是五代世袭的国公爷,而他的弟弟只不过是一个三品官,更别说这个三品官如今已经倒下了,再也起不来了。 高升见这几人寒暄上了,急忙跟谢涵使了个眼色便急匆匆地出去了,而谢涵也忙催着白氏去收拾东西,并低声嘱咐了阿娇几句。 高升刚走,王平又举着一卷圣旨领着四个侍卫抬着两个大箱子大张旗鼓地上门了,他是代表皇上过来送奠仪的。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君臣一场,朱栩对谢纾的死还是很介怀的,昨晚回去后唏嘘了很久,这才一早打发王平跑这一趟。 当然,他这么做也还一点别的用心。 昨晚那个跪在床上的小小身影也令他触动很深,多懂事多孝顺的孩子啊,可惜,从今后就要像浮萍一样飘零了,于是,他动了心思帮这个孩子一把。 不管怎么说,谢纾在扬州五年,想必也结交了不少官员,扬州各府衙的官员都知道他这个皇上如今在别院住着,他都给谢大人送奠仪了,他们敢不去吗? 有了这些奠仪,不仅能风风光光地办好谢纾的后事,估计也能剩点余钱安排好那个女孩子往后的生活吧? 因此,朱栩才会着王平一大早过来,不仅带着四个侍卫和两个大箱子,而且王平还带着别的任务来了。 可巧门口当值的人今儿还是阿金,府里的人手不够用,大家都抽调到各处去帮忙了,阿金也不会做什么,便仍是留在了门房。 王平到的时候阿金正站在大门口看着门楣上的挽联垂泪,他的眼泪倒不全是为谢纾流的,有一半是为他自己。 第五十章、有点意思 可是话说回来,以王公公今时今日的地位,一般也只有别人贿赂他的份,他给别人送银子的时候是少之又少了,多年没有过了。 “那,那就多谢老阿伯,多谢老阿伯了。”阿金见对方是真心给他的,便眉开眼笑地放到嘴里咬了一下,咯了一下牙又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老阿伯,这个元宝是几两的?” 也别怪他不知深浅,这不仅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见到元宝,也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自己挣的第一笔大钱,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令他晕乎乎,哪里还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行了,闭上你那嘴巴,好好当差吧。”王公公鄙夷地瞥了阿金一眼。 说实在的,他也不知怎么会对这个傻小子善心,就是觉得这傻小子挺合自己眼缘的,尤其是那声“老阿伯”,不仅把他叫乐了,还把皇上逗乐了。 能把皇上逗乐可不简单啊,想到这,王公公又回头看了阿金一眼,有心想问问他家里还有别的兄弟没有,寻思寻思还是没有开口。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谁家也不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做太监。 罢了,就当为自己积点德吧。 “阿金,你小子还不赶紧跪下来好好给这位公公磕个头。”李福迎了出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他跟在谢纾身边多年,自然看得出来王公公的分量有多重,而且昨天他也亲自看到顾琦偷着给王公公塞银票了,他倒是没想到阿金这傻小子竟然有这份傻福。 阿金得了李福的提点,当即跑过来又跪下去磕了一个头,王平再次用脚踢了两下让他起来,不过转身面对李福时立刻板起了面孔,换成了一副标准的办差语气。 “圣上有旨,请谢大人家眷出来接旨吧。” 李福一听,忙打身边一个做粗活的婆子去上房报信,接着又亲自动手摆香案香烛准备接旨。 上房里的顾琦仍在和谢耕田谢耕山两人寒暄,顾琦是问一些谢家的现状,而谢家兄弟则是问谢纾的病因和病情。 得知谢家至今仍住在村子里,家中只有四个做粗活的婆子和两个喂牲口的长工,顾琦特地瞟了谢涵一眼,谢涵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顾琦本待还想问问谢家现有田地多少,可巧看到王公公来吊唁了,忙迎了出去。 “两位伯父,皇上差人来吊丧了,你们赶紧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随我准备见客吧。”谢涵看着两位伯父身上的短装,让方姨娘去找两件父亲的旧衣给他们换上。 “涵姐儿,我们带了行李来,都在马车上呢,只是路上怕不方便,才换了这身短装,我们这就换下,三弟的衣服给我们没得糟践了。”谢耕田摆手说。 谢涵听得如此一说,便让司琴带他们两位去找行李换衣服,自己喊红芍和红棠去东次间帮她净了个面梳了个头,从东次间出来,王公公已经进来了,正在净手准备上香,顾琦在一旁陪着。 王公公先代表皇上上了一炷香,接着自己又跪了下去磕了四个头,谢涵见此忙跪了下去还礼,“有劳这位公公又跑一趟,辛苦了。” 第五十一章、口谕 李福不上道,顾琦上道了。 他很快明白了王公公话里的意思。 “李福,去把府里管账的喊来,麻溜点,最好是两个人。” 李福听了忙从后门跑了出去,很快便拉着两人出来了,年纪大些的那个三十七八岁的,也姓谢,叫谢绅,是谢纾的一位远房族亲,当年就是他带着谢纾出来念书,故而谢纾发达后把他也带了出来,另一个年轻些的叫刘金根,是刘妈妈的丈夫,这两人既是账房,又兼着府里的买办。 “对了,咱家多嘴问问,谢大人是北边人,这丧事是依北边的规矩办呢还是依南边的规矩办?”王公公似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他初来乍到扬州,哪里知道扬州办丧事有什么规矩?因而话里的意思是很明显了。 好在这次李福很快领会了他的用意。 “当然是北边。”话刚说完,李福便站在门口,对着满屋子和满院子的人唱了一句,“记,皇上的祭礼,黄金百两,锦帛百匹。” 因为依北边的规矩,吊唁宾客随的礼金不仅要唱出来让宾客听见,还得写出来挂在院子里让来客看到,当然,也得记账。 一旁的谢绅听见了忙拿出了纸笔,拿出现裁好的宣纸坐在八仙桌上写下了这份祭礼,刘金根接过去挂在了院子里的一根绳子上,王公公见了,指使李福从刚送来的箱子上撕下一张黄签儿粘到了那张祭单上。 “府里的人都在吗?”王平看了一圈,问道。 “回公公,高管家去大明寺了,同行的还有一位姨娘,高管家是去找大师算算我父亲的入殓时辰,白姨娘是去替我父亲祈福了。”谢涵回道。 “这样啊,咱家就不等了,皇上还有一句口谕,是给谢家和顾家听的,也是给你们府里所有人听的,没来的互相转告一下。” 顾琦和谢涵一听是皇上的口谕,先跪了下去,接着院子里的人都跪了下去。 “谢纾之女谢涵年方六岁,念其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皇上着谢家和顾家好生抚养照看,府里的奴才若有欺主背主的,一律死罪。” “臣女谢皇上恩典。”谢涵尽管不愿意,还是磕了个头谢恩。 不过这道口谕倒也不全是坏事,至少皇上把谢家摆在了前面,还有一点,皇上又特地敲打了一下府里的奴才,有他的口谕,府里的奴才算计她的时候就得掂量掂量。 “谢姑娘,咱家告辞了,还请节哀,皇上说了,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好好活着才是对你父亲最好的报答。”王公公再次看了谢涵一眼,说道。 “这位公公且慢,皇上大恩,臣女无以回报,还请公公替臣女捎句话,臣女愿意在佛祖前磕九九八十一个长头,祈求佛祖保佑皇上诸事顺畅,身体安康,国运昌祚。” “谢姑娘有心了,咱家一定转告。” “公公慢走。”顾琦一脸喜色地送王公公出门了。 他可没忘了,皇上的口谕里特地提到了谢家,有这句话垫底,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带着谢涵回顾家了。 第五十二章、出手 顾琦想的是谢家兄弟这次来得肯定也匆忙,加上又临近年底了,家里也有一大摊的事情需要他们安排,因此,他们两个估计也待不了半年这么久。 而之前谢纾的灵柩之所以说要在这边寄放半年是因为没有考虑到谢家会来人,如今谢家兄弟来了,回去的时候肯定是要把谢纾的灵柩一起带回去的,如此一来,谢涵也就没有必要留下来。 至于那个怀着身孕的白氏,压根就不在顾琦的考虑范围之内。 谢涵虽不清楚顾琦和两位伯父说了什么,不过她看见两位伯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而且时不时地瞟一眼她,大概也猜到了跟她有关,多半是顾琦在鼓动两位伯父同意她去顾家。 好在这三人交谈的时间不长,因为高升过去打断了他们,他要去给老爷选棺木,这种事情谢涵肯定不懂,带着谢家两位长辈去是再合适不过了。 谢家兄弟自是不能推辞,当即跟着高升出去了,而顾琦的目光转了一圈,见来吊唁的官员级别越来越低,随的礼金也越来越低,便没了兴趣,可巧这时司琴给谢涵拿了一个垫子来,顾琦见谢涵身边最亲近的三个人奶娘、司琴、司棋都在上房陪谢涵待着,忽地想到了什么,转身离开了。 谢涵很快发现顾琦不在了,只是她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一上午来人挺多的,院子里乱糟糟的,顾琦的身份尊贵,自是不屑跟这些人周旋。 由于谢涵从昨日早饭之后便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好好睡一觉,奶娘心疼她,怕她撑不住,寻思了一下,打发司琴去厨房要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馄饨,并嘱咐司琴馄饨好了之后先送回房,然后再打发人来送信。 谁知不到半刻钟,司琴脸带怒气地过来了,趴在谢涵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谢涵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可巧这会正是一个空档,便站了起来,可能因为跪的时间太长了,她的双脚有些发麻了,走不了路,便干脆让奶娘抱着,吩咐司棋留下,带上司琴回去了。 原来司琴去厨房要鸡汤馄饨的时候,忽地想到小姐昨晚没回房,自然也没烧炭火,屋子里只怕凉飕飕的,交代厨娘几句后,便从灶膛里夹了几根炭火急匆匆地回房。 由于她夹着炭火,便抄近路从后门进去了,谁知回房间一看,红芍正在翻小姐的箱柜,见到她来,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句,并朝书房看了一眼。 司琴当即问她在做什么,红芍的解释是找绣花样子。 司琴当然不信,这屋子是谢涵的,谢涵才刚六岁,哪有什么绣花样子,即便有,也不会放在箱柜里吧? 还有,司琴见红芍慌慌张张地瞟了书房好几眼,便直接走过来掀了书房的珠帘,发现顾琦正站在书架前,顾琦的解释也同样牵强,说是来找本书。 而且,司琴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红棠正在院子门口守着,显然是在看门等着来人好通风报信。 第五十三章、诱哄 谢涵先是诧异地看着这两人手里的妆奁匣子,继而认出了红芍手里的那个小一点的雕着缠枝莲图案‘花’样的紫檀木匣子像是母亲常用的,她有印象,在顾府的时候母亲就用着这么一个梳妆匣。.。 再细一寻思,她想起来了,母亲临走之前把几样贵重首饰‘交’给了‘奶’娘保管,而上一世这些东西‘奶’娘是在她成亲时‘交’还给她的,里面除了些母亲常用的首饰,好像还有一点小面额的银票。 “这妆奁匣子不是我娘的吗?”谢涵接过了红芍手里的梳妆匣,有点不太高兴这东西被红芍翻了出来。 “是,是夫人用过的,夫人临终前托我暂时保管,说是等小姐长大后再给小姐,里面都是些夫人常用的首饰,还有一点银两。奴婢见姑娘还小,就没告诉姑娘,直接带回来了。红芍姑娘要看,就让她搬了出来,这已经是我们所有的家底了。”‘奶’娘赌气解释了一句。 她也觉得憋屈,不理解小姐为什么要如此隐忍退让,还有,她更不齿的是堂堂顾家二老爷的强盗行为,哪有主人刚死,人还没有入殓,就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别人家四处‘乱’翻的长辈,连六岁孩童的房间也不放过? 她才不相信顾琦那个找书的鬼理由,说白了,不就是想看看老爷有没有‘私’下给小姐留点银票吗? “什么话?你以为我看上你这点破烂了?”顾琦气得变了脸‘色’,黑着脸训斥了‘奶’娘一句。 他堂堂的国公府顾家二老爷,什么时候被别人当成乞丐了? “‘奶’娘放心,我们这点家当二舅看不上的。”谢涵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的首饰一看就比较奢华,有双喜双如意镶嵌的翠‘花’,也有红珊瑚金丝发钗以及掐丝点翠的转珠步摇,还有各种样式、材质不一的镯子、簪子、华胜等,都是扬州城里最时兴的。 母亲五年没有回娘家,她是一个庶‘女’出身,嫁的又是一个寒‘门’学子,因此去年冬天回去时想必也存了一番心思好好跟那些兄弟姐妹们比试比试,故而穿的用的都是挑最好的。 谢涵记得父亲当时还劝过母亲几句,说是没必要活给别人看,可母亲没有听进去,父亲也就依了她。 可惜,人不能和命争。 纵然母亲赢得了体面和脸面,可她却失去了人世间最宝贵的生命,到底还是成了别人嘴里闲谈的笑话。 想到这,谢涵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一世,她不想去争什么体面和脸面,她只想远离顾家,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陪那个未出生的孩子活着。 “二舅,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你看看有没有你想要找的东西,还有,那是‘花’梨木的是我父亲给我准备的,昨儿方姨娘刚拿出来的,我都没有看过。东西都在这了,你好好找找,要是都没有,你再去书架和地上的画缸里再找找,对了,我自己还有一个妆奁匣子,司琴,你去我的梳妆台上把那个妆奁匣子也拿来。” 第五十四章、盐会会长 说起来顾琦今天的所作所为确实很不地道很不仁义,不仅有损他自己的颜面,传出去了只怕定国公府的颜面也要落地了。 可一来他实在是太想拿到那些东西了;二来谢涵实在是太小,又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纵使欺负了她,她也有冤无处申;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会高升和谢家兄弟都不在,这个时候的谢涵应该还是比较好哄骗的。 谢涵听了“密信”二字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又微微拧了拧眉头。 “密信?什么密信?我爹没跟我说过,这样吧,我每次去见我爹的时候红棠姐姐或者红芍姐姐都在我身边,还有方姨娘也在,你去问问她们,我爹有没有给过她们什么密信。对了,还有高管家和李福他们,我爹有什么事情一般都是委托他们,你去找他们问问看。” 琦气得伸出手来想就着谢涵的脑袋拍下去。 可巧这时司棋在外面喊了起来,说是什么扬州盐会的人来了。 顾琦的这个巴掌便没有拍下去,谢涵也装作没看到似的垂下眼睛,丢下手里的勺子,大声喊司琴和奶娘进来,“奶娘陪我去前院,司琴姐姐留下来帮二舅老爷找东西。” 说完,谢涵依旧张开双臂让奶娘抱着离开了。 顾琦看着谢涵被奶娘抱着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个人精啊?不是才六岁吗?怎么说的话滴水不漏? 当然,也有可能是谢涵真的什么也不清楚,所以说出来的话自然就没有漏洞。 可能吗? 难道他真的判断错了? 心思混乱的谢纾也没兴趣去打开另外的两个梳妆匣了,这两个梳妆匣都是从京城带回来的,一个是顾珏的一个是谢涵的,肯定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否则的话谢涵也不会这么大大方方地让他找。 还有谢涵的书房,他刚才也看过了,里面的书都落了不少尘土,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了,而谢纾病倒不过就是这一个来月的事情,不可能会事先把东西提前放到女儿的书堆里。 因此,他觉得很有可能谢纾是把这件事交代给高升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交给那个姓白的女子了,那个白氏怀了谢纾的骨肉,肯定会死心塌地地留在这个家里。 想到这,顾琦大步走了出去,并把红芍和红棠带走了,他要去找方氏,趁着那个白氏不在家的时候去白氏的屋子里找找,看看有没有发现。 司琴看着顾琦带人离开了,恨恨地啐了一口,然后手脚麻利地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拿了点针线活坐在罗汉床上做了起来。 再说谢涵到了前院,见十来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分三排跪下来正对着灵床磕头祭拜,其中为首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谢涵自是不识。 不过当谢涵跪在主家位置上回礼时,这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起身走到谢涵身边把谢涵扶了起来,“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谢大人的千金谢小姐了?在下姓童,童槐,是扬州盐会的会长。” 第五十五章、难不倒 待谢耕田几个铺好了棺底,随着司仪的一声“起”,四个小厮抬起了谢纾的尸身,此时跪在地上的谢涵突然扑了过去,她想再握握父亲的手,她想再看看父亲的容颜。 “爹,爹,你别走,女儿不舍得让你走,女儿不让你走,女儿。。。” “涵姐儿听话,人死不能复生,就让你父亲走得安生些,放心,以后有我们顾家罩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一旁立着的顾琦拦腰抱住了谢涵。 “爹,爹,我要我爹,我要再看看我爹,放我下去,让我下去。。。”这时的谢涵仿佛又进入了那种疯魔的状态,又哭又叫又踹又踢的。 顾琦哪里吃过这种亏?六岁的孩子虽然攻击力不大,可谢涵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且顾琦又不能还手,故而吃了两下亏之后顾琦便黑着脸把谢涵放了下来。 谢涵刚一落地,一旁的谢耕田忙抱起了她,“好孩子,去吧,去吧,再不看看你爹,以后你想见你爹都见不到了,涵姐儿,我可怜的涵姐儿。。。” 彼时谢纾已经放进了棺木里,身上因为穿了十几层的衣服,显得臃肿了些,两只手平放着,一手一个元宝,一金一银。 谢耕田抱着谢涵绕着棺木缓缓走了三圈,三圈走完,谢耕田放下了谢涵,谢涵趴到了棺木上,这时,奶娘拿着一件谢涵平日穿的家常衣服交给谢涵,谢涵接过亲自盖到了父亲胸前,并最后一次踮起脚跟摸了摸父亲的脸。 随后,奶娘抱着谢涵再次跪了下来磕头,随着司仪的一声“落”,四个小厮拿起棺盖放了上去,接着便是沉闷的钉锤声。 紧接着,谢涵便晕了过去。 谢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屋子里点着灯,奶娘在她身边合衣躺着,身上盖了条羊毛毯子,谢涵一动,奶娘也醒了。 “小姐,饿不饿?用不用吃点东西?”奶娘坐了起来。 谢涵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奶娘听了这话披衣下了床,走到墙角的沙漏看了一眼,“亥初了。我去给你要一碗燕窝粥吧,好消化。” 谢涵再次摇摇头。 “小姐,你多少吃点东西吧,大夫给你看过了,说你身子本就弱,亏损得厉害,一定得好好吃点东西。”奶娘满是心疼地看着她。 谢涵苦笑了一下,她在顾家这大半年经常生病,人一生病就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可不亏损得厉害? “我知道了,一会再说。外面是什么情形?” “高管家安排好了,晚上他领着两个小厮当值,大老爷和二老爷去歇息了。” “对了,司棋回来有没有说什么?” “有,说他们去了秋月住的偏院,至于有没有找到什么我们就不清楚了。” 谢涵听了没吱声,默想了片刻,让奶娘给她穿上了衣服,先去出了一个小恭,接着把司琴喊了起来,三个人去了前院,她必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高升商量一下。 高升见到谢涵自是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想,而是先关切地问谢涵累不累,有没有吃东西等。 第五十六章、不死心 论理,谢涵以后应该是没有机会再到扬州这边来定居了,因为有皇上的口谕在,不管是谢家还是顾家,都不会放任她一个人跑到南边来定居。 还有,就算她在扬州这边有一些产业,每年都要打发人来收一次账,可那也是临时住几天,完全可以去客栈解决。 再则,这座房子真要留下来,至少得留一房人看家的,刨去这房人的费用,每年的维修费也不是一笔小钱,而卖了这房子完全可以拿着这几千两银子在京城或者幽州置一点别的产业。。 因此,这房子留在手里委实意义不大, 可问题是谢涵还没有看过父亲留下的谜语,更不知谜底是什么,谁能保证父亲的秘密不是在这座房子里? 所以,这样的情形下谢涵不可能会答应出售这房子。 “高叔叔,这房子还是先不要卖了吧。毕竟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有这房子在,我们也算多一条退路。还有,你每年要过来收账,肯定也是要有个地方住的。” 高升听了不置可否。 其实,他也是很矛盾。 一方面觉得这房子留下来意义不大,他想的跟谢涵一样,觉得谢涵是不大可能回扬州;可另一方面,白氏肚子里的孩子尚不知是男是女,白氏老家是扬州的,如果她生的是女孩,想带着女儿回扬州定居或者嫁到扬州来,有一个自己的住处还是方便一些。 只是这样一来,对谢涵便有些不太公平了,因为这房子包括房子里的东西老爷都明确告诉他,全部交给谢涵处置。 “好,依你,不卖就不卖。”高升很快拿定了主意。 或者说,他听从了谢涵的建议。 现在的他确信自家小姐的聪慧果然不是徒有虚名,可惜不是一个男孩,否则的话,好好栽培栽培,他日肯定又能蟾宫折桂。 “高叔叔叹什么气,还有什么为难事?” “倒也没有,就是替老爷可惜,老爷如此年轻,本该有着大好的前程,谁知竟然一病没了,这人的命,真是没法说。” “是没法说。”谢涵深以为然。 高升听了看了谢涵一眼,谢涵走到火盆前跪了下去,从旁边的筐里拿出一叠纸钱一张张地撕开放进了火盆里,火盆里的死灰一下复燃了,火光一下冲了出来,差点把谢涵的头发燃着了。 “小心些,往后退一点。”高升手脚麻利地往后挪开了谢涵,自己也跪在了旁边的一个蒲团上,和谢涵一起往盆里烧纸。 “小姐,还有一件事,明天下午申时三刻老爷的灵柩要送到大明寺去,七七之前,理应每天都去给老爷烧点纸上柱香,你让丫鬟们替你收拾一套被褥来,万一累了或者天气不好的时候可以留在那边临时住上一两天。” “我知道了,回头就让她们收拾。” 正说着,奶娘的声音响了起来,司琴他们回来了。 谢涵并没有留下来吃什么热汤面,而是依旧让奶娘抱回了屋。 回到自己房间后,谢涵了无睡意,进了书房,走到了书架前把那本抽了出来,接着又把那本抽了出来,把里面的银票取了出来,眼睛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藏东西的好所在,只好把这银票先放进了自己的贴身棉袄兜里。 第五十七章、相邀 大明寺给留宿的‘女’眷准备的寮房在后山的西边,俗称西院;而男客们的寮房则在后山的东边,俗称东院,用围墙和大明寺的僧众分开了。 当然,西院和东院之间也隔着一道高高的围墙。 因此,高升带着两个小厮送谢涵几个到后山的山脚下便止步了,再三叮嘱了他媳‘妇’和刘妈妈一定要照顾好谢涵,这才转身向山下跑去。 谢涵虽不是第一次来大明寺,可因为她从没有在这里留宿过,故而不是很清楚西院的房屋布局,暮‘色’苍茫中,她只知道秋月把她们领进了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只有三间上房,没有倒座,有两间厢房,听阿娇说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净房。 三间上房都不大,中间是一间会客的堂屋,家具很简朴,只有一张看不出材质的八仙桌和几张长凳,桌上的茶具倒还‘精’致,是一套青釉仰莲纹的瓷器,应该是从家里带来的。 两边的卧室也很简单,听阿娇说,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半人高的柜子便别无他物了,其他的东西,是她们从家里带来的。 谢涵的行李也先一步由婆子送来了,并且连火盆和热水都预备好了,一番简单的洗漱后,几样素菜便摆上了桌。 “小姐,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些,不光是住,就是吃也不行,虽然可以自己做饭,可也仅限于几样简单的素菜。”秋月站在了八仙桌旁,倒也不敢托大先坐下来。 谢涵瞥了她一眼,“坐吧,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不用讲这些虚礼,再熬几天,等过了头七,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 其实,这话说给一旁的刘妈妈听的,顾琦不走,她是不敢放秋月回家的。 果然,刘妈妈听了这话很快接嘴了,“哟,头七可不行,怎么着也要七七,这样吧,就算不能开荤,明儿我打发人多送点‘鸡’蛋和燕窝来,对了,还有虫草,这些都是大补的。” “我父亲不是有三个姨娘吗?挨个轮着来,二七的时候换方姨娘。”谢涵说完,歪着头看刘妈妈。 刘妈妈听了讪讪一笑,“可不是吗?还是小姐的法子好,就是比奴婢想的周到,这样一来,谁也别吃了亏。” “婢子没有这个意思,给老爷祈福是奴婢该做的本分。”秋月忙站起来,急促地分辨了一句,两手不安地拧着自己手里的帕子。 “坐下吃饭吧,我也没有这个意思,刘妈妈,你陪高婶子也下去吃点热乎的吧,这里有司琴和司琪小云伺候着就够了。” “哎,还是小姐体恤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刘妈妈满脸堆笑地离开了。 忙了这大半天,她也确实饿了。 刘妈妈一走,谢涵看了秋月一眼,“以后记住了,有什么事情‘私’下跟我说,找我不方便就让阿娇传话也行,还有一点,别人送来的东西你别吃,想吃什么打发阿娇去山下买,银子我回头让司琴给阿娇。” “啊,你的意思是。。。”秋月不傻,很快明白了谢涵话里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吃饭。”谢涵打断了她的话。 第五十八章、药毒 高升家的自然是不放心谢涵,因为高升临走之前再三嘱咐过她不许离开谢涵半步,所以她跟过来是情理之中。 刘妈妈的理由自然也是放心不下谢涵,用她的话说,夫人已经没了,她得替夫人照看好谢涵,因为谢涵是夫人唯一留下的骨血。 谢涵暗自叹了口气,要依她的意思,这两人谁她也不想带,可她知道,谁她都拒绝不了。 于是,高升家的抱着谢涵,刘妈妈一手打伞一手拎着谢涵的木屐,司琴一手打伞一手替谢涵抱着一套备用的棉袄,四个人沿着山路的台阶下山了。 走到山腰下时,果然看到一个身穿灰色僧袍、年龄大约在十二三岁的圆脸小和尚跑了过来,对方显然在这等候了一段时间的,打着伞,衣服却湿了半边。 “阿弥陀佛。请问,这位小施主可是谢涵谢施主?” “小女子便是谢涵,小师傅是?”谢涵并未下地,却也两手合十给对方回了一个礼。 “我是明远大师的弟子,法号慧圆,师傅特地让我来请谢姑娘一叙。” “小女子与明远大师曾有一面之缘,承蒙相邀,不胜荣幸,还请小师傅带路。” 小和尚见谢涵很爽快地答应了,咧嘴一笑,转身带着谢涵一行拐上了另一条岔道。 这条岔道也是一条通往后山的石阶路,走到半山腰时,谢涵看见一处山门,山门下的台阶处站了一个和慧圆年龄相仿的小和尚。 “这是我师弟慧通。”慧圆指着对方介绍道。 “慧通小师傅好。”谢涵依旧双手合十问好。 慧通抬头打量了这几个人一眼,接着双手合十,低头说道“师傅一向喜静,他只说了要见谢施主。” 慧圆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光头,冲谢涵咧嘴一笑“还请谢施主下地,我背你上去吧。” “无妨,我能自己走。”谢涵说完让高升家的放她下地,刘妈妈替她换上了木屐,谢涵自己拎着绣花鞋,慧圆替她打着伞,两人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 山门处的刘妈妈看着谢涵的背影问道“我们就在这挨浇等着?” “既然是明远大师相邀,想必是无妨的。我们回去吧,也该去预备早饭了,一会还得去祭拜老爷。”高升家的见谢涵进了台阶之上的院子,说道。 刘妈妈倒有心想留下来,可一看这天下着雨,又潮又冷,万一淋雨多了着凉了倒不好办了,因此也就歇了这个念头,嘱咐司琴留下来候着,她和高升家的转身离开了。 再说谢涵进了院子,见院子虽然不大,房屋看起来也很古朴,可却有一个抄手游廊,便在进门处把木屐换下了,穿上了自己的绣花鞋,这才跟着慧圆进了西边的一间厢房,一位胡子花白面容清瘦的五十来岁男子正盘腿坐在窗下的矮几前闭目念经。 慧圆见此,没敢吱声,他不说话,谢涵自然也不敢开口,也学着慧圆规规矩矩地站直了。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对方这才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了谢涵,眼中微微有了点笑意,点点头,向谢涵招手,“孩子,来,过来,到我这里来。” 第五十九、香饽饽 见慧圆进来,谢涵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说实在的,她不知道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来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可不管怎么样,这是天大的秘密,谢涵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敢相告,因此,她并不是很希望大师知道。 好在大师见慧圆进来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专注地看着慧圆放到他面前的几样东西,一碗清粥,两个小馒头和一碗水煮的青菜。 谢涵见了微微露出一点惊奇之色,她猜到这应该是大师的早餐,只是她没想到以大师的声望,大师会过着如此简朴的日子。 “这已经很不错了,老衲年轻时云游,有幸和京城龙泉寺的玄智大师在一起切磋佛法,玄智大师数十年来每餐只有一碗清粥外加几粒黄豆,老衲惭愧啊。”大师看出了谢涵眼里的惊奇,解释了一句,随后两手合十闭目了念了几句经文。 可能因为他念的是梵文,也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小,总之,谢涵没有听出他念的是什么。 好在慧圆很快又端了一个托盘来,也是一碗清粥,不过有四样小菜,一碟子凉拌黄花菜,一碟子凉拌干丝,一碟子素什锦,一碟子香芹炒素鸡,此外还有四个小小的素烧麦。 “大师,虽说佛家讲究清修,可您毕竟不是苦行僧。”谢涵把自己的菜推过去了些。 “习惯了,清修清修,修的就是一个清字,如果连这点苦都不能吃,老衲这些年的修行也就白费了。” 说完,大师把谢涵的几道菜推了过来,不再看一眼,低头喝起了粥。 谢涵见此,也不敢再多事,也低头吃起了自己的东西。 饭后,慧圆不等人通报便端了一壶茶水过来,顺便把桌上的东西收走了。 谢涵见大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并没有咽下去,而是拿起旁边的一个竹制的小碗往里吐,便也明白了,这茶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漱口的。 其实,她在家也有这个习惯,应该是母亲从国公府带来的习惯,只是一开始她没敢轻易动,怕对方说她轻狂。 漱过口,慧圆再次给他们上了一壶茶,这次的茶具是一套紫砂壶,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 可惜,里面的茶并不是什么极品,而是很粗陋的自制茶,微微带一点苦涩,甚至口感还不如刚才漱口的茶。 谢涵正自不解时,只听得大师说“孩子,去吧,他们该来找你了,明天祭拜结束后你再来找我。” 涵一口喝干了杯中茶,放下茶杯,低头两手合十,然后再起身离开。 外面确实有人来找她了,高升带着文安、文福和司琴一起在山门处等着,见到谢涵,高升眼里既是欣慰又是怜惜,还有一点不忿。 谢涵大致猜到了这不忿是从哪里来的,故而对着高升说道“高叔叔,大师送我一句话,我觉得对高叔叔也适用,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 高升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谢涵话里的意思,张了张嘴,可看了看身边的这几个人,又把话咽回去了。 “是,小的明白。小姐,下雨山路不好走,你穿着木屐就更不方便了,小的抱小姐下山吧。” 谢涵本想拒绝,因为她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了,可一看自己脚下的木屐,再看看身边抱着包袱犹显单薄的司琴,最后再看一眼烟雨蒙蒙中的漫长山道,她只好向高升伸出了双手。 第六十章、谁做主 由于下雨,道路泥泞,谢涵他们从大明寺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下午申时了,进‘门’第一件事,谢涵便是在‘奶’娘和司琴的服‘侍’下好好洗了个热水澡。,。 待谢涵抱着手炉坐在窗前等着‘奶’娘帮她擦头发时,司书听到消息跑回来了,拉着谢涵吧啦吧啦地说起来。 原来昨天下午谢涵一行刚离开,红芍和红袖便去了方氏那边,帮着方氏在谢纾的屋子里翻了半天,把谢纾所有的书都一本本地打开了,还有谢纾的衣服也是一件件都抖开了,最后抱走了一堆老爷的信件。 “信件?”谢涵问。 该死,她竟然忘了还有信件,父亲在官场多年,这些年肯定积攒了不少官函和‘私’函,谁知道那里面有没有顾琦想要的东西? “是,好像从书架上找的信件,包括书里的夹带纸都翻出来给二舅老爷送去了。”司书噘着嘴说道。 “那后来呢?” “应该是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今儿一早高管家走后二舅老爷又亲自来翻你这边的书架,倒没动小姐的衣服,就是把小姐的那些书都一本本翻了一遍,奴婢本不想答应,可细想一下小姐说的话也有道理,如果不让他们找一遍,只怕以后我们都没有安生的日子过。”‘奶’娘把话接了过去。 “那我这边找到了什么没有,信件或者夹带纸?”谢涵忙拉着‘奶’娘的衣服问。 因为她也不清楚这些年她在书里都夹了些什么东西,而且她屋子里的书大部分也是父亲送她的,因此很难说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夹带纸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也有几张夹带纸,不过二舅老爷看了之后并没有拿走,随手又放了回去。我都在一旁看着呢。”‘奶’娘见谢涵有点吓到了,忙‘摸’了‘摸’她的脸。 谢涵听了暗道好险,她猜想顾琦找到的那些夹带纸多半是自己临时涂鸦写的诗作,当时随手夹到了书里就忘了,顾琦看了自是没有什么用。 她现在庆幸的是她前一个晚上把那本和那本里的银票‘抽’走了,要不然的话,那几万两银票就不知到谁的兜里了。 可是话说回来了,尽管她猜到了顾琦可能会去动她和父亲的书籍,可她仍是没想到顾琦为了找到那些东西,竟然一点也不顾及一下自己的脸面和谢涵的感受,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让一个世家公子连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或者说,这东西关乎了顾家的命脉,所以顾琦也就顾不上那些虚名了? 谢涵沉思起来。 司琴看了眼谢涵,敲了下司书的头,“偏你嘴快,小姐刚进‘门’,连热汤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你就给小姐灌了一肚子的凉气。” “好了,没事了,你们去灶房把我的晚餐端来,对了,红芍和红棠两个呢?”谢涵这才想起来,自己进‘门’后好像还没看到这两人。 “这会还在老爷的房里呢。可能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仔细,正在搬‘弄’那些瓷器呢。”司书忙道。 第六十一章、善意的谎言 高升担心谢涵人小说话没有分量,因此才会特地把谢家兄弟请来,当着他们两个的面,顾琦多少要顾忌一些颜面。 故而,谢家兄弟一开口,高升忙附和道“当然可以,老爷没了,这个家可不就得由二位老爷来做主,我们小姐还小,老爷生前有交代,我们小姐以后是要回谢家的。” 顾琦听了这话扫了高升一眼,眼中的寒意令高升哆嗦了一下。 不过顾琦很快把目光收了回来,扫了眼屋子里的人和地上的东西,不紧不慢地吐出了几个字,“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家两位老爷还等着听回话呢,嗯?” 他再一次痛恨上了方氏的愚蠢和办事能力,明明就是极小的一件事情,她完全可以借着擦拭家具或者别的什么理由查看一下这些瓷器里有没有藏东西便可,谁知她竟然搞出了这么大的阵势,他就是想为她开脱都找不到好理由。 当然,顾琦也猜到了几分方氏的心思,多半是这方氏想浑水摸鱼,想趁着混乱偷几样古董花瓶或者摆件拿去卖了换成银子,所以才把这些东西从多宝阁上搬下来,这样的话随便找一个打碎了的理由或者是干脆把责任推到他身上都能搪塞过去。 尽管顾琦对这方氏恨得牙根痒痒的,可他还得借助她来操控谢家操控谢涵,因此,这个时候他还不能一脚把方氏踹开,还得来为她开脱,所以他不经意地瞟了红芍一眼。 “回二舅老爷,是方姨娘把我和红棠喊来,说是帮着清理一下老爷的屋子,怕这些东西磕了碰了白瞎了。”红芍不亏是从老夫人房里出来的,很快领悟到了主子的意图。 “哦,这样啊,涵姐儿,这是你的家务事,二舅我就不插手了。”顾琦见把自己撇清了,转身想要离开。 这会高升和谢家兄弟都在,他肯定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他倒不是怕这三个人,而是这件事传出去委实有点难听,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定国公府。 “二舅,不知你要找的那本书在不在我父亲的屋子里,如果你认为在,还想再找找,你就接着找,如果你认为不需要找了,告诉我一声,我要把这间屋子锁起来。就像方姨娘说的,万一有不开眼的奴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倒是没事,不过就是损失几样东西,可他的日子只怕就没这么好过了,皇上的口谕可是特地提到了一点,如有背主欺主的,一律打死,谁要不信,非要试试,我也就不客气了。” 最后一段话,谢涵既是说给方氏听的,也是说给红芍和红棠听的,当然还有府里的其他下人。 还有一点,她要揭开顾琦虚伪的面纱,不过她到底还是给顾琦留了几分颜面,没把话说太难听了。 “算了,我那本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找也罢。这屋子里值钱的东西是不少,方氏也是一片好心,你还小,不懂人心叵测。有些事情,还得让方氏帮你拿拿主意,怎么说,如今她也算是你的半个母亲,尤其是你母亲和父亲都没了之后,身边也没有一个至亲可以教导你,方氏虽说有点差强人意,可好歹也是从我顾府出去的。” 顾琦也是想帮方氏说几句话,他总觉得谢涵还小,应该还是比较好糊弄,故而说出来的话并没有深思,可是他却忘了一点,谢涵能说出方才的那样一番话,她还是那个好糊弄的六岁小丫头吗?再说了,这丫头的身边还站着谢家两位长辈呢。 第六十二章、起疑 天才壹秒記住『笔下文学』,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谢耕山一听顾琦要找的只是一本书,信以为真了,大手一挥,“那就好好找找,找到了就送给他,不过就是一本书,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亲戚的情面。” 他本就是一个农民,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故而在他眼里,一本书的价值是绝对不如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坛子任何一件家具甚至任何一幅字画的,这屋子里这么多值钱东西人家都不要,就只要一本书,够讲究够厚道的了。 涵点点头,转身看向了红芍和红棠,“听见了没,接着找,好好找,找到了给二舅老爷送去。不过有一点记住了,这屋子里的东西是你们和方姨娘经手的,如今还交给你们三个照管,少一样,问你们三个人描赔,谁也别想逃脱责任。” “啊?小姐,这些东西很贵的,您最好还是现在就清点一下吧,婢子可不敢担这么大的责任。”红棠吓得脸都白了。 这里的东西不管损失了任何一件,就是把她卖十次都赔不起的啊! “就是啊,小姐,不如现在就清点吧,清点好了交给方姨娘照管,左右二舅老爷也说了那本书不用找了。”红芍也害怕了。 她已经完成了老夫人交代的任务,可不想节外生枝把自己的小命丢在了谢家。 “清点就清点,我可什么也没拿,清点好了就锁上吧。”方氏也不想担这个责。 她的确动过这个念头,想拿一两件东西去变卖了给自己母亲养老,可庆幸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谢涵和高升便回来了,因此,她也巴不得趁这个机会把自己摘干净。 “也好。这些坛坛罐罐的让她们几个搬来搬去的我还真有点不太放心,大老爷二老爷,你们两个帮我搭把手,我来把东西放回原处。老爷的灵魂这两天可是要回来看看的,我怕他责怪我。”高升略一思忖,说道。 他这一说完,不光方氏觉得头皮发紧,就连红芍和红棠两个也觉得头顶起了一阵凉风。 再说顾琦从春晖院出来,越想越觉得窝火,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干脆站在门口重新把事情顺了顺。 先是红芍去澜院找到他,说是谢涵生气了,在对方氏发脾气,接着是他赶到春晖院,高升先一步到了,正和谢涵两个挤兑方氏。 挤兑,他怎么想到了这个词? 这个词适合用在六岁的谢涵身上吗? 姑且就算是挤兑吧。紧接着他刚要替方氏开脱,谢家兄弟来了。于是,他便借着红芍的话为自己开脱,结果又被谢涵挤兑了。 谢涵的那番话绝对有问题,不仅挤兑了他,也震慑了那几个奴才,会是谁教她说的呢? 说是别人教的似乎也不对,至少后来他说方氏是谢涵的半个母亲那几句话,谢涵反驳得也很到位,这番话是他临时起意说出来的,所以不可能是别人事先教过她的。 不是别人教的,难道说是谢涵自己有这个本事? 怎么可能呢?她不是才六岁吗? 第六十三章、先下手 谢涵是在外院的书房找到高升的,彼时高升正在慢慢翻看手里的一本账目,旁边还有一堆礼单和一个算盘。。。 “高叔叔,你找我?”谢涵觉得有点意外,她以为高升找她是因为京城来人的事情。 “哦,小姐,来,给你看一下,这次老爷丧事收到的礼金全部在这,我已经对过帐了,一共有金锭一千二百五十两,银锭一千二百两,银票一万二千六百两,此外还有各种绫罗绸缎一千来匹。小的意思是这些东西‘交’给你来保管,我相信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高升已经从李福嘴里听了那天王公公是如何暗示他们公布礼金暗示他们记账的,自然也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谁敢忤逆? 谢涵默算了一下,这笔钱财加起来有两万六千多两,远高于她曾经的估算,故而听了高升的话,谢涵感动之余更多的是诧异和不安,因为她知道一个地方官员的年俸真心不多,可这次他们来吊丧随的礼金随便一凑便凑出了两万六千两之巨,这说明每个官员都轻轻松松地拿出了百两银子以上,这能不引起皇上的怀疑和猜忌? “怎么会有这么多?”谢涵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盐会的那帮盐商们凑了不少,两淮盐商一共凑了一万两银子和五百匹锦帛,好像是盐会的会长摊下去的,言明了这笔钱是用来抚养你长大用的,倒是跟皇上的意思不谋而合了。” 谢涵听了,眼前浮现出那个叫童槐的人,难怪那天他会特地来给自己打招呼并介绍他的身份,原来他是想告诉自己,他为自己安排了一条后路。 “高叔叔,那个盐会会长你认识吗?他为什么会这么好心?”谢涵总觉得那个人跟自己父亲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认识,他父亲是上一任的盐会会长,三年前被人仇杀了,是老爷把他扶持上位的。” 原来是这样。 是为了报恩。 高升这么一解释,谢涵便放心了,不过这钱她没打算现在就拿。 “我爹的丧事恐怕还需要‘花’费不少钱,这钱还是放高叔叔手里吧。” 因为父亲公布财产那天,她只听高升说有银票五千两,都分给大家了,她不清楚父亲给高升留了多少。 “那些钱早就预留出来了,小姐放心吧,眼看着就到年底了,我们的帐又该收上来了,富裕着呢。” “这样吧,高叔叔,这些钱财暂时还是先放你这,我有一个想法,说出来如果高叔叔觉得不妥就当我是小孩子的玩话。” 谢涵的意思是顾琦这几天应该会回京城,顾琦一走,谢耕田和谢耕山两个也没有必要都留下来,她想打发刘妈妈一家子跟着他们一同回幽州,等明年开‘春’了在那边先把房子盖起来。 说实在的,上次刘妈妈来京城接她的时候,谢涵还能从她的言行中感知一点爱意和怜惜,觉得那会的她还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是谢家人了,知道谁是她的主子。 可一回到扬州,大概是看出父亲的病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越见沉重,她的心思很快多了起来,几乎不用怎么摇摆便偏到了顾家。 第六十四章、献计(一更,求正版支持) 原来,高升想说的第二件大事才是关于顾琦的。 他说顾琦带着京城来的那两人进了他的院子,吩咐了另外两个小厮把门,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几个人都出来了,随后,他便带着另外两个小厮急匆匆地骑马离开了,不说去哪里,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 “你说怪不怪?”高升委实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他以为这次京城来人肯定会带来定国公的手书,所以他才急匆匆地带着谢耕田和谢耕山出来了,就是想商议一下如何拒绝顾家的这门亲事,谁知顾琦根本提都没有提。 谢涵听了也百思不解,那两个人是冒雨骑快马赶回来的,从扬州到京城一个来回只花了十天的时间,想必是顾家有交代,事情非常紧急,所以他们才日夜兼程,风雨不顾。 而顾琦接到消息之后连一个交代也没有也冒雨带着另外两个小厮骑马离开,这说明这件事也是相当的紧急。 自己父亲没了,皇上在扬州,顾琦还能有什么急事要离开? 不对,皇上来扬州是因为何昶。 何昶? 难道顾琦是急匆匆地赶去杭州见何昶了? 这似乎不大可能吧?皇上就在扬州杵着,他敢冒这么大风险去见何昶? 顾家到底有什么秘密在父亲和何昶手里? “你是不是也想到了杭州?”高升见谢涵的脸上不停地变换神色,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因为他第一反应也是杭州,只是高升没想到六岁的小姐也能第一时间想到杭州去,看来以后他不管做什么,还是多跟小姐商量商量。 比如这次打发刘妈妈一家的主意就很不错,比他想的高明多了,而且高升也猜到了,谢涵之所以急着想买庄子,只怕也是为了安置顾家的那些人。 很好,跟着这样的主子做事他就放心了。 “是,可没道理他会这么胆大,你觉得呢?”谢涵反问道。 她不清楚高升对父亲的事情知道多少,所以不敢贸然答话。 高升摇了摇头,“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皇上正在扬州呢,估计这两天也该往杭州去了,这个时候赶到杭州去,他是要做什么?会不会对我们老爷不利?” 这个才是高升最担心的,他当然清楚何昶因为贪墨下了大牢,如今自家老爷没了,万一他把脏盆子屎盆子都扣到自家老爷头上,老爷想辩驳都没有机会了,这可如何是好? 谢涵一听,脸上也刷地一下白了。 还真是有这个可能的。只是,高升这么问她到底是何意思? 试探? 然后呢? 谢涵沉默了。 谢涵的脸色本就白了,这一沉默,高升以为她吓到了,忙换了个话题,“算了,不说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他走了是好事,我还担心他拿着国公爷的亲笔信函逼你定亲呢,正打算带他去见明远大师。” 谢涵一听便明白了父亲为什么非要顾铄的八字,为什么非要在扬州合八字,只怕他早就托高升去和明远大师通过气了,这八字肯定是合不来,不光是合不来,只怕还有别的什么血光之灾之类的说法。 第六十五章、小恩(二更,求月票) 这天晚上,高升到底还是和谢绅、李福两个领着外院几个做粗活的婆子把那装着一千来匹锦帛的二十来个大箱子抬进了谢涵的院子,放进了她的库房。 用高升、李福和谢绅的话说,这些锦帛绝大部分是花花绿绿的绫罗绸缎,且还都是上等的好料子,尤其是皇上给的那一百匹,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上用衣料,绫、罗、绸、缎、锦、妆、纱、绢等应有尽有,四个节气的衣料都全了,一看就是专门给谢涵预备的。 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都有样学样,因此送来的衣料也基本是适合谢涵穿的。 所以他们三个一合计,干脆都给谢涵送了过来,这样一来,不但谢涵这几年不用买衣料了,就是她将来成亲也能拿去凑几抬嫁妆。 因为当地有这个习俗,一般富裕一点的人家嫁女,所准备的衣料都得上百匹,有的甚至把这个女孩子一辈子穿的衣料都准备出来,估计皇上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特地给谢涵送了一百匹的四季衣料来。 “小姐,我和五哥商量过了,他说这次收的礼金还是放你这比较妥当,一则这是皇上的意思;二来你这边还是安全些,毕竟你有皇上的口谕在,这些下人们不敢轻易进你的院子,三来,你一个女孩子,又是一个金枝玉叶的小姐,身上也该有点银钱傍身。”高升待几个婆子离开后,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同时又打开了其中的两箱子给谢涵看,一箱金锭和一箱银锭。 “可我也才六岁,拿这么多银钱在身边也不合适啊?不是说好了把这钱放公账上你们看着去置办点什么家业?”谢涵手里已经有了五万两的私房,因此她并不希望因为这二万多两银子跟高升起嫌隙,所以方才她拒绝了这银钱。 “小姐,听五伯一句话,这银钱你还是留着当私房,置家业的事情我们会考虑的,先不说白姨娘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还好一些,可以登记到他名下,可如果是女孩呢?都把家业记到你祖父的名下也不合适,就算是你祖父、伯父们都没有什么想法,可时间长了谁敢保证你那些堂哥堂嫂堂姐们会不动心?孩子,五伯不是挑拨你和祖父他们之间的关系,五伯只是看了太多的人心。”谢绅说道。 谢绅在他那一支里排行第五,因此谢纾一直管他叫五哥,谢涵管他叫五伯。 “是啊,小姐,我们三人的意思是这笔钱干脆留着给你当私房,不计入公账,至于你说的买地或买庄子,我们三个会考虑好的,可以从每年的公账里挤出一点银钱来。”李福也劝了一句。 “好吧,既然你们三个都如此说了,那这些钱就先放在我这,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合适的产业或者你们谁需要急用了就到我这来拿。”谢涵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好答应留下这些钱财。 不过她让他们三个把这些金锭和银锭都倒腾到了皇上送来的那两个带黄签的大箱子里,最后让他们三个把这些箱子都摞在了一起,那两个有黄签标记的放到了最底下。 第六十六章、发落(三更) 第二天一早,谢涵正洗漱时,赵妈妈和高升家的来了。 原来,高升昨儿下午听说谢涵要在大明寺住一段时间,随后他便打发人告知了赵妈妈,因为以前夫人出门都是赵妈妈帮着打点的,如今夫人不在了,小姐要出门理应还由赵妈妈打点。 而刘妈妈是负责整个内院的管事,每天找她回话的人不少,所以她并不适合陪谢涵外出。 谢涵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对她来说,赵妈妈和刘妈妈并没什么区别,这两人都是顾家的人,都是不可信赖的人。 得知她们两个已经吃过了早饭,谢涵让司琴带着她们两个去打点自己出门要带的东西。 梳洗完毕,谢涵坐到罗汉榻上准备吃早饭时,红芍和红棠过来了,这两天忙着为顾琦找东西,她们两个都没有在谢涵面前尽一个丫鬟的本分,再加上昨天下午被谢涵敲打了几句,今儿早上两人一核计,跑过来当差了。 “我这几天要去大明寺烧香礼佛,身边用不上这么多人伺候,倒是家里需要多留几个人。这样吧,红棠姐姐和奶娘、司书一起留在我这院子里看家,红芍姐姐搬去春晖院和方姨娘同住,守着我父亲的屋子,记住了,要看好了,少了什么东西谁也脱不了责任。”谢涵扫了她们两个一眼,缓缓说道。 其实,若不是白姨娘在大明寺养胎,谢涵还真想把这两人带去大明寺,给她们吃点苦头。 “小姐,婢子两个初来乍到的,也不清楚每间屋子都有些什么,看家这活不太适合婢子两个,还是让婢子两个跟着小姐伺候小姐吧。”红芍硬着头皮说道。 她当然清楚谢涵是在借着昨天的由头发落她们,可她也没办法,主子又给她们下了新的命令,她们也不敢不听啊。 原来昨儿晚上,方婆子过去找她们了,说顾琦临出门前丢下一句话,让她们两个这几天跟紧了谢涵,去看看那个明远大师见谢涵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两边的屋子都让你们翻遍了,你们还敢说不清楚每间屋子都有些什么?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想再细细翻一遍?”谢涵拉下了脸。 “没,没,婢子不是这个意思,小姐,婢子。。。”红棠想解释解释,可脸胀得通红也没有找到一个什么好借口。 “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是让婢子两个来伺候小姐的,小姐去哪里,婢子就应该去哪里。”红芍想到了一个理由,抢着说道。 这话说起来也没毛病,她们两个来之前老夫人确实说了,一定要跟紧了谢涵,寸步不离地跟紧了,记住谢涵跟什么人接触跟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如今五姑老爷虽说没了,可二老爷至今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因此严格说来她们两个的任务也没有完成。 谢涵听了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一眼瞥见赵妈妈和高升家的抬了一个箱子出来,“赵妈妈,你是从顾家出来的老人了,你跟她们两个说说,丫鬟的本分是什么?” 赵妈妈自然清楚这两天红芍和红棠在忙什么,于是,陪着笑说“丫鬟的本分自然是听主子的吩咐了,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六十七章、两个问题(四更) 到了大明寺,先去求仙院祭拜过谢纾,从求仙院出来,高升亲自把谢涵和司琴、司琪送到了半山腰的山门处,亲眼见谢涵跟着慧圆进了明远大师的院子,这才带着人下了山。 下山后,高升把三辆马车打发回城了,自己一个人带着谢耕田和谢耕山在瘦西湖转了转,然后找了间安静的茶室坐了下来。 “高管家,你跟我说句实话,涵姐儿她二舅到底是在找什么?”坐定之后,没等高升开口,谢耕山先问道。 昨儿晚上回去之后,他越想越不对劲,和谢耕田一核计,两人都觉得谢涵没有说实话,这顾琦要的肯定不是一本书这么简单。 如果真是找一本书,他为什么不直接跟谢涵说,用得上把两个主人的屋子都翻一个遍吗? 再说了,也没有个主人刚去世,人还没有装殓,他一个做内兄的便去妹夫的家里乱翻的道理,好说也不好听呀? 而且看那架势,竟是要把整个谢家翻出来,要不然高升也不会打发人把他们两个喊去阻止他吧? 这也太奇怪了些吧? “二弟莫着急,高管家把我们两个带到这里来,想必是有话要说的。”谢耕田看出了高升的用意。 “说真的,我也不清楚他在找什么,好像是一件很要紧的东西,从他一进门便开始找老爷要,老爷没答应,两人为此还吵了几架。我今天找两位来,就是想跟两位说说老爷生前的安排。” 知道谢家兄弟这些年一直在乡下待着,也没什么见识,高升怕吓到这两位,倒没有说太多,只说谢纾生前发话了,要他把谢涵和白氏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送回幽州老家抚养,并把谢纾对家产的安排也细说了一遍。 “现在的问题是顾家也想把小姐带走,我问过小姐的意思,小姐也说不去顾家,要回幽州。”高升说完看着谢家两位兄弟。 “你放心,我们谢家的骨肉自然是要回谢家,别说三弟还有这么些个产业留下来,就算是三弟什么也没有,涵姐儿我们也要带回去自己抚养的,我们谢家虽然没有顾家富有,可也不至于连个孩子也养不起。”谢耕田正色说道。 “大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是我们爹娘的意思,我们爹娘说了,如果三弟有个什么不测,孩子一定得带回谢家,这是谢家的骨血,没有道理让外人去养。”谢耕山补充了一句。 高升见谢家兄弟如此坚定地表示要收养谢涵,先是宽了一半的心,接下来他便和谢家兄弟商量起如何拒绝顾家的亲事来。 他虽然不知道昨日顾琦到底是不是去了杭州,但是他清楚一点,顾家肯定不会轻易让谢家把谢涵带走,顾琦回来肯定还要重提这件事的。 如今顾家手里有了两张底牌了,一张是顾霖的手书,两家要结儿女亲家,不过和谁结就不一定了;还有一张底牌是皇上的口谕,皇上说了“着谢家和顾家共同好生抚养”,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了,什么叫共同抚养,那就是顾家也有抚养谢涵的责任。 因此,顾家完全可以以这个为理由把谢涵带走。 第六十八章、打动(五更,求月票) 高升和谢家兄弟在商量怎么拒绝顾家的亲事时,谢涵也坐在了明远大师的对面请教这个问题。 可惜,明远大师的回答很简单,他在谢涵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端详了她片刻,只说了一句话,“其实答案就在你心里。” 从明远大师的禅院出来,谢涵还在思索这个问题,答案在她心里,她心里能有什么答案? 难道真的要自毁名声?说自己克父克母是一个扫把星,还是说自己命中带煞,近期还有血光之灾? 站在雨地里,抬头看了看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再抬头看了看山下灰蒙蒙的瘦西湖,谢涵的心也灰蒙蒙一片。 “小姐,我们陪你在寺庙里转转吧,婢子记得小姐在京城时好像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雪西湖。”司琴看出了谢涵的心情不好,出了一个主意。 谢涵听了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有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当然有了,小姐和顾家大少爷说的,顾家大少爷问小姐扬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小姐介绍瘦西湖的时候说的,还说什么虽然此西湖不是彼西湖,可想来道理是差不多的。”司琴提醒道。 谢涵摇摇头,对她来说,应该是上一世的事情了,时间太久远了,她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了。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她,杭州西湖,顾琦八成是去杭州看何昶去了,这绝对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好把柄,可到底要怎么用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引起顾琦的警觉呢? 站在雨中默想了一会,谢涵带头向天王殿走去了,不管怎么说,她得先把这九九八十一个头磕了。 由于年龄小和身子弱,加上这些日子因为父亲的丧事谢涵的膝盖早就跪青了,因此这八十一个头她是咬着牙磕完的,花了她一个多时辰不说,也出了一身大汗,从蒲团上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腿都站不住了,是司琪跑回去把高升家的和赵妈妈喊来把她抱回寮房的。 不过这些头她也没有白磕,当时围观了不少人,由于王平代表皇上大张旗鼓地上门吊唁,满扬州城里的官员和盐商几乎都跨进了谢家的大门,因此满扬州城的人都知道了两淮盐政谢大人刚仙逝了,且留下了一个才六岁的孤女。 所以谢涵的年龄和谢涵的孝衣很快就让那些来烧香拜佛的人猜出了她的身份,也都被这个孩子的孝心感动了,不由得都对她鞠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于是,谢涵在大明寺磕了八十一个头为皇上祈福的消息不到半天便传遍了扬州城。 这话在当天晚上也传到了王平的耳朵里,王平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快便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联想起小姑娘那双哭肿了的双眼,以及她跪在堂屋门口答礼时挺直的脊梁,得体的言行,王平还真同情并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于是,在皇上批阅完奏章后找了个空档,把这件事回了皇上。 第六十九章、想通(一更) 第二天一早,难得的雨过天晴,谢涵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太阳,心情也好了些许,便让司琴伺候她起床。 昨儿明远大师说了,她的身子弱,亏损得比较厉害,除了吃药调理之外还应该每天早上起来练一刻钟的五禽戏,昨儿临走之前大师已经教了她几个动作,她怕忘了,想早点起来练习练习。 “哎呦呦,小姐,昨儿你累成这样,今儿这么早就起来做什么?高管家他们来还得一会呢!”堂屋里收拾东西的赵妈妈听到动静掀了门帘进来。 “人有三急。”谢涵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实话。 “那奴婢去准备热水去。”赵妈妈陪着笑回道。 “不用这么着急,你先去把我昨儿换下来的衣服洗了,都淋湿了。”谢涵给她派了点活。 “啊?”赵妈妈刚想拒绝,忽然想起了刘嫂子说的话,忙看了眼谢涵,乐呵呵地笑道“也好,难得今儿天晴了,奴婢这就去。” 说完,赵妈妈端起了地上的木盆,盆里已经堆了一堆谢涵的衣服。 把赵妈妈打发去洗衣服了,高升家的又去做早饭了,谢涵解决了自己的三急,叮嘱了司琪几句,便带着司琴出了院子。 由于昨儿磕头把膝盖磕伤了,谢涵也没有走多远,就在院子外找了一处空地,把昨儿大师教过的那几个动作温习了几遍,觉得微微有点汗意便打住了。 回到院子里,赵妈妈正在晾衣服,高升家的在摆桌子,谢涵让司琴去要了一桶热水,洗漱了一遍后才坐到了餐桌前。 还别说,练了一刻钟的五禽戏,出了点微汗,她的身子反而觉得更清爽了些,胃口也好了些许,多吃了半碗燕窝粥。 “小姐今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灶房没有的话婶子一会打发人下山去买。”高升家的见谢涵的胃口好,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来一个蘑菇豆腐汤,来一个素炒茭白,其他的婶子看着安排就好,对了,问问白姨娘想吃什么。”谢涵看向了白氏。 “能不能替我买点菱角来,还有,我想吃醋溜藕片。”秋月也大着胆子点了两道菜。 “可以,就是那菱角是水生的,性凉,少吃一点。”谢涵脱口叮嘱了一句。 她也是昨儿被明远大师查出了她体寒,特地交代了她哪些东西性凉少吃,因此才记住了。 “哟,我们小姐可真是聪明,连这个都知道了?”赵妈妈有点惊讶地看着谢涵。 别说六岁的孩子,就是一般十几岁的人不特地叮嘱也不会想到这些事情的,这孩子也有点聪明心细得太过了些吧? “在京城的时候被二表哥推进了水里,大夫说我肯定受寒了,特地叮嘱了我哪些性凉的东西不能吃或是少吃一些。”谢涵很轻易便找了个理由。 “可不是这话,奴婢居然忘了这茬,说起来在京城看到你的那会还真以为你会下不了床,瘦瘦弱弱的,看着就令人心疼。”赵妈妈信了,想起来了半个多月前在京城顾家见到谢涵的情形,眼圈有点红了。 第七十章、硬抢(二更,求月票) 赵妈妈打定了主意两边都不得罪,便陪着笑说道“小姐,原是奴婢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还请小姐原谅奴婢的一时糊涂,说到底,奴婢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又伺候了夫人一场,见小姐年幼,怕小姐不知利害,一时情急有什么就说什么了。经过这一事,奴婢明白了一个道理,小姐不糊涂,糊涂的倒是奴婢了。小姐放心,从今以后呀,奴婢的职责就是伺候好小姐,别的呀,奴婢也不操那些心了。” “你要果真能这么想就对了,我上有祖父祖母和伯父伯母,外有高管家和李福他们,这些事情连我都不操心,你们几个跟着掺和什么?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主意,是我授意你们在背后诋毁自己的本家和外家,我成什么人了?” 谢涵要的就是赵妈妈的摇摆,因为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她不能一下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 “可不是这话,是奴婢思虑不周,浑说了几句。”高升家的也跟着认错了。 这些日子她男人没少告诫她,在外面一定要维护好小姐的威严,不管小姐说什么都不能反驳,这话她虽然不太懂,可听自家男人的话总归是没有错的。 “好了,念你们都是一心为我好,我也就不跟你们计较这次的错了。记住了,下不为例,下次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是,奴婢记住了,小姐放心,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两人同时说道。 “这样吧,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回去我给你们一人挑一匹好衣料,过年做身好衣服穿吧。” 恩威并施的道理谢涵还是略知一二的。 果然,谢涵的话一说完,赵妈妈脸上便有了喜色,倒也不单单为了这一匹布,而是为了谢涵对她们的赏识和肯定。 谢涵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再跟她们啰嗦,喊司琴给她梳个头,换了身衣服,往山下走去了。 祭拜结束后,谢涵带着司琴和司琪依旧是往明远大师的禅院来,谁知走到山门处,慧圆说大师去大殿那边了,让谢涵自己进去把药喝了。 喝完药,谢涵想着左右回去也无事,见大师这里也没有外人,便拉着慧圆和慧通在禅院门前的平地上练起了五禽戏,可巧这两人都学过。 正学得起劲时,只见顾琦急匆匆地带着两个小厮跑上来了。 “二舅,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都好几天没回来了。”谢涵收了拳脚迎了上前。 “尽胡说,二舅哪里也没去。对了,大师在吗?我想去见见大师。”顾琦转移了话题,看向了禅院的大门。 谢涵见此了然一笑,也不再追问,“大师去山下了。” 顾琦一听,以为是下山了,抬头看了看天,便歇了这个念头,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涵姐儿,走,跟二舅回家去,听二舅跟你说,外祖父来信了,说是让我一定把你带回顾家,你父亲的灵柩这次我们也一并带回去,左右他得回幽州下葬,这法事我们可以回幽州做,你外祖父说了,丧事不能转年办,会不吉利的。”顾琦一边说一边弯腰抱住了谢涵。 第七十一章、再遇皇上(三更) 因此,依顾霖的意思,如果顾琦接到这封信的时候谢纾还没有死,便把顾铄这一辈几位少爷的八字拿去和谢涵合一下,他就不信顾家这么多少爷的八字都不能跟谢涵合上,到时候看谢纾怎么推脱? 至于合上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彼时谢纾已死,他顾家还整治不了一个孤女? 当然了,如果顾琦接到这封信的时候谢纾已经没了,那就直接把谢涵带回京城,那些八字也不用去合了,拿住了谢涵,还怕拿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顾琦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是真心觉得谢涵这小丫头很聪明的,虽说无父无母,可身家不薄,人又聪明,也就勉强抵消了那点不足。 可如果命格不好就要另说了,他是喜欢谢涵,可也不能为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晦气之人搞得家宅不宁吧? “二舅,我才刚六岁,一年之间失恃失怙,你说命硬是因为什么。。。”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世间万事皆有因有果,万事也皆脱不掉一个缘字,缘深缘浅皆有前定,小施主大可不必为了你父母的离世而自毁声誉,你与他们的缘分虽浅,那也是前世的因,这世的果。”明远大师在台阶下打断了谢涵的话,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 “大师,你来了。”谢涵一听到大师的声音便冲了过来,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只是,在看到大师身后那几个正往台阶上走的人时,谢涵的眼睛瞪大了,看着大师身后那位身穿浅紫色直,头戴紫玉发冠的清贵男子,眨了眨眼睛,再睁开,继而水雾雾的。 看来,老天果然是眷顾她了。 因为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也就意味着她的机会来了。 谢涵还有点呆愣的时候,顾琦抢先一步走到台阶前跪了下去,“臣顾琦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谢涵见此也忙在他身边跪了下去。 “平身吧,朕今天是陪夏贵妃来随意转转的,没想到惊动了大师亲迎。对了,朕刚才在下面好像听你们在争吵什么,谢姑娘,你先说,你们在吵什么?” “回皇上,也没吵什么,就是我二舅想带我回京城外祖家,我不想跟他走。”谢涵不敢直接告状,只能试探性地把问题抛了出来。 “哦?你为什么不想跟你二舅走?”朱栩果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那天晚上在谢家他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谢涵闭口不提顾家,而谢纾也宁可把女儿托付给乡下的老父亲不肯让女儿进顾家,他就觉得顾家和谢纾之间肯定有什么矛盾,联想到杭州监牢里的何昶,朱栩不可能不多想。 “回皇上,有三个原因,第一,我父亲临终前曾有交代,让高管家把他的灵柩寄放在这为他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第二,白姨娘有了身孕,我父亲生前嘱咐我们一定要等白姨娘生完孩子百日之后再把他送回老家安葬;第三,我是谢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回谢家的,这也是我父亲的遗愿。”谢涵低头回道。 第七十二章、飞来的石子(四更) 拿定了主意,朱栩笑了笑。 “谢姑娘,你想成全你的孝心,你舅舅想成全他的孝心,朕也不好直接偏向谁,只能靠你们自己去说服对方了。” 谢涵听了暗自咬咬牙,只得福了福身子,转向了顾琦。 “舅舅,才刚我说了,有三个理由,刨去第一个做法事的理由,先说第二个,白姨娘有身孕,这个季节回幽州,运河都结冰了,只能走陆路,车马颠簸,我母亲春天的时候就因为旅途劳顿在外祖家滑了胎伤了身,将养了两个多月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舅舅想必不会不记得吧?所以这次我父亲才会特地交代高管家一定要等白姨娘生了孩子再走。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父亲已经仙逝,这是他的遗腹子,也是他最后一个孩子,舅舅,请问,这个理由够吗?” “这?”顾琦被问住了。 当着皇上的面,他能说不行吗? “还有,才刚舅舅说了,外祖母会因为思念家母茶饭不思,同样的道理,我的祖父母也会因为思念我的父亲茶饭不思,而且他们的失子之痛只会比外祖母的失女之痛更甚,毕竟我的父亲是家族的顶梁柱,承载了我祖父母家全部的骄傲和希望。当然,我这么说不是要抹杀外祖母对家母的抚养之恩,更不是要抹杀外祖母对我的惠顾之恩,我的意思是,我会选择在适当的时候去看望她,但我必须回谢家,必须去慰藉我祖父母的丧子之痛。” 其实,谢涵本来是要点出自己的父亲是亲生的,母亲是庶出的,这样一来,不用比较也能知道谁心里的伤痛更甚,可她又怕这话说出来属于大不孝,要知道本朝历来以孝治天下,嫡母也是母。 顾琦再次被谢涵的问住了,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谢涵。 朱栩听了这番话再次震惊了。 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有进有退,反驳对方的同时还记得给自己留有余地,聪明,太聪明了。 谢涵见自己说完,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心下有点惴惴的,想看看皇上是什么神情又不敢抬头,只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底下,看着看着,忽然有一颗石子踢向了她。 谢涵本能地一躲,然后从石子过来的方向飞快地抬头往那边瞄了一眼,是四五个身穿织金锦袍的少年,年龄从六七岁到十一二岁不等。 谢涵正低头琢磨这些人的身份时,朱栩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小动作,咳嗽了一声,威严地扫了那几个孩子一眼,“是谁?” 话音刚落,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回道“回皇叔,是三哥让我踢的,说想和我比试一下准头。” 这时,另一位十来岁的少年笑嘻嘻地开口了,“皇叔,寺庙本来就不好玩,不如这样吧,你在这里帮人家断家务事,我们几个去山上转转,保证不乱跑。” “你就知道玩,看看人家谢姑娘,才六岁的小姑娘可你比懂事多了。”皇上身边的娘娘开口了。 “也罢,出来玩就别拘着他们几个了,去吧,记住了,不许出了寺庙,不许落单。”朱栩的脸上这会倒不见一丝气恼之色了。 他刚一说完,那几个少年便往山上跑去了,随后便有四五个侍卫跟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邪门(五更,求月票) 顾琦走到谢涵身边,摸了摸她的头,谢涵虽不情愿,也不好躲闪,只能忍着。 “涵姐儿,二舅想着你一个小女孩,从没有吃过苦,所以才想着把你带回顾家抚养,这也的确是你外祖母的意思。不过刚听了你的一席话,二舅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一个懂事有孝心的好孩子,二舅以后就不逼你了。等明年春天回幽州的时候,你再来看看你外祖母吧,只是那句话以后就不要说了,你外祖母听了会伤心的,你是谢家的女儿不假,可你也是我们顾家的骨血。好了,多余的话二舅也不说了,总之记住一句话,顾家的大门一直开着,随时欢迎你回来” 说到最后,顾琦的眼圈红了,手也一直放在谢涵的头上没拿下来,一副甥舅情深的样子, “嗯,我记住了,还请二舅回去转告外祖母,涵姐儿也很惦记她,涵姐儿也会为她在佛祖面前磕头,求佛祖保佑她健康长寿的。”谢涵也红着眼圈回道。 只不过她的眼圈红了是动了真感情,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布满荆棘的前路。 朱栩看着这甥舅两人的红眼圈,再看了看谢涵身边横眉瞪眼的司琴和气鼓鼓的司琪,什么也没说。 顾琦见朱栩没有离开的意思,而谢涵更没有想跟他下山替他送行的意思,略一思索,不敢久留,只得再次向朱栩做了一个长揖离去。 顾琦一走,谢涵也福了福身子,“皇上,娘娘,臣女也告退。” “来,涵姐儿,你是叫涵姐儿吧,过来让本宫瞧瞧。”夏贵妃没理会谢涵的告退,反而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谢涵起身走到她面前,夏贵妃携了谢涵的手,替她理了理头上的乱发,谢涵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顾琦身上挣扎时把头发弄散了,也把衣服弄皱了,忙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待对方替她把头发捋好,屈了屈膝致谢。 夏贵妃这才仔细端详了下谢涵的脸,笑着看向了朱栩,“皇上,这谢姑娘果然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好好调教一番,将来必成大器。” “谢娘娘谬赞,臣女一向愚笨,也不敢奢望成什么大器,能守住自己的本心,能完成父亲的嘱托,对臣女来说,足矣。” “哦,不知你父亲的嘱托是什么?”朱栩问道。 “如果白姨娘生的是男孩,臣女一定要用心管教他,让他务必寒窗苦读求取功名,将来为皇上分忧;如果是女孩,臣女也要悉心爱护她,好好护着她长大。” 朱栩再次被谢涵的话惊到了。 宫里的孩子就够早熟了,可再早熟,他的子女也没有像谢涵这样懂事明理的。 这是六岁的孩子吗? 至此,朱栩彻底相信了今天的遇见真的是一场偶然,不是谁刻意安排的局。 因着这次的会面,谢涵再次给朱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原本他是想留下谢涵让夏贵妃好好盘问一番的,可夏贵妃这次来见明远大师还有一个别的目的,那就是请明远大师为她把把脉,看看她的身子到底还能不能生养。 第七十四章、说给谁听 “大伯父、二伯父,二舅,你们来了。”谢涵忽略了顾琦眼睛里的探究,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 “涵姐儿,你二舅一会就要回京城了,昨儿他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就等着祭拜完你父亲就走。孩子,你可得好好谢他,为了你和你爹,你二舅可是耽误了一个多月的公事,更别说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头。”谢耕田说道。 谢涵一听,明白这次顾琦是真的要离开了,猜到了可能是杭州之行圆满了,也可能跟皇上坐镇扬州有关,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对她来说顾琦的离开都是一个好消息。 “是,涵姐儿明白。”谢涵应了一声后,转向了顾琦,屈膝福了福身子,“二舅,大恩不言谢,涵姐儿都记心里了。回去后请代我向外祖母请罪,就说涵姐儿以后会去看她的。” “好了,起来吧,本就是一家人,何需见外?以后需记得,顾家也是你的家,别的,二舅也就不多说了,该嘱咐你的也嘱咐了。”顾琦上前扶起了谢涵。 “对对对,本就是一家人,以后,我们都是涵姐儿的亲人,有什么事,商量着办。”谢耕山见顾琦仍是板着脸,便上前打了个哈哈。 昨天听说顾琦要离开,谢耕山和谢耕田两人都有些不太相信这个事实。 从高升的嘴里他们知道了顾琦这次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也没有提出要和谢涵结亲,更没有说要把谢涵带走,顾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放开了谢涵,这可能吗? 谢耕田是不信,谢耕山就更不信了。 因此,他们兄弟两个才会在众人面前捧了一下顾琦,希望到时不管有什么事情,顾家能念在一家人的份上,念在他们也是谢涵亲人的份上,商量着办,别把事情做绝了。 因为谢家是绝对没有这个力量去跟顾家抗衡的,只能是寄希望于顾家能念点血脉之情。 “好,希望涵姐儿她伯父能记住今天这句话,大家都是涵姐儿的亲人,有什么事情,商量着来。”顾琦勾了勾嘴角,笑了。 不知为什么,谢耕山看家顾琦的这个笑脸,心下觉得有点发毛,他看了看高升。 高升当然明白顾家不会轻易这么罢手,只是他不明白的是顾琦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离开,竟然连提都没有提谢涵的亲事。 不过他跟谢涵想的一样,不管怎么样,顾琦的离开是好事,至少他们现在可以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了,至于以后的事情,暂时也愁不到那么远,只能是等着顾家出招,然后见招拆招了。 “我们先去祭拜老爷吧,别耽误了二舅老爷的行程。”高升也扯了扯嘴角,对顾琦说道。 “对对对,先把正事办了,今儿是头七,还得多烧点纸钱。”谢耕田附和道。 站在谢纾的灵柩前,顾琦亲自点了三支香,举着香再作了一个长揖,说道“妹丈,二哥要回京城了,今儿来跟你道别,父亲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不管你能不能听得见,我都得跟你说,父亲说,你欠我们顾家的,早晚得追回来,别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 说完,顾琦把手里的香插进了香炉里,再弯腰往火盆里扔了几张纸钱,起身对着谢耕田和谢耕山两人抱了一个拳,随后扫了高升和谢涵一眼,大步离开了。 第七十五章、谜语 从禅院回到寮房,白氏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着谢涵,谢涵不紧不慢地用热水泡了个澡,然后再穿上衣服,拿起一本书坐在床上看了起来。 高升是下午申时才到的,待所有人都上了马车,高升走到了谢涵的马车前,说顾琦并没有把顾家的人都带走,留下了几个婆子和几辆骡车,当然还有赶车的汉子,说是嫌他们走得慢,怕耽误了他的行程,让谢涵明天春天回幽州的时候一并带回去。 “我伯父他们怎么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去?”谢涵可不想白白养这么多外人。 尤其这里面还有一个方氏的娘,谁知道顾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高升听了一笑,“小姐跟小的想一块去了,小的就是不敢做,需小姐拿定主意。” 他虽然是一个管家,可也不好越权处理主家的亲戚关系。 “知道了,我会给外祖父外祖母修书一封,禀明实情的。”谢涵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回到家,谢涵先去见的奶娘,奶娘说顾琦是昨儿早上辰末进的家,进家洗漱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便来找她,让她准备谢涵的几身换洗衣服,奶娘不知底里,倒是也给收拾了几身。 拿着衣服,顾琦很快又出了门,两个时辰后又回来了,黑着脸把她收拾的那个包袱又还给了她。 谢涵一听顿时一阵后怕,她明白了顾琦的意图,顾琦是想直接把她抢回京城,只要她在顾琦手里,高升几个还能不听话跟着立刻回京城吗? 可是话说回来了,谢涵就不明白了,顾琦凭什么笃定她跟着他回了顾家之后就会乖乖听话把父亲的秘密说出来? 还是说顾琦其实要想威胁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高升? “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看二舅老爷今儿上午说是回京城了,他该不是想带着你一起走吧?”奶娘也猜出了一点实情。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幸好那会碰到了皇上。”谢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还是有点后怕。 这是亲人吗? 从自己的院子出来,谢涵去了春晖院,没有看到方氏,倒是看到了红芍在屋子里做针线,从红芍的嘴里,谢涵知道方氏去看她母亲了。 谢涵听了什么也没说,自己爬到拔步床上,床上的被褥已经拿去烧掉了,只剩了一个床架子在,谢涵摸了摸床架,坐在床板上默默哭了一会,然后下床进了父亲的书房。 站在书架前,扫了一眼父亲的藏书,谢涵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那些字画上,父亲酷爱字画,江南又是盛产文人雅士的地方,因而父亲的画里有不少珍品。 谢涵看了半天,发现少了一幅顾恺之的,这是父亲最喜欢的一幅画,同时也是家藏最珍贵的一幅画。 谢涵刚要出去找红芍问问,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幅显然不是临时拿下来的,因为原来挂的地方已经挂上了一幅字幅,只是以前谢涵没有留心而已。 细看一下,这幅字是父亲的笔体,写的是一首李商隐的, “飒飒东风细雨来, 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 第七十六章、告状 第二天一早,谢涵正吃早饭时方氏和刘妈妈过来了,两人一看谢涵在用饭,倒也没说什么,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等着。 待谢涵放下碗筷,方氏麻利地接过了司琪端来的茶水递到了谢涵的嘴边,谢涵刚一接过茶水,方氏又麻利地端了一个白瓷盖碗过来,待谢涵漱过口,方氏这才开口。 “小姐,真是对不住,昨儿因为想着家里没什么事,带着我娘出去逛了逛,奴婢的娘没有逛过南边的夜市,觉得新奇,便多转了一会,回来也就晚了,不敢再来打扰小姐。”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我父亲了,过去转了转。”谢涵接过司琪递过来的丝帕,擦了擦嘴角,这才说道。 她倒没有因为这事责怪方氏的意思,人之常情,不管身份贵贱,母女情分是一样的。 “那就好,奴婢生怕耽误了小姐的事情。”方氏说完见司书端了半盆热水过来,又麻利地替谢涵卷起袖子,主动替谢涵洗起了手。 谢涵看着眼前殷勤的方氏,有点不太适应,不过她什么也没说,而方氏替谢涵擦完手,倒也没提什么要求,而是站到了一旁,“那小姐要没有别的事情话奴婢先回去收拾东西了,秋月妹妹回来了,大明寺以后还是奴婢陪着小姐去吧。” 谢涵点点头,“也好,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想在寺里住几天,你陪着我吧。” 氏几乎没有犹豫便痛快地答应了。 见方氏说完真的要走,谢涵忽地喊住了她,“等等,刘妈妈在这,她是内院的管事,看看她有什么事。” 方姨娘看了刘妈妈一眼,倒也没说话,转身走了过来,站到了刘妈妈的身边。 “小姐,奴婢也没什么事,昨儿下午听说小姐回来了,本来也是想过来问候一下小姐的,可高管家拉着奴婢商量了半天的事情,也就耽搁了。”刘妈妈开口了。 谢涵看着她笑了笑,“没关系,正事要紧。” 说完,谢涵也不问她具体商量了什么,而是吩咐一旁站着的司琪和司书赶紧吃饭。 “小姐,奴婢想问问,这次二舅老爷给留下了四个做粗活的婆子和四个赶车的汉子,这些人应该如何安置为好。”刘妈妈见谢涵不开口问,只好主动说道。 谢涵听了一挑眉,怎么她刚想着要把人送走她就来问如何安置? 高升的动作有这么快? “哦,那依刘妈妈的意思该如何安置呢?”谢涵反问她。 “小姐,奴婢的意思是顾家来的那些人虽说大部分是做粗活的婆子和汉子,可这一路跟着小姐也的确吃了不少苦,奴婢想着她们留在这边肯定还得半年,不如也给他们派一点差事,再给她们发点月钱,说出去也是小姐的体面和恩典。” “这样啊,我不大懂这些,你和方姨娘还有高管家三个商量好了就成。” 内院的花销是高管家按月拨给方氏,方氏再和刘妈妈一起裁夺,至于她们两个是如何分工的谢涵还真不太清楚。 第七十七章、不去(二更,求月票) 谢耕田谢耕山听了之后虽有点不太认同高升的说法,可想着谢涵刚没了父母,猛然一下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恐怕不太适应,如果身边还有这些用惯了的丫鬟婆子管家什么的可能会减少些伤痛,便没有提出异议,别的,只能等她长大些再说了。 因为要带刘妈妈一家回去,谢耕田接受了高升的提议哥俩一起走,刘妈妈一家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加上顾家的那四个婆子四个汉子,高升怕这几人路上闹出点什么事情来谢耕田一个人处理不了。 谢涵见谢耕田和谢耕山两人都拿定了主意要走,倒也没有深留,回到自己房间,让奶娘拿出了上次从京城回来时三舅娘李氏送的六十两银子,再找出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命司琴记好账,命司琪抱着装银子的盒子跟着她去了外院。 谢耕田和谢耕山两人正在外书房和高升、李福、谢绅三个说话,见到谢涵,高升、李福和谢绅都站了起来。 “大伯、二伯,既然你们说要走,我也不深留你们,左右过几个月我们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有的是时间在一起相处。可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来了一趟扬州,回去又赶上一个大年,我这有点银子和银票,让李福哥哥陪你们去街上买点东西带回去给他们,也是涵姐儿的一点意思。” 谢涵说完,从司琪的手里接过那个小木盒子放到了谢耕田的手里。 “孩子,不用了,我们出来不是为了玩更不是为了买东西,你爹没了,谁还有心思琢磨那些?”谢耕田把盒子转手又放到了谢涵手里。 “大老爷,这是涵姐儿的意思,你们还是收下吧,或置几亩地,或添置点别的什么东西,至于回家要带的东西我们会打点好,路上一应花销也会给你们准备好的。”高升说道。 “是啊,小姐,高管家正和我说提点银子让李福去置办一份土仪呢。”谢绅说道。 “那就有劳三位叔叔伯伯多操点心了。”谢涵回道。 “应该的,不知小姐有什么特别的嘱咐没有?”李福问道。 “特别的?祖父和祖母年纪大了,给他们多准备点滋补品,要是有好的成药也给他们预备些出来,别的我也想不起还有什么。” 谢涵的话刚说完,刘妈妈和她丈夫刘金根来了,谢涵猜到了他们要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间,歪在床上,谢涵再次拿起了那本细细看了起来,这才发现,其实大部分李商隐的诗父亲都会在后面留一两句批注,比如说这首诗,在“一弦一柱思华年”后面便有一行小字,“断弦,弦断,音容宛在,何处觅芳魂?”,还有“无题”这首,“晓镜但愁云鬓改”后面留的是“说好的白头偕老呢?” 看到这些,谢涵有点怀疑自己昨晚的发现了,总不能这些诗里都有隐喻都是谜语吧? 正发呆时,忽听得外面司琴喊了一句,“刘妈妈来了。” 第七十八章、幻觉 想到有人告密,刘妈妈觑了谢涵一眼,问道“那,那顾家的那些人这次也非要一并打发走?二舅老爷的意思是留着明年春天好替我们运送点家当,再则,这里面还有一个人是方姨娘的娘亲,她们母女两个好容易才见上一面聚一聚,小姐这么做,会不会寒了方姨娘的心,也白瞎了二舅老爷的一番好意。” “刘妈妈,你要一直这么拎不清的话,别说高管家了,我也得考虑给你另换一个地方了。”谢涵失了耐心。 刘妈妈一看谢涵拉下了脸,再一细想刚才的话,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谢涵。 “小姐,奴婢没别的意思,奴婢只是担心小姐年幼,容易被一些表象的东西蒙蔽。顾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小姐的外家,二舅老爷临走前又再三嘱咐过我们要好好照看你,还有顾家的老夫人,也是对小姐疼爱有加,生怕小姐的病不好,路上遭罪,还特地打发了一个专门的婆子给你煎药。。。” “刘妈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在顾家也住了大半年,我一直记着顾家的好。现在说的是去幽州的问题,我就想问一句刘妈妈,这幽州,你是去还是不去?”谢涵懒怠听下去,打断了她。 “去,去,小姐的吩咐,奴婢自是不敢不从,奴婢还有一句话叮嘱小姐,小姐一定要记得,有什么事情多跟方姨娘和赵妈妈多商量商量,奴婢在幽州等着小姐。” 刘妈妈见谢涵摆出了小姐的款,知道大势已去,这趟幽州之行她是跑不掉了,只得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不管怎么说,即便就是有人告密了,要处罚对方也轮不上她出手,而她却正好有了离开的正当理由,因为她一个做下人的,是没有力量和主子去抗衡的,更何况,皇上明明白白地给了谢涵口谕,如有背主欺主的,一律死罪。 想明白了这一点,刘妈妈也就不再觉得委屈了,反过来拉着谢涵又叮嘱了好些话,直到司琴进来说外院有人找她,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谢涵倒是看着她的背影思索了半天,没想明白她前后的态度何以差这么多。 再说谢耕田和谢耕山两人得知他们此行的任务重大,更是拿定了主意要早些走,而李福也是一个很办事的人,第二天就领着两个小厮置办好了一份土仪,还特地拿着礼单给谢涵看了一眼。 谢涵见衣料、绣品、玩具、补品、干果点心什么的应有尽有,很是齐全,点点头,赏了李福和两个跑腿小厮一吊钱的辛苦费。 这天晚上,谢涵在外院的偏厅设了两桌酒宴,一桌招待谢耕田和谢耕山,作陪的有高升、李福、谢绅,还有刘妈妈的男人刘金根;屏风后面还有一桌,主客是刘妈妈,作陪的是三位姨娘和赵妈妈。 谢涵并没有正式参加宴席,她的身份和心情都不适合这样的场合,不过她去敬了三杯茶,一是答谢谢耕田和谢耕山远道而来;二是答谢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三是希望刘金根和刘妈妈两个继续尽职尽力,一路代替谢涵照顾好谢耕田和谢耕山,回到幽州后也能代替谢涵对谢家长辈们敬点孝心。 第七十九章、何昶死了(二更) 次日,谢耕田和谢耕山依旧跟着谢涵去了一趟大明寺,同行的还有刘金根和刘妈妈一家,从大明寺下来,他们会齐了顾家的那些婆子和汉子,直奔北边官道去了。 回到家里,谢涵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小睡了一会,打发司书去把三位姨娘请来了。 “三位姨娘请坐吧。”谢涵抱着一个手炉坐在了罗汉榻上,先扫了方氏一眼。 方姨娘的眼睛还有一点红肿,显然是哭过了,谢涵知道她对高升此举也颇有微词,难得她没有找自己来诉苦,因此倒是高看了她一些。 三位姨娘见谢涵如此郑重地把她们一起喊来,心下均有点忐忑,尤其是方氏,刘妈妈走之前曾经找过她和赵妈妈谈话,问过她们告密的事情,方氏自然是矢口否认,不但她矢口否认,赵妈妈也矢口否认了。 虽说她们的卖身契都在谢家,算是谢家的家奴了,可她们这些人都是从顾家出来的,顾家那边还有他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几乎所有的亲属关系都在顾家,因此,她们是绝对不敢告密去得罪顾家的。 既然不是告密,她们三个分析的结果就是高升或者谢涵猜到了顾家的意图,毕竟顾琦那两天的举动太张扬了些,就算谢涵不清楚他在找什么,高升还能不清楚? 所以,现在开始秋后算账了。 谢涵一看这三人均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微微笑了笑, “也没有什么大事找你们,就是想跟方姨娘说一声,刘妈妈走了,从明儿开始,你不用跟我去大明寺了,让陈姨娘跟着我,你就留在家里专心打理家务,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或忙不过来的,让赵妈妈帮你。” 方氏一听是这件事,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其实也耽误不了什么,不过就是半天功夫。只是小姐既然说到这,就依小姐说的办,以后冬雪妹妹少不得辛苦一些,奴婢倒是可以偷个懒了。” 如今的方氏学聪明了些,那就是小姐说出来的话不管对不对,是不是她自己的意图,她都不能反驳,只能照办。 刘妈妈那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不辛苦,奴婢以前就伺候过小姐几年,现在能回去伺候小姐,我还巴不得呢,正好自己也有事做了。”陈氏忙站了起来。 她在三个姨娘里的地位最低,跟谢纾的时间最短,因此,现在有个机会送上来,她自然想要讨好巴结一番,因为她还想等着谢涵回幽州时跟谢涵讨一个恩典,幽州她就不去了,就留在扬州过两年找个人嫁了。 “这话该我说才是,方姨娘,以后你多辛苦些,我把内院交给了你,别的都好说,若是白姨娘那出了点什么岔子,你也别来见我了,直接去找我父母谢罪吧。” 方氏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听了这话瞪大了眼睛,笑意明显变成了惊吓,“小姐,这,这责任也太大了些,奴婢,奴婢还是跟小姐去大明寺吧,这,这万一她自己不小心。。。” “说什么呢?”谢涵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第八十章、仇人相见 谢涵能想到的事情高升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才急匆匆地来找她商量个主意。 通过刘妈妈的事情,高升是绝对不敢小看谢涵了。 “皇上去杭州了吗?”谢涵这些日子住在山上,中间虽然回去过两次,可她还真不清楚皇上到底还在不在扬州。 “去了,小的才打听出来,皇上早就去杭州了,应该就是在二舅老爷回京城的那一天。” “那二姨父是怎么没的?” “好像也是病没的,据说皇上提审他的时候已经是高热不断,神志不清,次日一早便没了。” 谢涵听了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发凉。因为她想起了前世,前世何昶好像就在自己父亲没了之后相继没的,最后他那个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理由是查无对证。 这么说何昶还是延续了上一世的悲剧,只是谢涵不明白的是,顾家在这里终究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高叔叔,不管你的消息来源是什么,记住一点,以后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找人去打听了,听到就当做没听到,不要去追问,记住一点,我们和二姨父只是亲戚关系,听到这个消息只有悲痛,没有别的。”谢涵正色说道。 她是想起了父亲的嘱咐,也想起了顾家的手段,顾琦敢让何昶去死,想必是从何昶的嘴里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同时也肯定对何昶承诺了什么。 那么接下来顾家要对付的,肯定就是谢涵和高升了。 打发高升回去后,谢涵去见了明远大师,告诉了他何昶死了。 “何昶是谁?他与你何干?” “他和我父亲是连襟,都是顾家的女婿,出事之前是杭州知府,今年春天因为贪墨下了大牢。”谢涵以为大师真不清楚何昶其人,详细介绍了一下。 “老衲问的是他与你何干?” 谢涵被问住了,是啊,他与自己何干?这个时候,只怕外面会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呢,不仅是皇上的,还有顾家的。 傻子也会猜到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关联吧?何昶下大牢,谢纾病重,谢纾病没,何昶也接着病没,偏偏这两人还都是顾家的女婿,是皇上的宠臣。 依照谢涵上一世的经历,何昶一死,这件案子应该是翻过去了,只是她不明白的是,皇上难道查不出顾家在这里面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既是无干,你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些日子在山上住着,你的气色好了很多。”大师伸出手来摸了摸谢涵的头。 “谢大师提点,也谢大师费心了。”谢涵恭恭敬敬地跪下去行了个大礼。 这段时间,谢涵每天除了喝药都会坚持练一会五禽戏,她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清爽了。 这天之后,谢涵依旧在大明寺过着半隐居的生活,高升也依旧每天上午来一趟大明寺,不过他听进去了谢涵的劝,每天除了家、铺子和大明寺,别的地方一概不去,同时也约束了府里的小厮没事不得外出。 第八十一章、拒(二更,求月票) 这位四十来岁的婆子不仅长了一副倒八字眉,颧骨也很突出,个子不高,不过很壮实,身上穿的是一件吊棉布面的羊皮大袄,家境看起来不会太好,可也不会太坏。 这个人即便烧成灰谢涵也能认识她! 她就是上一世谢涵一尸两命的帮凶,是个稳婆,看到她,谢涵自然明白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这位是京城有名的女医,姓闫,老夫人记得你离开京城之前受了风寒,怕你一路奔波身子没好利索,再加上五姑老爷离世,恐你伤心伤神的,身子更不易好,特地大老远地把她请来为你调理身子。”余婆子见谢涵盯着闫婆子看,便为她介绍了一遍。 “多谢老夫人的好意。”谢涵低头咬着牙回道。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沈岚把这闫婆子请来为她接生,这会却摇身一变成了女医。 不管是女医还是稳婆,谢涵总算明白了一件事,上一世她的死不仅仅是沈岚的主意,顾家那老婆子才是最大的主谋。 现在想来,当年如果不是顾铄护得紧,把她带在了身边,只怕她未必会有机会长大,即便后来以她的才干帮顾铄在幽州立下了几场战功,可顾铄依旧护不住她。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因为她的才干被顾家人所知了,所以顾家人才会急于把她除掉,毕竟留着她和她的孩子,很难说不会有秘密被翻出来的一天。 应该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些。 如此说来,上一世的顾家肯定是拿到了他们想要拿到的东西了,所以才会觉得把她留下是一个隐患。 谢涵正低头寻思时,阿金和司琴掀起门帘从屋子里跑出来了,他们两个是听到外面说话的动静,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出来的,脑门上还粘着几根稻草呢。 “这是在做什么?屋子里怎么会有男子?”史嬷嬷黑着脸问道。 “这是府里的门房,叫阿金,是我把他们找来帮我收拾东西的。对了,几位婆婆远道而来,想必也辛苦了,方姨娘,你把他们带到客院去安顿一下,正好,赵妈妈也在这,帮着她们预备一套东西。” 氏和赵妈妈两人同时应了一声。 “住客院?不行,我们要和你住一起。”余婆子一边说一边打量起院子里的房子来。 她这次来的任务可不仅仅是帮谢涵撑起这个家,掌控整个内院,关键一点是要找到谢纾留给谢涵的秘密,住到客院去能完成这个任务吗? “余婆婆,这是我父母的院子,我住的院子早就满了,搁不下你们这么些人,余婆婆放心吧,方姨娘和赵妈妈会安排妥当的。”谢涵才不想把这个麻烦留在自己身边呢。 “这样吧,我一个人住到你的院子去,史嬷嬷和闫婆婆两人住到客院去。”余婆子略一思忖,退了一步。 “余婆婆,我再说一遍,我住的院子已经满了,你跟着方姨娘她们走吧。”谢涵声音虽不大,可谁都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不虞。 第八十二章、绝不退让 可惜,谢涵根本不吃这一套。 “史嬷嬷,敢问什么叫规矩?” “规矩,规矩就是,就是老一辈人留下的,留下的。。。”史嬷嬷语迟了。 她虽然做了这些年的教养嬷嬷,可她只会教别人规矩礼法,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再则,她教过的孩子一般都是中规中矩的,哪有像谢涵这样叛逆敢质问她的? 其实,谢涵也不叫叛逆,她是被形势逼的,因为她清楚,有的事情可以退让,有的事情是绝对不可以退让的。 “史嬷嬷也知道,规矩就是老一辈人留下的礼法和法度,也可以叫做准则或标准,上说‘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在。’这话的意思就是在我们生活的周遭,规矩是无所不在无时不在的。上也说过,‘万物莫不有规矩’,也就说,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有规矩的,换句话说,你史嬷嬷有你史嬷嬷的规矩,我谢涵也有我谢涵的规矩,我们谢家也有我们谢家的规矩,什么时候我们谢家需要一个刚进门的外人来指手画脚?” 谢涵这番引经据典的话把史嬷嬷说的一愣一愣的,这个时候的谢涵又恢复了强势精明,事关父亲的心血,她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而史嬷嬷因为识字不多,从不看书,自然不懂那些书上的话,她所学所知的只不过是跟在别人后面依葫芦画瓢的那点表面东西,故而谢涵说的话她是一句也驳不出来,不过最后一句话她还是听懂了,谢涵说她是一个外人。 “我虽然刚进门,可不是外人,是老夫人请来教导小姐的教养嬷嬷,小姐正因为缺乏约束管教,才会这样忤逆不懂事。”说归说,但史嬷嬷的态度恭敬了不少。 “史嬷嬷又错了,我没有忤逆不懂事,我只是跟史嬷嬷探讨一下什么是规矩,既然规矩是人定的,那么不同的人定的规矩肯定也不同。退一步说,即便就是一样的规矩,也有特例的时候,就好比他们三个,平时自然不能进后院,可今儿是因为事情比较急,这些活我们几个女孩子做不了,只能把他们喊进来临时帮一下忙。” “整理屋子这些事不应该是由管事妈妈负责吗?怎么还用得上你一个大小姐亲自动手?”余婆子见史嬷嬷被谢涵绕晕了,忙上前帮忙了。 “这是我父亲的屋子,这些东西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念想,看到这些东西就像是看到我父亲一样,因此我想一点一点地亲自整理,因为我整理的不仅仅是东西,还有回忆。”谢涵一字一句回道。 司书见谢涵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一段话的,虽然她听不懂大家说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她看明白了,小姐生气了。 小姐生气了,因为什么生气了?不用问,肯定是被几个婆子欺负了,于是,她上前使劲推了一下余婆子。 “喂,你们是谁啊?哪里来的混婆子,这是我们老爷的院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的,若丢了什么东西或者打碎了什么东西,你们赔得起吗?”司书的官话虽然说的不太标准,可说出来别人也能大致听得懂了。 第八十三章、对策(二更) 再说方氏和赵妈妈几个刚出了春晖院,这余婆婆一看身边都是顾家人,也就不避讳什么了。 “这表小姐真是太可恶了,以前在老夫人面前都是装的,我们都被她骗了。哼,八成刘金根家的被发配到幽州的事情也是她搞出来的。” “应该不是吧,听说是高管家的主意。我们小姐只要你不逼她,平时都很好说话的,也很懂事。”方姨娘说了一句真心话。 这一个多月,谢涵基本在寺庙里住着,内院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从不多嘴干涉她。 “是啊,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寺庙里住着,说是庙里的大师说她身上晦气和血腥气太重,让她在寺庙好好念念经去去霉运,才刚回来没几天,家里的大小事情一概不过问,只有一样,老爷和她屋子里的东西不让别人碰。”赵妈妈也说了一句公道话。 “不让别人碰?”余婆子起了疑心。 “余妈妈多想了,那些东西我和红芍红棠都翻过一遍了,二舅老爷自己又翻了一遍,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我们小姐是怕翻来翻去弄碎了或丢失了,所以才想着收起来,左右过几个月我们都得回幽州乡下,早晚也是得收。”方姨娘解释道。 余婆子撇了撇嘴,还待问两句,忽见迎面来了一位二十六七岁身穿石青色“卍”字暗纹绸子棉袄头戴金钗的女子,余婆子立住了,狐疑地看着对方,揣测着对方的身份。 “这是高升家的,她男人是府里的总管,是那边的人。”赵妈妈低语了一句。 今儿是腊八,高升一早带着李福去两个铺子巡视了,是府里的门房知道顾家来人,打发人去通知的高升,高升听说来的是几个女人,已经进了内院,忙回去把他女人喊了来。 高升家的本来正在自己家里给孩子煮腊八粥,见此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换了件衣服,交代家婆几句便匆匆跟着高升进府了。 高升家的见到余婆子等三张陌生面孔,虽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可她从余婆子身上穿的蓝缎灰鼠褂便猜出这余婆子的身份不会低了。 “几位妈妈好,听说你们都是从京城远道来的,一路辛苦了。”高升家的先屈膝行了个礼。 不管是年龄还是派头,她都比不上对方,这个礼她行得也不亏。 “听说你男人是谢家的管家,我们老夫人说了,让你男人当差勤谨些,我们小姐虽然年幼,可别忘啦,她还有我们顾家做后盾。”余婆子上下打量了下高升家的,倨傲地说道。 升家的规规矩矩地回道,然后看向了方氏,“方姨娘,几位妈妈们都安置在哪里?” “小姐说了,余妈妈安置到刘妈妈的屋子去,其他两位安置到客房。”方氏还没来得及问余婆婆到底愿意不愿意住过去,颇有点头疼。 因为刘妈妈、赵妈妈、高升、谢绅还有奶娘曾氏几家都没有住在府里,而是住在了谢家前面往西一点的市井街上,这五家都拖儿带女的,有的还有老人同住,因此府里根本安排不下,便由府里出钱替他们在附近租下了几套院子。 第八十四章、发誓 说归说,可具体要怎么做谢涵还没有想好,因此便不敢大意,想着还是把白氏送走,这样她才能心无旁骛地对付这三人。 “可是小姐,万一奴婢要是发动了怎么办?”白氏拉住了要转身离开的谢涵。 她有点不大想去乡下,心里没底,总觉得七上八下的,一方面,她害怕谢涵不想要这个孩子想独吞这份家产而吓唬她欺骗她;另一方面她又怕谢涵说的是真的,万一她一个不小心着了顾家人的道怎么办? 谢涵哪里知道都这个时候了白氏还没有完全信任她,还以为她是真的担心在乡下生产会有危险,故而拍了拍她的手,“阿娇的娘亲生过六个孩子,阿娇认识那个给她娘接生的稳婆,人很可靠,且阿娇会照顾孕妇和产妇。” “是,白姨娘放心吧,奴婢一定会像照顾我娘似的照顾你。”阿娇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收拾行李。 “那小姐什么时候来接我们?”白氏再一次拉住了谢涵。 谢涵这才意识到白氏在害怕什么,再次转身站到了她面前,正色说道“白姨娘,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再说一遍,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爹的遗腹子,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因此,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倾尽我所能地护住他,哪怕为此倾家荡产,为此付出我自己的生命,我也会在所不惜的。” “秋月姐,你听见了没有,小姐都发誓了,以后别再不相信她了,我就说嘛,小姐肯定是不会害你和孩子的,倒是顾家才是你真正要防备的,你是不知道,你和小姐在大明寺的那几天,二舅老爷和方姐姐他们把家里翻成了什么样子,连你的住处也不放过。”陈氏被谢涵的誓言打动了,激动地推了推白氏。 “顾家?你的意思是夫人当时滑胎也是顾家做的手脚?”白氏瞪大了眼睛,看看陈氏,又看看谢涵。 “别,别,这话奴婢可没有说过,奴婢只是说二舅老爷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难免不会迁怒到你身上。”陈氏忙不迭地摆手否认。 她也清楚这件事干连太大,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情,别说没证据,就是有证据她也不敢说啊。 “大夫说我母亲是旅途劳顿累着了才滑的胎,所以我们才要等你生完孩子再回幽州。好了,这件事就此打住,从此后不许再提。”谢涵正色说道。 她不是没怀疑过顾家,只是她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再说了,退一步说,即便她现在有证据,她也奈何不得顾家,因此,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隐忍,是先保存自己。 “是,小姐教训的是。对不起,奴婢以后再也不怀疑小姐了,不对,奴婢也不是不相信小姐,奴婢就是,就是,算了,奴婢什么也不说了,奴婢这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白氏至此才真正相信了谢涵。 谢涵见安抚住了白氏,又叮嘱了陈氏和阿娇几句,这才带着司琪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院子,让奶娘找出了二十两银子命司书给白氏送去,谢涵又带着司琪去了前院,自己一个人在外书房等着,命司琪去把高升找了来。 第八十五章、押错宝(二更) 从大明寺回到家,高升家的刚把谢涵抱下马车,阿金便三步并作两步地窜了出来,“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 “有事?”高升走过来了。 “有,里面有人来送信,说那两妖婆带着人去小姐的院子了,这半天还没出来,会不会对上了?”阿金一脸急切地看着谢涵。 谢涵的院子里现在只有司琴、司书和奶娘三个人,不管谁吃了亏他都觉得心疼。 “高叔叔,走,去看看。”谢涵对高升说道。 高升听了这话把马鞭往阿金身上一扔,跟着一路小跑的谢涵往内院走去。 院子门口静悄悄的,刚一进院子,谢涵便看见司琴和司书两个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摁住了跪在了雪地上,两人的脸颊都有些肿,头发也都乱了,一看便是受了掌掴。 “司琪,去外面叫几个小厮来。”谢涵喊住了气鼓鼓地跑向这几个人的司琪。 司琪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眼谢涵,又瞪了瞪两个婆子一眼,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那两个婆子听见这话,看看走到她们面前一脸怒气的谢涵,再看看跟在谢涵后面黑脸的高升,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司琴和司书两人便趁势站了起来。 谢涵见这两个婆子有些面生,回头问高升,“这两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是我们家的人。”司琴啐了一口,抢着说道。 “高叔叔,你看着她们别让她们跑了。” 谢涵说完,蹬蹬地上了台阶,自己掀了门帘进屋,只见余婆子和史嬷嬷两人正一边一个坐在罗汉榻上喝茶,红芍和红棠两个站在了余婆子这边,史嬷嬷旁边站着方姨娘和赵妈妈,而谢涵的奶娘曾氏却抱着一个包袱跪在了地上。 看见谢涵掀了门帘进来,赵妈妈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方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红芍和红棠则低着头,不敢看向谢涵,余婆子和史嬷嬷两人倒不慌不乱地站了起来。 奶娘听见动静转头见是谢涵,忙哭着爬过来抱住了她,“小姐,她们说让我回家,说小姐不需要奶娘了。” 谢涵拉着她的手,“你先起来说话,她们说了不算。” 谢涵的话音刚落,司琴和司书也龇牙咧嘴地掀了门帘进来,两人走到了奶娘面前,合力把她扶了起来。 “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夫人吩咐了,以后老奴就是内院的大管事,方姨娘又是内院的当家,这个家用谁不用谁,我们两人还是有权决定的。”余婆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余婆婆别忘了,这个家目前还是姓谢,这家让谁当不让谁当我还是有权决定的,司书,你出去告诉高升一声,让他把家里的下人都集中到一处,所有的人都喊齐了,我有话要说。”谢涵瞪着余婆子说道。 “小姐,我们是老夫人打发来的,是老夫人说你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上台面的人,怕你被这些小门小户的人教坏了移了心性,所以才打发我们两个来替你把把关,顺便教你一点真正的贵族礼仪,你可不能辜负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史嬷嬷看出了不对劲,半是威胁半是妥协地说道。 第八十六章、讨公道(三更,月票满50) ,闺华记 在刘妈妈的描述下,谢涵忽而精明强势,比一个成年人还厉害;忽而软弱可欺,跟一个正常的六岁孩子一样。 因此,老夫人和国公爷听了之后一致认为是谢涵身边的人撺掇的,肯定是有人在教她怎么做事,那个管家肯定有份,保不齐这个奶娘也没起什么好作用,可高升当了谢家这些年的家,想把他赶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老太太这才决定打发几个人过来接管谢家,并下令她们到谢家后的第一件事是先把奶娘赶走。 有了老夫人的授意,余婆子还怕谁? 谢涵自然也明白这两个婆子之所以敢这么猖狂,绝对是顾家的老婆子授意了。 论理,她不该过早地撕破脸和她们对上,可问题是如果这次她服软认输了,那就意味着这几个老妖婆从此之后可以任意地在谢家作威作福了! 这还行? 于是,谢涵直接忽略了余婆子的话,对司琴说“去,看看外面的小厮来了没,让他们把那两个婆子给我捆住了送到前院去。” 司琴一听掀了门帘出去了,谢涵自己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看了这几人一眼,这才慢悠悠地道“方姨娘,去给我端杯水来。” 方氏一听忙倒了一杯温白开水给谢涵送来,谢涵接过来刚喝了两口,只见司书掀了门帘喊了一句,“小姐,人都到齐了。” “各位一起出去吧,我有话要交代府里的奴才们几句,你们也一块去听听。”谢涵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余婆子和史嬷嬷说道。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想不去吧,可又不想在谢涵面前示弱,便迈开了脚步。 方氏见此,走在了前面,站在门口掀了门帘等着谢涵出去了才放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余婆子见那两个粗壮婆子果真被两个年轻后生捆住,气得满脸通红。 “文安,文福,把我院子里那两个做粗活的婆子也找出来一并捆了。” 两个婆子听了从墙角跑了出来,跪在了谢涵面前,“小姐,奴婢,奴婢到底犯了什么错?” 谢涵看了这两个婆子一眼,什么也不解释,直接吩咐文安文福把她们也送到前院去。 谢涵一行到前院的时候,前院已经聚集了二三十号人,男女分站着,高升拿着花名册在点名。 见到谢涵,高升走过来,说除了李福送白氏她们没有回来,剩下的人都全了。 谢涵点点头,站到了台阶上。 “今儿我把大家伙召集在一处,是有件事跟大家说,想必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上午我外祖父顾家派了三个婆婆过来,这位穿着蓝缎大毛衣服的是余婆婆,她是我外祖母房里的管事,说是要替我来掌管后院的,旁边的这位是史嬷嬷,是一位教养嬷嬷,说是可怜我从今往后没人教导,还有这位穿羊皮袄的是一位女医,姓闫,说是来替我调理身子的,大家先认识一下。” 府里的人不知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低声细语起来。 “认识了吗?这还有两位,是这三位婆婆带来的,你们也一并看清了。”谢涵说完,命文安和文福把顾家的两个粗壮婆子推了过来。 第八十七章、打脸 顾錾走后,张氏思忖再三,劝谢涵还是去一趟顾家。 她倒不是对纪氏还抱有什么幻想,而是怕影响到谢涵的名声。 其他的几次聚会谢涵都参加了,唯独不去顾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谢涵肯定是和顾家有了什么恩怨。 可不管怎么说,顾家是谢涵的外家,谢涵作为一个晚辈,就算有天大的不满也不能断了和母家人的来往,传了出去,谢涵就是一个不孝母家不敬母家的不孝女,以后谢涵还如何在府城的贵妇圈子里行走?还有哪位夫人太太愿意把她娶进门? 还有一点,张氏担心纪氏因为跟谢涵撕破脸又迁怒到弯月身上来,万一她管不住自己的嘴胡乱对外人说点什么,弯月的名声可就真毁了。 因此为了两个孙女将来的前程着想,张氏只有委屈一下谢涵了。 谢涵对张氏的第一个说法有点不以为然,因为她知道梁茵在她母亲死后也几乎断了和顾家的来往,不也好好地活到现在? 不过转而一想,梁茵的情形到底和自己还是有些不一样,梁茵父亲的死因至今仍是不明不白的,而自己父亲却的的确确是病死的,此其一;其二,谢涵曾经在顾家生活了九个月,又是顾琦亲自送她去扬州见父亲最后一面,同时也是顾铄把她从扬州接回来的,在外人看来,她受顾家的恩惠良多;其三,皇上曾经明确口谕着谢家和顾家共同抚养她,如果她和顾家交恶,岂不是有违皇上的旨意? 虽说此顾家非比顾家,可顾是定国公顾家的分支,在幽州代表的就是定国公顾家! 因此,这一趟顾家之行谢涵委实推不掉。 而且她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想看看纪氏对自己儿子的被打究竟有什么反应。 谁知令谢涵惊讶的是,顾錾回去之后的第二天,纪氏居然提着礼物亲自上门来给张氏赔礼道歉了。 “老人家,昨儿我儿子贸然闯了来真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听身边的管事妈妈说了才知道这小子主动揽了这件差事,说起来都是我教子无方,这孩子素来在外面野惯了,从来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老人家打的对,打的好。” 张氏一听这话话锋不对啊,不大像纪氏的性格,便不开口,静等下文。 “是这样的,我儿子回去之后说您老人家发话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让它影响了我们之间的亲戚情分,所以我今天来特地为我和我儿子对您老人家和弯月姑娘造成的伤害说声抱歉的。其实,这件事本来真不大,要错也是我儿子错在先,可这孩子一向嫌我管他,有什么话都不肯跟我说,所以我只能去问我那小儿子,偏我那小儿子也没说真切,这才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总之,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伤害了你老人家和弯月姑娘,这是我对老人家和弯月姑娘的一点心意,老人家请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到外头说一个字。”纪氏一边说一边把礼单送到了张氏手里。 第八十八章、挑刺 史嬷嬷和余婆子在客院唉声叹气时,司琴几个则笑逐颜开地和谢涵进了涵苑的大门,她们几个均一人抱着一吊钱。(好看的小说 “今儿太过瘾了,不仅打了人出了气,还白得了一吊钱。”司书没心没肺地笑着说。 “笨蛋,你挨了一顿打又跪了半天,这会你就忘了?还白得一吊钱?要说白得,也该是我白得。”司琪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们两个都闭嘴,少说两句,今儿的事肯定没完。”司琴到底大三岁,看得比她们两个远一些,想得也多一些。 “对了,小姐,说到这,奶娘就问你一句,你今儿怎么没有趁势把赵根生家的换成高升家的?”奶娘问。 今儿谢涵已经当着她们的面说了这个家让当谁当不让谁当得她说了算,故而奶娘以为谢涵至少会把赵妈妈换了,左右也已经撕破了脸,没什么好顾忌的。 现在后院几个管事的都是顾家人,因此她们做起事情才会一点顾忌没有,可如果让高升家的把赵根生家的替换了,她们多少就会有些掣肘。 谢涵听了这话叹了口气,“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这件事现在做起来还有些难度,等过些日子再说。” 要动,也得回幽州以后动。 “对了,奶娘过两天回家一趟,顺便看看白姨娘,再顺便再给我找个伶俐点的女孩子过来。”谢涵总觉得自己身边人手紧张,一有点什么事情就扒拉不开。 “小姐的意思是奴婢不够伶俐?”一旁的司书噘起了嘴。 “伶俐,像你这样就不错。”谢涵笑着夸了她一句。 司书确实很不错,动手动嘴都有一套,也极有眼力见,今儿上午就是她第一个开口护自己,然后司琴和司琪才有样学样的。 “真的?”司书听了这话举起手里的这吊钱想抛起来,谁知她还是小,根本抛不动,反把她自己的手砸了一下,让一旁的司琴和司琪哈哈大笑起来。 谢涵见了也勾了勾嘴角,刚要打趣她两句,只见方氏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 “小姐,那个,那个秋月妹妹和冬雪妹妹不是跟你们一起去大明寺了吗?她怎么没有回来?晚餐还用不用备上她的?” “哦,不用,她们两个说要在寺庙里住两天,白姨娘做了个梦,梦见我父亲责怪她了,说她没有完成我父亲的嘱托,没有为她做够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所以白姨娘想补上。”这个借口是谢涵和白氏商量好的。 “那,那,那用不用给她送点东西过去?”方氏见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跟她说一声,心下有点慌了。 当然,她慌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也怕老爷给她托梦责怪她没有当好这个家。 “不用了,她的事情以后你不用管了,你只需负责把顾家来的人招待好了即可。”谢涵给了她一个冷眼。 “小姐,奴婢也是没办法,奴婢今儿可真是想护着司琴几个来着,不信小姐问奶娘,可她们不听奴婢的,奴婢的娘亲,还有兄弟姐妹一大家人都在顾家,奴婢也没法子。”方氏说完呜呜哭了起来。 第八十九章、换个套路 谢涵的拒绝在史嬷嬷的预料之中,所以她昨儿才会感慨这趟差事她恐怕完不成。 只是她到底还是不肯死心,非要来当面印证一下,同时,也是印证给余婆子看,省得余婆子回去之后说她不尽力。 “小姐,你可别犯傻,幽州如何能和顾家比?就算你为你父亲守孝要在乡下待三年,可也没必要一直不出来啊?难不成你将来就由得你祖父母在乡下胡乱找个人把你嫁了?”余婆子一着急,忘了谢涵的年龄和身份,脱口劝道。 “余婆婆,你也昏了头吧?我们小姐才多大?这话也是你一个做下人的能说的?”司琴接过了话头,特地瞟了一眼史嬷嬷。 你史嬷嬷不是说要教规矩礼仪吗?你顾家的人行事不合规矩礼仪,我看你怎么说! “余嫂子,这话原是不该跟小姐说的,你赶紧跟小姐认个错吧,随后,你去办你自己的差事。”史嬷嬷皱了皱眉头,说道。 她也没想到余婆子会说出这种没水准的话来,一点忙帮不上不说还净给她添乱了,看来,这余婆子也是在老夫人身边时间太长了些,狐假虎威惯了,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更不拿自己当下人了。 “是,小姐,老奴也是着急了,是一心为小姐打算,心里想什么就随口说了出来,忘了小姐的年龄和身份,老奴该死,还请小姐见谅。”余婆子一边说一边还装模作样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当然,没有使劲。 谢涵见这两人换了一个套路,心下微微有点讶异,不过很快也就明白过来了,这两人准是商量好了要重新取得她的信任。 “余婆婆言重了,谁都有失误的时候。对了,刚才史嬷嬷说让你去办差,办什么差?”谢涵的话刚说完,门外有了动静。 原来是灶房的婆子送饭来了,可巧碰上了从家里过来的奶娘,奶娘接过了提盒,和婆子说了两句话掀了门帘进来。 司琴见了忙替谢涵把手擦了,司书端着铜盆出去倒水,而司琪则从里面卧房的梳妆台上拿了一个青花瓷的小圆柱形盒子出来,从盒盖的顶部抽出了一根白玉小耳勺,用小耳勺从盒子里挑出了一点乳白色的脂膏,往谢涵的脸上和手上各涂抹了点,接着司琴过来用手替她慢慢匀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散了过来,而此时,放下铜盆的司书拿着一个围嘴过来替谢涵系在了脖子里。 “我们小姐要用餐了。”司琴看了一眼两位婆子,说道。 “我就是特地来看看小姐的用餐礼仪的。”史嬷嬷老神在在地回了一句。 谢涵听了也不反对,抬脚向罗汉榻上走去,司琴见此,命司书和司琪先去吃饭,她则站到了罗汉榻前伺候谢涵进餐。 这顿饭吃了足足有两刻多钟,谢涵放下碗筷的时候,司书和司琪也回来了,这时,司琴忙着把矮几上的碗碟撤下去,司书和司琪则伺候谢涵漱口,擦拭嘴角,最后再解除围嘴。 饶是史嬷嬷这么挑剔的人也没有挑出什么大毛病来,因为谢涵的就餐礼仪是顾珏严格教导出来的。 第九十章、骗 史婆子听了撇了撇嘴,瞟了余婆子一眼。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呀,你呀,白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了,这点事情都看不透?她那两天在老夫人身边的样子肯定是装出来的,保不齐那个梦也是她编出来的,目的就是骗老夫人放她回家。” “这个我倒是也猜到这了。”余婆子不甘心被对方瞧不起,忙把话接了过来。 可史婆子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说道“还有,什么叫不显山不露水?我刚一回府便听说了,咱们家的小姐和她一起进学都被她比下去了,先生们没少夸赞她聪慧,就连咱们家的大小姐都落了下乘。所以呀,我们现在该调整我们的思路,别再拿她当小孩看。” 余婆子听了拍手说道“可不是咋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咱家的小姐们没少因为这件事置气。这也就难怪二老爷会她手里吃亏了,想必二老爷对她也是一点防备没有。” “连老夫人都看走眼了,二老爷会吃亏也就不足为奇了。”史婆子叹了口气。 “可不是咋地,你这么一说,我倒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这丫头离开顾家时老夫人明明命王嫂子在那些药材里做了点手脚,一路上红芍和红棠也都亲眼看着她喝下去了,可这丫头就愣跟没事人似的,你说怪不怪?难不成是她自己现了药不对劲换了?如此说来,这丫头莫非成精了?” 说到这,余婆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成精倒不至于,以前是我们大意了,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史婆子眯着眼地说道。 只要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又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谁输谁赢就不一定了。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打听出那个怀孕的姨娘去了哪里,接生的时候最好动手脚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若是等孩子生下来了,只怕就需要多费些周折了。 可现在的难题是谢涵刚刚当众卖了那两个不护主的婆子,也当众搬出了皇上的口谕警告了家里的下人,这种情形下即便是那些从顾家出来的人也得思量思量,不敢轻易投向她们,更别说那些谢家的家奴。 偏偏她们从顾家带来的人又不够多,且不机灵,于是,史婆子和余婆子商量了一番,史婆子负责以教导谢涵的名义牵制谢涵,余婆子负责以接管后院的名义去打探白氏的消息。 因此,第二天一早,史嬷嬷吃过早饭便带着闫婆子进了涵苑,可巧彼时谢涵正领着司琴几个在院子里练五禽戏。 “哎呦呦,小姐,这冰天雪地的,冻着了可不是玩的,老奴出门的时候老夫人还再三嘱咐我说小姐的身子受了寒,担心小姐这一路调养不过来,特地打我带一个女医来,来,老奴领小姐进屋去让女医好好给你看看吧。”史婆子一边说一边站到了谢涵面前。 谢涵见此,只好收了拳脚,歪着头,盯着闫婆子看了又看,然后抿了抿嘴,一脸怀疑地转向了史婆子。 第九十一章、真真假假 很快,谢涵眼睛里的怒火不见了,代替的是质疑,还有几分孩童似的好奇,“你真的会看病?” “那是自然的,小姐不信的话可以依小的刚才说的法子试试便知道了。”闫婆子见谢涵听进了史婆子的解释,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吧,正好我也练了一个月的五禽戏,那就让你看看我这一个月有没有效果。”谢涵也点了点头,脸上的泪珠还没有干呢。 对方既然非要急着送上门来,她没有道理放过她。 进了屋,谢涵并没有第一时间让对方把脉,而是先坐到了罗汉榻上,司琴上前替她脱掉外套并卷起袖子,司琪拿着一个铜盆从角落里的炭火炉上倒了半盆热水兑好了端到了谢涵面前,而司书早就拿着一条帕子和一个皂盒立在了一旁。 “红棠和红芍呢?她们两个怎么不来伺候?”史婆子问道。 “红芍姐姐在那边和方姨娘一起照管老爷屋子里的东西,红棠姐姐去灶房取饭了。”司琴回道。 这个安排对史嬷嬷来说有点意外,按照昨日谢涵的表现,她不可能不清楚顾家打发这两个丫鬟来为的是什么,可她居然打发红芍和方氏一起去照管谢纾的屋子,又把红棠留在了自己身边,还敢让她去灶房取饭? 要知道谢家的秘密很有可能就藏在了这两处地方,谢涵敢把这两人放进来,是不是笃定她们两个什么也找不到,也不会加害于她。 还是说,她压根就不知道顾家的意图,压根不清楚她父亲到底给她留了什么? 若果真如此的话,谢涵昨儿为什么死活不肯把她和余婆子留在内院? 史嬷嬷想不通这个问题,看向了谢涵。可惜,谢涵正低着头洗脸,史婆子看不到谢涵的眼睛,也就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稍后,谢涵洗漱完毕,闭着眼睛等着司琴给她擦脸,司琪去倒水,司书去给角落里的炉子添加炭火,史婆子从谢涵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眼睛扫了一圈见没有看到奶娘,便随口问了一句。 “奶娘昨儿跟我告了一天假,说是昨儿跪地上时间长了受了寒,今儿在家歇一天。”谢涵睁开眼睛说道。 其实,是她主动放了奶娘一天假,让她回乡下探望一下白氏,虽说谢涵叮嘱了陈氏和阿娇几个好好照顾白氏,可乡下条件毕竟有限,谢涵也不知白氏到底能不能适应。 还有一点,谢涵想让奶娘从庄子里再给她找一个活泼厉害些的女孩子来,她身边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 史婆子一听更糊涂了,她当然清楚谢涵是在借故敲打她,可这正是她不明白的地方。 谢涵对她和余婆子如此戒备不留情面,对红芍和红棠两个却如此宽容,这里面难道有什么她不清楚的内幕? 可要说红芍和红棠两个被谢涵收买了,史嬷嬷也不太相信,这两丫头都是顾家的家生子,卖身契也还在顾家,不大可能敢背叛顾家。 谢涵的余光感受到了史婆子的打量,正要开口时,只见红棠拎着个食盒过来了,司琴和司琪两个刚要上前帮忙摆饭,闫婆子拦住了。 第九十二章、脏婆子 谢纾屋子里的东西谢涵已经整理完毕了,故而余婆子进屋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床和木架以及墙角堆放的一个又一个贴了封条的大木箱子。 “这箱子里的东西你们都仔细翻过了?”余婆子走到一个就近的一个箱子前问道。 “看过了,不但我们看过了,连二老爷也都看过了。”红芍和方氏几乎同时说道。 “那这么大的屋子难道就没有一个暗盒或密洞什么的?”余婆子的眼睛从箱子上不甘心地挪到了床架上,并走了过去。 “这有一个暗盒。”方氏走到了拔步床前,打开了床裙上的暗盒,里面什么也没有。 余婆子弯腰沿着床裙敲了一圈,见没什么发现,又爬到了床上,谁知正撅着屁股敲打床头时,谢涵怒气冲冲地带着司琪过来了,陪同的还有史嬷嬷和闫婆子。 原来,春晖院里做粗活的两婆子见余婆子和方姨娘赵妈妈等人进了上房,想到上房那一堆值钱的箱子,两婆子不放心,怕谢涵责怪她们失职,便躲在墙根下偷听,可巧听到余婆子说要找密洞或暗盒什么的,两婆子吓得不轻,一个偷着跑出去通知谢涵,一个留在院子里继续偷听。 谢涵听到这个消息虽然生气倒是也在她意料之中,原本她也想忍一下放过这余婆子,因为她清楚如果不让余婆子死心顾家肯定也不会死心,说不定还会派别的什么人来,到时只会比今日的局面更难缠。 可谢涵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也不清楚父亲的卧室究竟有没有密洞或暗仓,所以还是决定来这一趟,不过她也不傻,知道依靠自己的力量肯定是对付不了余婆子的,故而临出门前对司书使了个眼色,让司书出去找人,而她则带着司琪以及史婆子闫婆子一起进了春晖院。 谁知一进门,看到的偏偏是余婆子趴在父亲的床头敲敲打打的,这一幕极大地刺激到了谢涵。 “来人,给我把这个爬我父亲床的脏婆子拉出去丢到外面去。” 司琪听了忙掀了门帘出去找人,而余婆子一开始还不清楚谢涵针对的是她,扭过头来看了看才发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床上。 这下她有点挂不住了,脸瞬间胀得通红,又羞又恼的,忽地想到了什么,瞬间又挺直了腰,“小姐,老奴已经是内院的管事婆婆了,老奴是奉老夫人的命令替小姐清查一下家底。” “史嬷嬷,你是外祖母家的教养嬷嬷,你来告诉我,顾家内院的管事婆婆是不是可以不经传唤随意进主子的屋子随意爬主子的床?更何况,余婆婆还不是我们谢家正经的管事婆婆,再者,即便就是清查家底,也没有必要清查到床上去吧?你们把我父母当成什么了,把我们谢家当成什么了?”谢涵质问道。 “这?想必余嫂子也是一时好奇,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床,一时兴过头忘了规矩,的确该罚。”史婆子转念间想到了一个说辞。 如此一来,也就掩盖了余婆子的真实目的,毕竟眼下他们人少势单,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第九十三章、先打一耙 这天上午,余婆子在文安文福的监视下,老老实实地拎了一个上午的水去擦洗谢纾的床和屋子。 可能是天气寒冷,加之余婆子年岁不轻,又刚长途跋涉而来,身子也没怎么调养好,且又多年不曾做过这样的粗活,这一上午忙下来,余婆子病倒了。 依余婆子的意思是想让方氏替她在外面找一个郎中来,可谢涵没答应,现成的闫女医在,哪里还用得上求别人? “家里不是有现成的女医吗?”谢涵瞪大了眼睛对前来说情的方氏等人问道。 “小姐,老奴已经说过了,闫女医擅长的是调理身子,可余嫂子得的是风寒,这也不对症呀?”史嬷嬷回道。 “怎么不对症?史嬷嬷忘了我也是在顾家掉进水塘里受了风寒,闫女医不是说能调理好的吗?对了,那个方子我还特地拿去让别的大夫看了,说对症呢。” “不仅仅是风寒,余妈妈昨儿可能也是受了点气,她那个人一向心气高,保不齐就有点郁结于心,小姐,还是把李大夫找来替她诊视诊视吧。”方氏也劝道。 “这就更对症了。闫女医昨儿说我的病也是着了凉又因为父亲去世伤了神,好像还有一个脾胃胀什么的,可不正好对应了余婆婆的症状,就让闫女医去瞧瞧吧。”谢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地方。 “怎么?你们是不相信这闫女医?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不敢找她调理身子了。这样吧,我也这不养闲人,给她点盘缠,让她自个回京吧。哎,想不到一向聪明的外祖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竟然找了一个庸医来。”谢涵故意说道。 她当然清楚这些人肯定不会让闫婆子离开,闫婆子来扬州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怎么可能无功而返? 还有,如果闫婆子回去了,岂不是等于承认了顾老婆子故意找了一个庸医来糊弄谢涵?这传了出去,顾家的名声多少会有些损伤。 果然,谢涵的话刚一说完,史嬷嬷着急了,“老夫人怎么可能有看走眼的时候。那就依小姐的,让闫婆子给余嫂子瞧瞧吧。” 其实,依史嬷嬷的意思本来就是想让闫婆子给余婆子开个方子的,现成的机会送到眼前,利用好了,闫婆子很快就能得到谢涵的信任,后面的任务才好完成。 可谁知这余婆子素日里跋扈惯了,且又最是惜命。她深知这闫婆子是个什么货色,哪里敢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对方的手里?她还想好好多活几年呢?要知道风寒如果延误了也能要人命呢。 因此,余婆子第一时间便打方氏为她去外面找郎中,可方氏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哪里认识什么郎中,唯一认识的一个李大夫还不清楚对方住在哪里,故而她也只能来找谢涵,让谢涵开口去找高升,谁知正好撞到谢涵的口袋里了。 史嬷嬷是万万没想到,来谢家才刚短短三天,本想借着顾家的声势先给谢涵一个下马威,谁知却接二连三被谢涵打脸,偏偏这个余嫂子还是一个混不吝的,一点忙没有帮上还屡屡拖后腿,所以,史嬷嬷才会想着借这个机会也给余婆子一个教训。 第九十四章、插手 因在丧期,虽临近年底,谢家并没有什么年味,往年这个时候车水马龙的大门口如今冷冷清清的,好在谢涵对人情冷暖早就有了清醒的认知,倒是也不觉得十分难过。 谁知小年这天,扬州知府的管家领着几个人抬着几抬东西大模大样地进了谢家的大门。 这些人并没有在谢家滞留多长时间,也没有提出要见谢涵,而是和高升说了几句话,放下东西便离开了。 高升看着手里的礼单,见除了一些比较稀少贵重的山珍海味外,剩下的几乎都是小女孩子用的东西,比如衣料、首饰、金银锞子、书籍、各色狼毫、上等徽墨、上等宣纸砚台以及各种小玩件,甚至还有漂亮的山鸡毛做的毽子。 高升见这些东西显然是给谢涵送来的,便留下了那些山珍海味,剩下的一股脑地送进了谢涵的屋子。 谢涵收到这份礼单颇有些意外,正琢磨这扬州知府的年礼是冲父亲送来的还是冲皇上送来的时,方姨娘和赵妈妈突然带着余婆子和史婆子闫婆子三人进来了,说是余婆子的病总算大好了。 “恭喜余婆婆,总算大好了,这下我也放心了,我正想着找高升去把李大夫请来给你瞧瞧呢。”谢涵还真动了这个念头,她也是见余婆子半个月了还没有从客院走出来,心下多少也有点忐忑。 给余婆子吃点苦头没问题,可若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怕顾家的老婆子不会轻饶她。 “托小姐的福,老奴大好了,这些日子劳烦小姐费心了,又是人参又是燕窝的,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要再不好就说不过去了。”余婆子恭恭敬敬地回道。 这几个回合下来,余婆子完败在谢涵手里,她想不恭敬也不行,为今之计,只有想着先把眼前的关口过去,别的只能等谢涵回京了再说。 谢涵抿嘴一笑,她当然看出了余婆子的恭敬只是临时的妥协,她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被一点人参燕窝所收买的呢? 可谢涵也清楚一点,凭她目前的实力,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接下来的这几个月这个余婆子应该会有所收敛些。 “这点小事还请余婆婆不要放在心上。对了,也不知这南边的饮食合不合余婆婆的胃口,余婆婆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还请告诉方姨娘一声,我听外祖母说过,这病啊,从来都是三分靠治七分靠养。”谢涵见余婆子的眼睛在那几抬年礼上停留了片刻,有些猜到她来的目的了。 都这么多天了,早不来晚不来,怎么这么巧这扬州知府的年礼刚进门,这余婆子的病就好了? 难不成这病是装的?就是想借此来拿捏自己一把? 想到这,谢涵有些后悔没有找李大夫来给她诊治一下。 “小姐,其实奴婢今儿来还有一件别的事情,临近年根了,府里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少,往年这些事情都是夫人和刘妈妈操持,今年,今年我和赵妈妈都是刚接手,很多规矩都不懂,我们两人的意思是不是请余婆婆来帮帮我们,她在顾家操持了多年,深得老夫人的赞赏。”方氏见余婆子扫了自己一眼,只得上前说道。 第九十五章、借力 谢泽走后,谢涵伤感了半日又很快打起了精神,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既然高升查到了姚家是放印子钱的,而姚家又和郑氏过从甚密,谢涵怎么想也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朱泓远在京城,谢涵也不忍心打扰他,故而,思索了一盏茶的工夫后,她命刘东把顾錾和弯月喊来了。 谢涵是在外书房见的顾錾,当着高升和李福的面,谢涵把自己对姚家的怀疑说了出来,她知道顾錾应该也有点小聪明和小路子,应该不难查到姚家的后面是谁。 一个乡下来的土豪,能在城里开当铺就不是一件易事,可人家还在城里偷着做起了印子钱生意,谢涵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还有,对方如此处心竭虑地接近郑氏,谢涵总有一种感觉,对方应该是徐氏的人。 “对了,这件事你能查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不许惊动对方,第二,不许告诉三姐让她担心。”谢涵最后说道。 “知道了,放心,我有分寸的。”顾錾收了以往的吊儿郎当样,很正式地回道。 送走顾錾,谢涵又给随心随性布置了一个任务,查一下幽州、燕州、云州一共有多少家卢记的产业,想法暗地里捣捣乱,但不能给对方抓到把柄。 令谢涵惊喜的是,顾錾两天后便查到了姚家的底子,那位姚太太二十年前本是徐氏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后来嫁给了徐氏身边一个管事的儿子,徐氏给了个恩典,让这两人脱了奴籍。 至于这两人为什么会选择在乡下定居顾錾就不得而知了,但顾錾清楚这夫妻两人在乡下置了不少产业,再加上府城的当铺,这姚家的家底委实不薄,绝对不是一个脱了奴籍的穷小子能置办得起的。 知道了姚家的来历,谢涵自然想给姚家一个教训,只是这件事该怎么着手却令她为难了。 顾錾出面整治姚家是没问题,可徐氏知道后会善罢甘休?顾錾可没有跟徐氏抗衡的底气。 朱泓? 朱泓远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 还有一点,朱泓一出面,相当于是和徐氏拉开了宣战的序幕,似乎有点为时过早。 略思索了一下,谢涵又给了顾錾布置了一个任务,让他把府城所有放印子钱的钱庄和当铺都查出来,随后谢涵给皇上写了一个折子,不但详细列举了放印子钱的钱庄和当铺,还详细列举了放印子钱的种种危害,建议皇上花点力气整治一下,信的末尾,谢涵还提议把这些不义之财全部没收充公,拿去修建长城。 谢涵的折子是通过王平送到皇上手里的,皇上看到这折子很是意外。 这是谢涵第一次正式给他写折子,或许不能称之为折子,应该算是信件,不是为了她自己的私事,而是为了政务。 “老货,你说这丫头是什么意思?”朱栩看着手里的信笺,总觉得事情不像字里行间表露的这么简单。 “回皇上,老奴也不知。老奴都不清楚谢姑娘说了什么,老奴只是一个跑腿的。”王平也很为难。 第九十六章、投奔 方氏到底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又在谢家待了多年,对官场的了解还是比较透彻,果然她的话说完没多久,外面又有人上门了。 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谁不清楚皇上对谢涵的垂怜,谁不清楚皇上在扬州期间一直住在了知府大人的别院,故而见到知府大人郑重其事地往谢家送年礼,谁敢不跟风? 而且这些官员谁没有一两个机警伶俐的下人,这些下人在知府的管家从谢家出来后便打听到了知府大人的年礼大致是些什么东西,对他们来说,预备这样的一份年礼根本不叫事,花点小钱便能买一份安心,何乐不为? 于是,很快扬州城里的各级官员便都打发了管家往谢家抬了几样东西来,东西不多,也不是特别贵重,除了吃的基本都是些小女孩能用能玩的东西。 令谢涵意外的是,这一次那个扬州盐会的会长童槐倒是没有出现。 论理,上一次他们出了这么厚的一份礼金,这一次没有道理不跟风吧? 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谢涵也没等到童槐的礼单,却等到了几个非常意外之人,顾珉和顾玡以及顾玡的两个女儿何青、何悠。 原来顾珉是陪顾玡母女三个去杭州奔丧的,如今扶了何昶的灵柩要回老家安葬,可因为临近年根,天气寒冷不说,也不能大过年的在路上奔波,于是,他们投奔谢涵来了,把何昶的灵柩也寄放在了大明寺,打算等过了正月跟谢涵搭个伴一起北上。 论理,这个时候顾玡母女几个重孝在身,不应该进谢家的门,可她们几个一则实在没有去处,总不能大过年的在客栈或寺庙里住着;二来顾玡想着谢涵也是重孝在身,又是一个孤女,家里也没什么长辈在,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三来谢涵重孝期间也在顾家住了半年多,想必不会不念一点旧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顾玡心里有很多疑团想不明白,可如今丈夫已死,可能知道点内情的谢纾也早没了,她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谢涵。 谢涵看着憔悴不堪的顾玡,想着自己离京前那天的谈话,想必那个时候的顾玡就猜到丈夫的牢狱之灾可能跟顾家有点关联,否则的话她为什么宁可托六岁的谢涵来找谢纾打探丈夫的事情也不愿意委托顾家的人。 同是顾家受害人,于是,谢涵动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留下了这一家人。 “二姨,两位姐姐,家里地方有点小,只能委屈你们了。”谢涵说的是实话。 她把顾玡母女几个一起安排在了顾琦曾经住过的澜苑,和谢涵住涵苑差不多大,要住下顾玡母女三个不难,可要连带她们的随身丫鬟一起住下就有些紧巴了。 “这孩子,你不嫌弃你二姨这个时候上门就不错了,二姨哪还敢奢望别的?孩子,二姨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大过年的我也不能带着你二姨父的灵柩在路上奔波,就是客栈也不会让我们投宿的,我倒是也想过留在杭州过了正月再走,可不瞒你说,二姨这趟出门,你外祖母才给了一千两银子,而这一趟出门,家里家外的,哪里不需要打点?”顾玡说着说着便落泪了。 第九十七章、证据不足 顾玡有心想问问谢涵,谢纾有没有交代她什么话或者是托她转达什么话,可一看自己身边站着的两个女儿和谢涵身边立着的丫鬟,便打住了。 而谢涵也有心想问问何昶到底是如何病没的,后事是如何安排的,以及他的案子到底是如何定性的,可看到何青和何悠两人,谢涵也住嘴了。 可巧此时顾玡的丫鬟婆子抬着两个大箱子过来问行李如何归置,谢涵见这个时候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便带着司琴先告辞了。 回到自己房间,谢涵命司琴找出了几匹素色的杭绸和宋锦,又亲自从这两天收的年礼中挑了些女孩子的首饰、衣料、金银锞子、笔墨纸砚以及各种小玩意打发司琴和司书一并送到澜苑去,接着,她又命司琪去嘱咐方氏一声,顾玡母女三个在谢家住的这些日子各色供应一律按照她的标准送过去。 晚饭时分,谢涵把顾玡母女三个请到了上房的偏厅,因她们几个女孩子年龄都偏小,顾珉也算是至亲,所以谢涵也就请顾珉一起列席了。 饭后,五个人留在了偏厅喝茶聊天,顾珉和顾玡这才问了些谢纾走之前的事情,包括谢纾的病、皇上的探视、以及后来的吊丧等等,而谢涵也问了些何昶的病情,皇上的判决等。 从顾玡的叙说中,谢涵得知何昶是死于一场恶性伤寒,高热不止,加之上吐下泻,不到三天时间人就没了。 皇上倒是派御医查了半天,没查到什么可疑的线索,所以最后的结论就是病亡。 至于何昶的案子,因为证据不足,留下的那些烂账都成了死账,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不过皇上盛怒之下,到底还是把何昶的家产充公了,因为就算是充公,也远远抵扣不了那些不明不白失去的银两。 “幸好证据不足,要是证据确凿的话,二姐一家恐怕都要发配或者充军,好险啊。”顾珉摇头叹道。 “什么叫证据不足?”谢涵问。 发配充军她自然明白,也就说如果坐实了何昶贪墨案子属实的话,顾玡母女三个很有可能就发配到边疆部队做军妓。 想到这,谢涵灵光一闪,她总算明白何昶为什么肯死了,顾琦想必就是用这个威胁的他。因为何昶不死,未必能扛得过皇上的亲审,到时候连累的不仅仅是顾家,还有他自己的妻女。 所以何昶必须得死,而且还必须得死在皇上见他之前。 只是谢涵不明白的是自己父亲在这里面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证据不足就是找不到那些账面上缺失的银两,而二姐夫又一口咬定是修别院和修西湖了。”说完,顾珉特地看了谢涵一眼。 谢涵自然猜到了顾珉眼里的深意,故意瞪大了眼睛,问道“不是有账簿吗?我母亲以前管家的时候都有一本账簿,上面记着家里公账上的各种花销呢。” 顾玡听了摇头一笑,“真是个傻孩子。” 顾珉听了微微一笑,低头抿了一口茶。 第九十八章、是敌是友 谢涵一听便明白了顾玡话里的暗示,从而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顾玡这一刻是真心为她好,所以才冒着被顾珉怀疑的风险提点了她一句。 从顾玡的谨慎里谢涵猜到顾玡和顾珉的关系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和谐,应该也存在着某种防备或猜忌。 可是话说回来了,大户人家的孩子多,不仅嫡庶之间存在利益冲突,庶庶之间也同样存在利益冲突。 只是谢涵不明白的是,顾玡为什么会选择靠向自己而不去争取顾珉,毕竟顾珉是一个庶子,顾玡母女三个想要在顾家讨生活,顾珉的身份可比谢涵有用得多。 谢涵正寻思时,何悠嘟着嘴站了起来拉着顾玡的手撒娇,“母亲,我哪里乱讲了?外祖母就是偏心,同样是奔丧,外祖母给涵姐儿派了这么多人,又是教养嬷嬷又是女医的,我们什么也没有,还有,明知道我们要去乡下守孝三年,才给我们那么一点银两。” “闭嘴,你还乱讲。”顾玡生气地拍了她两下。 “母亲,妹妹说的是实话,外祖母就是偏心嘛。你看,五姨没的时候涵姐儿也没有去幽州乡下守孝,外祖母一句话就把涵姐儿留了下来。母亲,你跟外祖母说说,我们也不要去并州乡下,只要心是诚的,在哪里守孝不是一样的?我们也留在外祖母家好不好?”何青也站起来走到顾玡身边扯着顾玡的另一只手撒娇。 她今年十岁了,三年守孝下来就该十三了,等她回到京城就该十四了,该找婆家嫁人了。 如果她一直在生活在顾家生活在老夫人身边,凭着顾家凭着她的长相说不定老夫人还能为她谋一份好姻缘,可如果去了乡下,乡下条件艰苦不说,她在那边也没有人教导,三年后回来说不定就成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村姑,那个时候顾家即便想为她求一份好姻缘只怕也没有人会看上她。 因此,她是万万不愿意去乡下待三年的。 顾玡没想到两个孩子一起向她难,想板起脸斥责孩子几句吧,她又觉得孩子们说的有几分道理,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就手里的那点银子想在并州乡下过三年,别说孩子们受不了,她自己恐怕都坚持不下来。 堂堂一个国公府小姐,就算是庶出的也是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她去了乡下能适应? 还有,何青和何悠两个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家小姐,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两个孩子去了那鸟都不拉屎的地方,这三年的日子要怎么熬? 此外,何青考虑的问题她也早就想到了,如果因为三年的守孝把孩子的姻缘耽搁了她是万万不认可的,毕竟她下半辈子能指望的就是这两个女儿了。 因此,两个女儿的话触动了顾玡的心事,悲从中来的顾玡顾不上斥责两个孩子,而是抱着两个孩子痛哭起来。 “二姐,快别哭了,这件事其实也不难,等到并州安排好二姐夫的后事之后我会向父亲修书禀明,就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留在乡下实在是不方便,想必父亲定不会坐视不管的。”顾珉转身走到了顾玡面前。 第九十九章、懂 谢涵稍微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顾玡变卦的缘由。【鳳\/凰快请ia/u 只是谢涵经历了上一世的惨痛教训,对顾家这个虎狼之窝是绝对不想靠近了,而且她对自己的姻缘也没有太高的期待,对她而言,能远离顾家,能保住这份家业,能好好地带着弟弟或妹妹活下去,便足矣。 “我还是算了,皇上已经为我筹集了一笔银两,足够我养活自己和家人,想必皇上也是不希望我去寄人篱下的。”谢涵抬出了皇上来回绝顾玡。 原本她还想着再提点顾玡几句,或者是在经济上扶持她一下,可一看这母女三人都拿定了主意回顾家,人各有志,她也就闭嘴了。 “是,涵姐儿的情形跟你们不一样,她有自己的家业。”顾珉附和了一句,点明了重点。 “我知道,可乡下毕竟是乡下,你将来的。。。”顾玡还想再劝劝谢涵。 “对了,二姨和三舅一路辛苦了,该早点去安置,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谢涵打断了顾玡的话。 话越来越不投机了,谢涵也失去了聊天的兴致,再加上身边还有两个不懂事的何青何悠,这些话要是传到顾老婆子耳朵里那就麻烦了。 虽然她现在还不清楚顾珉和顾玡是敌是友,可总归这两人是对她存过善念的,她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 尤其是这个顾珉,别看他是一个庶子,可在老太爷面前说话还是有一点分量的,说不定哪一天谢涵还要求到他。 说来也怪,顾琰这一辈的三位兄弟里,竟然是庶出的顾珉长相最酷似顾霖,方脸,浓粗的卧蚕眉,大眼睛,高鼻梁,很有一种武将世家的英气,据说就因为他的这张脸,这些年他一直深得老太爷的欢心,连带着他的生母也颇得顾霖的宠爱。 可也正因为他的这张脸,他在顾老婆子面前讨不了好,很是吃了些苦头,尤其是上一世老太爷没了之后,他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说起来上一世谢涵和顾珉见面的次数更少,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只记得老太爷过世之后他从兵部出来了,进了军队,一直在幽州那边驻守,官职也不大。 幽州,谢涵怎么把他驻守幽州的事情忘了? “三舅,我看你刚才研究这些字画,若有喜欢的就摘下来,我送给三舅了。”谢涵既然存了交好之心,自然要投其所好了。 “我也就瞎看看。对了,涵姐儿,我听说江南的文风很盛,这些文人雅士们喜欢聚在一起吟诗作唱的,我能不能去见识见识?”顾珉问。 “当然可以了,正月里扬州城里城外会有不少这样的文会,尤其是瘦西湖那边,三舅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去转转。还有,三舅若有喜欢的字画不妨告诉我,我让府里的管事替你去寻摸。” “是吗?我也听说扬州城是江南第一繁华之地,是不是这里的庙会也多?”何悠问道。 “对对对,肯定商铺也多,京城的衣料和胭脂大部分都是从南边过去的,母亲以前给外祖母家送年礼的时候都喜欢送这些东西。”何青也兴奋起来。 她想起了以前的一些旧事,想起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每年一到腊月,杭州城里的各大衣料首饰铺子都会把最新最好的东西送到府衙,而母亲只需优雅地坐在会客室里指使着身边的管事妈妈挑出她中意的东西,大包小包地装满一车往京城送去。 第一百章、也设防 不知是谢涵的仗义大方感动了何青何悠还是顾玡对何青何悠说了什么,第二天一早,何青何悠姐妹两人携手进了谢涵的院子,说是要陪谢涵一起用早餐,理由是顾玡吃素。 饭后,两人也不离开,见谢涵在学做针线,两人也打发丫鬟回去把她们的针线活拿了过来,三个人坐在了罗汉榻上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 何青何悠感兴趣的是谢涵和顾铄到底好到什么程度,谢涵为什么拒绝回顾家,而谢涵感兴趣的是她们离开顾家顾老婆子跟她们说了些什么。 昨晚上回到自己房里后,谢涵仔细地捋了捋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先是父亲要面圣一家子进京了,接着是母亲和她被顾家留了下来,然后是母亲滑胎,病亡。 父亲在京奔丧的时候顾玡母女也进了顾府,带来了何昶下大牢的消息,紧接着顾家又以谢涵生病不宜长途奔波为由再次把她留了下来,再后来是父亲生病打发人来顾家接她,谢涵被推进水塘里再次病倒了,好容易回到扬州,顾琦追讨未果和病重的父亲吵了好几架,父亲没了之后顾琦收到顾家来信连夜去了杭州,杭州回来后又想强行带着她,没多久,又传来了何昶病没的消息。 如果说何昶贪墨属实的话,何昶手里肯定有一大笔的银两,这些银两抄家没有抄出来,也就是说可能不在何昶的家里,至于在谁的手里,这就值得斟酌了。 联想到父亲留下的那几个谜语,再联想到父亲死后顾琦的表现以及顾琦临走前在父亲灵柩之前说的那番话,谢涵有种预感,父亲跟这件事应该是脱不了干系。 这笔银子肯定不是小数,所以顾家才会这么急切甚至是不择手段地追要,只是谢涵不明白的是,何昶贪墨的银两为什么会是顾家来追要?还有,何昶贪墨的银两为什么不直接给顾家非要从父亲手里过一遍?父亲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答应帮顾家帮何昶做这种事情? 此外,顾家又是凭什么断定那笔银钱一定就在父亲手里?他们果真对顾玡母女三个不设防吗? 因此,谢涵才会想知道顾老婆子到底对顾玡母女三个说了什么。 “外祖母交代我们两个路上好好听母亲和三舅的话,别的也没说什么。”何悠抱怨说。 她记得谢涵离开顾家之前老夫人亲自去谢涵的院子里探视,临走还送了谢涵两个丫鬟,听说大表哥也把老太太送的九连环拿去给谢涵送行,可她们走的时候,老太太只把她们喊去吩咐了几句话就完事了。 “那外祖母没有送你们几个人?你们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是自己人?”谢涵再问道。 “这倒不是,外祖母怕我母亲不懂这些丧葬礼仪,打发了她身边的田婆婆跟着我们,别的就没什么了。”何青说完抬起眼皮瞅了谢涵一眼。 到底是大几岁,何青也清楚外祖母把这田婆子放在母亲身边不仅仅是教她一些丧葬礼仪规矩,只怕还有别的目的。 就像谢涵离开顾家一样,外祖母不但让二舅相送,还把自己身边两个丫鬟送给了谢涵,如今五姨父一没,外祖母又送了两个管事婆子来。 第一百零一章、求助 由于下雪,屋子里的光线不是很好,谢涵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是谁,只见对方笑着走到她面前,抱拳向她行了个礼。 “没想到谢小姐和谢大人一样,都是宅心仁厚之人,希望借小姐的吉言,明年能是一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 “童会长?”谢涵这一惊可不小。 扬州城里的大小官员们都是在腊月二十四五那两天上门的,谢涵没看到童槐的礼单,还以为这人不会来了,谁知他竟然在这大雪天亲自登门了。 “小姐的记性真好,才见一面就记住了童某。”童槐笑着上下打量了下谢涵,“小姐的气色看着比先前好了很多,童某也就放心了。” “多谢童会长挂怀。”谢涵屈膝行了个礼,心下却有点纳闷,这童会长选择在一个大雪天上门,又特地提出想要见她,不会只是为了看看她的气色如何吧? 像是猜到了谢涵心里想什么,童会长上前摸了摸谢涵的头,“谢小姐要是看得起童某的话喊我一声童叔叔吧,我和你父亲虽没有八拜之交,但你父亲曾经有恩于我,我惦记你也是应该的。童某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或者说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童某的地方。” “这就要问问高管家了,家里的事情都是他管。”谢涵看向了高升。 她并不想让外人知道她插手了家里的事务,毕竟她才六岁,太过聪明外露并不是什么好事,和顾家的这几场明争暗斗是没办法,逼到了那份上。 “小的说了没有,可童会长非不信,非要见见小姐,小的只好把小姐请出来,不过看到小姐,小的倒真是想起来一件事。” 高升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掀了下门帘,见外面有司琪和司书两人守着,又放下门帘转过身子走到了童槐身边。 原来,高升想找童槐找几个人护送谢涵回幽州,这一趟回幽州路途遥远不说,要带的行李也多,而且贵重东西不少,这些还是其次,最大的难题是白氏和她的孩子。 闫女医的到来也令高升警醒了,幸好谢涵先一步想到了把白氏送走,可白氏的孩子生下来后肯定是要跟着他们回幽州的,这一路就很难说会生什么。 要依高升的意思,他倒是想把闫婆子几个赶走,可他和谢涵商量了一下,赶走也没有用,顾家肯定还会派人的,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两家就要撕破脸了。 可现在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两家的实力相差太悬殊,万一顾家强势把谢涵带走了,高升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因此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隐忍和装傻,不管顾家问什么都是一问三不知,顾家想怎么做也由得他们,只要他们不带走谢涵就行。 “这事不难,我们盐帮成天和运河打交道,你们到时也走运河,我会安排好的。”童槐满口应承。 “还有一件事,我想向童会长要两个人,希望童会长能帮我们找一个可靠的奶娘和医术好点的稳婆。”高升说道。 第一百零二章、不相信 梁茵一提,尹嬷嬷也想起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了,忙反客为主地领着大家往前院走去。 谢涵下意识地跟着大家的脚步往外走,谁知刚走了不到一丈来远,只见梁茵站住,把谢涵往后一推,“行了,都是自家人,也不用你送了,回头我们还来找你说话呢。” 谢涵这才想起来,按规矩她是不能出去见朱泓的,只得立住了,笑道“也好,有什么事情请姨娘和舅娘帮衬些。” “放心,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帮衬,尹嬷嬷是老人了,办事肯定我们妥帖多了。”纪氏捧了一句。 尹嬷嬷笑了笑,没有接言。 谢涵看着她们几个转过了二门,叹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里了。 略一思忖,她把司书喊来了,对着司书耳语几句,司书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梁茵和纪氏才又重新回到了谢涵身边,梁茵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礼单,说是朱泓门给大家的见面礼。 谢涵接过礼单看了一眼,谢春生和张氏是一人六匹布,一对玉如意,两支百年人参,两套金饰,两盒雨前茶,谢耕田夫妻、谢耕山夫妻和谢耕梅夫妻次一等,减了玉如意,成亲了哥哥姐姐们又减了一等,没有百年人参也没有雨前茶,只有六匹布和两套金饰,没成亲的哥哥姐姐和外甥侄子一律是一人六匹布外加两个金项圈。 “还别说,到底是王府出来的,出手不小气,家里的每个主子都想到了。”梁茵夸道。 “那是自然,这几年尹嬷嬷没少往这跑,家里都有谁她还能不清楚?”纪氏说道。 说完,纪氏似想到了什么,拉着谢涵的手问道“涵姐儿,你和这位二王子是不是早认识?” “舅娘此话怎讲?”谢涵不高兴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别不高兴,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好问问。你是不知道,这位二王子有多难缠,记得当年顾錾和陆家那小子一起得罪了他,凭我们找了多少人说了多少好话花了多少银子可是不好使,最后还是你几句话让他改了主意。”纪氏想起了往事。 其实,自从接到这个消息后,纪氏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谢涵的身份居然能嫁进王府,而且是嫁给王府的嫡长子做正妻,偏偏还是这位桀骜不驯、目无人的嫡长子亲自当众求娶的,如果说两人之间没有私情,打死纪氏也不会相信的。 还有,更让纪氏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以往这位桀骜不驯目无人的嫡长子居然十分谦恭地执晚辈礼向谢春生和张氏磕了个头,对谢家其他长辈也很谦和,问什么答什么,全无一点不耐。 这是她以前见过的那位霸道、张扬、蛮横的朱泓吗? “,你没听尹嬷嬷说,二王子在扬州的时候见过涵姐儿了,后来涵姐儿又帮过这位二王子两次,对方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想求娶我们涵姐儿。再说了,我们涵姐儿也不差啊,连皇都夸过我们涵姐儿呢。”梁茵抢着回道。 说完,梁茵拉着谢涵问“算了,今儿你家里有事只怕也走不开,我先回去了,改天你有空再来看你二姐吧。” 第一百零三章、看不过眼 次日,因是除夕,谢涵知道要去大明寺祭拜父亲,所以早早起来了。 她刚洗漱完毕,顾玡母女三个也进来了,草草吃了顿早饭,几个人赶到外院大门时,正好余婆子和史婆子一人披了一件石青色狐狸毛的斗篷站在了大门口,方姨娘和赵妈妈两人则站在台阶上和高升、李福说着什么,而门口的巷子里已经一溜排开了五辆马车。 谢涵一看大家都到齐了,显然在等她先上车,刚要开口说话,忽见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抬眼看过去,竟然是史婆子。 史婆子见谢涵看向她,忙笑了笑,待谢涵越过她下了台阶走向马车时,史婆子在余婆子耳边低语了两句。 余婆子听了一惊,瞪大了眼睛再次看向了谢涵。 其实她早就发现谢涵今儿又披了一件新新的米色织金缠枝莲妆花缎的貂毛斗篷,只是她没想到这斗篷的面料居然是云锦,是皇家专用的云锦。 不过她倒是什么也没说,撇了撇嘴,看向了顾玡母女三个。 顾玡母女三个今儿也换上了大毛的褂子,外面的斗篷倒也是新的,不过却是青缎狐狸毛的,比谢涵的差了不少。 其实谢涵原本也没想穿这么贵重的衣服,可奶娘和司琴怕她委屈,加之家里最近多了这些外人,生怕有不开眼的欺负了谢涵去,故而便从皇上送来的那几箱子衣料中挑了两块出来,给她做了一件褂子一件斗篷。 谢涵见衣服都做上了,白放着也可惜了,也就不矫情了,正好今天去祭拜自己的父亲,让父亲看看自己穿上了皇家的云锦,父亲若是泉下有知想必也会觉得欣慰吧? 因此谢涵便听从司琴的建议披上了这件斗篷,没想到果然有识货的。 由于地上积雪太厚,马车行走起来相当慢,故而等谢涵她们抵达大明寺时已经过了午时。 祭拜完毕,原本谢涵还想去拜会一下明远大师,可一看身边站着的余婆子和史婆子,她便歇了那心思。 谁知高升正张罗回去时,余婆子突然开口了,“成日里说白姨娘在这大明寺吃斋念佛,好容易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不用了,这天气也不好,再不赶回去,只怕天黑了也进不了城,再说了,今儿是除夕,还得早些回去吃年夜饭呢。”高升把话接过去了。 “你也知道今儿是除夕,不冲白姨娘,就冲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也该去问候她一声,哪有放着老爷的骨肉不闻不问的道理?”史嬷嬷开口了。 这话就令高升为难了,这种时候他一个做下人的分量肯定是不足,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史嬷嬷这话可就说错了,高叔叔每天不错眼地打发人给白姨娘送东西呢,哪敢不闻不问?不过今天委实不是问候的时候,你也知道我们方才过来时已经花了快两个时辰,再耽搁下去,我们这些人恐怕都要留在城外过年了。”谢涵把话接了过来。 “那还啰嗦什么,赶紧回去吧。”顾珉发话了。 第一百零四章、画里的秘密 因在丧期,不许喝酒,谢家这顿年夜饭吃的很安静。饭后,顾珉大概嫌家里气氛太肃静太压抑,带了两个随身小厮去街上转悠了。 而顾玡因为刚从大明寺回来,大哭了一场,再加上风雪天出门吃了不少寒气也受些颠簸,便说要去好好泡个澡松快松快,也带着丫鬟们早早离开了。 何青何悠见母亲不太舒服,且谢涵也是懒懒的,几乎没有什么犹疑便跟在母亲后面离开了。 谢涵见只剩自己一个人,招呼了司琴几个跟着她回房,也泡了一个热水澡,待司琴替她把头发绞干后又命她点了一炷香,然后命司书去把各屋子的炭火拢旺一些,接着命司琪把她的指套找出来,一切准备妥当后谢涵坐在了琴架前。 一曲委婉缠绵的之后,谢涵想起了父亲抱着自己弹琴的情形,也想起了母亲手把手地教自己弹琴的情形,更想起了往年除夕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情形,谢涵的眼泪落了下来。 “小姐,要不别弹了,我们做点别的吧?”司书见谢涵对着琴垂泪,上前劝道。 “做什么?”司琪瓮声瓮气地问道。 “要不画画吧,小姐准是想老爷夫人了,不如就画老爷夫人吧。”司书见过谢涵画画,她觉得那些花花绿绿的颜料比这弹琴好玩多了。 “画画?”谢涵想起了父亲留给她的几幅画作,有她的也有母亲的,当然还有父亲自己。 “司琴,你把我父亲的那几幅画找出来,就是上次我二舅送去装裱的那几幅。”谢涵记得好像就有一幅是父亲抱着她弹琴的画面。 司琴见谢涵不哭了,忙欢喜地去隔壁书房把那几幅画找了出来铺在了书桌上,见谢涵走过来,她怕光线不够亮,又点了几根蜡烛。 谢涵站在了椅子上,趴到了桌上,她第一眼看的就是那幅父女弹琴图,上面还有父亲的题跋,“小女艺未精,曾嫌嘲哳音,今思昵昵语,奈何千里遥。” 看着上面的题跋,谢涵知道父亲画这幅画时定是非常的思念自己,要不然也不会发出奈何千里遥的感慨,可惜,女儿没能早些回来,如果早些回来,说不定这一切还能来得及挽回。 想着想着,谢涵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落了画上,洇了开去。 “小姐,快别哭了,回头你又该心疼这幅画被糟践了。”司琴见眼泪在画纸上洇开了,忙喊了一句。 “糟糕。”谢涵也反应过来了,忙抽出了自己的帕子放在了画纸上,想把泪水吸掉。 待把泪水吸干了,谢涵再次趴在了画纸上,她想仔细看看这幅画有没有被毁坏,看着看着,谢涵突然发现了一处异样,父亲的右手搂住了她,食指却指向了琴尾,左手则放在了琴弦上,且左手的姿势也不是正确的弹琴姿势,大拇指翘着,指向了琴头,其他四个手指则搭在了琴弦上。 这是什么姿势? 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 难道说琴头琴尾有什么秘密? 第一百零五章、择婿标准 略一思索,谢涵把这张银票依旧卷起来塞进出音孔里,然后把琴放回到琴架上,转身回来继续趴了另一幅画上。 这幅画画的是父亲抱着她念书的画面,谢涵一眼就认出了父亲手里拿的正是那本夹了五万两银票的。 如此想来,想必是父亲怕自己等不及女儿回来,只好先在这几幅画给女儿留一点提示。 当然,也有可能是父亲觉得这笔银钱数目太大,怕女儿年龄小守不住反而会招来灾祸,只好以这种方式留给女儿,一切全凭女儿自己的造化。 从谢涵和父亲最后那短短的那十来天相处来看,她觉得后者的面更大些。 不过父亲到底还是放不下她,所以提前告知了她里的秘密,如果她够聪明,完全可以根据里的秘密去推测其他几幅画里的秘密。 谁知谢涵到底还是忽略了父亲的用心,好在她还是够细致,先现了瑶琴里的秘密。 接着,谢涵再收起了这幅画,看向了第三幅画,第三幅画就是她趴在后花园里的水塘里采莲花,看着这幅画,谢涵再次确定了后花园的水塘里肯定埋藏着什么秘密。 第四幅画画的不是谢涵,是谢涵的母亲站在春晖院的大门前。大门前?秘密是在大门的房檐上还是母亲脚下踩着的这块地呢? 谢涵猜不出来,只好先放到一旁,看向了第五幅画,第五幅画是父亲抱着她站在了一间屋子里,画面上的人是背对着的,画的正面就是一对父女的背影,背景是厅堂的长桌。 看着长桌上的摆设,谢涵感觉这屋子不像是扬州的家里,细思了好一会,她才从父女两个的孝衣上辨出那是京城的家。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母亲没了之后父亲来奔丧的情形,画面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谢涵看着这幅画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大概是屋子里的光线和背景并不是十分艳丽,因此这幅画的色彩是灰突突的,看着很令人压抑,而且画面的布局处理也有点不合常理,父女两个看不到正脸也就罢了,案桌上也没有母亲的画像或者是牌位,只有两个梅瓶和香炉。 等等,香炉,香炉,谢涵想起了李商隐那里的一句诗,“一寸相思一寸灰。”当时谢涵还不懂相思和灰有什么关联和寓意,她只是从这句诗想到了“蜡烛成灰泪始干”,现在想来,根本不是什么“蜡烛成灰泪始干”,而就是香炉啊,香炉不就是用来点香的吗?那香不就是为了思念母亲而点的吗?香燃尽后不就是成了灰吗? 只是这香炉里的秘密会是什么谢涵就不得而知了。 谢涵正看着这香炉呆时,司琴的声音响了起来,方姨娘来了。 谢涵刚把这几幅画收起来,方氏便站到了书房的珠帘外,“小姐,大过年的你也别一个人闷着了,出来和丫鬟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我没事,就是有点想父亲母亲。”谢涵说完,从椅子上爬下来,抻了抻自己的衣服,这才走出去。 第一百零六章、差哪儿 方姨娘走后,谢涵也无心和司琴几个说笑玩闹,而是拿了一本书做借口,歪在了床头默默地想心事。 她在想顾家这些庶女们的命运,想顾家这些庶女女婿们的命运,想顾家当家人的冷血,想母亲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也想父亲的病死是不是也和何昶一样是出于某种特殊的需要。 思来想去的,谢涵一晚上也没有睡好,刚要眯着,外面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最后还是天亮了,周围安静了些许,谢涵也困急眼了,这才进了梦乡。 故而,司琴一早来叫谢涵起床时,谢涵扭来扭去的就是不肯醒过来,司琴见此也就不勉强她了,她是怕谢涵醒过来后又得伤心落泪,还不如躺在被窝里做个好梦呢。 再说了,这个家现在就小姐一个正经主子,小姐又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偶尔任性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省得那几个婆子生事,总觉得小姐不像是一个孩子。 因此,想了想,司琴命司棋坐在床头守着谢涵,自己带着司书搬了个绣墩守在堂屋门口,拦住了那些前来拜年的下人们,可是她却没有拦住顾玡母女三个。 顾玡母女三个进门后也没有叫醒谢涵,而是在谢涵的屋子里转悠起来,倒是没有动手去翻什么,就是随意看了看。 前两次来,这母女三个都是在堂屋的罗汉塌上坐了坐,没有进到谢涵的卧室,更没有进谢涵的书房,所以这一次这母女三个好好看了看谢涵卧室的摆设。 因为顾玡也认出了昨儿谢涵穿的那件米色织金缠枝莲妆花缎斗篷是云锦做的,云锦一直是贡品,普通人家有银子也买不到。 当然了,皇上每年也会以各种理由赏赐一些朝廷大员或公侯勋贵们,因此,能穿上云锦的人家绝不会是普通人家,那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顾家倒是有不少,何家却从没有过,没想到谢家却能拿出来。 不过顾玡关心的不是云锦本身,而是想通过皇上的赏赐来揣摩一下皇上的心思。 说实在的,这些年她不是很清楚自己丈夫在外面究竟做了些什么,也不清楚自家的家底到底有多少,只知道丈夫每年都会给她一笔还算丰厚的家用,而她每年也会给娘家送一份丰厚的年礼,因为她知道丈夫的仕途肯定是要仰仗娘家的。 故而,丈夫一出事后,她便第一时间带着两个女儿投奔娘家寻求娘家的庇护,一开始父兄倒是答应也找人疏通关系打探内幕,可得知丈夫是因为贪墨下的牢狱,父兄训斥了她一顿便不再过问这件事了,因此,她才不得不想托谢涵找谢纾打听一二。 可她没想到的是谢纾竟然这么快就病没了,更没想到的是谢纾的死竟然会引起顾家这么大的反响,联想起谢涵离开顾家时老太太打发了红芍和红棠相伴,再联想起谢纾没了之后老太太又打发了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婆子来,顾玡就是再愚钝也明白顾家在打着谢涵的主意。 第一百零七章、无所获(三更,月票100加更) 谢涵见顾玡不声不响地坐在了自己的床头,没叫自己起床,却又摸着自己的头,不由得思索起来,对方仅仅只是拿她当一个孩子疼爱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可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这一刻谢涵感知到对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孩子,那就干脆做一个真正的孩子好了,孩子是有权利撒娇有权利赖床的。 果然,顾玡看着这样的谢涵虽说有点陌生,却生起了几分怜惜之意,因为她猜想谢涵素日里的成熟稳重多半是被逼出来的或者是装出来的。 一个接连失恃失怙的孤儿,身边又有这么多别有用心的人时刻不停地盯着,能不早早懂事才怪呢! 可说到底,再怎么成熟稳重她也只是一个孩子。 “涵姐儿,来,跟二姨说说,刚刚是不是梦到你娘了?”顾玡一边伸出手来抚摸谢涵的脸一边问。 “嗯,我以为是我娘来喊我起床呢。”谢涵说完又在被窝里打了个滚,躲开了顾玡的手。 说实在的她有点不太习惯顾玡的亲近,因为她跟她以前走得并不近。 “对了,我记得你娘是伤寒没的,当时你是不是也被感染了?”顾玡记得谢纾送顾珏的灵柩回幽州安葬时老太太便以谢涵生病为由留下了她。 论理,这是不合常理的。 彼时谢涵已经六岁,是顾珏唯一的孩子,理应一同前往幽州送她母亲下葬的,除非她那个时候病到不能下地了。 谢涵听了蹙了蹙眉,细细回想起来,她记得母亲被送回谢宅时她还一直跟着,母亲咽气时是她守在母亲身边,后来父亲回来了,吊丧的时候父亲还抱着她答谢过来客,要不然也不会有那幅画。 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闹起了肚子,好像还蛮严重的,上吐下泻的,外祖母知道后急忙找了百草堂的周郎中来,说是她受了寒气又吃坏了肚子,需要好好将养几天,这么着外祖母才命人把她接回了顾家。 谢涵不知顾玡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意,略一思忖她还是说了实话,是非曲直就让顾玡自己去判断吧。 “那后来,你父亲从幽州回来你的身子还没将养过来?”顾玡又问。 谢涵在被窝了点了点头,小嘴噘了噘,“不但没将养过来,好像还得了风寒,天天吃药也不见效,烦死我了。” “乖,大过年的不许说这个字。”顾玡拍了下谢涵的被子,倒是也没苛责她。 “涵妹妹这么说我也想起来,那个时候我们去看涵妹妹,涵妹妹总是在被奶娘逼着喝药。”何青走过来说道。 顾玡听了顿时想起来另外的两件事,好像是谢纾回去之后没多久便打发人来接谢涵,可谢涵的身子一直是好好坏坏的,于是谢涵回扬州的事情便一再拖了下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谢纾病重再次打发人来接谢涵时谢涵却落水了,高热不止。 原本老太太也没想让谢涵回来见谢纾一面,最后还是谢涵说做了一个不吉利的梦,老太太才不得不放人。 第一百零八章、拜年 方姨娘进门没多久,高升家的也进来了,说是家里的下人们都齐聚在了外院的堂屋等着给谢涵磕个头。 谢涵知道这是谢家的传统,每年大年初一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都会坐到堂屋的太师椅上接受家下人的磕头,然后给大家发一个红包。 今年父母虽然不在了,可谢涵却不想丢了这传统,因此昨日从大明寺回来后特地跟高升商量了一番,高升自是满口应允。 故而这会见高升家的上门,谢涵便命她和方氏两人抬着一笸箩的红包先出了门,谢涵带着司棋到前院的时候,只见堂屋里已经站满了人,分男女各两边站着,最前面的是高升和谢绅,小孩子们则站在了他们的母亲身边。 “五伯也来了,涵姐儿给五伯先拜个年。”谢涵先走到了谢绅面前,一旁的司棋忙在谢涵面前放了一个蒲团,谢涵跪了下去。 谢绅不是奴籍,是谢纾正经的族亲,这些年一直在府里管着账目,偶尔也充当一下师爷的角色,加之谢纾又是他带出来念书的,所以谢纾对他很是敬重,往年的大年初一都会让谢涵向他磕个头。 “孩子,快起来,五伯祝你新春大吉,以后的日子都顺顺当当平平安安的。”谢绅先扶起了谢涵,给了谢涵一个红包。 “谢五伯,希望借五伯吉言。” 谢涵说完走到了主位前,并没有着急坐下去,而是先转过身子面对着大家,从众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笑了笑。 “父亲没了以后,我以为天会塌下来,幸好,我还有你们,有你们帮我一起支撑着这个家,让我走过了最难的那两个月,谢涵在此多谢大家了。”说完,谢涵微微欠了欠身。 “使不得,小姐要折煞我们这些奴才了。”高升惶恐不安地跪了下去。 后面的人见高升跪了下去,也都跪了下去,除了谢绅一家。 “大家都起来吧,我这个人喜欢先礼后兵,也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只要你们本本分分地当自己的差,忠心耿耿地护着这个家,我谢涵绝对不会亏待大家的,反过来说呢,要是有人身在谢家心却在别处,总想着背主欺主,那就对不住了,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吧。”谢涵说完上前扶起了高升。 “小姐的话你们听清了吗?记住了吗?”高升站起来后转向众人问道。 “听清了,记住了。”有人回应了。 “那好,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最后祝大家吉祥安康,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好了,小姐给大家拜完年了,该轮到我们给小姐拜年了。”高升领着女人和孩子先跪到了谢涵面前。 谢涵从笸箩里拿出了四个红包,含着泪上前扶起了高升和他女人“这一年辛苦高叔叔和高婶婶了,我祝高叔叔一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祝高实哥哥和宝儿妹妹快快乐乐地长大。” “多谢小姐了,小的也祝小姐新年新气象,顺顺当当平平安安地长大。”高升红着眼圈从谢涵的手里接过了红包。 第二个是赵根生一家五口,谢涵也依言说了两句吉利话给了他们五个红包。 接下来便是李福带着十来个小厮一起跪了下去,然后便是府里的丫鬟,灶房的婆子和各院做粗活的婆子,待这些人都起身后,谢涵这才发现没有余婆子几个没有来,顾家的那些赶车的汉子也没有来,红棠和红芍两人倒是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到底还是出手了 饭后,何青何悠到底还是陪着谢涵去见顾珉了,三个人在顾珉那说笑了一会,回到涵院,见顾玡仍在,何青何悠又留了下来,几个人在一起说了会话,谢涵有意拉着顾玡回忆些顾家往事,然后留她们一起吃了顿晚饭,这母女三个才离开。 待她们一走,谢涵便爬到了床上去补眠,她早就困了,虽然她的内里是成年人,可这副身子才刚六岁啊,不对,过了年应该说是七岁了。 由于谢涵和顾玡几个都不是当地人,又有孝期在身,故而她们既没有可以走动的亲戚又不能去街上闲逛,因此,这一个正月也只能是窝在家里。 顾玡心疼谢涵第一次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年,所以每天都领着何青何悠来找谢涵说说话,顺便留在谢涵这边吃顿晚饭,谢涵就是想拒绝也说不出口。 好在司书刚从乡下来,她给大家提供了不少乡下女孩子的玩乐游戏,比如说踢毽子、抓羊拐、丢沙包、堆雪人、捉迷藏等,谢涵见这些游戏不光能消磨时间,还能带动身体的跑动,就当自己练五禽戏了,倒是也很快接受了。 可顾玡和史婆子都觉得这些游戏太过粗俗,不符合几个孩子的千金小姐身份,拉着谢涵拦了几次,谢涵没有听,何青何悠倒是听进去了,不再跟着谢涵一起胡闹,谢涵只好拉着司书司棋一起玩,而何青何悠不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谢涵的书房里写大字就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谢涵的琴架前练琴。 转眼,便到了元宵佳节,谢涵一早便去了大明寺祭拜父亲,同行的还有顾玡母女几个外加一个顾珉。 由于这次余婆子和史婆子没有跟来,谢涵便借着顾玡母女三个进香的时段去拜访了下明远大师。 从明远大师处出来,因天气尚好,何青何悠两个在谢家过了半个月足不出户的日子,非要拉着谢涵说是要去瘦西湖逛逛,谢涵只好带着他们略转了转。 因此,谢涵他们回城便耽误了些时辰,马车刚在谢家大门前停下来,谢涵便看见阿金焦急不安地窜了过来,一个劲地给谢涵使眼色。 谢涵只好把他带到了一旁,“小姐,你们刚走,赵管事便拉着三个老妖婆和赵妈妈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兴许是出去玩了吧。”谢涵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城外也有不少庙会什么的。 “肯定不是,他们大包小包地带了不少东西去,大部分是吃的。” 这下谢涵觉得不太对劲了。 如果是逛庙会,完全没有必要带着这么多吃的出门,可不是逛庙会,一个元宵节他们能去哪里? 话说回来,这三个老妖婆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出去,而且还选了一个元宵节,带着一堆吃的,显然是去看望什么人,且谢涵他们前脚刚离开他们后脚就出门了,也就说,他们是特地避开谢涵的。 去看什么人需要避开谢涵? 很快,谢涵便想到了白氏,白氏过些日子该生产了,所以这几个婆子才会着急了吧? 第一百一十章、经过 谢涵站在产房外握着拳听了半个多时辰白氏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正六神无主时,小云掀了门帘,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妇端了一大盆血水出来,谢涵一个趔趄,幸好奶娘扶住了她。 “娘,白姨娘怎么样了?生了没有?”阿娇上前问道。 “快了,快了,阿弥陀佛,真是好险啊。”妇人一边说一边手脚不停地往门外走去,把那盆血水倒了之后转身回到产房前,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好几个人。 “这位大娘,什么叫好险,孩子到底出来了没?”谢涵情不自禁地上前抓住了农妇的衣襟问道。 “你是谁家的小娃儿,快回去吧,这种地方不是你们小娃儿该来的。”对方见谢涵一个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挣开了她,掀了门帘又要进去。 “娘,这是我们小姐,东家大小姐。”阿娇也上前一步拉住了她娘。 妇人一听忙放下手里的木盆,对着谢涵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道“奴,奴,奴才给小姐请安。” “大娘快起来吧,你只需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情形,大人孩子有没有危险。”谢涵说完上前亲自扶起了妇人。 “刘大娘说没到日子,胎头还没入盆呢,可是费了不少劲。”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话小孩子听不懂,对方又换了一个口吻,“你放心吧,刘大娘说快了肯定是快了,我们这方圆十里,刘大娘的手艺要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谢涵听了心里稍稍宽慰了些,刚要问大概还需要多久时便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阿娇的娘忙掀了门帘进去帮忙了。 紧接着,陈氏冲了出来,喜极而泣地拉着谢涵说“生了,生了,是男孩,小姐,秋月姐姐生了一个男孩。” 谢涵一听,也双手合掌喊了一句“阿弥陀佛,感谢菩萨保佑。” “可惜,老爷没能等到这一天。”一旁的奶娘也抽出了帕子拭泪。 说话间,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抱着一个包裹着的婴儿出来了,“不是我老婆子夸口,今儿要不是我在这,这一关可真不太好过。” “奶娘,给这位刘婆婆拿两个元宝。”谢涵一边伸出手去接孩子一边说道。 幸好出门前司琴给谢涵带了一个钱袋,里面的钱有零有整,就是给谢涵乡下打赏用的。 “多谢小姐赏。”刘婆子把孩子递给了谢涵,接过奶娘递给她的两个五两的银锭,喜滋滋地给谢涵磕头了。 谢涵抱着孩子找了把小竹椅子坐着,仔细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可能因为孩子小加上烛光也暗,谢涵看不出孩子的长相随谁,不过看得出孩子的天庭饱满,应该算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吧? “小姐,把小少爷给奴婢吧,奴婢抱她去喂口水。”奶娘怕谢涵小,不懂照顾孩子。 谢涵确实是不懂这些,把孩子递给了奶娘,正好,她还要腾出手来审审外面的那几个人,于是,她命李福把那几个人都带了进来。 “刘婆婆,你来跟我说说我家姨娘为什么会早产?”谢涵问。 第一百一十一章、发落 由于阿娇说的是半官话,再加上赵根生家的一直在旁解说,三位老妖婆也就大致听懂了阿娇的意思。 “小姐,你看,这丫头也说了,闫女医好心好意要给白姨娘把脉,可这丫头非要冲上来,所以这白姨娘摔倒的事情还真怪不到闫女医头上来。”史婆子说道。 “赵妈妈,谁让你来给白姨娘送东西的?”谢涵看向了赵根生家的,先放过了闫婆子。 “是,是奴婢自己来的,奴婢是想着小姐还小,内院的事情也不懂,而奴婢又是内院的管事妈妈,为小姐分忧是奴婢分内的事情,所以便想着来看看白姨娘,给白姨娘送点吃食来。”赵根生家的搓了搓手,解释道。 “赵妈妈,你当差也当糊涂了,我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白姨娘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即可,可你却把手伸这么长,你知罪吗?”最后一句话,谢涵是拉长音说的。 赵妈妈一听这语气便知道谢涵生气了,忙跪了下去,“小姐,奴婢绝对没有背主欺主的意思,奴婢的的确确是来给白姨娘送点吃的,奴婢敢用项上的人头担保,这些吃食是一点问题没有,要说错,错在奴婢没有事先跟小姐报备一声。” 其实,赵妈妈也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好过,要依她的本意她也不想来,可史婆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白氏就在乡下待产,非要她男人带着来看看,她不答应也不行。 她当然清楚这三个婆子在算计什么,可她拧不过余婆子,或者说拧不过顾家,谁叫她一大家子的性命都捏在人家手里呢! 可她又不敢明着得罪谢涵,因为谢涵也是有倚仗的,皇上的口谕说了,欺主背主一律死罪。。 余婆子和史婆子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这一路,她们也是想了好几个法子的,一是看看能不能让闫女医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白氏身上做点手脚,最好让胎儿直接死在腹中,这样的话将来生产时也就怪不到她们头上;二是看看能不能收买附近村子的一个稳婆,让稳婆出面直接在孩子出生时做点手脚;三是看看能不能激怒白氏和白氏身边的人,引起一场混乱,从而找到一个替死鬼。 由于赵妈妈说了,整个庄子里的人都是谢家的佃户,且白氏、陈氏还有谢涵身边的那些丫鬟都是这两个庄子里的人,所以收买稳婆这一招不太好使,很容易就能漏了风声,所以她们考虑的是第一个和第三个办法。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阿娇果真很冲动,竟然真的上前来推人,而闫女医也争气,果真把白氏带到了地上。 可后面的事情却脱离了她们的设想,白氏是提前发动了,可她们却死活不肯用闫女医接生,阿娇一直守着白氏,命小云去找的她娘,她娘打发了家里的老二去请稳婆,自己急急忙忙先赶来帮忙了。 稳婆也很快来了,有稳婆和阿娇她娘在,闫女医根本上不了前。 不过在听到稳婆说胎头还没有落盆后,余婆子和史婆子商量了一下,这个时候她们反倒不希望闫女医插手了,因为她们猜想那个孩子十有八九是生不下来的。 第一本一十二章、安抚 史婆子见谢涵没有制止阿娇,显然是没有相信闫婆子的喊冤,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谢涵面前。 “小姐,老奴说句公道话,闫女医确实没有恶意,她当时抓住白姨娘的手只是一种本能,人在面临危险时都有一种本能,这事,真怪不到闫女医头上,要怪就应该怪这个叫阿娇的丫头,这丫头实在是太野蛮了,要不是她冲上来,哪里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没办法,史婆子明白,她若不帮闫婆子开脱,下一个倒霉的便是她和余婆子了。 说来也是背,这一趟出门任务不但没有完成,还连累了赵根生家的,只怕她们几个以后在谢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你这个婆子根本就是恶人先告状,我们几个本来在这过的好好的,你们一来不是这里说不好就是那里不好,别以为我小听不出来,你们不就是想挑拨白姨娘和我们小姐的关系吗?”阿娇也是一个暴脾气,一听史婆子颠倒黑白,指着对方就开骂。 谢涵见她有点过了,喝住了她,转向了两位婆子。 “史婆婆,余婆婆,你们也来了一个多月了,非但没有帮上我的忙,反而把我家里搞得一团糟,今儿是老天保佑,我弟弟没事,否则的话,你们也难逃其责。算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看在你们是老夫人派来的面上,我也不罚你们,明儿一早回去收拾行李回京城吧。再留下来的话,以后再搞出什么事情来大家都不好收场,罚你们的话又怕外祖母面上过不去,不罚你们吧,其他人又有看法,若都有样学样的话,我这个家可就不好打理了。” “就是这个意思,自打这些人来了之后,府里的人可没少抱怨,成天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大家都说,连正经主子都没有这么苛责过他们。”李福附和了一句。 他早就看这几个婆子不顺眼,没少和高升商量打发她们走,可高升也没什么好办法,小姐不开口,他一个管家能怎么办? “好了,也别都挤在这了,阿娇,这里你熟,你带着司书去给大家做点吃的,就用赵妈妈今儿送来的东西,先让赵妈妈和余婆婆几个吃了好休息。” 谢涵原本是想让阿娇把赵妈妈带来的东西扔了,可转而一眼,不如直接煮了给这几个老妖婆吃,倒省得浪费粮食。 当然,她这么说出来也是存了试探一下这几个人的意思,要是这吃食里做了手脚的话,这几个人肯定会有反应的。 阿娇一听要给这几个人做饭,刚噘嘴要回绝,后一听说要用她们自己带来的东西,很快便明白了谢涵的意思,乐呵呵地喊司书拿了东西进了灶房。 不过阿娇可没打算好好做,随便糊弄着煮了几碗面条端上桌,谢涵打发几个婆子先去吃了,至于那个闫女医,谢涵真没打算管她。 虽说闫婆子这次来扬州是受顾家所托,可她那人本就心术不正,所以才会轻易地被顾家利用,这些年只怕顾家没少利用她来谋害那些姨娘们肚子里的孩子,谢涵上一世不就是一个例子? 因此,谢涵是决计不肯轻易饶过她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成全 原来,陈氏小的时候有一个姨家表哥寄居在她家,这姨家表哥对念书很有兴趣,也有天分,陈氏的父母想着自己没有儿子,就把对方当儿子养了也不错,于是就把那个男孩送进了私塾。 那个男孩也争气,颇得先生的厚爱,没几年便推荐他去了镇里的私塾,镇里的私塾念了几年又去了县学。 随着男孩越走越远,束脩也相应的越来越多,陈家的负担也越来越重,于是,陈家找到了男孩的本家,本家父母见孩子有出息了,同意了把孩子接回去,咬着牙勒紧裤带和陈家一起供那个男孩念书。 当然了,为了安陈家的心,两家定下了口头婚约。 可是凭两家之力,依然是难以支撑那个男孩的学业。 可巧这时顾珏想从庄子里挑几个人去身边伺候,陈氏便主动找到了顾珏。 陈氏进了谢家做丫鬟,那个男孩倒是也答应了会等她几年的,可谁知对方中了秀才之后,竟然被县令的女儿看中了,这样的好事男孩的本家怎么会舍得放弃,于是,男孩娶了妻生了子。 灰心之下的陈氏便答应了做谢纾的小妾,可没想到谢纾会这么快离开。 上次陈氏的母亲病没的时候,那个姨家表哥也来吊丧了,得知了陈氏的事情后,对方表示愿意娶陈氏为妾,条件是陈氏恢复自由身。 陈氏这些年心里也一直没有放下对方,想着自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妾就妾吧,至少表哥对她的心意是真的。 可谢涵一听便觉得这件事不太靠谱,她也是和顾铄青梅竹马地长大的,顾铄对她的心意也是真的,可最后不依然是一尸两命? 当然了,不是所有的当家主妇都这么善妒,只是谢涵经过了上一世的教训,她是决计不会再让自己去做妾去过那种没有尊严的日子,哪怕她只能嫁一个寒门小户,她也绝不会委屈自己去做妾了。 可问题是,她还是一个孩子,这些话自然没法说出口来劝陈氏,更何况,她也拿不准陈氏的青梅竹马到底有几分真心对陈氏。 “陈姨娘,我是一个小孩,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做才是对你好,但我答应你,你若想离开,我可以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不过我有一句话嘱咐你,如果有一天你和他过不下了,你没有地方去了,你可以来幽州找我,我养你。” “多谢小姐成全。”陈氏跪了下去,抱着谢涵呜呜哭了起来。 陈氏一哭,躺在床上的白氏也跟着哭了起来,她是被谢涵那句“我养你”感动的,小姐都能养一个背叛自己父亲的女人,又怎么会丢下他们母子不管呢? “好了,都别哭了,赶紧吃点东西吧,月子里是不能哭的,对眼睛不好。”奶娘进来劝道。 “是,奶娘看着让白姨娘吃点东西,我去外面看看,我也饿了。” 谢涵不仅饿了,也累了,这一天她就没闲着,早早起来去了大明寺,又陪着何青何悠去瘦西湖转了一圈,回家连口水都没喝上又直奔这里了,守在产房外担惊受怕了半个多时辰又发落起那几个人,到现在才刚放松下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两种态度 打了那几个婆子离开,谢涵又赏了阿娇几个,然后看着白氏吃了一碗鸡蛋,最后又留下了奶娘帮着她们照看几天孩子,谢涵这才和高升回到了城里。 进家之后,谢涵刚打司书去喊方氏和高升家的,顾玡母女三个便进来了。 她们也是见谢涵一夜未归,猜想准是出了什么大事,尤其是顾玡,悬了一夜的心,从天亮便开始等消息,谁知却先等来了几个婆子回来。 闫婆子已经被折腾成风寒了,高热不退,呓语不断,而余婆子和史婆子两个也是忿忿的,说谢涵无视老夫人的好意,要撵她们回去。 两个婆子跟顾玡诉了半天苦,想让顾玡去劝劝谢涵,顾玡一听她们几个去见白氏了,哪里还会不明白她们想做什么? 听说那个孩子到底还是生下来了,母子平安,顾玡庆幸的同时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她是再次想起了皇上对谢纾和对何昶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没想到老天也站在谢纾这边,竟然还给他留下了一个遗腹子,有了这个遗腹子,顾家想拿捏谢涵的确就多了一道阻碍,且谢家的家产肯定会很快落到这个遗腹子的名下。 福兮祸兮,顾玡也说不好,一切就看谢涵的本事了。 “涵姐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听说你一夜没归,进家就要打余婆婆和史嬷嬷回京城,还有,好像又听得你多了一个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二姨好好说说。”顾玡进门先拉着谢涵上下看了起来。 “我没事,我姨娘昨儿生了,是一个男孩,早产的,是闫女医害的,我想着这些人留在这也没帮上我什么忙,反倒给我添了这么多乱,可因为她们是外祖母送来的人,我不能处罚她们,所以只好把她们送回去。”谢涵把自己的手从顾玡手里抽出来。 她才不信顾玡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对方不说,她也跟着装傻了。 “闫女医害的?那你为什么连余婆婆和史嬷嬷也一起打回去?”顾玡试探地问道。 说实在的,她不是很赞成谢涵这么做,因为这样一来,谢涵明摆着告诉老太太,顾家的人要害她弟弟,她不相信顾家的人。 老太太的脸上能过得去吗? 这跟撕破脸有什么两样? 谢涵现在有这个实力跟顾家斗吗? “早晚也是要打,用不了几个月我们也该回幽州了,难不成我还带着她们回幽州?我祖父家可没这么大地方养这些人,也没闲钱去养这么多人。”谢涵赌气说道。 这件事早晚会传到顾老婆子的耳朵里,谢涵想躲也躲不过去,除非她什么也没做过。 可她已经处罚了闫婆子,也相当于是打了顾老婆子的脸,那么这两个婆子的去留也就无关紧要了。 “孩子,二姨说,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顾玡也不好多说什么。 “还考虑什么,送走就送走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也不傻,你外祖母还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顾珉掀了门帘进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又一个动心的 打走了方氏和高管家的,谢涵命司琪去准备热水沐浴,然后拉着司琴问昨儿她走后家里有没有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中文≈≥≥≈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二姨太太打人来问了两次小姐去了哪里怎么还没回来。” “三舅老爷那边呢?” “也打人来问了一次。对了,昨儿晚上,三舅老爷带着两位表小姐出去逛灯会了。” “逛灯会?”谢涵蹙了蹙眉。 顾玡不是不同意何青何悠出去闲逛吗?怎么会又松口了? “昨儿从大明寺回来,两位表小姐就看见街道两边摆上了各种灯饰,晚饭时分便央起了三舅老爷,三舅老爷向二姨太太求的情,这才把两位表小姐带出去了。”司琴解释了几句。 谢涵听了没再问什么,想必是顾珉见这两人可怜,动了点怜悯之心,就像今儿对自己一样。 看来,这顾珉跟顾琦还真是不太一样,更有人情味一些。 当然,想必顾珉也清楚一点,不管顾家能不能拿到谢涵手里的东西,对他顾珉来说其实关联都不大,他只是一个庶子,能分的家产很有限。 “对了,小姐,还有一件事,今儿上午两位表小姐过来说要找什么字帖,还动手翻了翻小姐的书架,奴婢说了她们两句她们才走了。” “都翻什么地方了?”谢涵忙问。 “就翻了翻书架,别的倒没动。”司琴忙说。 “好了,你去准备换洗衣服吧。”谢涵说完起身进了书房,她是想看看自己夹在里的那几张银票还在不在。 她以为顾琦走了,应该没有人再去翻她的书架,谁知又跑来了一个何青何悠。 联想到大年初一早上顾玡对自己的试探,谢涵不排除这两人也是被顾玡授意了想找到传说中的密信。 至于顾玡想怎么利用这密信谢涵就不得而知了,有可能是拿去向顾家买好,也有可能是自己私吞,不过根据谢涵对顾玡的那点有限的了解,应该是买好的面大,因为顾玡绝对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底气去跟顾家抗衡的。 不过谢涵不明白的是,顾琦费了这么大的劲都没有找到,这顾玡凭什么认为她就能轻易找得到?难道她就不怕得罪了她谢涵把她也撵出去吗? 从书架最底下抽出了那本,还好,这几万两银票没有丢,思忖了片刻,谢涵把几张银票再次放进了书里,然后再把书放回了原处。 接着,谢涵又清理了一下自己的书桌,见那几页还好好地放在了案头,谢涵转身去了净房。 沐浴后,谢涵刚抱着一个手炉坐到了罗汉榻上等着司琴帮她绞干头,方氏又急匆匆地来了,说是闫婆子的风寒又加重了,依旧高热不止,人也昏迷了,此外,余婆子似乎也受了些风寒,鼻塞、头痛,人也是昏昏沉沉的。 史嬷嬷害怕了,怕万一余婆子再出点什么事她回去交不了差,故而硬着头皮找到方氏,请方氏出面求谢涵找个郎中给她们瞧一瞧。 第一百一十六章、本质 顾玡听了谢涵的话,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伸手去拍了何青几下。 “这孩子,教你多少次了也不长记性,在别人家不许乱翻乱动的,这是一种很没有教养的行为,看来,娘也要专门给你们姐妹两个请个教养嬷嬷了。” 谢涵见顾玡话说的有点重,怕何青何悠尴尬,正要开口帮着转圜一下,谁知何青却拉着顾玡惊喜地问“真的吗?娘,你真的可以给我们请个教养嬷嬷?” “这个,娘会仔细考虑考虑的。”顾玡不置可否地敷衍了一句。 不是她不想,是她实在没有这个能力。 “二姨,你和我娘小的时候不是已经在顾家学了不少规矩礼仪吗?干嘛还非要请专门的教养嬷嬷?我的规矩礼仪什么都是跟我娘学的。” 谢涵当然清楚现在的顾玡没有这个能力去请什么教养嬷嬷,所以猜到她应该是打着回顾家的主意,因为顾家有专门的教养嬷嬷,可问题是余婆子几个刚对白氏动手,谢涵不相信顾玡会不清楚顾家是什么人家? 还有,退一步说,即便顾家接受了顾玡母女三个,可凭谢涵对顾家择婿标准的了解,只怕顾家也是会拿何青何悠两个去做棋子的,这样的不幸已经在顾玡身上发生了,她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再去经历一回? 现在想来,上一世顾家之所以会把何青何青嫁给商贾之家,决计不是什么巧合,更不是为了何青何悠两个的幸福着想,而是因为商贾之家同样能给顾家带来巨大的财富,而且他们比那些寒门士子好拿捏多了。 只是谢涵想不明白的是,顾家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要知道上一世,顾家已经拿到了何昶的那笔贪墨款,也霸占了谢家的所有家产,再加上顾钰后来进宫做了娘娘,顾家不仅是百年勋贵之家,也成了真正的皇亲国戚,这样的人家会缺银子吗? 谢涵摇了摇头,她是真心想不懂。 “傻孩子,你摇什么头?你还小,怨不得你不懂这里面的关窍,女孩子身边有没有专门的教养嬷嬷也是一种身份的体现,而且最好的教养嬷嬷是从宫里退役出来的女官,她们一放出来就会被那些世家大族请去,次一等的是那些皇亲贵胄家的女先生,再次一等的就是那些高门大户的陪嫁妈妈了,她们在大家族里生活多年,耳闻目染了多年,对这些贵族的礼仪规矩还是比较熟识的。”顾玡以为谢涵是因为什么要请教养嬷嬷摇头,特地解释了几句。 谢涵自然不能把自己所思所想说出来,不过听了顾玡的话,她倒是明白了为什么这史婆子没有念多少书却能做顾家的教养嬷嬷,因为她在宫里生活过多年。 但谢涵在顾家住的那几个月却没有见过史婆子,彼时他们请的教养嬷嬷也是一位宫里出来的女官,年纪也有四十多岁了。 “对了,二姨,你和我娘小的时候外祖母请人教你们中馈了吗?”谢涵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顾家的这些庶女们琴棋字画、规矩礼仪都精心培养过,却独独没有刻意培养她们学习打理家族事务,以前谢涵还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懂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送走 次日一早,谢涵在高升夫妻两个的陪同下再次去了大明寺,先是去拜了菩萨还愿,添了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接着再去祭拜了一下父亲。 回到城里时,正好碰上了文安送李大夫出门,谢涵随口问了声那两个婆子的状况。 “回小姐,有一位的病情已经好多了,另一位就有些麻烦了。” “什么麻烦,可有性命之忧?”谢涵忙问。 虽说她和闫婆子有生死之仇,可她也明白,这闫婆子是受人所托,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她,因此她也没想要她的性命,只想给她些惩戒,让她以后再也害不了人。 “性命倒是无妨,那两条腿想要恢复就难了。”李大夫摇了摇头。 一旁的高升怕谢涵过意不去,忙道“这婆子做了这么多恶事,人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想要两条腿,不许给她治腿,能治也不许治。” 这话涉及到谢家的私事,李大夫就不好接言了。 谢涵一听性命无忧也放心了,她也没想给她治腿,她要的就是她的两条腿。 既然这闫婆子性命暂时无忧,而余婆子的情况也好多了,谢涵决定还是让她们按照预定的三天时间离开。 因为她知道,这余婆子才是顾老婆子身边的得力之人,她若有个什么好歹,肯定会激怒顾老婆子的;至于那个闫婆子,她手上的人命太多,知道的秘密也太多,顾家的老婆子倒未必愿意让她活着,加之这次的差事也没办好,老婆子会怎么处置一个断了腿的没用之人就不在谢涵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这样吧,李大夫,你明儿再来一趟,给她们开出五天的药来。”谢涵斟酌了一下,说道。 她是想给她们开出几天的药在路上吃,巩固一下她们的病情,怎么说也要让她们坚持要京城。 “小老儿知道了。”李大夫说完告退了。 “小姐,你的意思是?”高升问。 “让她们后天离开,高妈妈去问问她们需要些什么路上吃的,盘缠和土仪就不用准备了。” “奴婢明白了。”高升家的屈了一下膝。 两天后,一辆马车和两辆大骡车从谢家门口出了巷子直奔北门而去了,谢涵站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后面的那辆车子拐过街角,嘴角弯了弯。 “涵妹妹,你还笑得出来,她们回去之后肯定会找外祖母告状的。”何青说。 她可没忘了刚才那个女医是被两个做粗活的婆子抬出来的,一直哼哼唧唧的,还有那个余婆婆也是被史嬷嬷扶着出来的,两人看到谢涵都是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路有多危险,此去京城可是千里之遥,初春的天气依旧很冷,就连扬州城附近都有好多地方没有解冻,北边就更不用说了,因此正常人走这么远的路都有可能会病倒累倒,更何况两个风寒未愈的病人。 “我没有笑,我是在想,过几月我去京城向外祖母请罪时不知外祖母会怎么罚我?” 顾玡听了这话摇了摇头,不过看了一眼身边立着的方氏以及红芍红棠,什么也没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忽现忽没 这天,谢涵见好容易天晴了,便拉着司琴司琪两个在书房里整理书籍,她要把一些不常用的书籍拿去晒晒,然后装箱封起来。 三个人正忙着时,谢涵听见了何悠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她是在问司书谢涵在不在。 “小姐在里面整理书呢。”司书回道。 “涵妹妹涵妹妹,我们去逛街吧。今儿可算是天晴了。”何悠一听谢涵在屋子里,刚掀了门帘进堂屋便迫不及待地喊起来。 谢涵刚要丢下手里的活出去,又听见顾玡在问司书,“司书,你这是在帮你们小姐晒书?” “是,南方的天气潮湿,这些书每年都要拿出来晒晒的。”谢涵掀了门帘走出去。 “晒书我知道,可这不是没到日子吗?怎么也要过了端午节吧?”顾玡问。 “二姨,端午节我们就该到幽州了。”谢涵笑了笑。 “也对,你二姨糊涂了。这样吧,正好我们几个也没事做,帮你一起把书搬出来吧。”顾玡想着这倒是一个机会,正好翻翻谢涵的这些藏书。 所谓的密信和纸条什么的,最好藏最不易被发现的地方就是书籍堆里了,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她以前就发现过好几次自己丈夫把银票夹在书里。 当然,她也清楚,谢涵既然敢把这些书搬出来晒,应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可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说不定谢纾也会把银票偷着藏在书籍里留给谢涵呢? “别,哪敢惊动二姨?我们还是去逛街吧,正好没两天你们就该走了,我送二姨和两位姐姐一点东西吧,以后再见面就不定什么时候了。”谢涵笑道。 “这孩子,论理应该是二姨送你点东西,二姨打扰你这么长时间了,可二姨。。。” “二姨,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了,二姨也不是外人,是我母亲的姐姐,家人之间不用这么计较的。”谢涵打断了顾玡的话,把这母女三个引进了屋子。 司琴见此,从谢涵的卧房端出了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里面有二百两银子,还有一些适合小孩子戴的金银首饰,此外还有谢涵从顾家出来时顾玡送她的那对玉镯。 谢涵从司琴手里接过小匣子,亲自送到了顾玡面前,“二姨,这些首饰是头过年时收的一些年礼,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分些去给姐姐们戴。还有,这里有二百两银子,有些是上次我从顾家回来时老夫人和几位舅娘送我的,也有一些是我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我一直没有花,给二姨凑了个整,还望二姨不要嫌少。” 谢涵倒是想过送顾玡五百两银票,可转而一想,顾玡本就在怀疑何昶贪墨的那笔银钱在她手里,很难说她送出这笔银钱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再则,她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轻轻松松地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传了出去,说不定也会引起某些人的觊觎的。 当然了,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让高升出面送顾玡点银子,可她又怕高升多心,以为她想走公账,同时也怕顾玡多想,以为她能指挥得动高升动用大笔的银两。 第一百一十九章、讨要经书 谢涵见她拿出了这么多诚意来还是没有感动顾玡,反而给了顾玡一个打探自己的借口,心下便有点不高兴了。 她是小孩,顾玡自己说过,小孩是可以任性是可以撒娇是可以撒赖的,所以谢涵不耐烦地噘嘴了。 “二姨,你们到底还去不去逛街了?总问总问的,这些话你都问过好几遍了,我说了我不清楚就是不清楚,我爹就是告诉过我家里的事情都听高管家的。” “涵妹妹别生气了,我娘也是关心你,她看你送了这些银两和首饰给我们,是怕你心里没有成算,不知道为自己打算。要知道,我家先前的情形不比你家差,可你看,我爹一出事,我家便落到了今日的地步,寄人篱下不说还得靠别人的接济过日子。”何青上前摸了摸谢涵的头。 她知道母亲在试探什么,所以上前帮着转圜了一下。 “大姐,说这些做什么,涵妹妹才多大,她哪里懂这些?别说了,我们还是逛街去吧。”何悠不爱听了。 何悠也多少明白些母亲和大姐想做什么,可她并不认为她们能从谢涵嘴里打探出什么来。 很简单的一个例子,她们在谢家住了一个月,天天和谢涵同吃同玩的,可每次说到涉及她家产业的话题,谢涵不是装傻就是充楞,不说一问三不知吧,至少也是推的一干二净。 此外,还有送谢涵回来的二舅、以及刚被送走的余婆婆、留在谢家的红芍红棠姐姐等,这些人在谢涵身边哪个没有转悠一两个月,可谁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了? 所以,何悠猜想谢涵要么是真不知情,要么是不信任他们,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就算是她戒备心再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想着去提防别人吧?比如说她自己,母亲交代的事情可能一两天还能记得住,时间长了她就忘了。因此,何悠猜测谢涵不知情的面更大一些。 还有一点,以何悠现在的年龄,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她也只是知道家里状况不好,母亲很为她们的生计和前程担忧,可要问她详细的情形,她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 推己及人,谢涵比她还小两岁呢,怎么可能会对家里的产业了解得那么详细? 既然这样,还不如识趣些,好好哄哄她,这妮子出手可比顾家的那些表姐表妹们大方多了。她们刚来的时候,衣料、首饰、金银锞子、笔墨纸砚等各色东西送了她们不少,如今她们要走了,又是银子又是首饰的,这些眼前看得见的实惠不比那些虚无的东西要好? “悠儿别胡闹了,逛街什么时候去不成?我们还是帮涵妹妹把这些书晒了吧?”何青说道。 她知道母亲没有死心,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算了,听涵姐儿和悠儿的,你们三个去街上逛吧,我就不去了,记得多带几个丫鬟婆子陪着。”顾玡说道。 她是一个新晋的寡妇,丈夫的尸身还在寺庙里寄放着,她哪有这个闲情出去逛街?传了出去,她成什么了? 谢涵一听顾玡说不去,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命司书去通知一下高升家的,又命司琴和司棋留守,嘱咐了她们几句,这才和何青何悠去了前院。 第一百二十章、一送一迎 顾玡走后,谢涵也狐疑起来,这顾玡从进门到现在,从没有开口主动要过什么东西,临走之前为什么单单开口要这几页经书,是巧合还是存心的? 谢涵打开经书再次研究起来,其实,这几页经书叠好之后就是一本小小的册子,扉页上简简单单地写着二字,打开了就是一条长约两尺宽约六七岁的条幅,别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姐,二姨太太还帮着我们晒书收书来着,原本她还说要帮我们把书架上的书都搬出去晒,奴婢没答应,说小姐没交代。”司琴见谢涵还盯着那几页经书发呆,过来说道。 “还不止呢,她还翻了小姐的画缸,说是想看看小姐画的画好不好。小姐,这二姨太太刚来时看着还好,怎么住时间长了跟二舅老爷一个样,我不喜欢。”司琪噘嘴说道。 “她看了哪幅画?”谢涵一听忙问。 “好像就看了小姐趴水塘里捞莲花的那幅,后来三舅老爷来了,她跟着三舅老爷出去了,就在小姐回来之前刚进来的,也不知怎么拿起了那几页经书看。” “小姐,有什么问题吗?”司琴问。 谢涵临出门之前只交代她们好好看家,并没有说别的,所以她明知道顾玡也是跟顾琦一样在找东西,司琴也没有拦住她,因为她记得小姐说过,让她们看个够,看够了才会死心,否则的话还会不断地来找她们的麻烦。 “没有,算了吧,反正没两天他们该走了,这些东西我也该收起来了。”谢涵叹道。 想必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接下来的两天顾玡母女三个忙着整理行李,不过仍旧会在晚饭时分过来陪谢涵用一顿晚餐,饭后,大家会坐在一起说说顾家的那些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也会说说南北方的饮食、建筑、生活习惯和差异,偶尔她们也会回忆一些以前在杭州的生活片段。 二月初一晚上,谢涵在外院的偏厅摆了一桌酒席,把顾玡母女三个和顾珉一起喊上了,算是正式为他们饯行。 饭后,何悠忽然揽着谢涵的肩膀说“涵妹妹,不如今晚我和你一起睡吧,我一想到明日之后我们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心里就觉得十分难过。” 这话倒也有几分真心,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外祖母和那些表亲们都看不上她们,都疏远了她们,可谢涵不一样,谢涵不仅不计前嫌地收留了她们,还送了她们这么多好东西,她是真的有点不舍得离开了。 “别,我长这么大,就和我娘、奶娘还有司琴司琪一起睡过,没有跟外人一起睡过。”谢涵可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讨厌,我是外人吗?我是你表姐。”何悠噘嘴了。 “可我们也确实没有在一起睡过啊。”谢涵还是摇头。 “好了,悠儿,你就别难为涵姐儿了,就你这睡觉不老实样,说不定会把涵妹妹踹下去呢。”何青说完捂着嘴偷笑。 “娘,你看大姐,专会揭人短,我不过就踹了她那么一次,她就一直记着呢。”何悠拉着顾玡撒娇。 第一百二十一章、元元 谢涵正对着小弟弟垂泪时,忽然旁边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爹,这个姐姐为什么会哭呢?她不高兴看到她的小弟弟吗?” 谢涵听了这话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台阶下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像是一对夫妻,两人的手里各抱了一个孩子,做父亲的手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也就是方才开口说话的小姑娘;那位母亲的手里则抱着个一岁左右的男孩,男孩捂着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从穿衣打扮上看这对夫妻倒很普通,跟一般的农家人没什么区别,可看这两人的神情,谢涵总觉得有点违和,不大像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尤其是那个男的,谢涵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也正在打量谢涵,眼神偏冷,带了点探究,一点也没有下人该有的谦卑。 “他叫陈武,这是他的妻小,陈武,还不上前来拜见我们小姐,从今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了。”高升上前介绍说。 “陈武拜见小姐。”陈武听了放下自己的孩子,双手抱拳向谢涵行了个礼,并没有跪下去。 高升微微有点惊讶,同时也微微有点不快,不过没有表露出来。 谢涵对此倒不觉得意外,从对方站着的姿势以及他说话行事的派头,这人以前绝对不是一个什么下人出身,谢涵不明白童槐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一个人送给她?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谢涵把手里的孩子交给了阿娇,走到了那个小姑娘面前问道。 “我叫阿春,我弟弟叫阿夏,姐姐你呢?”阿春感知到了谢涵的善意,回了谢涵一个大大的笑容。 “阿春,不可以这样跟主子说话,要叫小姐。”阿春的娘训了阿春一句,有点担忧地看了谢涵一眼,然后再看了看自己丈夫。 陈武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弯腰把自己的孩子抱了起来,然后看着谢涵。 “没事的,阿春妹妹刚来,这些规矩慢慢学吧。”谢涵摆了摆手。 “就是,就是,还是先进屋吧,有什么话进屋再说。”谢涵的奶娘曾氏走过来握住了谢涵的手,她是怕谢涵羡慕阿春有父亲抱着而伤心落泪。 事实上谢涵也的确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果父亲还在的话,想必也会这样把她抱在怀里疼爱吧? “小姐,我们小少爷回家了,你给小少爷取一个名字吧?”高升也猜到了谢涵在想什么。 “谢澜,澜苑的澜,名字父亲早就取好了,说这个名字男孩女孩都可以用,我送他一个字当小名吧,叫元,他是在元宵节这天生出来的,正月也叫元月,还有,他的出生圆满地完成了我父亲的遗愿,小名就叫元元如何?我希望他以后的前程也能圆圆满满的。” “元元好,元元好,好记也好念,寓意也好,就依小姐吧,叫元元,我们元元少爷大名小名都有了。”高升忙不迭地附和。 “多谢小姐赐名。”白氏上前向谢涵屈了屈膝。 第一百二十二章、两条路 赵妈妈站在了堂屋中间,弓着身子,略低着头,见谢涵出来,觑了她一眼,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奴婢给小姐请安了。” 谢涵也不看她,径直往罗汉榻走去,坐好了之后,这才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人。 可能是由于在客院做清扫婆子的缘故,眼前的赵妈妈换了身粗布棉衣,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盘了个圆髻,除了一根老旧的银簪,别的饰物一应全无,看起来比先前做管事妈妈时老了五六岁。 说起来这赵妈妈年轻时应该有几分姿色,要不然也不会选中她作为母亲的陪嫁,至于后来她为什么没有成为父亲的姨娘而只成为了母亲的管事谢涵就不大清楚了。 但有一点谢涵知道,这赵妈妈很早就嫁人了,她的孩子最大的今年八岁了,也就是说母亲成亲后的第二年就把她放出去嫁人了,而且嫁的是一个赶车的车夫,就是顾家出来的赵根生。 这两人什么时候提的管事谢涵就不清楚了,个中缘由谢涵就更不得而知了。 “还请小姐看在往日夫人的情分上,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是没想去害小少爷的,不然的话,奴婢也不会带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奴婢就是巴望有人发现了好给小姐送信啊。”赵妈妈见谢涵光盯着自己不说话,显然是在思考什么,忙开口求饶。 这些日子在客院做清扫婆子,辛苦受累不说,还得受大家的冷言冷语,更让人气愤的是,余婆子和史婆子临走之前居然把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说她没有尽力。 总之,她是两头都想讨好,结果两头都没讨到好。 现在的她也是左右为难,她不清楚那两个婆子回去之后会怎么跟老夫人告状,而老夫人又将会如何处置她的家人;而谢家这边,谢涵已经夺了她的管事一职,如今的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娘家那边只能听天由命了。 “行了,你不用狡辩了,要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训斥阿娇,阿娇怎么会去推那个闫婆子?赵妈妈,我今儿就问你一句话,你一家大小五口的命是要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还请小姐明察,奴婢真的没做背主欺主的事情。” “那好,我问你,余婆子她们走时交代了你做什么?” “这次还真没交代我做什么,她们知道我成了清扫婆子,就是想动什么手脚也没有这个能力了。” 见谢涵看着她不说话,赵妈妈心里有点发毛,想了想,又道“以前倒是交代我有机会去翻翻小姐和老爷的东西,凡是看到有信件或纸条之类的东西都偷过来,还有,想办法打听下老爷有没有交代过小姐什么话,再有,看看小姐都跟什么人来往,和谁走得近。” 赵妈妈说完,见谢涵仍是盯着她看,琢磨了一会,再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让我打听清楚老爷都有些什么产业,在谁的手里,小姐手里有多少私房,谢家有没有密道或者密洞什么的。” “你都告诉了他们些什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一字之差 再说赵根生家的回去之后和自己的男人商量了一番,两人最后决定还是留在谢家。 赵根生倒不是发愁离开谢家之后的生计问题,而是发愁离开谢家之后,顾家见他们没有一点用处了,又担心他们泄密,很难说不会暗中灭了他们。 而留在谢家就不一样了,再过两个月,谢涵就要带着这一大家子回幽州,幽州有谢涵的长辈在,顾家即便想把手伸进来也不会太有恃无恐,毕竟他们还要顾忌一下他们的颜面。 至于孝期之后的事情,至少还得二年呢,到时会发生什么,谁又能说得准呢? 万一顾家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谢涵姐弟两个也就成了没有用的弃子,桥归桥路归路,一个在乡下一个在京城,各过各的日子,他们还怕什么? 退一步说,顾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到时他们还得求助于小姐或者是拿捏小姐,可不管是求助还是拿捏,他们应该不会再对那个小少爷下黑手了。 因为小少爷若出事的话,小姐肯定第一个猜到是顾家动的手,那样的话她是不可能跟顾家合作的。 赵根生家的是第二天早上来找谢涵的,彼时谢涵刚洗漱完毕,正要吃早饭。 得知赵根生家的选择留下来,谢涵倒没有太多的惊讶,赵根生想到的,谢涵也想到了,顾家是不大可能会放任他们在外面逍遥的,尤其是赵妈妈还帮着顾家差点害死了谢澜。 打发走了赵根生家的,谢涵安下心来吃早饭。 饭毕,她带着司书去了小跨院,阿娇正在院子里洗孩子的尿布,见到谢涵,停下手里活,“小姐来的正好,我们小少爷刚吃过奶,正要睡呢。” 谢涵听了一笑,里面的小云听见动静忙掀了门帘,“以前我们这院子是最冷清的,如今却成了最热闹的。” “可不是怎么地,这都是借了小少爷的光。”陈氏乐呵呵地抱着元元出来了。 “来,看看我们元元,元元,我是姐姐。”谢涵伸出手要去抱孩子。 上一世她只感觉过孩子在她肚子里的胎动,可惜却没能看到孩子出生,所以这一世一见到元元,她身上的母性也被激发出来了。 “小姐才这么点大就知道疼弟弟,真是一个好姐姐。”陈武家抱着她儿子也走了出来,旁边跟着那个阿春。 “婶子在这还习惯吗?地方好像小了些。”谢涵一边说一边把元元还给了陈氏。 她现在的身子骨小,不能长时间地抱孩子。 “小姐真是要折煞奴婢了,奴婢就是一个做下人的,能碰上小姐这样的主子也算是烧高香了。” “这话倒是真的,我们小姐的好陈嫂子以后慢慢品吧。”冬雪在一旁红着眼圈笑道。 前些日子李福去乡下送东西,把她的卖身契捎给她的,说是小姐的意思,她自由了,可以不回谢家,就留在乡下备嫁,且小姐为了怕她一个人嫁过去做小妾受欺负,把小翠的卖身契也一并送给她了。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第一百二十四、意外来客 谢涵知道明远大师写的这首诗是出自苏轼的,当时苏轼获准辞官归养,在宜兴置好了地,路过扬州时顺手写下了这首诗。 可能是因为太兴奋了,一时忘了神宗刚驾崩,以致于后来因为这首诗中流露出的喜悦之情遭到了弹劾。 十年一梦,归养,弹劾,这些跟谢涵有什么关系呢?大师为什么把“要”改成“再”?是在暗示她十年后再回扬州来吗?是来取父亲留在大师手里的那些证据还是回来找父亲留在画里的那些谜底? 可是谢涵明明记得父亲曾经告诫过自己,如果何昶的案子没有牵连到他,十年后那些证据大师自会销毁,谢涵压根就不用再过问这件事。 可如果不是取这些证据,那就是说谢涵应该回来探求画里的那些秘密。这么想似乎也不太对,因为谢涵猜想画里的秘密肯定跟何昶贪墨的银子有关,要不然的话父亲不会以如此隐秘的方氏告诉自己,既然是跟银钱相关,大师一个方外之人又如何肯卷入到这些俗事中去?而且还是一笔为数不小的赃银。 还是说,父亲和大师之间还有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 谢涵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张嘴问个明白,却见大师突然把这幅字点燃了丢进了香炉里。 “大师,谢涵愚钝。。。” “回去吧,老衲三天后就要去云游了,他日有缘,我们自会相见。”明远大师打断了谢涵的话。 话说到这个地步,谢涵明白自己再问下去也是没有答案的,索性闭嘴了,恭恭敬敬地跪下去向大师磕了个头,至于那首诗里暗示的含义,谢涵只能交给时间来告诉她答案了。 从大明寺回来,谢涵亲自去找了白氏,白氏经过了上次的惊吓,对谢涵的安排不再存疑,几乎没有丝毫的考虑便答应了带着孩子先走。 于是,三月底的时候,谢涵借口白氏远行之前要回乡下探视父母,把白氏母子以及一些贵重家产托付给童槐送走了,陪同的除了白氏身边的两个丫鬟,还有陈武一家。 送走白氏母子后,谢涵亲自去大明寺求了一支签,定下四月初六启程。回来后,她和高升李福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赵妈妈一家留下来看守这栋宅子,同时留下的还有灶房的两个婆子,当然,这两个婆子也是顾家的人。 说是商量,其实是谢涵的主意,因为她猜想他们走后,顾家肯定会再次派人来寻找屋子里的密洞或者是密道什么的,说不定还会掘地三尺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这种情形下若有谢家的家仆在场,性命就有点堪忧了。 而赵妈妈一家本就是顾家的人,又曾经帮着顾家害过谢澜的性命,顾家肯定对她相当的信任,加之她又曾经在谢家后院待了多年,对谢家的房子布局什么的肯定是相当的清楚,说不定顾家还会有借助于她的地方,因此,顾家肯定不会去动赵妈妈一家的性命。 还有一点,谢涵留下赵妈妈一家,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告诉顾家,谢家的这所宅院没有什么秘密,她不怕顾家来查。 第一百二十五章、两样心思 顾铄一听谢涵在跟管事妈妈核对行李,当即也是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眼里的惊奇不比谢涵初见他时少。 虽然在家里听了不少关于谢涵如何聪慧如何早熟如何稳重的话,可顾铄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是见过谢涵的过目不忘见过谢涵的博学多才的,所以以为自己早就洞察了谢涵的秘密,对外人的说辞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亲眼见到谢涵说在核对行李,顾铄不淡定了,一个人的过目不忘和博学多才可以说是天生的,因为谢涵的父亲就是一个这方面的天才,可管家的才能呢? 家里的那些姐妹们,不管是比谢涵大的还是比谢涵小的,也都有人在悉心教导,可却从没有听说过谁七岁就会管家的? 就连他一母同胞的妹妹顾钰,号称是顾家这一代姐妹里最为出色的,今年十一岁了,也跟在母亲身边悉心学习了几个月的中馈,可顾铄仍是觉得她远不如谢涵这般熟练和干练。 “是吗?涵妹妹可真是能干,这么小就开始管家了?”顾铄由衷地表达了他的赞赏。 其实,这一趟扬州之行倒也不全是顾家长辈们的意思,早在谢涵离开顾家之际,顾铄便察觉到了谢涵对他的疏远和冷淡,要依他的意思,他是不舍得放谢涵走的,可他拧不过祖母。 再则,那种情形下,他也没法开口留谢涵,因为他更害怕由于他的阻拦害谢涵不能送她父亲最后一程,那样的话岂不是让谢涵一辈子活在内疚中,也会记恨他一辈子的。 虽说他还不太明白自己的少年心事,但他明白一点,他决计不要谢涵记恨他一辈子,更不希望谢涵为此疏远他。 所以,这次听祖母和祖父商量再派谁来一趟扬州接谢涵回京城时,他主动请缨了。 一开始,祖父母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因为京城离扬州不止千里之遥,而顾铄又从未出过远门,他们怎么会忍心让他吃这种苦? 最后还是顾铄自己说服了祖父母,他的理由也很充分,顾家是功勋世家,顾家的子孙是要在沙场建功立业的,他已经十三岁了,也该出门历练历练了。 这话倒是触动了顾霖的心思,顾家的高祖就是十六岁跟着开国皇帝东征西战立下赫赫战功才有今天顾家的辉煌,顾家的这些先祖们谁没有立过战功? 不说别人,就他顾霖不也是十八岁开始上沙场,跟鞑靼人真刀真枪地拼过命,花了十年时间从鞑靼人手里把幽州、宣州、云州三座城池夺了回来,这才换来了皇上一句五代世袭之外再加恩三代。 因此,顾霖被说服了,同意了顾铄来扬州,同时,也交给了顾铄一个任务。 谢涵听了顾铄的话淡淡一笑,“我算什么能干,不过就是帮着写几笔字列一个清单而已,这些活都是方姨娘和高妈妈帮着做的。对了,大表哥,你一路奔波,想必也是十分劳苦,我这就让方姨娘安排你住的地方,并让高妈妈吩咐灶房给你备一份晚餐,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冷遇 次日一早,谢涵刚洗漱完毕,正坐在罗汉榻上等着司琴梳头时,便听见顾铄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小姐起来了吗?” 可能是院子里做粗活的婆子回了句什么,谢涵还没来得及命司棋去掀门帘,顾铄自己掀了门帘进来了,谢涵只好向司琴使了一个眼色。 “大表少爷有事?”司琴迎了上前。 “没事,我来找涵妹妹吃早饭,昨儿太累了,也没顾上和妹妹说几句话。”顾铄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谢涵身边。 “大表哥,我今年已经七岁了,夫子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大表哥是个要做大事的人,更应该顾忌些自己的名声,有什么事情让丫鬟婆子们过来传一声就好。”谢涵正色说道。 顾铄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了,伸手在谢涵的头顶上弹了一下,“几个月不见,涵妹妹不但学问见长了,这迂腐劲也见长了,夫子是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可那是对外人,我是你的表哥,算不得外人。再者,我也没有要求你和你同席啊,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饭而已,妹妹不会这么计较吧?对了,吃完饭我还想妹妹陪我去逛逛扬州呢。” 谢涵躲了一下没有躲开顾铄的手,只好飞快地从罗汉榻上跳到了地上,站到了离顾铄几步远的地方。 “既如此,司书,你去告诉灶房的人,把我和表少爷的早餐送到偏厅去;司棋,你领着表少爷去外院的偏厅等着,我一会就去。”谢涵黑着脸说道。 顾铄本想说留下来和谢涵一起走,见谢涵的头发的还散着,正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怏怏地跟着司棋出去了。 待顾铄出去后,谢涵略一思索,命司琴去院子里找了一个婆子传话,让谢绅把他的两个儿子谢淮和谢润送去外院的小花厅,谢淮今年十五岁,谢润今年十二岁,这两人的家世虽然差了些,可毕竟是谢涵的族亲,不是下人,身份上也不算辱没了顾铄。 还有一点,这两人目前都在江都县学进学,和顾铄应该有些话题可讲。 得知婆子已经出去送信了,谢涵这才不慌不忙地让司琴给她梳头,由于谢涵年龄小,又在丧期,因此司琴一般都是给她梳个简单的包包头,除了两根白色的丝带,一应饰物皆无。 梳完头,谢涵又命司琴找出了一件新新的月白色八团福字锦的褙子换上。 “小姐,用不用把那个珍珠华胜戴上?”司琴见谢涵这么正式地换上见客的衣服,多嘴问了一句。 “不用,走吧。”谢涵说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曾几何时,他是她最亲密的枕边人,如今再见,却真的已成了隔世,成了需要设防的外人,成了互相算计的外人。 司琴歪着头,有点不明白谢涵因何叹气,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谢涵不想单独去见这个顾家大公子却又偏偏穿成这么正式一样。 说起来,司琴原本对这个顾家大公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因为在顾家的时候有好几次谢涵被那些表亲们欺负嘲笑的时候是顾铄帮着解围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挫败感 顾铄见谢涵神情淡淡地说他是什么贵客,却又站在那两个穷小子身边并亲昵地叫他们什么“大哥二哥”,心下很不舒服,当即便拉下脸来。 “对了,大表哥,你才刚不是说了饭后想去逛逛扬州城吗?我大哥二哥可比我熟多了,让他们两个陪你去吧,我一个女孩子出门也不方便,再则,我还孝期里呢,也不适合出去闲逛。”谢涵忽略了顾铄的大黑脸,接着说道。 “好啊,我们一定替妹妹陪好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谢淮笑着说。 他虽然跟谢涵接触的机会不多,可这些日子他没少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这位族妹的过人之处,心下对这位族妹是既欣赏又怜惜。 欣赏是欣赏谢涵的聪明和懂事,怜惜自然是怜惜谢涵的身世,如果不是因为接连失恃失怙,谢涵还好好地做着她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这么小就出来掌家立事?怎么会被顾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惦记上? 因此,听到有婆子来传话让他们来陪顾家的大少爷,谢淮便猜到了谢涵准是不想出面或是不方便出面,这种时候他这个做堂哥的自然是义不容辞了。 “算了,既然妹妹不方便出门,我自己一个人随意转转就好。对了,我听说五姑父的灵柩寄放在大明寺,不如一会吃完饭妹妹陪去一趟大明寺祭拜一下五姑父?”顾铄可不想跟着这两个穷鬼出门,转念间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不用了,我们定下了三天后,也就是初六这天启程,那天一早我们一起去大明寺请灵,大表哥不用专程跑一趟。” “三天后就走?不是说要等你小弟弟满百日吗?对了,你小弟弟呢?”顾铄这才想起来问一句。 他倒是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想说一声恭喜,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位刚刚出生的小表弟经历了什么,更不清楚他的长辈在这件事里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 “白姨娘带着他回乡下住两天了,马上就要离开扬州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回来,我让她带着孩子回去尽尽孝心。好了,不说这些了,开饭吧。”谢涵把话收住了。 司琴一听谢涵吩咐开饭,便对门口守着的婆子说了一声,婆子转身去灶房了。 菜上来后,谢涵先介绍了一下菜式,拿起筷子之后便没有再开口说话,几个人鸦雀无声地吃完这顿饭,谢涵便借口后院有事先离开了,不过离开之前仍是把谢淮和谢润留了下来陪顾铄喝茶说话。 接下来的两天,顾铄没有再来涵苑找谢涵,而是带着自己的随身小厮出去逛了,不过每次回来,他都会给谢涵带点小礼物,比如说古籍,比如说字画,也比如说砚台,等等等等。 谢涵都没有要,每次都打红芍红棠送回去,可顾铄却依然乐此不疲。 好在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初五这天下午,顾铄再次拎着一个竹篮踏进了涵苑,竹篮里居然躺着一只浑身雪白长满长毛的活物。 “这是?”谢涵一看这活物的眼睛居然是蓝色的,心下不由得有点害怕。 第一百二十八章、离开 初六一早,谢家门口的马车和骡车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家下的小厮和婆子忙不迭往外抬箱子,这些箱子装上骡车后很快地送往了码头装船,高升已经雇好了几艘船在码头候着。 可能由于谢家门口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扬州府的各级官员,于是以扬州知府为首的官员纷纷打发自己的管家来给谢涵送了一份土仪和程仪。 令谢涵意外的是,童槐也打发人送来了一千两银票和一些别的东西,不过他自己却没有露面,只是托来人给谢涵带了一句话,说白氏等人已经进入冀州境内了,一路平安。 听到这个消息,谢涵微微笑了笑。 其实,从顾铄的出现开始,谢涵便猜到顾家绝对没想到她会提前离开扬州,自然也就更想不到她会提前这么多时日把谢澜送走。 因此,就算此时顾家的管事知道谢澜先一步离开的消息,可要把这个消息及时传给顾家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涵妹妹收到什么好东西了这么开心?”顾铄掀了门帘进来,见谢涵对着一个箱子发呆,嘴角却又微微往上翘着,不由得有几分意外,也走到了箱子前翻看起来。 见箱子里的东西跟这几天他送给谢涵的差不多,顾铄嘟起了嘴,“涵妹妹,为什么这些不相干的人送的东西你都收了,我送的为什么不要?” “这不一样,这些东西是看在皇上的面上送来的,我却之不恭。还有,我开心并不是因为收到这些东西,而是因为看到这些东西想起了皇上,要不是皇上那天亲自来看望我父亲,后来又打发王公公来吊唁,我父亲的丧事也不能办得这么体面,而我也不能借上这么大的光。”谢涵临时找了一个借口。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去年父亲没的时候她光礼金就收了二万六七千两,还不算那一千来匹的上等衣料,春节前这些官员送的年礼又有了二千来两,再加上这次收到的程仪三千来两,谢涵一共收到了三万多两的银子。 这绝不是一笔小钱,相当于一个四品官员三十年的年俸,足够谢涵把自己和谢澜养大。 当然,谢涵这么说不是为了炫耀什么,而是想告诉顾铄,她谢涵不是一个普通的孤女,是一个在皇上面前挂了号的孤女,她也是有倚仗的。 果然,顾铄听了谢涵的话眼睛一亮,登时有了兴趣,拉着谢涵问她面圣的详情,也问她皇上长什么样,多大岁数,穿什么衣服等,别看他是顾家的长房长孙,可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见过皇上呢! 谢涵听了也不推辞,细细把她两次见皇上的经过学了一遍,尤其是皇上曾经颁布的那道圣旨和口谕,以及最后在大明寺见到皇上时和顾琦的那番理论。 “你的意思是你要一直留在乡下?”顾铄的脸再次难看起来。 “大表哥,我是谢家的女儿,谢家在哪里,我自然就要在哪里,乡下也好,城里也好,那都是我的家。人是不能嫌弃自己的家的。”谢涵再次正式地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第一百二十九章、来接了 由于谢涵带的行李比较多,加上这一路行程多半是逆风,因此行船的速度并不快,一天下来基本也就走个百余里。 好在船舱的地方不小,人不仅可以坐着也可以站着甚至还可以躺着,因此,谢涵并不觉得时间难捱,反倒一心一意地跟着司琴学起了针线,间或也看看书或拿起纸笔画画两边的风景。 可能是因为谢涵提前出发的原因,也可能是谢澜被提前送走的缘故,还有可能是顾家高估了顾铄的影响力,总之,从扬州到京城这一路谢涵是畅通无阻的。 令谢涵意外的是,他们的船刚在京城靠岸,便看见了顾家的人在码头守候,待谢涵一下船,余婆子便带着几个婆子上前请安问好了,说是老夫人的意思,要接谢涵进顾家一叙。 谢涵刚要以孝期为由推辞,余婆婆又道“老夫人说了,自家人不用讲究这么多,更何况你先前也不是没有在府里住过,老夫人说她想小姐了。” 谢涵一看余婆子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秋后算账的得意,略一思索,便转身对高升道“高管家,你去跟我五伯和五娘说一声,这一趟顾家就让他们陪我去,还有,你们就在北门附近找一处寺庙先安置一下,我约摸着天黑之前就能去找你们汇合。” 如果可以,这一趟顾家她是真不想去,可顾家已经打发人到码头来接了,谢涵再推辞的话,传出去错的人就是她了,她成了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不孝之人。 可如果她进了顾家,顾家不放她出来的话,错的就是顾家了,因为谢涵还是一个戴孝之身,她父亲的灵柩还没有入土呢,还等着她扶柩回乡呢。 因此,谢涵估计这一次顾家应该不会强行留下她,顶不济就是把她抓回去询问一番。 高升一听便明白了谢涵的意思,转身吩咐文安去后面的船上请人,而他自己则带着李福去准备给顾家的礼物。 谢绅一听让他陪谢涵进顾家忙答应了下来,忙命妻子毛氏去给他找一身见客的衣服,倒是毛氏一听让她陪着谢涵去见顾家的长辈,忙不迭地摇头。 她也是来自幽州老家那边农村的一个村妇,原本就在家里种地来着,也就是后来谢纾发达了把谢绅一家子都接了出去,她才过上了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生活条件的改善并没有给毛氏带来多少性格上的改变,她依旧是那个足不出户羞手羞脚的乡下小妇人一个,倒是也清楚一点,自己的见识有限,因此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丈夫说了算。 所以她一听说让她陪谢涵去见顾家的那些女人们,先就心虚胆怯起来,深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给谢涵丢人。 “孩子他娘,不怕的,你只需记得一点,少说多听,有什么事情交给涵姐儿去处理,你只需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就好。”谢绅安抚毛氏道。 “还有一点,娘,如果顾家的人说要把涵妹妹留下来住几天,你就说我三叔还等着涵姐儿回去下葬呢,日子是菩萨定好的。”谢淮补充了一句。 第一百三十章、进顾府 再次站在顾府的大门外,谢涵看着大门上那个御笔黑漆鎏金的牌匾,再也没有往日的欣羡和自豪,代之的是深深的憎恨和嘲讽。 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百年世家大族,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钟鸣鼎食之家,谁知内里竟然如此不堪,算计自己的庶女庶女婿不够,还要算计他们这些可怜的孤女,可惜了父亲和何昶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大好的年华却双双赴了黄泉。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父亲和何昶不是想着走捷径,不是被富贵迷花了眼,不是想着平步青云,只怕也未必会遭此横祸。 当然,具体详情是什么谢涵并不清楚,因此谢涵的结论未必就公道,她只是太恨顾家,同时又恨自己父亲不争气,不过她最恨的是自己上一世识人不清,白费了父亲的一番苦心经营。 这一世,她是决计不会允许自己再错下去了,她一定要守住父亲用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东西,不管是钱财还是名声! “涵妹妹,进去吧。”顾铄下了车,要进门时见谢涵站在门口不动地方,呆呆地看着大门上的牌匾,便走了过来。 谢涵回过神来,这才感知到身边的人似乎有轻微的颤抖,牵着她的那只手也潮潮的,并用力捏紧了她的小手,谢涵仰起脸对毛氏笑道“五伯娘,我们进去吧。” 毛氏确实紧张了,她以为谢涵家在扬州的宅邸就够气派够高档了,可跟眼前的一比,实在是不够看。 首先,顾家的大门比谢家的宽敞多了,是三间五架的结构,两边各有两个小角门,不管是大门还是角门都是朱红色的,而谢家的大门只有一间,是黑色的。 还有,顾府的大门口有四个守门的小厮,旁边的角门也各有一个,皆是清一色十*岁的小厮,头上戴的是清一色的黑帽,身上穿的是清一色的青色短装斜襟上衣和清一色的黑裤子,腰间绑的腰带是清一色的黑绸做的,脚底的鞋子也是清一色的黑面白底,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而谢家的大门口只有一个守门的。 此外,还有门口的这对大狮子竟然有半人多高,比谢家门口的那对小狮子威严多了,看着就令人生畏, 毛氏哪里见过这阵势?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旁边有这么多顾家的下人在,她都想松开谢涵的手转身跑了。 好在听到谢涵说话的声音时毛氏也回过神来了,想起来她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好,五伯娘听你的。”毛氏回了谢涵一个牵强的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领着谢涵迈开了步子。 见毛氏牵着她的手往大门走去,谢涵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毛氏的手,把她往角门引去。 进了角门,是一条宽约一丈的甬道,甬道大约有四五丈长,两边各有一排高大的桂花树,桂花树和抄手游廊之间是一片空地,这是家里来了贵客或者是府里的女眷进出上下马车或上下轿子的地方,谢涵既不属于贵客又不属于府里的女眷,因此只能在大门外下马车走进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哭 红荷的话刚说完,这才发现谢涵身边陪伴的人不是她的奶娘曾氏,而是一个面生的妇人,便猜测起对方的身份来。 毛氏此时又不在状态了,一进门她便闻到了一股幽香,两腿便不自觉地发软了,也不敢抬头,可低下头看着地上铺的墨绿色雕花地砖以及红蓝相间的大长毛地毯,她的脚同样不敢迈出去。 谢涵见红荷在打量毛氏,便特地介绍道“这是我老家的一位族亲,五伯娘。” 毛氏听到谢涵提起她,倒是也知道抬头冲红荷笑笑,只是眼前的女孩子身上穿的纱料比她还好,头上不是金的就是玉的,她搞不懂对方的身份,不敢乱说话。 可毛氏不傻,她从红荷的眼睛里看到了轻视,心里就更没底了,再一想谢涵要见的老太太此时正在炕上,她一个人外人进去似乎也不太合适。 “涵姐儿,我进去合适吗?”毛氏转头问起了谢涵。 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可到底还是惊动了屋子里的顾老婆子。 “外面是谁在说话?” “回外祖母,我老家的五伯娘陪我一起来拜见外祖母,答谢外祖母对我的照拂之恩。”谢涵开口了。 里面又没有动静了,谢涵正要开口再问问,红荷向她摆了摆手,转身进去了。 也不知红荷在屋子里跟老太太说了什么,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红荷和红莲两人扶着老太太出来了,后面还跟着四五个穿红穿绿的小姑娘。 待老太太在主位坐好,谢涵先毛氏一步跪了下去,“外祖母,我回来了,涵姐儿有负外祖母的厚爱,特来向外祖母磕头请罪。” “给老夫人请安,我是涵姐儿的五伯娘,受涵姐儿的祖母所托,特地来拜谢老夫人,感谢老夫人这段时日对我们涵姐儿的关照,我们老太太说了,等有机会了,她亲自来向老夫人道谢。”毛氏也忙跪下去磕了个头。 当然,这番话是方才在马车里谢涵教她说的。 顾老婆子一听毛氏说的话,眉头微微打了个结,对方摆明了把谢涵当成谢家的人,把她顾家当成外人了。 哼,一个小小的谢家,居然也敢在她面前充大,敢跟她抢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她五伯娘,这话就外道了,涵姐儿不是外人,也是我们顾家的骨肉,可怜我金枝玉叶般的珏儿,我把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珏儿,原本以为替她找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好夫婿,谁知竟然早早就扔下我走了,只给我留了这一点血脉,我哪里忍心让她流落在外头吃苦?”顾老婆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到谢涵面前搂着谢涵哭了起来。 她这么一哭,谢涵也忍不住哭了,不是被对方打动了,而是想起了自己凄惨的身世。 谢涵一哭,毛氏也趁势搂着谢涵哭了起来,她的感情可比顾老婆子真挚多了,一来,她是真的受过谢纾和顾珏的恩惠;二来,她是真的同情谢涵的身世;三来,她是被顾老婆子感动的,这么高不可攀的一位老夫人竟然也搂着谢涵哭成了一个泪人,可见老人家心里的伤痛不比谢家人少,一看就是真心疼爱过谢涵母亲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问话 红榴扯毛氏的衣服是想把毛氏带出去,因为她们看出来老夫人是有话要问谢涵,这种场合她们留下来显然不合适。 可毛氏一直牢记着丈夫的话,她来这目的是陪谢涵,是寸步不离地陪谢涵,因此,尽管知道红榴扯她的衣服是想要她出去,可她依然没动地方。 “涵姐儿,来,上外祖母这来,外祖母有话跟你说。”老夫人向谢涵招了招手。 谢涵只得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伸出手来把她揽进怀里,“来,告诉外祖母,你以后是想留在外祖母家还是想回乡下去?” “回乡下祖父家去,我父亲说,我是谢家的女儿,外祖母,虽然我也很喜欢你,可我毕竟不姓顾。”谢涵故意奶声奶气地说道。 “旧年你不是也在外祖母家住了九个月,怎么现在又不想住了?还有,你二姨她们给我来信了,说是乡下日子清苦,我打发人去接她们了,以后,她们就留在我们顾家了。” 谢涵一听有点小小的意外,她想到过顾玡吃不了乡下的苦,可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受不了,连何昶的孝期都没过呢。 “这样啊。”谢涵的脸扭成了一团,仿佛在思考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过很快就笑颜如花了,拍着手说“我知道了,青姐姐和悠姐姐肯定是嫌乡下没有人陪她们玩,可我不一样,我听说我大伯二伯家有三个堂姐还有两个堂妹,她们肯定能陪我玩。” 顾老婆子听了脸一黑,正要开口训人,忽一眼瞥到一旁站着的毛氏,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最后还是压住了自己的怒火,再次笑着问“乡下有什么好玩的?我们涵姐儿可是一个大家闺秀呢,要念书要写字要学琴,乡下上哪里给你找好先生去?对了,说到念书,你不是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弟弟吗?你弟弟长大了也要念书要科考吧?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先生?” 这个问题谢涵不是没有考虑过,她打算自己亲自给谢澜启蒙,等他大一些的话再送到镇里的私塾,再大一些送到幽州府城的书院,因为父亲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他现在还小,不用这么着急,到时怎么做我听我祖父和伯父的。”谢涵把责任推了出去。 “他们能有什么好主意?我们顾家有现成的学堂,还有这么多表哥表弟的,这念书就是要人多比着学才有进益。对了,说到这个比着学,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我听三丫头说,她好像和你打了个什么赌,说是一定要在半年内超过你的学问,这几个月她可没少花心思去念书写字的,你不想和她比试比试?” 谢涵听了嘟起了嘴,“我没有和三表姐打赌,是三表姐见先生表扬了我她不服气才要找我比试的。” “哦,那你的意思是你的学问真比三丫头要好?你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是不是请过私塾?” 谢涵见老婆子终于把话拐到扬州拐到父亲身上,忙打起精神应对,如果可以,她还是不想跟顾老婆子撕破脸。 第一百三十三章、装糊涂 丫鬟的话音刚落,紧接着门帘被掀起,王氏拿着一柄仕女图圆扇款款走了进来,后面也跟着两个丫鬟,两个丫鬟的手里都拎着一个食盒。 “母亲,儿媳听说母亲近日有些苦夏,儿媳给母亲熬了一点清淡的小粥并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请母亲尝尝。”王氏笑吟吟地说道。 “难为你有心了。”顾老婆子淡淡地回了一句,心下明镜似的这王氏所为何来。 果然,顾老婆子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只见王氏的眼睛落到了谢涵身上,“这不是涵姐儿吗?涵姐儿,你什么时候到的?” “谢涵拜见二舅太太。”谢涵上前刚要跪下去,谁知却被王氏先一步搂进了怀里。 “涵姐儿,可怜的孩子,你总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谢涵一听有点蒙了。 这是什么情况? 王氏向她示好她能理解,可王氏为什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什么时候说了要留下来? 她都跟顾琦在皇上面前争执了半天,为的就是不回顾家,她不相信王氏能不清楚? 谢涵正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只见王氏突然松开了她,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伸出手来摩挲着谢涵的脸。 “到底还是南方的水土养人,我瞧着这气色比先前好了很多,又白又嫩的。” 谢涵一听这话倒是乐了,不过她没敢表现出来,而是噘起了嘴,“是吗?可是方才大舅太太说我气色不好,外祖母还说要找人给我调理调理身子呢。” 王氏听了讪讪一笑,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话说回来,这也怪不到她头上,谁叫这两人事先不跟她通一下气呢? 当然,心下埋怨归埋怨,王氏可不敢表现出来,她还不至于傻到跟顾家最有权威的两个女人去作对,而且她也明白,她们两个这么做的目的也是想把谢涵留下来,个中缘由嘛,她虽不是很清楚可也能猜个*不离十。 “是吗?你外祖母和大舅娘也是关心你,小小年纪一路舟车劳顿的,是该好好调理调理身子。还有,你外祖母和大舅娘也是担心你去了乡下没有什么好条件保养,不说别的,乡下想找个好郎中可不大容易,还有,乡下的药材哪有京城的齐全?”王氏拉着谢涵的手把话转圜回来了。 这话说得还算漂亮,顾老婆子的脸上稍稍舒缓了些,笑道“既然说到这个了,老大媳妇,你打发人去把百草堂的小周郎中请来,让他来给涵姐儿把把脉,我记得涵姐儿离开京城之前就是他给瞧的病,听老二说,涵姐儿到了扬州病就好了,再让他来给看看。” 朱氏点头答应了,转身对身边的婆子示意了一下,婆子转身离开了。 而此时的王氏也才刚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外人,这人主不主仆不仆地站在一旁,正拘谨地看着她们。 “五伯娘,这是我二舅太太,二舅太太,这是我五伯娘,老家的堂亲。”谢涵见王氏打量毛氏,忙为二人引荐。 第一百三十四章、真真假假(月票 一百五加更) 顾老夫人在谢涵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着谢涵,间或也打断她一下,随意问几句,然后再看谢涵的反应。 谢涵叽叽喳喳的,有的时候故意前言不搭后语,有的时候故意表现得很气愤,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伤心落泪。 见自己说完之后老婆子似乎没有什么反应,谢涵又噘起了嘴,“外祖母,二舅到底是在找什么呀?他一会说是在找本书,可一会又说是找什么纸条,一会又拉着我问我父亲到底有没有交代我什么话或者给过我什么东西让我好好保管,我把我父亲留给我的书和字画还有首饰盒都让二舅和红芍红棠两位姐姐翻了个遍,他们还是没找到。后来余婆婆来了之后和方姨娘等人又把我父亲的屋子翻了个遍,也不知他们到底找到了没有。” “那你父亲到底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有啊,交代我要听高管家的话,跟高管家回幽州,交代我回乡下后要好好听祖父母的话,还交代我要把小弟弟带好,对了,还交给我一张银票临时应急用。”谢涵故意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着。 “银票?多大的银票?” “一千两啊,她们几个姨娘也有,二舅当时也在场,对了,还有一盒首饰,奶娘帮我一并收起来了。” 顾老婆子听了直扶额,听谢涵叽叽喳喳的吵了她半天,头都大了,却偏偏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听到,更让她窝火的是,她竟然判断不出这孩子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看神情似乎不像是作假,可理智告诉她肯定是假的,因为她的儿子和余婆子不会骗她。 想到余婆子,老太太有了主意。 “涵姐儿,我给你送去的余婆婆和史嬷嬷为什么不用?” 谢涵听了眨了眨眼睛,“我用了啊,余婆婆是内院的管事,接替了刘妈妈,史嬷嬷是我的教养嬷嬷,可是后来她们都变坏了,尤其是那个什么女医,竟然敢推白姨娘,害白姨娘早产,害我差点没有小弟弟,我这才生气把她们打发走的,哼,真是坏心眼的大坏人。” 说到后面,谢涵带了几分情绪,她确实是生气了,倒也不是装的。 “她说了她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推的,对了,说到这事,我还忘了,你怎么不把你小弟弟带进来让我瞧瞧?” “他这么小,一点也不好玩,就会哭,管家把他先送回老家了,说是让我祖父母高兴高兴,顺便也给他们送个信,说是我父亲端阳之前要下葬。” 谢涵猜想老太婆肯定知道谢澜没跟她同行,所以也就不撒谎了。 顾老夫人一听又是管家,似乎这半天谢涵嘴里说出来的所有事情都是管家参与的,难道说秘密在管家手里? 谢涵见老婆子凝神,眼睛里却不知不觉带出了点凶光,猜到了她可能在打高升的主意。 正琢磨该怎么为高升开解时,老婆子果然问道“今儿总听你提起这管家长管家短的,这高管家到底是什么人?跟你父亲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父亲的书童,没念过多少书,父亲便让他做了管家,把家里的两个铺子和庄子交给了他打理,别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难缠 谢涵听到丫鬟来传唤时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顾家人对她投入了这么多的人力和物力,自然是要讨一个回报的。1 而能惊动顾家这位掌门人屈尊接见谢涵这个小小的孤女,想必顾家也是黔驴技穷了,或者说是不耐烦了,想撕破这层虚伪的面纱了。 因为谢涵可不认为顾霖会有这个善心来关爱一下她这个可怜的孤女。 可问题是,这一世的谢涵已经不再是上一世那个愚不可及又识人不清的谢涵了,她虽然没有能力为自己为父亲讨一个公道,但是却决计有能力让顾家的算计成空。 西次间的毛氏一直留心着堂屋的动静,这会听见谢涵说要去拜见什么人,忙走了出来,说是要跟谢涵一起去。 谢涵见顾老婆子拉下了脸,忙上前扯了扯毛氏的手,“五伯娘,我是去见我外祖父,你就在这等我一会,我一会就能回来。” 毛氏见谢涵如此说,也只好松开了谢涵的手,“那你快去快回,这会只怕文安文福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会我们还要赶到城外去呢。” “为什么要赶到城外去?”王氏狐疑地问了一句。 “城里的客栈不肯收留我父亲的灵柩,我们只能去城外找寺庙寄放。”谢涵回道。 “那在门口候着又是怎么回事?”朱氏也问了一句。 “哦,我们来外祖母家的时候管家他们也刚下船,管家说等他们找到寄放的寺庙就会打人来外祖母家门口候着,顺便把我们接过去,明儿一早我们就要赶赴幽州。”依旧是谢涵解释道。 “罢了,这些话回头再说,你还是先去见你祖父吧。”顾老婆子挥了挥手。 谢涵见此,转身跟着丫鬟出去了。 顾霖的内书房其实就在祥瑞堂的隔壁,是一座独立的院子,谢涵是第一次来,令她诧异的是,这座小小巧巧的四合院里竟然种满了石榴,此时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大朵大朵火红的石榴花挂满了枝头,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谢涵正仰头看着树上的石榴花时,顾铄走了过来,“涵妹妹,祖父在等你呢。” 谢涵见此忙敛神,屈膝福了福身子,“多谢大表哥提醒。” 话一说完,谢涵便绕开两步,从旁边的树下穿了过去,谢涵不知道的是顾霖正站在书房的窗户前看着庭院里的一切,自然也看出了谢涵的警惕。 不过当谢涵走到书房的门口时,顾霖已经回到了堂屋的主位前,一本正经地坐了下来。 “谢涵拜见外祖父,给外祖父磕头了。”谢涵跪了下去。 “听说你胆子大得很,敢在皇上面前跟你二舅争执,也敢落你外祖母送给你的人,说,是谁教你这么做的?”顾霖厉声问道。 他可没有时间去跟谢涵打什么哑谜,对付这样的小孩子,威吓有时比哄骗好使。 “回,回,回外祖父的话,没有谁教我,我只是记住了父亲的嘱托,我是谢家的女儿,谢家有祖父母有伯父母,没有道理让外人来养我。”谢涵的口吃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她的确有几分畏惧这位不苟言笑的外祖父。 第一百三十六章、不能从命 可再难缠,谢涵也不能一直保持沉默。因此,略思忖了片刻,她拍了下自己的头。 “哦,对了,我父亲还说他的丧事要从简,要把他葬在我母亲旁边,不过这些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对管家说的。呜呜,外祖父,我娘丢下我走了,我爹也不要我了,他找我娘去了。” 说完,谢涵嘴一撇,又哭了。 “不许哭,我再问你,你父亲都给你留了些什么东西?”顾霖又喝住了谢涵。 谢涵哽噎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哭出来,不过脸上的表情很难看,话也说不出来。 “喝口水。”顾霖嫌弃地把顾琦刚才用过的杯子递到了谢涵面前。 谢涵一看杯子里只剩了半杯茶水,便猜到了是别人喝剩的,也嫌弃地摇摇头,不过这样一来,她的气息倒是顺畅了。 “外祖父,我父亲给我留的东西二舅再清楚不过了,当时我父亲安排后事的时候二舅就在一旁。” “废话,我问的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说,你父亲有没有私下给你留什么字或者是画呀,然后告诉你这字画里有什么秘密,让你长大后再去找寻?”顾霖说完,盯着谢涵的眼睛看。 谢涵瞪大眼睛点点头,“有啊,我父亲的字画都留给了我,还有他的藏书和那些古董摆件,可惜他什么也没告诉我。对了,那些字画和藏书二舅都翻过两遍了,后来余婆婆来了又翻了一遍,也不知她找到了没有。” 顾霖看着谢涵沉思起来。 他一直不相信秘密在管家手里,觉得以谢纾的聪明,多半是留给了谢涵,可谢涵又这么小,不太可能守得住这个秘密,因此最大的可能是把秘密藏在书里或者字画里,这些都是读书人惯用的伎俩,可惜他的儿子太废物,什么也没发现。 可问题是,就算他猜到了秘密是在书里或者字画里,可想查找出这些秘密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他不可能让谢涵把谢纾的字画通通送到顾家来;其次,他的人也不能再去幽州重新再细细翻看那些字画,毕竟那是谢家的地盘。 因此,为今之计,就是把谢涵留在顾家,这样谢涵才能把那些字画和书籍都带到顾家来。 一念至此,顾霖拿定了主意,“听说皇上已经下旨让谢家和顾家共同抚养你,这样吧,你先把你父亲的灵柩送回去,待你父亲丧期过后就回顾家来,不过就是两年的光景,你的那些行李什么的就不用都送回乡下了,送来送去的也麻烦,再则那条路上也不安全,山匪比较多,就先留一部分在顾家,一来也安全,二来也省事。” “请恕谢涵不能从命。外祖父,谢涵有弟弟了,我父亲嘱咐过我要带好小弟弟,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乡下自己来外祖父家享福呢?”谢涵跪下去拒绝了。 “那就把他一起带来,我顾家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闲人。”顾霖大手一挥,不耐烦了。 “谢涵还是不能从命,我父亲走的时候皇上特地帮我募集了不少银两,他说了,那些银两让管家去置点产业,也足够养我们了。此外,我父亲给我们留下了两个庄子两个铺子,也足以让我们衣食无忧地长大。因此,不管是遵圣命还是遵父命,我们都没有道理让外人来养我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描补(12月月票二百加更) 谢涵是被顾铄强行抱回祥瑞堂的,她倒是挣扎了好几下,可一来这是顾霖的意思,顾霖命顾铄抱她回去,谢涵也不能表现得太敏感了,跟她的小孩身份不符;二来,她的腿的确被顾霖踹疼了,青了一大块,还是顾铄扶着她才能站起来;三来,谢涵才七岁,力气上也不足以跟顾铄抗衡。 因此,谢涵只能咬着牙忍了。 两人进祥瑞堂的时候,毛氏正在门口张望着,见到谢涵被抱进来,头发披散着,脸上满是泪痕,忙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而谢涵也忙向毛氏伸出了手。 顾铄见到毛氏,倒是也没再坚持,把谢涵送到了毛氏手里,与此同时,朱氏和王氏都围了上前。 “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打你了?”毛氏也发现了谢涵的前额红了一块。 “呜呜,我外祖父踹我了,他不喜欢我,说我顶嘴,呜呜,五伯娘,我们走吧,我不要留在顾家了。”谢涵才不想替顾家隐瞒什么。 她就是要把丑事说出来,这样的话顾家才会有顾忌,以后不敢轻易把谢涵扣留在府里,而谢涵也有了不进顾府的理由。 端坐在主位的老婆子听了这话坐不住了,“到底是个孩子,这点事也当成了大事哭了起来,你外祖父教训你两句也是为你好,小孩子本来就不应该跟长辈顶嘴的,好了,别哭了,到外祖母这里来,刚洗的脸梳的头又白弄了。” 顾老夫人说完又吩咐一旁的丫鬟去打水,见毛氏没把谢涵抱过去,她起身走到了毛氏身边,看了看谢涵的脸,伸出手去戳了下谢涵的脸。 “我以为多大的事呢?你这才哪到哪,你是没见过你外祖父发脾气,你几个舅舅小的时候哪个没挨过揍,鼻青脸肿是常事,你这个呀,他也就吓唬吓唬你,你外祖父若真要动脚踹你,这会只怕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涵姐儿毕竟是个女孩子,才刚七岁,亲家太爷也有点太不近情理了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跟孩子说。”毛氏不乐意了。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谢涵不是顾家的孩子,好容易来外祖母家串个门,又是在这种情形下,谁见了不得心疼不得鞠一把同情的眼泪,可这做外祖父的倒好,不但不心疼,居然对孩子动起手来,这是亲的吗? “想必也是孩子太拧了,跟她外祖父犟了几句嘴,我们老太爷长年在军队里跟军人打交道,未免太严苛了些,家里的这些孩子就没有不怕他的。”朱氏帮着解释了几句。 “算了,该见的人也都见了,我们该回去了,外面还有人等着我们呢。”毛氏也不傻。 什么严苛不严苛,说白了不就是欺负谢涵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儿吗? 他再严苛,能有皇上严苛吗?可皇上是怎么对我们涵姐儿的? “先别走,祖父说了让涵妹妹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顾铄拦道。 顾老婆子听了,猜到老爷子想必还有别的什么安排,正想着开口留人时恰好丫鬟端了盆热水进来。 谢涵猜想顾家肯定不会就这样放她出去,很明显会授人话柄,因此便主动要求下地来让毛氏替她梳洗一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善意 谢涵正琢磨顾钰还能不能进宫以及进宫还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受宠时,只见红荷匆匆追了过来,说是周郎中来了,请谢涵回去让他把把脉。 谢涵虽知顾家想做什么,可她也不能明着拒绝,只能拉着毛氏的手跟着红荷去了游廊的二门处,那边有三间小小的偏厅,就是方便府里的女眷临时会外客用的,其中也包括请医问药。 当然,如果病情比较严重,需要郎中进内院问诊,那就先要通报一声,好让府里的女眷回避。 谢涵此时显然不在病情严重之列,因此只能自己出来让郎中把脉。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们几个赶到的时候,顾老婆子身边的王婆子正和周郎中低声说着什么。谢涵清楚地记得,上次她从顾家出去的那些药就是这个王婆子去找周郎中抓的,没想到这一次又故技重施了。 周郎中见到谢涵,微微有点惊讶,倒是也没问什么,而是让谢涵把手放到了脉枕上,然后拿起谢涵的胳膊凝神诊了起来,须臾,又让谢涵换了一只胳膊。 两只手都诊完之后,周郎中这才冲谢涵笑了笑,“还是有点脾虚,这样吧,我给你开个方子,自己回去抓两副药吧。” 谢涵还没答应,一旁的王婆子忙道“还是在这抓了药再回去吧,老夫人怕乡下地方药不全。” “啊?还得喝药啊?”谢涵苦着一张脸。 “谢小姐,老夫人也是一番好意,你就接受了吧。”周郎中说完,低头开始写药方。 谢涵盯着他落笔,见药方中有人参、白术、山药、茯苓、当归等,便明白了这个药方应该是针对大人脾虚开的,她不过是一个不足七岁的孩子,哪里就用得上人参了? 这顾家到底是闹哪样?是想让她病恹恹地在幽州待不下去然后赶紧回京城来?还是想干脆要了她的命? 方才听老头子的意思,保不齐他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左右他也猜到了父亲的秘密是在那些字画或者书里,因此很有可能他会直接把谢涵结果了。 可这么一想又不对,顾霖应该不至于想要她的命,否则的话干嘛找周郎中费这么大的事,不如直接找几个人冒充劫匪把东西劫了人也杀了,岂不更省事? “你看得懂我开的方子?”周郎中见谢涵盯着他写字,好奇地问了一句。 说实在的,他是真心为这个女孩子高兴,上一次不得已听从顾家的安排违背了自己的良心给这个小姑娘的药材里多加了些麻黄,他是真的担心这小姑娘撑不到扬州,幸好,天可怜见,这个孩子闯过来。 不但闯过来了,而且他还发现这小姑娘体内的毒素都清理干净了,想必是这段时间遇到了高人。 只是,这一次这小姑娘还能挺过去吗? 原来,这次顾家把周郎中喊来,倒并没有说一定要让他给谢涵开一个方子,只是让他替谢涵把一下脉,看看谢涵的身体情况如何。 可他为了让顾家去疑,不敢说谢涵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便想着再给她胡乱开一个方子,可他又怕谢涵不懂瞎吃了,便故意开了一剂成年人脾虚的方子,如果谢涵稍微懂一点医理,应该也明白这人参是不能吃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不敢苟同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林采芝虽不是顾家的下人,可她在顾家多年,跟顾家的关系匪浅,少时据说也是一位官家小姐,精通琴棋书画,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可惜父母犯了事,她也跟着受了牵连,至于她是怎么来顾家的谢涵倒是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如今在顾家做女先生,今年大约有二十五六岁,为什么一直没有婚配谢涵也不太清楚。 果然,谢涵的目光刚落在林采芝身上,只见老太太笑眯眯地向谢涵招手了。 “这是你外祖父的意思,说是怕你去了乡下地方没有人好好教导你,同时也把功课荒废了,所以让你把林先生带了去,你回去之后可得好生用功,别辜负了你外祖父的一番好意。” “是啊,涵妹妹,祖父可是对你寄予了厚望,临时把我们的先生抽走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你一个人的分量重。”顾钏噘嘴说道。 她倒不是不舍得这个林先生,只是觉得这祖父未免有点太偏心了些,连她们这些正牌的孙女都靠后了,凭什么呀? “五妹妹说什么呢,涵妹妹是回乡下,乡下找先生不是一件易事,而恰好林先生又很欣赏涵妹妹的才气,祖母这才把林先生送给涵妹妹的。”顾钰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脚踏上,正好靠在了老夫人身上,一看就是受宠的。 “回外祖母的话,谢涵深感惶恐不安,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耽误众姐妹的功课,谢涵承受不起。”谢涵正不知该怎么拒绝时,没想到这两人倒给她找了个好理由。 “这是什么话?你没听三丫头说,乡下找先生不易,想找个知根知底的就更不易了,听话,这是你外祖父的意思,这林丫头在我们顾家也有十来年了,有她跟着你,我们也放心。再说了,这是你外祖父的意思,你外祖父说不能因为在乡下就埋没了你的这份聪明才智,命我们好生栽培你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谢涵知道自己拒绝不了,略一思忖,只得说道“既如此,谢涵却之不恭,多谢外祖父的好意,只是谢涵担心乡下地方清苦,怕林先生不能适应,还有一点,乡下地方狭窄,如果有什么安排不周的地方,还望林先生不要嫌弃。” 她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也算是给自己留了点余地,因为她心里明镜似的,这林采芝跟着她的目的是什么。 看来,这顾家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就算到了幽州乡下,她也过不了安生的日子。 “这倒无妨,我也早料到这了,就让红芍去伺候她,我再把红榴给你,你身边没个正经使唤的人,这到了乡下地方,更得注意自己身份,不能让人看轻了。” “外祖母此言谢涵不敢苟同,先不说我家乡下地方有没有屋子安置我们带去的人,就是有,这么多人的生活也是一个大问题,我祖父母家就在一个村子里,他们一向清苦惯了,到现在还得亲自下地做农家活,谢涵去了自然也得入乡随俗,不能太过娇气张扬了,否则的话,谢涵恐怕没法在乡下立足。至于身份,我的身份其实很简单,我姓谢,我是谢家的女儿,我父亲是农民的儿子,我自然也就是农民的女儿。” 第一百四十章、渊源 谢涵依稀记得顾老头子好像专程提到了两次还是三次山匪,而那一带又的确曾经有山匪出现过,很难说老头子不会打发人办成山匪把她的东西给劫走。 想到这,谢涵有点不淡定了,她虽然把那些贵重的字画和值钱的物件都先一步打包走了,可父亲留给她的字画还在她身边,还有那本她也一直随身带着,在船上的时候不时拿出来翻两眼,她又发现了好几个疑团,原本是想等着这次回来找找答案,可现在顾家的人跟着,她哪有机会单独行动? “涵妹妹,你想什么呢?该上马车了。”顾铄见谢涵一直低着头往外走,忙上前拉住了她。 谢涵这才意识到她光顾着想心事,忘了顾家打发了车子送她们,还以为仍是要去角门外坐车呢。 顾家这次动用了一辆马车两辆骡车送谢涵她们,三辆车子都停在了游廊前面的空地上,顾家的婆子正往其中的一辆骡车上抬东西,林采芝和红榴都在等着谢涵上车。 “我家的人也该在外面等着我了,我还是坐自己家的马车吧,就不跟你们挤了。”谢涵说道。 她还想找文安文福问点话呢。 “也好,那你自己当心些。”林采芝点点头。 “可老夫人的意思是。。。”红榴开口了。 “就依涵妹妹的。”顾铄打断了红榴的话,说完命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厮去门口看看外面有没有谢家的人。 小厮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了,说是门口的确有两人坐在马车的横梁上往顾家的大门处张望。 “涵妹妹,我送你们出去吧。”顾铄道。 “各位表哥表姐请留步,我们告辞了。”谢涵微微屈了屈膝,向顾铄等人行了个礼,然后牵着毛氏的手转身离开了。 顾铄顾锐等人倒是一直送她出了角门,亲眼看着毛氏抱着她进了马车,而此时,顾家的马车和骡车也缓缓驶了出来。 到了车上,谢涵原本想让文安先行一步,通知一下高升,让李福带着一队人马先把那些行李带走,可随后一想,此举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顾家的人就在后面,肯定会惊动他们的。 拿不定主意的谢涵只好按捺住自己的焦虑,打算等见了高升之后再商议这个问题。 马车出了城很快就拐离了官道,向路边的一座小山驶去,到达山脚的时候李福和阿金两人正在山下翘首盼着,见到谢涵的马车,阿金笑着先跑了过来。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高管家就该让我和李哥进城去找你们了。” “臭小子,哪这些废话?没看到后面还有人?”李福走过来拍了下阿金的头,向后面努了努嘴。 “高管家呢?”谢涵问。 “在和庙里的师傅商量事情。”李福说完让文安直接把马车赶进了山门。 过了山门,是一座长约三四丈远的石拱桥,宽度仅够过一辆马车或者是骡车,桥下有溪水经过,过了桥,便看见一片空地,空地上停着稀松的几辆马车或骡车,再过去便是一座红墙黑瓦的建筑,很快马车就停在了寺庙大门外。 第一百四十一章、凭什么 林采芝当然知道这龙泉寺属于皇家寺庙,香火一向很旺,京城能捐赠百两的施主也不在少数,哪有必要特地送出门来,更没有必要特地上前来结识谢涵。 而林采芝从高升和两位师傅的互动来看也不像是第一次认识。还有,那两位师傅转身离开前特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谢涵,也不像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只是谢涵不承认,林采芝也就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谢涵确实是第一次见那两位师傅,可她知道高升肯定不是第一次见,说不定高升已经告诉对方他这次来是送父亲的灵柩回去安葬,而那两位师傅自然也就知晓了谢涵的身世。 只是谢涵并不想让顾家的人知道自己和龙泉寺的这段渊源,更不想因此牵出玄智大师和明远大师来,所以她才矢口否认。 其实也不叫矢口否认,因为她和他们的确是素昧平生。 谢涵见林采芝收住了那个话题进了天王殿,她也拉着毛氏的手跟着踏上了台阶,先从正殿的佛祖,再拜两边的菩萨,然后是后殿。 整座寺庙一共有三进,三座正殿,每座正殿都有偏殿和后院,谢涵拜到最后一座大殿时,发现这座大殿的后门出去正对着一座拱桥,拱桥下面也是一条小溪,过了桥是一片竹林,西北角和东北角各有一个小门出去,谢涵刚松开毛氏的手跑到西北角的台阶下时,里面出来一个小和尚,对着谢涵行了个礼。 “小施主,这是我们方丈清修的地方。” 谢涵只好指了指对面东北角的小门,奶声奶气地问道“那边呢?” “那边是我们大师闭关修行的地方。” 谢涵猜想那应该是玄智大师修行的地方,可惜身边多了两个外人,她没法这个时候去打扰玄智大师。 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空手回去,因为明日一早,他们就该起身前往幽州,至少二年内是不可能出来的。 正为难时,只见司琪和司书跑来了。 “小姐,刚回来你就跑这玩来了,可叫我们一顿好找。”司书抱怨说。 “五伯娘,你陪林先生和红榴姐姐回去收拾行李安置吧,我和司琪司书两个在这里玩一会,我瞧着这桥下的锦鲤还怪好看的。” “谢姑娘,这寺庙里是不能吵闹的,你也回去好生歇着吧,你刚才不是说腿疼吗?”红榴走了过来。 “我又不会在这里大声喧闹,我父亲寄放在扬州大明寺的时候,我在寺庙住了一个多月,天天吃素,天天听庙里的师傅们念经,我早就知道了寺庙里的规矩。”谢涵不耐烦地训了她几句。 “红榴,我们走吧。谢姑娘小孩心性,愿意玩就玩一会吧。”林采芝道。 她是不想把谢涵逼急了,逼急了的后果只能是把她越推越推远,那么她的幽州之行肯定也就落空了,前面已经有好几个这样的例子了,先是红芍红棠,接着是顾琦,再然后是余婆婆和史嬷嬷,因此,她不想重蹈覆辙。 再说了,她这次跟着谢涵的目的就是借着给她授课的机会查看她的书籍和字画里有没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别的,顾霖也没交代她。 第一百四十二章、对策 高升见谢涵如此维护他的脸面,他自然也要维护谢涵的脸面了,他不能让顾家抓到他的把柄,那也就相当于抓到了谢涵的把柄,如此一来,顾家就更有理由要带走谢涵了。 “小姐,是小的思虑不周,下次不会了。”高升恭恭敬敬地向谢涵致歉。 “那我来看看总可以吧?”高升家的把谢涵领到了一旁,掀起谢涵的裙角看了一眼,发现的确有一块鸡蛋大小的青紫,眼圈立刻红了。 “好了,真没什么事了,就不小心磕到了门槛上,也不影响走路,你快带着她们两个去见方姨娘吧,我也该去拜拜我父亲了。”谢涵把裙角放下了。 其实,谢涵本不想让她去掀自己的裙角,可毛氏把话说出来了,她若遮遮掩掩的大家反而会更担心。 林采芝和红榴见谢涵言辞间也维护起顾家来,倒没有再闹什么别扭,跟在高升家的后面进了上房。 而高升听了谢涵的话,也猜到了谢涵是有话要说,领着谢涵拐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偏殿,然后命司琪和司书在外面守着,他带着谢涵进了屋。 “你的意思是顾家还没有死心?他们不是又送了两个人来吗?”高升听完谢涵的话,沉吟了一会才问道。 他自然知道谢涵已经把贵重东西连同谢澜一起送走了,他以为顾家的目标会是谢澜,这次回京,顾家应该已经知道谢澜回幽州了,论理也该死心了。 可是话说回来,顾家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步步紧逼,显见得那些东西对顾家而言是相当的重要,那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呢? 高升也好奇了。 他倒是猜过可能是何昶贪墨的银两,也可能是老爷受贿的银子,可仅仅是银子的话顾家能如此兴师动众?保不齐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可惜,他试探了谢涵几次,谢涵一点风声也没露。 “那怎么办?我们的人手不多,如果他们打定了主意要那些书籍字画,我们肯定留不住,要不这样吧,我们先把那些字画书籍留下来,过段时间我们再取?”高升出了一个主意。 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主意。因为上岸时童槐给他安排了六辆大骡车外加十二个汉子来运送这些行李,单就字画也有七八个箱子,这些都过了家下人的明路,因此方姨娘等人都特别清楚。 如今要留下这么多箱子,肯定要惊动方姨娘等人,那不等于白白把东西留给顾家来取? “其实,这些书籍字画倒值不了多少钱,我就是担心山匪一来,我们所有的行李都留不住,这损失才大呢。不说那些衣料和字画书籍,就银子也有好几千两呢,今儿我外祖母也送了一千两来。”谢涵哀叹起来。 她并不清楚高升知道多少父亲的事情,但字画里的秘密她猜应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因此不敢把话说漏了,只能用银子来遮掩。 毕竟她知道扬州那边送的程仪加上今日顾家给的丧金便有了五千余两,而谢涵猜想高升身上应该还有不少公账上的钱,所以这些加起来的确不是一笔小数。 第一百四十三章、真打起来 这天晚上,林采芝到底也没回答出来谢涵的问题。 不过这天晚上,林采芝想了很多,她想起了自己凄惨的身世,想起自己从人人羡慕的官家小姐沦落成了寄人篱下的女先生,想起自己这些年在顾家的仰人鼻息。 从这点上说,谢涵和她倒有些共通之处,不过谢涵比她幸运的是她的父亲没有犯事,她还有祖父母可以投靠,而且自己还有一份不薄的家业。 可福祸自来是相依相存的,如果谢涵处理不当的话,这份不薄的家业说不定有一天会变成一道催命符,谁叫她是才七岁,谁叫她是一个孤女呢? 辗转了一个晚上,林采芝打算找个机会好好劝劝谢涵,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一个人连命都没有了,她守着的这些还有意义吗?只怕到时不光是她的家业,还有她的弱弟,她想要用心守候的一切都会成泡影。 这天晚上,谢涵也想了很多,不过她想的是接下来的几天行程,想的是顾家到底会不会出手,想的是高升到底有没有借到武僧,想的是如果那些东西万一被顾家抢走了,她该怎么做? 想来想去也是没有答案,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谢涵便被司琴喊醒了,说是高升他们已经开始往骡车上搬东西呢。 待谢涵梳洗完毕,早饭也送过来了,就是一点清粥小菜,对付着吃了点几口,谢涵便听到高升在外面喊该出发了。 这一次谢涵依旧抱着她的蜜饯罐子,司书也依旧抱着那把瑶琴,上了马车之后,谢涵依旧把这瑶琴和蜜饯罐子放到了案几上,同时摆案几上的还有一个茶壶和几个水杯以及一个果盘。 由于带着谢纾的灵柩,进城食宿很不方便,好在他们走的都是官道且又是平道,时不时有茶寮出现,谢涵他们中午就在路边随便找个茶寮打个尖吃点干粮,日落之前正好赶到了龙关镇外的三潭观,谢涵一行便在三潭观留宿了。 第二天的运气也还不错,跟第一天差不多,也是在城外找到了一处寺庙落脚。 可第三天的运气就有些不太好了,走的是一段山路不说,偏偏还赶上下雨了,耽误了行程不说,还耽误了他们找落脚的地方,熬到了天黑,高升和李福两个也只找到了一处破庙,和那十多个车夫商量了一下,大家都疲惫不堪,同意在破庙歇脚。 高升查看了一下地势,让谢涵和所有的女眷和小孩一起在破庙的后殿打地铺,正好破庙的后门还能用木棍顶上。 而高升则带着府里的下人守在前后殿的衔接处,那些车夫便躺在了前殿的空地上,为安全起见,高升安排了人巡夜,上半夜是李福带着文安文福两个,下半夜是高升自己带着阿金和刘东。 好在是夏天,怎么也能对付一个晚上,安顿下来后,高升在前殿和后殿各点了一个火堆,一方面是烧点热水喝另一方面就是取暖和烤干衣服。 谁知谢涵他们刚坐下来没多久,外面又传来了马叫声,原来是另一拨人也被雨困住了,也找不到地方留宿。 第一百四十四章、什么人 果然,睁开眼睛的谢涵看到这对主仆一人提了一柄长剑站在了他们面前。 “谁也不许乱动,谁先乱动我就先把谁的脸划破了。”那个丫鬟见谢涵睁开了眼睛,用剑对着谢涵的脸比划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 “这位姐姐,你们求的是财我们求的是平安,我们这里不是女人就是小孩,谁会跟自己的脸跟自己的命过不去?”睁开眼睛的谢涵失去了那份淡定,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点颤音。 毕竟她也是一个女人,就算是再世为人,她也还是一个女人,且是一个才刚七岁没有一点攻击力的女人,她怎么会不害怕呢? “算你识相,这样吧,我看你胆子不小,要不跟我们走吧。”丫鬟再次扬了扬手里的长剑,似乎并没有听出谢涵的害怕来。 “不了,我是送我父亲的灵柩回乡安葬的,还要在乡下为我父亲守孝两年。此外,我还有祖父母要尽孝,有刚出生的弟弟需要抚养。” 对方显然没想到这一点,看向了那位夫人,那位夫人一开始见谢涵很淡定,不像一个正常的小孩,原本还有一丝警惕,可这会听出了谢涵的声音在发抖,才知道她刚才的淡定不过是因为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自己正面临什么。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方知道谢涵正在丧期,小小年龄便失去了父亲,这种感觉跟天塌下来有什么分别?因此,经历了丧父之痛的谢涵面临眼下这样的困境时肯定比同龄人要镇定些,所以谢涵才会没有哭出来。 “那你母亲呢?”对方看着谢涵身上的月白色孝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毕竟她也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母亲,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走上这条路? “我母亲旧年春天没了,我父亲就是因为思念母亲才会忧思成疾。”谢涵叹了口气。 “我们走。”那位夫人听了这话,向那个丫鬟示意了一下,两人收了长剑去了前殿。 谢涵一看身边的人都没有受伤,那个青花小罐子和瑶琴也都在,便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心下却狐疑起来,方才那丫鬟打扮的人喊那位女子叫“夫人”,而那位夫人也坦然回应,显然是习惯了这个称呼。 可“夫人”这个称呼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一般都是有正式的品级,至少也得是诰命,也就是五品官员以上的妻子才可以称“夫人”。 可五品以上的官员妻子又怎么会去做劫匪呢?谢涵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听司书的意思,这伙人是跟在自己后面踩好点才来的,可听刚才话里的意思,这女人似乎并不清楚自己是扶柩回乡的,故而一听自己是一个扶柩回乡的孤女便放过了自己。 这怎么可能?踩点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清楚? 还有,这两拨人马是谁先动的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顾家的人? 谢涵有一大堆的疑问,可司书知道的也不多,她就比别人先醒来一会,正好赶上了这两拨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正思忖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谢涵刚想爬出去看看对方是敌是友,奶娘又抱住了她,不过她倒是听见了有人下马的声音,同时也听见了“阿弥陀佛”的声音,谢涵猜到自己的东西该保住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有人拔刀相助 果然,谢涵刚想到伏击二字,前面便传来了喊杀声,紧接着,阿金便从前面急急忙忙跑过来。 “阿金,到底出什么事了?”谢涵问他。 “小姐,前面又遇到山匪了,李福哥让我去找高管家和五爷商量事情。” 谢涵一听便往后面看去,这一路走来,基本都是李福带着文安文福阿金几个骑马在前面开路,高管家带着刘东、李安等人断后,谢涵和一众女眷孩子都在中间。 “我也下去。”谢涵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跟她过不去,怎么会有接二连三的劫匪出现? 这也太巧了吧? “哎哟,我的小姐啊,这山匪的刀剑可不长眼睛,你一个小孩家家的就别去添乱了。”奶娘仍是抱住了谢涵不让动。 谢涵一听也有点道理,如果这些山匪是顾家派来的,她现身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被对方伤了正好给顾家一个理由把她接走;如果对方不是顾家派来的,那这些人就是真正的山匪了,他们求的不仅是财,有时候也是女人,惹急了他们也杀人,因此谢涵现身就更没有好处了。 可问题是谢涵好奇啊,她想知道伏击她的人究竟是真正的山匪还是顾家派来的人,所以她想利用自己的小孩身份去套套对方的话。 虽然有些冒险,可未必不能找出答案。 正寻思该怎么说服奶娘时,忽见*个车夫提着刀从她马车旁跑了过去,而给谢涵赶车的车夫也从马车底下抽出了一把长剑跟了过去。 谢涵正纳闷时,高升策马到了她身边,“小姐,别怕,刚刚这些车夫说了,他们都有一定的武功,是童会长特地派他们来护送我们的。” “那昨儿晚上。。。”谢涵刚要问这些人昨儿晚上怎么不出手,可是话刚出口她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想必是昨儿晚上那两拨人争夺东西时这些人想等他们打一个两败俱伤再出手,谁知没等他们出手龙泉寺的武僧便赶到了。 “昨儿晚上没等他们出手那些武僧就来了。”高升知道谢涵想问的是什么。 “高叔叔在等人?”谢涵见高升扯着脖子一会往前张望一会又往后张望,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还是那十个武僧。”高升倒是也没瞒谢涵。 昨晚出事后,他怕那些劫匪再追来,也怕打斗起来再吓到这些女眷,便请那些武僧在离车队约一里地的距离内跟着,最好是能震慑到那些劫匪主动放弃这次抢劫。 可奇怪的是这会他们都停了下来开始打斗了,那些武僧还没有露面,高升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担心那些武僧再次跟那些劫匪遭遇上了。 其实,高升还真猜准了。 昨儿离开的第二拨劫匪并没有死心,他们以为那些武僧只是偶尔路过帮忙而已,故而雨停之后他们又追了过来,不过为稳妥起见,他们多带上了些人,没承想半道上又碰上了这几个和尚,于是,他们又打了起来。 如此一来,也就耽误了那些武僧来救援。 第一百四十六章、一步好棋 高升刚送走赵王府的人,正清点自己这边的受伤人员时,那些武僧们也赶到了。 他们中间也有人受伤了,好在也同样没有人送命,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看到这些伤者,谢涵倒是想到了一个问题,她这边有这么多人受伤,同样的那些山匪也该有人受伤吧?怎么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是被赵王府的侍卫杀了还是被自己的同伴救走了? 想到这,谢涵命司书去把高升喊了来,她有话想问他。 司书走到高升面前时,高升也正和李福谢绅几个讨论这个问题。 他们也觉得这次的伏击很蹊跷,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五十来号人,个个身手不错,每个人都骑着快马,出手也狠辣,可是却留有余地,并不想伤人性命,显然是只想求财。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王府的护卫经过,单凭童槐送来的这些车夫,肯定是抵挡不了对方的,这会只怕东西都到了对方的手里。 联系到前一天晚上的被劫,再联系到那些缠住武僧的山匪,以及方才这些山匪遭遇王府侍卫队时有秩序地撤退,且一个伤员都没有拉下,高升觉得这些山匪还真不像是普通的山匪。 不是普通的山匪,剩下的答案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谢涵听了高升的分析,沉吟了一会,问道“我们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 “很难讲,这一段路都是山路,很不好走,谁知还会不会碰上别的劫匪?还有,这些车夫大部分都受了伤,不说对敌的本事,就是赶车的本事也得打个折扣。因此,我们要尽快找个地方给他们医治,并让他们好好休整一下,可我担心的是我们未必可以在赶在城门关之前进城。”高升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样吧,让阿金撑着皇上的圣旨走在最前面,我看谁还敢打我们的主意?我父亲是皇上的重臣,我是奉皇命回乡安葬我父亲的,也是奉皇命回乡替父亲尽孝替父亲抚养幼弟,这些家产大部分是皇上替我募集的,谁敢抢就是跟皇上过不去。” 谢涵也担心前面还有不开眼的山匪,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怕他们都难以应付了。 而赵王府的人已经过去了,他们不可能还有什么好运气再碰上可以拔刀相助的人,因此,他们只能靠自己想办法了。 有这道圣旨在,多少有点震慑作用,民不与官斗,匪就更不能与官斗了,更别说这个官还是天下最大的官。 不过谢涵此举却有点假传圣旨之嫌,因为这圣旨并不是给谢涵让她回乡安葬谢纾的,而是当初皇上用来吊丧的,真追究起来,这是两回事。 不过谢涵倚仗的却是皇上的口谕,皇上亲口说了如有背主欺主的一律死罪,这说明皇上是希望谢涵活着,而且还是好好地活着。 因此,这些山匪虽不是谢家的下人,可他们若出手抢劫了皇上给谢涵募集的养家糊口的银子,这妥妥的就是跟皇上跟过不去啊,更别说他们还有可能会伤害到谢涵的性命,所以,谢涵觉得有那个口谕在,她也算不上假传圣旨。 第一百四十七章、亲人 因为谢纾的灵柩在第一辆骡车上,故而当拉着谢纾灵柩的骡车进村的时候,谢涵的马车离村口还有好几丈远。 因此,谢涵掀开车帘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两个六十来岁的老汉和老妇人撕心裂肺地扑向了父亲的灵柩,他们两个的身后站了一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很快,呜咽声和嚎哭声便传了开来,紧接着,又响起了鞭炮声。 谢涵的眼睛模糊了,这才是她的亲人,见到她父亲的灵柩会伤心落泪,会痛不欲生,而不是简简单单用一点银两和丧布打发了。 “停车。”谢涵哽咽着吩咐道。 马车还没停稳,谢涵也没等司琴司琪抱她下车,而是自己掀了车帘跳了下去,然后飞快地向前方的人群跑去。 由于乡下的道路多半是田埂路,坑坑洼洼的,谢涵一路上摔了好几跤,跟着她身后的司琪本来想上前扶她起来,被司书拦住了,两人都是眼泪汪汪地看着谢涵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爬起。 终于,有人注意到谢涵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同时跑了过来,那个大的一把抱起了谢涵,含着泪把她抱到了两位老人跟前。 “孙女给祖父祖母请罪来了,孙女没有照顾好父亲,孙女没有留住父亲,孙女把父亲送回来了。。。”谢涵跪在两位老人面前呜呜哭了起来。 “孩子,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爹怎么就忍心撒腿走了呢?不要老的也不顾小的,我可怜的涵姐儿,这以后的日子你可怎么过啊,我可怜的孩子,你还这么小,我能守你到几时。。。”祖母张氏一把把谢涵搂进了怀里,伸出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摸着谢涵的头谢涵的脸谢涵的后背。 谢涵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脸上的粗粝感,老太太的手突然垂了下来,人也缓缓地倒了下去,谢涵吓得失声叫了起来。 好在老人家身边有不少人,很快被人托住了,然后平放到了地上,现场一下混乱起来,七嘴八舌的。 谢涵正手足无措时,大舅谢耕田扒开人群走了过来,伸出右手在张氏的人中使劲掐了一下,很快张氏便醒转过来。 “祖母,你觉得如何?你可别吓唬孙女啊。。。”谢涵伸出了小手去摸了摸祖母满是老茧的大黑手,眼泪再次喷薄而出。 她是真的怕老太太有个什么不测,短短的这一瞬间,她已经接受了眼前这位一脸病容又悲痛欲绝的老妇人是她的亲人了,她不希望再承受那种失去之痛。 “孩子,我吓到你了,没事的,别怕,听祖母跟你说,这是老毛病了,一会就好,祖母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们涵姐儿已经没有爹没有娘了,不能再没有祖母,祖母得守着我们涵姐儿长大。”张氏伸出自己的手反握住谢涵的手。 谢涵看向了这两只反差如此之大的手,一只白嫩,虽然沾了点泥土,有点脏了,可也能看出来五指纤纤,绝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而反观另一只手,黝黑、粗糙,指节突出,甚至有点弯曲变形,还有点硌手。 第一百四十八章、回家 谢涵正疑惑祖母在找谁时,只见张氏的眼睛先落在了白氏和她怀里的孩子身上,白氏见此抱着孩子上前了一步。 张氏从白氏的手里接过孩子,低头看了孩子一会,擦了擦眼泪,把孩子又放回到白氏手里,“你抱着小六子先回去吧,孩子太小,别惊到了他。” “是,老太太。”白氏答应着。 “给我瞧瞧,他长多大了?”谢涵有一个多月没看到谢澜了,怪想的。 白氏听了弯腰把孩子放到了谢涵的手里,谢涵接过来,小东西已经过了百天,眼睛会盯着人看了,也会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血缘天性,见到谢涵的第一眼先给了谢涵的一个大大的笑脸。 “瞧瞧,真是一家子的,笑了,笑了,笑得多好看。”有人凑热闹说道。 “可怜的娃,才多大呢,哪里知道以后的日子有多难?”有人感叹道。 “难什么,没见人家拉了多少车东西进门,一趟一趟的,还有,你看看人家那大新房子。”有人羡慕道。 “这倒也是,没看人家身上穿的是什么,连使唤的丫鬟都比我们穿的体面。”有人附和了。 “你懂什么,人家可是正经的官家人,跟咱们不一样。”有人替谢涵分辨了一句。 。。。。 “好了,都少说几句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已经够不幸的了,还请大家口下留情。”谢耕田双手抱冲大家拱了拱,人群立刻安静下来了。 谢涵把谢澜递给了白氏,“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吧,回头帮着方姨娘和高妈妈归整一下那些行李,奶娘和司琴清楚哪些东西是我房里的。” “知道了,小姐。”司琴说完拉着司书向马车走去,临走前倒是叮嘱了司琪好好当差。 张氏见谢涵对下人说话的语气颇具威严,而这些下人们显然也习惯了听她的吩咐,这才相信两个儿子的话,她这个孙女果然不简单,心下既心酸又欣慰。 心酸的是自己的儿子儿媳走的早,丢下一个才六岁的娃和一个遗腹子,生生地把孩子逼得早早自立了。 因为张氏对一年多前的谢涵印象太深了,那就是一个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动不动还得撒娇让她爹抱着。 欣慰的是孩子自立了也好,最起码家里的这些下人不敢欺负她不敢糊弄她,这样孩子也就能把这个家撑起来。 毕竟她也是过了花甲之年的人了,身体也不怎么好,谁知道还能陪孩子多久能护她多久,她当然希望谢涵能早早独立起来,这样她即便闭眼也能安心了。 谢涵哪里知道祖母这一会转过这么多念头,见祖母对着自己垂泪,她上前牵住了老太太的手。 张氏用手背擦了下眼泪,再抬起来头扫了一眼周围,谢耕田明白老太太是有话要吩咐了,领着家下大大小小一堆人围了上来。 “大儿,你留下来主事,二儿,你带着家里的几个半大小子去报丧,老大家的赶紧家去发面蒸馒头,老二家的带两个人去采买,还有,大沛呢?”张氏开始分派活了。 第一百四十九、姐姐 从祠堂出来,谢涵再回头看了一眼祠堂的大门,现这祠堂似乎新维修过了,因为大门的楹联是父亲的墨宝,上联是“呈祀义而竭,精意钦崇无已。”下联是“拱遗像而仰,德辉景慕胡忘。” 看着这副楹联,谢涵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也搞不明白,能写出这样一副楹联来的人怎么会和顾家同流而污呢?怎么会牵扯进了何昶的贪墨大案呢? 对了,还有旗杆,这门口的旗杆听说只有族中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立的,想必这旗杆也是新立没多久吧? 可惜,父亲的荣耀再也不能庇佑他的族人了。 想到这,谢涵再次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把那些秘密托付给自己而不是直接交给皇上了,因为给了皇上,父亲的罪名只怕也不轻,那么到时受牵连的不仅是谢涵,只怕还有这些谢家的族人吧? “孩子,我们回家吧,明天开始做一天的祭,上午是家祭下午是客祭,后天就让你爹上山,拖太久了。”张氏见谢涵恋恋不舍地看着祠堂的大门,叹口气,说道。 “好,庙里的大师也是这个意思。”回过神的谢涵应声回道。 跟着张氏从祠堂再次拐回进村的土路,车队已经不见了,只有司棋一个人站在路边,因为她不能进祠堂。 “小姐,高管家让我告诉你,他先回去帮着卸行李了。” 谢涵点点头,她知道不管男女,外姓人都不能进祠堂,所以高管家他们在父亲的丧事上也出不上什么力,最终还是得依靠这些族人。 沿着土路再次走了百十来步,谢涵知道是真正进村了,整座村子是坐北朝南建的,家家的房子都带院子,不过大部分的院子和房子都比较矮小破旧,有的是用石块垒成的,有的是用黄土直接夯成的,当然,也有砖块的。 谢涵祖父的房子是前几年新建的,因为占地比较大,就选到了村子后面,相当于穿过了半个村子。 说是半个村子,其实也就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谢涵便看见了一排青砖青瓦的大房子,从这排房子前面过,没等谢涵开口,张氏说道“西边数过来前二栋是你三爷爷家,后两栋是你二爷爷家,咱们的在东边,加上你家新盖的,一共有三栋。” 张氏的话唤起了谢涵的记忆,她记得父亲说过,祖父一共有三兄弟,祖父居长,当年父亲外出求学的时候这些叔祖们都帮了不少忙。因此,作为回报,父亲后来有能力的时候也送了他们些银两。因而,谢涵曾祖这一支算是起来了,成了村子里的大户。 谢涵的新家在最后一排的最东边,接近村尾了,可能是为了齐整好看,这一排房子的外观几乎是一样的,不过谢涵家明显比别家宽了很多。 谢涵刚走到祖父家大门口便瞧见了她家大门前正围了一堆人,又是马车又是骡车的,高升和李福在指挥大家往里搬东西,场面有点乱。 张氏见此,把谢涵先带回了自己家,她现在和大儿子一家住在一起,分家没分家的谢涵就不清楚了。 第一百五十章、新家(上月月票二百五加更) 张氏见几个孙女很快熟识起来,难得的是谢涵也没有了先前的那些娇气,有问有答地和三个姐姐说着话,便嘱咐了小月一声,起身离开了。 她要去找两位兄弟媳妇商量商量还有什么遗漏的事情没有。 谢涵见祖母离开了,她也从椅子上下来了,她也想回家去看看,她还没见过自家的房子什么样,还有,她要安排自己的住处,安排林采芝和石榴的住处。 “小妹,你干啥去?”小月见祖母一走,谢涵也要走,忙拉住了她。 “大姐,我回家看看。” “那我们跟你一起去,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新月快言快语地说道。 “也好,我留下来帮家里做点事情,你们两个带着小妹过去,记住了,别淘气,小妹那边的东西贵着呢,弄坏了怪可惜的。” 新月听了翻了个白眼,“知道了,大姐,这话你说过很多遍了,每次我去都要啰嗦一遍。” “谁叫你上次弄坏了小妹家的一个花瓶?”弯月揶揄了一句,说完,见新月气鼓鼓地举起了拳头,忙跳开一步捂嘴偷笑。 “什么花瓶?”谢涵问。 刘妈妈来的时候谢涵并没有让她带什么东西来,白氏来的时候倒是让她带了很多贵重东西来,可按道理,谢涵不到的时候她是没有权力打开这些箱子的,都贴了封条呢。 “就是一个这么高的花瓶,好像是房子盖好之后里长给送来的上梁礼,放什么地方不好偏要放门口,我一不小心就踢上了。”新月比划着自己的腰部说道。 因为这件事她被老太太罚了一顿饭还罚了一个月的月钱,所以心里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 谢涵一听是里长送的,倒是也松了一口气,“没事的,我回去之后让他们把这些易碎的瓷器都摆到高处,这样你就不会弄坏了。” “还是小妹体贴我。”新月见弯月跑开了,拉起了谢涵的手。 姐妹几个出了大门,谢涵见门口的车子不见了,知道东西都卸完了,忙拉着新月走了过去。 因为是在乡下地方,家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外人来,所以大门处没有设门房,不过进门却有一座石雕影壁,这样的话外面的人经过看不到院子里是什么情形。 影壁的左手边是便是一排倒座,房间门开着,看样子有人在住着,转过影壁是一座院子,院子不算小,种了五六棵树,也有两个小花圃,里面栽了点月季,正开着花呢。 谢涵见东西厢房和上房都有人在忙着,正犹豫着该往哪里去时只见刘妈妈从东厢房走了出来。 “小姐,来,让老奴看看,我们小姐个子好像长高了不少,人也胖了些,不错,不错。”刘妈妈拉着谢涵上下打量起来。 其实,刚才在村口她就已经见过谢涵了,只不过那会的谢涵根本顾不上来和她说话,而那种场合她也不能硬挤上去。 “多谢刘妈妈记挂,我很好。对了,刘妈妈,家下人都怎么安排的?”谢涵直接问道。 “李福、文安文福几个小子住在倒座,奴婢一家住在第一进的东偏院,高管家住西偏院,奶娘家一家住西厢房,东厢房是外库房,上房是留给小少爷的,小姐住在第二进,林先生和红榴姑娘住在西跨院,方姨娘住东跨院,白姨娘带着小少爷和几个丫鬟住在第三进,陈武一家住在后罩房,从后花园进出,不进内院。” 第一百五十一章、吵起来了 小月是来传话的,说族老们正和家里的长辈商量报丧的事情,把高升和顾家的人都喊去了,现在大家的意见都不统一,差点吵了起来。 族老们的意思是想大办,风风光光地让谢纾下葬,要知道整个谢氏一族一百年来也就出了这么一个谢纾,却偏偏英年早逝了,这已经够让他们痛心的了,如果这丧事再不让他们风光一下,以后再想要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同时有这个意愿的是顾家,顾家当初打发那几个婆子来的意思就是想让她们帮着操持一下丧事,也说别委屈了这位五姑爷。 因为谢纾临终前皇上曾亲自去探望过,死后皇上又特地亲下圣旨大张旗鼓地打发人去吊唁,为此惊动了整个扬州城的大小官员跟随其后,这份恩宠和荣耀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因此,这丧事大办是参照皇上的意思来的。 可高升却说不想惊动地方官员,只想安静地让老爷入土为安,说这是老爷生前的遗愿。 谢春生和谢耕田父子两个本来拿定了主意是听高升的,因为白氏也曾经说了这话,说是老爷自己的意思,丧事从简,可听了顾家和几位族老的话谢春生父子两个又摇摆起来了。 是啊,这个儿子是没了,可这个儿子生前多风光啊,不到二十岁就中了探花,不到三十岁便是从三品的外放官员,就连说书的都把他的经历编成了故事去传唱,说是比一般的书中人物要传奇多了。 这样的人生来就该是轰轰烈烈的,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死了,屈不屈啊? 因此,谢春生几个动摇了。 高升见自己人微言轻,只好搬出了谢涵。 谢耕田是见识过谢涵的能力的,见此也同意征求一下谢涵的意见。 谢涵一听有些头疼了,她是深知父亲为什么不想惊动这些地方官员的,他是怕有朝一日何昶的案子翻了出来牵连到他,当初有多荣耀有多风光,彼时就有多讽刺有多难堪,而且很难说盛怒之下的皇帝不会连本带利地清算旧账,因此明智的父亲这才选择了低调。 可再头疼,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谢涵跟着小月几个再次回到了祖母这边,刚进大门,便听见了堂屋里传来争吵的声音,好像是高升不同意由他出面去报丧。 高升不出面,这些族老们哪有这个能力进县衙、府衙的大门?他们连官衙大门朝哪开都不清楚。 “我去,我们老爷给了我一张顾家的名片,可以用顾家的名片去报丧。”一名青年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谢涵听此人说话的口吻像是顾家人,正疑惑顾家什么时候派了一名外管事来时,忽听得张氏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同意,这是我们谢家的丧事,你们顾家的人上门去报丧外人该笑话我们谢家没人了。” “糊涂,顾家是外人吗?顾家是耕农的岳家。”有一个声音驳道。 “岳家不就是外家?”张氏不服气地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第一顿饭 谢涵一看这些族老们的态度,也就明白了顾家的意图。 顾家已经把漂亮话说到这了,不管谢涵这边怎么选择,至少顾家的好名声是赚到了,这样一来,也为将来顾家接管谢涵姐弟打好了铺垫。 想明白了这些,谢涵正色回道“谢涵先谢过大舅老爷的好意,只是这件事谢涵委实不敢苟同,我父亲的意思高管家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大家,在扬州的时候他就曾经说过一句话,他深受皇恩,可因为身体缘故不能再为皇上分忧解劳,本来就已经很不安,这样的他何德何能敢劳师动众地惊动大家来送他最后一程?还请大家尊重一位死者的遗愿吧。” 谢涵的话一说完,张氏先受不了了,搂着谢涵呜呜哭了起来。 张氏一哭,谢春生也哭了起来。 朱江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他的意思传达到了,目的也达到了,剩下的就是明天的客祭,到时再当众甩出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来,还愁顾家的名声传不出去? 见谢春生夫妻两个只顾着哭,谢涵又极力反对,顾家也不想强出头,这些族老们也没了心气,干坐了一会,领头的族长站了起来,咳嗽一声,“算了,这件事就依耕农生前的意思办吧。” “多谢各位长辈成全,等办完我父亲的后事,我一定登门再拜谢各位。”谢涵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 她还要带着谢澜在这里生活下去,所以这些族老什么的肯定不能得罪,尤其是她还指着将来顾家来要人时这些族老们能出面把她留下来,毕竟宗族的力量是不能小觑的。 这些族老们活到这个岁数基本成了人精,故而谢涵一说要一一登门拜谢他们,他们也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赞许地点点头。 当然,他们并不是惦记谢涵的这点东西,而是觉得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话行事能这么沉稳周到,心思想必也是一个灵透聪慧的,将来的成就肯定不会小,可惜不是一个男孩,否则的话,说不定又是一个谢纾了。 送走这些人,天色暗了下来,谢涵的肚子也饿了起来,可巧这时吴氏过来问开不开饭,因为谢耕山带着人去报丧还没有回来。 “开饭吧,给他们留一些出来,我们涵姐儿肯定饿了,回来这半天也没闲着。” 于是,回到乡下的第一顿饭谢涵是在祖母这边吃的,也才知道祖母家吃饭的规矩是在炕上吃,一张炕上摆了两个炕桌,祖父谢春生带着儿子孙子一桌,祖母带着儿媳和孙媳孙女一桌。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谢涵在缘故,谢家的这顿晚饭还算丰盛,当然,丰盛这话是从新月嘴里说出来的,一大盆的蘑菇烧鸡,一大盆的萝卜烧肉,此外还有一大盆的韭菜炒鸡蛋和一大盆的野菜。 主食也有好几样,杂粮米饭、白面馒头、窝窝头,此外还有一小盆白米饭,大概是照顾到谢涵的需求。 可能是饿惨了,可能是人多吃饭香,也可能是回家了谢涵的心安定下来了,总之,平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谢涵吃着这些大锅粗菜也不觉得有多难以下咽,不过那个杂粮米饭和野菜蘸酱她确实接受不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明白人(上月月票三百加更) 谢沁也是见大嫂孙氏黑脸了,怕大哥夹在中间为难,也怕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到家宅安宁,所以便大着胆子开口了。 “祖父,谁家好好的姑娘家叫大粪,怎么说我们这些人也都是念过书的,传了出去人家不会笑话大姐儿,只会笑话我们这些读书人。” 说完,谢沁给老爷子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到了他碗里,然后冲老爷子讨好一笑。 “念书,念书,亏你还好意思提念书,你三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中举了,你倒是有本事给我考个秀才回来。”老爷子没好气地白了谢沁一眼。 说到念书,谢涵也才知道除谢沛外的几个堂哥都在进学,谢沁和谢泽都在镇里,谢鸿和谢潇就在本村的私塾上学。 谢泽见谢沁一听考秀才便垮了脸,怕这把火一会烧到他头上来,忙笑着说“祖父,这考秀才是要天赋的,这方圆百里,不,这整个石城县,还不对,这整个幽州府不就出了我三叔这么一个人才吗?你老人家要知足,这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是要雨露均沾的,不可能光下到我们一家来。” “就显得你能耐,平时念书都没见你这么利落过,还天什么雨什么露什么,整这些花哨的词干啥,直接说你没本事得了。”郑氏开口训了儿子一顿,她是怕老爷子脸上过不去。 “二哥,你就给大姐儿取个名字吧,咱家这些人里就你念的书最多。”新月回过味来,也帮着转圜了。 “怎么没取?我不是给取了一个叫谢莹,晶莹剔透的莹,多好听啊。” “谢莹,这个名字的确不错,晶莹剔透,小名就叫莹姐儿。”谢涵也帮着说了句话。 “莹姐儿,这名字好,就跟孩子她姑姑似的,莹姐儿,涵姐儿,真好听。”孙氏总算有了点笑颜。 她的女儿总算摆脱了那个土里土气的名字,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是谢涵给取的,将来怎么着谢涵还不能关照一下这个孩子? 原来,孙氏一开始定亲时对这门亲事是很期盼的,知道夫家有一个做大官的叔叔,自己的男人也在念书,说不定将来也能搏个功名什么的。 可谁知刚成完亲,谢沛便说不念书了,说念下去也没什么进展,还不如省下这些束脩给底下的三个弟弟念,而他自己则想跟着谢纾出去见见世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事做,说他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养家了。 孙氏虽有点失望,可也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功成名就的,她娘家的这些叔伯和兄弟念了这么多年不也连一个秀才都没考上? 还有一点,她已经打听清楚了,谢纾把谢绅一家都带了出去,具体做什么不清楚,但谢绅的父母也在乡下盖了大房子置了不少地,这银子肯定是谢绅出的,自然也就是谢纾出的。 可谁知谢沛这边刚拿定了主意,这婶婶就没了,这叔叔倒是回来奔丧了,可那种情形下,谢沛哪里好意思开口?想着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谁知过段时间这叔叔也没了。 如此一来,谢沛的计划自然也落空了,这个时候,他只能留在家里安慰这一家老小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尝鲜 这天晚上,原本张氏是要把谢涵留在自己身边亲自照料的,可谢涵拒绝了。 回到自己家里,谢涵先是沐浴更衣,接着躺了下来,因是第一个晚上,奶娘怕她认生怕她晚上醒来害怕,没敢离开,和司琴两个一起守着她。 谢涵也以为自己会认生会辗转难眠,可事实上她刚躺下没多久,看着自己熟悉的被褥纱帐,闻着自己熟悉的味道,很快她的小呼噜便响了起来。 奶娘见此倒是和司琴感慨了两句,说到底是回家了,小姐的心安定下来了。 次日一早,谢涵是在司琴的催促下醒过来的,更衣洗漱完毕,刚坐下来准备用早餐,新月和弯月便过来了,说是老太太的意思喊她去那边用早餐。 “不了,我已经准备开吃了,你们两个也留下来一起陪我吃吧。”谢涵见新月和弯月两人均好奇地看着她的早餐,开口邀请道。 谢涵的习惯早上一般吃稀的,燕窝粥、鸡丝粥、鲍鱼粥、虾粥、青菜粥或者就是清粥,然后搭配几样清淡小菜,外加两个烧麦或者是两个小汤包以及虾饺。 她的饮食一向清淡,昨晚在祖母那边因为盛情难却,吃了不少油腻的肉和鸡块,故而今儿一早她的肚子便有些不适应了,所以司琴一早就吩咐了灶房今儿给谢涵准备点清粥。 “可是这么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我们怎么吃?”新月问了出来。 她是看这些东西做的实在是精致,是她没有见过的精致小巧,所以好奇之余未免也有几分馋了。 不用问,看着就好吃嘛。 “没关系,我让灶房的人再送点来。”谢涵说完看了司琴一眼,司琴转身离开离开了。 不一会,司琴便拎着一个食盒过来了,新月见了也不跟谢涵客气,拉着弯月坐了下来。 “司书,你去祖母那边告诉她老人家一声,就说两位姐姐留在我这边用餐了。”谢涵见新月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只好自己开口吩咐司书跑一趟。 “哎哟,你不说我还忘了,祖母还等着我们呢。”新月拍了下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冲谢涵一笑。 “二姐的馋虫上来了什么都不顾只记得吃,小妹可得当心了,千万别让二姐吃惯了嘴,不然的话她可得天天往这边跑。”弯月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什么话?你要不馋你别动筷子,一会就看着我吃,我才服你。”新月说完翻了个白眼,然后拿起筷子先夹了一个米分色的虾饺送进嘴里,“嗯,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太鲜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饺子。” 弯月见此也伸出筷子小心夹了一个放进了嘴里,嚼了两下,赞同地点点头,“嗯,小妹,这饺子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 谢涵吃东西的一般不怎么开口说话,司琴是深知这一点的,所以忙陪笑道“这饺子是用鲜虾的肉剁碎了包的。” “难怪了,小妹,赶明儿我让二哥和三哥他们去河沟里捞虾,你让你家的厨子多包一点,让家里人都来尝尝好不好?真的是太好吃了,祖父和祖母他们肯定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新月说完又夹起了一个烧麦送往嘴里。 第一百五十五章、惊动 家祭是辰时三刻开始的,由于谢澜太小,只能是白氏抱着他跪在左边,谢涵在右,方姨娘在谢涵后面。 可不知是由于祠堂的气氛太肃穆还是由于唢呐声太过吵人,谢澜不肯安静下来,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主持葬礼的司仪是族里的一位族老,见此,命白氏抱着谢澜回去,说是孩子太小,开着天眼,恐怕见了什么东西吓到了,让张氏也跟回去念念魂。 张氏见此,只得亲手接过谢澜抱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白氏忙跟了出去。 如此一来,就剩下谢涵一个人带着方氏跪在了灵柩前,大概是嫌场面太冷清,谢耕田和谢耕山命谢沛带着谢沁几个也跪了下去,说叔父也是父,说这些侄子侄女们都受了这叔父的恩惠,送一程也是应该的。 一旁的族长见了捻了捻胡须,点了点头。 司仪见族长不反对,他自然没有话说,拿着一张纸站在灵柩前又念又唱的,虽然吐字有点含糊,可谢涵也听出了是在念父亲的生平。 这种情形下,谢涵不可能不落泪。 谢涵一哭,谢沛他们也跟着呜呜哭了起来。 也不知跪了多久哭了多久,当司仪宣布起身时,谢涵的膝盖已经麻木了,起了两下也没起来,还是后面的方氏看出了不对,上前扶起了她。 接下来是近亲的子侄辈或者比谢纾小的同辈来拜祭,这个时候就需要谢涵跪在一旁答礼了。 这一番下来,谢涵的腿脚彻底地麻了,这还不算结束。 接下来还有客祭,客祭的人数倒不多,有谢涵的姑母和两位姑祖母,此外还有顾家和张氏的娘家。 这也是为什么族老们说不用拖到明天的缘故,下午做完客祭上山完全来得及。 客祭是在灵棚里进行的,因为来参加客祭的都是外姓人,不能进祠堂,所以只能在祠堂外对着灵柩磕头,而谢涵这个时候也是要跪在一旁答礼的。 第一位参加客祭的是顾家,代表顾家出面的依旧是朱江,由于客祭是要随礼的,随的礼也是要写下来并唱出来的,故而,当顾家的两个小厮四个婆子抬出三个箱子摆到大家面前并当众打开时,周围的人都吸了一口气,吹唢呐的忘了鼓气,打鼓的忘了落棒,打锣的忘了合上,记账的忘了提笔。 乡下人家见银子的机会都少,哪里能见这么一大箱的银锭?更别说还要两大箱子满满的绸子衣料,说是一百匹呢,早有人算过账来,一匹最次的绸子都得一两银子,顾家送的能是最次的绸子吗?怎么也得二三两银子一匹吧? 乖乖,这顾家可真是大方,这女儿女婿都死了还能送出一千多两银子的丧金,这顾家的女儿当年出嫁时的嫁妆得有多少? 不光外人会这么想,谢耕田和谢耕山也这么想,难怪在扬州的时候顾家的人这么硬气,原来自家三弟的这份家私是顾家送来的! 谢涵倒是早知道顾家会出一千两银子,只是她忽略了这里是乡下,是最贫苦的农村,不是扬州城,一千两银子太招摇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体面 ,闺华记 果然,这些族老们正拉着这两位官差问话时,村口又有了动静,这次来的是马车,是镇里的几位乡绅,说是曾经受过谢纾的恩惠,具体是什么恩惠谢涵就不清楚了。 不过金珠知道孙氏的父亲也来了,跟着这些乡绅们随了一份礼,都是二十九两银子外带四匹素色绸子。 这些人祭拜结束后并没有着急离开,那两位官差是想和朱江套近乎,京城定国公府的人,这些下面的小官平日里哪有机会能巴结上? 因此,那位知县大人倒也没说谎,如果不是怕时间上赶不及,他是真的打算亲自下来的,因为他也清楚,顾家即便没有本家来人,可能代表顾家出面的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老话都说了,宰相门人七品官,这定国公府的管事要结交上了有时也能办成大事的。 而那几位乡绅之所以没离开则是想和那两位官差说说话,北地疾苦,一个县的大户富户真心不多,能在县太爷跟前挂上号的就更不多了,而不管是挂上号的还是没挂上号的,都想借这个机会套个近乎。 因为他们也明白,能代表知县和县丞前来吊唁的肯定不是普通的官差,是心腹,既然是心腹,自然是要结交的。 谢涵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借着自己父亲的丧礼互相攀起交情来,说实在的,这不是她乐意看到的,尤其是不乐意那两名官差跟朱江套近乎。 因为她心里明镜似的,那些人要是跟顾家套上了交情对她而言是百害无一利的。 可是这会的她找不到什么理由去阻止他们,而且她也顾不上他们,因为她得一直跪在旁边答礼,还有几份客祭没有做完呢。 最后一个做祭的是谢涵的姑母谢耕梅一家,谢耕梅跟谢纾的感情最深,因而伤痛也最深,她是一路哭着过来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见到谢涵连人都没看清就把谢涵先抱进了怀里。 谢涵对这个姑母真的没什么印象了,时间太久了,上一世的事情,而且那会她才刚五岁,走马灯似的见了很多亲戚,没等她分清谁是谁就离开了。 见谢涵扭了扭身上想挣脱她,就像一个陌生人似的一点回应没有,谢耕梅哭得更伤心了。 “孩子,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姑母呀,我可怜的孩子,你爹到底是因为啥病啊,过年回家那阵还好好的,就连送你娘回来安葬时也没看出他有什么病啊,这才几天,怎么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呢?” “说是感染了伤寒,我也不清楚,那段时间我在外祖家,等我赶回扬州时他就不行了。”谢涵想起那段日子,也呜呜哭了起来。 老天虽然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可她并没有改变父亲的命运,这是她心里最大的痛,她也想留下父亲,也想有个人护着,也想护着父亲,可老天仍是没给她这个机会。 “小英她娘,你把娃搂太紧了,娃喘不过气来。”谢耕梅的丈夫单勇看出谢涵的不适,上前拉开了两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区别 这天晚上从山下下来,谢涵便跟大病了一场似的,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主要是这一天跪的时间太长了,哭得也太狠了,身体累心也累。 这天晚上,谢家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招待客人,村民和亲友们是在谢涵祖母那边吃的,作陪是谢耕田和谢耕山兄弟两个以及谢沛等人;而赵王府的人以及这几位官差和镇里的乡绅则是在谢涵这边吃的,作陪的是高升、谢绅和朱江,外加几位族老。 谢涵没有露面,也没吃什么东西。 这天晚上,谢涵是被奶娘抱在怀里哄着睡着的,奶娘依旧没敢离开,守了她一夜。 第二天一早,谢涵正在梳洗时,司书进来了,说是张氏领着几位女眷来了,想见见她。 司书的话音刚落,张氏一行便进门了,谢涵忙迎了出去。 “正打算换了衣服过去给各位长辈请安呢,没想到各位长辈倒先过来了,快快请坐吧,既然来了,就留在这边吃早饭吧。”谢涵说完便要司书去吩咐灶房预备早餐。 张氏见谢涵还披头散发的,忙摆摆手说“不用特地为我们准备早饭,你大伯娘和二伯娘已经做上了,两边都做岂不浪费了?你快去梳头吧,你这几位姑祖母和舅祖母说没看过你的房子,想过来转转,顺便看看你,昨儿也没顾上和你说几句,一会她们也就该回去了,明儿端午呢,家里都有一大摊的事情。” “那祖母就先陪几位长辈随便看看,我去梳梳头换换衣服。”谢涵说完,命司琪给她梳头,命司琴和奶娘去预备一份回礼,每位长辈十两银子两匹布,外加一些扬州的土仪特产,荷包和丝帕香囊等小东西。 待谢涵换上衣服出来时,张氏一行也从后面回来了,她们是去看谢澜了。 “孩子,你家到底有多少人?” 谢涵进门后张氏是第一次过来,因此她才知道谢涵有三个丫鬟一个奶娘,院子里还有两个做粗活的婆子,而刚刚去后院,见白氏身边也有两个丫鬟还有奶娘以及两个做粗活的婆子,更别说还有刘妈妈一家、高升一家以及前院那四五个小厮,对了,还有灶房和那什么姨娘,还有顾家的这些婆子。 这还了得? 统共就两个主子居然有二十多个下人伺候着,这银子岂不都拿去养外人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要问管家,祖母,这些人都不是闲人,有的是我娘那边的陪嫁,有的是我爹娘后来买的。” 因为有外人在,谢涵也不好说多了。 好在张氏也是一个明白人,一听谢涵说这些都不是闲人,猜想儿子肯定是有产业需要人打理的,能养得起这么多人的家业想必也不会小。 “瞧瞧,我就说了,这外甥孙女一看就是个聪明人,还能心里没数?要不,她能撑起这么大的家业?”一个六十多岁面色黝黑的妇人说道。 谢涵记得这人好像是张氏的娘家嫂子,姓什么就不清楚。 正琢磨对方说这话的用意时,张氏先开口了,“算了,我也不问这么多,你心里有数就成。” 第一百五十八章、被否了 原来高升从赵王府的管事嘴里打听到了一件事,说是赵王府的王妃和谢涵在扬州见过的夏贵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夏贵妃曾经给赵王妃去过信,对谢涵的聪慧赞不绝口,对谢涵的身世唏嘘不已,说如果不是碍于身份的话她都想收养谢涵。赵王妃见自己妹妹对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如此推崇如此挂念,心下也有了几分好奇,只是没有机会一见。可巧前天赵王收到了谢涵送谢纾回乡安葬的消息,想着皇上为这个女孩子在扬州做的一切,再想着赵王府和定国公府的关系,赵王打发了自己的侍卫跑这一趟,而赵王妃得知这个消息后也让侍卫顺便给谢涵捎带了几样她这个年龄适合戴的首饰和衣料。只是谢涵昨儿下午从山上回来之后一直恹恹的,回屋躺下后便没有再出来,因此,昨儿收的礼金和东西她一概没有过问。“王妃给你的东西昨儿那管事是单放一边的,小的让我婆娘单给送里头去了。还有,昨儿收到的礼金和衣料大老爷和二老爷连夜核计好了给送了过来,老规矩,还是归到你的私房帐上,昨儿我已经让他们送到你的库房了。”高升见谢涵对此事一无所知,想必是没有看过那些东西,故而多嘴解释了几句。“啊,不是说了那些东西都给我祖父母吗?”谢涵问道。由于丧事是祖父那边牵头办的,一应花销都是他们出的,所以谢涵才会说把收的礼金都给他们,只是当时谢涵也没想到会有后来的这些官差和赵王府的人上门,不过她以为有顾家的那一千两银子也足够了。“他们说小姐是个没有过惯苦日子的人,不能因为老爷和夫人没了就让你跟着他们一起吃苦,再说还有小公子呢。所以他们说这些银子还是给小姐留着置点产业养家,他们没有能力让你们过上以前的好日子,可他们也不能惦记你们的这点东西,那成什么了?”高升说完眼圈也有点红了。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谢家人会说出这样的一番大公无私的话来,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那里,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尤其是对这些长年和土地打交道刚脱离饿肚子没几年的农家汉子来说,这银子的诱、惑就更大了。“我知道了。”谢涵的眼圈也红了,心下拿定了一个主意。正转身要离开时,高升又喊住了她,原来前面说的这些话都是铺垫,他真正找谢涵商量的另外一件大事,夏贵妃怀孕了。“她怀孕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谢涵一时没有听懂高升话里的意思。“这位夏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可惜进宫五年一直没有所出,这次去扬州听说也去找了明远大师,可能是明远大师治好了她也未必。当然,我这只是猜测,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给她送份贺礼去?”高升说道。这才是他的目的,他想巴上夏贵妃。能跟顾家抗衡的,除了当今皇上还能有谁?如果有夏贵妃在宫里为谢涵说句话,顾家还敢乱来吗?“可我们怎么送进去?”话刚说完谢涵便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人,王公公。“不妥。”谢涵急忙摇了摇头,“王公公是对我不错,可那也是看在我的身世太可怜的份上,如果我自己有什么难处去找他,说不定他会动几分恻隐之心,可如果是想通过他把手伸到夏贵妃那去,他是断然不会答应的,因为他首先是皇上的人,他最效忠的人肯定是皇上,我们这么做只会引起他的反感。你要知道一点,王公公之所以能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凭的不仅仅是他对皇上的忠心,还有他的聪明。”聪明人做事绝对不会凭一股冲动或者是热情,而是看三步才走一步,他必然要在先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的情形下才会去伸手帮助别人。而皇上显然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身边的人跟后、宫的妃子搅合在一起,那会引起他的猜忌。“小姐,你能想到这么远这么多,也是一个聪明人。”高升由衷地佩服道。不过心下却有一点狐疑,没道理他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看问题想事情还不如一个七岁的孩子灵透吧?“我算什么聪明,不过是从小听父亲说多了,在顾家又耳闻目睹了一些,再愚笨的人多吃几次亏也该学聪明了。”谢涵叹口气。她也是看出了高升眼里的怀疑解释了几句,不过很快她收住了那个话头,转了一个话题。“这样,明日就是端阳了,你去问问我大伯,族里到底有多少近枝的长辈,预备一份见面礼送去,一家两匹布,十斤肉,外带六两银子。还有,就依我祖父母的意思,你去看看能不能在附近买座庄子,别的倒不急,咱们这一大家人吃的得先解决了。”谢涵知道这边的冬天经常大雪封路,一到冬天外面的东西运不进来,里面的东西也出不去,想吃的东西就是有银子也没处买去,上一世她跟着顾铄没少听他抱怨这些。高升听了点点头,自去找人分派差事。而回到自己房间的谢涵刚吩咐完司棋去灶房通知开饭,司琴便从西边屋子的炕上抱了一个玉色绸里绸面的包袱进来,说是赵王妃送来的东西,昨儿外头送进来的时候因为谢涵睡着了,她们便没叫醒她。包袱里是表礼四端,外加一个紫檀木的小盒子,里面装了一套足金的小孩子头面首饰,别的倒罢了,就是那个项圈上有一颗红宝石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东西,到底是王府的人,出手就是不凡。“单收起来吧。预备开饭,吃过饭我还得去那边看看,一会那几位长辈要走,我得送送去。”说到送送那几位长辈,谢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谢耕梅的见面礼还没有预备出来呢。想到这,她让司琴和奶娘两个去准备,顺便再把给自家长辈和堂哥堂姐的礼物也打点出来,她想让大家开开心心地过个节。
千年书一桐说
谢谢白熊芳的平安符,也谢谢紫色的雨花石、爱拿耗子的狗以及fengwen628三位亲的月票。 第一百五十九章、心意 饭后,谢涵见司琴和奶娘仍在西厢房忙着,交代她们几句便带着司书先过去了。 谢涵赶到的时候,张氏的两个娘家嫂子正拉着张氏的手在门口说着话,吴氏、郑氏还有谢耕梅等女眷都在一旁陪着,谢沛和谢耕田正往门口的牛车上搬东西,牛车旁还站了好几个小孩,赶车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后生。 见到谢涵,两位老妇人又转过身子来摸了摸谢涵的手,邀请谢涵过些日子去他们家串门,谢涵倒是应了一句等过了孝期就去。 送走这两个舅老太太,谢涵和张氏几个回了屋,没看到两位姑祖母,随口问了一句,这才知他们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你来得正好,我也正想回去呢。来,这是上次听说你要回来,我给你做了两双鞋子,也不知合不合脚,你来试试,不是什么好鞋,可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耕梅一边说一边推着谢涵进了屋子,从炕头的包袱里拿出了两双鞋子,弯腰就要给谢涵试试。 谢涵见这两双鞋都是绸子面的,很淡雅的天青色,绣了点月白的梅花,很是雅致。 “多谢姑母,正合适呢。”谢涵看着这双鞋子,又看看了表姐小英脚下的鞋子,是棉布的,倒是也绣了点花。 “稍微大了一点点,我寻思你比小英小一岁,鞋子也往半寸小了做,谁知还是大了些。”谢耕梅不无遗憾地道。 “没关系的,现在垫一双鞋垫正好,过两个月连鞋垫都不用垫了,多谢姑母。”谢涵接过鞋子真心地道谢。 看得出来,这两双鞋子是专程给她做的,是花了心思做的。 “傻孩子,这有什么值当你谢来谢去的,当年你爹去念书时的鞋子都是我做的。”谢耕梅一想到这些眼泪又出来了。 “我才刚好一会,你又来招拨我们。”张氏眼圈也红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真的该走了,等忙过了这些日子我再来看你,接你和小月几个一起去我家住几天。”谢耕梅拉着谢涵的手说道。 谢涵感觉到她的手比较粗糙,再看看她红肿的双眼,心下不由得一酸,“姑母,等你忙过了这些日子我打发人去接你,我就不过去了,我在孝期呢,不能走亲戚,会被人骂的。” “又不是别人家,我是你姑母,我不在乎。” “好了,就听涵姐儿的,你那个家又不是你在当,置那个气做啥?赶紧收拾东西走吧,正经是到了忙的时候。”张氏斜了女儿一眼,又看了女婿单勇一眼,单勇尴尬地笑了笑。 “等等,我还有东西给姑母和表姐表弟呢,我来的时候司琴姐姐还没整理出来,姑母再坐一会吧。”谢涵拉住了谢耕梅的手。 “别,你的那些东西都是好的贵的,给我们没得糟践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你爹那些年帮了我们不少了。”谢耕梅忙摆手。 “这样吧,别的就算了,让涵姐儿给你拿两匹布回去,也是来一趟的意思,回去让家里的老人高兴高兴。”张氏是见谢涵收了不少黑的蓝的青的白的衣料,这些料子显然不适合谢涵穿,拿出去给送礼倒正合适。 第一百六十章、大手笔 可谢家的女人们多少有点贪念,好了还想更好,觉得谢涵从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足够她们辛苦一大年的了,这种美事谁会不想? 当然了,她们也只是想想而已,倒还不至于真的敢挖空心思去算计谢涵,因为她们看出来了,老太太护这个孙女护得紧着呢,她们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真惹恼了老太太和自家男人,把她们休回娘家就坏事了。 可现在是谢涵主动把东西拿出来的,老太太又点头让大家收了,谁不好奇想看看到底有些什么? 谢涵也没着急,等阿金他们把几个箱子都搬来了,见司琴和司棋两人也来了,这才打开了箱子,一份一份礼单拿出来,同时也把礼物拿出来。 祖父母的礼物最重,一千两银子,外带张氏的一套纯金头面,四季衣料十六匹。 方才听高升报账,这次丧礼收的银子一共是两千七百两左右,布匹是一百六十来匹,当然,包括了顾家出的一千两银子和一百匹布。 因此谢涵掂量了一下,拿出一千两给二位老人让他们去置点地养老,这原本就是她打算送二老的,也算是谢涵替父亲尽的孝心。 “你这孩子,这些银两不是说了给你留着置地吗?怎么又给我们送来?”张氏红着眼圈说道。 “祖母,我手里还有呢。” “你有是你有,哪家过日子不得留点富裕?算了,送都送来了,这样吧,这一千两银子让你大伯去帮你买点地,别的我们都收下了,以后不许这么见外了。”谢春生红着眼圈破天荒说了几句话。 这两天谢涵基本没怎么见他开口,倒是对他趴在棺木上痛哭的印象比较深刻,没想到这档口他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谢涵的眼圈也红了。 “祖父,这银子是我父亲的意思,我父亲说了要给你们养老,现在他不在了,把这件事托付给了我,所以你们二老以后就归我管了。” 谢涵的话刚一说完,张氏搂着谢涵再次哭了起来,张氏一哭,谢春生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趴在大箱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谢耕田见了,上前先把谢春生扶了起来,而另一边,郑氏也上前劝起了张氏。 “娘,你这一哭,我们的眼泪也都出来了,再哭下去就该耽误小姑回婆家了。娘,咱别哭了,啊,涵姐儿是个孝顺懂事的娃,她送这些东西给我们是想让我们开心的,娘这一哭,我们心里也都不得劲了,涵姐儿也吓到了。。。” “对啊,祖母,我们还好奇小妹会送点什么给我们呢。”新月上前也劝起了张氏。 “还没轮到你们呢,接下来是两位伯父伯娘,还有姑母和姑父。”谢涵擦了擦眼泪,说道。 她刚说完,司琴和司琪上前拿着礼单对东西了,司琴念一样,司琪拿一样, 这三家的礼是一样的,一百两银子,八匹布,外带一套纯金头面。 “这也太多了,这样吧,东西我们要了,银子就别要了,对了,你姑母家日子艰难些,银子给她一份就算了,我们旧年已经拿了一份呢。”谢耕田说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扶持 想明白这些,张氏拒绝了搬到谢涵那边的提议,不过她倒是决定留下这一千两银子,也说是拿去置点田地,就像谢涵说道,家里还有四个大小子在念书,每年的束脩不是一笔小钱,还有,这孙子孙女一年年大了,该说亲成亲了,这聘礼和嫁妆也不是一笔小钱。 以前是没条件,只能是苦着这些孩子,现在能借上点光了,她也想好好补偿一下他们。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自己一年年岁数大了,身体也不怎么好,谢涵和谢澜还这么小,万一哪天她不行了丢下这两个孩子,她希望她的这些孙子孙女能看在谢涵曾经拉扯过他们的份上善待这对姐弟。 “孩子,祖母替你这些哥哥姐姐多谢你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记住了,你小妹给你们送这些东西,不是因为她欠你们的,而是因为你们是她的哥哥姐姐,是她的家人,剩下的不用我说你们也该明白,以后你们小妹要是被人欺负了,你们谁若不出头的话我是不依的。”张氏把谢涵抱在怀里指着谢沛几个说道。 “祖母放心,小妹和小弟也是我们的家人,谁敢欺负他们我们哥几个肯定是不依的。”谢沛第一个说道。 因为他是长孙,责无旁贷。 “就是,祖母也把我们哥几个看扁了,我们哥几个是那眼皮子浅的人么?就是小妹什么也不给我们,该护着的时候我们也绝不含糊。”谢沁说道。 “二哥,别说大话,有本事赶紧考一个秀才,什么都不是你拿什么去护着小妹?”新月刮了刮自己的脸,羞了羞谢沁。 谢沁一听考秀才脸立刻垮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样吧,考秀才这么艰巨的任务就留给三弟了,我还是琢磨点别的什么出路吧。” “什么出路?你会啥?”谢耕田瞪了这个儿子一眼。 “祖母,祖父,我出一个主意好不好?不如小妹给的银子我们别去买田置地了,咱们家已经有不少地了,这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遇到干旱颗粒不收的话,我们岂不是亏大了,不如我们也去镇里开个什么铺子吧?”谢沁笑嘻嘻地蹭到了张氏的身边。 “这个主意不错。”孙氏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夸了一句。 如果真在镇里开铺子,肯定是交给谢沛打理,而她也能有借口时常回娘家看看,省的一天到晚拘在这村子里。 “二哥想开铺子的话跟我的管家去商量商量,他多少比你明白些。”谢涵也赞成谢沁的主意。 她上一世的时候见顾铄从这边往京城倒腾过动物毛皮、人参、香菇、木耳等各种山货,她帮他核对过账本,好像利润还不小。 而谢涵在京城也有一家自己的铺子,听父亲提过,那家铺子一直在做南边的丝绸生意,谢涵觉得可以把南边的货也运一些到这幽州来,把幽州这边的东西倒腾一些去京城或者南边,应该也可以赚到钱的。 主要是谢涵有一条别人没法比拟的运货通道,她可以搭上童槐的关系,自己雇一条船跟着盐帮走或者直接麻烦童槐多留出一条船来给谢涵用,谢涵直接付费就成。 第一百六十二章、可怜人 第二天便是端阳节,谢涵一早醒来,方氏便按照北方的习俗给谢涵送来了一个五毒肚兜,上面绣着蜈蚣、蝎子、蛤蟆、蛇和老鼠五种毒物,此外还有四个彩色丝线编织成的手环和脚环。谢涵刚把这五彩丝线套到手上,白氏也抱着一个小坛子拿着几个彩线环过来了,小云抱着谢澜跟着后面。“哟,奴婢来晚了,小姐都已经套上了,这是谁编的?颜色真是鲜亮。”白氏见司琴站在谢涵身边,还以为是司琴做的,所以打趣了几句。“妹妹,我这也给小少爷预备了几样小东西,正打算给妹妹送去呢,希望妹妹别嫌弃。”方氏说完,从小玉手里接过了另外一个包裹,里面除了一个小肚兜,还有两套夏天的小和尚服。方氏也想明白了,这个家将来得交到谢澜手里,她不可能跟着谢涵走,所以她必须跟白氏搞好关系,毕竟以后她得看白氏和谢澜的眼色过日子。白氏这才留意到一旁站在的方氏,知道她方才夸的东西是出自方氏之手,白氏有点小小的尴尬。不过也只是一点小尴尬,很快她就放下了,没有去看方氏,也没有接方氏的话茬,而是笑着把坛子放下了,“小姐,今儿依我们南边的规矩是得在脸上涂雄黄酒的,奴婢斗胆,给小姐画个王字吧。”“好啊,我先看看小弟弟脸上的王字好看不好看?”谢涵从小云手里接过谢澜。谢澜的前额的确有一个小小的黄色“王”,此外,脸上和脖子都有一块块椭圆的黄色印记,手上和脚上也都套上了五彩丝线编织的彩环,胸前还挂了一个彩线编织成的镂空袋子,身上也挂了一个宝石蓝绣着五毒的香囊。“元元,今年大姐忙着别的事情,没给你过满月,也没给你过百日,就连一个端午节大姐也没给你做什么,等过两年出了孝期,大姐一定好好补偿你。”说完,谢涵在谢澜的脸上亲了一下。“小姐这话说的,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们能平平安安到这里就不错了,谁还在意那些虚的?”白氏说完眼圈有点红了。她是真的感激谢涵,同时也是真的信服了谢涵。这两天她没少从司琴和奶娘几个的嘴里听说谢涵一行在路上遇袭的事情了,想想真是后怕啊。要不是小姐明智把他们母子和那些贵重东西先送出来,谁知道她儿子还能不能平安活到现在?因此,白氏是真的感激谢涵,也是真的恨上顾家了,所以她一直有一点不太满意,那就是谢涵到现在也没跟顾家撕破脸,听说这次回京城又去拜见顾家的长辈了,且又从顾家带了这么多人来,只要一想到这个白氏心里就不太舒服,这意味着她以后还是不能放下戒心,她的儿子还是有安全隐患。谢涵看出了白氏对方氏的不满和无视,也看出了方氏站在一旁的尴尬,笑着把谢澜放到了罗汉塌上,自己从方氏手里接过那几个彩环亲自给谢澜戴上。“元元,这是你方姨娘给你做的,她可比姐姐有心多了,还给你绣了肚兜,给你做了衣裳,她也是很疼你的。”“还是小姐明白奴婢的心思,奴婢是真的没有半点敢对小少爷不敬的意思,小姐放心,奴婢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去害小少爷和小姐的。”方氏抹着眼泪说道。她是被谢涵的这句话感动了。不过她有这个念头可不是这一时半会的事情,早在谢涵把阎婆子的两腿弄残弄废了之后打发那几个人狼狈地离开扬州的时候她便有这个念头了。当时她就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顾家非要逼她在她母亲和谢家这边做一个选择,她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成全这两边。因为不管她怎么选,最终她的结局都是一个死字,既然如此,还不如不选,给小姐和小少爷一条活路,也算是回报夫人和老爷这些年对她的抬举。至于顾家那边,她相信只要她死了,顾家应该不会卑劣到去害一个没有什么用的老人。谢涵多少猜到了些方氏的心思,所以才把她留在了身边,所以才没怎么对她设防,因此,她当然也不希望看到白氏和方氏交恶。说到底,方氏也是一个可怜人。“哼,说得好听有什么用?”白氏显然不相信方氏。“白姨娘,方姨娘她是真的。。。”谢涵刚要对白氏解释几句,门口呼啦啦来了很多人,她只好把话收住了。“小妹,你今天给我们预备什么好吃的了,我们可都是从一早起来就饿着肚子等着呢。”新月的人没进来,声音先进来了。“二妹,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这么冒冒失失毛毛糙糙的,女孩子得文静些,你看小妹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大呼小叫的?”小月拉着新月说了几句。“我,我有吗?”新月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挨说了,脸上有点不自在。“小月,你还好意思说新月呢,你看看你,谁家做姐姐的像你这么一点遮拦没有?”郑氏怕吴氏和新月两人脸上挂不住,只好训了一句自己女儿。“我大孙女做得没错,弟弟妹妹错了就要指出来,这是为她好,掖着瞒着才不对呢,一家人有什么话就该敞开了说,没什么好丢人的,在自己家里丢人总比在外面丢人强。”张氏挺了小月一句。她当然明白郑氏的好意,可她觉得一家人最重要的彼此扶持彼此坦荡,那些小心思留着对外人使去。“祖母,大伯二伯,两位伯娘,还有各位哥哥姐姐们好,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正在涂雄黄酒玩呢。”谢涵迎了出去。“涂什么雄黄酒?”谢潇问道,他才八岁,正是好玩好闹的年纪。“五哥,你来,我给你写一个王字。”谢涵笑道。说话间大家进了谢涵的屋子,谢潇他们一看谢澜的大花脸先都哈哈笑了起来,也知道了写王字是什么意思,便互相拉着要给对方写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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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zenghaotian的平安符,也谢谢lazycat_hui、书友090724121940704、芝叶兰馨、西楼明月1973、曾韵几位亲的月票。 第一百六十三章、再铺一条路 谢涵请两位长辈在罗汉塌上坐了下来,又请两位伯父和伯娘坐在了圈椅上,正要吩咐司琴司棋去倒茶时,方氏亲自去泡了六杯茶端上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大家面前,而白氏则在一旁拘谨地站着,偶尔也回答别人的一两句问话。 主要是她还听不大懂幽州这边的土话,以前在夫人身边做丫鬟时,夫人和老爷说的是一口京城官话,虽然都是北边,可这幽州土话跟京城官话还是有点不同。 谢涵见新月这会也拘谨地坐在了吴氏的脚踏前,便猜到方才小月和祖母的话她还是过心了。 “祖母,刚听了大姐的话,我才想起来有一件事要跟几位姐姐说说,我这次回来,外祖母送了一个女先生给我,说是怕我荒废了功课,专程让女先生来教我。我的意思是三位姐姐,还有小英表姐不如一起来跟着我上课,也学着认几个字,念了书那些规矩礼仪自然也就明白了。对了,还能跟着学点算学什么的,以后记个账当个家什么的也能做到心里有数。” 这个主意是谢涵出了京城就想到的,只不过她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说,怎么也要等着她自己安顿下来再说,现在她的那些书和字画什么都没有整理出来呢。 “你的意思是你外祖母专门给你一个人请了一个女先生?”张氏吸了一口气,问道。 家里的几个小子送私塾她都觉得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可顾家却专门给谢涵送了一个女先生来,看来这大户人家跟他们乡下人家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难怪她觉得谢涵小小年纪说话办事比这几个大孙女还老道沉稳,原来是读书了的缘故。 “这个主意不错,我们小月也十五了,是该学点东西了。”郑氏忙笑着点头了。 她真正想说的是小月今年十五岁了,该说亲找婆家了,可不是得学点东西? 想到小月,郑氏不由得看向了自己女儿,不是她夸口,她的女儿能干懂事着呢,长得也水灵,可就是没个好命。 原本也是想借着孩子她三叔的光说门好亲事,可谁知她三叔偏偏关键时候没了,要是能再等一年,小月的亲事也就差不多说定了,因为当地的女孩子一般都是从十五六开始说亲,十六七成亲,再晚也不能晚到二十,基本是十八之前嫁人。 谢涵见郑氏的眼睛看向小月,她也打量了一下这位大姐。 谢家的女孩因为不用下地,皮肤还算是白净,可因为不会保养或者是没条件保养,她们的皮肤都不细腻,不过五官都还不错,浓眉毛大眼睛高鼻梁大嘴巴,上面的头发盘成了双丫髻,下面的头发编成了一根麻花辫,自有一股英气和利落劲,这样的女孩子在农村应该很受欢迎吧? 由于谢涵一心琢磨小月适合找什么样的人家,看向小月的眼睛便带了点研味,偏小月刚听了她母亲的话正自害羞呢,又见谢涵不眨眼地看着她,小月自动想歪了,羞红了脸,低头卷起了自己的衣角。 第一百六十四章、请客 由于今天来的人多,又是一个端阳节,菜的样数肯定不少,炕桌摆不下,因此谢涵特地命刘妈妈把饭摆在了外院的西边屋子,那里原是预备做外书房用的,没有盘炕,正好摆了两张大圆桌。“我的天哪,这些都是用来吃的吗?”谢沁、谢泽、谢鸿和谢潇四个进屋一看桌子上摆的凉菜和点心,都睁大了眼睛。不说每道菜摆的造型都不一样,更难得的是每道菜的盘子边上还有一朵小雕花,不是用白萝卜就是用胡萝卜刻的,配合着盘子里菜的造型,起到了点睛的效果。“是呢,别说吃了,我们见都没见过。”谢沛也感慨了一句。他的岳家好歹是镇里的乡绅,以前还觉得岳家的条件不错,每顿饭都有鱼肉,可跟谢涵这边一比,什么也不是。“看,我没撒谎吧?我就说了小妹家的厨子做的东西包管你们见了得流口水。”新月这会忘了刚才的尴尬,摇头晃脑起来。谢涵见此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几样南边的菜式,在扬州,这些都是常见的家常菜。”“啧啧,到底是官家小姐,家常菜吃的比我们过年还好。”吴氏羡慕了。“祖母,我知道了,不如我们就在镇里开一个馆子,让小妹家的厨子去当大厨,生意包管好,随便一道菜拿出来就能镇住了那些人。”谢沁说道。“我同意,我和二哥去镇子里下过几次馆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菜式。”谢泽忙附和。他也在镇里念书,要是能在镇里开馆子,岂不是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又好看的菜式?“行了,擦擦你们两个的口水吧,说的轻巧,开馆子,镇子里有几个人能下得起这样的馆子?”谢沛敲了这两个头的脑袋。“那就去县城开。”谢沁换了个建议。“好了,今儿是过节,这开铺子的事情等过了节你们去找高管家讨论吧,我们先入座吧,走热菜了。”谢涵见两个婆子端着托盘站在了门口,忙招呼大家落座,而方氏和白氏两个不等谢涵吩咐便去门口把托盘接了过来。一旁的弯月见两个姨娘把菜端上桌又把托盘送回到门口的婆子手里,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妹,这婆子送菜为什么不进来?”“这是规矩,每个人的分工不一样。”“涵姐儿,你家到底有多少下人?”吴氏追问了一句。“具体我真不清楚,要问方姨娘和高管家。”“问奴婢什么?”方氏端着一个托盘又进来了。“这是你们南边的粽子?我瞧着别的点心都特别小巧,怎么这粽子倒这么大一个,比我们包的都大?”张氏指着盘子里拳头大小的粽子问道。“祖母,这粽子里有火腿肉,太小了包不住。来,我给祖母剥一个尝尝。”谢涵说完,从盘子里拿起一把小剪子开始剪粽子上的麻绳,然后把粽子剥开了先放到了老太太面前的小盘子里。张氏用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咸的?”“可不是咸的,祖母,小妹都说了是火腿肉的,肉还能是甜的?来,祖母,你再尝尝这个饺子,也怪好吃的。”新月给张氏夹了一个虾饺。“这饺子是什么馅做的?这么鲜?”张氏吃了一口,问道。她包了这么多年的饺子,从来没有包过这么鲜美的饺子,而且更难得的是这饺子皮居然是透明的,老太太也好奇了。“这个呀,就是把鲜虾的肉剥出来和猪肉竹笋一起剁成馅,这饺子皮不是用面米分,是用大米米分,具体怎么做的还得问厨娘。”方氏在一旁解释道。“娘,你再尝尝这个鸭子,一点也不腥,又香又嫩的,还真没吃这个味道的。”郑氏给张氏夹了一块盐水鸭的鸭腿。“还别说,要不有这鸭头和鸭掌在,我真吃不出这是一只鸭子来,还以为是鸡呢。”张氏尝了一口,又赞道。“娘,这有四喜丸子,这丸子的味道也不错,你来一块吧,烂烂的,不用怎么嚼。”吴氏也用筷子给张氏夹了半个狮子头。“祖母,你留点肚子尝尝这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燕窝粥,还有这个,这个翡翠烧麦你也没吃过,还有这,这叫鸡丝豆干,味道也很好。”弯月也给老太太夹了两样,并且着重推荐了这燕窝粥。“啥,这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喝的燕窝粥?”吴氏两口就把一碗粥吸溜进去了,跟那天新月一样,什么味道也没记住,就感觉有点黏黏的滑滑的。“真的啊,那我可得好好尝尝。”郑氏端起碗抿了一小口,在嘴里回味了一下才咽了下去。“怎么样?”吴氏睁大眼睛问道。“黏黏的滑滑的,味道跟鸡蛋清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郑氏说完,大概觉得这话有点伤到了谢涵,歉意地看了谢涵一眼。“燕窝可不就是这个味道,的确没什么特别的。”谢涵淡淡一笑,倒是不以为然。她本没有炫富的意思,可那天让新月和弯月赶上了,今儿又是头一回请两位老人家,没道理不拿出来让两位老人家尝尝鲜。“娘,你尝尝,你来说说什么味道。”吴氏转向了张氏。张氏用眼皮子夹了这个大儿媳一眼,倒是给了她这个面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可不就是黏黏的滑滑的,吃着跟那个银耳差不多。”银耳黑木耳这种食材他们这样的家庭一年还是可以吃上几次的,尤其是年节的时候。相对于女桌这边的叽叽喳喳,男桌那边就清静多了,基本是各吃各的,除了在上菜的时候问一下菜名,别的时候基本不开口了,吃还忙不过来呢,哪还有工夫说话?谢涵也不习惯在吃饭时开口说话,而且她也不习惯这么多人的筷子都伸向一个盘子里,以前人多吃饭时一般都是丫鬟用公筷给布菜,可谢家没有这个规矩,都是自己吃自己的,她也不好意思把司琴几个留在身边伺候她。好在谢涵食量本就小,喝了一碗燕窝粥再吃了一个粽子基本也就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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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15272830577、mikewei、syfhp、牡丹栀子几位亲的月票。今天有三更,时间照旧。 第一百六十五章、说风就是雨 饭后,谢涵把大家请到堂屋里坐着喝茶说话,只留下了司琴和方氏伺候,其他人都打发去吃饭了。“小妹,你们南边过端午都有些什么习俗?”谢鸿和谢潇两个挤到了谢涵面前,问道。他们两个是见了谢涵和谢澜前额写的王字,觉得好玩,便想问问还有什么有趣的玩法没有。“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在门上插上菖蒲或艾草,小孩子一般都在脖子上挂一个咸鸭蛋,还有戴石榴花,赛龙舟,别的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对了,我有一本介绍南北各地不同风俗的书,你们想看的话改天我找出来后借你们看看。”谢涵知道这两人也进学了,想引导一下他们读书的兴趣。“去去去,小屁孩就知道玩,我们有正事要商量呢。”谢沁把谢泽和谢潇拉开了,把谢涵推到了张氏面前。张氏正跟两个儿子说着麦收的事情,见谢沁把谢涵推了过来,也没多想,伸出手去把谢涵搂进了自己怀里,嘴里却不闲着,依旧跟两个儿子说着话。“要我说,还是雇几个人干活吧,赶早不赶晚的,早点把麦子收了再种一茬水稻,我们涵姐儿从南边过来,吃惯了大米。”“祖母,你们以前种什么呢?”谢涵好奇地问了一句,因为她听张氏的语气里以前显然种的不是水稻。“哟,我们涵姐儿也关心起这个来?以前呀,我们多半种点玉米、谷子、高粱、白菜、大豆、花生、红薯、萝卜。”张氏拉着谢涵的手一样一样数着说。见谢涵听得一脸的茫然,大眼睛眨呀眨的,谢耕山噗嗤一声笑了,“娘,你跟涵姐儿说这些她也听不懂啊。”“就是,祖母,还是说开铺子的事情吧,我觉得我们真的可以在县城开一个饭馆子,县城有钱人多,肯定能挣到钱的。”谢沁说道。“嘿,我说小二子,你不好好念你的书怎么一天到晚跟魔怔了似的?为啥呀?”谢耕田有点不太理解这个儿子了。“爹,我都这么大了,也念不出什么道道来,可我下面还有四个弟弟呢,我们去县城开铺子,要是我们在县城站住了脚,说不定过两年三弟四弟和五弟六弟都能去县城念书了,我听说县城的私塾比我们村子里的好多了。”谢沁抻着脖子辩了起来。他的确不想再念下去了,他都十六岁了,连个童生试都考不过去,再念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着谢涵在,早点琢磨出一条出路,说不定还能真的闯出一点什么名堂来呢!“你这娃,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再怎么急,也得把麦收忙完了,大家才有空好好坐下来核计核计。”张氏有点被说动了。别的她不清楚,但是谢纾当年就是在村子里念了两年就送去了镇子里,在镇子里念了三年又去了县里,教过他的先生都说这孩子天资好,怕耽误了他,让赶紧去送去大一点的地方,因为大地方有好先生。所以,张氏对把孩子送去县城念书还是有认知的,可谢沛和谢沁两个当时一听去县里念书便摇头,说是他们不是那块料,别白瞎了银子。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现在手里的银子富裕多了,谢涵给了他们一千两,又给了两个儿子各二百两,张氏还真动了心思要早点把这两个小孙子送去镇里,或者干脆和小三子一起送去县城,她就不信她三个儿子能出一个探花郎,六个孙子连一个秀才都考不出来?“娘,孩子有心想做成一件事是好事,左右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不如就让他和大沛去找高管家谈谈。”谢耕山笑道。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把自己的三个儿子都送去县城念书,不敢指望他们能像他们三叔那样风光,可多念点书总归不是什么坏事。不说别的,谢沛和谢沁要是没有在外面念的这几年书,谢沛能娶一个乡绅的女儿吗?谢沁能想到去镇里或县里开铺子吗?谢沁一听这两人是同意的意思,喜得抓耳挠腮的,拉着谢涵就要往外跑。“二哥,你和大哥去就好了,我去了也听不懂。”谢涵跟在谢沁后面歪歪扭扭地跑了两步,说道。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如果可能,她还是想尽量像一个正常的孩童一样成长。再说了,谢沁说的是开饭馆,这方面她确实也不懂,不过有一点她很肯定,有谢家的招牌在,县城的那些官吏什么的肯定不敢来捣乱,赔钱的可能性不大。谢沁一听,觉得谢涵的话也有道理,几步又把谢涵抱回了张氏身边,转身拉了谢沛出去找高升了。高升在晚饭后来找谢涵商量了一下这件事,谢涵的确给不出什么建议,让高升自己看着办,能帮上多少就帮多少。不过谢涵倒是和高升商讨了一下在县城或幽州开铺子的可能性,她是想把南边的丝绸和绣品运到幽州,把幽州的山货运到南边。高升听了这个倒是眼睛一亮,他正愁找不到什么办法说服谢涵两年后搬离这个小村子呢。他可不认为小姐需要在乡下躲一辈子,那不仅会耽误小姐的亲事,也会耽误小少爷的前途。原本京城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因为京城有现成的房子,书院也多,贵公子也多,可问题是京城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顾家,谢涵进了顾家不就等于羊入虎口?不能去京城,去幽州总成吧?将来再想法跟赵王府搭上关系,请赵王妃出面替小姐说一门好亲事这个可能性还是可以有的,而且小少爷在幽州肯定也能找个比乡下好千百倍的书院。于是,高升同意了这一大家子在县城开饭馆的事情,不过那个幽州的铺子由于先期投入比较大,风险也比较大,高升就没打算拉谢家其他人入股了。他打算用公账上节余的银子先试试水,左右谢涵这两年窝在这乡下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开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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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半有加更。 第一百六十六章、使绊子(一月月票五十加更) 高升是一个很办事的人,第二天便带着谢沛和谢沁去县城考察了。 谢涵也才知道,她现在住的这个村子在县城和幽州之间,离县城有三十多里路,离幽州则有一百来里,而从京城去幽州,县城是必经之路。 也就是说,上一世她和顾铄从京城去幽州路过了自己的老家,而且自己老家也不像顾铄说的那么偏僻。 换言之,就是说顾铄也欺骗了她,他为了不让她回老家为了不让她接触谢家的人也对她撒谎了。 从这一世这些亲人对自己的态度来看,谢涵不相信他们上一世没有找过自己,只是她被关在了顾家那个深宅大院里,根本不清楚外面的事情,她只能相信顾家的一面之词。 她到底是有多笨多蠢才会被人如此玩弄于鼓掌啊! 因着这一个认知,谢涵着实郁闷起来,司琴和奶娘几个都以为她是因为谢纾的下葬心情还没有缓过来,很是拿话劝慰了两天,可惜见效不大。 偏这些日子张氏那边也忙,忙着麦收忙着夏种,连小月几个也没闲着,在家里帮着做饭帮着洗涮收拾,也没顾上谢涵。 谢涵早晚倒是会过去给张氏请安问好,张氏见到她照例也是要拉着她问候一番,不过谢涵为了不让老人担心,都会强颜欢笑地陪大家说笑一会。 这天早上,谢涵从张氏那边回来,正恹恹地坐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月季花发呆时,林采芝摇着团扇进来了,后面跟着的红榴则拎着一个食盒。 看到她们,谢涵本能地挺直了脊梁,这些日子忙着丧事忙着请客忙着伤神,竟然忘了家里还有两个麻烦没解决。 朱江和顾家的那些婆子倒是在端阳节后的第二天回顾家了,为了不引起顾家的警觉,谢涵依旧让方氏和刘妈妈掌管着内院。 说是内院,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权限了,因为谢涵房里的事情都是奶娘和司琴负责,而白氏和谢澜母子那边也基本独立了,吃住都单算,谢涵把高妈妈送过去帮忙了。 “小姐,回乡也有六七天了,老爷的事情也完结了,端阳节也过了,小姐是不是该开始念书了?”林采芝走到谢涵身边坐了下来。。 “好啊,我正好约了我几位姐姐一起进学,回头我就吩咐刘妈妈把书房收拾出来,准备几张矮几和坐垫,等我几位姐姐忙完麦收就可以开始了。” 这几天去那边请安,说的不是麦收就是开餐馆的事情,谢涵还真把这个上课的事情忘了。 “哦?她们以前进过学?”林采芝听了微微蹙了蹙眉。 她想到过谢涵会给她使绊子,只是没想到谢涵会带三个村姑来,有这几个村姑在,她还怎么好好跟谢涵一对一地讨论学问,不讨论学问又怎么有机会进谢涵的书房翻谢涵的书? “没有,是我想带着她们一起学着认几个字,学点规矩, 希望林先生不要嫌麻烦,还有,希望林先生能教她们一点简单的算学。” 第一百六十七章、跳出来了 林采芝见谢涵一点余地都没给红榴留,看着红榴的背影出了门,她转过身子对谢涵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你不信任他们?”“他们?他们是谁?”谢涵歪着头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林采芝向地上的食盒努了努嘴,食盒里还躺着那碗汤药呢。。“这个呀,我只能告诉你我相信外祖母对我的疼爱是真的,可我不喜欢外祖父,我去见他的时候他问了我几个问题,可能我的回答令他不满意,他居然踹了我一脚。还有,我也不喜欢二舅,二舅在我家不知要找什么东西,把我家翻了好几遍,问他又不说实话,换做你看到自己家被别人肆无忌惮地乱翻你会高兴吗?”谢涵的话真真假假的,可信度反而更高,她知道林采芝肯定会把这番话告诉顾家的老婆子,所以才特地说相信她,因为暂时谢涵还不想跟顾老婆子撕破脸。果然,林采芝听了这番话也歪着脑袋看着谢涵,她在研究谢涵话里的可信度。去年她当过谢涵几个月的先生,那段时间的谢涵虽然聪明,念书过目不忘,对书中的要义理解得也比别人透彻,可本质上还是一个孩子,眼神是透明的,思想也是透明的,一眼就能看透。可半年过去了,这孩子的变化是惊人的,眼神看不透,思想也看不透,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了,戒备心特别强,连她也不信任了。当然了,这也理解,毕竟谁经历了一番这样的离殇都会成长起来的,就她自己也一样,也是经历了变故才一夜之间长大了。可问题是谢涵实在是太小,她才七岁,而她经历变故的时候已经十五了,该知晓的人情世故也差不多知晓了,谢涵懂什么?因此,从她个人的立场来说,她是十分同情谢涵的,所以才会在那几个月里尽自己的所能给这个孩子一点关爱和温暖,谁知半年后,她竟然要和这个孩子为敌了。其实也说不上为敌,是想从谢涵这算计一些东西,想到谢涵说的很反感顾琦在她家肆无忌惮地乱翻,她忽然有些好奇了,谢涵到底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顾家在找什么?还有,她手里真的有顾家想要的东西吗?“涵姐儿,我能不能问问,如果那天你的行李都被山匪劫走了,你怎么办?”“那能怎么办?只能是破财免灾呗。好在这次我父亲的丧事也收了点礼金,可以买点地佃出去,养活我们姐弟应该是没有问题,就是得过点苦日子。”谢涵嘟着嘴说道。“不至于吧?我听说你家在扬州和京城都有产业的,还有,你爹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还能不给你留点家底?”林采芝显然不信谢涵的话。“留了啊,你不是也知道了,扬州和京城都有点,不多,可也够养活我们姐弟,只是离得有些远,谁知下次去收账时还会不会有不开眼的山匪劫了去?”“说到山匪,我还有一个问题,那天的那什么夫人,她怎么会放过你?你认识她们?”林采芝装作很随意地问道。谢涵拧了拧眉头,小脸扭了起来,摇了摇头,“不认识,我也觉得奇怪,长这么大我只回来过一次这边,那次我父母都在,沿途的官员都有迎来送往,哪能看见什么山匪?”林采芝还想问点什么,只见司书笑呵呵地拎着一串药包跑了过来,“这些药包就在红榴姐姐的炕上放着,我们到那就抢了过来,红榴姐姐生气了,说是要回去告诉老夫人呢。”“既然是药,给谁吃不是吃?”谢涵说了一句十分孩子气的话。“你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这药可真不是混吃的。”林采芝说完告辞走了,她知道有这几个人在,她留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倒是谢涵见林采芝走了,接过药包进了自己的屋子,把每包药都打开了,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这些草药,每包药的样数和分量基本一致,别的谢涵看不出来,但是这人参她知道真的不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小孩吃,况且还是大夏天吃。这顾老婆子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故技重施?以为自己的身体垮了就能依附于顾家就能留在顾家?还是在打着别的什么主意?想了一会谢涵也没想通,便把这些药包依原样包好,交给司琴,“找个地方放好了,告诉高管家这几天去寻摸一个好郎中,等忙过了这几天带我祖母去镇里好好瞧瞧病。”司琴刚接过药包转身离开,刘妈妈急匆匆地进来了,眉眼间似乎有一点怒色,不过见到谢涵,倒是也没敢发作,而是先开口说“小姐要去找好郎中,奴婢的男人倒是认识一个,旧年奴婢到这的时候也大病了一场,亏得我男人给找了个好郎中开了个方子,要不然的话,奴婢恐怕就见不到小姐了。”“刘妈妈,你不说我还忘了,旧年你们回来的时候,在京城的时候我外祖母应该是见过你了吧?她说了些什么?”“嗐,老夫人能说什么,不过就是说让奴才们好生伺候小姐,遇到小姐任性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该劝也得劝,不能一味地由着小姐的性子来,小姐毕竟年龄还小,不懂事。说到这个,奴婢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奴婢想问问,赵妈妈一家为何留在了扬州?”“是她自己选的,说是想留在扬州看家,这个可怪不到我头上。”谢涵的脸有些黑了。她大概猜到刘妈妈为什么来了。刘妈妈听了摇了摇头,“不妥,赵妈妈一家都是经年的老人了,跟了夫人这么多年,如今小姐虽说搬到了乡下,可毕竟还是官家小姐,身边也该有几个正经得力之人,不然的话别人会说闲话的,知道的是小姐自己不想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落魄了或者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尽心伺候主子不想留在主子身边。”谢涵一听这话不怒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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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zenghaotian的平安符,也谢谢心想事成1210、elshian、芝叶兰馨三位的月票。今天依旧有三更。 第一百六十八章、越说越拧 谢涵见刘妈妈的意思是不想做墙头草了,估计是顾老婆子又给她施压或者是又许了她什么好处,所以她想彻底投靠顾家了。“那依刘妈妈的意思该如何?”谢涵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刘妈妈见谢涵脸上挂着笑,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冰冷冷的,略一思忖,便没敢直接提要把赵妈妈接回来,也没敢提药包的事情,而是就着刚才的话题抱怨起来。“奴婢可不敢多嘴,小姐如今心大了,眼里只有谢家人,一点也不信任我们这些顾家的老人了。不说小姐屋里的事情我们插不上手,就连小少爷的事情我们也帮不上忙,吃住单算不说,连人也是单用,如今又把高升家的特地拨过去帮着打理内务,越发显见得就我们顾家出来的这些人是外人,是会害她母子似的,搞得白姨娘不管什么时候见到我们都跟乌眼鸡似的。”“这个可怪不到白姨娘头上,刘妈妈想必也清楚了白姨娘是为何早产的吧?还有,刘妈妈想必还记得皇上的口谕吧,如有背主欺主的,一律死罪。我当时看在外祖母一心为我好的面上没有发落余婆婆和史嬷嬷,只要了那闫婆子两条腿,可不代表下次别人还有这好运。”“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小姐以为我们也要去害小少爷?难怪小姐不肯让我们插手小少爷的事情,原来是在防着我们呢。奴婢就不明白了,奴婢只不过是帮着二舅老爷找了两次东西,没找到也就罢了,小姐怎么就一竿子就把我们都打死了?先是我一家子被提前发落到幽州,接着是赵妈妈一家被留在了扬州,还有就是方姨娘被架空了。小姐,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和小少爷?老爷在世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冷淡过我们,老爷夫人一没,小姐就把我们撇一边了,太伤我们这些老人的心了。”刘妈妈越说越激动,主要是这些话挤压在她心里也有半年了。“刘妈妈光想着你们这些老人会伤心,就不想想我们小姐会不会伤心?”司书用托盘端了一杯水来给谢涵,听见这话呛了一句。“小姐有什么气好生的,小姐还是一个孩子呢,我说小姐怎么会越来越跟我们生分了,原来就是你们几个挑唆的。”刘妈妈双目喷火似的盯着司书。这丫头胆子大,不但会说话噎人,还敢动手打人,连带着把司棋和司琴两个都带坏了,她就知道,当时奶娘把这丫头带了来就是故意来挑事的。果然,刘妈妈一想到司棋,司琪从里面走了出来,“什么挑唆不挑唆,这罪责我们可不敢当,我们只知道一门心思为主子着想,不像有的人端着主子的饭碗心里却向着别人。”“就是,刘妈妈,你都跟了我们小姐这么多年,怎么还一天到晚以为自己是顾家的人啊?你这么喜欢顾家,干脆跟小姐求个情,让小姐把你的卖身契还你,你回顾家去得了,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可有的是。”司书气死人不偿命地又补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顾家人要回顾家了?你们两个小蹄子别在这里架桥拨火的,我是从顾家出来的不错,可夫人也是从顾家出来的,别以为夫人没了,小姐年幼你们几个做丫鬟的就可以任意妄为地挑拨小姐和顾家的关系,等小姐年龄大一些明白事理了,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把你们发卖了都是轻的。”刘妈妈不敢对谢涵发脾气,可不代表她会怕几个丫鬟。可这话谢涵不爱听了,“刘妈妈,我的丫鬟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今天来找我究竟什么事情?”“奴婢,奴婢是听说,听说小姐。。。”刘妈妈看着谢涵的脸,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刘妈妈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去把外书房收拾出来,我打算在那里和几位姐姐们一起上课,对了,五位姐姐,加上我一共六个人,你去问问林先生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这位林先生也是外祖母特地给我送来的,你不可慢待了。”谢涵没有让她把话说出来。她知道她是为了那些药包来的。因为只要谢涵把那些药包拿去找人检查一下,顾老婆子想害谢涵的目的就包裹不住了,所以红榴才会火急火燎地找到刘妈妈,而刘妈妈也才会说她认识好郎中,想把这件事揽过去。可她却忘了,谢涵不是以前那个乖巧听话任由她们揉捏的谢涵了,再加上谢涵身边的司书和司棋,一个比一个牙尖利齿,所以刘妈妈气急之下这话就越说越拧。因此,尽管刘妈妈最后还是没有把关键的话说出来,但谢涵却清楚了她的心意,这样的人是不能再留在身边的,只不过怎么打发她谢涵还得思量一番。毕竟刘妈妈当年的确是以母亲的陪嫁身份进的谢家,也在母亲身边伺候了十年,如果可能,谢涵还是想让她体面地过完下半辈子。当然,这就是得看刘妈妈配合不配合了,聪明不聪明了。刘妈妈见自己无功而返,貌似还得罪了谢涵,心下也有些惴惴不安的,她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这位小姐了,主意不是一般的正,以前还只是小打小闹地敲打一下这些顾家出来的人,现在是明目张胆地把他们踹开了。她记得上次从京城回扬州的时候,红棠和红芍两个在路上每天都煎药给谢涵吃,每次都盯着谢涵吃完,谢涵哪次不是乖乖地喝了?可一回到扬州,谢涵就开始变了,先是拿方姨娘开刀命方姨娘跪下,接着是阳奉阴违地和顾琦作对,再然后是把她一家提前打发到幽州,接着是借着白姨娘出事架空方姨娘和赵妈妈,把高升家的提了内院管事,再后来,干脆把赵妈妈一家留在扬州了,现在又公然命丫鬟去抢老夫人命人开的药包,这是要跟顾家撕破脸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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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半还有一更。 第一百六十九章、想到办法(一月月票一百加更) 想到谢涵有可能要跟顾家撕破脸,刘妈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因为这样一来,她的日子是最难过的,不管是谢涵还是顾家哪头她都得罪不起。 这时的刘妈妈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赵妈妈会选择留在扬州了。 可惜,她明白得有点晚了,而且这样的机会不大好找了。 看着刘妈妈一脸死灰地离开,谢涵的精气神反倒被调动起来了,她不能一味地沉湎于上一世的悔恨和愧疚中,而是应该把握当下,把握这一世,她不能浪费上苍给她的这次重生机会。 这天晚上,谢涵去张氏那边请安,正赶上张氏等人放下碗筷坐在一起说着今年的收成。 麦收结束了,今年年景不错,不说风调雨顺吧,也是旱涝均衡,算得上是丰收了,所以谢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舒心的笑容。 “祖母,我那边人多,又没有地,那些粮食给我们留出一部分来,左右我们也是要花银子去买,买谁家的不是买?”谢涵道。 她是怕粮食丰收了粮价就该下了来,到时农民手里依旧是白辛苦一年,这个认知是谢涵从书里读到过的,现实生活究竟如何她就不得而知了。 “这孩子,你那些人能吃多少?祖母早就给你预备出来了,一家人还用花什么银子买?”张氏摸了摸谢涵的头。 “祖母,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这日子长着呢,难不成我那一大家人都让祖母养着?这成什么了?本来还说我们来养祖母呢。好了,不说这件事了,到时我让高管家找大伯谈。我今儿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想问问祖父祖母还有大伯二伯。” “什么事?”几个人同时问道。 “我来的时候高管家跟我说了一件事,说是今年年景好,没有人卖地,他的意思是不如先买下村子后面的那座荒山,我们自己雇人去种点东西养点东西,好歹今年冬天不至于没有肉吃,祖父母的意思呢?” 这话确实是高管家提出来的,谢涵下午找他谈过了,谢涵的意思是想买一座庄子把刘妈妈一家打发去庄子上看家,可高升说庄子是可遇不可求的,一般人家只会在急需用钱或者是搬迁时才会把庄子卖了,因此,这事得等。 可谢涵却不想等。 高升于是提了另一个方案,买山头和荒地自己建庄子,左右这一大家人一年下来的鸡鸭鹅需求也不是一笔小数,村子里没有集市,买点什么都要去十多里外的镇上,而镇上平时的集市也不大,尤其是谢涵爱吃的鸭子和鹅更是少得可怜,只有在逢五逢十有大集的时候偶尔才会碰上一两份。 可如果赶上雨天雪天出门很不方便,尤其是冬天大雪封路是常事,因此高升才会动心思在村子后面买一座山头自己建庄子,别的不说,至少每天需求的鸡鸭鹅能养出来,此外还有猪牛羊等牲畜,再加上自己家的马和骡子也不少,高升越想越觉得合适。 对了,还有果树,谢涵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每天都离不了各种水果,可来这乡下之后,只买到几次杏和桃,还不怎么好吃,一看就是没有用心打理的野生杏和桃。 第一百七十章、成全 谢涵听出了老爷子话里的担忧,刚要开口,吴氏说话了。 “爹,这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我们涵姐儿生来就是享福的,三弟给她留下了那些产业,还有皇上也为她筹集了不少银子,还有这幽州城里的大小官员,都上赶子给我们涵姐儿送银子来呢,我们涵姐儿是花不了的花,哪里还用得着吃苦?” 吴氏的本意是想讨好一下谢涵,可她一向不大会说话,常常得罪人自己还不知道,所以家里有什么外场的事情张氏一般都是打发二儿媳郑氏去。 久而久之,吴氏越来越失衡,越来越想在公婆面前表现自己,却每每总是事与愿违。 这不,这次又拍到马蹄子上了。 “这是什么话?以后谁也不许再嚼这种舌根子了,谁再嚼可别怪我不讲情面。”张氏听了这话勃然大怒。 她是怕这种话传到外面去了给谢涵招贼,世道不好,人心不古,谢涵来的路上就已经遇见好几拨劫匪了,这要再把劫匪招来,丢了银钱是小事,万一把人掳走了,她上哪里哭去? 所以张氏才会毫不留情地斥责吴氏一顿。 谢涵见吴氏的脸红了又红,眼圈也红了,心下叹了口气,说道“祖母,大伯娘也不是存心的,她只是不清楚我那边的详情。说起来,我们手头是有些银子,可高管家的意思是不希望我们坐吃山空,所以说要去幽州城里买两个铺子租出去,一年收点租金也蛮够我们零花了,剩下的银子买一座荒山自己建庄子,至少一年的菜蔬是不用买了,等将来遇到合适的机会再买一些地佃出去,我们一年的粮食也够了。因此,祖父祖母放心,有高管家在,这些事情他会安排好的。” “这主意不错,祖父祖母,我看那高管家也是一个有远见的人,所以你们大可不必为涵姐儿担心,我们呀,还是想着怎么把这个馆子开好,开好了,小妹也多一份进项不是?”谢沛说完,感激地冲谢涵笑了笑。 他知道谢涵是在为他母亲开脱,这种情形下,也只有谢涵敢接老太太的话,别人是不敢开口的。 “对对对,还是大哥说得对,小妹,正好麦收也结束了,不如明儿再让高管家陪我们跑一趟?”谢沁问道。 “你们找他商量,正好他也要跟祖父商量买山的事情。对了,麦收结束了吗?我打发人去把姑母一家接来吧,正好我那边可以开课了。”谢涵换了一个话题。 说到开课,新月和弯月的话也多了起来,她们早就盼着这一天呢,乡下孩子能有机会进学的本就不多,更别说是女孩子了。因此,如果她们姐妹几个学会了认字念书,村里的小姐妹谁不得高看她们一眼? 谢涵倒是不清楚新月和弯月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过她见几位大人的脸色和缓多了,心下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两天,谢涵开始忙着整理自己的那些书籍,由于那本一直在谢涵身边随着带着,而那本里夹着的五万两银票也被谢涵藏到了自己的蜜饯罐子里,所以那几箱子书籍里根本没有什么秘密了,所以谢涵干脆把林采芝和红榴两个拉来帮她整理书籍,先挑出一些适合女孩子启蒙的书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决定 故而,谢涵的话刚一说完,张氏便听出了谢涵的心意,不禁为这孩子的善良再次打动了。 “成,难得我们涵姐儿有这孝心,就让你姑母跟着你去住几天,陪陪你。” 谁知谢耕梅一听这话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住就真的不必了,只要我们涵姐儿不嫌姑母啰嗦,姑母每天过去陪你说会话就行。” 她倒是没去多想谢涵的用意,但她清楚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去了之后只会给谢涵添麻烦,不说别的,谢涵用的那些东西哪样不是好的贵的,她要祸害了,谢涵以后还怎么用? “既这样,就让小英留下来多住些日子,她不是还想学什么绣花吗?跟着这几个丫头还有个伴。”张氏发话了。 知女莫若母,当初她之所以不同意搬去跟谢涵住,心里想的跟女儿现在想的几乎一样,所以她没有再劝。 倒是小英一听这话,忙拉着谢涵和小月几个进屋,打开了炕上的包袱,她的包袱里有她这几天绣的丝帕和荷包,她想让大家鉴定一下她的手艺有进步了没有。 而外面的谢沛谢沁见谢泽、谢鸿、谢潇领着单富单贵跑出去玩了,他们两个也拉着谢耕梅和单勇坐下来说起这餐馆的事情来。 这天晚上,谢涵留在了张氏这边吃晚饭,饭后,陪着大家说笑了一会,和小月几个商定了第二天上课的时间,这才带着司书回了自己家。 次日一早,谢涵正梳洗时,司书进来了,说是谢绅来了,正和高升在外面说话呢,让人传话要见谢涵。 谢涵听了心下有点狐疑,前几天她亲自去了一趟谢绅家,邀请谢绅的女儿谢涴一块过来进学,因为谢涵知道谢涴在扬州的时候也跟着她父亲学着认了几个字,而且也在学女红针黹,大家年龄相当,谢涵便想着邀她一起过来,能学到多少东西不敢说,最主要是大家在一起有个玩伴。 可她没告诉谢绅今天开学啊,她正打算等梳洗完了让司书跑一趟呢。 再说了,就算是谢涴要来,也没必要让谢绅亲自送着来吧,想到这,谢涵猜到了应该是谢绅有别的什么事情要跟她商议。 于是,谢涵命司琴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总角,然后急急忙忙去了外院,谢绅正和高升两个坐在堂屋里说话。 “五伯,高叔叔,你们有什么事找我?”谢涵直接问了出来。 因为她从高升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纠结,而谢绅的脸上倒是一团喜色。 “是这样的,小姐,小的和五爷一会打算去一趟幽州,五爷已经答应了去幽州做账房,小的想问问我们是不是借这个机会去拜访一下赵王府,给赵王妃备一份回礼。” “这是好事呀?高叔叔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开心?”谢涵知道最近高升最近一直在为找一个合适可靠的账房发愁。 “是好事,可也不是好事。”高升倒是不避讳谢绅,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谢涵。 原来,谢绅嫌镇里的私塾不好,想把谢淮和谢润送去县城,本想一家子都搬去县城陪读,来找高升征求意见时,高升给谢绅出了一个主意,不如直接搬去幽州,幽州的书院肯定比县城强多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福缘 谢涵一听对方是骑着大马来的,正疑惑来人会不会又是顾家的人时,只见李福领着杨冰还有几个抬着箱子抬着箩筐的侍卫进来了。 “杨长史好。”谢涵忙下台阶迎了出去,屈膝向对方行了个礼。 “谢姑娘好。我们是奉夏贵妃的命来看望谢姑娘,并替夏贵妃给谢姑娘捎点东西。”杨冰说完,挥了挥手,身后几个侍卫把箱子和箩筐摆到了谢涵面前,此外还有几个食盒。 箱子和食盒里放的是什么谢涵不清楚,但是两个箩筐装的是什么一目了然,一个箩筐是几个绿皮黑纹的大西瓜,另一个箩筐装的是冒着红尖的水蜜桃,有的还带着桃叶呢。 “民女谢过夏贵妃。”谢涵说完对着京城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起来后又向杨冰福了福身子。 心下却嘀咕起来,这夏贵妃对自己未免有些太过了,仅仅一面之缘,对方怎么会如此关照自己?难道是皇上的授意? 不是谢涵多想,自从知道自己父亲和何昶的案子有牵连后,谢涵多了好几个心眼,外人对她的示好她都会过好几遍脑子。 虽然不清楚那是多大一笔银子,可冲顾家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齿行径来看,谢涵猜想那绝不是一笔小钱。 “夏贵妃见了姑娘送的那些扬州小物件,很是欢喜,说很雅致别趣,夸姑娘的眼光好。”杨冰见谢涵脸上似乎有点不解,解释了一句。 “可那些东西不是给。。。”谢涵一听更糊涂了。 那些东西明明是给赵王府的回礼的,怎么会送到了夏贵妃面前? “对了,夏贵妃听说了姑娘遇到山匪的事情,很是为姑娘的安危担心,命小的嘱咐姑娘一声,没事尽量不要出门,出门身边多带几个人。”杨冰打断了谢涵的话,淡淡一笑。 “是,多谢娘娘记挂,谢涵记住了。”谢涵再次福了福身子,按下了心里的狐疑。 “对了,你家的管家呢?”杨冰的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高升,问道。 “去幽州城里了,说是有点事情要办。”谢涵不敢说太明白了。 杨冰听了倒是没再问,正要告辞时,谢春生、谢耕田、谢耕山父子三个进来了。 他们是在地里劳作,看见有人进村了,又见路边停了不少马车和马匹,听说是来找谢涵的,便急急忙忙丢下地里的活计赶回来了。 “杨长史,这是家祖父和两位伯父,还请他们陪杨长史说会话,我去让灶房给大家准备点吃的喝的。”谢涵说道。 她猜想这杨长史肯定是一早从县城出发的,走了三十来里路,也该饿了渴了。 “不必麻烦,我们人比较多,又都是些粗人,食量大着呢,没得吓坏了姑娘们。”杨冰见上房的窗户下有好几个女孩子在探头探脑的,笑着婉拒道。 “杨长史也太小看我了,我本就出自农家,也是粗人一个,还能怕你们食量大?反倒是你们,这大热的天赶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谢涵说完,一面给司书使眼色让林采芝带着小月几个去后门回后院,一面又命阿金去把外面的人请进来,一面亲自把杨冰等人请到了上房。 第一百七十三、分歧 思索了半天,谢涵决定送几样漆器过去,江南一带如今已时兴起用洋漆的木器,据说是从倭国传来的工艺,好像是用金粉和漆合在一起涂于木器上,既好看又体面贵气,谢涵在扬州的家里有不少这样的物件,在顾家却很少见到,想必是还没有流传过来。 决定了之后,谢涵命司琴去把方氏找了来,开了库房的门,她亲自去挑了几样花式别致些的食盒、果盒以及托盘等物件,打包好了命两个婆子抬着跟着她去了外院。 杨冰等人此时早就放下了碗筷,正陪着谢春生父子三个说话喝茶,见到谢涵,杨冰站了起来。 “打扰姑娘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以后姑娘若有什么事情用得上我的,还请姑娘不要客套,打发人来王府说一声,杨某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杨冰从谢涵安排的菜式看出了她是一个有心人,心下对这个小姑娘也有了几分好感,更别说还有贵妃和王妃的那两层关系。 “多谢长史大人,我记下了。”谢涵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王府大门不好进,王爷王妃的面不好见,可见长史就容易多了,就跟谢涵想见皇帝和贵妃没有门路,可若想见见王公公,花点银子托托人还是可以办到的。 “这是什么东西?”杨冰看向了婆子抬进来的两个箱子。 “这是给王妃的几样小东西,也是我从扬州带过来的,是洋漆漆器,最好不要磕碰。” 说完,谢涵犹豫了一下,又道“下次长史大人若有机会见到贵妃娘娘,还请代我捎句话,臣女多谢贵妃娘娘记挂,臣女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小弟弟的,也会时时为娘娘祈福,求菩萨保佑娘娘母子平安。” “放心,我一定会转告。”杨冰说完做了一个手势,很快就有两个侍卫上前来把箱子抬走了。 接着,杨冰向谢春生几个抱了抱拳,又转过身子对谢涵也拱了拱手,这才迈开大步出了门,谢涵和谢春生等人忙跟了出去,一直送到了村口。 回到家里,张氏领着一干大人小孩正在院子里拉着司琴和刘妈妈打听娘娘都送了些什么来,打听谢涵是怎么认识娘娘的,打听娘娘为什么会对谢涵这么好。 这一下午,谢家的男人们也不想着下地了,女人们也不想着做家务了,谢涵几个自然也没法上课了,大家围坐在堂屋里,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品着宫里的点心,话题从这些吃的聊到了夏贵妃和皇上,又聊到了谢涵和夏贵妃的那次会面,得知夏贵妃怀孕六个月了,张氏还说等下月初一这天带着谢涵去给夏贵妃上柱香,求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的生下龙子。 高升是三天后回来的,还没进村便听人说宫里的贵人又给谢涵送东西来了,所以见到谢涵第一件事便是问那天来的是谁,送了些什么。 得知他前脚离开杨冰后脚就进门了,高升很是扼腕叹息了一下。 他是觉得,如果他晚半天出发就能和杨冰一起走,说不定还能借上点杨冰的光,毕竟幽州是赵王的地盘。 第一百七十四章、雕琢 这天晚饭后,谢涵命司书抱着一个西瓜,命司琪拎着半篮子的桃,又进了祖父家的大门。 彼时张氏他们刚刚放下碗筷,吴氏正带着孙氏收拾炕桌呢,谢鸿谢潇两个正在堂屋里逗弄五岁的单福和三岁的单贵玩,见到司书手里的西瓜,忙撇下两个小的,上前接过了两个丫鬟手里的东西并喊了起来。 “祖父,祖母,爹,娘,小妹又给送西瓜和桃来了。” 也不怪他们激动,长这么大,他们是第一次吃西瓜,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大这么甜的桃,更别说那些入口即化的点心了,可惜就是不多,每人尝了几块就没了。 “喊什么喊,咋咋呼呼的,亏你们两个还是念过书的,怎么也跟外头那些泥猴子一样野?”郑氏见不得两个儿子这样眼皮浅,开口训了一句。 “前两天不是刚吃的西瓜,怎么又拿来了?这孩子,娘娘能给你送多少,都倒腾到我这了你那吃什么?”张氏下了炕,正要出门时谢涵进来了。 “这不是贵妃娘娘送来的,这是高管家去幽州城里买来的。”谢涵解释道。 “高管家去幽州城里做什么?大哥还在县城等着他去商量开业的事情呢。”谢沁问道。 “明天让他去一趟县城帮大哥看看,今天我要说的另一件事。” 接着,谢涵把高升要去幽州城里买房并开饭馆的事情拿出来跟大家商议。当然,主要是商议开饭馆的事情,买房是顺带的。 “这县城的饭馆还没开张,一下又跑到幽州城里去开,这也太快了些吧?”张氏有点难以接受。 主要是这步子迈太大了,对于一个平时连镇里都很少去的人,让她越过县城一下直接跨进州府去创业,心里肯定是没底的。 “祖母,这是高管家的意思,他说这银子放在手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拿出来做点事情。正好五伯也要送两位堂哥去幽州城里念书,我想着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也都进学了,不如也跟着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所以便买下一座院子,左右将来元元长大后也是要去城里念书的,对了,还有姑母家的两个小表弟。” 现成的房子,又有谢绅和毛氏在,那边再买几个下人,完全照顾得过来。 “等等,你才刚不是说要去幽州城里开饭馆子,这会怎么又说要去买什么房子念书,还有,这老五家的娃念书跟你们开饭馆子买房子又有什么干系?”张氏被谢涵搞糊涂了。 “祖母,我听明白了,小妹的意思是五伯要送淮哥和润弟去幽州念书,正好可以帮着高管家打理餐馆,而小妹觉得我们几个在乡下念书收效不大,不如也跟着一起去幽州念书,所以小妹才买下一栋大房子,这样一来我们都可以住进去,有五伯和五伯娘照看我们你们也放心。”谢泽帮着解释了几句。 这下大家都明白谢涵的意思了,谢鸿和谢潇听了都兴奋不已,唯独谢沁不乐意了,他现在心心念念的是跟在谢沛去县城开餐馆,实在是不想浪费银钱浪费时间去念书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来信 高升见定下了这件事,两天后又特地拉着谢耕田和谢耕山以及谢绅一起去了一趟幽州,花一千二百两银子买下了那座大院子,用的依旧是谢澜的名字。 接下来是重新整治房子以及买婆子买厨娘买门房买小厮等各种事宜,谢涵一律没有参与,倒是谢沁、谢泽几个也跟着去了一趟幽州,按照自己的喜好挑房间挑家具。 而谢涵这边的小课堂也正式开学了,时间是林采芝定的,每天上午辰时开始,学一个时辰的读书认字,然后留在谢涵这边吃早饭,早饭后,再学一个时辰的规矩礼仪,这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中午的时间谢涵习惯了午睡,小月几个则拿着绣花绷子跟着司琴、奶娘、白氏学绣花。 午时过后,林采芝会让大家复习一个时辰上午学过的生字,剩下的时间仍旧是做女红。 谢涵的功课相对来说紧张多了,因为她比别人多了两样要学的东西,围棋和瑶琴。 故而小月她们学生字的时候谢涵自己在一旁看书或练字,也画画,小月她们做女红的时候谢涵不是弹琴就是和林采芝对弈。 晚饭她们一般都回去吃,她们愿意在吃饭的时候跟家里人说说这一天都学了些什么绣了些什么以及这一天有些什么趣事。 一切步入正轨后,日子也过得飞快。 先是谢家在县城的“瘦西楼”于六月十六这天开张了,据说开张那天生意爆满,因为县城的乡绅和县衙的不少官爷都到场祝贺了,大家也就知道这家饭馆是当年的探花郎谢纾家开的。 消息传了出去,有唏嘘的也有羡艳的,唏嘘的是当年风光一时的探花郎已经化为一抔黄土,只留下一对弱女幼子不得已寄居在了乡下的祖母家,不得已放下身份来开这个餐馆;羡艳的是据说皇上和贵妃娘娘对这个孤女很是照拂,前些日子还给这孤女送东西来了呢。还有,据说探花郎下葬的时候,县太爷和知府大人以及赵王府都打人去吊唁了,这银子还能少送了,要不能在县城开餐馆? 可不管是唏嘘的还是羡慕的,有条件的都想进去尝个鲜,看看探花郎家的菜肴是不是跟探花郎的学问一样是真材实料。 好在高升一再嘱咐谢沛一定要用真材实料,一定要把口碑做好,再加上北地人很少有机会品尝南边的菜肴,所以这些色香味形俱佳的南边菜肴一经推出来,也吸引了不少了附近的人慕名前往。 接下来,高升把幽州的房子改造完毕,六月二十六日这天,谢绅一家先搬了过去,也开始着手准备开饭馆和开铺子的事宜。 而此时的高升则带着文安和阿金悄悄去了京城,他是去找童槐的联络人,顺便巡视一下京城的铺子。 中元节过后,祭拜完谢家的先祖和谢纾,谢耕山把谢沁、谢泽几个和高升的儿子高宝一并送去了幽州的书院,顺便从家里搬了一车的面粉走,说是城里的面粉肯定卖得贵。 第一百七十六章、怯步 谢涵一听顾家连京城的家也翻过了,心里是既气又急且怕,当即两手握拳站了起来。 “小姐,别气,别气,小的听说他们没找到什么。”高升见谢涵气成这样,也忙站起来出言安慰一下谢涵。 看着高升关切的眼神,谢涵的脑子突然一下清明了,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刚刚责怪高升沉不住气,她怎么也浮躁起来了? “罢了,由着他们去吧,我们是拦不住他们的,越拦,他们疑心就越重,还不如索性让他们翻个够,翻够了,也就死心了。”说完,谢涵坐了下来。 是啊,就算再着急再生气再害怕,她也不能说什么。 非但不能说什么,她还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可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也有着女人的弱点和通病。 想到这,谢涵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那房子恢复原状了吗?都动了哪些地方?” “扬州的房子把后花园的亭子和假山破坏了,小姐和老爷住的屋子房梁和地砖都掀过了,赵根生家的找人铺好了,京城的那个家也差不多,对了,墙上的字画和书房的藏书都搬走了,别的小的就不清楚了。” 谢涵思忖片刻,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春晖院门前的秘密会不会被发现了,只要发现了一处地方有秘密,估计顾家的人就会把两座房子掘地三尺了,父亲的秘密就再也守不住了。 可问题是,她才七岁,外面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是半点自由也没有,因此,就算再着急她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是听天由命。 “算了,明年开春后你再去一趟京城和扬州,依旧是进货,对了还有收账,两个理由,既然是做生意,不可能就进一次货吧?”谢涵斟酌了一下,说道。 她是怕顾家会突然想起来后花园还有一个池子没有动。 “小姐,童会长后来也是这个意思,他说我这错也有错的好,我这一回扬州,顾家肯定以为老爷的秘密就在扬州,小姐这边相对来说就安全些。”高升再次被谢涵的聪慧折服了。 “呃?”谢涵听了苦笑一下。 她还真跟童槐想的不一样,她只是担心后花园的秘密被发现。 可是这话她没法跟高升解释,只能让他误会去了。 这个中秋节,谢绅一家带着谢沁几个都回来了,本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可谢涵却被高升带来的消息搞得心神不宁。 无独有偶,谢绅进门也给谢涵带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说是幽州城里的人都在传赵王妃病重了,至于什么病他就不清楚了。 谢涵倒是有心去探一下病,可一来她自己重孝在身,怕对方忌讳;二来,她一年之内接连失恃失怙,在扬州的时候为了拒绝顾家的提亲还特地放出话说她自己是不祥之人,因此,犹豫再三,她怯步了。 不过她倒是允许高升借着中秋的名义给赵王府送去了一幅八开的双面绣小炕屏,是高升这次从扬州寻摸来的,他一直记着谢涵说的要送点别致新奇些的东西。 可巧这幅炕屏的屏框也是洋漆的,且这八幅图案绣的都是不一样的雪中红梅图,上面还有题诗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管闲事 这事原本很好解决,骑马上桥本来就该减速,马车上桥也不能跑太快了,既然两人都受伤了,大家各退一步也就是了。 可问题是两边的随从都不少,马车的主人从桥上翻下去摔到了路上,扭到了脖子,要赔偿;骑马的主人落进了水里,浑身湿透了,他的护卫要对方的命。 这下惹恼了马车的主人和护卫,立马把骑马的人团团围住了,干脆不让对方走了。 “这什么跟什么呀?那也不能一直堵着不让人过吧?”张氏被李福的话绕糊涂了。 谢涵原本也不想管这闲事,可她听了一会两边的争吵,一开始她觉得骑马的人不对,对方也受伤了,这件事摆明了不是故意的,怎么能动不动就要人家的命呢? 可听着听着,她又觉得不像是这么回事,骑马的主人好像是一个少年,已经喝令自己的随从息事宁人了,而且也答应给对方一千两银子的赔偿,可马车的主人却不干了,说不要银子,只要把少年的脖子拧伤。 略一思忖,她把李福喊了来,对着李福耳语几句,李福一听,策马上前了。 “打住,你们这么一直吵下去,也吵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如你们把事情的原委跟我说一声,我来给你们断这个公案。”李福开口了。 可惜,两边的人都不搭理他,马车的主人是斜了他一眼,骑马的少年是冻得顾不上他,两边的随从更是剑拔弩张的,哪里顾得上他? 李福见此,只好策马插到了这两拨人中间。 “你,你的脖子再不去看大夫是不是不想要了?我可告诉你,时间长了不好恢复。还有你,这么冷的天掉进水里可不是小事,万一再来一个风寒伤寒的,你的小命还要不要?”李福用马鞭指着两人吓唬道。 “想过去也行,那就让我把他的脖子扭一下。”马车的主人是一个胖胖的二十来岁男子,眼睛朝上,鼻孔朝天,一看平时就飞扬跋扈惯了,见李福说的厉害,他更不着急了。 “让开,再不让开,我们的剑可不是吃素的。”少年的随从一着急亮出了利剑,他们也是被李福的话吓到了。 可胖子的随从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手里虽然没有剑,可有马鞭,长长的带细铁钩的马鞭,一看就是专门打架用的。 “打住,这事本来就是你们两人都不对,既然你们两个都觉得吃了亏,我给你们出一个主意,这样吧,你们换一个位置,你来骑马,他来坐马车,你们两个再分别上桥撞一下,这样的话就扯平了。” 李福的话音刚落,少年的随从把剑指向了他,而那个胖子却拍着手叫好,“好主意,就依你的意思办。” 李福也不说话,对那个浑身湿透了的少年微微一笑,并眨了眨眼睛,少年拧了拧眉,看了看自己身上,恍然大悟了。 于是,少年把一个随从喊到了他身边,对着他耳语了几句,随从点点头,也答应了。 这时,文安和阿金两人已经把胖子的马车扶起来套好,那个随从把少年抱上了马车,自己亲自坐到了车把式上先试了试车子的好坏,见车子没有问题这才答应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两种可能 谢耕田见张氏和谢涵都有些恹恹的,便笑着说要请大家下馆子,左右他们还得等李福回来。 进了食肆,要了一个雅间,众人落座后,谢耕山怕张氏和谢涵还惦着那对姐弟,便说起刚才的那场争吵来,由那场争吵又说起李福出的这个主意来。 “没想到李福年纪轻轻倒是有这个头脑。”谢耕山赞了一声。 “什么呀?这主意是涵姐儿出的。”郑氏说道。 当时谢涵给李福出主意时郑氏就坐在马车里,听得真真的。 “涵姐儿?怎么可能?她才多大?”谢耕山连用了三个怀疑的声调。 “就是啊,涵姐儿,你怎么知道那个坐马车的人会上当?”郑氏也问道。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憋了好长时间了,在马车里的时候就想问,可因为没看见结果,就忍着没开口。 “二伯娘想想,不要说这附近的人,就是对县城或幽州城里的人来说,一千两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吧?那个坐马车的人一开始一直嚷嚷着要赔偿,可真等那少年拿出一千两银子来他却又不要,这是为什么?”谢涵问。 “还能为什么,想再多讹一些呗。”一旁的谢耕山说道。 谢涵笑了笑,摇了摇头,“也不尽然,不过就是把脖子扭伤了,对方也没占到便宜,况且他自己也有错在先,正常人能赔个十两八两就很不错了,可一千两银子他都没同意,那就说明了两个可能。” “哪两个可能?”这下连张氏和谢耕田也被吸引住了。 “第一,这人根本就不是为银子来的,或者说他就是为了故意撞伤对方;第二,这人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蠢材,不知道一千两银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他家里就是一个大户,不差钱,就想出口气,可出口气也没必要搭上自己,所以这种可能性不大,归结到底,他还是一个蠢材。” 事实上谢涵隐隐猜出了那个骑马的少年是谁,这条路是从京城回幽州的必经之路,能出得起一千两银子又这么匆忙想要赶回去的,很有可能就是赵王妃的儿子。 当然,彼时的谢涵还不清楚赵王妃的儿子一直被夏贵妃养在身边,更不清楚赵王妃的儿子在京城做人质,她只是听高升提过一句杨冰说赵王派人去京城接他儿子了。 但这种大家族之间的争斗谢涵上一世在顾家没少经历,所以她大胆推测那个胖子的目的就是想害那个少年,便大着胆子让李福去诈了对方一下,谁知果然如此。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在这么紧急的时刻,这少年的护卫为什么不干脆亮明少年的身份? “听你这么一分析应该是第一种,没想到我们涵姐儿这么聪明,居然帮了对方这么大一个忙。可惜,那人想领情却不知该领谁的情。”谢耕田也明白过味来了。 他是遗憾能出得起一千两银子的人家肯定不是小户,要是知道是谁帮了他的忙,没准还会送一份大的谢礼来呢。 “领情不领情的另说,我担心另外那伙人会不会来找我们算账?”张氏想的更远。 第一百七十九章、给面 郑氏又拿小月跟谢涵做比较了。 谢涵虽然没有了父母,可仗着她父母留下的家产,依然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生活,家里有成群的奴仆伺候,嘴里吃的身上穿的都是他们没有见过没有听过的,就这样,老太太还说她可怜,怕她受委屈,成天把她挂在嘴上。 可反观她的女儿呢?从五六岁开始不是带弟弟就是带妹妹,要不就是做针线活或者帮着做灶房的活,哪有闲下来的时候? 也就这两年这些弟弟妹妹们大了,不用她看着了。可就这样她仍是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因为要做绣活攒点可怜的私房钱做嫁妆。 说句实话,以前谢涵没回来的时候,郑氏他们没有亲眼见到谢涵过的是什么日子,心里落差还没这么大,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不知不觉就会拿来比较。 都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不可能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尤其是现在小月到了说亲的关键时候,郑氏心里就更着急了,越急就越爱拿她跟谢涵比较,越比较就越着急越心疼。 她的女儿从小吃够了苦,她是真的希望女儿能嫁户好人家,可嫁好人家的前提是自己有一个好出身,还有就是能出得起一笔丰厚的嫁妆,这样的话到了婆家才不会被人低看。 可问题是他们夫妻两个满打满算手里也就能拿得出二百二十两银子,其中二百两还是谢涵给的,那二十两是她这些年攒的私房。 这点银子够做什么? 不说谢涵,就说孙氏嫁过来的嫁妆少说也值五六百两银子,人家不但带了五十亩地来,还带了一个丫鬟,更别说那些压箱子的东西。 当然了,谢家没有分家,小月出嫁张氏肯定会出一份嫁妆,可问题是谢家的家底摆在这,张氏能拿出多少东西来?底下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呢! 因此,这段时间的郑氏有点魔怔了,倒不是说她觊觎谢涵的东西,她只是时常感慨这对姐妹的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可郑氏的话让谢涵过心了,张氏都没有多嘴管她,这郑氏平时是从不多话的人今儿却反倒多嘴了。 正琢磨该怎么回答郑氏时,郑氏又开口了。 “那个,涵姐儿,我的意思是,我娘家有两个穷亲戚,家里也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女娃,你若是要用人的话,她们是知根知底的,岂不是更好?只是有一点,能不能签活契?” 其实,话刚脱口郑氏便后悔了,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她也收不回去了,仓促间只好找了这么一个理由。 不过这个理由倒也不是临时起意的,她娘家那边的确有两个亲戚曾经托她问问谢涵要不要人,可她没好意思跟谢涵张口。 因为她娘家亲戚提的要求是不签死契,就想留在谢涵身边做几年丫鬟挣点钱好去嫁人。 可问题是买丫鬟一般都不买亲戚家的,因为将来进门后,做得好做得不好谢涵都不能深说了,此是其一,其二,谢涵身边的丫鬟要当谢涵的家,要求的是绝对忠心和嘴紧,否则的话她早就让高升从外面买人了。 第一百八十章、小惊喜 从镇里回来的第二天,谢涵命李福带着高升家的和奶娘又去了一趟镇上,先是从周围邻居嘴里再打听了一些这对姐弟的事情,然后才去见了这对姐弟,考校了他们一番,觉得没什么疑点了,这才把他们带去药铺找郎中给看了看,确定这两人身体都健康后才把他们带回来。 三天后,奶娘把这个焕然一新的小姑娘带到谢涵面前,谢涵替她改名叫司画,那个小男孩改名叫双平,因为太小,也没法当差,谢涵把他交给了高升家的代为抚养照看,平时让陈武教他一些拳脚功夫。 这天,谢涵因跟林采芝下了半天的围棋,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便想出去走走。 说起来她到这个村子也好几个月了,可到现在也没真正见识一下农村的景色,每天除了窝在自己家就是去祖母家,连自己后山的庄园都没有去过。 “司书,司画,走,你们两个陪我去村子后面转转去。”谢涵点了这两人作伴。 司书是胆子大,在农村生活时间长,比司琴和司棋懂得多些,而司画算是当地人,开口说话不会露馅。 司棋听了这话看了看谢涵身上的裙子,也看了看司书和司画两人身上的衣服,鼓着腮帮子摇了摇头。 “怎么啦?”谢涵问。 “小姐这样子出去方便吗?”司棋问。 “可不是的。”谢涵看着自己身上穿的鸭蛋青弹花暗纹锦广袖裙笑了。 她的装束跟村子里的人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以致于她有数的几次出门都有小孩子在后面跟着,指指点点的,却又羡慕不已。 “这好办。我来给小姐打扮一下,保证小姐也成了一个地道的小村姑。”司书拍手笑道。 “别扯了,还地道的小村姑,小姐哪有那样的衣服?”司棋翻了个白眼。 “这有何难?把我的旧衣服给你们找几身来就好了。”弯月和小英同时说道。 弯月比谢涵大两岁,小英才比谢涵大几个月,她们的衣服谢涵正好可以穿。 “好啊,好啊,我还没有见过小妹做村姑的样子。”新月来也兴致。 “要我说,这还不好玩,干脆小月姐去找几件五哥的衣服来,我们穿男装出去吧。”谢涵突然心血来潮了。 她是想起了上一世,上一世为了陪在顾铄身边,她没少女扮男装,不过后来笄年后就没扮了,因为声音不好装了。 “这可不成,村子里的人都互相认识,传了出去成什么了?”小月提出了反对意见。 谢涵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便没再坚持,催着司书跟弯月小英去取衣服,不过她倒是留了一个心眼,打算让司琴给她做两套男装,方便她以后出门用。 而她之所以想起这件事,是因为高升提了好几次说接她去幽州城里逛逛,房子早就预备好了,铺子也开业了,餐馆是下个月开张,可这一切谢涵都没有见过呢。 还有,高升已经跟杨冰搭上关系了,杨冰曾经说过王妃很喜欢谢涵送的两样东西,也很想看看谢涵是什么样子,可惜,谢涵重孝在身,王妃重病缠身,这事只好搁浅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伤悼 司画见谢涵对这些草药很有兴趣,便大着胆子向谢涵介绍几种常见草药的用途来,来了这些天,她一直怯怯的,不敢大声说话不敢敞开了吃东西。.┡m 因为她觉得自己小,什么也不会做,怕谢涵一个不高兴了便不要她姐弟了,所以处处小心,时时留心谢涵的脸色。 从司画的嘴里,谢涵得知她父亲除了做游医给人之外还会去上山采草药,他采回来的草药多半是交给司画打理,久而久之,司画就认识了不少草药。 当然,这个打理并不是指炮制,只是简单地帮着处理一下,比如说洗择切晒等,再难的她就不懂了。 “没关系,回去后让司棋姐姐教你认字,我让人从幽州城里买几本医药医理书来让你好好学学。”谢涵说道。 说来也是怪,父亲的藏书包罗万象,可惜就是没有医药医理这方面的。 而上一世在顾府,顾铄让她读了这么多的经史子集,也独独没有让她读医药医理方面的书。 这一世她得把这方面的欠缺补上。 主要是顾家时不时地给她弄点不能吃的中药来,还有谢澜这么小,谢涵既担心他自己不小心染病又担心顾家的人会对他下手,所以她还真需要一个懂点医理的人在身边。 “那我呢?那我呢?我学什么?”司书这些日子天天带着司画,好容易学的那点规矩也忘脑后了。 “你想学什么?要不你也跟着双平一起找陈师傅学点拳脚功夫?”谢涵这会倒是也没计较她的失礼。 “没问题,奴婢回去就找陈师傅学,下次有人胆敢打小姐的主意时,奴婢就可以保护小姐了。”司书咬牙切齿地做了一个刀劈的动作。 她是想起了从京城过来时碰到的那些坏人,其中有一个丫鬟就是拿着长剑威胁她们说要划破她们的脸,所以她才知道女人原来也可以学功夫。 “就凭你?”新月给了她一个白眼。 “那可说不准,不信的话我们两个比划比划。”司书一向喜欢新月爽利的性子,而新月又从没有拿司书几个当下人所以两人之间比别人要随意些。 果然,新月听了司书的话,很快就把这段时间学的那些规矩抛到脑后了,拉着司书追逐起来。 “来,小妹我们也来玩,我给你讲,野地就是给人疯跑着玩的,要不我们还出来做什么?那些规矩就留在家里守好了。”弯月见那新月和司书跑起来,自己脚底也有些痒了,拉着谢涵跑了起来。 以前的她经常跟着新月出来疯跑,捡麦穗挖野菜,可自从谢涵来了之后,她们都跟着谢涵学规矩,以致于她也忘了在田野上奔跑是什么滋味了。 谢涵从没有在外面这么跑过,风从两边呼呼吹过,带来一股泥土和庄稼特有的味道,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这种味道,弯月便放开了她,甩开脚丫子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时不时地向后喊,“快来呀,快来追我呀。” 此情此景,倒是令谢涵想起了自己曾经和父亲在后花园追逐的戏码。于是,她甩了甩头,照着前面的身影追了起来,一边追,一边也伸开双手,她想再次感知一下这种放纵后的恣意。 第一百八十二、嫡长子 高升见谢涵问到王妃的病情,摇了摇头。 “不清楚,小的是见王府挂白条了,找到杨冰一打听才知王妃没了,然后急忙回来告知小姐一声,我们是不是该出面去祭奠一下?” 最后这句话才是他赶回来的目的。 “我就不去了,你带着两人去,礼金就随一百九十九两吧,解释一下我不能前去的理由。”谢涵斟酌了一下。 她是重孝之身,王府的规矩大,她怕对方起嫌隙,至于礼金,她倒是想多给一些,可谁都清楚她现在是一个孤儿,而且还是一个身份敏感的孤儿,礼金出多了肯定会引起别人的质疑。 “对了,王妃一共有几个儿子?”谢涵忽然想起了那天的骑马少年。 虽然这件事没有后续,可谢涵却真的不希望那天的少年就是王妃的儿子。 她是过来人,知道一个人在痛失至亲的悲痛下再遭遇亲人的背叛和算计是什么滋味。 她谢涵好歹是重生的,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她,也知道避开一下某些人和事,可那个少年就未必了。 “她有几个儿子小的不太清楚,不过小的知道京城的那个儿子是嫡长子,这几年一直跟在夏贵妃身边。”高升说完叹了口气,看向谢涵。 嫡长子? 谢涵见高升特地提到这三个字,眯着眼睛思索了一番,很快明白了高升话里的含义。 依本朝法制,各地藩王的嫡长子都必须在五岁那年送进京城,一般都会在成亲那年封为世子,直到老藩王故去才会让这个世子回去接管藩地,同样的,他也得留下他的嫡长子在京城做人质。 也就是说,这个王妃的儿子从小就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父子母子之间的缘分也很浅,至于情分深不深谢涵就不得而知了。 “你是说,这个嫡长子是在夏贵妃身边长大的?”谢涵问道。 她是忽然想起那次在大明寺见到皇上和贵妃时,好像有五六个七八岁到十二三岁的少年,其中有一个人还对自己踢了一块石子,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那个赵王妃的嫡长子? “是,小的也是听杨冰说的。哦,对了,杨冰还说了一件事,夏贵妃生了个儿子,这个消息是王妃的儿子带来的,他刚从京城赶回来。”高升拍了下自己的头,好容易有个好消息他却差点忘了告诉谢涵。 “那倒真是一个好消息。”谢涵扯了扯嘴角。 不过这好消息对她来说意义不大,可对王妃来说却的的确确是一个好消息,中宫无子,夏贵妃的儿子还是有希望去冲击一下那个位置的。 不对,谢涵忽略了一个人,还有顾钰,顾钰进宫后没多久也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且很快母凭子贵受到了皇上的宠爱,因为顾钰毕竟比夏贵妃年轻了十来岁,男人有几个不喜新厌旧不贪图新鲜年轻的? 想到这,谢涵忽觉前途更渺茫了。 万一有一天顾钰的儿子坐上了那个位置,凭着顾钰对自己的嫌恶以及顾家对自己的志在必得,谢涵姐弟两个还有好日子过? 可怎么做她才能阻止顾钰进宫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书生郎中 由于高升和李福第二天一早便要去赶赴幽州,因此这天晚上他们两个便陪着谢涵去了后山的墓地给谢纾和顾珏送寒衣。 可能是这天下午出去本就吹了点风,再加上晚上山上寒气重,而谢涵又在山上哭了很长时间,因此这天晚上回家躺下之后她便有些头疼发热,且睡不安稳,噩梦不断,醒来后四肢酸痛,头昏目眩,她知道自己是染上了风寒。 偏高升和李福两人一早就离开了,司琴只好慌慌张张地去找陈武,陈武骑上快马直奔镇里,谁知镇里的两个郎中一个病倒了一个出诊去了,只剩下一个药童在。 陈武正拉着药童问郎中去哪里出诊何时回来时,进来了一个十*岁的青年男子。陈武一听药童管那个青年男子叫少东家,病急乱投医的他忙拉着对方问他可会出诊看病。 男子见陈武如此急迫,问了一下病人的状况,得知就是夜晚上山着了凉,略一犹豫倒是也应承下来了。 半个时辰后,陈武带着这男子进门了,并亲自把他送到了后院。 彼时谢家的长辈已经知道谢涵病倒的消息,都围在了谢涵的炕前。 见陈武带来一个如此年轻的后生,张氏几个心里都觉得不太放心,谢耕山直接问了出来,“这后生也太年轻了些,会不会看病?” 陈武只好在门外解释了一遍缘由。 “爹,你都没问清楚就先责怪人家不会看病,好歹你也先让人家给小妹把一下脉吧。”小月拉了拉父亲的衣角,她是怕这个男子一生气拂袖而去。 “对对对,先把脉,先把脉。”张氏等人反应过来了,让出了炕头。 司琴早在男子进门时就放下了帐子,并把谢涵的手拿出来放在了引枕上。 男子见此微微有些讶异。 他还没见过如此讲究的乡下人家,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落座后,男子先打量了一下伸出来的这只小手,应该是一双六七岁孩童的手,又白又嫩的,五指纤长,绝对不像是农村孩童的手;此外这姑娘伸出来的衣服袖子是绸子的,还有这手腕下的引枕居然是锦缎的,垂下来的帐子虽不知是什么料子的,但他很肯定绝不是当地能见到的好料子。 联想到旁边站着的丫鬟一口南边口音,男子心念一转,猜出了这小姑娘的身份。 “敢问这位小姐是不是姓谢?”青年男子问道。 “是,你快点给诊脉吧。”张氏着急了。 男子本来还想问点什么,不过迟疑了一下,闭上了嘴把手放在了谢涵的手腕上。 凝神诊了一会,再换了另一只手又诊了一会,男子这才起身,对着张氏等人鞠了一躬,“这位小姐的病情有点复杂,为安全起见,还是把我祖父请来吧。” “你祖父是谁?”张氏问道。 “晚生姓杜,名廉,家祖父曾经在幽州城的百草堂坐过堂,后来年纪大了回乡隐居,开了一家小小的药铺方便邻里,只是他现在很少出来替人看病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相中 谢涵倒是意识到了这点,可她不忍让老人家失望,想了想,便道“也好,那就请祖母回头给熬点稀稀的小米粥送来,小菜就让灶房的人去预备。” “我去,我去熬。”吴氏忙把话接了过去。 “多熬一会,把上面的那层米油单盛出来给涵姐儿和元元,那东西最是滋补了,他们南边人不吃小米,不懂这个。”张氏见郑氏要走,喊住了她。 吴氏一走,郑氏也坐到了炕沿上,一边伸出手来摸摸谢涵的前额一边说道“娘不说我还忘了,咱家的几个娃断奶和生病时都是给熬点小米油喝。不如这样吧,回头让孩子他爹给涵姐儿这边送点来,什么时候想喝了什么熬一点,左右涵姐儿这边的人都是现成的,再则,眼瞅着就立冬了,这大冬天的往这送点啥来都得凉了,涵姐儿和元元也没法喝。” “也对,还是你想的周到。”张氏满意地点点头。 一旁的白氏听了忙福了福身子,“多谢老太太和二太太惦着。” “白姨娘回去吧,别过了我的病气再带给元元,回去后好好看着元元。”谢涵这才发现白氏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是,小姐,小姐放心吧,婢妾小心着呢,还有,小姐,婢妾熬了点姜糖水过来,小姐要是渴了的话喝几口。”白氏指了指阿娇手上的食盒。 “好,放着吧,一会就喝。”谢涵示意司琴把食盒接了过来。 “等等,郎中马上就要来,还是听听郎中能喝不能喝吧?”张氏拦住了谢涵。 “哎,也不知那小郎中的话有准没有准,看着倒是一个老实的,长得也精神,谁知竟然中看不中用,这陈师傅也不打听仔细些就把人拖来了。”谢耕田扯着脖子往外看了一眼,抱怨道。 谢涵扯了扯嘴角,“陈师傅是心急,那位大哥想必以为是简单的伤寒,开一个方子就成,所以就跟过来了。” “这话倒是,我听他说一直在念书,所以才没有好好学医,并不是真的不中用。对了,刚才忘了问问他,兴许跟小二子还认识呢。”郑氏说道。 她是忽然觉得这小伙子配小月倒正合适,个子不低,模样也不错,又是一个读书人,家里还是开药铺的,镇上就这么一家药铺,家底肯定不薄,最最关键的一点,年龄也合适,就是不知说亲了没有。 “小二子?他这个年龄要跟小二子一样还在镇里混,只怕也学不出什么好来。”谢耕田摇头了。 谢沁就因为念书没有多大的进益才没有去县城,一直在镇里混了五年。 “大伯也别太苛求了,大哥念书不成,听说那餐馆还是打理得不错,二哥好像也有这方面的头脑,不如就他自己去试试。其实,不管做什么,只要做好了一样有出息,不是只有科考一条路。”谢涵劝了一句。 像父亲那样的念书奇才毕竟是少之又少,大多数的读书人念了一辈子依旧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或者考上了也就止步于此了。 与其浪费时间去做一件自己不擅长也明知做不好的事情还不如早点放弃,换一个方向或者换一条路子或许还能收到柳暗花明的效果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秀才 谢涵是想起了杜廉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祖父曾经是幽州百草堂的坐堂郎中。 幽州百草堂是京城百草堂的分号,既然这位老郎中在幽州百草堂坐过堂,想必不会对周氏家族陌生。 而对方既然也能看出自己体内的异常,想必医术也不会差,就是不知医德如何。 谢涵正想开口问这老先生是不是师从周家时,只见这位老先生站了起来,对张氏道“老人家,说要紧也不要紧,没事,有我呢。” 这话张氏听懂了,眼圈很快红了,是高兴的,“那就劳烦老先生了,回头我让我儿子多送点诊金给你,这么大年纪了这么冷的天出来一趟也怪不容易的。” “这倒没必要,我孙子说了,虽然没有见到当年的探花郎,可能亲自给探花郎的闺女看病也是他的福分。”说完,老郎中转向了谢涵,点点头,“丫头,你运气不错,这次的运气也不错。” 谢涵被这句话搞糊涂了。她不清楚这老者指的是她的病能找上他是运气还是那后生说认识自己是运气。 不对,他说的是两句话,两句话里都有“运气”二字,第一句“你运气不错”显然指的是谢涵碰上明远大师替自己去除体内余毒的事情,后一句“这次运气也不错”才应该是指遇到他吧? 难道是说自己体内的余毒没有去除干净,还是说自己体内又添了新的毛病? 这怎么可能? 谢涵明明记得明远大师说自己体内的余毒已经清除干净了啊?而自己这段时间除了前几天去了一趟镇上的药铺也没有吃过别的任何药物啊? 难道上次的药有问题? 谢涵有心想问个明白,可一看满屋子的人在,再加上那家药铺本就是这老头的,只好两手抱拳打了个拱,“有劳老先生费心了,待他日痊愈后,一定登门拜谢。” “不错,果然是个灵透的,不过拜谢就不必了,记住了,以后有什么不适的话直接上门来找我。”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点点头。 “多谢了。”谢涵再次拱了拱手,然后命司琴带着老者去开方子。 郑氏见老人家跟着司琴出去了,忙笑着看向了杜廉,“这位后生,你方才说你一直在念书,我家几个小子先前也在镇里念书,老二大名叫谢沁,老三大名叫谢泽,不知你认识不认识?” “这位婶子,不好意思,晚生五年前便去了县城,二年前又去了幽州,如今在幽州的府学,不认识你说的谢沁和谢泽,不过晚生倒的确对这位姑娘的父亲神往已久,可惜无缘得见。” “二伯娘,这位杜先生是一位秀才,跟二哥三哥他们不在一处。”谢涵看出了这位杜廉带的是文生巾,又听他说在府学就读,于是推断出对方是一位秀才。 “哦,原来是位秀才老爷啊,失敬失敬。”谢耕田几个忙起身,为刚才的轻视道歉。 这也就难怪人家为什么说学艺不精了,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郎中,是一位秀才! 第一百八十六章、人算不如天算(月票一百五加更) 谢涵是万万没想到郑氏居然会打杜秀才的主意,不过她倒是发现了自从自己病倒之后,郑氏对自己殷勤了很多,每天都会来陪谢涵坐坐,问问谢涵的病有没有见好,问问这杜郎中的医术好不好,问秀才好考不好考,也问那个秀才什么时候会来还书。 等等等等。 谢涵虽然疑惑,可也没多想,她以为郑氏就是看人家小伙子不到二十岁便是秀才所以心生羡慕,毕竟郑氏也有三个儿子在幽州念书,对考秀才的事情肯定比别人留意得多。 司琴倒是早就猜出了郑氏的意图,因为她听郑氏找陈武打听过这杜郎中家居何处,家里有多大地方,家中有多少人口等。 可这种话她没法跟谢涵说,主要是谢涵太小,而郑氏又没有把话挑破,她也不能多事,再说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里好意思去传这种话? 再说高升带着李福还有阿金一早奔赴幽州,进城后,天色已晚,三人回家洗漱了一番,次日一早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服,然后拿上谢涵的名片,高升和李福各自捧了一个紫檀木盒子,高升的盒子里装的是三匹雪白的贡缎,是皇上去年给谢涵送来的;李福的盒子里装的是一百九十九两银锭;阿金赶车,三个人到了赵王府的大门。 赵王府的大门大开着,虽然已经是第四天了,可前来吊唁的人依旧络绎不绝,有些是别的州府、县城知道消息过来的达官贵人,有些是得到消息赶来的亲朋好友,还有些是赵王府散落在外的门客知交。 高升三个下了马车后,门房甲接过高升递过去的名片高声念道,“幽州石城县石南镇谢各庄已故两淮盐政谢纾谢大人之女谢涵敬上奠银一百九十九两,贡缎三匹。”门房乙和丙听了上前把两个盒子接了过来,点了下数,然后连东西和名片一起给了一旁记账的。 记账的管事是个识货的,这一百九十九两银子没入他眼,反而是三匹贡缎令他起了疑心,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东西。于是,他拿起名片瞧了一眼,随后递给一名侍卫。 侍卫接过名片转身去了上房,上房的大门口有几个管事在守着,其中一位管事接过侍卫的名片瞧了一眼,略一思索,摇了摇头,然后又给另外一名管事瞧了瞧,见对方也摇头,管事把名片还给了侍卫,侍卫再回到大门口,把名片和那两个盒子放在了一处,然后引着高升三个进了院子。 院子里搭了一个灵棚,但是没有灵柩,是给一些远亲外男或者是下属祭奠用的,只有关系比较亲近的人才可以进大殿拜见王妃的棺木,才可以去哭灵。 祭拜完毕,侍卫倒是很客气地问他们留不留下来用饭,高升摇了摇头,只是他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他总觉得谢涵让李福和阿金来说不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还有,王妃没了,皇上肯定得打发人来吊唁,怎么说王妃也是他的二嫂,因此,他还想试试运气,看看是不是王平过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打牙祭 从王府大门出来,刚要上马车,高升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糟糕,忘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李福忙问。 高升没顾上回答李福,而是急忙转身又跑到了王府大门口,哪里还有杨冰的身影? “算了,这两天你们两个也别回乡下了,每天吃了早饭就来这里候着。阿金,要是看到京城来的王公公,你就上去跟他打个招呼,把小姐的事情跟他念叨几句,顺便说说我们要在幽州城里开铺子开餐馆。”高升嘱咐道。 “平白无故跟人家说这个做什么?”阿金有点不太理解高升的用意。 主要是他怕王平再怕骂他笨骂他没长进,一个不高兴就再用脚踹他,因此,他想问明白了好去答对王平。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问这么多做什么。”李福伸出手拍了下阿金的脑袋。 高升听了这话斜了李福一眼,李福呵呵一笑,“其实我也不太懂。” 让阿金去找王平套近乎他能理解,可为什么要让阿金告诉王平他们在幽州开铺子开馆子他就想不通了。 如果说要指着王平关照一下他们的生意,还不如直接告诉王平京城他们也有铺子,那岂不是更便利得多?何必舍近求远? 高升摇了摇头,拍了下李福的肩膀,“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给你找个媳妇了。” 这话就更莫名其妙了,找媳妇跟阿金和王平套近乎能套上关系? “你倒是把话说明白了。”李福也是一个直性子,瞪大了眼睛看着高升,等着高升为他和阿金解惑。 “没什么,有媳妇了你就不知不觉会去琢磨女人在想什么,习惯了之后遇到事情你就会多寻思寻思。”高升一脸嫌弃地看了李福一眼。 见这二人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高升摇了摇头,“算了,跟你们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照着我的话去做吧。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就在这大门口候着,饿了的话轮着去下馆子。” 说完,高升自己一个人赶着马车离开了。 李福和阿金对视了一眼,倒是也没敢抱怨什么,乖乖留了下来。 从这天开始,两人都是天亮出门天黑才回,一直守了七天才作罢,因为谢纾的周年祭到了。 高升、李福和阿金三个是十月初八这天回到乡下的,同时回来的还有谢绅,谢沁、谢泽几个因为在书院上课,高升便没让他们请假。 这一趟幽州之行几乎是没有什么收获。 李福没有见到王妃的嫡长子,阿金也没有见到王平,这次替皇上来吊唁的据说是皇长子朱渂和其他几个在京城的藩王之子,陪同太监是谁他们就不清楚了。 就这消息他们还是在门房蹲守了几天又花了些银子打点才打听到的。 谢涵虽然有点失望,可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谢涵正在张氏和吴氏、郑氏几个的指点下准备一会上山要用的供品和纸扎等物,谢耕梅两口子带着两个儿子来了,谢涵刚起身迎了进来,没多一会,张氏的娘家哥嫂带着几个孩子也进门了,紧接着,谢家上一辈的姑祖母也拖家带口到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勇气 这几天因为要准备谢纾的周年祭,张氏和谢涵的心情都不好,郑氏也没法张口问杜家的事情,故而这会见大家围着谢涵的身体说话,倒是给了她一个由头。 “杜郎中?哪个杜郎中?”孙氏忙开口问道。 她是第一个留意郑氏的话,因为她娘家就在镇上,镇上只有这么一家药铺,也只有两个坐堂大夫,她还真没听说过哪个坐堂大夫姓杜。 另一个留意的是小月,自从知道那人是个秀才后,她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涟漪,也仅仅只是涟漪,她可没敢生出什么奢望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地道的小村姑,虽然跟着谢涵学着认了几个字也学了点大户人家的规矩,可这改变不了她的出身。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因此,这份心事她也从不敢表露半分出来,相反,听到母亲提到那个姓杜的,忙低下了头。 “呀,我怎么忘了侄媳妇娘家是镇上的,侄媳妇想必清楚,那个杜郎中就是镇上药铺的老板,听说原先是在幽州城里的大药铺坐堂。对了,他还有一个孙子叫什么杜廉,看着也不大,听说是个秀才了。” 郑氏早就想找孙氏打听些杜家的事情,可孙氏这些日子一直跟谢沛在县城,郑氏根本见不到她的人影,所以这会郑氏见孙氏主动接言,自然是心生欢喜了。 在座的其他人一开始对郑氏的话并没有太留意,只是后来听到她说起什么秀才时才抬起了头。 “秀才?哪里来的秀才?”几位老人都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因为当年谢纾中秀才中举人中探花带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以致于时隔多年,这些人一听到秀才举人都会不自觉地关心一下。 而且他们都巴望着谢家还能再有这样的荣耀,如此一来大家也都能跟着再借点光什么的。 “杜廉?秀才,哦,我想起来了,我知道这个人,我去镇里念书的时候他也在镇里,别看他比我小两岁,可人家却比我高两个班,可惜,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谢沛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郑氏一听比谢沛小两岁,今年也十九了,这个年龄多半已经成亲或者说亲了。 有心想问问吧,又怕别人嘲笑她,不问吧,心里又不甘心,万一还有机会呢。 正犹豫时,只见孙氏又开口了。 “哦,早说是药铺的东家我就知道了,他家来镇里时间不长,也就十来年吧,当年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男孩,听说他儿子儿媳都病没了,只有一个孙子。对了,我可没听说他会看病啊,从来没见他坐过堂。”孙氏问道。 她之所以对这户人家的事情比较清楚,是因为当年提亲时有人向她推荐过杜廉。 镇里就这么点大地方,当年她父母为了她的亲事也是费尽了心思,把镇上的这些人家都筛选了一遍,比较中意的就是这杜廉。杜廉的父母虽然没了,可他家里略有薄产,而且更难得的是他念书好,早早过了童生试,在县学等着考秀才呢。 可问题是杜家看不上孙家,杜家早就放出话来,他孙子必须得找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孩。 孙父只好死了这条心,可巧这时有人向他推荐了谢沛,谢沛的条件也不错,自己是书生不说,还有一个做大官的探花郎叔叔,因此孙父很快同意了这门亲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推一把 管是要管,可问题是谢涵才七岁啊,怎么管? 正发愁时,偏偏孙氏开口嘲讽起郑氏来,这下谢涵不乐意了。 “祖母,咱家也算是读书人家吧?我爹都中了探花,家里的哥哥们也都进学了,几个姐姐们也跟着认字学规矩了,大姐二姐把《三字经》和《百家姓》都念全了,开始念《千字文》了,三姐和小英姐差一些,可也学会了《三字经》。”谢涵故意大声说道。 “还是我们涵姐儿会说话,咱们可不也是读书人家,要是可以考女状元,说不定我们涵姐儿都能去考个女状元回来。”张氏欣慰地把谢涵搂进了怀里。 她当然清楚郑氏最近在操心什么,自然也就明白郑氏问那句话的用意,说实在的,她也希望自己的孙女能嫁一个好人家,尽管,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孙女的确配不上人家。 可自己觉得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因此,谢涵的话及时撑起了郑氏的脸,撑郑氏的脸,也就相当于撑谢家的脸。 “娘,涵姐儿,这话咱们关起门来说说也就算了,出去可不能说的,会让人笑话咱们的。”谢耕田可没有这祖孙两个这么有底气。 “大伯,谁敢笑话咱们?你看我这满屋子的书?那边还有不少字画呢,就连杜郎中和杜公子都说了,一般的读书人家的藏书还没有我这多。再说了,我爹是正经的科举出身,我爹是谁,我爹不是谢家的儿子,不是你们的亲人?” 谢涵倒不是故意跟孙氏作对,只是见不得小月难堪,还有一点,她知道郑氏若不是对这个杜廉十分满意,不会表现得如此急切。 当然,她的急切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小月的确到年龄了,眼看着这一年就要过去了,转年小月可就十六了。 谢涵听张氏他们提过,当地的规矩一般定亲和成亲不放在同一年,所以郑氏才会如此迫切希望在这最后两个月把小月的亲事定下来。 可这乡下地方想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心仪的对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而这杜廉就显得尤其珍贵了。 这种情形下,谢涵自然是要在后面推一把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希望小月能嫁进一户好人家,不求富贵显达,可也得衣食无忧吧? 故而,谢涵一开口,郑氏激动了,恨不得搂着谢涵亲一口。 她怎么忘了,谢家就是读书人家啊,谢纾虽然没了,但他的名声还在啊,探花郎啊,那是一般人能考中的吗?听说是文曲星下凡呢。 这样的人家说不是读书人家,还有什么人家敢说自己是读书人家? 还有一点,她的女儿会识字会念书啊,这点比孙氏都强呢,可不配那个秀才正好? 孙氏虽然恼谢涵驳了她的面子,可她不敢跟谢涵叫板,不管是谢涵的家底还是谢涵的人脉或者是谢涵的靠山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可这口气不出,孙氏心里也憋屈。 “可不是这话,我竟然把三叔忘了,该打,该打。这下好了,这下我们二伯娘再也不用发愁了。”孙氏又暗讽了一句。 第一百九十章、男装 忙完了谢纾的周年祭之后,高升又带着阿金去了幽州,说是幽州城里的饭馆该开业了。 闲了下来的谢涵几个又开始了每天的课业,而且因为冬闲,也因为天冷,大人孩子都不出门,小月几个不用再回去帮忙做家事了,便干脆在谢涵这边住了下来,说是夜长,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做点针线活打发时间。 这天中午,司琴因为怕谢涵晚上走觉,便不想让她午睡,非拉着她帮她们画几个花样子。 “你们都想要什么花样子?”谢涵问。 司琪听了说她要绣一株梅花;司琴要绣竹子;司书从小在乡下长大,对这些梅花竹子什么的无感,说是要绣什么野菊花;轮到司画时,她说要绣白茅花。 “什么叫白茅花?”谢涵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 “白茅花是一种野草,上面的白茅既是花又是种子,随风飞到哪里就会在哪里长出来,我小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把手割了,我爹就用白茅花替我止血。还有,春天的白茅草包可好吃了,嫩嫩的,甜甜的,我特别喜欢吃,我爹说了,白茅花真是一个好东西,既可以解馋又可以治病。”司画说。 谢涵听了叹口气,司画喜欢的不是白茅花,而是白茅花留给她的回忆。 “对了,我一直说给你买几本医理药理书来,可总忘了跟高管家说,不如这样吧,左右这会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镇上看看,听说镇上的铺子里也有书卖,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书卖。”谢涵说道。 “好啊,好啊,我也想去镇里逛逛,来了这么久,我只去过一次。”司书一听说出去玩就来了兴致。 “好什么好,小姐这几次出门哪次顺当了?都是你们惹的祸。”司琴板起脸来训了一句。 谢涵知道她指的上次陪祖母去镇里看病管闲事的事情,还有就是前些日子在村后被拉着在田埂上疯跑回来生病的事情。 论理,这两次的黑锅都轮不上司书背,可司琴觉得丫鬟的本职就是护着小姐,连小姐都不管只知道自己玩,这样的丫鬟要来做什么? “好了,这次我们换男装去,你放心,有李福跟着呢。”谢涵说道。 司书不是不尽职,只是来的时间短,性子还有些野,调教调教就好了。 司琴听了这话嘟囔了一句,倒是也没再说什么,她知道小姐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心思比她们还细,人也比她们聪明,所以小姐要做什么事情肯定是有缘由的。 谢涵今天想换成男装的确是有目的的,她想去见见杜郎中,可因为在孝期,她不能去人家家里拜访,只能约在外面见,而她又怕有人认出她来,人多口杂的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还有一点,她不希望顾家的人知道她和一个郎中走得近,尤其是和一个在百草堂坐过堂的郎中。 谢涵有现成的男装,是前些日子打算去幽州玩时做的,后来因为嫌冷不想出门,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第一百九十一章、冤家路窄 原来李福领着小月几个出去,路过药铺的时候,正好看到四五个小厮扶着一个偏着脖子斜着眼睛的胖子从里面出来,李福一眼认出了对方就是上次过桥时和那个少年吵架的胖子,正要转身避开时,胖子和身边的小厮同时认出了他。 “抓住他,抓住他,就是这个人坏了本公子的大事。”胖子指着李福咬牙切齿地喊道。 李福一看这种情形肯定打不过对方,再说他也怕牵连到小月几个,忙上前地对胖子抱拳施礼道“这位公子,小的那天只是想主持一个公道,只是小的没想到那些人会如此奸猾不守信用,小的在这给公子赔罪了,还是公子仁厚守信。” “去去去,这些屁话就不用拿来糊弄我们公子了,说吧,是给一千两银子还是让我们几个也把你的脖子扭断。”一位小厮抢着说道。 “这位小哥,咱俩的身份都是一样的,你觉得我是能拿出来一千两银子的主?那天的事真怪不上我,我说了我只是想主持一下公道,你们想啊,不管是你们还是他们,我都不认识,我没必要偏向他们而得罪你们吧,大家都在一个镇上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傻不傻啊?”李福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 “少放屁,如果不是为了帮他们,你为什么要出来主持公道?怎么不见别人出来主持公道,你算什么东西?”胖子骂道。 “回公子,小的那天是陪我们老太太去看病,着急过桥,这才多嘴了,小的保证,下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小的绝对不多管闲事了。”李福再三放低了姿态。 “不成,我不管你下次不下次,本公子这次的罪绝对不能白遭,这笔账我必须跟你算清楚,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那些人不会跑,我也不会去追,更不会从马上掉下来,害得我到现在都不能恢复正常,幸好老天开眼,把你送到我面前来。所以你要么给本公子出二千两银子;要么就让本公子把你的脖子扭断了,让你也尝尝这脖子不能动弹的滋味。”胖子咬着牙说道。 说起来也不怪这胖子看到李福牙根痒,那天他去追少年时因为脖子不灵活,加上少年的几个侍卫一直对他又拦又截的,两边的人动起了手,这胖子不小心再从马上摔了下来,不光扭断了脖子,还伤了筋骨。 要依他的心性,当即就想把李福找出来狠揍一顿出了这口恶气,可问题是他出不了门,大夫说他只能侧躺着静养,否则的话他的脖子很有可能矫正不过来,因此他只能先把这口气忍下来了。 这一拖也就拖到了现在。 今日也是巧,他觉得脖子稍微能动弹一下了,便想着来找郎中看看,谁知被郎中呵斥了一顿,说他不该这么早下炕,正气不顺时,一出门便看到了罪魁祸首李福,他能放过李福才怪呢。 “公子,你就是打死小的,小的也拿不出一千两银子来啊,” “少啰嗦,二千两,本公子的罪能白遭吗?说吧,选哪个?”胖子不耐烦了。 “要不这样吧,我回去找我主子商量一下,敢问公子家住哪里,贵姓?”李福正好想打探一下对方的身份。 第一百九十二章、不请自来 李福是三天后查到那胖子的身份的,对方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附近一位乡绅的儿子,这位乡绅家底倒也殷实,家里有一座庄子,在镇里和县城都有买卖,倒是没听说幽州城里还有什么产业。 这胖子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平时喜欢招猫逗狗喜欢吃花酒赌钱,前段时间听说在赌馆里跟人豪赌输了二千两银子,可奇怪的是这胖子并没有回家找他父亲要银子,否则的话,肯定会被家里人管教一顿闹得鸡犬不宁的。 毕竟二千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乡下地方能轻易拿出来二千两银子来的不多,更别说是为了给儿子还赌债,谁会舍得? “那跟他赌钱的是什么人?”谢涵问。 李福摇了摇头,“是生面孔,估计是做了局,要不然这傻子不会输这么多。” 谢涵一听,倒是有点印证了自己最初的判断,很有可能是有人做局要借这个胖子的手来害那个少年。 如果那少年真的是赵王的嫡长子,只怕这会他的处境仍是堪忧,对方一招不行肯定还有后招的,他能应付得来吗? “这样,哪天你和陈武找个机会把那胖子单独抓了,吓他一下,问问那天和他赌钱的是什么人,对了,千万别让他认出你来,你就说你是那少年的人,是来找他复仇的。”谢涵琢磨了一下,说道。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帮那少年一下。 两天后,李福便给谢涵带回来一个消息,这胖子并不清楚那些赌钱人的身份,对方只是见他拿不出银子来之后又跟他打了个赌,说是让他赶着马车去撞一个人,如果把对方撞残了,他完好无损,可以把那笔赌债一笔勾销;反之,如果对方完好无损而他却受伤了,那他必须兑现这二千两银子的赌债。 这也就是那个胖子为什么会答应再撞一次的缘由,因为他想把那少年撞残了好还清这笔赌债。 “那后来呢?”谢涵问道。 少年只是落了水,并没有伤及筋骨,谢涵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处置这个胖子的? “后来,后来那些人没有再出现过,胖子说也不清楚他们是哪里人,更不清楚那天撞的那个少年是谁,可能也就是巧合,因为胖子说了,他们不是事先埋伏在那的,而是正好路过那,看到有人要骑马上桥,他们才临时起意要撞那些人的,说是桥上撞人才刺激才好玩。”李福说道。 谢涵听了未置可否,对方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怎么可能是临时起意呢?只能说是对方早就有人打探到了确切的消息,这说明不是那少年身边有内奸就是他对手太强大,一路早就派人跟踪上了。 可问题是,谢涵确认不了那少年的身份,她也就拿不准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帮上他。 “算了,这件事暂且先放下,你去把杜郎中请来。”谢涵说道。 她是想找杜郎中问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此外,她还想让司画拜杜郎中为师,不敢奢望对方能倾囊相授,只求教会司画一些基本药理以及哪些食物是相生相克的。 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真被逼到了那份上,该出手也得出手,因此谢涵也算是为自己未雨绸缪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解惑 见谢涵摇头落泪,顾霖看了顾铄一眼,“你去外面守着,我有话和涵姐儿说。中文8” 顾铄虽然还想留下来听听谢涵生母的事情,可他知道祖父想说的肯定是不想外人听见的,尤其是不想让祖母和父亲他们听见。 于是,顾铄乖乖地出去了,而且把门口的丫鬟婆子都撵走了,自己守在了台阶上。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也有不少疑团,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能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顾霖喘了几口气,说道。 “条件呢?”谢涵问,她才不信顾霖会无缘无故替她解惑。 “条件就是我也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告诉我的也希望你说实话。放心,孩子,我对你已经没有恶意了,我只是想去除几个疑团。” 谢涵略一思忖,点点头,她心里的确有不少疑团,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 “好,你方才提到我的母亲,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没的?”谢涵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落胎的确是意外,只是在调养身子的时候偏生你二姨父出事了。。。”顾霖喘了几口气,这才把顾珏之死的原因说了出来。 当然,顾霖说的是秦氏的版本,说顾珏听到何昶出事的消息要即刻赶往扬州,可那个时候顾家根本不敢放她走,怕她一走皇上那边的人就盯上她,所以才在她的药里加了点东西,想拖上两个月,谁知她忧思太重,导致病情越来越重,最后根本就没起来。 这话谢涵信了,因为同样的手段秦氏也用到了她身上。 想必父亲也是猜到了这个原因,所以才悲愤地把那些银票藏在了母亲的牌位里,藏在祭奠她的香炉里。 “我父亲到底欠了顾家什么?”谢涵继续问道。 尽管她已经知道了是银两,可她想知道数额究竟有多大,同时也是为了替自己摘脱,表示她根本对这件事不知情。 果然,她刚一问完,顾霖便盯着她打量,“你果真不知情?” “我父亲真的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他就是交代我回谢家后好好带大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替他孝顺长辈,对了,他还把家里的产业告诉我,一年的大致收益也告诉了,说我笄年之后管家会交到我手里,就当做我的嫁妆了,怕我记不住,就这个他还叮嘱了好几遍。” 谢涵说的时候顾霖一直在看着她,说完,顾霖也不说信还是不信。 谢涵停下之后也看着顾霖,她猜想顾霖的最终目的应该还是想套出那笔银子的下落,可这个她是真的没法说实话。 谁知顾霖看了她好一会,却突然问道“那你告诉我那年回扬州时你外祖母给你带的药吃了吗?” “吃了。外祖父想必也清楚我的记性特别好吧?我母亲病倒时我经常看着几位姐姐抓药煎药,几样常用的药材名称和剂量我大致都记得,母亲走后,我也经常生病吃药,奶娘煎药时我也记住了几种常用的药材名称和剂量,外祖母那天让余婆子送来的药被我无意中打开了,我一眼就看出麻黄的剂量比大人吃的还多,我现之后偷偷拿出去了一些,也就躲过了这一劫。” 第一百九十四章、不愿意 谢涵见老郎中一脸审视地看向自己,顾不得训斥司书,忙肃容道“不好意思,让老先生见笑了,这丫头到我身边才刚一年,以前一直在乡下待着,规矩还没大学好,偏这段时间我也忙,疏于管教了。” 说完,谢涵命司书向杜郎中赔罪,司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无妨,无妨,老朽这么大年岁了,什么没见过?小姑娘,快起来吧。”杜郎中说完探身扶起了司书,打量了一下对方,“小姑娘,刚才那话是谁让你问的?” 因为他见司书也不过是一个身量不足的小姑娘,似乎并没有开窍,而且又是一个丫鬟,应该不会生出这么大的奢望来,准是有人托她问的。 想到有人托她,杜郎中很快想到了进门后看到的那几个女孩子,其中就有一两个年龄稍大些的,对了,还有一个应该笄年了,见到他羞羞怯怯的行了个礼便走了。 对了,那个笄年的丫头就是他第一次上门的时候瞪了他孙子一眼的人,当时还丢下了一句话,“都怪你”,难道他孙子真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让人家小姑娘误会了? 想到这,杜郎中不由得正视起这件事来。 他的孙子今年十九了,早到了成亲的年龄,可就是一直没有合心意的,好在孙子也不着急,用他自己的话说,不如干脆等乡试结束后再来谈这个问题,如果中了,彼时身价高了,可挑选的余地自然就大了。 可眼前这谢家,老郎中摇了摇头。 他不是瞧不起乡下人,但乡下人的眼界的确不高,他怕小姑娘挑不起这个家来,毕竟他孙子将来是要走科考入仕的,再不济,家中也略有点薄产;还有一点,从谢涵的身体状况看,这小姑娘惹的麻烦想必不少。杜郎中的儿子儿媳当年就是因为惹了不该惹的麻烦才双双毙命。 因此,他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辞工回到乡下过着隐居的日子,甚至都不敢出来坐堂行医。 那天要不是他孙子上门恳求他出手给谢涵看病,说谢涵是那个已故探花郎的遗孤,身世是如何可怜,他是不会答应出诊的。 而这一次不请自来,其实也是为了他孙子,他孙子把那两本读书笔记抄完了,想从谢涵这再换几本书看,所以他才上门了。 当然,还有一点,他也想来看看谢涵,想来替谢涵再把一下脉,看看她上次吃的那些相克的食物是偶然无心的还是有人存心要故意害她,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姑娘的身世打动了他,他想帮帮她。 可这跟娶谢家姑娘和谢家成为亲家是两码事。 “老先生,这件事就此揭过吧,我替我家的丫鬟向老先生再陪个不是,我会吩咐她们就此打住的。”谢涵看出来对方的不情愿,对司琴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司书一起带出去了。 她当然记得新月临走之前拉着司书嘀咕了几句,所以不用问也猜到了是新月让司书开口问的,而新月也是好心想帮一下小月。 第一百九十五章、可遇不可求 本来已经打算告辞的杜郎中见谢涵主动换了话题,倒是也给谢涵这个面子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这次来的正事还没办,那两本书还没还给谢涵,也没开口再借别的书。 “也好,那我就厚颜叨扰了。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个要学医的丫头呢?带来我瞧瞧。”杜郎中想换一个报答谢涵的方式。 谢涵很快领悟了老郎中的意图,虽然有点失望,可她也明白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强求的。于是,她重新打起了精神安排起司画的事情来。 “老先生,我有一个请求。我不想让外人知道她拜师学医了,对外就说你家里缺一个丫鬟,想带她过去帮你做几个月的家务,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她也是怕家里人多嘴杂的传到了顾家那边,毕竟这个家里还是有不少顾家人的。 “丫头,我还没有同意教她呢。”杜郎中瞪了谢涵一眼,觉得自己又被谢涵算计了。 谢涵笑了笑,也不分辩,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司画”,没一会司画便掀了门帘进来。 “这位老先生想让你去他家帮他做几个月的事情,你去收拾一下行李回头就跟他走吧。记住了,到了老先生家要好好听老先生的话。”谢涵道。 “啊?小姐,你要赶我走?”司画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置信,瞬间眼泪就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行了,快收了你的眼泪,谁说要赶你走了,就是去帮忙几个月而已,闲着没事还可以回来看看我们看看你弟弟。”谢涵笑着解释了一句。 司画一听不是赶她走,就是去几个月帮忙,倒是很快收了眼泪,可还是可怜兮兮地看着谢涵,不明白谢涵为什么单单要把她派出去几个月。 “为什么派你去到了杜家之后你就明白了,记住了,到那边之后不管学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要去外面显摆,对别人就说去做丫鬟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或者司琴说,记住我的话了吗?”谢涵叮嘱了一遍。 司画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明白了些,又似乎没完全明白,想再问个清楚吧,谢涵挥了挥手,她只得一步三回头地收拾行李去了。 司画走后,谢涵见老先生答应留下来用晚餐,想着没有陪客的,略一思忖,便道“老先生,谢涵不便陪客,可又没有让客人独斟独饮的道理,因此谢涵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我祖父和两位伯父来陪客?” 谢涵之所以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是怕他以为她又在耍心机,想算计他什么。 说起来她也是为难,她不能陪,让下人去陪或者让老先生自己一个人吃都不是待客之道,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理应如此。” 杜郎中这点还是明白的,谢涵虽小,可也是一位姑娘家,且还是一位正经的官家小姐,所以不可能亲自陪他用膳。 而他之所以答应留下来用餐,事先也考虑到了陪客的肯定是谢家长辈,因此他想借这个机会多了解些谢家的情况。 第一百九十六章、不尽兴 ,闺华记 郑氏明白归明白,可到底要怎么做却为难了,这种事情没有女方上赶子的,可不上赶子,她又怕错过了杜廉这么可心的好后生。 “娘,不如你也过去请这个老郎中给你把把脉,每年冬天你都说气短胸闷的。”郑氏拉着小月的手一边摩挲一边对张氏说道。 郑氏知道老太太比她会说话,也比她有见识。此外,老太太还有一个诰命的身份,说话比她有分量,因此她求上了老太太。 原本谢涵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可谢涵年龄实在太小,没道理让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去牵线保媒的,传了出去只会让人家笑话谢家太心切。 “这合适吗?”张氏拧了拧眉头,她也为难。 “你小妹一天都给你们吃什么了,娘,你看这姐几个的气色是不是越发好了,就连我们小英子也胖了不少,白净了不少。”吴氏不想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故意拉着小英的手笑道。 张氏看了外孙女一眼,“是好多了,还是我们涵姐儿会调理人,这几个姐姐的气色都不错。” 这是张氏第一次觉得这大儿媳也有聪明的时候,故而很是给面子地拉着这几个孙女打量起来。 当然,张氏最关心的是小月,如果剩下的这一个多月不能把这大孙女的亲事定下来,明年就出不了嫁,可问题是后年谢沁也十八了,也该成亲了。 因此,老太太心里不是不急。 可着急归着急,让她随随便便给这大孙女挑户人家出门她也不愿意,这大孙女小的时候正经吃了不少苦,那时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她带大的,老太太早就想好了要在亲事上好好补偿补偿这大孙女。 想到补偿,张氏的脑子里也闪出了杜廉的身影,这个后生无论家世、品貌、才学都是上上选,难得年龄也相当,也难怪自家儿媳和孙女都会动心了。 “要不,我还是过去瞧瞧?问问那老郎中涵姐儿的身子骨到底如何了,这孩子一到冬天就怕冷得厉害。”张氏说完看了看两个儿媳。 “祖母,那我陪你去吧。”新月也站了起来,她是想去看看司书到底帮她问了没有。 “小姑娘家家的去做什么,听话,好生在这坐一会吧,对了,你这几天都绣了些什么?”吴氏拉住了新月。 她当然清楚张氏是去做什么的,这种场合不适合新月这么大的姑娘。 新月听了正要反驳几句,忽听得司琴在门口说话的声音,忙掀了门帘跑出去,没等司琴开口,新月拉着她耳语起来。 “二小姐,这事你回头还是问我们姑娘去吧。奴婢是来找老太爷的,我们姑娘打发奴婢来请老太爷和两位老爷过去陪客。”司琴心里明镜似的谢涵之所以打发她来请客,目的就是怕司棋和司书两个乱说话。 “陪客?”张氏刚要问陪什么客,忽然想到了那个杜郎中。 得知谢涵把这老郎中留下来吃饭了,张氏几个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几分喜色,都以为谢涵是为了促成小月的亲事才把老郎中留下来,而老郎中既然肯留下来,想必对谢家也是比较中意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林采芝听到谢涵说出杏仁栗子茶几个字时,脸上是遏制不住的惊愕,不过她很快回过了神,因为谢涵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所以她忙敛神回了谢涵一个浅笑,倒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见到司琴端过来的满满一盖碗的杏仁栗子糊糊时,林采芝再也笑不出来了。 一开始她还抱有点希望,以为谢涵只是用整颗的杏仁或栗子泡茶,这样的话她还能勉强喝进去,毕竟泡茶是泡不出多少毒性来的。 可磨成粉的杏仁栗子茶就不一样了,药性和毒性都出来了,喝下去之后她能撑得住? 还有,如果只是一小杯的话,她拼着不让谢涵疑心也敢强挺着喝下去,大不了就是肚子痛一会,偏偏还是这么一大碗,她着实为难了。 这里可是乡下地方,缺医少药的,又是大冬天,万一给她折腾出点别的什么毛病来,她还能回得去京城吗? “小姐,我今天身子有些不适,这茶我就不喝了,小姐的心意我领了。”林采芝只得向谢涵陪笑道。 同时,她也是想试探一下谢涵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故意这么对她。 “林先生,这似乎不太好吧?莫非林先生是嫌我这粗茶难以下咽?还是说林先生不相信我,连我特地让人给你泡制的茶也不肯喝一口?”谢涵拉下脸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这两天有点闹肚子,不适合喝这种茶。”林采芝已经确定谢涵是故意的,应该是知道了她曾经做过的那些小动作。 可说起来她也冤啊,那些小动作绝非她的本意,她也是被逼的,跟着谢涵来这乡下也有半年了,除了在刚来时帮着晒了几天书有机会摸了摸谢涵的藏书,其后的日子谢涵对她一直防备得很,那些字画都是谢涵自己带着几个丫鬟亲自翻晒,翻晒之后又锁进了箱子里。 林采芝也没法,只能违背自己的良知让谢涵吃了些相克的食物,她是希望谢涵大病一场,然后被送去幽州城里求医问诊,这样的话她才有机会进谢涵的内室好好查验一番。 可谁知突然冒出来一个什么老头,竟然治好了谢涵的病,她也就没敢再轻举妄动了。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时隔一个多月了,这件事到底还是被翻了出来,更没想到的是那个该死的老头竟然给谢涵出了这么一个损主意。 “只是不适合吗?林先生就没有别的什么对我说的?”谢涵慢悠悠地问道。 “谢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两天我的确有点不舒服,不信你可以打发人去问红榴。”林采芝只能抵死不认。 不认,她可以说是无心之过;认了,她就再也没法留下来了,多半谢涵会像打发余婆婆和史嬷嬷那样打发了她。 看来,她还是太心急了,也太低估了谢涵。 “不舒服啊,这也好办,司琴,你去跟李福说一声,让他去镇上接一个郎中来,好好给林先生把一下脉,对了,林先生的药你亲自煎好了给送过去并看着她喝下。” 第一百九十八章、上一课 林采芝见谢涵把话说到这地步,肯定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便故作委屈地问道“原来小姐知道这茶有问题故意让我喝的啊?小姐,我能不能问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这就得问你自己了,你倒还挺能装的。”司琴气呼呼地回了一句。 “还请小姐明示,为师的确不知错在哪里,小姐说出来为师好改。在顾家的那半年,为师对你如何小姐应该不至于忘了吧?虽然这次来幽州并非我的本意,可我到了这之后仍旧是尽心尽力地教导你,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林采芝没有接司琴的话,而是继续向谢涵求情。 “这些话我没有兴趣听,你该清楚我想知道什么。”谢涵说完下了炕,她可没有耐性和她磨下去,小月几个还等着她去画九九梅花图呢。 “为师真的不清楚,还请小姐据实相告,否则,为师就是死了也是一个冤死鬼。”林采芝拦住了谢涵。 “是吗?那你就去阎王爷面前去述说你的冤屈吧。”谢涵说完给司琴使了个眼色,自己去了对面的屋子,小月几个正趴在炕桌上描梅花。 见谢涵进来,小月先放下了手里的笔,“小妹,先生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一开始她们并不清楚谢涵在做什么,只知道谢涵把林先生叫去下棋了,后来又见司琴给林先生送什么茶,香香的,原本她们也不清楚这茶有问题,是新月闻到茶的香味非拉着司琴也要尝尝,司琴才告诉她这茶是专门给林先生预备的,别人都不能喝。 新月听了虽然好奇,倒也没追着问。可昨儿她们几个亲眼见林采芝捂着肚子跑出去,今儿进门又是一副惨兮兮的病态,偏谢涵仍是要逼着先生去喝那碗茶,她们几个都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了,想不明白自家小妹为什么要这么对林采芝。 毕竟这半年来林采芝对她们也算得上尽心尽职了,是个好先生,要知道她们原本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林先生不仅手把手教她们写字也手把手教她们规矩,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是带着一丝浅笑,没有丝毫的不耐和嫌恶,因此她们对林采芝都有着很深的好感。 谢涵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可能她还是希望几位姐姐活得单纯些快乐些,可转而一想,小月和新月也不小了,谁知道她们以后会嫁进什么人家,多一点对人性的认知也没什么不好。 还有一点,顾家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后续,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打几个姐姐们的主意? 因此,谢涵便把那天杜廉来发现她脉象的异常可是不敢确定只好把他祖父请来,尔后杜郎中发现她因为吃了过多相克的食物而大伤元气,又因为伤了元气吃了不对症的汤药所以才病倒的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那些相克的食物是林先生让你吃的?”小月到底大些,很快就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呀?她图什么?”新月想不通。 第一百九十九章、又一个不请自来的 好在林采芝并没有挺多久,三天之后面黄肌瘦弱不胜衣的林采芝主动向谢涵请辞了,理由是不堪其辱。 谢涵见如此情形下对方都不肯说实话,不禁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来,难道对方真的是不知情是无心之过? 思虑再三,谢涵决定停了她的药,但是也没放她走,因为怕她回去之后顾家还会打发别的人来,与其到时又费心费力地防备别人,还不如留下林采芝。 当然,谢涵的留下是指把林采芝和红榴一起送到庄子里去,让她们和刘妈妈住一起,负责剪羊毛。 不过刚送去的林采芝还不能做事,只能躺在炕上静养,连着闹了五天的肚子,她的身子几乎被掏空了,元气自然是大伤,好在刘妈妈和红榴看在顾家的份上尽心尽力地照顾了她一段时日才慢慢将养过来。 当然,这是后话。 至于剪羊毛的活也是刘妈妈看在顾家的面上照顾她们的。因为相对来说,剪羊毛的活是整个庄子里最干净最轻松的活,她倒是有心什么都不让这两人做,可谢涵明确交代过不养闲人。 而经过林采芝一事,刘妈妈是越来越怵谢涵了,当然也越来越佩服谢涵。 从顾琦开始,到她和赵妈妈,还有方氏、余婆婆、史嬷嬷以及现在的林采芝,这些人谁都没能从谢涵手里讨到便宜。 对了,还有一个什么闫女医,听林采芝说闫女医最惨,因为闫女医推了一把白姨娘害白姨娘早产了,所以谢涵硬生生地让她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晚上,从扬州回来的路上就成了一个废人,说废人可能还不贴切,是一个活死人,至今仍躺在炕上不能动弹。 因此,刘妈妈完全相信,如果她拂逆了谢涵的意思,她的下场只怕会比闫女医更惨,因为闫女医不是谢家下人,谢涵不能发卖她也不能打死她。可她就不同了,她一家子都是谢家的下人,谢涵既可以发卖了他们也有权把他们乱棍打死。 而林采芝也是因为想到闫女医的下场才向谢涵请辞的,如果她再跟谢涵僵下去的话她的小命肯定交代在谢涵手里了。 可林采芝也知道,如果她说了实话,谢涵肯定以为是顾家指使的她,说不定还会去找顾家对质,到时顾家更不会轻易放过她,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请辞。 原本以为谢涵会放她回京城,就像放余婆婆和史嬷嬷一样,可谁知谢涵竟然把她打发到庄子里做农活了,好在身边还有一个红榴作伴,日子虽然清苦,倒也不至于过不下去,至少她不用再去费什么心思了。 打发了林采芝,谢涵亲自教起了小月她们认字念书,只是这样一来便瞒不住张氏了,因为张氏每天必过来一趟看看这几个孙女,也看看谢澜。 好在谢涵机敏,早就跟小月几个说好了,对外说辞就是林采芝染上了风寒,谢涵怕她把病气过到自己家人身上,不得已打发她去了庄子上静养。 第二百章、简单 谢涵倒是猜到了杜廉可能会来还书借书,原本也拿定了主意等杜廉来的时候找个借口把小月几个拉过来。 倒不是为私相授受或者别的什么男女私情,她只是想让杜廉知道小月也在念书,也在学一些中馈和女红,并不是寻常人家的乡下女孩。 当然,谢涵也可以当面告诉他这些,可那样的话就显得太刻意了,很容易弄巧成拙。 可问题是谢涵没想到杜廉也会像杜郎中那样不请自来,她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 因着有杜廉在,谢涵不好意思再留下来和几个哥哥们讨论学问了,便带着司书回了后院,把杜廉还的书放回原处,并再挑出两本杜廉想借的书交给司书送过去,然后谢涵便领着司琪去了后罩房,她要去陪谢澜玩。 谢澜十一个月大了,虽不会说话,但是会扶着炕沿走几步了。因为谢涵几乎每天都去看他陪他玩一会,白氏说只要谢涵到点不去,小孩子就会指着大门“啊啊”地叫唤,有时还要下炕出去。 谁知就在谢涵刚抱着谢澜坐下来要念时,司书跑了进来,说是外面有人来送年礼了,不是给谢涵送的,而是给李福送的,可对方却又偏偏说要见见谢涵。 谢涵听了凝神细思起来,给李福送礼却又要见她,难道是李福的家人? 不对啊,李福是一个孤儿,哪里来的家人? 电光闪念间,她忽然想到了两个月前唯一的那次管闲事。 难道是那少年的随从找上门来了?对方知道是李福帮了他们,所以特地来给李福送份年礼答谢他。 可为什么要见她呢?这种事情谢李福不就可以了吗? “知道他们是谁家的吗?”谢涵问道。 “不清楚,李福哥打发一个婆子来送的信,婆子也说不清楚,就说有人给李福哥送年礼,要见小姐,好像还很急。”司书摇了摇头。 “算了,先看看去吧。”谢涵猜想对方既然找上门来,肯定已经查清了她的底细,她也没什么好躲的。 当然,潜意识里谢涵对那个少年的身世还是有几分好奇的,她想确认一下对方究竟是不是赵王府的嫡长子。 谢涵和司书赶到上房的时候,李福正陪着两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在上房坐着。 因上房没有炕,平时没有人待,只在四个角上各摆上了一盆炭火,所以屋子里不算暖和,谢涵进门的时候两位男子正跟李福站在东边墙前说着什么火墙什么地龙。 见到谢涵进门,两位男子倒是回头看了谢涵一眼,可因为谢涵一来年龄太小二来穿的是家常旧衣服,所以两位男子扫了谢涵一眼又继续转过头跟李福比划起来。 “小姐,这两位是幽州城里来的,正跟小的说咱们可以把屋子改造成地龙或火墙,这样冬天就不冷了。对了,两位大哥,这就是我们小姐,那天的那个主意就是我们小姐想出来的。”李福见对方没有拿正眼瞧谢涵,忙介绍起双方的身份来。 第二百零一章、忠心 谢涵本来是想问问那个少年的麻烦到底解决了没有,可一看到这种时候对方都不敢报名号,只留下一句进退有度的场面话,她也就歇了想和对方套近乎的心思。 这种时候,她还是做她的小孩稳妥些。 她可不想被人当做怪物打量半天,传了出去对她没有半分好处。 “不用谢,谢来谢去太麻烦了,你们要没有别的事情我回去玩了,我家小弟还在等着我呢。” 两名男子听了谢涵的话彻底释疑了,对李福抱了抱拳,“这位兄弟,我们也该告辞了。” 李福看了眼谢涵,见谢涵没有别的指示,领着两名男子出了门。 待李福掀了门帘领着这两人出了门,谢涵也掀起了东边屋子的门帘,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炕桌上摆着的三杯茶还冒着热气,谢涵猜想这两人并未坐多久。 司琪见谢涵上炕坐了下来,忙把炕桌上的东西收拾了,重新给谢涵倒了一杯热茶来。 “杜公子和哥哥们呢?”谢涵问司书。 “杜公子回去了,公子们也回老太太那边了。” 谢涵听了叹口气。 冬天冷,堂屋没有大炕坐不住人,她才命人把这东边屋子收拾出来待客,可因为家里的外客很少,一般也就谢涵和几位管事在这里商议商议事情,故而谢涵才会把哥哥们集中这屋子来看书,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什么事情。 谁知这杜公子难得来一次就碰上了家里来外客,真是太不巧了。 因为谢涵原本是打算留杜公子吃饭的,正好有几位哥哥作陪。此举倒不全是为了小月,读书人在一起聚聚讨论讨论学问还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对谢沁几个。 “小姐,用不用去把公子们喊回来?”司书见谢涵叹气,忙问道。 “不了,你去前面看看李福什么时候把客人送走了让他来见我。”谢涵随手端起了桌上的热茶。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李福便抱着一个盒子拿着一页礼单进门了,谢涵接过礼单看了一眼,东西不多,狐狸皮、狼皮、羊皮各十张,此外还有棉布和绸子各十匹,一看这些东西就是参照李福的管事身份送的。 “这还有一百两银子。”李福把盒子送到了谢涵面前。 “这些是人家送你的,你自己留着吧,我看一眼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对了,我找你是想问问,他们有没有说是怎么找到你的,还有他们主子到底是什么人家?”谢涵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他们只说主子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耽搁到现在才上门。小的倒是问了他主子是谁,可这两人没说,倒是解释了一句说现在还不方便告诉我们。对了,我把上次在街里碰上那胖子的经过告诉了他们,可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看样子早就打听明白了。” 谢涵点点头,看着李福,“李福哥,没事了,你去忙吧。以后记得一点,不要对外人说起我,不管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要跟外人说,千万记得这一点。” “是,高管家也叮嘱过小的,可,可小的一听他们要帮我赎身我就慌了,老爷对小的有恩,我答应过老爷,一辈子不离开小姐的。”李福见谢涵有点责怪他的意思,吓得有点语无伦次了。 第二百零二章、不对劲 再说杜廉回到家里后,杜郎中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挑了挑眉,问“那丫头没留你吃饭?” “谢家来客人了,我就先回来了。” 杜郎中一听“客人”二字,再次挑眉,“什么客人?是不是顾家来的?” 杜廉见祖父这么敏感,不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问,是那个叫李福的管事领进来的,就来了两二十来岁的男子,看样子像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不过应该不是顾家来的,因为我听门口的小厮说了一句,好像是来给那位李管事送年礼的,我看见门房那边堆了一堆羊皮狼皮和棉布,不是什么贵重好东西,也不适合女孩子用。” 杜郎中一听不是顾家来的,先自松了一口气,再一听不是来找谢涵的,只是来找李管事的,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高门大户来的人,给一位小小的管事送年礼? 为什么? “到底来的是两个什么样的人,你细说说?” 杜廉听了这话抬头看了自己祖父一眼,倒是也没追问缘由,而是把他对那两人的印象说了出来。 李福领着那两人进门时杜廉正跟谢沁几个闲聊,聊幽州书院和镇上书院的不同,聊这几个月他们在幽州城里生活的感受,也聊谢涵这段时日给他们推荐的书等等。 见到来人,谢沁几个并没当回事,倒是李福和来人都同时有点惊讶,李福是因为临时忘了家里有这么多人在,觉得自己不该把人往这屋里领,而那两人显然是没想到屋子里会这么热闹。 杜廉倒是看出来李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这两人说,而且他还看出这两人虽然穿着打扮像是下人,可说话的语气和行事的做派却比一般的富家公子或官宦人家还要倨傲一些,因此他们的主子绝对不是出自一般的高门大户。 这种时候,杜廉自然不方便留下来,忙起身告辞。 杜廉一说要走,谢沁几个也意识到他们该离开了,于是纷纷下炕。 杜廉记得很清楚,他们出门的时候那两人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们每个人一眼,那种眼神像是审视,有点令杜廉不舒服。 “听你这么一说,这两人来历只怕真不小,这幽州城里最尊贵的人家莫过于赵王府,可赵王府最近忙着居丧,哪有空来给一个小小的管事送年礼?不对劲,不对劲。”杜郎中一边说一边摇头。 “祖父,你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顾家人?难道你知道什么内情?” 杜廉不关心这两个侍卫为什么会来给李福送年礼,他更好奇的是谢涵身体里的余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好好的谢涵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丫鬟送来学医? 别人不清楚,但是杜廉清楚,自从自己的父母去世后,祖父绝口不提自己的医术,带着他变卖了幽州城里的家产,躲在了这小小的镇子里。 原本也没打算开药铺,是因为偶然见了镇里有人生病因为来不及送往县城没了,祖父痛惜之余才开了这家药铺,但他对外却从没说自己是个郎中坐过堂,药铺的坐堂大夫是他从附近请的游医。 第二百零三章、错对错 杜郎中是那天和谢氏父子三人一起吃饭才从谢家父子嘴里知道谢纾娶的是庶女,也知道旧年正月初谢纾携一家大小赶回扬州途经京城时,谢夫人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种情形下自然不适合长时间的舟车劳顿。于是,谢夫人带着女儿留在了娘家。 可谁知谢纾刚离开京城没多久,谢夫人便滑胎了,紧接着没多久便病没了,而赶回来处理丧事的谢纾原本是要带女儿回扬州亲自抚养的,结果顾家找了个孩子染病的理由把谢涵留下来了,半年后谢纾病重,打发人来京城接女儿,谢涵赶回扬州没半个月谢纾便病没了。 作为一名郎中,杜老先生很快便从谢氏父子三人的嘴里拼凑出了一个阴谋。 可即便猜到这是一个阴谋,他也帮不上谢家父子,别说他没有证据,就是有证据,谢家也绝不是顾家的对手。 因此,杜郎中保持了沉默。 不过在知道了谢涵的具体身世后,杜郎中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 他知道谢涵肯定猜到了是谁对她做的手脚,要不然也不会打发一个丫鬟来跟她学医,而且专门说了要学一些防小人的阴招暗招损招,还不想让外人知晓这件事,而且他还听说谢涵把那个顾家送来的女先生送去了庄子里,所以杜郎中猜到了谢涵肯定是在防备顾家。 于是,他想帮谢澜一把。 因为从谢涵的身世中,他隐约觉得顾家在布置一个什么大阴谋,而这个阴谋可能跟他儿子儿媳的死有点关联,他想帮谢涵对抗顾家,把这个阴谋揭露出来,这样的话也就能查明他儿子的死因,还他儿子一个公道。 可杜郎中担心的是以谢涵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抗衡顾家,虽然听闻皇上对她很是照拂,宫里还有什么娘娘也很惦记她,可问题是谢涵偏安于这乡下,远离了京城的权利中心,谁知道几年后皇上和娘娘还能想起她来吗? 故而现在的谢涵和谢家在杜郎中眼里真的成了一块鸡肋,他希望和谢家成为亲家,如此一来不用刻意站队他和谢涵也成了同盟,如果有一天谢涵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和顾家抗衡,那么他也能了却自己的一桩心愿。 可他又担心这一天万一来不了呢? 到时不仅谢涵会成为顾家的牺牲品,只怕他孙子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祖父,你想什么呢?”杜廉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祖父,追问了一句。 杜郎中看着眼前已经长成大人的孙子,这个孙子一向聪明,心思也比较细,又读了不少书,早就有自己的见解了,说不定能想出一个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只是杜郎中刚要张嘴和孙子讨个主意时,忽然想到孙子明年就该参加秋试了,这种事情还是先不要拿来困扰孙子了,万一孩子沉不住气无心向学就麻烦了。 “没什么,祖父是看你年龄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适的姑娘还是成亲吧,否则等明年秋试之后你又有理由推到后年的春闱,我这曾孙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抱上啊?”杜郎中改口了。 第二百零四章、大发现 小年这天上午,谢春生陪着谢涵和司书去祠堂把她父母的牌位抱回来了,亲自帮谢涵摆放好了之后谢春生才离开。 祖父走后,谢涵把司书打发去了帮司琴和司琪整理屋子,自己一个人点了三支香跪在了父母的牌位前。 “爹娘,女儿今儿把你们请回来了,这是我们的新家,这新家不错,比扬州和京城的家都要大一些,不知道你们喜欢不喜欢?这一年,家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先是小弟早产了,接着是女儿处罚了外祖母派来的人。。。” 谢涵把这一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说完,她起身站了起来,把香插进香炉,抬头的时候,心细的谢涵发现母亲的牌位上有不少灰尘。于是,她爬上了圈椅,把母亲的牌位拿了下来,然后抽出了丝帕,坐在圈椅上擦拭起来。 擦着擦着,谢涵的手不小心被牌位上的刺划了一下,出了点血,这下谢涵发现不对劲了。 母亲的牌位无论是做工还是雕工都略显粗糙,打磨得也不是很光滑,可木料却是上等的紫檀木,这是怎么回事? 翻过牌位上几个字再看了一遍,谢涵认出了是父亲的笔体。 莫非这牌位是父亲亲手做的? 父亲为什么要亲自给母亲做一个牌位,是因为夫妻情深还是有别的什么用意? 联想起父亲藏的那些秘密,谢涵抱着这个牌位研究起来,第一个发现,这个牌位底座比较轻,不像是完全实心木头的,第二个发现,这个牌位底座比较厚,可是从底座背面看,却没有可以拆卸的口子,是一块完整的木头。 研究了半天,谢涵的眼睛落在了上面的那一块竖板上,竖板也有一定的厚度,谢涵试着拔了一下,没有拔动。 看着这唯一的活口处,谢涵仔细回想去上一世自己看过的关于机关类的书籍,这种没有暗道和密码以及暗锁的机关想要打开的方式不外乎是角度契合问题。 想到这一点,谢涵试着转了转这竖板,没想到还真让她拧动了,转到一个垂直方向时,谢涵发现这竖板松动了。 见此谢涵的心咚咚跳了起来,略一思忖,忙抱着牌位进了东边的屋子,见屋子里没人,先爬上了炕,这才把竖板拔了出来,底座果然是空的,最上面是一张有字的纸,谢涵掏出来一看,是一封信,是父亲写给自己的信。 谢涵来不及先看信,再伸手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居然是厚厚的一沓银票。 这是多少银子? 谢涵吓呆了,因为她发现这些银票虽然不是一家票号开出来的,可票面都是五万两一张,谢涵数了数,一共是二十张,也就是说这小小的牌位里竟然藏了一百万两银票。 谢涵的手哆嗦起来,第一反应是赶紧把这银票原样放回去,然后才哆哆嗦嗦地打开了信。 “涵儿,自汝母离开之后,父彻夜辗转,每思及汝母之死,父自责不已,只是错已铸成,悔之晚矣。今闻杭州何家出事,父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父死不足惜,唯放不下汝,此中银票本是为父和顾家当年协议之一,但父不齿于顾家行径不忿于汝母之死,今毁约,特藏于此,吾儿若有幸发现,实乃天意,望吾儿切记一点,钱财乃身外之物,如若吾儿护不住,此中银钱暂且不取也罢。。。” 第二百零五章、改口 司画赶到前院的时候谢涵已经把母亲的牌位放到了供桌上,和父亲的并列在一起,原本正想把父亲的牌位也拿下来好好研究一番时,阿金在外面说话了,说是杜家的小厮还在门口等着回话呢。 谢涵这才知道杜家给自己送了一份年礼来,忙命阿金把东西和礼单送进来。 刚从阿金手里接过礼单,司画的人还没进来声音先进来了,“小姐,小姐,我忘了一件大事。” 话音还没落,司画便掀了门帘进来,看见地上的一堆东西,不好意思地冲谢涵讨好一笑,“小姐,原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谢涵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在老先生家里也是这么没规没矩毛毛躁躁的?” 司画听了两只手放在一起扭了扭,吭哧吭哧地说“小姐,奴婢刚才一时情急,忘了规矩。” “老先生可有什么话交代你?” “有,老先生说,礼单上写得明白,小姐肯定看得懂,还望小姐尽快给老先生回一个话。” 谢涵听了也不跟她计较了,拿起礼单看了起来,礼单注明了给老太太和老爷子是一对五百年的人形何首乌、两包茶叶和六十六斤挂面,其次才是给谢涵的几样东西,一包燕窝,一包冬虫夏草,此外还有几盒点心和几匹衣料以及送谢澜的一个金锁。 人形何首乌、茶叶,而且是点明给老太太的,谢涵明白了杜家的意思。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老爷子前段时间明明不同意这桩亲事,怎么会突然改口了? 难道是杜廉的意思? “阿金,你去把高管家喊来。”谢涵吩咐阿金。 阿金走后,谢涵这才对着司画问起来,问她在杜家这段时间学了什么。 “学了些相生相克的食物,老先生说先让我,让奴婢把这些背熟了再教我,教奴婢一些别的。”司画说完偷偷觑了谢涵一眼,她怕谢涵又生气。 “别的是什么?他有没有说要教你医术?”谢涵看过了那本食物相克的书,自己早就记了个七七八八。因此,她更希望司画能从老先生那学点真正的医术,身边要有一个懂医术的丫鬟,谢涵也就不怕将来去京城后顾家再用这老一套来伤害自己。 “这个他没有说,但是他教奴婢辨认了些药材,见奴婢记得很快,夸了奴婢,说了一句孺子可教。” “哦,你连孺子可教都记住了?你以前识字?”谢涵笑了笑,有点意外。 “不算认识,跟着司琴姐姐学了几个字,后来到老先生家又跟着老先生学了几个,老先生说不识字的话就看不懂别人开的药方子。” 正说着,高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谢涵示意司画去掀门帘,高升是第一次见司画,不过他听自家媳妇说过谢涵买了一个丫鬟,可没几天又送给了一位老郎中。 高升倒是猜到谢涵不会简单地送一位丫鬟给一位老郎中,尤其在得知这个丫鬟的父亲是一位游医之后,高升多少猜到了几分谢涵的目的。 谢涵见高升打量司画,也想起来这两人还没见过面,便道“高管家,这是我新买的丫鬟司画,司画,这是府里的高管家,高管家是府里的总管家。” 第二百零六章、动气 进屋后,谢涵把装着何首乌的木盒子摆在了老太太的炕上,并命司画把那两包茶叶一并放到了老太太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张氏一边问一边打开了木盒子,不过瞄了一眼之后吓得忙把盒子丢下了。 她见过人参见过灵芝却没有见过何首乌,故而见到这个像人形的东西害怕了,她以为是用来搞什么盅蛊扶乩之术的鬼怪小人。 “祖母,你别怕,这个不是什么小人,是一种和人参、灵芝一样名贵的药材,名字叫何首乌,在地里长了五百年呢,是老郎中特地送给祖母和祖父补身子的。”谢涵一边说一边指着其上的根须说道。 张氏一听是一种贵重的药材,不是什么鬼怪小人,迟疑了一下又从谢涵手里接了过来,越看脸上的神情越是不悦,因为她看出来这一对有点像人形的药材是分男女的,虽不是很明显,可也能分辨出来。 这老不正经的送一对这个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还是通过谢涵送来的,张氏越想越生气,刚要把这盒子摔了,谢涵把那两包茶叶推了过去。 “祖母,这还有两包茶叶。” “不要,都退回去。”张氏没好气地回绝了。 她脑子里琢磨的还是这对何首乌,压根就没听清谢涵说的是什么。 “娘,涵姐儿说的是两包茶叶,茶叶。”正在门外偷听的郑氏忍不住掀了门帘进来。 “啥?你,你说这两包是茶叶?”张氏这才明白过味来。 再没有见识她也知道送茶叶是什么意思,因为当地农村也有给女方定亲送茶叶的意思。 “孩子氏刚想问问谢涵这老先生不是看不上谢家吗?怎么又打发人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求亲? 可是刚一张口,张氏便意识到谢涵还是一个孩子,把话收住了。 谢涵倒是也不戳破,只是告诉张氏和郑氏,杜家还等着回话,至于别的,自然有长辈们定夺。 “涵姐儿,来,你去里头看看你三个姐姐在做什么,祖母有事要跟你两位伯父伯娘商量一下。”张氏改口说道。 谢涵听了忙从炕上下来,穿过后廊去了后院找小月她们。 郑氏见老太太把谢涵打发出去了,以为老太太真要和她商议事情,便蹭了过去,“娘,这杜家到底送了些什么来?” 郑氏也没有见过何首乌,但是她从谢涵的语气里听出了这东西应该值不少银子,故而心下像猫挠了似的痒痒起来。 因为杜家送的求亲礼越重,就表示杜家越看重她的小月。 张氏抬头看了一眼郑氏,这会的她已经回过神来,猜到这个儿媳刚才准是躲在外面偷听呢,刚要训斥她几句,忽又想起她是小月的娘亲,这件事还得跟她商量一下。 “除了这两包茶叶,还有一对什么名贵药材,你说这杜家到底是什么意思?都过去了一个多月也没点动静,怎么会突然挑在这年根下跟我们说这个?” “娘,这是好事啊,准是那秀才公子看上了我们家小月,老郎中拗不过自己的孙子,所以也同意了这门亲事。”郑氏喜滋滋地摸着盒子说道。 第二百零七章、失衡 孙氏刚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过激,便见屋子里的三个大人均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那个,祖母,二婶,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替大妹妹高兴,杜家不错,杜公子也不错,大妹妹要真能嫁过去没准将来还能做个官太太呢。”孙氏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 可孙氏的笑容实在是太勉强了些,落在张氏和郑氏的眼里都觉得像是嘲讽,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那次谢纾周年祭谢涵请亲友们吃饭时孙氏说过的话。 彼时的郑氏是想向孙氏打听些杜家的情况,却没料到孙氏很快察觉到了郑氏的意思,当即表示杜家说要娶什么读书人家的小姐,言外之意就是杜家看不上谢家看不上小月。 这次孙氏又说什么“大妹妹要真能嫁过去没准将来还能混个官太太”,什么叫“要真能嫁过去?”这不还是说小月配不上那杜秀才吗?这不还是说郑氏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吗? 作为一个母亲,这种时候郑氏自然是要竭力维护自己的女儿,因此,她拿起炕上的木盒子放到了孙氏面前。 “杜家是不错,可我们谢家也不差啊。这不,杜家都送了一对五百年的叫什么乌的贵重药材来求亲了,就这你们祖母还说这事咱们不着急,得好好核计核计。” “二婶说的是何首乌吧?是一种跟人参、灵芝一样贵重的药材。”谢沛到底念了几年书,虽然也没见过实物,可多少从书上长了些见识,因此,他从郑氏的手里接过了盒子。 “对对对,就是何首乌,还是我们大郎明白,到底是念过几年书的。”郑氏对谢沛说话的语气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因为孙氏而迁怒到他身上。 “真是五百年的何首乌?”孙氏凑到丈夫身边嘀咕了一句。 虽然她也没见过何首乌,不清楚五百年的何首乌到底值多少银子,但她知道五百年的人参至少能值五百两银子,这个东西据说是和人参、灵芝齐名,因此就算值不了五百两银子应该也能值个三四百两银子吧? 这杜家提个亲就能送上这么贵重的礼物,那定亲的定礼和迎亲的聘礼得给多少? 这么随便一估算,杜家的家底可比谢家厚实多了,而且杜公子是一位独子,杜家的这份家业都是他一个人的,更难得的是杜公子是一名秀才,比她身边坐着的谢沛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孙氏越想越不自在。 凭什么呀? 她孙家哪里比不上谢家了?她哪里比不上小月那个村姑了? 于是,原本已经安下心来想跟谢沛好好过日子的孙氏再次失衡了。 因此与其说她不相信眼前的东西是五百年的何首乌,还不如说她不肯相信杜家来提亲的事实。 “是不是真五百年的我们不敢说,可我想杜家应该不至于敢糊弄我们吧?”张氏不紧不慢地回了孙氏一句,连眼皮都没抬。 “祖母说的是,这种事情杜家怎么敢撒谎?传了出去外人不说我们没见识,肯定会说杜家不讲信誉,他家的药铺还做不做生意了?再说了,杜家是不错,可我们谢家也不差啊,因此,这门亲事还请长辈们好好核计核计,千万别委屈了大妹妹。”谢沛陪着笑附和道。 第二百零八、押宝 谢沛听了谢涵的话倒是没有多想,随口回了一句,“见过了,只有祖母和二婶在商量事情。” 倒是一旁的新月听了这话过心了,眼睛转了一圈,快言快语地问道“大哥,咱们家的饭馆挣了多少银子?” 她也不小了,刚刚谢涵问小月喜欢什么样的双面绣屏风,她便猜到准是大姐的亲事有了眉目。 这亲事有了眉目,嫁妆自然就是一件大事了。而家里能拿出来的银子应该不多,就指着这两个饭馆的盈利了。 “哟,我们二妹也长大了,也知道关心这些了?”谢沛把谢莹放在了炕上,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新月的头。 “什么呀?我是替大姐问的,大哥,大姐的嫁妆可就看你的了。”弯月说完对谢沛眨眨眼。 “要死,大哥,你看二妹又浑说,你不罚她我不依的。”小月的脸立刻红了,又羞又恼的,追了两下新月没有追上,只好求上了谢沛。 “知道了,二妹,你年龄也不小了,这种事情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可以拿出来浑说的?这些日子你学的规矩礼仪呢?”谢沛真的拉住了新月训起来。 如果可以,他自然也希望新月可以像小月一样找一户好人家,而好人家的规矩一般都比较大,新月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进去了保不齐哪天就会惹事。 “莹姐儿她爹,这规矩礼仪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正经的官家小姐从小就有专门的女先生或教养嬷嬷教导。” 孙氏见新月都知道了这件事,可见这门亲事十有*真要成了,心下更不是滋味了,所以听见谢沛说什么规矩礼仪,忍不住出言讽刺了几句。 当然,她倒也不是专门针对新月,就是觉得心里有一股气发不出来憋得难受。 谢涵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刚要回复她几句,谁知话还没说出口,谢沁几个知道消息都跑了进来。 这哥几个有三四个月没见面了,彼此都有不少话要说,谢沁几个是想知道谢沛这段时间打理饭馆有什么成效,而谢沛一方面是关心几个弟弟在幽州念书有没有进展,另一方面也是想打听些幽州餐馆的经营情况。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杜公子身上,得知杜廉这些日子经常会来谢涵家找谢涵借书并和他们一起探讨学问,谢沛和孙氏也就明白杜家为什么会开口求娶小月了。 可明白归明白,但两人的心境是截然不同,谢沛是高兴,是真替小月开心,孙氏则酸酸涩涩的,连带着对谢涵也有几分不喜了。 谢涵虽然看出孙氏对这门亲事似有抵触,可也没多想, 她现在的关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杜家为什么会突然同意这门亲事且还这么着急;二是长辈们会不会因为杜家的前倨后恭而拒绝这门亲事。 所以回到家的谢涵先是看了一眼高升给杜家的回礼,随后便是叮嘱他几句去幽州务必要打听清楚的几件事,然后便一心一意地等着高升回来。 高升是次日一早去的幽州,第二天晚上才回来的,给谢涵带回来一个非常震惊的消息,那就是杜郎中的儿子曾经也是一名郎中,十一年前因为误诊了幽州守备一案致使守备一命呜呼而下了大牢,随后没多久便病死在大牢里,而杜郎中的儿媳得到消息后用一截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第二百零九章、疑问 高升哪里知道谢涵苦恼的不是这门亲事该不该结,而是杜家凭什么断定她能帮到他们? 当然,也有可能是谢涵自己想多了,或许杜家就是单纯地因为杜廉喜欢上了小月所以才想着结这门亲。 故而,思索了片刻,谢涵抬头说道“这门亲事我们不要插手,一切全凭长辈们自己做主。” 杜廉确实有可能会成为谢涵的助力,可相反的,杜廉也很有可能会成为谢涵的拖累,还有一种可能谢涵会成为杜廉的拖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的道理谢涵还是明白的,所以她不想插手这件事,一切就看天意。 “也好。”高升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从谢涵手里过了好几件事,早就现了谢涵的聪明和精明处绝对在他之上,因此他相信谢涵。 “对了,我那位姑祖母还有什么后人在?”谢涵换了一个话题。 “有两个女儿,一个嫁去了云州,还有一个就在幽州,丈夫如今是一位千总。” “千总?他今年多大岁数了?” “三十二三吧。” 谢涵听了挑了挑眉,千总这个职务可不高。如果她没有推断错的话,这位表姨父应该是那位姑祖父在世时挑选的女婿,以姑祖父幽州守备的身份,他的女婿应该不是出自白丁之家。 退一步说,即便真的出自白丁之家,肯定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被姑祖父相中了,就像自己父亲和二姨父何昶一样,这样的人就算没有人扶植凭着自己的本事也能慢慢升起来的。 可如今十一年过去了,这个表姨父仍只是一位正六品的千总,这就不得不令谢涵怀疑顾家是不是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压制了他的展。 还有一点,谢涵记得上一世她陪顾铄在幽州待了三年,这期间她从未听顾铄说起幽州还有这么一门亲戚,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隐瞒了不提? “这表姨家如今境况如何?”谢涵再问道。 “一般,不是什么大富,可也不穷,听说城里有两个铺子,乡下还有两处庄子。” 谢涵听了思索起来,依照顾家的贪婪,梁铭那些年肯定也没少为顾家敛财,因此,谢涵猜测梁家的家底应该也很殷实。 至于后来顾家为什么要放弃他,原因无非就是三个,一个是梁铭事了,顾家为了保住他们自己只能放弃梁铭,就像他们放弃何昶一样;二是梁铭背叛了顾家,不肯和顾家合作了,可因为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顾家只能让他死;三是他自己做多了错事因为害怕东窗事而忧思成疾,就像自己父亲一样。 不管是哪个原因,有一点是肯定的,梁铭的家产肯定保存下来了,而那位姑祖母是三年前没的,这笔家产应该是握在了她手里,换句话说,最后应该是留给了她这两位女儿。 可谢涵听高升说这位表姨家里只有两个铺子和两个庄子,这家底显然跟谢涵的推断不相符。 当然,也有可能那位表姨是像她似的因为种种原因不敢露富。 第二百一十章、定心丸 谢涵一听谢沁开口借人借车便猜到了祖母是要给杜家送回礼。 今儿都腊月二十六了,祖母拖了三天才给杜家回礼,显然是不想让杜家年前来提亲了,因此谢涵有点好奇祖母会给杜家回些什么东西,会让谁去送这些东西,会带什么话过去。 “谁要出门?”谢涵直接问了出来。 “我和二哥,祖母打发我们去给杜家送回礼。”谢泽说完努了努嘴。 谢涵见谢泽似乎不太情愿接这趟差事,正要开口问问缘由时,只见谢泽几步蹦到了她身边,低声说道“小妹,你说祖母只打发我们给杜家送一点地里的出产过去,是不是太寒酸小气了些?” “只有地里的出产,没有别的?”谢涵一边问一边寻思地里的出产都有些什么。 虽然在农村生活了大半年,可她出门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所以她依旧是五谷不分。 “还有一对大公鸡、两只猪腿、两只羊,小妹,不如你去劝劝祖母,我听说杜家给祖母送了一对五百年的何首乌,值好几百两银子呢,可祖母让我们送过去的东西都值不了十两银子,我也觉得太寒酸了些,可祖母说就这样,我也搞不懂她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还非要让我和三弟两个一起去。”谢沁嘟囔道。 “老人家这么做肯定是有她的理由,我们做小辈的听着就是了。”谢涵摇头。 这种事情她可没法劝。 不过听了这两人的话,谢涵知道张氏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否则也不会留下那两包茶叶和那对何首乌了,至于送去的回礼应该是告诉杜家,谢家就这个条件,想后悔还来得及。 “话虽是如此,可这也太。。。”后面的话谢沁没有说出来。 少年人脸皮薄,他怕东西送过去会遭到杜廉的嘲笑,传出去也有辱谢家的名声,可真让他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他也不敢。 谢涵倒是猜到了谢沁和谢泽的心思,可这件事她委实帮不上忙。 “对了,二哥三哥,祖母没有交代你们去杜家该说些什么?” “没有,就是让我们把东西送过去,然后再道声谢就可以了。”谢泽回道。 谢涵听了没再追问什么,安排好文安文福陪谢沁谢泽出门,谢绅也抱着两本账簿出来了,跟着谢涵一起去了老房那边。 老房这边十分热闹,谢春生正带着几个儿子孙子在门口磨刀霍霍准备杀猪宰羊,张氏带着几个儿媳孙女在发面蒸馒头,见到谢绅抱着两本账簿过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因为大家都清楚谢绅是来做什么的。 前两天谢沛从县城回来,也带回来两本账簿,告诉大家这半年饭馆挣到了一百八十多两银子,刨去那一百两的本金投入,净挣了八十多两。 由于饭馆明年还得继续做,谢沛留下了那八十多两的盈利,把本金还给了张氏。 论理,这也算是每股分了二十五两的红利,可因为当时谢涵和谢耕梅的本金都是张氏出的,这笔银子她们两个都没有要,算还给张氏。 第二百 一十一章、王府来人 拿到了饭馆的分红,杜家的回礼也送过去了,张氏一心一意地准备起过年的东西来。 至此,谢涵才深切地体会到新月教她背的那几句谚语是什么意思,从小年开始就没闲着,先是扫房、扫院子,接着是磨豆腐、杀猪杀羊杀鸡,然后是发面蒸馒头、包粘豆包、饽饽、窝窝头、饺子等,具体忙了多久她不清楚,但她知道院子里那十来个大肚缸里都码满了冻好的吃食。 张氏一忙,小月几个自然也不能闲着,谢涵见自己去了也是添乱,可巧二十七这天又下起了大雪,她也就懒得出门了,干脆抱了几本书歪在了炕上。 正看得入神时,司画突然跑了进来,说是赵王府来人了。 谢涵的心思彼时还在书里,抬起头来茫然地问了一句,“赵王府?”刚要问“哪个赵王府”时,一激灵回过味来了。 除了幽州的赵王府,别处哪还有赵王府? 只是这个时间赵王府打发人来,难道是来送年礼的? 可问题是王妃已经没了,赵王府还有谁惦记她? 正寻思时,只见门外有人说话了,“小姐,奴婢是赵王府的管事嬷嬷,姓尹,我们主子打发奴婢来给小姐送点年礼。” 谢涵一听是个四五十岁婆子的声音,忙道“嬷嬷快请进来说话吧。” 没等谢涵说完,司琴忙过去掀了门帘,司琪则过来替谢涵把鞋子穿上,正要抱着她下炕时,进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圆脸婆子。 谢涵从她身上的石青银鼠褂推断来人的身份绝对不低,忙笑着上前招呼“尹嬷嬷好,难为你大雪的天特地跑来,还请上炕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来人听了这话倒是也不推辞,笑着点了点头,半边身子侧坐在了炕上,“老奴就不客气了,还别说,真有点冷了,岁数大了,人就变得不中用了。” 尹嬷嬷的话刚说完,司琴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托盘里有一杯热茶和几样小点心,“婆婆,先喝杯茶吃点东西垫补垫补,我们这就去为您准备点热汤饭。” “哎哟,多谢姑娘了。”尹嬷嬷接过茶杯,看了司琴一眼,暗自点点头。 司琴放下东西,看了谢涵一眼,见谢涵点头,这才掀了门帘出去。 “尹嬷嬷,王妃她。。。”谢涵本来是想问王妃到底是得的什么病,可话问出来一半,她又觉得以她的年龄不太适合谈这个话题,忙又改口道“论理,我应该亲自去祭拜一下她,可我祖母说,我这个样子不能出门,怕王府规矩大冲撞了别人就不好了。” “没关系的,我们王妃明白的,不会责怪你的。说起来我们王妃还真是没少牵挂小姐,要不是因为小姐在守孝,早就命人把小姐接过去了。可惜,你们两个到底还是没缘,连面也没见上我们王妃就这么走了。”尹嬷嬷说完抽出手帕来擦了擦眼泪。 谢涵的眼圈也红了,为王妃短暂的生命,也为自己同样短命的父母。 第二百一十二章、惊到了 谢涵想起的另一个人就是那个堕马少年。 之所以想到他,主要是因为她和赵王妃的儿子从无来往,好好的无缘无故对方怎么会想起来给她送年礼? 可如果王妃儿子就是那个堕马少年,这一切便解释得通了,对方多半是从他的侍卫嘴里得知那天帮他解围的主意其实是谢涵出的,所以特地打发人来感谢一番。 “你们小主子多大了?”谢涵试探地问了出来。 见对方有点戒备地看了自己一眼,谢涵忙又接着道“我以前曾经在外祖家生活过一段时间,外祖家的表哥们很多,也不怎么喜欢读书,外祖父和舅舅们也没少因为这个生气,可我外祖母说什么男孩子七八十来岁正是淘气的时候,等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是吗?可我们府里别的王子不这样啊。”尹嬷嬷将信将疑地说道“尤其是我们王爷的大儿子,今年十二岁,也是满屋子的书,就跟你这里似的,成天不是抱着一本书看就是在练武场练功。算了,不说这些,姑娘,这是我们主子的礼单,我们王妃生前嘱咐过他,让他关照关照你。” 见谢涵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看,尹嬷嬷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忙收住了那个话题,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页礼单。 谢涵是被那句“王爷的大儿子”这句话惊到了,她一直以为王妃的儿子就是赵王的大儿子,没想到王府还有另一个大儿子。 论理,正室不先生出儿子来小妾是不能怀孕的,除非是成亲后三年无所出,小妾才可以先于正室怀孕。 可赵王府却有一个比嫡长子还大的庶长子,难道赵王妃也是和自己母亲似的成亲三年无所出? 或者说,那个长子的生母很是受宠,地位也不低,所以才能在王妃之前生出儿子来? 可惜,谢涵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尹嬷嬷便把话收住了,她只好接过礼单看了起来。 排头是一对二百年的山参和两包燕窝,接着是四季衣料各四匹以及银鼠毛、灰鼠毛、貂皮、狼皮、狐狸皮、麂子皮各二十张,再然后是碧粳米、胭脂米各一石,野鹿、野猪、麂子、狍子、飞龙、熊掌各一对,此外还有上等银霜炭一千斤,总之吃的穿的用的都有。 “这也太多了些,我,我受之有愧啊。”谢涵有点吓到了。 “东西看着是不少,可也值不了几个银子,哎,这要是我们王妃在,只怕比这还得多呢,姑娘就安心地收下吧。” 这话倒是真的,除了这对二百年的山参以及那两包燕窝和那些衣料,其他的东西都像是从庄子里出来的,是值不了多少银子,想到这,谢涵稍稍安心了些。 只是她从尹嬷嬷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好像王妃没了之后,王妃的儿子日子不是很好过,有点身不由己的意思,她倒是有心关心一下,可又怕对方多心。。 “尹嬷嬷,既然这些东西是王妃生前的意思,我也就厚颜收下了。麻烦婆婆回去替我向你们主子道声谢,等我出了孝期,一定去你们王妃墓前磕几个头。” 第二百一十三章、以谁的名义送(1月月票二百加更) 别说她尹嬷嬷,就连王妃在王府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母也没少吃过这些奴才们的亏,可谢涵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竟然能把家里的姨娘丫鬟收服了,这怎么可能?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个小姑娘没有一点真本事,也不可能会打动皇上。皇上不仅费心为她筹集了一笔可观的抚养费,还特地颁了圣旨和口谕,怕的就是小姑娘没了父母会过苦日子,怕的就是有人奴大欺主。 还有,贵妃娘娘据说是亲眼见过这孩子舌灿莲花般地说服了皇上和顾家二老爷,为自己争得了回谢家的权利,为此娘娘特地写信告诉王妃,信里对这个孩子是赞不绝口的。 王妃就是因为看了娘娘的信才对谢涵有了好奇之心,后来见了谢涵送过去的几样小东西,更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添了几分好感,总念叨说要是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就好了,有这么一个乖巧又贴心的小棉袄在身边日子也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因此,王妃确实动了收养谢涵的心思。 可惜,要是王妃不顾忌什么孝期不孝期的,早点把这小姑娘接进府里就好了,说不定有这个小姑娘在一旁开解王妃,王妃还不至于抑郁成疾,不至于早早撒手人寰。 谢涵见好好的尹嬷嬷又落泪了,狐疑地看了方氏一眼,方氏摇摇头。 正不知如何开口劝解时,司琴进来了,说是饭已经在对面屋子备好了,谢涵听了亲自把尹嬷嬷请到了对面,并留下司琴和司琪陪客,当然,还有尹嬷嬷带来的那两位丫鬟。 饭后,谢涵陪尹嬷嬷又喝了会茶说了会话,见天色不早了,才命司琴和司琪亲自把这三人送去了西跨院。 司琴和司琪刚走,谢涵就被高升家的请到了外院,高升在外院等着见谢涵一面,他是想向谢涵讨一个主意,该怎么给赵王府回礼。 谢涵也正为此愁,听尹嬷嬷的意思,这些东西不是以赵王的名义送来的,而是以已故王妃的名义送来的,因此,这回礼估计也到不了赵王面前。 可也正因为此,谢涵才觉得为难。 因为这样一来,回礼就得直接送到那位嫡长子面前,对方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谢涵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这要传了出去,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 可平白无故地收下这么一份厚礼自己什么也不表示的话,谢涵心里也过意不去。 “高叔叔,这样吧,你去庄里看看有没有特别的出产找几样,我去库房挑几样扬州带来的东西,回头我把东西送到你这来,就说是以你的名义送的。”谢涵沉吟再三,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高升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要依他的主意,是想给这位王子送一点银票的,毕竟他母亲没了,王府应该很快就会有新的王妃,新王妃当家,他这位旧王妃生的嫡长子怕是不太好过。 可谢涵没同意,倒不是她不同情这位嫡长子,而是她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长大,虽然有一个做贵妃的姨母,可姨母毕竟不等同于自己父母,所以谢涵担心这个嫡长子从小没有人教导,很难说是什么性子,因此谢涵怕给自己惹麻烦。 第二百一十四章、直觉 可是话说回来,王妃的儿子或许是没有这个精力也没有这个能力,不过这不代表王府其他人也没有。 比如说,王妃自己对谢涵有所图,尹嬷嬷作为王妃的心腹,肯定是知情的,所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来见谢涵并套套近乎。 又比如说,是夏贵妃本人对谢涵有所图,可她的手不够长,只好借助于自己的亲姐姐,王妃自知命不久矣,临死之前把这个任务托付给自己的心腹尹嬷嬷。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位嫡长子和谢涵一样也是重生的,他一直在夏贵妃身边生活,所以对何昶和父亲的案子比较了解,从而也怀疑父亲把那笔贪墨银子留给了自己,所以他也对这笔银子动心了。 不对,如果他是重生的,他应该知道他母亲什么时候离世,会想方设法提前回来陪伴他母亲,也会避开那些暗算。 因此,这么一分析,最后一种重生的可能性不大,而前两种情况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可谢涵的直觉告诉她,事实应该不是这样的,她相信王妃,相信那个唯一的儿子不在身边又失去了唯一的女儿的可怜女人。虽然从未谋面,可从尹嬷嬷的嘴里谢涵对这位王妃有了不少直观的认知,这些认知和她想象的几乎一样,王妃是一个善良、宽容、大度的女人。 可谢涵却不敢相信夏贵妃,虽然何昶一案已经了结,可那笔贪墨银子至今没有下落,谢涵不相信皇上的心里没有怀疑,而皇上怀疑的对象无非就是何昶、顾家、以及自己的父亲。 如今何昶和自己父亲都没了,顾家又对自己步步紧逼,如果皇上也怀疑那笔银子会在她谢涵手里,那么他就很有可能通过夏贵妃来查找一下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谢涵吓出了一身冷汗,亏她还想通过王妃的儿子和夏贵妃拉近关系,还想通过夏贵妃阻止去顾钰进宫,这一切都是需要银子打点的,差一点她就主动送上门了。 只是这样一来,谢涵就更好奇了,如果她的推断成立的话,何昶到底贪墨了多少银两才能让皇上和贵妃如此大费周章,那些银两究竟在不在自己父亲手里? 还有,父亲留在母亲牌位里的那一百万两银票到底是何昶的还是父亲自己贪墨的? 谢涵心里犹如千万只蚂蚁爬过,痒痒的难受,可就是没有答案。 谢涵想不到的是,她翻来覆去琢磨夏贵妃和王妃时,尹嬷嬷也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琢磨谢涵。 虽然事先听了不少关于谢涵的传闻,对这个小姑娘的聪明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可即便如此,这一趟会面尹嬷嬷仍是被谢涵惊到了。 她从七岁起进后院做了王妃母亲的丫鬟,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十五年了,四十五年来,她见过了多少闺阁小姐多少世家公子,可没有一个像谢涵这样早熟聪慧的。 说话行事像个大人也就罢了,早熟懂事的孩子她见过,可那手初见功底的书法和字画是需要时间打磨的啊,难道这也有捷径? 还有,喜欢小姐她见过,可七八岁的孩子像谢涵这么喜欢读书的女孩子就少见了,更少见的是七八岁的女孩子居然读什么兵法书。 第二百一十五章、大喜事 尹嬷嬷见礼单上的东西虽然中规中矩的,貌似挑不出什么毛病,可细一琢磨,她仍是有点怀疑这唐三彩摆件和黄杨木的木雕套碗是谢涵让准备的。 马的寓意比较好,马到成功,一马平川、万马奔腾、唯马首是瞻;还有这木雕套碗也是,碗是指吃饭的家什,这吃饭的家什端在手里,是不是意味着将来这王府还得是交到小主手里? 还有,昨儿她好像跟谢涵提了一句自家小主不爱读书,礼单上便给准备了一套笔墨纸砚,显然是用来规劝自家小主的,就是不知自家小主能不能听得进去。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这东西真的是谢涵准备的,那这丫头的心思也太灵透了些。 谢涵见尹嬷嬷盯着这礼单发呆,便看了高升一眼,高升忙弓着身子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对尹嬷嬷道“尹嬷嬷,仓促之间这点东西实在是不成敬意,还请告知王爷,小的替我们主子多谢王爷惦记,等过了年,小的再专程登门去向王爷拜谢。” 因为尹嬷嬷是以赵王府的名义送的年礼,高升也只能装糊涂,再一次点明回礼是给赵王府的,这样一来,既保全了小姐和那位王子的名声,也拉近了谢家和赵王府的关系。 至于这东西进了王府之后会怎么分派会到谁的手里,那就不是该他高升操心的了。 “专程拜谢倒不必了,我们王爷这段时间一直闭门谢客,我们主子也是因为王妃生前有话交代过他,这才打发我们来这一趟,就想看看谢姑娘过得如何,有没有什么难处,有没有被人欺负。” 尹嬷嬷说完,扫了高升、李福、高妈妈、方氏等人一眼,正要上车时,见一农村老太太领着一堆人过来了,猜到这应该是谢涵的家人,只得站住了。 谢涵忙介绍彼此的身份,尹嬷嬷倒是上前屈膝向张氏行了个礼,“老太太,我们急着赶路,不敢再耽搁下去了,下次有机会来再看看你去。” “多谢了,回去该带好的带个好,我们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好东西回送你们,偏劳你们大雪的天跑来看我孙女,大过年的,这是一点小意思。”张氏说完拿出几个荷包来,一人给了一个。 尹嬷嬷捏了一下荷包,感觉到里面是一个一两的小银锭,微微有点惊讶。 当然,她惊讶的不是这一两银子本身,而是这一两银子是出自一个农村老太太。 说实在的,就他们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哪个看起来不比张氏他们强多了? 可张氏偏偏就给他们打赏了,而且还不停口地向他们道谢,说他们辛苦了。 看到这,尹嬷嬷有点动容了,解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块玉佩递到张氏手里,没等张氏回过神来,转身上了车,等张氏上前想要还回去时,马车发动了,张氏只得看着手里的玉佩发愁。 马车刚拐出大家的视线外,新月便迫不及待跑过来拉着谢涵的手,“小妹,走,快进屋去,我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你。” “什么大喜事?”谢涵问是问,眼睛却看向了张氏。 第二百一十六章、求仁得仁 谢涵的失落来的快去的也快,张氏的话刚一说完,她便明白了张氏的苦心,因此她更关心杜家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来下定。 “祖母,早一天晚一天知道不打紧,我就是不喜欢大姐出嫁,大姐要出嫁了就不能陪我们玩了,祖母,大姐干嘛要这么着急出嫁?”谢涵说完噘着嘴,挣扎着想下地。 她人倒不重,可大冬天的穿得多,抱起来有点费劲,张氏身子又不太好,谢涵怕她累着。 “真是个孩子,难不成因为要你大姐陪你玩你大姐就不嫁了?”吴氏听了谢涵孩子气的话,笑了。 “放心,就是成亲也得是明年秋冬了,你大姐还能陪你玩一年呢。”郑氏也笑了,见谢涵想下地,伸出手想把她接过去。 张氏拧了拧眉头,躲开了郑氏的手,自己把谢涵重新往上抱了抱,“好了,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去吧,我也累了,陪涵姐儿说说话去。” 她是嫌这二个儿媳说话越来越不上道了。 这种话是能跟七八岁的孩子说的吗? 郑氏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见张氏不高兴,忙拉着吴氏拐到灶房去了。 而张氏则一直抱着谢涵进了屋才把她放到炕上,可能因为累到了,给谢涵脱靴子时有点喘气不匀。 “司画,你去找高管家把那两支人参都拿来,还有,让他把那些野味分一半到这边来。” 她得给老太太补补身子,她已经失去父母了,可不想再早早失去祖母。 “不用了,孩子,给你留着应急吧,又给我拿来做什么?这一冬天我吃了不少汤药,身子好多了。”张氏忙道。 这话倒是真的,上一次杜老郎中来给谢涵复诊,谢涵顺便让他给张氏把了把脉,开了半个月的汤药,张氏吃完之后说身子轻快了不少。 可谢涵不敢大意,“家里还有呢,祖母年纪大了,冬天应该喝点参汤进补的。” 说完,谢涵发现张氏的衣襟上沾了点雪泥,估计是方才抱自己时自己的靴子不小心蹭上去的,便伸手去擦了擦。 “瞧瞧,我们涵姐儿可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又惦记着你祖母呢,自己还是一个等着人伺候的千金小姐呢,居然还知道替你祖母擦袄上的雪泥,啧啧,也难怪你祖母时常把你挂在嘴边了。”吴氏进来听见谢涵的话又看见谢涵的动作,讨好地夸了她一句。 张氏同样不喜欢听这些话,夹了她一眼,“早饭这么快就做好了?” “快了,这不来问问娘,是单给涵姐儿做点米饭还是煮几个饺子?”吴氏陪笑道。 谢家人都知道谢涵是从南边来的,不大喜欢吃面食,也就饺子和馄饨还能勉强吃几个,所以吴氏特地来问问。 经过小月的亲事,吴氏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小侄女绝对是一个香饽饽,是千万千万不能得罪的。 “大伯娘,我吃过了早饭,不用准备我的。”谢涵猜到了几分吴氏的心思,笑了笑,没有回应她的热情。 第二百一十七章、开恩 谢耕山是下午申时才回来的,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庙里的高僧说了,杜廉是木命,小月是水命,木生水水养木,两人在一起能相生相和,夫荣妻贵,更重要的一点是,小月的子星运很旺,多子多福的,故而杜家对这门亲事是乐意之极,再无顾虑。 这下连张氏的嘴角都合不拢了,谢涵胸口的那块石头也落地了,一心一意地琢磨该给这位大姐送点什么陪嫁。 腊月二十九一早,杜郎中便带着杜廉和媒婆再次上门了,这次是正式的交换庚帖,杜家给小月留下一对龙凤镯和一套纯金头面当定礼,此外还有银票二百两,衣料若干。 中午,杜郎中和杜廉留在了张氏那边吃饭,陪客的是几位族老和本家的长辈。 这种情形谢涵自然不方便过去,而张氏怕她一个人没意思,特地把小月三个都打发来陪她了,四个女孩子也没有做别的,在炕上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下午的话,话题是围绕着小月的亲事展开的,从小月的亲事延伸到女孩子嫁人的好处和坏处。 总结了半天,几乎没有什么好处,全是坏处,离开父母兄弟姐妹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群完全陌生的人重新开始生活,怎么想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不说别人,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孙氏,孙氏嫁到谢家来之后种种不适她们都一一看在眼里。 令谢涵意外的是,小月竟然是除了新月之外话最多的,虽说她的亲事基本定了下来,可她总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一方面是不大相信自己的好运,另一方面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配不上杜廉,怕杜廉会嫌弃她。 这一下午,谢涵基本没有怎么开口说话,她是想起了自己那糊里糊涂的上一世。 是啊,嫁人的好处她是没有体会到,可嫁人的坏处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尸两命、人财两失,还有比她更凄惨的吗? 这一世,如果可以,她是真不想嫁人了。 有顾家在,他们是不会放任她在外面舒舒服服地过日子的,除非他们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谢涵是决计不会把那些东西交出去的,因此,她和顾家的争斗远没有结束,这种情形下嫁人,她肯定会牵连到夫家的。 所以这个话题对谢涵来说就有些沉重了,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能说,只好沉默。 好在小月和新月都以为她年龄小,还不大懂得嫁人的意思,所以也没怎么留意到她神色的变化。 晚饭后,送走小月几个,谢涵仍旧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仔仔细细地把自己上一世那三年卑微而又憋屈的妾室生活重新过了一遍,回忆得越多,她就对自己越厌恶,对顾家也就越憎恨。 次日便是除夕,谢涵一早醒来便有些昏沉沉的,她猜到肯定是自己哭了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拿着靶镜照了一下,果然好好的一双杏仁眼成了核桃眼。 司琴以为谢涵是想父母哭的。昨儿晚上是她当值,亲眼见谢涵上完香之后在蒲团上又跪了半天才起来,所以她什么也没问,命司棋去灶房要两个煮好的鸡蛋,正用丝帕包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在谢涵脸上滚来滚去时,张氏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嫌隙 谢涵一行过去的时候,谢沛带着谢沁、谢泽、谢鸿、谢潇几个在换桃符、贴对联、贴门神,小月带着新月弯月两个在贴窗花,郑氏吴氏带着两个婆子在灶房忙活。 张氏住的屋子里摆了两张八仙桌,谢涵几个到的时候,孙氏带着她的丫鬟在摆杯盏碗筷,谢莹一个人在炕上玩拨浪鼓。 方氏不会做灶房的活,见此忙从孙氏的手里把活接了过来,而白氏则把谢澜放到了谢涵身边,转身去灶房帮忙了。 谢澜难得见到谢莹,小孩子见到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觉得新鲜,再加上谢莹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的绸子棉袄,手里又拿了一个拨浪鼓,因此,谢涵刚一松开谢澜,谢澜便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谢莹走去,谁也没想到,就在谢澜伸手去够谢莹手里的拨浪鼓时,一个没站住,直接扑在了谢莹身上。 偏偏孙氏怕孩子掉下炕,特地把谢莹放在了炕里靠墙的地方,好巧不巧的,谢澜倒在了谢莹身上,谢莹则向里一歪,脑袋直接磕墙上了,当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谢莹一哭,谢澜不知底里,也吓得哭了起来。 待谢涵手忙脚乱地把两人分开,正要抱起谢莹看看她的脑袋如何时,孙氏黑着脸把谢莹抢过去了。 “大嫂,都怪我没有看好孩子。”谢涵觉得委实责任在她,她不该早早松开谢澜的手。 “行了,谁家娃娃没有磕过碰过摔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哭两声就好了。”张氏一边说一边把谢澜抱了起来。 她早就看不惯孙氏的骄狂,更见不得她给谢涵脸色看,她的小孙女已经够可怜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大过年的想爹娘了只会自己躲着哭。 偏偏孙氏心里也憋着一肚子气,从县城回来后各种不适应不喜欢,她本来也是一个娇养的小姐,什么家务活也不会做,可婆婆和祖婆婆过惯了苦日子,除了那些脏活苦活是雇人做,一般的家务都自己动手。 长辈都动手了,她一个做孙媳妇也不能干看着,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公婆也不愿意啊。 因此,她只好硬着头皮帮忙。 可孙氏又怕把自己的手做粗了,加之她委实也不爱干家务活,因此只帮着做点取巧的活,比如说摆摆碗筷擦擦桌子端端菜什么的。 可谁也不傻,时间长了长辈们嘴里虽然没说什么,可也没少给她脸色看。 谁知正气不顺时,杜家又上门来提亲了,亲眼看着自己曾经求而不得的杜廉和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小月定亲了,这让孙氏情何以堪? 更令她憋闷的是,从杜家上门试探到昨儿下定,还没怎么地,杜家就花了五六百两银子了,要知道当年谢家给她的定礼加聘礼才不过二百两银子。 这么一比,孙氏心里能平衡才怪呢? 更别说,杜廉是一个秀才,很有可能马上就是一个举人进士,前途无量;而她的丈夫呢?不过是一个小餐馆的小掌柜,撑死做到头也就是一个小餐馆的小老板,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第二百一十九章、规矩 张氏一向不习惯让人伺候,再说她今儿的目的是把方氏和白氏喊来一块吃顿团圆饭,不是让人家来伺候她。 “罢了,不用你们伺候,你们两个都坐下吧。” “老太太真是折煞奴婢了,老太太能让奴婢在跟前伺候就是奴婢的福分了,奴婢可不敢跟老太太平起平坐的,奴婢还是站着给老太太布菜吧。”方氏陪笑道。 的确,像她这样的身份,在真正的大户人家是没有资格去伺候老太太用餐的,那是做儿媳的权利。 可张氏不懂啊,这些年她也没给这两个儿媳立过什么规矩,而唯一一个懂规矩的在这个家也没住上几天,彼时她生怕对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嫁到这乡下来委屈了人家,哪里还敢让人家伺候她? “祖母,你就让方姨娘伺候吧,她这也是替我爹我娘尽孝呢。要是我娘在这,今儿这顿饭就该是我娘伺候你吃了,这是规矩。”谢涵接到方氏求救的眼神,心念一转,说道。 “啊?还有这规矩?那你的意思是我和你大伯娘都应该站起来先伺候你祖母吃饭?”郑氏忙放下了刚拿起的筷子,问道。 她是担心小月明年嫁到杜家去,这杜家会不会也有让儿媳孙媳伺候长辈吃饭的规矩?那她女儿岂不是连一顿热汤饭都吃不上? “别家我不清楚,但我外祖母吃饭时几位舅娘都得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帮着布菜,而且不能出一点声音。还要,我听我娘说过,儿媳伺候婆母吃饭是本分,先生教过的规矩里也有这一条。对了,大嫂,你娘家听说也是镇上的大户,你们家吃饭时是不是做媳妇的得在一旁站着布菜?” “我,我,我们家不一样。”孙氏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 她娘家倒是有这规矩的,她母亲伺候她祖母多年,如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母亲的规矩比当年的祖母还大还讲究,娘家的大嫂也是苦不堪言。 初嫁到谢家来,她也担心婆母和祖婆母两层婆婆规矩多日子难熬,可谁知嫁进来才知道,谢家虽然没有这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可谢家是一个乡野粗鄙之家,要自己亲手做家务要吃粗粮杂粮,最难以忍受的是家里居然还养了一堆牲畜,时不时就飘进一点味道来,因此,她在谢家的日子也是苦不堪言。 “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谢涵听清了孙氏的话。“不如这样吧,祖母,趁着这些日子大嫂在家,让大嫂教教姐姐们一些当地的规矩。” 孙氏这才明白自己被谢涵算计了,说的好听是让她教规矩,其实说白了不就是想让她立规矩吗? 哼,真当她是一个面团子好欺负? “看小妹说的,我娘家虽然是镇上的,可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哪里比得上小妹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妹妹们想学规矩还不好说,现成的两位姨娘在这,她们都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想必对那些大户人家的规矩都熟。对了,不是还有一个什么女先生吗?听说妹妹们都跟那位女先生在学认字念书呢,恭喜妹妹们了,等大嫂有空了也跟你们一起去见识见识。”孙氏笑吟吟地说道。 第二百二十章、抓周 年夜饭过后,谢涵带着谢澜和方氏、白氏回了自己家守岁,不过初一一早仍旧带着谢澜去了老房那边向长辈们磕头拜年,随后谢涵便被新月和弯月两人拉着去了祠堂门口的空地上看扭秧歌、踩高跷和划旱船。 下午,谢沁本想带着谢泽几个和新月、弯月、谢涵几个去镇上看戏,说是镇上有一个戏台,每年正月镇上的大户人家都会请几台戏班子,从正月初一唱到正月十五,据说热闹得不行。 谢涵本不想去,正犹豫着怎么拒绝时,阿娇跑了来告诉她,说谢澜发热了,白氏急得不行。 这下谢涵倒不用找理由了,一面打发人去接杜郎中,一面让人去通知张氏,自己也急急忙忙去了后罩房,白氏正抱着谢澜掉眼泪呢。 张氏随后就到了,摸了摸谢澜的脑门,她带过的孩子多,凭经验感觉可能是谢澜极少出门,这两天抱着他去老房那边受了点风所以才发热了,忙命白氏给孩子煮点姜糖水喝。 刚喂进半碗姜糖水,杜郎中到了,他给谢澜把脉之后也说是受风吃了点寒气,由于孩子小喝不进汤药,他回去后让人送了几粒丸药过来,研碎了用温水送服。 还别说,这丸药见效还挺快的,吃过之后没多久谢澜便开始发汗,晚上临睡前热度便降下来不少,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大年初二开始,张氏那边每天都有客人上门,而谢沛哥几个和小月姐几个也没闲着,从初二开始也是不停地串亲戚。 谢涵一来因为守孝;二来因为谢澜的病,这个正月除了去张氏那边请安她哪里都没有去,不过那些来上门的亲戚她倒基本认全了。 正月十五这天,因着是谢澜的周岁生日,谢涵和张氏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给谢澜过一个生日,毕竟还有一个抓周呢。 于是,这天一早谢涵亲自给谢澜穿上了一件富贵长春的宝石蓝缎面棉袄,同款虎头鞋,再戴上一个纯金项圈,项圈上挂了一个长命富贵锁,正抱着他给父母磕头时,张氏领着老房的人过来了。 令谢涵感到意外的是,每个人都给谢澜带了礼物过来,张氏是一套衣服鞋袜和一个纯金项圈,两位伯娘均是一套衣服鞋袜和一个银项圈,孙氏是一个银项圈,小月三个都是一套衣服鞋袜,谢泽几个或是一顶帽子或是一双虎头鞋或是一个拨浪鼓等,东西都不贵,但心意都到了,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谢涵命阿娇和小云把这些东西收拾好,然后便在炕桌上摆好了抓周的物件,随后,谢涵把谢澜放到了炕上。 没等谢涵开口,谢澜一屁股坐了下去,看见炕桌上摆的东西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飞快地瞅了众人一眼,然后爬到了炕桌前,半边身子扑到了炕桌上,流着口水一个个扒拉来扒拉去。 炕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的,有让他抓官印的有让他抓毛笔的也有让他抓元宝的还有让他抓葱或者刀剑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胆大包天 谢涵一落泪,张氏眼圈也红了,众人这才明白张氏和谢涵为什么只强调谢澜要长命百岁,绝口不提别的。 “好了,抓完周了,小妹,我们一早可什么都没吃呢,就等着吃一碗小弟的长寿面,听说你家厨子做的面条也是一绝。”谢沛怕长辈们跟着伤心,忙把话岔了过去。 “是是,我吃过好几次,汤头清亮不说,味道还特别鲜美,上面要是再放几块酱鸭和剁得碎碎的香葱就更好了。”谢沁忙附和。 “看你这点出息,说到吃就你来劲,我可告诉你,今年再过不了童生试,你自己掂量着办。”谢耕田瞪了这个儿子一眼。 谢沛已经放弃了念书,谢耕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谢沁身上了,偏谢沁对念书也没什么兴趣,一心只想着做生意,谢耕田说不失望是假的。 尤其是看到谢澜今天抓了一支毛笔,更是勾起了他对儿子的期盼。 “好了,大过节的你又冲孩子发什么脾气,这念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走了,我们去吃元元的长寿面喽。”张氏伸手抱起了谢澜。 从谢纾的早死张氏悟出了一个道理,人太过聪明太过有出息有时未必就是好事,要不老话怎么会说傻人有傻福呢? 后面的宴席有谢沛几个的刻意插科打诨,倒是一派其乐融融,尤其是席间孙氏因为吃了两口鱼而泛起了恶心,更是让张氏、吴氏几个乐得合不拢嘴。 饭后,谢沛要带着弟弟妹妹去镇里看戏和看花灯,谢涵直接以守孝为由拒绝了。 元宵过后,谢沛仍是去了县城开餐馆,孙氏因为有了身孕留了下来,紧接着没两天,谢绅带着谢沁几个去了幽州,书院开学了。 谢沁几个一走,小月几个也闲了下来,每天都来谢涵这边和谢涵一起看书认字。 正月过后,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地上的积雪也渐渐化了,谢涵听从张氏的建议,每天带谢澜出来晒一会太阳,她在一旁练五禽戏,谢澜在一旁练走路,偶尔也学着谢涵比划几下,没少摔跤,给大家贡献了不少笑料。 清明这天,从山上祭拜完父母回来,谢涵命白氏抱着谢澜进了自己屋子,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个计划。 “什么?白天把元元给你送来?这是什么意思?”白氏没大听懂谢涵的话。 在她看来,谢涵每天都会过去找谢澜玩一会,干嘛还要如此郑重其事地说白天给她送来? 其实,要依谢涵的意思,是想把谢澜接管了,白天黑夜都接管了,可她上一世自己做过妾也怀过孩子,知道孩子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所以也就没忍心剥夺白氏的权利。 可白氏毕竟是一个丫鬟出身,没什么见识不说头脑也不够聪明,只会一味地惯孩子,谢涵是真心怕她把谢澜养残了。 虽说她不希望这唯一的弟弟有太大的出息,可她也同样不希望这唯一的弟弟被养残了,毕竟以后谢澜要面对的不是自家屋顶上的这片天空,还有顾家,还有无数与顾家类似的算计。 第二百二十二章、撞上了 高升走后,谢涵依旧过起了足不出户的日子,不是陪着谢澜玩就是带着小月几个念书习字,偶尔也会在谢澜睡着了的时候做点针线活。 当然,说足不出户也不对,每天她还是会去老房那边向张氏请安,早晚各一趟。 这天,谢涵正在院子里教谢澜认识各种花草,新月急匆匆地跑来了,说谢沁过了县试,同时过的还有谢绅的儿子谢淮。 谢涵听到这个好消息自是开心,命司琴去找了两匹夏天穿的纱料,领着谢澜去了老房那边。 “小妹,二哥真的要向你说声多谢,要不是你鼓动我去幽州的书院,要不是这个假期你给我看的那些经义,这县试我说什么也过不了。”谢沁见到谢涵,上前摸了摸谢涵的头。 谢涵偏了偏脑袋,从司琴的手里接过那两匹纱料递到了谢沁手里,“二哥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了些,你是我二哥,我是你小妹,一家人还谢来谢去的做什么?来,二哥,恭喜你,这是小妹给你的贺礼,原本想亲自做好了送你,可小妹的手艺不行,这活还是麻烦大姐吧。” 郑氏看到谢涵拿过来的纱料,上前摸了摸,问“涵姐儿,这料子叫什么,又软又细致,想必夏天穿起来很舒服吧?” “是,二伯娘,这就是夏天穿的纱料,也可以用来做帐子,不过做帐子的不需要这么密实。”谢涵解释道。 “说到这个,娘,我想让涵姐儿和我去一趟幽州,咱们去城里给小月挑点四季衣料吧,她也该预备上了。”郑氏转向了张氏。 杜家已经托人带来话了,说是想在十月份举办婚礼,具体日子还得找高僧去算算,但大致日子错不了,因此,郑氏的意思是要给小月置办嫁妆。 毕竟现在谢家的条件不一样了,小月嫁的人家也不一般,再加上杜家又给了二百两银子的定金,郑氏想给女儿办得体面些。 当然了,她之所以敢这么说也是因为张氏给她露了个口风,杜家给的二百两银子都给小月置办嫁妆,此外家里还准备给一百亩地的陪嫁。 “这敢情好,小妹去了说不定还能帮我分析分析那些精义呢。”谢沁没等张氏点头,先答应上了。 “是啊,娘,才刚你不是说问小二子幽州城里是什么样子,不如我们几个都跟着进一趟城去逛逛,左右涵姐儿城里有现成的便宜房子。”吴氏陪笑道。 她长这么大也没有去过幽州城,好容易家里有了两件喜事,老太太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便想撺掇着老太太带她去开开眼,左右郑氏也是要去进城去给小月置办嫁妆的。 “是啊,祖母不是说要去买几个丫鬟吗?幽州城里的牙婆多,可挑选的余地也大些。”谢涵说道。 本来她想说不用去幽州买衣料的,她库房里还有上千匹衣料呢,可转而一想,她送的是添妆,长辈置办的是嫁妆,这是两回事。 再说了,她那边的衣料大都是上等的绫罗绸缎,杜家目今不过是镇上的普通乡绅之家,那些衣料还真不太适合小月穿出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不按套路 司琪一看谢涵被撞倒了,忙上前扶起了她,新月和司书一看谢涵的小花脸,顿时怒了,忙几步上前拉住了对方。 “喂,你眼睛是用来出气的啊,没看见前面有人,跑什么跑,奔丧呢。”司书瞪大眼睛指着对方骂道。 “奔丧?我看你才是找死。”撞倒谢涵的那人二话不说一鞭子抽了过来。 眼看就要打到司书身上时旁边有人伸出手来抓住了对方的胳膊,那根鞭子险险的就从司书的鼻尖擦过去了,司书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台阶上。 彼时谢涵扶着司琪的手站了起来,见仗义伸手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正要开口向对方道谢时,只见对方冷冷地看向了司书。 “这位小兄弟,以后说话注意口下留点德,别弄得自己到时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这位大哥,骂人是我们不对,可我的人也不是平白无故就骂人的,凡事都有个因果缘由的。”谢涵开口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男子和那少年应该是一伙的,他伸手拦住了那少年的鞭子并不全是为了司书,多半是为了那个少年,多半是怕少年惹事了回去不好交代。 “就是,就是,要不是那小子撞了我妹,我们会骂人吗?”新月被那人的鞭子一甩,也吓得花容失色,这会见有人出来仗义执言,却偏偏还搞不清状况,便走到谢涵身边把谢涵推给对方看。 谢涵的脸此时已经让司琪擦干净了,正要给谢涵擦手时现谢涵的手掌破了,有血珠滴出来,此外,谢涵估计自己的膝盖肯定也磕破了,只是这会人多,她没法让司琪掀起裤子来看。 “这是你妹?”男子问道,疑惑地看向了谢涵。 “你妹个头,我说的是我们,撞了我们,你看我弟都被那小子撞伤了,我们还没说什么,他倒甩起鞭子来了,你不去教训教训他反倒来教训我们,见过不讲理的就没见过像你们这么不讲理的,真是一对混蛋。”新月一看谢涵的手流血了,腾地一下又火大了,早忘了方才那男子的警告了。 “随风,你去给她点教训,要不她不长记性。”那个甩鞭子的少年听见这话,看都没看新月一眼,直接黑着脸吩咐那个叫随风的十八九岁的男子。 谢涵这才留意到对方约摸才十二三岁,身上穿了一件葛麻的粗布衣服,脚上穿的也是一双葛麻的布鞋。 论理,这样的穿着打扮应该是那些经常下地劳作的农民,可谢涵从对方身上看不到丝毫农民该有的懦弱、卑微,相反,少年很张扬,看面相也是娇养的,绝不是农村出来。 还有,从少年说话的口吻看,这个叫随风的男子是他的随从。 随从?谢涵看了看随风身上的青色绸子衣服,有随从穿绸子主子穿葛麻的? 联想到少年听到司书骂“奔丧”二字时的反应,谢涵突然明白了,这少年目前这样的打扮可能正是因为在守丧,所以才会在听到司书骂“奔丧”时二话不说挥鞭子,因为司书踩到了他的底线。 第二百二十四章、没有看错 同样,谢涵的话也令那个甩鞭子的少年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谢涵居然会为他说话,居然会维护他,刚才不还气堵堵地责怪他吗? 少年的眼神闪了闪,也颇有兴致地打量起谢涵来。 谢涵虽然帮了他,可并没有兴趣参与到他们兄弟相争中去,她扶住了司棋,对还想上前讨一个说法的张氏等人说道“祖母,我们进去吧,小心淋雨多了着凉反倒不好了。” 谢涵的话正对了陈武的心思,他虽然不惧这几个人,可对方身份不明,他也怕事情闹大了对谢涵不利。 因此,听了谢涵的话,陈武忙命文福去找庙里的师傅要两间寮房,看样子,这雨是停不下来了,他怕太晚进城万一城门关了还麻烦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在寺庙住下来。 张氏虽然不甘心,可一看对方带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随从,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而且又是什么哥俩一起来的,自己这边虽然也有一大家人,可都是女人和孩子,关键时候不但帮不上忙还会拖后腿。 因此不管是拼人还是拼家世,估计都拼不过人家,这口气只能是忍了。 “祖母,走吧,我真没事了。”谢涵见张氏的眼圈红了,自然明白她心里想什么。 她又何尝不想自己的父母,如果她的父母还在的话,她又何须忍这口气? “小,小弟,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不算你摔的这一跤,还有他刚刚抽司书的那一鞭子呢?”新月噘起了嘴。 也不怪她没眼力见,她是被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蛊惑了。 “二姐,小弟都说算了,我们还是走吧。”弯月胆小,她怕再闹下去对方再甩一鞭子过来,那岂不更吃亏了? “司书出言不逊在先,就当买个教训了,以后记住了,骂人可以,但不能触及到别人的底线。” 谢涵说完也不看这兄弟两,抬脚就要往上迈,谁知膝盖上的疼痛出卖了她,根本抬不动。 “这位小弟弟,我看你脚似乎不太方便,不如这样吧,让我的小厮把你背进去,就当替我弟赔礼了。”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说完向他的随从努了努嘴。 “不劳你们费心了,我来背我小,小弟。”谢沁说完走到谢涵面前蹲了下来。 方才要不是文福拦住了他,他早就想冲上去为谢涵出头了,可文福说他的任务就是护住这些女眷,他怕陈武一旦跟对方动起手来会殃及到这些女人们。 可等了半天陈武和谢涵都说算了,因此,心里正堵着一口气的谢沁听到那人要打发他的小厮背谢涵时,忙抢上前了。 这种时候,谢涵也不矫情,直接趴到了谢沁背上。 进了寺庙的大门,她还能感觉到后面有两道目光紧紧地黏着自己。 好在文福办事老道,用十两银子的香火钱换了一间偏院,谢涵自从进了偏院之后就没有再出去,倒是张氏、吴氏和郑氏安顿下来后去天王殿拜了拜,并顺便为小月的姻缘求了一签,幸好抽到了一支上上签,张氏心里的那口气才松散了些。 第二百二十五章、例子 谢涵的意思是如果这做哥哥的真关心自己的弟弟,他应该上来先问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安抚一下谢涵,替他弟弟向谢涵道个歉,把事情压下去,回去之后或者私下里再跟弟弟沟通讲道理,告诉他哪里做得不对。 可这位哥哥倒好,上来先问一句“你是不是又闹事了”,这不明摆着告诉外人,他这个弟弟一贯不懂事不成器? “啊?你说这做哥哥的是坏人?”新月和弯月同时问道,显然被谢涵的结论惊到了,尤其是新月,甚至还伸手摸了摸谢涵的脑门,看看谢涵是不是在说胡话呢。 一个说话温和,上来就关心她们出什么事了,另一个不但把谢涵撞倒了还一言不合就甩鞭子打人,傻子也知道这谁好谁坏吧? “倒也不一定就说他是坏人,好人坏人的定义很难说得清,只能说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这些大户人家的事情一句两句也跟你们解释不清,我只能告诉你们,这兄弟两个的立场肯定是对立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人肯定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多半一个是正出的一个庶出的。” 这话她们两个倒是听懂了,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谢涵是嫡出的,谢澜是庶出的,因此,家里的事情都是谢涵做主,就连谢澜的生母见到谢涵都得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小姐”。 因此,新月和弯月想当然地把那个哥哥当成是嫡出的,那个弟弟肯定是庶出的所以不服哥哥的管教。 谢涵听了也不再解释,昨晚没怎么休息好,马车晃晃悠悠的,她有点困意了。 可真闭上了眼睛,她又睡不着了。 她是想起了上一世的经历。 上一世的顾铄也同样是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翩翩少年郎,而且彼时的他对谢涵维护有加,谢涵一个无依无靠寄人篱下的孤女很轻易就被他打动了,可真到了谈婚论嫁的关键时候,顾铄却一退再退,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枉付了真心。 所以这一世的谢涵见到这种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心里有一种本能的排斥,故而才会格外敏感那位做哥哥的说过的话。 当然,这一切只是谢涵的推断,未必是正确的,而她显然也没有求证的兴趣。 由于道路马车在两个时辰后进了幽州城,车子一进城,新月和弯月便迫不及待地掀了车帘往外看,宽阔的街道、齐整的房子、繁华的商铺、威严的府衙,这些都极大地吸引了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小姑娘,更别说街上偶尔还有身穿异族服装的行人经过。 幽州与瓦剌交界,虽然和瓦剌断断续续地打了多年,但战事不紧的时候,私下会有少数的瓦剌人和汉人通商,他们一般用动物毛皮、羊群、人参、干蘑、肉干、木耳、木头等物件来换取他们需要的衣料、茶叶、盐、铁器等东西,除了瓦剌人,还有极少数的女真、朝鲜等人在幽州定居或做生意。 所以总体来说,幽州是一个人口比较混杂的城市,主要是距离边界太近,并不太好管理。 第二百二十六章、买买买(一月月票二百五十加更) 张氏等人在谢涵的闺房并没有逗留多久便听见前面有了动静,原来是谢泽、谢鸿、谢潇三人从书院回来了。 谢涵几个拉着他们三个问了些书院的事情,正说着热闹时,谢绅的妻子毛氏来传饭了。 饭后,谢沁带着谢涵几个小的在外书房说笑,张氏、吴氏、郑氏三个和毛氏坐在对面屋子的炕上说话,主要是张氏和郑氏拉着毛氏问一些幽州城里的婚嫁习俗。 当然,最主要的是问女方一般要准备些什么嫁妆,说着说着就问到了谢涵开的绸缎铺子里面都有些什么货物。 原来谢沁几个去年冬天回来过年的时候便告诉了张氏等人高升在幽州城里开了一家绸缎铺子,当时张氏便把谢涵喊去问了个明白,得知谢涵只知道高升开铺子的事情别的一概不清楚,张氏心下便有点不太高兴。 后来还是谢涵拉着张氏细细解释了一下父亲临死之前的托孤以及高升这些年在谢家的付出,还有一点,这铺子的账房是谢绅,张氏心里才略略平衡了些。 其实,张氏不是没有考虑过接管谢涵的这份家业,可问题是她的两个儿子只会地里刨食,几个孙子又小又没什么本事,就算是强行接管了又有谁能撑起来? 还有,退一步说,就算谢沛几个有本事能撑起来,可谁又能保证等谢涵和谢澜大了的时候谢沛几个能完好无损地把这份家业还给谢涵姐弟两个? 自古以来因为财帛而兄弟离心的例子还少吗? 所以这件事便按了下来。 因此,这次张氏之所以这么痛快地同意来幽州置办嫁妆也存了几分查探的意思,左右高升这段时间也不在幽州,而谢绅是谢春生没出五服的侄子,怎么也不能向着外人吧? 其实,在刚知道张氏等人的来意时,毛氏便猜到了她们应该是奔这个绸缎庄来的,略一犹疑,毛氏倒是也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她说那个绸缎庄里的衣料都是从南边运来的高档料子,绝大部分是卖给那些达官贵人。 她的想法和谢涵一样,杜家毕竟只是镇上的普通乡绅,小月嫁过去有一两件出门见客的好衣裳便足够了。 当然,毛氏说的很委婉含蓄,能不能听懂能不能听得进去就看张氏等人的了,她一个外人这样做已经是逾矩了。 毕竟这个铺子的主人是谢涵,不是她。 谢涵虽然没在场,可在郑氏提出喊她来幽州城里陪她置办嫁妆的时候倒也猜到了缘由,所以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因此,次日一早,刚梳洗完毕正在院子里练五禽戏的谢涵见到拿着购物清单来催她出门的郑氏一点也不惊讶。 想到今天要带郑氏等人去逛衣料铺子和首饰铺子,穿男装不太方便,谢涵便换上了一身女装。 好在她才八岁,而幽州又是边境城市,男女大防不像扬州那边苛刻,街上还是时不时有妙龄的女孩子出来逛的,而且她们很少带幕篱或帷帽,因此谢涵也不觉得自己逾矩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堂舅 谢涵一看杨冰身边有五六个人,正犹豫要不要和他打招呼时,杨冰已经认出了她。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杨冰说完扫了一圈谢涵身边的人。 “杨长史客气了,我是昨儿刚到的,陪我祖母和两位伯娘来城里逛逛,也没什么正事,哪敢惊动杨大人?”谢涵向杨冰屈膝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回道。 杨冰见此,眼眸闪了闪,忽地有点明白为什么尹嬷嬷回来之后也对这个孩子赞不绝口了,这个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也太懂进退了。 这样的人才值得人怜惜值得人伸把手,因此,听了谢涵的话,杨冰反而笑着上前摸了摸谢涵的脑袋,对身边的人介绍起谢涵来。 无非就是说谢涵是已故两淮盐政谢纾的遗孤,如今在乡下老家守孝,家中还有一个弱弟,这家饭庄就是谢涵的家人开的等等。 杨冰身边的人都是人精,而且官场中的人哪有不知道谢纾的?就算不认识也早听说过了,故而见杨冰如此介绍谢涵,有那聪明会来事的忙解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当见面礼送给谢涵了。 谢涵一看是男人腰间挂的东西,哪好意思要? 杨冰见谢涵推辞,也猜到了几分缘由,哈哈大笑,“这孩子跟我也见外呢还别说你们。” 这时,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走上了前,也从自己腰间扯下了一块玉佩,笑道“别人的东西你可以不要,可我的你必须收下,因为我是你的堂舅,虽然我没见过你,但小的时候我和你母亲见过,和你几位舅舅也熟。” 谢涵听了这话微微变了脸色,抬头看向了对方,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她上一世她的确见过,好像是刚来幽州的时候,顾铄带着她去拜访过一次顾家的族亲,只是后来不知什么缘由顾铄没有再让谢涵抛头露面,所以谢涵和这位堂舅也只是一面之缘,再加上对方此时也比上一世谢涵看到他的时候年轻好几岁,故而谢涵一时还真没留心到他。 “堂舅?”谢涵故意睁大了眼睛,装出一脸的懵懂。 因为顾家确实没有人告诉过她幽州还有亲人。 真是晦气,好容易出来一次却偏偏碰上了顾家的人,偏偏还让他发现了自己和赵王府的人相识。 谢涵正自懊恼时,只见杨冰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糟糕,我竟然忘了谢姑娘的外家是你们顾家,该死,该死,顾兄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哪里,哪里,说起来顾璟还得多谢杨大人对舍外甥女的照拂呢。”顾璟向杨冰抱拳。 谢涵本来还有些疑惑杨冰既然和顾璟相熟,怎么方才介绍自己时并没有提及顾家,反而强调自己一个孤女带着弱弟在乡下守孝,这会听了这两人的话,谢涵才明白敢情这两人不熟。 事实也是如此,顾璟因为前些日子惹了点麻烦想求到赵王头上,可赵王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因此顾璟只好退而求其次托幽州守备做中人和杨冰见上一面,谁知这么巧偏就碰上了谢涵? 第二百二十八章、同化 从饭馆出来,依谢涵的意思是想回家的,转了半天她有些乏了,可一看郑氏和新月等人兴致仍高,她只好把话咽回去了。 因此,在郑氏的提议下,谢绅又把众人送进了一家银楼,一进银楼,郑氏越发觉得自己的荷包干瘪,最便宜的一套纯金头面要五十两银子,最便宜的一对金镯子要十两,一支最小的金钗也要五两,而那些镶了珍珠、玉石、玛瑙的珠钗玉钗基本都在二十两银子以上,甚至还有上百两的。 可郑氏的荷包里拢共还剩不到二百二十两银子,其中一百两还是谢涵那年在扬州给谢耕山的路费。 再说了,她也不能把这二百多两银子都拿来买首饰吧,还得置办一点家具、被褥、餐具、茶具以及过日子用的家当吧? 于是,她又看向了张氏。 这次张氏没等谢涵开口便道“老二家的,依我说这纯金的头面不要也罢,我记得涵姐儿去年给这几位姐姐一人送了一套金饰,新新的,东西也齐全,而且那东西看着比这里的还好,你就再简单挑几样吧。” “可不是这话,还是娘提醒了我。”郑氏一看张氏堵住了她的路,也不敢再生出别的什么心思,一心一意地选起东西来。 倒是一旁的谢涵见了心下有点过意不去,想着出来这半天也没给新月和弯月买点什么,几位长辈手上也是光秃秃的,便做主给三位长辈一人挑了一对金镯子,给新月弯月一人挑了一对紫金蝴蝶插花,当然也有小月的。 谁知付完账要离开的时候,郑氏忽一眼瞥见了谢涵腰前的玉佩,想着小月成亲后也是跟谢涵似的整天穿着裙子,那么好的衣料和首饰都买了,也不能独独差了一块玉佩吧? “涵姐儿,你来帮二伯娘挑两块玉佩吧,你二伯娘从来没有摸过这些东西,也不识货。”郑氏直接拉上了谢涵。 “弟妹,你可想好了,这里的玉佩最便宜的也要十两银子一个。”吴氏在一旁多了一句嘴。 这一天看郑氏的银子跟流水似的花出去,吴氏有点不太理解,说实在的,孙氏嫁过来时的嫁妆她仔细看过,那些衣料都是很普通的绸子,也就一二两银子一匹的,可郑氏倒好,瞄上的都是十两银子一匹的,虽说不用她自己掏银子,可谢涵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有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吗? 再说了,人家毛氏都说了,杜家就是镇上一乡绅,杜廉还没有中举还没有派官呢,摆这个排场做什么? 说句不中听的,如果谢涵没有回来,如果谢涵没有给张氏那一千两银子,如果谢涵没有带着大家一起开饭馆,谢家撑死了也只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给小月置办嫁妆,可如今都给了一百亩地了,再加上杜家给的定金就是一千两银子了,可郑氏显然还不知足。 这人啊,吴氏摇了摇头。 “这么贵?”郑氏微微有点心疼了。 倒不是心疼这银子不该花,而是心疼手头剩的银子不多,买完首饰,她就剩不到五十两银子了,可清单上还有一堆东西没有买呢。 第二百二十九章、你不说我也不说 谢涵见这个妇人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奇怪的是她的举动却并让人讨厌,不由得细细打量起对方来。 妇人的年纪不轻了,眼角和嘴角处都有细细的皱纹,不过五官很端庄大气,皮肤也很白净,略施脂粉,头上的抹额缀了一块大拇指指甲大小的红宝石,堕马髻上插了一根赤金点翠步摇,身上穿的是一件枣红色的蝶花纹锦褙子,手腕上吊着一只色泽温润的红玉镯子。 这人到底是谁? 真正高门大户的贵妇不大可能会亲自到这种地方来买东西,一般都是店家把东西送到家,即便是进店了,也会有专门的包间伺候她们。 不是高门大户,难道是商妇? 可商妇又穿不出这种气度,小门小户就更不可能了,没有这个经济实力。 谢涵正琢磨对方的身份时,对方居然笑着对谢涵眨了眨眼,“你在猜我是谁?” 谢涵听了大囧,倒是也点了点头。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谁家的小姑娘?”妇人说完抿嘴一笑。 其实,在谢涵打量之前她早就打量过了谢涵一家,而她之所以留意到这家人,是因为进门时正好碰上谢涵挑了几对金镯子让长辈们试戴,老的推辞中的乐呵,接着是谢涵拉着新月和弯月选插花,两个小姑娘倒是很懂事,都选了最便宜的。 说实在的,彼时妇人并没有看懂这一幕,她明明听到谢涵喊老的祖母喊中的伯娘和二伯娘喊两个大的二姐三姐,可怎么不是老的中的大的给小买的反而是小的给老的中的大的买? 难道这家人是小的在当家? 接下来见谢涵只让丫鬟付了那三对镯子和两对插花的帐,郑氏挑的那堆东西是她自己付的,妇人这才猜到这小姑娘和这一大家子并不是真正的一家人。 如此一来,妇人倒是更糊涂了,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三位长辈虽然穿的都是绸子衣服,可脸上、手上的皮肤却很粗糙,一看就不是从深闺大院出来的,那两个大一些的小姑娘也是如此,说话行事看着也不像是大家小姐。 唯一一个看起来像大家小姐的就是谢涵了,可看谢涵和这家人的互动十分熟稔,那种祖孙情和姐妹情不像是假的,于是,妇人也好奇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家人? “我们是从乡下来的,说了太太也未必可知,还是不问也罢。”谢涵摇了摇头。 “乡下来的?”妇人微微吃了一惊,再次细细打量起谢涵来。 谢涵今天穿的是一件素白绉绸夹袄,这一年在乡下待着,为了就和几位姐姐,她特地让方氏从库房找了几匹普通便宜的料子做了几身衣服,除了绉绸,还有棉布和细麻的。 这样一来,谢涵走出门去也就不显得太突兀了,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专程躲在她家附近只为看看她每天穿什么。 张氏见妇人拉着谢涵细细打量,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经过昨天谢涵被撞倒的事件,张氏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城里人脾气大着呢,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了。 第二百三十章、反常 其实,从始至终杜廉都没有正视过自己的情感,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谢涵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同情和怜惜,所以他才答应了谢家的亲事。 可定亲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去谢家,竟然发现自己会莫名其妙地想到谢涵,想这个假期和谢涵在一起谈书论字的时光,想谢涵给谢泽几个讲书的神情,想谢涵捏着棋子耐心地教谢泽几个下棋的样子,想谢涵趴在炕桌上写字画画时的专注,等等等等。 总之,谢涵的博学、谢涵的才识、谢涵的调皮、谢涵的娇俏都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可问题是谢涵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啊。 杜廉知道毛病肯定出在自己身上,于是他找了一个回书院念书的理由早早回了幽州,刻意地不去想那些事情,每天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看书、写文章、练字、下棋、弹琴、找人探讨学问,渐渐的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 因此,杜廉松了口气,他认为自己前段时间肯定是因为跟谢涵见面次数太多,所以才会对她念念不忘,并不是他真的有什么恋童癖。 可谁知当谢沁告诉他说谢涵来幽州并病倒了时,他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心疼不是难过,而是隐隐的雀跃,因为他可以有正当的理由去看她了。 他害怕了,也惶恐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来了,一方面是想念,另一方面也着实是放不下。 “杜公子,我的脉象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谢涵见杜廉捏着自己的手腕好半天没有说话,有点吓到了。 “啊?哦,不是,就是受了点寒气,你身体太弱,以前亏损得厉害,来北方之后又不太适应,得慢慢调养,千万别着急。”杜廉急急放下了谢涵的手,脸却微微有点红了。 “咦,大姐夫,你脸红了,是不是热的?”一旁的谢沁问道。 “热吗?可能是有点,小妹刚让人把屋子烧热了,说是要捂汗。”弯月说完还特地去摸了摸谢涵的额头,“看,小妹果真出汗了。”。 她的解释恰到好处地解了杜廉的尴尬,也令谢涵和谢沁忽略了杜廉的反常。 尤其是谢涵,因为这门亲事是杜家主动求娶的,且不管是批八字的还是抽签的,都说这门姻缘是天作之合,她对杜廉更是再无怀疑。 “就这么捂着也不是事,还是吃点药发散发散吧。”杜廉看着谢涵蜡黄的小脸,心疼了。 “成,那就劳烦你了,司琪,你带杜公子去书房吧。”谢涵倒是看出了杜廉眼里的疼惜,努力回了对方一个笑脸,不过却没有多想。 因为她的话音刚落便听见了谢绅的女儿谢涴在门口喊“涵妹妹,有一位尹嬷嬷来看你了,我带着进来了。” “尹嬷嬷?”谢涵正要爬起来,只见尹嬷嬷自己掀了门帘进来了。 “快别起来了,仔细再着凉了。对了,有没有看大夫,用不用我从王府里再给你找个大夫来?”尹嬷嬷直接走到谢涵身边坐了下来。 “不用劳烦了,这位杜公子也算是半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第二百三十一章、提点 谢涵见尹嬷嬷如此郑重其事,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忙一下坐了起来,“嬷嬷有话请讲。” “孩子,快躺下,嬷嬷也没什么大事,嬷嬷就是想跟你说,你虽然没有了父母,可也是一名正经的官家小姐,身边哪能没有几个人?我想你父母活着的时候,家里的丫鬟、管事妈妈、教养嬷嬷肯定不少,我不清楚那些人现在做什么,可你不肯带在身边肯定有你的缘由。孩子,你如果觉得嬷嬷的话有道理,就再去买几个人,实在买不到可心的,就告诉嬷嬷,嬷嬷替你寻摸几个。”尹嬷嬷一边扶谢涵躺下一边说道。 谢涵没想到对方想说的是这件事,一时有些难住了。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身边缺人,可刘妈妈、赵妈妈哪个她也不敢用,剩下一个高妈妈,家里还有一堆事情指着她,把她带出来了家里又该乱套了。 这一年多她不是没有想过买人,就是一时没有碰上可心的,丫鬟倒还好说的,可以从小调教,管事妈妈想买到忠心的就不易了。 “嬷嬷说的对,其实我也一直想着寻摸几个人,可因为这段时间在乡下待着,想着自己也不出门,便没有着急,既然嬷嬷提到这件事,回去之后我就安排安排。说起来这次也是因为和家里长辈一起出来便只带了两个丫鬟,下次不会这样贪图省事了。”谢涵斟酌着说道。 她可不敢跟对方说这次来幽州就是想买人的,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动什么手脚? 自从发现了父亲藏在母亲牌位里的那一百万两银票之后,谢涵更不敢轻易相信别人的示好了。 一个顾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再来一个贵妃或者赵王府,她就更没有活路了。 尹嬷嬷自然看出了谢涵眼里的戒备,想了想,摸了摸谢涵的头,“既然你自己明白,嬷嬷就不多管闲事了。不过还是有几句话嘱咐你,你父亲虽是出自农家,可你母亲是名门之后,而你父亲当年也是名骚一时的探花郎,全天下的读书人没有几个不知道他的,所以你不管做什么都要考虑清楚了,不能给你父母脸上抹黑。当然,这话兴许我有点说重了,可嬷嬷也是为你好,你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是一名真正的大家小姐,不是什么乡野村姑,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惦记得上的。” 这话的确有点说重了,也有点把谢涵说蒙了。 她谢涵到底做错什么了会给父母脸上抹黑?还有,最后一句话指的是谁? 这一年在乡下,除了自家的几个堂哥,她也没接触什么外男啊! 外男,等等,谢涵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准是尹嬷嬷见到杜廉误会了她。 论理,谢涵即使病着,杜廉也不该这么直闯进她的闺房来,就算是需要他来把脉,谢涵也该把帐子放下来,不该让杜廉看到她全身,更不该就这么躺在杜廉面前。 可问题是谢涵刚才眯着了,她并不知道杜廉进来了,还有一点,谢涵和杜廉在乡下的时候没少见面,杜廉每次来换书都会找她,有时拉着她讨论书里的内容,碰上她教谢泽几个下棋时也会要求和她对弈一局,碰上她在写字画画的时候还会站在一旁评价一下,所以谢涵还真没有对杜廉设防。 第二百三十二章、独角戏 顾璟进门时曾经听文福说谢涵病了,因而听了张氏的话,先是问候了一下谢涵的病情,接着便说让自己的妻子去探视一下谢涵。 这个要求张氏自是不能拒绝。 而张氏也是进了后院后看见两个陌生的小丫鬟站在上房门口,这才知道家里还有别的客人,可人都已经带进来了,纪氏又是谢涵的堂舅娘,张氏也不能再把人领出去。 可张氏却没想到她一进来尹嬷嬷就要走,她和尹嬷嬷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自然记得尹嬷嬷是赵王府的人,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故而见尹嬷嬷要走,张氏忙张罗留客,“又劳烦你来看我孙女,哪能就这么走了,怎么也要留下来吃一顿饭啊?” 张氏奉行的是农村的待客规矩,来人留饭是最基本的礼节,否则就是不热情,传出去是要被人诟病的。 尹嬷嬷虽有心留下来,可也知道这会委实不是留下来的好时机,于是主动拉着张氏的手笑道“放心,老太太还怕没有机会管我一顿饭啊?以后少不得要经常叨扰的,到时老太太别嫌我们腿太勤就好。” “这话说的,你这样的贵客我们请都请不来,哪里还敢嫌你们腿勤?”张氏一边说一边跟着尹嬷嬷出了门。 谢涵被尹嬷嬷那一句“以后少不得要经常叨扰”惊到了,半天没回过神,而纪氏则被张氏那句“你这样的贵客”搞糊涂了。 贵客?这老妇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仿佛听见谢涵喊对方“嬷嬷”,两人互送什么点心来着,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贵客? 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妇人方才看她的眼神确实有几分凌厉,只是她当时心思没在老妇人身上,所以也没费心琢磨。 纪氏正要开口问问谢涵那老妇人到底是谁,却发现谢涵也不知失神在想什么。 谢涵是在琢磨尹嬷嬷那句话的含义,她和赵王府就算有那么一点勉强算得上的交情,可也用不上尹嬷嬷经常来叨扰吧?尹嬷嬷这话说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和谢涵要常来常往? 直到纪氏坐到了炕沿上,谢涵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冲对方歉然一笑。 “涵姐儿,你是叫涵姐儿吧?不好意思,昨儿你舅舅回家我们才知道你来幽州了,要早知道的话,我们早就来看你了。说起来这件事也怪我,你舅舅去年出门去军营巡视了,一去就好几个月,我一个女人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纪氏一边说一边也伸出手来摸了摸谢涵的脑门,“瞧我,见到你这外甥女只顾着高兴,竟然忘了问问你得的是什么病,要紧不要紧,有没有找郎中看过,用不用你舅舅再帮你找一个相熟的郎中来?我跟你说,这幽州看病的郎中。。。” 谢涵见自己半天插不进话,索性也不开口,只细细地打量着对方。 这位舅娘年岁不算大,应该不到三十,长相很一般,给谢涵的第一印象就是大,大脸、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好在肤色偏白,勉强也算得上中人之姿。 第二百三十三章、胡闹 谢涵见纪氏拐了这么大一个弯总算问出了关键的一句话,她都替她累得慌。eΩΔ小』Δ说ww』 “我和杨长史其实只有二面之缘,第一次是因为来幽州的路上碰上了劫匪,杨长史正好路过,帮了我们一把;第二次是杨长史从京城回来夏贵妃托他给我捎点东西,我想杨长史应该是看在夏贵妃的面上对我看顾一二的。” “夏,夏,夏贵妃?”纪氏激动得站了起来,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了。 “夏贵妃跟我其实更不熟,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她也是看在皇上的面上才对我关照一二的。” “皇,皇上。。。”纪氏的心随着谢涵的话起起落落,到最后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震惊了。 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可看着谢涵晶晶亮的眼睛,纪氏也不知该如何掩饰了,索性尴尬地一笑,“你见过皇上?” 谢涵点点头,这次就没有说一面之缘了。 “那,那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纪氏的眼睛里明显有着欣羡。 “这个就不能妄议了,我只能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至少对谢涵来说,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好人。 “那夏贵妃呢?” “也是一个好人。” “听说夏贵妃和已故的王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她们之间的感情应该很深厚吧?” 谢涵见此倒有些奇怪了,难道顾璟是有什么事要求到夏贵妃头上,所以想托杨冰牵个线? 这会是什么事情? 如果谢涵没有记错的话,三年后的顾璟是幽州卫指挥使司里的镇抚,也就是说目前的顾璟是一个不高于从五品的武官,论理应该是够不上夏贵妃的。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顾璟若真有麻烦了,顾家还能不保他?由京城的顾家出面不比找杨冰好使? 谢涵正不知该怎么回答纪氏时,司琪掀了门帘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个食盒,说是尹嬷嬷送来的点心。 “拿出来让舅娘也跟着尝尝,然后每样捡一点给祖母伯娘那边送去。”谢涵见东西都拎进来了,没有道理不给纪氏尝尝。 纪氏听了这话看向了司琪手里的食盒,也才想起来这东西是方才的老妇人拿来的,原本她还想问问那老妇人的来历,可一和谢涵说话便忘了。 “哟,好酥软的点心,这是谁家的手艺?”纪氏捏了一块酥糖玫瑰糕放进了嘴里咬了一口,问道。 此时司琪正把食盒放到了弯月面前,可巧食盒里有一碟子奶酪,弯月没见过,刚拿起来要放嘴里,却被一股扑鼻而来的膻味吓得往后仰了仰。 “小妹,这王府的厨子也不过如此,做出来的东西还有股膻味,还不如你家的厨子呢。” “三小姐,这叫奶酪,是一样好东西,奴婢曾经在京城的顾家见过,是用牛乳或羊乳做成的。”司琪解释了一遍。 “咳咳,什么,你说这些点心是王府送来的?”纪氏捏着手里的半块玫瑰糕问道,那半块还在她嘴里噎着呢。 第二三十四章、怎么办 谢涵听了纪氏的话陷入了沉思。 朱泓任性胡闹谢涵还能理解,可这王爷也如此任性却是为什么?难道他不怕百姓们的口舌? 还是说,他对这个儿子失望了,放弃了这个儿子? 联想到尹嬷嬷说的那位王府长子,据说文武全才,又从小在王爷身边长大,很难说王爷不是想换个人来继承他的王位。 想到这,谢涵打了个寒噤。 王妃没了,正值壮年的赵王肯定还要娶一个王妃的,如果那位长子的母亲是一位侧妃,出身不低,娘家背景够硬的话,是完全有可能扶正的,这样一来,原先的长子就摇身一变成了嫡长子,而这位曾经的嫡长子位置就比较尴尬了。 生母没了,又不得王爷的欢心,如果名声再不好的话,王爷是完全有可能放弃他的。 可这也不对,不是还有一个夏贵妃吗? 夏贵妃是皇上的宠妃,如今又有儿子傍身,至少目前来说,夏贵妃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王爷难道一点都不顾忌夏贵妃的情面? 想了半天,谢涵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但是她想明白了一点,这个朱泓在王府的处境堪忧。 因此,这件事她想管,不为顾錾,是为朱泓。 可怎么管谢涵却发愁了。 她和朱泓素未谋面,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不要说她没有机会见到他,就算朱泓此刻站在她面前,她又凭什么让他相信她的话? “这样吧,舅娘,你们也别求这个托那个了,不如直接去找那位王子跪下来好好认个错,最好是来一个负荆请罪,这事本就是表哥做的不对,把话说明白了,我想那位王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谢涵说道。 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谢涵猜想,如果当时那人不把朱浵抬出来,事后不去找朱浵出面,朱浵不把事情捅到王爷面前,这件事绝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而这个朱泓目前之所以一直挺着不肯放人,与其说是在跟顾錾等人赌一口气不如说是在跟他父亲和兄长赌一口气,所以这件事求的人越多只能越复杂,还不如直接放低点姿态,就说是自己错了,给朱泓一个台阶,也让他出了这口气。 当然,这只是谢涵一厢情愿的推测,那位朱泓能不能理解她的苦心就不好说了。 “这样管用?”纪氏顿住了抽噎,看着谢涵。 这法子也太简单了吧?能好使? 谢涵嘟了嘟嘴,“舅娘,我在京城和表哥表姐他们一起生活了大半年,每次他们欺负我都威胁我不许找外祖母和舅娘他们告状,说越告状他们越欺负我,所以我想你去找王爷告状那位王子肯定不高兴,还不如直接找那位王子说几句好话,好使不好使我就不清楚了。” “是吗?”纪氏有点狐疑地看着谢涵。 貌似谢涵的话也有点道理,可能是她太久不做小孩了,忘了小孩子的心思其实很简单,是大人们想太复杂了。 谢涵点点头,她也只能帮到这了。 纪氏走后,司棋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噘着嘴道“这位舅娘的屁股也太沉了些,再不走,这药都该凉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成了 杜廉在山上和自己的忠孝节义做拉锯战的时候,谢涵的家里又来了几个人,是杨冰带着王府的医师上门了。 原来,尹嬷嬷回去之后到底还是不太放心杜廉的医术,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杨冰了,一是谢涵生病的事情;二是顾璟夫妻找谢涵说情的事情。 她是想向杨冰讨一个主意。 杨冰二话没说便带着医师上门了。 这次把脉谢涵命司棋放下了帐子,把完脉之后,医师问了些谢涵的病症,也是沉吟良久才开了个方子留下来。 送走杨冰等人,谢涵也累了,什么也不想琢磨了,一觉便到了天黑,随后吃了点东西,陪张氏等人说了会话再喝了点药,送走她们后,拿着一本翻了半个时辰,随后便又一觉到天亮了。 可能是喝了药出了汗的缘故,再加上睡得好,谢涵醒了之后觉得自己身子轻快多了,饶是如此,这一天她依旧没有出门,继续躺在家里养病。 张氏等人是下午回来的,连着买了四天的东西,郑氏说差不多置办齐全了,城里该去的地方也差不多去了,剩下就是买丫鬟了。 买丫鬟是毛氏陪着张氏等人去的,谢涵没有跟着,她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放弃从外面买人。 高升的女儿今年六岁了,奶娘的女儿也五岁了,还有陈武的女儿也六岁了,谢涵可以把这三个女孩子要到自己身边调教调教,至于管事妈妈,左右谢涵这两年也不怎么出门,有奶娘暂且支应着也够用了。 再过两年,等这三个女孩子可以上手了,谢涵打算把司琴嫁给李福,这样的话司琴可以做谢涵的管事,谢涵也就不用去买什么管事婆子了。 张氏几个去了两趟才带回来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办完这件事,张氏便有些归心似箭了,可看着谢涵的脸色仍不见红润,张氏也没敢说走,因为她怕这一番折腾回到乡下会加重谢涵的病情。 这天,谢涵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得七七八八的,打算收拾东西回乡下时,尹嬷嬷再次上门了。 从尹嬷嬷嘴里,谢涵知道了顾璟夫妻去找朱泓求情了,也知道了朱泓答应放过顾錾。 “孩子,这个主意是不是你出的?”尹嬷嬷拉着谢涵的手问道。 其实,这件事一天不解决,尹嬷嬷心里的这块大石头就一天落不了地,她也怕自家小主恣意妄为闹得满城风雨最后不可收拾,只是她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朱泓就是没听进去。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顾璟和那个同窗的父亲一起直接找朱泓负荆请罪,跪下来认了半天的错,先是说养不教父之过,自责他们做长辈的疏于管教,才会让自己的孩子胡作非为,竟然做出了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这样有损读书人颜面的事情;接着这两对夫妻又自责他们没有担当,自己孩子做错了事不勇于认错,竟然还想着四处钻营找关系托人情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总之,谁也不想到,就这么一番认错和哭诉,朱泓竟然饶了他们,当即便让侍卫带着那几个人去庄子里接人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再遇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知令谢涵意外的是,纪氏的一番心思白费了,尹嬷嬷自始至终就没正眼看过纪氏。 好在纪氏也不是一个糊涂人,见尹嬷嬷不待见自己,以为是因为朱泓的事情迁怒到她,故而很快识趣地闭嘴并告辞了。 纪氏一走,尹嬷嬷拉着谢涵的手道,“孩子,你以前在乡下都找谁给你看病?” “是杜公子的祖父,不过杜公子也替我把过几次脉,对了,那天和杨大人来的郎中还夸杜公子的医术不错。”谢涵怕她对杜廉还有偏见,忙为杜廉说几句好话。 当然,她说的也是实话,那天王府的医师看了杜廉的方子后说很对症,和他开的方子只差了两味辅药,得知杜廉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半吊子大夫,那位医师当即连说了两个“难得”。 尹嬷嬷自然听出了谢涵话里对杜廉的维护,见谢涵如此信任杜廉,心下有点不喜,可没等尹嬷嬷捋顺自己为什么会不喜时,只见谢涵又道“嬷嬷是不是想说我身子底子不好,这个我知道,杜公子的祖父说跟我以前吃错药伤了元气有关。” 谢涵早在尹嬷嬷开口问她找谁看病时便明白那天来的医师准是也看出了自己身上的毛病,所以尹嬷嬷才会打探她以前的旧事。 可谢涵不清楚尹嬷嬷的来意,也不清楚她到底是敌是友,因而有些话也不敢说太明白了。 “孩子,既然你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了,我这次来给你带了一点丸药,是给你调理身子用的,怎么吃盒子里写着呢。对了,孩子,大夫说了,让你以后没事勤着走动走动,最好是能跑跑。” “多谢尹嬷嬷,我记住了。”谢涵正式向尹嬷嬷屈膝行了个礼。 不管对方到底有什么意图,这份情谢涵得领。 因为上次杜郎中的确跟她提过,好像王府有一种调理脾胃的丸药不错,可惜他做不出来。 “行了,你不嫌我多事就好,我也是怕你年龄小,不知轻重,才揽了这件事。哎,别看嬷嬷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这人心啊,我还是看不透,你说这男人们为了权势争来争去,女人们为了后院的那点利益斗来斗去,最后连无辜的孩子也不放过,到头来,弄得父子不像是父子,夫妻不像是夫妻,兄弟不像兄弟,什么骨肉亲情都抛到脑后了。” 谢涵听了这话歪着头看着尹嬷嬷,这话里的含义太多了,既是为朱泓的处境感慨,也为谢涵的经历唏嘘,可惜,谢涵不敢附和,她只能是装听不懂。 “孩子,嬷嬷多嘴了,你还小,听不懂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嬷嬷再跟你细说,记住一点,没事的话尽量少去京城,还有,那些平日里不来往的亲戚找上门来也不一定就是好事,遇事多动几个心眼,别拿谁都当好人。” 尹嬷嬷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了,谢涵能听懂多少就看她的造化了。 “谢涵记住了。”谢涵回了尹嬷嬷一个微笑。 至此,她才明白尹嬷嬷为何会怠慢纪氏了,她准是把纪氏当成京城顾家的一份子了,所以把对顾家的不满迁怒到纪氏身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连遇 不知为什么,看见对方眼睛里的笃定和志在必得,谢涵心生了不喜。 就算是那天她曾经拒绝了他的好心没有跟着他一起去踩他弟弟一脚,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换做任何一个没有背景不愿意沾惹是非的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此谢涵当时的行为并不突兀。 可对方却无缘无故缠着她要向她示好,而且似乎还笃定了谢涵会接受他的示好,这让谢涵心里很不舒服,便想给对方一个教训。 左右她明天一早就回乡下了,下次再碰上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于是,谢涵很正式地看向对方问道“公子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方右手拿书,敲了下自己的左掌。 “那好,这里所有的书我都选了,你付账吧。” “呃?”这个结果显然在他意料之外了,故而他抬头看了看屋子里满满的书架以及书架上满满的书籍,脸上则是满满的惊愕。 “这位公子,下次许愿之前麻烦先想好了再说。”谢涵说完抱着书转身就走。 “买,我买,不过今天我没有带够银票,不知小兄弟能否告知你的名姓和地址,改天我一定把这间书店送到府上。” “不必了,你我萍水相逢,刚才是我多事了,我只是好意提醒公子一句,以后许愿切记给自己留条后路,并不是真想为难公子。” 这时的谢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位公子的家世背景似乎不错,而且还有可能是赵王府的人,因此,她有些后悔招惹上了对方。 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走过来,对少年垂头说道,“大公子,老爷有事找你呢。” 少年听了这话看向了谢涵,想说点什么,见谢涵早就背过身子走开了,犹豫了一下,跟着那个小厮离开了。 谢涵见他先走了,便又退回到方才的地方,她还没有选好呢。 又翻了几本书,正踮着脚跟想抽另外一本书时,头顶伸过来一只手帮她把书拿下来。 “是你?”谢涵不禁扶额。 看来她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刚刚碰上了哥哥,这会又碰上弟弟。 “我可不是追着你过来的,我是看他追着你来了,怕你傻乎乎地上当所以就跟着进来了。”对方一脸嫌弃地看着谢涵说道,说完转过头打量起周围来,一边看一边撇嘴,仍旧是满脸的嫌弃。 谢涵本不想搭理他,只是对方的话成功地把她吸引了。 她是临时决定来书店的,且和那个少年互不相识,对方怎么会追着她来书店? 除非他事先知道她住在哪里,派人在她家周围蹲守了,所以才会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动向。 “你是说他是故意追着我来的?这怎么可能?” 谢涵语气里的怀疑显然伤到了少年,只见他立刻直眉瞪眼跳起来,“什么意思?你这是不相信我?算了,就当我眼瞎才会好心好意跑来提醒你。哼,我走了,你自己愿意上当可跟我没关系,以后别赖我没有提醒你就成。” 第二百三十八章、相似 谢涵正琢磨徐王妃的来历时,司棋上前把礼单递给了金嬷嬷,金嬷嬷接过礼单又送到了徐氏的面前,徐氏接过礼单扫了一眼,见里面有几幅字画,便细细地看了一眼。≈ 得知是谢涵父亲当年在扬州的收藏时,徐王妃笑了笑,看向了谢涵,“谢姑娘有心了,本妃听闻你父亲不仅文章写得好,书画也是一绝,没想到他还是一位酷爱收藏的人,能不能问问你父亲最喜欢哪位大家的作品?”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倒谢涵了,仔细回想了一下父亲的收藏,谢涵斟酌着答道“说实在的,家父走的时候民女年龄太小,还真不清楚他最喜欢哪位大家,不过民女倒是仿佛有点印象,家父对吴道子的画作很是推崇,说是可惜没有机会收藏一二。” 谢涵不敢说父亲手里有一幅吴道子的珍品,但谢涵清楚,父亲的确对吴道子很是推崇。 “吴道子?”徐王妃挑了挑眉,似乎有片刻的愣怔,随即把手里的这张礼单递给了金嬷嬷,吩咐金嬷嬷把礼单和东西一并给王爷送去。 “说起来这位吴道子倒是和你父亲的经历有点相似,也是出自寒门,年纪轻轻便有了一定的名气,做了几年官便辞职专攻画画,他的画堪称一绝,连当时的皇帝唐玄宗都把他召进宫去作画,也难怪你父亲推崇了。可惜,他的画作现今极少有存留下来的,世面上出现的多半是后来别人临摹的赝品。” “没想到王妃对吴道子也是如数家珍,想必王妃也是一位同道中人吧?”谢涵斗胆问了一句。 因为她知道一般的世家女子即便年少时学了点琴棋书画,可到徐氏这个年龄也基本忘得差不多了,毕竟对她们来说,如何管理后宅打理好中馈才是第一要务,别的都是次要的。 别人谢涵不清楚,至少顾府那几个嫡出的女子花在这方面的时间明显就比那几个庶出的要少得多。 当然,或许顾府是一个例外,庶出的女子是为了顾家的利益而存在的,自然也就不需要学什么中馈,毕竟人一精明就不好糊弄了。 可面前的这位徐王妃显然颠覆了谢涵对世家女的认知,她不仅对字画很有研究,似乎对谢涵的父亲也有点研究,这就更让谢涵困惑了。 论理,这位徐王妃是在宫里长大的,就算是重生,她这样的人和乡间长大的父亲也是搭不上半点边的,她怎么可能会对父亲有兴趣? 谢涵正困惑时,只见朱溁俏然一笑,“谢姐姐,我母妃的画正经也好着呢,连我父王都夸奖很少有女子作画像我母妃这样逼真的。” “是吗?不知民女可有这个荣幸一睹王妃的佳作?” “听她瞎咧咧呢。本妃也是闲暇时喜欢涂鸦几笔而已。对了,说到这个,本妃记得你才刚说过,你的字是你父亲手把手教你的,巧的是本妃的这两位女儿也是本妃手把手教的,不如你们几个去比试一下,看看谁的字画功底略强一些。”徐氏把话题转移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我养你(月票五十加更) 令谢涵没想到的是朱如松直接忽略了她的不满,咧着嘴乐呵呵地说道“原来你听进我说的话了,我还以为你嫌弃我了不想听我说话呢。” “咳咳。”谢涵听了这话再次一囧,“这是什么话?我们本来是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哪里谈得上什么嫌弃不嫌弃?” “你的意思你不嫌弃我?不嫌我脾气不好,不嫌我不学无术,不嫌我一无是处?”朱如松再次忽略了谢涵的前一句话,咧着嘴问。 “我倒觉得你最大的毛病是聒噪和自以为是。”谢涵就没有见过这么话唠和爱断章取义的男孩。 “那你是不知道,我经常在家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今天是碰上你高兴了,觉得跟你十分投缘,我才多说了几句,你要觉得不喜欢,我就不说好了。”朱如松说完这话立刻闭嘴,又委委屈屈地看向了谢涵。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小弟还幼稚?” 这一刻,谢涵的脑子里真的闪过一个念头,幸好这朱如松不是朱泓,否则的话他根本没法应对王府的那些明枪暗箭。 “哦,你弟弟多大了,我猜你一定是个好哥哥,可惜,我怎么就没有这好运气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这样吧,不如你来做我的弟弟,看看我能不能也做个好哥哥。”说完,朱如松满眼期待地看着谢涵。 “咳咳,咳咳。”谢涵再次被对方的惊人之语打败了。 活了两世,她就没见过这么单纯的少年。 论理,对方的年龄也应该有十二三岁了,怎么心智却像六七岁的孩童一样,只因为谢涵曾经帮了他那么一个小忙,竟然不惜借用父亲的名头来撒谎帮她;还有,他连谢涵的名字和家庭背景都一无所知就说要当谢涵的哥哥,而且还要当一个好哥哥。 这都是什么事? 这不,谢涵还没说什么,对方又委屈上了,满脸受伤地看着她,“你不愿意?” 好在这时小二送菜进来了,说外面有人在找谢涵。 谢涵听了忙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 “别呀,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家住哪里呢?”朱如松抓住了谢涵的衣袖。 “我们萍水相逢,下次也不一定有机会再碰上,就算你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什么用?”谢涵一边说一边甩开了对方的手。 这兄弟两个都是一样的缠人,她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那你陪我吃顿饭总行吧?我要回去了又是一个人吃饭,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感觉自己又被抛弃了。” 这一次朱如松看向谢涵的眼睛里就不仅仅是委屈了,水雾雾的,似乎要哭了似的。 谢涵心下一软,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朱如松见了立刻换了一副欢喜的神情,“你想吃什么,我来帮你点。” 谢涵看着水牌上的菜名点了两个自己喜欢吃的,一个红烧猴头菇,一个素炒豆芽。 令她意外的是,朱如松也只点两个素菜,一个黑木耳炒白菜心,一个家常豆腐,不过他最后加了一个松茸山鸡汤。 第二百四十章、会是谁 朱泓找到几位当地的经年老人打听了一下,蜂蜜和花瓣做的点心很容易招来各种虫子,所以保不齐是那些点心或吃食事先被虫子爬过留下毒液。 不过据那几位老人判断,朱渂多半是用手碰到吃食上的毒液才会长出红斑逐渐瘙痒致死,因为若是直接吃进去的话极有可能挺不了这么长时间,且当时就会因腹痛难忍被发现。 由此,朱泓推断问题并不是在那半块月饼和那些酒菜上,而是在那些朱渂没有吃过的东西上。 这会是一种简单的巧合? 朱泓显然是不信的。 一个偌大的王府,灶房里有这么多厨子厨娘和打杂的,每道菜出来都要经过好几个人的手,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没事,出事的只是朱渂和他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还有,如果灶房里真会出现这种剧毒的虫子,为什么在这之前和之后都没有人出过事,单单这么巧就让朱渂碰上了? 还有,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要朱渂即刻死,否则的话当时就直接毒死他了。 此外,这个下毒的人想必是对朱渂的生活习性相当了解,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想通了这几点之后,朱泓把目光放在了朱渂从京城带去的宫女太监身上,他把这些人隔开来一个个地审问了一遍,问他们朱渂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问那天晚上朱渂吃了什么摸了什么。 “我明白了,心虚的人自然不敢说什么,心凉如水的人肯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我有一点想不通,对方既然是要朱渂死,为什么干脆不直接毒死他而要让他忍受这么多的折磨,这得是多大的仇和怨?”谢涵插了一句嘴。 “这有何难?若直接毒死的话只怕蜀王府的人都要遭殃了,找不出罪魁祸首的话整个王府的人都要陪葬。”朱泓说完见谢涵哆嗦了一下,忙伸手握住她的手。 “没关系,你接着往下说,后来呢?”谢涵关心那个下毒之人是谁,追问道。 “后来,后来我们发现了一个老太监有点问题,通过那老太监我们查到他和一位二十来岁的猎户来往比较密切,据他说是因为猎户时常会给王府送野味和蜂蜜才接触的,可惜等我们去找那位猎户时那位猎户却失足摔下山崖没了。”朱泓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线索就这么断了?那个老太监呢?”谢涵瞪大眼睛问道。 “查了那个猎户的来历,还没有成亲,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寡母什么也不清楚。那个老太监在我们去找那位猎户时就服毒自尽了。” “那蜀王府的其他人呢?于媗呢?” 很难说皇上盛怒之下会不会大开杀戒,果真如此的话蜀王府得血流成河了。 果然,朱泓听了这话脸上一片凝重,“皇城司的人接过这案子了,凡是跟那个老太监和猎户有过接触过的人都带回京城,能提供有用线索的可以戴罪立功,既不能提供线索又不没有跟那两人有过任何接触的都留在蜀中了,男的充军女的卖为官妓,蜀王妃和两个侧妃因为生过孩子被带回了京城,会怎么处置她们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第二百四十一章、不知足 还好,天黑之前谢涵一行总算平安到家了。 梳洗后,躺在炕上,谢涵还在纠结那几本医书到底是谁送的,越想越睡不着,索性起身把那本手札拿来翻翻。 看着看着,谢涵觉得这些字体仿佛在哪里见过,仔细想了半天,才觉得跟杜廉的字体有些相似。 而且手札中有几处用朱笔标记的地方显然跟谢涵的病症有点关联,说的就是因为脾胃大伤后元气的调理和禁忌。 搞了半天,居然搞了一个乌龙,自己吓了自己半天。 只是,杜廉要送医书为什么不进来直接给她呢?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 谢涵琢磨了半天,才想到可能是因为那天尹嬷嬷的几句话伤到了杜廉的自尊,所以杜廉为了避嫌,干脆不来见她了。 不管怎么说,这对谢涵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她不用再为那对兄弟而困扰了。 放下手札,谢涵总算睡了一个安稳觉。 次日醒来,谢涵第一件事是把这次从幽州带回来的衣料首饰赏给了家下人等,随后便命司琴和奶娘去给小月挑选了十六匹四季衣料送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谢涵又开始了以前那种深居简出的生活,每天除了给张氏请安就是在家照管谢澜或者和小月她们一起认字念书做针线。 不过和以前稍微有点不同的是,谢涵每天都会去后花园转几圈,她是听从了那位王府医师的建议,勤着点走动走动。 话说回来后的第三天,谢涵便让文福去把杜郎中接来了,除了确认那些丸药的真假外,她还确认了那本手札的确是出自杜家。 得知谢涵拿到了王府的人参归脾丸,杜郎中对这门亲事也越来越期待了。 不说别的,如果杜廉中举走仕途了,有赵王府关照一下,肯定比现在要顺畅得多。 而谢涵有赵王府的关照,和顾家抗衡相对来说也会轻松些,到时说不定他就有希望查出当年他儿子的死亡真相。 谢涵虽不是很清楚杜郎中的算盘,但她知道这门亲事是杜郎中权衡已久的结果,想必目的不会太单纯。 只是一来这门亲事是长辈们做主的;二来小月对杜廉也是十分中意;三来她年龄也小,不好过多地插手长辈们的事情,因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端午节的时候,杜家打发人上门送节礼,带来了五百两银子的聘金,也带来了迎亲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六的消息。 有了这五百两银子,郑氏的心又活泛起来,她想说服老太太再拿出点银两给小月置办嫁妆,上次在幽州,她觉得好些东西还没买全呢。 而张氏则是想拿着这笔银子贴补家用,因为给小月买一百亩地做陪嫁花了八百两银子,已经把家底打扫干净了。 而今年家里除了小月出阁外还有好几件大事要办呢,比如孙氏是个孕妇,生孩子不是一笔小开销,又是下奶又是满月又是百日的;谢沁也十七了,虽然府试没过,他还打算再念一年书,可这也不耽误他说亲;还有谢泽、谢鸿、谢潇几个一年在幽州的花费也不少,她不能一直让谢涵出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人心 谁知谢涵的话正好触动了郑氏,郑氏的脸上又隐隐有了几分不平,撇了撇嘴,盘腿坐上了炕。 “是啊,你祖母就惦着你们这一股,以前是惦着你爹,如今你爹没了,又惦着你和元元,总说你们姐弟两个可怜。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一家子谁不比你们吃的苦遭的罪多?我们这一辈就不说了,因为要供你爹念书,打我进门有多少年一顿饱饭没吃过。。。” 谢涵见郑氏开始忆苦思甜,便隐约有几分猜到了她的来意,可对方是长辈,谢涵也不好打断她,只得由着她吐苦水,她倒要听一听,郑氏究竟想做什么。 “你们这一辈人里最可怜的就是你大姐了,你大姐从五岁开始便帮着我们做事,喂猪、喂鸡、带小孩、洗衣服、做饭,农忙时还要下地帮着捡麦穗、拔草、点豆、点花生,一刻也不闲着,吃的是粗粮,身上穿的是补丁摞补丁。就算后来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些,我们也只是不饿肚子不用穿打补丁的衣服了,可家里家外的活依旧不能少做,你大姐也就是这两年才松快些,弟弟妹妹大了不用她带了,家里也专门雇了两人做粗活,你说,你大姐这些年为这个家做的还不多?” 话说到这个地步,谢涵也就彻底明白了郑氏的来意。 “二伯娘,这账不能这样算。我承认家里的长辈们因为我爹念书吃了不少苦,可我爹也回报这个家了。二伯娘,我且问你,倘若我爹没有念书,那些年你们花在我爹身上的银子顶不济也就是能让你们吃饱点穿暖点,再好一点,就是能置下几亩田地,可绝对达不到今天的富裕程度,这点你得承认吧?不说远的,就这村子里有多少户这样的人家,一天到晚在地里刨食,可一年到头依旧是吃不饱穿不暖。可你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对啊,咱们家后来就是靠着你爹才起来的,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大姐夫也是个读书人,将来保不准也能考个进士封个官什么的,你这几个哥哥姐姐的也能跟着借上点光不是?所以呀,现在给你大姐多带点嫁妆去,将来咱们借你大姐夫的光也硬气不是?再说了,你大姐在这个家也吃了这么多苦,好容易找这么个可心的人,给她多带点嫁妆走怎么就不行?”郑氏拍着手说道。 貌似这话也有点道理,谢涵一时被噎住了。 “你看,连你也觉得二伯娘说的在理吧?”郑氏见谢涵被问住了,更觉得理直气壮了。 “有没有道理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祖母做事肯定有她的考量,家里这么多哥哥姐姐,祖母肯定得摸着自己的荷包办事。” 谢涵虽不清楚老房那边的家底有多少,可她心里大致也有一本账,这些年父亲一共给了他们大约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些银子都拿来买地了,后来用每年的结余又陆续置了点地,加上家里这么多孩子念书,因此张氏手里绝不会有太多的现银。 再说了,通过这一年的接触,谢涵觉得张氏是一个做事还算公允的人,不会太厚此薄彼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村姑 谢涵把屋子留给了郑氏和小月母女两个,掀了门帘出去,谁知正好撞上新月和弯月两人站在堂屋里嘀嘀咕咕的。 原来弯月见郑氏一个人来找谢涵就多了一个心眼,因为这段时间她没少听母亲念叨说什么二伯娘变了,变得贪心了等话,而祖母这几天好像也因为什么事情跟二伯娘起了点争执,没少唉声叹气。 所以细心的弯月见谢涵和郑氏进了对面屋子,便站在堂屋里偷听了一会,随后果断去把小月喊来了。 小月一来,听到动静的新月便也出来了,正拉着弯月问缘故时,谢涵出来了。 “小妹,你放心,等我将来成亲时肯定不要这么多嫁妆,有祖母给的一百亩地足够养活我自己了,再加上你送的衣料首饰也足够我去撑门面了。”新月上前几步搂着谢涵笑道。 她是看谢涵黑着脸出来,怕她心里不痛快,故意逗趣。 “二姐羞羞,你才多大,这种话也敢说?”弯月伸手在脸上刮了两下。 她也是为了配合新月逗谢涵开心的。 “好啊,你这个臭弯月亮,居然敢嘲笑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新月一边说一边往手心吹了一口气去咯吱弯月。 弯月见了忙往外跑,刚出门便被司琴拦住了,“二小姐三小姐,你们换个地方玩吧,这院子里都是东西。” 新月看着院子里这些花花绿绿的绸子缎子,忽然有点明白郑氏为什么会想着算计谢涵了。 因为谢涵的东西来得太容易,以前的事情她不清楚,但谢纾下葬那天谢涵收的礼金据说就有二千多两,衣料也有二百来匹;后来,年底的时候赵王府给谢涵送年礼,好像又有一堆衣料首饰和吃食;还有这次去幽州,谢涵又收了一堆衣料首饰,此外还有六七块玉佩,据说也值个二三百两银子的。 因此,二伯娘才会眼红才会嫉妒的吧? 毕竟他们穿的大部分是棉布衣服,也就这两年才有两件绸子衣服出去撑撑门面,可谢涵的绸子衣料却多得穿不过来,还一直不停地有人给送,一送就是好几匹。 更别说那些什么金的玉的银的珍珠的玛瑙的首饰,他们见都没见过,可谢涵随便一收就是一盒子,别人看了不动心才怪呢。 不说别人,就连新月自己有时也觉得谢涵的东西来得容易,左右她也多得用不完,分给小月一些也没什么,一来可以让小月嫁的风光些,毕竟小月这些年为这个家确实吃了不少苦,新月也觉得她应该比别人多得一些;二来也省得二伯娘闹腾,省得祖母唉声叹气,这不皆大欢喜吗? 可有时她又觉得这想法不对,先不说谢涵是个没父没母的人,不说谢涵的东西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单就说二伯娘这,总不能因为二伯娘闹腾就都依她吧,那岂不是助长了二伯娘的贪欲? 还有,如果闹腾这招好使的话,万一以后她的母亲因为一点不如意有样学样,这家的日子还怎么过? 总不能家里谁有点什么事情就去打谢涵的主意吧?谢涵没有父母疼爱已经够可怜了,如果他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再去算计谢涵的这点东西,谢涵该有多失望? 第二百四十四章、数典忘祖 所谓的捞虾,就是把鞋子脱了走到河里去,看到有小虾小鱼游过来便赶紧用网抄把它们兜住,这是一项技术活,练的是眼明手快。 新月和弯月两人显然以前没少干这事,一到河边两人便快手快脚地把鞋袜脱了,麻利地拿着网抄下水了,新月的手上还多了一个麦秆编的小篓子。 谢涵做不了这事,首先,她体质寒,不能下水;其次,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开自己把鞋子脱了光着脚丫在外面行走。 没办法,骨子里的东西太根深蒂固了。 不过她也没白来,拿着网抄站在河中间的石块上玩水,不一会河里的几个男孩子也凑了过来,教她怎么用网抄去捞鱼虾。 很快,谢涵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几个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大喊大叫的,这种简单的游戏带给她的快乐让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和父亲在后花园的水塘嬉戏时的光景。 谁知就在她兴奋地发现自己逮到了几只小虾并举起网抄向新月和弯月显摆她的成果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顾铄带着两个小厮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 他来做什么? 受此惊吓的谢涵一个趔趄差点没掉进河里,幸好身后有人及时扶住了她,后退了两步站稳后,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闭上眼睛之后再睁开,顾铄已经到了她身边了。 “大表哥,你怎么来了?”谢涵再不愿意也扯出了一个笑脸。 “怎么,涵妹妹见到我不开心?”顾铄自然没有忽略方才谢涵脸上明媚的笑颜,只是在看到他之后瞬间换了颜色。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认知让他很不舒服。 还有,眼前的谢涵跟他记忆中的娇小姐也截然不同,居然穿了一身脏兮兮的打着补丁的棉布旧衣服旧裤子,土里土气的不说,还疯疯癫癫的跟着一群泥猴子在一起大喊大叫的,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是他那个聪明漂亮的小表妹吗? “呵呵,怎么会不开心?我就是太意外了,大表哥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幽州?你不用上学吗?”谢涵是知道顾铄平时有多忙的。 “这不端午节到了,祖母打发我来看看你,想问问你在乡下适应不?如果不喜欢的话,就跟我回去吧,祖母说了,只要心诚,在哪里守孝都是一样的,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二姑太太她们母女三个早就跟着三叔回顾家了,所以祖母也想把你接回去了,说不想让你一个人在乡下吃苦。” 顾铄一见到谢涵,本来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可一看谢涵眼睛里的戒备和疏离,便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只得用老太太扯起了话头。 偏偏这是谢涵最讨厌听到的话,故而谢涵的脸上更无丝毫笑意了。 “小妹,这是谁啊?”关键时候,新月和弯月走了过来。 其实,她们两个早在谢涵之前便看到了顾铄,村子里从没有见过这样玉树临风的少年,因此她们两个一开始以为是来问路的,可随即见到文福和对方打招呼,她们便猜到了这人是来找谢涵的。 果然,很快她们便听到了谢涵喊少年大表哥,少年喊谢涵妹妹,于是,她们猜到了是顾家的人。 这时的新月无比后悔把谢涵带出来捞什么鬼虾,谢涵身上正穿着她的旧衣服,她表哥看见了能高兴才怪呢?还不得以为他们谢家苛待了谢涵,说不定会要把谢涵带回去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任务 其实,这一年顾铄想起谢涵的时候并不多,毕竟他年岁不大,和谢涵接触时间也不长,还没到动真情的时候,可以说对谢涵他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好奇谢涵到底有多聪明,竟然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因着这好奇他才接触了几次谢涵。中文 可没等他更深入地了解谢涵,谢纾便病倒了,打人来接谢涵了。 紧接着便是谢涵落水,他更多的也是一种愧疚,因为他本可以阻止这件事的生,可却因为好面子,他放任了弟弟妹妹去捉弄谢涵。 也因着这份愧疚,最后关头他帮着谢涵一起说服了老太太,让老太太放谢涵回扬州了。 因此,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接触谢涵了解谢涵谢涵便离开了顾家。 顾铄本就是一个冷情的人,加之从小就被教育着要做大事,要挑起整个国公府,故而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不多,彼时的谢涵还真算不上。 去年,他去扬州接谢涵回京城,其实是奉的祖命,祖母说他作为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理应照顾好下面的弟弟妹妹,不管是亲的还是表的。 而谢涵又接连遭遇丧母丧父,理应比别人得到更多的疼爱,为此老太太才打他走这一趟,说是让他多哄哄谢涵,顺便再打探一下谢家到底有些什么产业。 当然,老太太绝不会承认她惦记谢涵的东西,而是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替谢涵守好这份家业,怕她年龄小被人糊弄了。 这一次他又是奉祖命过来的,只不过这一次跟上一次不太一样,临走之前,祖父亲自把他喊去了书房,交给了他一项重要的任务。 说是谢涵的父亲手里握有何昶的贪墨证据和材料,尽管何昶已经死了,但外界仍有好多双眼睛盯着这个案子盯着谢涵,万一这些东西落到了外人手里,顾家的声誉肯定得受到重创,一个不慎还会动摇到顾家百年的根基,所以顾家才打了林采芝过来想拿到这些东西。 可林采芝来了一年居然没有一点动静,顾家人觉得不太妙,便借着端午节送节礼的借口过来看一眼。 至于为什么让顾铄来,顾霖自有他的考量,他知道谢涵在顾府的时候就跟顾铄的关系好,再加上谢涵落水是顾铄抱上来的,多少有点感激之情在吧? 所以他想让顾铄多跟谢涵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从谢涵的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顾霖接到了顾璟的来信,说谢涵在幽州城里买了房,和赵王府走的很近,已故赵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短短几天亲自上门探望了两次谢涵,还有赵王府的副长史杨冰对谢涵也是颇多照顾,多次带人去谢涵开的饭庄吃饭。 等等等等。 几乎是事无巨细,顾璟都向顾霖汇报了一遍。 其实,这件事要说起来顾璟也不是存心的,他并不清楚谢涵和顾家的关系已经搞僵了,谢涵不说,顾家更不会说,唯一知道点实情的外人也就是皇上和夏贵妃,因为他们两个是亲眼看见谢涵怎么拒绝回顾家的,可他们两个自然不会去搬弄这种口舌。 第二百四十六章、主和客 回到家里,谢涵才知道这次跟顾铄一起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管事王婆子,谢涵进门的时候,王婆子正跟方姨娘坐在 堂屋的圈椅上喝茶说话,高升家的带着小玉和司琴两个正在 清点这次顾家带来的东西。 见到谢涵进门,王婆子先是扫了她一眼,估计是没有认出她来,随即又扭过头跟方氏说起话来。 方氏不可能认不出谢涵来,见此忙起身走了过来,“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小,小姐?”王婆子忙又细看了谢涵一眼,随即满脸堆笑地站起来,上前几步给谢涵屈了屈膝,“哎呀呀,果真是表小姐啊,方姨娘不说老奴还真没认出来,长高了不少,脸上也圆润了许多,人变得更漂亮了,我们老太太要是看见了指不定得多欢喜呢。” “王婆婆哄我呢,才刚大表哥还骂了我一顿,说我看起来跟村子里这些粗俗的村姑没两样。”谢涵故意噘了噘嘴。 “我骂错你了吗?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家闺秀会像你这样跑去河里玩水?那么多男男女女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你觉得合适?”顾铄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他只要一想起谢涵刚才脸上灿烂的笑颜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更令他呕得慌的是,谢涵居然是因为和那些穷小子在一起玩才会那么开心,而在他面前却一直板着脸,一副谁欠了她八百吊的神情,这岂不是说他连那些穷小子都不如了? “大表哥又来了,什么男男女女嘻嘻哈哈的,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他们都是我的族亲,再说了,我们都是小孩子,可以在一起玩的。”谢涵依旧嘟了嘟嘴。 方氏也是一个聪明人,见谢涵这会扮起了小孩,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用意,便陪笑道“大公子,您千万别生气,这村子里的人几乎都姓谢,都是一个祖宗下来的,相互之间也没有那些规矩讲究,再说我们小姐的确也小,又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也不能一天到晚拘着她在家里学那些规矩,偶尔出去转转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敢问在方姨娘眼里什么是大事?敢情素日里你们就是这样纵容涵妹妹的?仗着她年龄小不懂事,由着她胡作非为,你们不但落了个轻松自在,还得了一个贤惠的好名声,是不是?”顾铄板着脸训道。 方氏显然没想到顾铄会生这么大的气,更没想到顾铄会给她扣这么大一个罪名,刚要跪下去认错,谢涵开口了。 “大表哥,你有火冲我发,这事跟方姨娘还真没关系,我有祖父母有伯父母,还有这么多哥哥姐姐,我跟谁玩怎么玩去哪里玩自有我祖父母管着,干方姨娘何事?” “好好的怎么吵起来?涵姐儿,怎么跟客人说话呢?”张氏带着吴氏郑氏进来了。 顾铄的人马进门时张氏正好在隔壁和两位妯娌说话,她倒是听一个小孩子说有两辆马车进了谢涵的门。 第二百四十七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谢涵知道张氏不识字,忙接过了礼单扫了一眼,其实就是四块富贵长春和四块福字团纹的衣料,一株一百年的人参和一包茸片,此外还有几样干果。 “祖母,我外祖母给你送了一株人参和一包茸片来。祖母,你给回送一包燕窝吧,我外祖母每天晚上都要吃一碗燕窝。” 谢涵的燕窝是去年从扬州带来的,后来高升回去之后又带了两大包回来,他知道谢涵离不开燕窝,这次去南边估计又会买一大堆回来。 因此,谢涵才会说让张氏回送点燕窝,她可不想让顾家小瞧了自己祖母,更不想让顾家以为她在乡下就真的在过苦日子。 张氏一听便明白这回礼谢涵打算替她出了,这种时候她自然不会逞强,便点点头,“行,我会让人看着办的,这事先不着急。孩子,你大表哥他们远道而来,大热的天也不易,先让他们好好歇会,可别怠慢了人家。” “知道了,家里这些事情都是方姨娘和高妈妈管着。”谢涵把事情推了出去,她并不想去面对顾铄。 毕竟是上辈子倾尽全力喜欢过的人,就算这一世再恨他,再见时谢涵也不可能做到云淡风轻。 因此,相见不如不见。 方氏一听便明白谢涵不想面对顾家人,忙道“老太太和小姐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大公子就住这上房,王妈妈等人就住两边的偏房吧。” 谢涵见此上前牵着张氏的手说道“祖母,一会让两位伯父来陪大表哥吃饭吧,大表哥刚才骂了我一顿,说我已经过了七岁,不能跟外男一起玩了。” 顾铄没想到谢涵会在这等着他,小小年纪居然就懂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确是聪明。 可问题事这聪明居然被用来对付他,顾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他想要的是谢涵的全部,不管是人和才还有财。 因此,尽管气得牙根痒痒的,可当着谢家长辈的面他还不能骂她,只得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怒火压下去之后,这才说道“涵妹妹,我说的外男是指外头那些不相干的人,我不一样,我是你的大表哥,也是你的至亲,对了,说到至亲,我好像记得皇上说过,着顾家和谢家共同抚养你,难不成以后你到了我们家也不打算和我一起吃饭一起玩了?” 其实,依他的脾气,他恨不得立刻就把谢涵带回顾家,省得谢涵跟着这些粗鄙之人越学越没规矩,越学越心野,越学越没他。 不过顾铄到底是精心培养出来国公府继承人的,短暂的冲动过后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知道谢涵这个时候绝不会跟他走,眼前的老太太显然也是不会轻易放人,犹豫了一下便没提这件事,因为他清楚,此时的谢涵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拒绝他,守孝。 因此,这件事要运作的话也得等她孝期过后,操之过急的话肯定会适得其反,他二叔顾琦就是一个好例子。 谢涵一听顾铄用的是“以后”二字,微微笑了笑,没有去驳他的话。 第二百四十八章、猛药(三更,月票一百加更) 谢涵见张氏说到屈待二字眼圈红了,显见得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眼珠一转,抻着张氏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道“祖母,你又混赖二姐了,小心大伯娘听了不高兴,其实,今天的事情还真不是二姐起意的,是三姐。” “这孩子,倒真是跟你二姐三姐学淘气了,本来还想拘着她们跟你学点规矩呢,这倒好,反把你带坏了。”吴氏乐呵呵地回了一句,并未因为谢涵的告状而生恼意。 “还别说,跟着几个姐姐,涵姐儿的性子比刚来确实活泛多了。”郑氏也笑着补了一句。 “涵姐儿,来,祖母问你,你真不想跟你那个什么表哥回顾家?”张氏问道,她必须问明白了谢涵的心意才好去应对顾家人。 “不想,我已经跟他说过了,我祖父母是乡下人,我父亲是乡下人,我自然也是乡下人了,祖母,大伯娘二伯娘,你们放心,我不会跟他回顾家的。”谢涵正色说道。 “可你也不能总跟着我们在乡下吧?孩子,祖母是想留你,可也不能耽误你。。。”后面的话张氏看着谢涵一团稚气的小脸没有说出来。 是啊,谢涵才八岁,这些话现在说出来她也未必能听得明白,若是被那不知轻重的人传了出去反倒会害了孩子的闺名。 于是,张氏闭嘴了。 原本,她并没打算把谢涵送回顾家,可方才她见顾铄看谢涵的眼神以及对谢涵的态度,她有点猜到顾家为什么会特地打发顾铄前来送这份端阳礼。 要知道去年谢纾下葬,顾家也只打发了几个管事前来,尽管顾家给了一千两银子的丧金,可张氏心里仍是不太痛快,这不是银子的事情,是礼数,是脸面。 后来,不管是八月中秋还是过大年,顾家那边都没有什么消息,也没有让人捎过任何东西过来,可谁承想,一个小小的端午节顾家竟然打发了他们的长子长孙过来,这有点太不正常了。 所以张氏很自然地就往那方面想了,多半是顾家的长辈们想亲上加亲。 其实,在张氏的眼里顾家不是上选,她听两个儿子说过,在扬州的时候谢涵和她二舅起了好几次争执,好像是顾家赖她儿子密下了顾家的什么东西,为此竟然不顾她儿子尸骨未寒便开始在儿子家里翻腾。 且谢涵她二舅多次说过要把谢涵带回顾家,谢涵死活不肯跟对方走,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借皇上的力把她二舅撵走了,因此,张氏觉得顾家肯定是在图谋她儿子的什么东西。 可方才见了顾铄,顾铄一表人才不说,顾铄对谢涵似乎很殷勤小意,张氏不由得重新掂量起顾家来。 她知道顾铄是内定的世子,如果谢涵能嫁给他,将来谢涵就是顾家的当家夫人,那么也无所谓什么图谋图谋,都已经成了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 还有一个缘故就是,张氏担心谢涵窝在这乡下将来很难找到合适的婚配对象,可如果跟着顾家又不一样了,谢涵即便嫁不进顾家,也能嫁一个跟顾家差不了多少的大家族,凭谢涵手里的那些钱财,应该也能把日子过好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奉王爷的命 谢涵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赵王府是主要的,她是附带的。 可就算是附带的,谢涵也还是想不明白,顾家怎么会打发顾铄去赵王府拜访,而且还挑在这端阳节下? 谢涵正想着顾家和赵王的关系时,司书急匆匆地来送信了,说是赵王府打发人来送年礼了,不过来的不是尹嬷嬷,是另外的一位嬷嬷。 谢涵听了再次讶异起来。 去年赵王妃活着的时候都没有打发人给她送过节礼,没想到王妃没了,她的儿子却惦记上了她,又是年礼又是节礼的。 谢涵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去年的年礼就收得有点莫名其妙,今年在幽州的时候,尹嬷嬷又两次上门,就连杨冰都带着王府的医师专程来给谢涵瞧病,这礼遇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可人都来了,该见的谢涵还得见。 于是,谢涵命司琴给她找了件素绡做的广袖裙,头发一时干不了,也不能让人家等着,于是谢涵一面命司琪给她擦头发一面命司琴去把人请过来 客人进门时,司琪还在忙着给谢涵擦头发,见到来人,谢涵忙起身上前屈膝行了个礼,“这位嬷嬷,不好意思劳您久等了,谢涵真是失礼了。” 客人在进来的路上已经听司琴解释过了谢涵正在沐浴所以耽搁了一会,故而这会听了谢涵的话忙笑着回道“姑娘太客气了,大热的天,谁都难免有个不便的时候,无妨的。对了,姑娘,老身姓金,是王爷身边的管事嬷嬷,这次奉王爷的命来给姑娘送节礼,这是礼单。” 谢涵一听是奉王爷的命来的,一下愣住了。 王爷?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去年的年礼尹嬷嬷说是王妃的儿子奉母亲的遗命准备的,听尹嬷嬷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惊动王爷,没准还是从王妃的私库拿出来的东西。 可这一次却是奉王爷的命令,王爷,这怎么可能?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顾家突然打发顾铄来给她送节礼就够莫名其妙的,没想到这赵王居然也跟着凑起了热闹,她谢涵到底有何德何能惊动这些大人物对她如此垂怜? 难道是外面有了什么不好的传闻? 对了,高升去了扬州,是不是扬州那边出什么事了? “小姐,这是礼单。”司琴见谢涵又走神了,忙从金嬷嬷手里接过礼单放到了她手里。 这礼单跟上次尹嬷嬷拿来的有点不太一样,是杏黄色的,扉页上有一个大大的暗纹“赵”字,打开礼单,谢涵扫了一眼,半尺来长的两页纸写满了,至少有二十来行,衣料、首饰、燕窝、人参、大米、盆栽等,貌似东西还不少。 “我们王爷说了,没想到姑娘这么懂事,上次王妃殁的时候还特地打发人去送了一份奠仪,可惜王爷当时伤心过度,没顾得上见姑娘一面,后来也因为诸事纷繁,王爷一时也就没想起来姑娘,说起来,这次端阳节还是我们徐侧妃提起这件事来,我们王爷才打发小的走这一趟。” 第二百五十章、把水搅浑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谢涵本能地不喜欢的这位徐侧妃的示好,再加上她身上背负的这些秘密,她绝不会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一个人,更别说是陌生人了。 因此,听了金嬷嬷的话,谢涵仰着小脸,装作十分苦恼的样子说道“可我是一个乡下人,他们会喜欢跟我玩吗?才刚我大表哥还责怪了我一顿,说我待在乡下也不好好学规矩礼仪,变得跟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一样粗俗了,我怕我去了王府,那些哥哥姐姐们会嫌弃我。” 说完,谢涵故意噘起了嘴,一看就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金嬷嬷见了忙上前搂着谢涵笑道“不会,怎么会嫌弃你呢?他们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我们大王子十分倾慕你父亲的学问,常说你父亲的文章写得好,可惜无缘一见,这不,听说我要来看你,还特地让我给你捎句话呢,说想借你父亲的文稿瞧一瞧呢。” 大王子? 没想到这徐侧妃果然是大王子的生母。 这下谢涵有点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了,多半是顾璟上门负荆请罪的事情被朱浵和他的生母知道了,从而知道了尹嬷嬷和她来往的事情,以徐侧妃宠冠赵王府后院这么多年的才智来看,必然是嗅到了一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因此,她也想跟着插一脚。 这对谢涵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顾家她就疲于应对了,再来一个赵王府,不对,赵王府里还分成两派,也就是说,目前可能有三方人马在打她的主意。 三方人马? 她是不是可以把水搅得更浑一些? 拿定了主意,谢涵转向了司琴,“司琴姐姐,我父亲的书都是你在收拾,你见过有什么文稿吗?” 司琴摇了摇头,“小姐,老爷就给你剩了些书,哪有什么文稿?对了,小姐,什么叫文稿?” “文稿就是我爹自己写的文章,金嬷嬷,这么解释没错吧?” “没错,可不就是这个意思。”金嬷嬷勉强笑了笑。 “金嬷嬷,不好意思,我真没见过我爹的什么文稿,我就知道他给我留了不少书,可惜我也没空看,等哪天有空我亲自去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文稿夹在了书里。对了,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上次在扬州的时候,我二舅也说要找我爹的什么东西,拿走了一堆信札,那个不知算不算文稿?”谢涵歉然一笑,说道。 “自然是算的,没关系,这次借不上以后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金嬷嬷说完端起了茶杯。 她是累了,想借着喝茶的工夫喘口气,歇一会。 试探了半天,眼前的小人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八九岁小姑娘,跟传闻中的聪慧实在有段距离。 当然,说普通有点委屈了谢涵,至少谢涵表现出来的礼数还是很周全的,教养也是可圈可点的,长相就更不必说了。 可这些都不是金嬷嬷感兴趣的。 借着喝茶的功夫,金嬷嬷打量了下屋子里的东西,首先,喝茶的水杯不错,一看就是官窑出产的景德镇青花瓷;其次,这茶叶也不错,是正经的明前龙井;其三,屋子里的家具就有些普通了,好像就是当地的水曲柳做的,上不了正经的台面;其四,墙上倒是也挂了好几幅字画,不过这个她就辨不清好坏了,但是博古架上的瓷器摆件也很普通,不是什么古董。 第二百五十一章、妖孽 谁知金嬷嬷刚闪过这个念头,王婆子果然从这里来了。 “可不是这话,我们老夫人就是怕表小姐年幼,身边没有合适的人教导才三番五次想把她接回顾家,没想到表姑娘倒是一个有孝心的,说什么也不肯,非要留在这里守完这三年的孝,这不,怕她在乡下吃苦,特地打发我们送了不少她喜欢的吃食来。”王婆子陪笑道。 她虽然不清楚赵王府真正的来意,也不清楚顾家的真正目的,但她是顾婆子的心腹,在顾婆子身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直不弱,因此,她也看出来金嬷嬷对谢涵很有兴趣,刚才的话显然是在试探谢涵。 不过说到试探,王婆子倒有几分佩服起顾铄来,才十四岁的少年,心思居然会这么缜密,王府来的嬷嬷前脚刚跟着司琴离开,后脚顾铄示意她也追了过来,为的不就是防止这位什么金嬷嬷单独跟谢涵接触吗? 可是话说回来,这臭丫头也太能招人了。 在扬州要不是招惹到了皇上有皇上替她撑腰,二老爷肯定就把她带回顾家了,哪有现在的这些个麻烦? 没想到待在这乡下守孝也不老实,竟然又把赵王招惹上了,一个端午节还打发人来给她送什么节礼,要知道连国公府都没有收到过赵王府的端阳节礼呢! 还有,这丫头也太能装了,明明就是一个心机特别深的妖孽,偏偏还装出一副无辜的乖孩子样,用这一招不知瞒过了多少人。 论理,王婆子并没有直接在谢涵手上过过招,应该不会有这么深的怨念。 可她在顾家的时候没少听顾琦、余婆子、史嬷嬷等人抱怨谢涵的难缠,还有阎婆子的两条腿也是直接拜谢涵所赐。 此外,刚刚在外面,她从方氏嘴里得知林先生和红榴又被谢涵打发去庄子里,理由是林采芝感染到了风寒,大病了一场,怕传染给别人。 至于这中间还有什么隐情,方氏也说不太好,只知道似乎和谢涵吃的什么东西有关。 还有,那年谢涵回扬州时王婆子明明亲眼看着周大夫在谢涵的药里做了手脚,红芍红棠两个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说绝对看着谢涵把药喝进去了,可还是被谢涵逃过了一关。 当时王婆子还想不明白,以为是红芍两个骗了她,现在看来,肯定是这臭丫头把大家都糊弄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的,都从谢涵手上吃过亏,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都被这臭丫头的表象给骗了。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有这些手段,不是妖孽是什么? 想到妖孽,王婆子偷偷觑了谢涵一眼,只见谢涵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笑吟吟地看着金嬷嬷。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双眼睛,王婆子不禁抖了一下,这双眼睛太像她死去的母亲顾珏了。 难道是顾珏附体了? 不,不可能。 从来没有听说过人死能够复生的。 还有,如果真是顾珏附体了,顾珏不可能这么恨顾家,不管怎么样,顾家对顾珏算是仁至义尽了,一个庶女,替她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夫婿,又陪嫁了不少东西,然后又倾尽全力把她夫婿扶植起来了,试问这些世家大族里的庶女有几家有顾家的庶女好命? 第二百五十二章、真真假假 顾铄彼时正站在窗户前看着院子里婆娑的树影想着自己的心事。 晚饭时分,谢耕田和谢耕山两位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谢涵是谢家的女儿,谢纾的遗愿也是让她回谢家,因此,谢涵留在谢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符合天理人伦又符合世俗习惯的。 至于皇上的那句着谢家和顾家共同抚养,谢耕田也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什么叫共同,顾家已经给出了一千两银子,也就是说顾家出银子,谢家出力,这就叫共同抚养! 总不能顾家出了银子还得让顾家出力,而谢家却什么也不做吧?传了出去,谢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不过谢耕田倒也承诺了一点,顾家毕竟是谢涵的外家,亲戚之间该走动的还得走动,等谢涵过了孝期,他们会送谢涵去京城探望一下顾家的长辈。 可这个承诺对顾铄来说一点用也没有,他要的是和谢涵的朝夕相处,要的是谢涵全心全意,要的是谢涵死心塌地。 当亲戚走动的话,他和谢涵一年也见不了一两次面,要怎么去培养感情? 因此,本就一团乱麻的顾铄听了王婆子的汇报之后更是烦闷,什么也没说,挥了挥手,让王婆子出去了。 他对王婆子说的这些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同样的事情他已经从二叔和余婆婆史嬷嬷等人嘴里听过好几遍了。 其实,谢涵能有这些手腕从某一方面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说明她有能力可以站到他身边来,也有能力可以帮到他。 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想收服她的难度也加大了,来自谢家的阻力和谢涵的不配合,这就相当于双重的阻力和压力,而他又一向不是一个喜欢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的人,因此,这倒是一个麻烦。 还有一点,顾铄知道祖母的意向是想让他娶三姑太太家的表妹沈岚为妻,因此,谢涵进门只能是做妾,以谢涵目前的心智和手腕,她会甘心屈居于沈岚表妹之下? 这也是一件烦心事。 这个晚上,对年仅十四岁的顾铄来说,注定了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这么多年顺风顺水过来的顾铄遭遇了人生的第一个大难题。 而在离顾铄不远的后院,谢涵也是辗转反侧,一会是她和顾铄的前世今生,一会是赵王府的长子和嫡长子,她到底该怎么应对这三个人的纠缠? 想了半天没有答案,最后也不知怎么迷迷糊糊睡着了。 奇怪的是,这天晚上谢涵做梦梦到的竟然是那个叫朱如松的少年,在梦里,少年依旧向她承诺,他会养她,也养得起她。 正不知该怎么拒绝对方时,谢涵被司琴摇醒了。 今天她要送顾铄和王府的人离开,必须早起。 由于顾铄说他会回来陪谢涵一起过端午节,因此谢涵就单给王府预备了一份回礼,当然,她也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具体是方姨娘和高升家的拟定的。 顾铄他们离开后,谢涵把方氏喊到了自己屋子,问了问王婆子和顾铄都向她打听了些什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怀疑的种子 既然相信了谢涵,林采芝也就选择了说实话。 “其实,我知道的不多,你外祖父只是告诉我好好找找你父亲留下的那些书和字画,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因此,我猜他们要找的东西应该是被你父亲藏起来了,具体是什么他们没有明说,不过我猜可能是跟银子有关。” “线索?可是我家的书已经被我二叔、方姨娘、刘妈妈他们翻过了,对了,还有红芍和红棠,都过了这么多人的手,还能有什么遗漏不成?” “他们找的只是夹带纸,你外祖母的意思是你父亲有可能把线索留在了某本书的评论里或字画里,谢涵,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的是实话。” “那相克的食物呢?你找你的东西,为什么要害我吃那些东西?要知道,如果那段时间你不害我生病,我原本是想装作不知道这件事,给你和红榴一个机会去翻找那些线索,可没想到,我想成全你,你却居然要害我性命?” 这个才是谢涵最不能原谅林采芝的地方。 原本她是打算和她和平共处的,她翻她的书,谢涵学谢涵的东西,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先生来说,林采芝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可事情一旦触及到生命安危也就触及到了谢涵的底线,谢涵是绝对不能容忍下去的。 林采芝听了这话苦笑一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你不想说我也理解,你是怕我去找外祖母对质,然后你就失去了你做棋子的意义,算了,我也不勉强你了。” 林采芝依旧回了谢涵一个苦笑,什么也没说。 谢涵见从林采芝这问不出来,略一思索,说道“看在我们曾经师徒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回去交差的机会,这样吧,我让司琴给你找两个婆子陪你去庄子里收拾行李,把红榴一起喊回来,直接回西跨院洗漱干净了之后再来找我。” 林采芝歪着脑袋看了谢涵半响,吐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不为什么,想这么做就做了,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真找到了什么东西得告诉我一声,我不会拦着你把东西给顾家送去,但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知道了。”林采芝点点头,看了谢涵一眼,和司琴一起出去了。 大约申时左右,林采芝和红榴两个才一身光鲜地站到了谢涵面前,谢涵指了指墙上的书和字画,留下司琴陪她们,自己出去找谢澜玩了。 因为这些书和字画谢涵都看过了,知道里面什么也没有。 日暮时分,谢涵正陪着谢澜在院子里追蝴蝶玩时,尹嬷嬷进门了,后面跟着四个清一色刚留头的小厮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 “尹嬷嬷,王府不是已经打发人来送过东西了吗?怎么你又来了?”谢涵故意问道。 其实,自从知道那位金嬷嬷是徐侧妃的人之后,谢涵就猜到了尹嬷嬷十有八九会走这一趟。 至于目的,有可能是真关心谢涵,也有可能是和徐侧妃赌一口气。 第二百五十四章、渊源 ,闺华记 大概是怕自己的话说出来没有什么信服力,尹嬷嬷第一次把王府的人物关系大致跟谢涵学了一遍。 赵王朱枍一共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四个庶妃,当然,还有几个上不了台面的侍妾姨娘什么的,这七个妃子是可以上玉蝶的。 而这七个妃子里最得朱枍欢心的自然非徐侧妃莫属了, 她和朱枍两人是从小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说起来徐氏还是朱枍的表妹呢。 不过说是表妹,两人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徐侧妃是朱枍的皇祖母也就是当年的徐太后的娘家侄孙女,而朱枍父亲的生母是淑妃。 朱枍的皇祖父驾崩之后,徐太后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嫌日子寂寞难捱,便从娘家抱了一个侄孙女来宫里陪她。 朱枍不知怎么一来二去的就和徐氏好上了,原本太后是要亲自为这两人做主的,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没等太后开口,她老人家便中风了,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随后没多长时间便走了。 太后一走,先皇自然不肯成全这两人,于是棒打了鸳鸯,亲自为朱枍选了夏家之女为正妃。 夏王妃的祖父曾经官拜国子监祭酒,后又做过先皇的帝师,故而先皇对夏家极为推崇。 不过令先皇没想到的是,这位徐侧妃竟然是一个烈性女子,得到赵王定亲的消息,立刻剪了头发要去做姑子。 朱枍不忍心一个花样般的女子就这么伴着青灯古佛慢慢凋残枯萎,只好跪下来求先皇,愿意以侧妃之位迎娶徐氏。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先皇就是想不答应也不行,毕竟他也不想背负着一顶不孝的罪名,说什么太后尸骨未寒,他就把太后的娘家人逼的进了尼姑庵,传了开来,这是要被百官弹劾的。 谁知先皇松口了,徐家却又不乐意了。 因为徐家本是世家望族,又是出过帝后太后的人家,早就富贵至极,哪里会愿意女儿去做小?与其那样,还不如就在庙里过一辈子呢。 因为这也太打脸了,要知道徐家可是伯爵之家,地位不比一个国子监祭酒强多了? 可架不住徐侧妃愿意啊。 再说了,这是皇家的亲事,皇家看上谁,别人有说不的权利吗?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彼时先皇还未定下太子人选,也就是说,朱枍还是有机会问鼎那个位置的,到那时,徐氏想要晋级什么位分的话,恐怕就不是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能拦得住的。 于是,徐家答应了这门亲事。 在朱枍成亲一个月后,朱枍被封为赵王,同时,徐氏和另一位礼部侍郎的女儿一同被抬进了王府,封了侧妃。 婚后,赵王很快带着他的一众妻小去了幽州封地,在幽州,虽然是赵王自己的地盘,可因为先皇还在,他对王妃还有几分面子情,每月基本上能有个十天半月留在王妃的屋子里,王府的当家权也在王妃手里。 可先皇一走,那个位置被如今的皇上,也就是赵王的弟弟坐了上去,因着对先皇的怨念,赵王连带着对王妃也不喜起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被拦住了 这天晚上,尹嬷嬷在谢涵对面的屋子住了下来,拉着谢涵又说了很多王府的旧事。 说朱泓小的时候在王妃身边特别乖巧,也特别聪明,教他念的诗二遍就会背,教过的字一遍就认识,三遍就会写。 等等等等。 而徐侧妃的儿子朱浵虽然比朱泓大两岁,可学东西还不如朱泓快呢,因此小时候的朱泓也颇得王爷的喜爱。 后来,朱泓被送到了京城,才刚五岁的孩子,乍一离了亲娘,除了哭和闹还会做什么? 可惜,彼时朱泓身边的人除了他的奶娘和四个丫鬟是王妃身边的人,剩下的便是王爷身边的人,而王爷身边的人一向和徐侧妃交好,哪有几分耐心对朱泓? 因此,朱泓的性格就这样被养歪了,变得暴躁、喜怒无常,也不爱读书了,王爷收到这些消息,对这个儿子渐渐失望起来。 这次因为王妃故去,朱泓留下来守孝,由于这么多年的分离,朱泓对王爷本就没有几分孺慕之情,再加上因为王妃的死,朱泓迁怒到了王爷头上,觉得是王爷这么多年的宠妾灭妻直接导致了王妃的郁郁寡欢,从而导致了王妃的早丧,因此,朱泓对王爷是恨多于爱。 而王爷因为亲眼见证了朱泓的顽劣和桀骜,加之横亘在父子之间这么多年空白时光带来的陌生感和疏离感,王爷对朱泓也很难亲近起来。 而朱浵就不一样了,他一直在王爷和徐侧妃身边长大,从小就表现得十分优秀,是王爷最看重的儿子,自然父慈子孝了。 谢涵是听着尹嬷嬷的往事睡着的,临闭上眼睛之前,谢涵才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问,这徐侧妃为什么会打她的主意。 可彼时的谢涵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便进了梦乡。 这天晚上,她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去王府做客,在后花园被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拦住了路,一个是谦和有礼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一个是桀骜不驯、恣意张扬的顽劣少年,这两人都要带谢涵走,谢涵不从,转身就跑,谁知越着急越跑不动,到底还是被这两人同时捉住了,一人抓了谢涵的一只手拉扯着,两人谁也不顾谢涵的哭闹。 哭着哭着谢涵就被司琴推醒了,她才知道这是一个梦。 第二天一早,谢涵再次醒来时,尹嬷嬷已经把那些随从打发回幽州了,她自己则表示要留下来住几天,说是很久没在乡下住过了,想留下来过几天简单的生活。 其实,谢涵知道尹嬷嬷真正的目的是想留下来阻止顾铄接近她,因为昨天谢涵无意中告诉了尹嬷嬷,顾铄带着人马去了赵王府,回来之后会留下来陪她过个端午节。 想必这话让尹嬷嬷过了心,她当即表示,抛开顾家对谢涵做的那些事情,单就亲戚来论,谢涵八岁了,顾铄十四岁了,两人也该避点嫌。 这个道理谢涵自然懂,上一世她已经吃过这种亏了,这一世自然不会再任由顾家算计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故意 这天晚上,顾铄又是久久难以成眠。 这一趟幽州之行可以说相当不顺畅,也是相当的不痛快。 在赵王府,他曾经以谢涵兄长的身份感谢赵王对谢涵的诸多照拂,可谁知赵王听了之后哈哈一笑,并未承认他是看在顾家的面上照看谢涵的,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夸了半天谢涵的懂事和知礼。 还有,这次在赵王府,他见到了赵王的几个儿子,老大和老三老四对他倒还不错,一直笑脸相迎,和他讨论了半天的文才武略,可那个老二,原本两人在京城的时候还有过数面之缘,谁知这次竟然对他爱搭不理的,没少给他难堪。 因此,憋着一肚子气回到谢涵家的顾铄原本是想找谢涵说说话,顺便再问问她和那个朱泓是不是私下见过面或者有过什么来往,谁知他连谢涵的影子都没捞着便被二个婆子拦住了。 可恶的是,那个王府的嬷嬷竟然打着夏贵妃的旗号来压制他,更可恶的是,谢涵居然还就配合她了。 不光谢涵配合她,那个农村婆子也配合她。 原本这个农村婆子就够牙尖嘴利的,那天初见面就不动声色地以谢涵的长辈自居,堵得他几乎招架不住,好容易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却一点效果也没达到。 如今再多了一个王府的嬷嬷当助力,只怕这个农村老婆子更难缠了。 说起来,一个嬷嬷倒是掀不起多大的浪来,可问题是这嬷嬷身后杵着一个王府的嫡长子,再杵着一个夏贵妃,这就令顾铄为难了。 左思右想的,顾铄拿定了主意,他决定过了端午就回京城,这段时间他就不来自讨没趣了,等谢涵过了孝期再由老夫人出面把谢涵接回去,到时不怕谢家不依。 而等谢涵进了顾府,身边没有可倚仗的人,他再对她施点小恩小惠,还怕谢涵不听他的? 相对于顾铄这一晚上的难以成眠,谢涵倒是睡了一个好觉。 她知道顾铄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今晚受了如此挫折,肯定不会在她家停留太长时间,最多过了端阳节就会回去了。 而且这一次林采芝和红榴两个回去,应该会告诉顾老婆子,赵王府的嬷嬷撞见了她们在谢涵的屋子翻找,顾家为了避嫌,应该会安生一段时日。 至于赵王和徐侧妃这边,谢涵打算以静制动,不迎合,不主动联系,先看看那位徐侧妃还有什么后续再说。 而尹嬷嬷这边,谢涵虽然不敢确定她对自己完全没有所图,但有一点她很肯定,尹嬷嬷是真心疼爱她的,所以谢涵想把关系维持下来,可因着她背后的主子,谢涵又不想把关系走太近了,这个度就有点不太好把握了。 次日,是端午的正日子,谢沛和谢沁一早就过来请顾铄去老房那边吃饭,说是谢家的规矩,年节时一家子都要团聚,没个把顾铄单独留下的道理。 再则,顾铄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谢涵只是一个不经事的小孩子,理应由谢家的长辈们来接待他。 第二百五十七章、坐立不安 ,闺华记 这顿饭,因为有顾铄在,谢家分成了内外三桌,外头的这桌摆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是谢春生带着两个儿子和谢沛、谢沁陪着顾铄,里面的炕上又摆了两桌,张氏带着吴氏、郑氏和孙氏还有尹嬷嬷一桌,谢涵和三位姐姐以及谢泽几个一桌,谢澜和谢莹则坐在炕尾由丫鬟喂饭。 “尹嬷嬷,我们乡下就这样,乱糟糟的,你老人家别嫌弃。”张氏向尹嬷嬷笑道。 原本尹嬷嬷是不想跟着来的,毕竟今天不同于往日,是一个正经的大节日,她一个外人跟着过来掺和不好,可张氏一句话就令尹嬷嬷主动抬脚跟过来了。 因为张氏当时的原话是,“想必是我们乡下地方粗陋,没什么好茶好饭招待,尹嬷嬷嫌弃上我们了。” 尹嬷嬷听了这话当即笑着摇头,“老嫂子,你要不嫌弃我老婆子是一个做下人的,我老婆子今儿就跟你走了。” 故而,这会尹嬷嬷听了张氏的话,再次摇头,“老嫂子,你再这么见外我可真要生气了,说实在的,我可没有你这福分,这些个孙子孙女还有重孙女都在跟前围着,等将来他们出息了,你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聪明的尹嬷嬷特地没有提儿子,只提了孙子孙女和重孙女。 张氏倒是也听出了尹嬷嬷话里的意思,笑了笑,“享不享福倒不敢说,有没有出息也不敢说,只求他们将来一个个能把这个家撑起来,我也就能闭眼了。” “可惜,二小子的府试没有过,要不,咱娘也能乐呵乐呵。”吴氏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 “娘,大嫂,大过节的,不兴说这些的,你们放心,咱们家肯定会越来越好的。”郑氏忙笑道。 谢沁府试没有过,在郑氏看来是意料中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谢家将来科举的希望还得落在她的三个儿子头上。 谢泽、谢鸿、谢潇三个毕竟年龄小一些,启蒙得早,又早早去了幽州的书院,怎么也得比谢沁要强一些! 还有,她二房还有一个做秀才的姑爷,说不定秋天就是举人了,将来她的女儿就是正经的官太太,因此,她二房的出头之日快到了。 大房的两个儿子基本定型了,谢沛顶不济也是在县城打理一个餐馆,谢沁自己也说了,他念书的天分不大,估计能考个秀才也就撑死到头了。 谢涵这边,谢澜还小,又是一个小妾的儿子,等将来谢涵出阁了,谢澜还不定能不能把三房撑起来呢。 这么一想着,郑氏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的笑容也更热切了,一个劲地给张氏和尹嬷嬷两位布菜。 孙氏是第一个看郑氏的笑容碍眼了,不禁暗自撇了撇嘴,这杜廉目前只是一个秀才,这郑氏就兴得不知自己姓什么了,真等哪一天杜廉中了举人和进士,这郑氏还不得在这个家里横着走了? 想到这,孙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颇有些后悔去年除夕的时候不该得罪谢涵,这几个月在家,她虽然没怎么去谢涵那边走动,可她没少听新月和弯月说谢涵开始给谢澜启蒙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多事之秋 因着是过节,这天的两顿饭都是在老房那边吃的。 从老房回来,顾铄便说要收拾行李回京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再让他和谢家人一桌吃饭,他非得崩溃不可。 谢涵得知顾铄果然打算离开,也命方姨娘和高升家的拟定了一份回礼,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大部分是些乡下土仪,比如新收小麦磨成的面粉和做的挂面、自家酿制的高粱酒、各种五谷杂粮、地里新摘的瓜果蔬菜以及庄子里送来的鸡蛋鸭蛋各一筐。 此外,还有以张氏的名义回送的一对鹿角、两根虎骨和一对熊掌,那包燕窝张氏没让送,说是对方一看就知道是谢涵的,没得更让顾家看不起。 东西准备好之后,谢涵在谢沁的陪同下去请顾铄来她屋子里观摩那些书和字画。 毫无意外的,被顾铄拒绝了。 都过去一年多了,顾铄也想明白了,只怕那些书和字画早就让谢涵翻遍了,能找出什么线索来才怪呢! 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琢磨怎么直接把谢涵收服了,有谢涵在,还怕那些东西跑了不成? 因此,顾铄坚决拒绝了谢涵的提议,并承诺他回去之后会立刻向祖父建议,以后绝不派人来打扰她,让她自己找人去请一个先生学点东西,千万别荒废了。 等等等等。 谢涵见顾铄换了一个套路,也忙承诺说她会跟着家里的哥哥们学认字学读书,不会只顾着贪玩等等。 顾铄一行是五月初六一早离开的,把林采芝和红榴两个都带回去了。 顾铄一走,尹嬷嬷也急着收拾东西回去,她出来好几天了,也牵挂着家里的主子,怕他身边没有一个妥当的人看着又惹出什么祸事来,因此也在初七一早跟着谢泽他们一起回幽州了。 接下来是紧张的夏收夏种,谢涵自然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她倒是扮成村姑和新月弯月两个去捡了一次麦穗和点了一次豆,体验了一把稼穑的艰难。 忙完夏收夏种,张氏把谢耕梅一家接了来,紧接着没多长时间谢泽他们也放假回来了。 谢泽他们一回来,谢涵这边又热闹起来了,这么多人每天聚在一起认字、练字、念书、背书,谢涵几个女孩子还得挤出时间来做针线、带孩子,日子倒是也充实。 令谢涵惊讶的是,孙氏居然也时不时领着谢莹过来找谢澜玩,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又是至亲,谢涵也不好把对孙氏不满迁怒到谢莹身上,因此只得放下前嫌,接纳了这个孩子。 高升一行是在中元节前一天赶回来的,这一趟出门他整整走了半年,谢涵还真挺挂心的。 说起来高升这一趟并不顺畅,去的时候在京城转悠了小半个月也没见到王平,还白花了上百两银子,最后实在等不及,只好先去扬州了。 在扬州的时候也不顺当,去年冬天扬州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寒冬,每个庄子都进了不少流民,偏这些流民一点也不安生,偷盗、抢劫的事情时有发生。 更有甚者,有人还把主家的库房打开了,把里面的粮食和棉花还有蚕茧抢走了不少,搞得庄子里人心惶惶的,叫苦不迭,也无心生产。 第二百五十九章、作怪 百年不遇的寒冬,多事之秋,小心些,王公公到底是在暗示什么? 谢涵皱着眉沉思起来。 多事之秋她能理解。前几年皇上刚投入了一大笔银两来修水利,偏那几年仍是一年年的大涝,很多地方庄稼依旧颗粒无收,不但那笔银子白花了,为此还损失了一个杭州知府。 这件事刚过去没两年,谁知又来一个百年不遇的寒冬,这对江浙一带的百姓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想必皇上看到这些奏折时又会咬牙切齿地想起何昶的贪墨案子来吧? 天子一怒,谁知道这把火会烧到谁身上,可不就得小心些。对了,他该不会想借着这个机会再命人重新彻查何昶的案子吧? 想到这,谢涵颇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应该再忍忍顾家好了,这个风头上把顾家推出去,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顾家要真出事了,父亲肯定也脱不开干系。 “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高升见谢涵的眉头越拧越紧,也担心了。 “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原本我以为暂时我们应该可以过段安生的日子,可是现在看来未必能如愿。” 接着,谢涵把高升走后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高升,她也想向高升讨一个主意,顺便试探一下高升对父亲的事情到底清楚多少。 谁知谢涵的话刚说完高升先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家里也出了这么多事情,桩桩件件都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怪王公公要警告他一句多事之秋了。 别怪他害怕,他这趟出门碰到这么多事情,他才不相信都是巧合,就算流民会撬乡下庄子里的仓库,可铺子的仓库也被盗了就不得不令人怀疑是有人借机在暗中查探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是顾家的人,如今听了谢涵的话,他倒觉得未必就一定是顾家,说不定还有可能是赵王府的人甚至于是皇上的人呢。 说白了,还不就是何昶贪墨的那笔银子在作怪! 谁让当初顾家在扬州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顾家能怀疑到那笔银子在老爷手里,皇上未必不能想到这点,皇上能想到,夏贵妃能不想到吗? 夏贵妃要想到了,已故的王妃、赵王、以及刚冒出来的什么徐侧妃估计也都想到了,只怕还有别的躲在暗处的人,高升觉得前路越来越艰险了,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那到底是多大的一笔银子,怎么惊动了这么多人?”高升问谢涵。 谢涵摇了摇头,上一世她对这件事毫无所知,这一世她又怕牵连到自己父亲身上,也不让高升去打听,因此,这笔银子有多少还真是一个谜。 不过能让顾家如此惦记的,能惊动皇上和赵王府,肯定不会是一个小数了。 联想到母亲牌位里那一百万两,再加上父亲藏在书里和瑶琴里的各五万两,谢涵手里已经有了一百一十万两了。 这肯定不是全部。 “高叔叔,假如你是我二姨父,我问你,你会把贪墨的银子交给我父亲吗?这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不是多一份风险吗?还有,以你对我父亲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帮着我二姨父窝藏这笔赃银吗?”谢涵一直对这个问题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章、闹分家 谢涵见张氏今日似乎气得不轻,担心她郁结于心,便伸手抻了抻她,“祖母,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你呢,即便我人小帮不到,还有高管家他们呢。” “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听祖母的话,你还小,这些事情不该你操心,乖,饿了吧,祖母给你和元元冲碗米汤蛋去。” 谢涵见此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待她和谢澜两个吃完米汤蛋,谢春生领着谢耕田谢耕山以及谢沛几个回来了,原来他们是去祠堂祭祖了。 见人齐全了,张氏便命谢沛几个拎着东西从后面上山了,她亲自牵着谢涵,谢澜则让谢沁抱着。 论理,这样的祭祀活动是不用女孩子去的,可谢涵因为要去祭拜自己父母,新月和弯月便自告奋勇要陪她,而小月自从定亲后,除了去谢涵家几乎不出门,所以这一次她便没有跟着。 孙氏因为有孕在身,自然也是不能去的。 因此,这次去山上祭祖人很齐全,除了小月和孙氏以及三岁的谢莹,剩下的都去了。 一路上张氏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劲来,谁知跪在先祖的坟前时却忽然一下哭了起来,一面哭一边说什么她对不住公婆,说这个家在她手里非但没有发起来反而要散了等莫名其妙的话。 谢春生几个听了均一头雾水的,他们一早没在家,去了祠堂杀牲祭祖,回来就便跟着上山了,还没发现家里的异常呢。 新月见谢涵凑了过来,这才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是祖母要分家。 “分家?”谢涵一惊,嗓门稍微大了些。 月立刻伸出手来按住谢涵的嘴巴,可惜晚了,已经有好几个人侧目看向了她们两个。 其实,真不怪谢涵嗓门大,这事实在是太出人意外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提到分家,而且还是在中元节祭祖的日子,而且还是由张氏提出的。 谢涵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谁知她还没把话问出来,只见谢耕田走过来了,黑着脸问新月,“谁要分家,分什么家?” “我要分家,今儿当着谢家祖宗的面,我说要分家,有什么罪责我一人担着。”张氏用帕子擤了一下鼻涕,说道。 “大郎,是不是你媳妇撺掇的?”谢耕田转向了谢沛。 “啊?不是吧?昨儿下午我回来没听说过什么啊。”谢沛一脸的茫然。 他现在一般都在县城住,只有月初或者年节日才会回来住两三天。 可这事谢沛也不是很肯定,因为他知道她媳妇不喜欢待在乡下,也兴没准是她鼓动的,而他母亲吴氏又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和远见的人。 于是,谢沛有点不确定地问吴氏,“娘,莹姐儿她娘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啊,这事可真赖不上我们。”吴氏忙摇头,并飞快地看了郑氏一眼。 “是不是你又闹什么了?”谢耕山向郑氏喝道。 郑氏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只见谢春生瞪了她一眼,“行了,先祭祖,有什么话回去说。” 第二百六十一章、起因 原来,这次中元节不仅谢沛赶了回来,谢绅一家子也赶了回来祭祖。 可巧谢绅和谢沛都带回来了餐馆这半年的盈利,谢绅这边是大头,每股能分到二百两银子,谢沛那边是小头,一股也能分到五十两银子,也就是说,如此一来张氏能有五百两银子的进账,再加上谢耕梅还她的一百两本金,她拿到了六百两银子。 由于这些账目是当众念出来,银子也是当众交割的,这不,郑氏看着这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又开始动心了。 要知道这只是半年的盈利,也就是说年底时还能拿到这么多,换句话说,只要这餐馆开下去,谢家一年就有一千多两银子进账,不管将来谁成亲这银子都富富有余,即便一年一个,谢家也出得起这笔聘礼或者嫁妆。 更何况,除了谢沁和新月,其他的几个孩子还都小,还得好几年呢。 可小月不一样,小月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回到娘家来要银子就难了,谢耕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因此,郑氏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得为小月再争取一点好处,别看小月的嫁妆值一千多两银子,可那大部分是杜家和谢涵的银子凑的,实际上张氏并没有拿出多少来。 凭什么呀? 凭什么谢沁和新月他们以后成亲就要花上千两甚至更多,她的女儿缺什么了? 郑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小月为这个家付出的最多,小月嫁的丈夫又最有出息,将来这一家子恐怕都要跟着杜廉借光,因此,现在多给小月一点嫁妆能怎么了?家里又不是没有这条件! 于是,昨儿晚上郑氏便跟谢耕山商量了一下,她想让谢耕山去找张氏开口。 可谢耕山没答应,他知道家里的事情一向是母亲做主,而母亲又是一个周全人,大事上绝不糊涂,要不然这个家绝对没有今天的风光,所以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对张氏也相当信服,只要是张氏做的决定基本都听从。 郑氏没法,只好自己想辙。 原本,她也不会在今天这个日子开口,可巧今儿早上谢春生带着家里的男丁出去时,张氏把老头喊住了,让他问问村子里有没有人家卖地,她想再买一百亩地。 郑氏听了一默算,这一百亩地至少要八百两银子,也就是说张氏打算把手头的大宗银子都拿来买地。 这还行,这银子都买了地她还怎么开口要? 因为张氏早就发话了,这三个孙女成亲每个孙女都给一百亩地的陪嫁,所以这地不可能再给小月了。 于是,郑氏等不及了。 待谢春生带着家里的男丁出门后,她进了张氏的屋子,彼时张氏正拉着小月对着七八匹料子挑挑拣拣的。 郑氏立在旁边听了一会便明白张氏要给谢耕梅一家子做身绸子衣裳,好像还是为了小月成亲时穿,说什么小月成亲是大事,得穿体面些。 论理,这事张氏根本不用惊动小月或者是别人,她直接偷偷把衣料给谢耕梅送去就行,可问题是谢耕梅没有分家,加之刚嫁过去那两年因为净身入户被公婆嫌弃,为讨好公婆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从娘家带回去的东西都得过一下公婆的眼甚至分出去一大部分。 第二百六十二章、不能分 张氏说的一应事情是指谢纾成亲以及后来他在京城安家和走仕途都是顾家在照应,不管是人脉还是钱财,她一点忙也帮不上,因此,说句不好听的的话,这个儿子相当于是卖给顾家了。 要不然,顾家为什么会这么硬气非要把谢涵带走,说白了不就是想把当年顾家出的那份嫁妆要回去吗? 所以张氏是决计不能再自己的孙子再经历这种事情了,她要把这个家撑起来,买地、买铺子,手头有银子了,将来她的孙子不管娶什么人家的女儿,她谢家都拿得出聘礼,绝不低人一等! 可郑氏想不到这么远,而且她的儿子最大的才十四岁,离成亲还远着呢,念书又有谢涵供着,根本用不到家里花什么银子。 所以郑氏想偏了,她觉得张氏不肯拿银子出来便认为张氏要把银子留着给谢沁和新月成亲用。 于是,郑氏恼了,一冲动便有些不管不顾了,开始念叨小月的好,念叨老太太的偏心,念叨当年这一大家子为了供养谢纾付出的辛苦,念叨谢涵的富有和小月的可怜,等等等等。 张氏没想到这些年儿媳心里竟然积攒了这么多怨气。 本来,她还有话没有说完,她想告诉张氏她虽然不打算从家里再拿银子给小月,但杜家的聘礼和礼金她打算悉数给小月带回去,因此也不算是亏着小月了。 可谁知她话还没说出来便被郑氏堵住了,听到郑氏开口数落她,她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就想好好看看这个儿媳到底想做什么,想折腾到哪一步。 可巧这时吴氏和新月从门口经过,新月本就是一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见郑氏又开始胡搅蛮缠就气不打一处来,更别说还牵扯到了她和谢涵! 于是,新月不顾吴氏的拉扯,蹬蹬几步掀了门帘进去,噼里啪啦就把郑氏上次去找谢涵要东西的话说了出来,并同时把谢涵回击她的话也学了一遍。 张氏一听郑氏居然背着她去找谢涵要东西并说了那样的一番话,当即气得心口疼,这才嚷着说要分家,说分了干净,省得她费心费力的还落不到一点好。 “二姐,你也是,这件事本来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你怎么又把它翻了出来?”谢涵叹了口气。 她是担心祖母这一口气不太好出,老人家为了这些儿孙操劳了一辈子,到头来因为一点嫁妆便闹得分崩离析,这个坎可不是这么好过的。 即便为了大局张氏忍了下来,可这对婆媳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不得不说,谢涵还真是猜对了。 这个坎的确不好过,此时的上房,张氏依旧是强调要分家,并把家底一一交代清楚了。 “现在分家正是时候,正好你们两家一家都办了一场好事,大沛成亲时咱家出了二百两银子的聘礼,小月成亲也差不多这个数,多余的是杜家的定礼和涵姐儿送的东西。我还有一句话,杜家到时抬的聘礼和礼金都给小月带回去,我们谢家什么都不要。” 第二百六十三章、搬不搬(月票一百五加更) 谢家的分家闹剧终于在众人的劝说和郑氏的磕头认错下平息下去了,只是张氏心里的这口气一直压着,除了对几个小辈,别的时候几乎没有笑模样,连带着新月弯月也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又说错话,至于小月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低头做事,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好在张氏心里的这口怨气在八月初二见到杜廉亲自上门来送节礼时总算消散了不少。 杜廉是因为八月初八要进考场,幽州是直隶省,省城在燕州,马车过去要三天时间,所以便提前半个月上门了。 这次登门,除了正常的节礼之外,还把聘礼和礼金一并送来了,聘礼是一百亩地,头面首饰各四套,四季衣料各四套,礼金是一百六十六两银子,此外还有茶叶、点心、高粱酒若干。 张氏默算了一下,这些东西也超过了一千两银子,可见杜家的确很中意小月,从这一点上来说,郑氏也算功不可没, 为小月挑了户好人家也挑了一个好姑爷。 再进而一想,这些年郑氏在谢家也不是一无是处,不管怎么说,人还算勤快,能吃苦,做事也麻利,又生育了四个孩子,功劳苦劳都有,如今到了这个阶段,一个当娘的,想为自己的女儿多谋划一点嫁妆,也不是什么大的罪过。 于是,张氏放下了对郑氏的成见,一心一意地为小月的亲事筹划起来。 而郑氏在见到这份礼单时更是连嘴也合不拢了,对张氏的那点小怨气在听到张氏吩咐人把东西抬到小月的屋子里去时也无影无踪了,实心实意地帮着张氏打理起家务来。 谢涵这段日子也挺闹心,那天杜廉离开前,特地跑到她家来,把前几次她借给他的书一并还了回来,还说了一番奇奇怪怪的话,说什么人这一生要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小的时候盼着长大,可长大了后却又盼着能变小,盼着时光能停止,盼着能随心所欲地为自己活一次。 一开始谢涵还以为他是因为乡试的压力太大,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感慨了几句,便很是劝慰了他几句。 可谁知临走时,杜廉突然摸了摸谢涵的头,哽咽着说了一声“好好保重自己。”随后连头也没回地跑了,这个动作引起了谢涵的怀疑。 联想到杜廉那次在幽州听到尹嬷嬷的话之后便莫名其妙地急急离开,后来连给她的书都没送进来,这个大夏天也只是打发司画来借过几次书,他自己是一次也没来过,再联想到方才他离开时的不舍和迟疑,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了。 不过谢涵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不可能的。 她才多大,她相信杜廉对她有同情有怜惜有共鸣,可绝对不会有爱恋。 她还是一个孩子呢,杜廉应该是拿她当小妹妹般疼爱的,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念头。 一定是她自己想错了,一定是的! 好在谢涵并没有纠结两天,因为孙氏生了一个男孩,又是洗三又是下奶的,家里就没有断过客人,谢涵也没空去琢磨杜廉的心思了,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去琢磨琢磨怎么应对身边这些魑魅魍魉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城堡 谁知还没等高升找到杨冰,也没等谢涵下定决心搬不搬走时,幽州那边又传来了有盗匪活动的踪迹,说是也把一个村子的粮食和牲畜抢走了不少。 虽然被抢的村子离这边有七八十里路,可村民们还是被吓到了,都慌慌起来。 一边是鞑靼人,一边是盗匪,这日子怎么过? 谢涵听到这个消息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思索了半天,随后又站在书架前找了半天,最后找到了一本游记翻读起来。 次日一早,谢涵带着这本游记找到高升,把这本书递给了他。 书里介绍了晋州的一个富商为了应对山匪,把他所在的村子用厚厚的城墙包围起来,整个村子就像一个城堡,虽然不能抵御大规模的战争,但一定可以抵御一些散兵游勇,那些山匪盗匪什么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这计策倒是可行,可银子只怕不好筹集,若单由我们自己一家出了,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高升犹疑起来。 这不是一笔小数,问题是怕银子花了还落不到好,或者是适得其反。 “你去找我两位伯父,和他们商量之后再找族长,让族长牵头,看看村民们能拿出多少来,不够的那些我们补上。我觉得城墙还是有必要修的,别看这两年鞑靼人老实了,那是因为前几年他们自己内讧,忙着抢夺地盘,没顾上我们,我听顾铄说如今他们大局已定,没准已经腾出手来对付我们了。” 谢涵记得上一世顾霖来幽州视察军情应该是她九岁那年的冬天,也就是明年冬天,随后顾霖便病得卧床不起,回到京城没多久便不行了。 顾霖病没的消息传了出去,当即鞑靼人便挑起了战事,顾琰因为守孝不能前去,皇上只好派了顾家的姻亲,也就是老夫人的嫡女顾瑜的婆家,也是顾铄未来的岳丈家,安国公沈家前来幽州督战。 二十七个月后,这场战事还没有结束,非但如此,大夏这边还丢了两个县城。 彼时,顾铄已经十八岁了,也该上战场历练了,于是,他带着谢涵跟着顾琰来到了幽州。 谢涵记得十分真切,这场战事又打了三年,附近一带的百姓有不少遭殃的,山匪、劫匪、散兵游勇、鞑靼人层出不穷,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所以谢涵才会想着修一座围墙,不管怎么说,至少能保住村民免受战乱偷盗之苦。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也能保住自己的东西。 高升本来还有点犹疑,一听顾铄说可能还有大规模的战事便不再摇摆了,急急忙忙去找谢春生父子三人商量去了,随后谢春生又带着高升去找族长了。 族长一听自然愿意,这几年村民跟着谢纾借了不少光,正经有几家富裕的,尤其是谢涵,早就名声在外了,土匪说不定已经踩好了点,真要来了,也不可能只偷谢涵一家。 粮食、牲畜事小,听说土匪还会祸害人,这全村一百多户人家,谁家没有闺女? 第二百六十五章、通匪? 司书一跑,谢涵也想起来了,这两个女子正是她们来幽州时在破庙里碰上的劫匪,是一对主仆,主子有三十多岁,丫鬟有二十来岁,对了,谢涵还记得那个丫鬟口口声声喊她主子“夫人。” “喂,小弟弟,向你们打听个事好不好?”丫鬟喊住了往村里跑的两人。 这声“小弟弟”把谢涵的理智拉了回来,她站住了,并把司书拉住了,“别跑,她们没认出我们来。” 是啊,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小孩子一年不见会有很大变化的,更何况当时是晚上,现在是白天,谢涵和司书两个又都换了男装,脸上还抹了层东西。 于是,谢涵拉着司书转过身子,笑眯眯地用一口地道的庄里话问道“这位姐姐,你想打听什么?” “小弟弟,你们村这是在整啥呀?好好的怎么在这修一个门?”丫鬟指着城门问道。 “哦,我们也不知道,好像听大人们说有盗匪,可能是防盗匪吧?”谢涵说完看着这丫鬟的眼睛。 果然,丫鬟听了这话回头看了一眼主子,随后从袖袋里摸出了两颗糖递给谢涵和司书,“两位小弟弟真乖,姐姐请你们吃糖。对了,方才我们来的时候看到你们村子有嫁妆抬出去,好像足足有二三十抬,谁家这么富裕呀?” “姐姐打听这些什么做什么,难道姐姐是盗匪吗?”谢涵直接问了出来。 童言无忌嘛! “咳咳,姐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是盗匪呢?姐姐是来找一个人的。”丫鬟说完还特地摸了摸谢涵的头。 “也对,姐姐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盗匪?不知姐姐要找的是谁?”司书反应过来了,也乐呵呵地问道。 “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父母双亡,去年刚送她父亲的灵柩回来。”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个从扬州回来的谢家姑娘吧?你找她有什么事?听说她前几天去幽州了。”谢涵抢着回道。 她倒是想不承认她住这,可她回来的时候这么轰动,父亲下葬那天又惊动了这么多地方官员,这件事不可能瞒得住,所以她索性承认了,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去幽州?一家子都去了吗?”后面的主子问道。 “应该不是,我听我爹说好像她家管家把她送到城里去躲清静了,说是怕来盗匪,等城墙修好后再把她接回来。”依旧是谢涵回道。 “哦,那你知道不知道她家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长得可漂亮了,说话细声细气的,对了,她还会弹琴。”丫鬟看了一眼后面的主子,弯腰问道。 “你说的是林先生吧?”司书问。 “对对对,就是姓林。”丫鬟忙点头。 “林先生回京城了呀,端午节前就走了,听说是京城来的什么贵人把她带走的,对了,柱子,那贵人叫啥来着?”谢涵故意用胳膊蹭了一下司书,一副答不出来的懊恼样。 “好像是什么公,我也没记住,不过那个什么公子长得可真好看。”司书嘻嘻一笑。 第二百六十六 章、最亲的妹妹 回到家,谢涵刚梳洗完毕,正要找高升商量一下出门的日子时,张氏和谢春梅过来了,她们是来接谢涵去赴宴的,说谢涵是家人,不是客人,家人之间没有必要避讳什么孝期不孝期的。 原来张氏见这几天谢涵都没过去,便猜到了谢涵是在主动避讳,论理,这本是一件好事,说明谢涵懂事,也省得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为难。 可从另一方面说,似乎又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些,她这边热热闹闹地办着喜事,却独独把一个八岁的孩子撇开,孩子没了父母已经够让人心疼难受了,大老远来投奔他们了,哪能连场婚礼都不让参加? 于是,张氏便和郑氏商量一下,让谢涵过去跟着大家热热闹闹吃顿送嫁饭,明儿的送亲就别去了,也碍不到什么事。 郑氏虽然不是太乐意,可张氏发话了,只能点头同意了,不过她却提了一个要求,让谢涵离小月远一些,最好是在看不到小月的地方。 这么着张氏才撇下满屋子的客人过来找谢涵,因为她知道别人来肯定请不动这孩子。 当然,这些过程张氏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告诉谢涵,她可以去参加小月的婚宴了,他们都不忌讳这些。 可谢涵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婚礼上哪有不忌讳重孝之人的?她才不想送上门去讨嫌,再说了,她也的确怕自己给小月带去晦气,对这个姐姐她还是很在意的。 “祖母,我还是不去了,大姐的好日子,何必因为我一个人搞得大家不开心呢?再说祖母也知道我不爱和一堆生人坐在一起吃饭,没有丫鬟伺候我也吃不好饭。祖母放心,我好着呢,才刚还和司书去外面看村口的大门去了。”谢涵往张氏身上偎了过去。 “孩子,乖,听祖母话,你和祖母一桌吃饭,祖母伺候你,这大喜的日子你也粘粘喜气去。”张氏一边说一边摩挲着谢涵的脸。 她也是觉得谢涵这几年太晦气,一年之内接连丧母丧父的,这命格也太衰了些,的确需要粘粘喜气。 可谢涵不这么想,她怕万一将来小月真有点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赖到她头上就麻烦了,以郑氏的人品,保不齐到时她就会这么想。因此,与其到时被赖上被讹上,还不如现在 主动撇清点好。 “对了,祖母,姑母,等大姐回门后我想去一趟幽州,你们两个要是没什么事的话陪我一起去住几天吧?”谢涵换了一个话题。 果然,张氏一听这话便忘了先前的事情,忙问去幽州有什么事情。 “高管家前段时间就让我去幽州住段时间,说是等城墙修好了再回来,我这不是一直等着大姐出嫁吗?” 张氏一听便明白高管家是怕村子里不安全,想把谢涵送去城里躲躲,略思忖了一下,便道“我就不去了,家里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你要嫌没意思,就让你姑母带着你几个姐姐过去陪你住几天。” 她是怕万一真有山匪进村,把这两个孙女送走心里也能踏实些。 第二百六十七章、拆台 ,闺华记 谢涵见此终于明白了杜廉的心意,也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是来向她告别的,或者说他是来逼他自己做一个了断的,可又怕给谢涵带来困扰,所以才把谢沁和谢泽一起拖来了,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怕自己失态。 可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抑制力。 谢沁和谢泽见杜廉好好的摸着谢涵的头哭了,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对视了一眼,两人均向对方摇了摇头。 “姐夫是太欢喜了,好容易等到这一天,欢喜得话都说不出来。”谢涵回了杜廉一丝浅笑,也算是为他解围吧。 不管怎么说,他还算是一个君子,又是要成为她姐夫的人,因此谢涵也不打算让对方明白她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那只会给大家带来难堪。 不如就这样把这一页掀过去吧。 “可不欢喜傻了,是不是很没出息?”杜廉擦了擦眼泪,冲大家尴尬一笑。 “可见真是欢喜傻了,走吧,大家还都等着你这个新郎官呢。”谢沁看着杜廉又哭又笑的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 “可不是该走了。”谢泽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可哪里怪他又说不出来,便干脆推着杜廉往外走。 谢涵跟着他们一直走到二门处,还要再往外送时,被杜廉拦住了,“小妹,我走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这是一句承诺,是说给谢涵听的,同时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必须承担起自己该有的责任,从今后,他只能远远地看着这个女孩子成长了,她是他的恩人,是他的亲人,独独不是他的爱人。 谢涵听了点点头,回了对方一个灿烂的微笑。 她相信他,他是一个君子,既然说会好好待小月,就一定会信守承诺的,至于别的,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谢涵再次见到杜廉是在小月回门的这天,原本这回门宴谢涵也不想去参加,可这一次她没有理由躲过去了,张氏一早便过来喊她,就连郑氏也特地在前一天跑来找谢涵了,说什么送亲宴没有吃到,这回门宴必须得去,否则不但她心里过意不去,小月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等话。 因此,这种情形下,谢涵只能从命了。 好在谢涵也只是在新婚夫妻进门拜见长辈的时候见了杜廉一眼,随后杜廉便被谢耕山几个请到对面炕上去吃茶了,谢涵则是被张氏搂着和女眷们一起坐在炕上说话,主要是问小月这两天在夫家习惯不习惯,夫家规矩大不大等,而谢涵看着小月含羞带笑的样子,心下也着实松快了不少。 “小妹,来,这是你大姐夫给你的谢礼,他说他要给你你肯定不会收,只能托我给你了。”小月见谢涵躲在张氏的怀里偷偷瞅她,不禁一笑,从包裹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谢涵。 “这是什么?”谢涵见是一个紫檀木盒子,猜想里面的东西肯定很贵重,便有些不太想接。 第二百六十八章、兄弟 郑氏是动心了,可谢涵却不想带她去,不过当着这么多的面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正为难时,张氏开口了。 “家里这些东西都没收拾呢,客人也有没走全的,你觉得你先离开合适?”张氏斜了郑氏一眼。 “可不是,还是娘想的周全。”郑氏讪讪一笑。 没办法,没分家,她还得听老太太的。 “没事的,吃过饭我们就家去了,左右新姑爷也见到了,我们也没别的什么事情了,就不耽误我妹子了。”郑氏的娘家姐妹忙笑道。 “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你们再留下来住几天吧。”郑氏见谢涵也没开口邀请她,便自己找了个台阶。 谁知郑氏的娘家嫂子听了这话却不高兴了,她觉得张氏未免有点太托大了些。 是,张氏是婆婆,郑氏是儿媳,郑氏理应听张氏的话,可问题是,她这个小姑已经老老实实听了十几年婆婆的话了,眼看着姑爷也要做官了,张氏却还为这点小事拿捏郑氏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太不识趣了些! 她也不琢磨琢磨,以后这家人要靠谁撑起来! 于是,这位嫂子开口了,“亲家婶子,我这妹子难得张一次口,亲家婶子不如就成全了她,再说了,我这妹子也不是去玩,她是去照料几个外甥去了,说不定啊,我那几个外甥赶明儿又出一个秀才举人呢。” 张氏听了这话气得哆嗦了一下,这还没怎么地呢,这家人就开始张扬起来了,连她也不放在眼里了,什么东西! 谢涵正靠在张氏身上,感知到了张氏的不快,忙握住了张氏的手,脆生说道“祖母,我们就借这位姨太太的吉言,果真几个哥哥出息了也是咱们的福气不是?” 谢涵话里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不管是哪个哥哥出息了,也是谢家的福气,跟你郑家没关系,少掺和! 其实,要依她的意思,干脆就让郑氏去幽州,谢涵把几个婆子带回乡下来,白给他们一栋房子住,其他什么也不管了,她倒要看看郑氏能不能坚持下来! 可随后一想,今天是小月回门的日子,她就算不给郑氏面子也得给小月面子,还得给那几位哥哥面子,因此,她没把那话说出来。 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张氏受气是绝对不行的,所以她才会只针对郑氏的娘家人反击了两句。 “哟,瞧着孩子,到底是念过书的,还挺会说话的,长得也白白嫩嫩的,可惜了。”郑氏的娘家嫂子冷笑着回了谢涵一句。 她现在可不怕谢涵了,谢涵早就过气了,什么官家小姐,不就是一个没父没母的孤儿吗?不也得窝在这乡下? 可小月就不一样了,杜廉已经中举了,马上就要做官了,傻子也知道该向着谁该讨好谁! “二姐三姐,我们去外面玩去吧。”谢涵可没有兴趣应对这些人,她不想把自己降低到和她们对视的高度,才刚只不过见张氏为难帮了一句话。 “成,你等着。”新月早不想在这听着这些大人们说话了,很是配合。 第二百六十九章、知道的还不少 这一次朱如松把谢涵带到了一家暖锅店,说是谢涵赶了一天的路,肯定又冷又饿的,吃这个最合适了。 谢涵倒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心细,再一打量,对方今天穿了一件银白色的棉袍箭袖,外面再披了一件石青色的银鼠毛斗篷,头上还带着一顶石青色的银鼠毛六合帽,便问他做什么去了。 “我去练骑马了,听说鞑靼人在城外抢东西了,我怕自己马术不好,到时跑不过人家。” 一旁的司书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见朱如松瞪过去,也回了他一个白眼。 “司书,你去外面和陈师傅一起吃点东西,我有话要和朱公子说。”谢涵看了司书一眼。 一进包间,陈武和朱如松的两个随从都知趣地没有跟进来,独司书不放心她,非要跟她进门,原本谢涵也是打算留下她好避嫌,可随后想到自己要跟朱如松说的话,还是把她撵走了。 司书嘟了嘟嘴,恨恨地看了朱如松一眼,一步一挪地出了屋子,倒是也知道把门关上。 “贤弟,你是不是又要说你不是我弟弟,不想做我弟弟?”朱如松一看司书走了,谢涵又板起了脸,也嘟起了嘴装可怜。 “我确实不是你弟弟,不过我今天找你有另外一件事,你方才说的练马术打算逃跑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要和鞑靼人开战了?” 谢涵这次来幽州也的确是想找尹嬷嬷打听些政事,可她又不想让尹嬷嬷太过了解她,眼前的朱如松倒正好,他是朱家人,就算是旁支的旁支的旁支,可也是朱家人,而且还是家境不错的朱家人,消息肯定比一般人要灵通些。 “开战?”朱如松摇了摇头,“我听我父亲的意思,暂时应该打不起来,这是定国公的地盘,真要开战,定国公肯定得过来,对了,你方才说你今天是特地来幽州城里找我的?” “你爹认识定国公?”谢涵直接忽略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也忽略了他眼睛里亮闪闪的喜悦。 “我爹肯定认识定国公,不过定国公认识不认识我爹就不清楚了。对了,你家到底住哪里,要不你干脆搬到城里来吧,城里安全些,我听说城外有两处村子被抢了,挺吓人的,所以我才要学会骑马,对了,你会骑马吗?不如明天开始我带你去练骑马吧,等你学会了骑马。。。” “停停,等等,我刚刚说到哪里了?”谢涵被对方的话唠再次打败了。 “说到我爹认识定国公。”说完,朱如松抿着嘴看着谢涵。 “对对对,就是定国公,你知道他家的事情吗?”谢涵再次无视了他的委屈。 “知道一些,定国公姓顾,现任的定国公叫顾霖,大约五十岁出头。。。” 从朱如松嘴里,谢涵了解到外界对顾霖的评价很高,年轻时曾经骁勇善战,为夏国夺回了三座城池,因而鞑靼人对他颇为忌惮。 但是此人有一个弱点,就是有点自视甚高,或者说刚愎自用,听不得下属的谏言。 “这话怎讲?”谢涵问道。 第二百七十章、知道的还不少(二) ,闺华记 说起来,顾家对林采芝的来历也一直讳莫如深,谢涵是后来从顾铄的言辞中得知林采芝原本是一位官家小姐,父亲犯了事她被迫寄居到顾家,别的顾铄也没说。 “姓林的?”朱如松眯着眼睛回忆起来,随后摇了摇头,“幽州现在倒是有一个姓林的官员,级别不高,才刚从五品,十多年前肯定不入流,不过十多年前榆关被破的时候好像还牵连到了当年的幽州知府,我想想,这位知府姓云,对没错,就是云,这个姓氏比较少,当时这位云知府的罪责好像是通敌,全家都下了大狱,不过他跟顾家有没有来往我就不清楚了。” “通敌?咳咳咳”谢涵正喝着茶水,听到这话吓了一跳,这口茶被呛在喉咙里了。 朱如松见此起身忙坐到了谢涵身边笨拙地拍起了她的后背,这不拍还好,一拍谢涵倒呛得更厉害了。 朱如松见他越拍谢涵咳嗽得厉害,且还满脸绯红的,忙倒了一杯茶送到了谢涵嘴边。 谢涵就着水杯抿了一口,待气息平缓些,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点不对劲了,她几乎被对方揽进了怀里。 “你还是坐过去我们好好说话吧。”谢涵从他怀里挣脱了,说道。 虽然她穿的是男装,可她并不是真正的男孩啊,偏这个朱如松又这么粘人,谢涵还真有点难办了。 “不行,一会锅子可以开吃了,我怕你被烫着,我坐在你身边可以帮你夹菜。对了,方才说到这个云州知府通敌你干嘛怕成这样?”朱如松一边说一边把谢涵的碗筷和他的碗筷一起拿茶壶的水仔细烫了一遍,虽然动作有点笨,但做的很细致。 “通敌还能不怕?这是要满门抄斩的,不对,应该是株连九族的吧?” 谢涵的确是被吓到了。 如果这个云知府就是林采芝的父亲,顾家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把一个通敌的罪犯的女儿接进府里,这说明顾家肯定跟这件事也脱不了干系。 顾家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谢涵怕父亲也会牵连到其中,数罪并罚,她的小命还能保住吗? 这顾家到底是要闹哪样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通敌、通匪、贪墨,随便哪一桩事情拿出来都是死罪,他们为什么要自掘坟墓? 谢涵委实想不通。 “倒也没到这个程度,这个云州知府最后并没有坐实通敌的罪名,他只是在战争发生之前把粮食高价卖给了鞑靼人,这种事情别人也不是没有做过,可谁能想到这么快就有战事发生了?” 这话谢涵很快听懂了,幽州本就是一个边境城市,没有战事的时候常有少数的鞑靼人进城来做生意,买他们需要的粮食、布匹、茶叶、盐,也卖他们的马牛羊和各种山货、动物皮子。 说实话,肯花银子来买东西的鞑靼人还算是好的,早些年据说曾经关闭过城门不跟鞑靼人通商,结果这些鞑靼人便直接在城外的村子掠夺。 所以这云知府把粮草卖给幽州人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可如果赶上了战事,卖的数目又偏大的话,这个罪名就不好洗脱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三水 不知为什么,谢涵感觉到这朱如松对自己十分信任,可问题是这种信任本该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而谢涵和他不过是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的路人,她不明白对方的这种信任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于是,谢涵开口试探了他一下。 朱如松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谢涵在试探他,一边给谢涵捞菜一边很随意地说道“对啊,顾家就是那个小姑娘的外祖父家。你也听说那小姑娘了,你认识她?” 谢涵摇了摇头,“我们这种身份怎么去认识人家?不过她住的村子离我们村子不远,我就是好奇想问问,我听说那个小姑娘可厉害了,外祖那边的亲戚都是做大官的,对了,听说她好像还有一个姨父也是你说的什么知府,杭州知府,可惜出事了,这事你知道吗?” 朱如松听了忙放下筷子,伸出手来摸了摸谢涵的脑袋,正色说道“贤弟,你好奇的事情还真特别,记住了,这些事情以后想知道就来问我,千万别去问别人,小心惹祸。” 谢涵点点头,她就是怕惹祸才不敢去问别人,没想到这朱如松也这么警觉。 不过因着这句话,谢涵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朱如松不仅很信任她,而且还很关心她。 这怎么可能?他们不过是第三次面而已! 谢涵正走神时,只见朱如松又道“那个杭州知府是因为贪墨下了大牢,后来死在了牢里,这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今年年初倒是听说皇上动了重审的念头,特地命人重新调阅了一遍案卷,说是没有找到什么有利的证据,这会没动静应该是放弃了。”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谢涵开始安安静静地吃东西了。 可谁知朱如松见她闲下来了,倒是拉着她东问西问起来,好在他关心的不过是谢涵这次来幽州打算住多长时间,是办事还是走亲戚,还有,上次谢涵推荐他看的那些书他都看完了,问谢涵现在读什么书,问谢涵都学了些什么等等。 总之,这顿饭吃下来两人的嘴巴都没闲着,谁也没顾上食不言的规矩。 饭毕,谢涵刚要开口告辞,朱如松的眼睛立刻暗了下去。 “朱公子,我真的得回去了。”谢涵虽然于心不忍,可也没有道理一直留在他身边,她已经是逾矩了。 再则,天也黑了,再不回去,奶娘他们该担心了。 “贤弟,你能不能别叫我朱公子,还有,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能不能告诉你到底叫什么,还有你家住哪里,我能不能去找你玩?” “好吧,我以后叫你朱兄,朱兄,你也别一口一口贤弟喊我了,不如就叫我三水吧。”谢涵临时胡诌了一个名字,主要是她家这一代人的名字都是三点水旁。 “三水?三水,这名字很好,我猜你们家附近是不是有三条河?”朱如松一边问着一边咧着嘴乐,见谢涵正要起身,又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贤弟,你还告诉我我以后怎么找你呢。” 谢涵见自己的手被他握了一个正着,脸一红,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偏这会朱如松大惊小怪地低声喊了一句“贤弟,不,三水,你的手怎么跟女孩子的手似的,软绵绵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吵架(三更,2月月票200加更) 一个时辰后,谢涵一行的马车停在了一家叫和盛茶楼的门前,临下马车前,谢涵命阿金先去要了一间雅座,再命司书教了春桃春梨点规矩。 和盛茶楼据说是幽州城里最火的茶楼,尤其是一到下午,更是人满为患,因此谢涵几个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雅座倒还有,就是得穿过人满为患的大堂,偏谢涵几个的年龄偏小,又都是女扮男装的,一个个不说粉妆玉琢的也都是白白净净的,尤其是谢涵,那张脸更是水嫩嫩的。 再有一点,由于他们是来听说书的,最好的雅座也只能是二楼靠栏杆处的包间,说是包间,其实也有一面是开放的,正对着台下的说书先生,也就是说,大堂的人还是可以看到包间的情形。 因此,谢涵站在进门处看着楼上的包间纠结时,新月推着她往楼梯走去,“小弟,来都来了,听二哥的,走吧。” “就是,这不就是你常说的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弯月说完也抿嘴一笑,带头先往楼梯去了。 谢涵见这两人这么快进入角色,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无视了大堂里投来的某些好奇目光,跟着他们上楼了。 进了雅座,谢涵挑了一个靠里的位置,看不见外面的大堂,但不影响她听书,尔后,命阿金去要了点茶水点心,便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听书。 今天说书先生讲的是里李密和王世充决战这一段,裴行俨被流箭射中坠马落地,程咬金为救裴行俨被王世充的人追杀,差点把命搭上,可最后李密失败,程咬金被王世充所俘并投靠王世充了。 “这程咬金也不怎么着,输了就投降,一点骨气都没有。”新月一边咬着桂花糕一边忿忿说道。 “骨气这种东西看怎么讲了,有人主张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也有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其实,后世的历史多半是那些功成名就的上位者写的,成则王败则寇,说的还是要识时务,就比如说这个程咬金。。。” 谢涵见身边没有外人,可巧说书先生这会也在中场休息,便对大家讲述了一下这段历史。 正说着程咬金和秦叔宝离开王世充投靠大唐时,楼下的突然吵了起来,陈武探身一看,说是好像有人在吵架。 “什么人会跑到茶馆来吵架?”谢涵微微拧了拧眉。 “是几个读书人,年龄不大,也就是十四五岁。”陈武说道。 新月一听忙趴到栏杆上往下看,一边看一边评论,“啧啧,这读书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斯文啊,一言不合就吵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念什么诗,另外一个人说了一句‘不过尔尔’就吵起来,啧啧,都要动手了,巧了,好像说的也是骨气和气节,那个穿蓝袍的说那个穿紫衣服的没气节,以前明明和什么大王子一伙,说什么大王子的诗写得好,有什么李杜之才,可现在二王子一回来就不敢夸赞大王子,对了,那个穿紫衣服的好像姓顾,叫。。。” 谢涵一听这事牵扯到什么大王子二王子,再一听姓顾,也没忍住好奇心,往下看了一眼,正看见那个蓝袍的少年指着紫衣少年说道“顾錾,我看你就是这个没骨气的程咬金,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程咬金的好命,也能遇到一个能让你飞黄腾达的主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戒心 谢涵他们在楼上的包间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大影响,只是这书肯定是听不下去了,当然,这会乱糟糟的也走不了。中文≥≥=≤ 跑堂的小二显然是认识这几个少年,一个个都站在外围也不敢深劝,更不敢上前。 “糟糕,我想去如厕了。”新月突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半天坐下来她的嘴一直没闲着,吃吃喝喝的,可不是该去松快松快了。 可问题是茶馆这种地方一般只有男人来,新月虽然穿了一身男装,但她并不是真正的男孩子啊! “二公子,我领你去吧,我找小二问问,然后我在外面替你守着。”阿金出了一个主意。 谢涵见此,便命春桃春梨都跟着新月过去了,多两个人看着多少安全些。 再说陈武去了一楼,见茶楼的掌柜和几个小二都躲得远远的,便知那几个少年显然不是听劝的主,偏谢涵又交代说尽量不要惊动这几人,于是,略一思忖,他转身出去了,想去街上找几个捕快。 由于陈武怕那几个少年知道是他找的捕快,所以便没跟捕快一起进来,而是估摸着捕快差不多控制住局面之后再进来,谁知等他进来的时候,方才闹事的少年都不见了。 稍微一琢磨,陈武猜到了那几个人应该是从后门溜走了,于是,陈武也从后门追了出去。 再说谢涵在雅座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也没见陈武和新月他们回来,正要打司书去外面看看时,只见新月几个陪着李榆进来了。 原来新月如厕时正好碰上这李榆要冲进去,幸亏阿金在门口一把抱住了他,正争执时,新月带着春桃出来了,认出了这男子就是方才劝架的人,也是谢涵要陈武罩着的人。 新月虽然不清楚这人跟谢涵是什么关系,但她知道谢涵要见他,便把他带上来了。 当然,这李榆原本也不会跟新月走,是新月说了想见他的人是一个八岁的小孩,姓谢,他才好奇跟了过来。 “坐吧,说起来我应该称呼你一声表哥,我母亲和你母亲是姑舅表姐妹,也就是说我外祖父和你外祖母是兄妹,我叫谢涵,你听说过吗?”谢涵开门见山地介绍自己。 李榆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我听说的是个女孩子,可你不是。。。” 说完,李榆指了指谢涵的衣服和头,表示不解。 “今儿是为了出门方便才这样打扮的。” 李榆“哦”了一声,又看了新月几个一眼,倒是也没再问别的,接着说道“外祖母走后,我们和京城的顾家几乎断了来往,不过你的事情我倒是听,听别人议论过。” 谢涵猜想李榆嘴里的别人应该就是他父母,只是对方既然不想说,谢涵也就没有点破他。 随后,谢涵问了些他家的情况,主要是问他父母身体如何、家里还有多少兄弟姐妹、住在什么地方等。 李榆虽然一一回答了,可一般都是谢涵问什么他答什么,多余的废话一句也没有。 见对方的戒心很重,略一寻思,谢涵笑道“你母亲是长辈,我理应去拜会她,只是我现在不方便出门,这次来幽州也是因为有点别的事情,还请给你母亲带个话,等我过了孝期再去拜会她。” 第二百七十四章、不躲 rnd:一苦笑不要紧,可吓坏了朱如松,忙上前抻了抻谢涵的衣袖,“你该不是真的被人欺负了吧?”\r “哪能呢,我身边有这么多人,哪有。。。”\r 谢涵的话还没说完,新月咋咋呼呼地叫起来,“这可说不好,上次我们来幽州的时候可不就碰上某人欺负你吗?还差点害我们司书挨了鞭子呢。”\r 一旁的司书听了使劲点头,“嗯,可不,到现在我一想起那天的鞭子还噗通噗通乱跳呢。”\r “还有啊,方才幸好我们是坐在楼上,否则刚才楼下的那场大乱说不定也会被殃及,那才倒霉呢,你是没看见,刚才有好几个人可狼狈了,身上都是茶水不说,有人脑袋还被茶杯的碎片划破了呢。”新月见司书如此配合,更是来劲了,连比带划地说了起来。\r “就是,公子,你说这些人看着一个个都像是读书人,怎么做起来的事情一点都不像读书人。”司书再次附和道,言语中颇有点忿忿之意。\r “打住。”谢涵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一唱一和起来了,她们越说那朱如松的眼睛就越往她身上瞄,再说下去,只怕他真的得拿起谢涵的手亲自查看了。\r “朱兄,我真的没事,不好意思,我们。。。”谢涵转向了朱如松。\r “贤弟,走,我带你去吃饭去,正好我还有点事情想问问你呢。”朱如松打断了谢涵的话,再次抻了下谢涵的衣袖。\r 谢涵原本是想告辞的,可一听说对方有事要问她,又怕是和那天晚上谈话有关的内容,于是,她看了陈武一眼,“这样吧,我和这位朱兄就在这楼上喝点茶,你们去楼下等等我们。”\r 陈武点点头,阿金听了忙去安排重换茶水。\r 待楼上只剩他们两个时,谢涵这才问道“这些日子你真的每天都在街上转悠找我?”\r 朱如松点点头,撇了撇嘴,“你又不肯告诉我你住哪里,我只好每天上街找你。”\r “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r “就是你上次问我的那两个案子。”\r 原来,朱如松上次见谢涵对梁铭和云知府的案子有兴趣,回去之后他又找人打听了下。\r 梁铭当年没了之后,给他看病的那个郎中的确被抓下了大牢,而且没多久就死在了牢里,不过具体死因不明,往上报的是伤寒。\r 至于那个云知府,当年判决下来之后,他的两个儿子都被送到云州的一个煤矿做苦力,而女眷都被送往金州的军营。\r “不好意思,我目前只能打听到这些了,再深入下去只怕会惊动别人。”朱如松一脸歉意地看着谢涵。\r “你找谁打听的这些,会不会已经了惊动别人?”谢涵忙问道。\r “放心,我。。。”\r 朱如松的话没说完,只见门响了两声,接着是他的一个随从推门进来了,“二公子,大公子带人进来了,和那几位公子撞上了。”\r “他来做什么?”朱如松问完又忙看向谢涵“我们从后门走吧,回头让我的人去通知你的人,就说我把你带走了,放心,我会送你回家的。”\r 第二百七十五章、别当真 18hdt&的哥哥见此也不揭穿弯月,反而温和地冲弯月笑了笑,大声说道“这样啊,那就劳烦你给她带一句话,就说那书铺我已经买下来了,改天专程送到府上。”\r “干嘛改天啊?现在就给吧,可巧我今儿也碰上了这位小兄弟,正为那天的事情向他道歉呢,说起来我和这位小兄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这一聊没想到还挺投缘的,偏我今天没有带见面礼来,大哥替我掏了再好不过了,我们兄弟还分什么彼此,对不对?”朱如松斜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说道。\r 这个声音对朱如松的哥哥来说就有点意外了,他着实没有想到他也在这里,还以为方才的那句话会把谢涵激出来,没想到却把他激出来,不对,应该是说把两人都激出来了。\r 转过身子,朱如松的哥哥抬眼向上,眼睛扫过朱如松,随后落在了一旁的谢涵身上,顿了一下,又看向了朱如松,再微微一笑。\r “二弟真会说笑,二弟想要什么样的见面礼没有?还用得上从我这打劫?那显得多没有诚意。”\r “这位大哥,我那天在书铺不过是一句气话,千万别当真,方才令弟已经跟我解释那天的情形了,说他不是存心撞倒我的,让我别再记恨他了。这位大哥,你也别记恨我了,不如我们大家都丢开手。我爹说了,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坏人好。”谢涵回了对方一个微笑。\r “朋友?你的意思是你也拿我当朋友了?”对方看着谢涵笑得更灿烂了,简直如春暖花开。\r 幸好,谢涵是个重生的,定力很足,加之她又从顾铄身上吃过一次亏了,因而,她对这种陌上人如玉的公子的确不感兴趣,所以对方的笑容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r 相反,谢涵摸了摸自己的头,貌似一副很苦恼的样子,\r “可我爹也说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交朋友,糟了,我不知该听哪个了?这位大哥,不如等下次我找我爹问明白了再回答你。”\r “对对对,咱们赶紧回家吧,回家问问爹就明白了。”楼下的新月聪明地把话接上了。\r 谢涵见此也灿烂地笑了笑,转身出门下了楼,阿金跟着她,后面是朱如松和他的两个随从。\r “小弟,我跟你讲,方才我已经问过小二了,他说那几个闹事的经常会来这里听说书或者是办什么诗会,不过像今天这样的打架还是头一次,谁知偏就让咱们撞上了,真是晦气,早知就不该今天出门。对了,小二还说,那几个人办诗会可有意思了,下次打听一下。。。”新月上前牵着谢涵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r “这位小兄弟,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呢?”朱如松故意喊道。\r “我都说了回去问过我爹能不能跟你们做朋友再告诉你们。”谢涵转身回了一句。\r “那以后我们怎么找你呢?”朱如松的哥哥问道。\r “不用找,我爹说了,有缘分的话自然会碰上,没缘分的就不用管了。”谢涵说完冲对方摆了摆手,随后一蹦一跳地跟着新月往外走了。\r 第二百七十六章、表姨太太(一) k;p)o!t%k改-谢涵满怀希望地看着阿金时,阿金竟然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吭哧吭哧地说他不记得了。\r 他只记得当时那个堕马少年的衣服是湿的,头发也散开了,遮住了半边脸。\r 此外,他还记得少年的脸色是苍白的,个子也不高,比朱如松低了起码有半个脑袋。\r 至于这两个随从,他也觉得面生,不像是那天见过的人,更不是后来来给李福送礼的人。\r 不过说到李福,阿金倒是给出了一个主意,说当时是李福上前去劝架的,他肯定记得那少年长什么样子。\r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谢涵听了挥了挥手,让阿金下去了。\r 次日,谢涵本想打发陈武去赵王府给尹嬷嬷送个信,谁知一早起来便发现天阴阴的,像是要下雪,谢涵犹豫了一下作罢了。\r 下午,见外头果真飘起了雪花,谢涵便命司书去通知一下灶房,晚饭吃暖锅,这样的天气坐在炕上围着一个暖锅吃东西的确很惬意。\r 谁知谢涵这边刚把东西准备好,二门处的婆子便来送话了,说是外面来了一位姓李的妇人,对方说是谢涵的亲戚,并递给了司书一份礼单。\r 谢涵从司书手里接过礼单,先看了一下落款,见是李梁氏,便知是李榆的母亲。\r 说实话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上门,忙穿上鞋子亲自迎了出去,刚拐到抄手游廊那,便看见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领着两个丫鬟进来了,其中一个丫鬟的手里抱着一个玉色绸里粉色绸面的包袱。\r 随着来人越走越近,谢涵认出了眼前的妇人就是半年前曾经在银楼碰上的那位妇人,彼时两人还互相猜测过对方的身份,只是两人谁也没说出来。\r “是你?丫头,真是好巧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果然是有缘。”梁茵显然也很意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r “是啊,还真是有缘,谢涵给表姨太太请安了。”谢涵笑着福了福身子。\r “快起来,进去说话吧,我也是见天气不好,琢磨你应该在家,便来看看。”梁茵上前两步携了谢涵的手,跟着谢涵进了屋子。\r 新月、弯月几个均站在堂屋里等着迎客,不过这两人显然没有认出梁茵来,倒是梁茵一眼认出了新月和弯月,笑着问“这两位是?”\r “二姐、三姐,叫表姨太太,表姨太太,这两位是我大伯家的女儿,也是我的堂姐。”谢涵介绍说。\r 新月和弯月听了规规矩矩屈膝行了个礼,梁茵见此看了后面的丫鬟一眼,丫鬟忙从袖袋里拿出了两个荷包,梁茵接过来一个给了新月一个给了弯月,随手再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包袱给了谢涵,包袱上还夹了一张礼单。\r 谢涵把包袱给了司书,自己打开礼单看了一眼,梁茵拿来了一套小孩头面,一对绞丝金镯子、一个金项圈和四匹冬季衣料,这份礼也不算薄了,毕竟他们以前从未走动过,而且昨天听李榆的意思,他们并不想跟顾家的人来往。\r 第二百七十七章、表姨太太(二) = 要么就是谢纾真的是一个清官,要么谢纾就是故意为了避嫌,以她对顾家的了解,只怕后者的面要更大一些,所以她觉得谢涵身上的秘密肯定也不少。\r 谢涵看出了梁茵是在试探她,笑道“没什么不适应的,姐姐们都喜欢跟我玩,哥哥们也都喜欢我,还有长辈们,他们都对我特别好,尤其是我祖母,最喜欢抱我了,说得趁她能抱得动的时候多抱抱我,否则等我长大了她抱不动了。”\r 梁茵弯了弯嘴角,这话她也信,谢涵的身份在国公府是最低等的,可回到乡下就不一样了,怎么说她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是见过些大世面的,比这些乡下人强的肯定不是一点半点。\r 再则,她父母又给她留了那么多钱财,随便从指缝里漏一点只怕就够她那些乡下亲戚过一大年的,他们还能不上赶子巴着她?\r 不过话说回来,她对新月和弯月两个小姑娘的印象不错,那天买东西时她们两个是随意挑的两样最便宜的东西,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定力如此胸襟如此认识委实不错,比那两个什么伯娘强多了。\r 想到这,梁茵放下了自己的戒心,想必谢涵只是单纯地想找两门子亲戚来走动,应该没有别的目的吧?\r 而且据她推测,谢涵自己的麻烦应该也不小,不大有可能来算计她什么,顶不济就是想从她这里打探点顾家的往事以及他们梁家的往事,这个她倒是可以适当配合一下。\r 放下戒心的梁茵拉着谢涵的手又问起她的现状来,比如谢涵是自己带着丫鬟婆子单独过日子还是跟着祖母他们一起过,内院的事情是谁在打理,外头的事情又交给了谁等等。\r 当然,这些话梁茵也不是随口问的,她也好奇谢纾到底给女儿留下了一份多大的家业,好奇顾家会不会也惦记上了谢涵的家业,好奇小小年纪的谢涵能否守住这份家业。\r “对了,姨母,说了半天想必也饿了,我们准备了暖锅,不如和我们随便用一点,家里就我和两个姐姐,几个哥哥都在书院呢。”谢涵见司书在外面探了好几次脑袋,猜到新月她们准是着急了,锅子里的东西煮时间长了会不好吃的,于是她干脆开口邀请梁茵。\r 梁茵原本是想告辞的,可一听说家里只有三个女孩子,倒是有几分动心了,她还想多了解了解谢涵呢。\r 因此,梁茵留了下来。\r 由于有梁茵这个外人在,新月和弯月倒也知道守着点规矩,安安静静地陪着用完了餐,可谁知她刚一放下碗筷,还没等丫鬟们把东西撤下去就拉着谢涵不停说起来。\r “好吃,真的是特别好吃,这是我第一次吃暖锅,真的没想到会暖锅会这么好吃。”\r 第二百七十八章、结论 那天梁茵临走之前倒是把她家的地址留给谢涵了,说是下次谢涵再来的时候给她送个信,她再来看谢涵。 同时,她也邀请了谢涵除孝之后一定带着新月和弯月去她家里玩,她家只有两个儿子,都在书院念书,平时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是很无趣的。 谢涵一一答应了。 因着这天晚上的一场大雪,接下来的几天谢涵几乎没有出过院子,好容易熬到雪化了,谢涵去库房选了一套南边带回来的紫砂茶具和一套白氏绣的四开炕屏交给陈武和阿金,命他们两个给杨冰和尹嬷嬷送去了。 尹嬷嬷是次日上午过来的,给谢涵送来一只新鲜的鹿腿,说是她主子自己去庄里射杀的。 从那天之后,尹嬷嬷经常过来陪谢涵坐坐,顺便教谢涵些规矩礼仪和中馈之术,谢涵见机会难得,一般都拉着新月和弯月一起学。 这天,尹嬷嬷正教谢涵怎么做内院的花销账目时,梁茵再次上门了。 那天回去之后她和丈夫商量了一下,她的意思是谢涵也很可怜,而她身边也没什么正经亲戚,加之她十分喜欢谢涵的性格,便想和谢涵走勤些,当正经亲戚处。 可她丈夫李尧不同意,他实在是恨透了顾霖,不喜欢和顾家牵扯上,于是,这些日子梁茵便没再上门。 可谁知昨日顾璟夫妻两个却突然上门了,说他们刚从顾錾的嘴里得知了那天茶楼的详情,因此特地来感谢一下李榆的相助之情。 梁茵见此颇有些意外,因为自从她母亲去世之后,顾璟一家便没有再上门过。 联想到前些日子见过的谢涵,梁茵猜测这件事兴许跟谢涵有点关联。 事实也的确如此,顾璟就是通过谢涵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人这一辈子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用上谁一定用不上谁。 就好比他顾璟,曾经四处求人四处做小伏低,结果小小的谢涵几句话便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所以他顾璟保不齐也有哪一天能用到李尧的时候。 不说别的,顾璟知道梁茵的两个儿子书念得都不错,比他的几个儿子强多了,人家是打算走文举了,那个李榆今年过了县试和府试,差一个院试就是秀才了,那孩子才十七岁呢,将来的前程顾家未必能压制得住。 还有一点,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正经亲戚,前些年那位姑老太太在的时候顾璟也没少登梁茵家的门,不然的话李榆也不会认识顾錾。 因此,权衡再三,顾璟重新登了梁茵的门。 从纪氏嘴里,梁茵知道了谢涵和赵王府走得比较近,也和皇上和夏贵妃有来往,便忽然想起来那天她听谢涵提过一句杨长史。 联想到谢涵不肯回京城却又让管家打探梁家的事情,梁茵觉得自己猜到了些内情,可她不敢相信的是谢涵才刚八岁,怎么会有如此的心智? 于是,她怀疑谢涵后面有高人指点,至于这个高人是谁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通过这件事,她倒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和谢涵把关系走近些应该没有坏处。 第二百七十九章、歪打正着 谢涵是用排除法来确定尹嬷嬷和朱泓的目的,因为她觉得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好应该分为三种,一是看中了这个女子,想求娶;二是这个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对方算计;三是这个男子欠了女子的人情。 谢涵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从来就没认为过自己的身份能高攀得上王府的嫡长子,这一点她和梁茵倒是想到一块去了,所以她第一个便排除了姻缘。 而利益的算计说白了就是对方惦记谢涵父亲留给她的那些东西,可通过这段时间和尹嬷嬷的接触,谢涵觉得尹嬷嬷对她的好和顾家是迥然不同的,同样是担心谢涵撑不起这个家,顾家是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来把持她的后院从而达到操纵她的目的,而尹嬷嬷却是放下身段不遗余力地教她持家之道,目的就是想让谢涵自己立起来。 因此,谢涵又排除了利益的算计。 如此一来,剩下的无非就是人情了,而谢涵又的确出手帮过朱泓两次,两份人情还都不小,因此,朱泓才会托尹嬷嬷给她送年礼给她捎话,说从此就她就是他的妹妹。 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尹嬷嬷才会主动和谢涵走近些,为的是不定哪一天谢涵还能再帮到他们。 想明白了这个缘故,谢涵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发现 梁茵正在打量她,便冲梁茵嫣然一笑。 梁茵被谢涵的笑容晃花了眼,看着谢涵思索起来。 小姑娘虽然才八岁,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可一看就是美人坯子,双瞳剪水,人面桃花,我见犹怜,连她一个做长辈的见了都忍不住想抱在怀里亲近亲近,若是外人见了呢? 想到这,梁茵试探地问“涵姐儿,你见过王府的那几位主子吗?” 谢涵摇了摇头,“没有,王妃活着的时候倒是说过等我过了孝期接我去住一段时日,不过现在这样子,就算是出了孝期,恐怕我也进不去了。” “这样啊,我倒是听说王爷有几个儿子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大王子,是个文武全才,不仅文章写得好,听说诗也写得好,而且马术剑术据说都很了得;还有那个三儿子,听说也不错,虽然才十一岁,可写得一手好字画,文章也写得有模有样的;还有四儿子,说是也才十一岁,据说喜欢舞刀弄剑,小小年纪便有将门之才。” 谢涵见她一口气夸了王爷的三个儿子,却独独漏掉了王府的嫡长子,不禁有点好奇,“还有二王子呢?” “二王子五岁就被送去了京城,据说不肯学好,小小年纪就会打架生事,没少给王爷惹麻烦,别的倒不是很清楚。对了,尹嬷嬷不就是二王子身边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这也是道听途说的,做不得数的。”梁茵说完冲谢涵笑了笑。 谢涵见此也笑笑,正要开口时,只见门外有婆子来送信,说是纪氏来了。 梁茵一听纪氏来了,微微挑了挑了眉,倒是什么也没说,下炕穿了鞋和谢涵一起站到了廊下。 纪氏显然没想到会看到梁茵,先是讪讪地一笑,随即紧走几步,满脸堆笑地道“涵姐儿也是的,来了幽州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我那天去你姨母家听你姨母说起你来,我还不知道你来幽州了呢!” 第二百八十章、主意 说起来梁茵和纪氏的想法虽然一致,可两人的目的是截然不同的。 梁茵觉得谢涵简单点好是因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不用防备谢涵可以和谢涵多走动走动。 而纪氏觉得谢涵简单点好则是为了她自己的私欲,她的确动了念头和谢涵把关系走近些,不管能不能娶进门,谢涵背后靠着赵王府和京城顾家,关系近了总没有坏处。 而谢涵听了梁茵的话也思索起来,好好的梁茵为什么会提到孩子们都大了她也老了,而且还特地提到她儿子李榆十七岁了该提亲了,却又避讳着谢涵没有把话说明白。 再联想到梁茵说这话之前纪氏刚刚提到她儿子顾錾顾鏊,说是要把他们两个带来和谢涵见见面,谢涵明白了这两人在做什么。 原来是纪氏打上了她的主意,可梁茵不好明着提醒她,只好这样暗示她一下。 想明白之后,谢涵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本来就不喜顾家的人,因着这个原因更不喜纪氏了,看来下次得叮嘱门房一声,不用放这个女人进门了。 想到这,谢涵挣脱了纪氏的手,主动去牵了梁茵的手,笑道“姨母,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梁茵听了这话弯腰点了点谢涵的脑袋,伸手把谢涵抱了起来“真是个好奇的孩子。” 纪氏见谢涵挣脱了她的手,却被梁茵抱在了怀里,眼睛闪了闪,也思索起来。 这梁茵什么时候和谢涵这么亲近了? 难道她也和她一样,打着谢涵的主意? 其实,也别怪纪氏会想歪,因为她知道梁茵也有两个儿子,而且梁茵昨儿还拉着她打听了好些谢纾和谢涵的事情,保不齐也对谢涵动了心,所以才会急急赶来向谢涵示好。 想到这,纪氏也向谢涵伸出了手,“小孩子哪有不好奇的?来,涵姐儿,舅娘抱你下来吧。” 纪氏的话刚一说完,只见新月和弯月掀了门帘出来,先向纪氏问过好,随后新月也向谢涵伸出了手,“小妹,来,乖,二姐抱你下来吧。” 原来新月在屋子里听见了纪氏和梁茵的对话,她已经十四岁了,自然明白这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下也有点不喜。 上次顾铄来乡下的家里看望谢涵,曾经就责备过谢涵不该跟外面的男孩子玩,说她已经八岁了,说她不懂规矩,还说要把她带回京城。 所以新月记住了一点,谢涵是不能随便见外面的男孩子随便跟外面的男孩子玩,万一真因为一个什么疏漏谢涵的亲事就要被逼的定下来,亏不亏啊? 因此,新月便想从梁茵的怀里把谢涵要回来。 梁茵见纪氏和新月都伸出了手,干脆谁也没给,抱着谢涵进了屋直接放到了炕上。 新月和弯月见了,也跟着进屋上炕坐到了谢涵身边。 如此一来,纪氏和梁茵只能坐到谢涵对面了。 稍后,司书上了茶水,纪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问起谢涵这次来幽州都有谁陪着,来做什么,打算住多长时间等等。 第二百八十一章、沮丧 谢涵想好了,不管怎么说,修城堡或者是修城墙是一件利国利民又利己的大好事,她想促成这件事。 利国自然不用说,城墙修好了,战争可能就打不起来了,夏国再也不用担忧北边的这些游牧民族了。 利民也好说,不仅边境线上的百姓可以免受战争的祸害,内陆的那些百姓也可以不用承受战争带给他们的苛捐杂税以及被征兵上前线的危险。 利己谢涵也仔细思量了,如果幽州这边的战事打不起来,那么顾铄他们就不用来幽州参战了,顾家的重要性就不那么凸显了,如此一来,说不定皇上也就不会同意顾钰进宫了,退一步说,即便顾钰进宫了,皇上也未必就会厚宠她,毕竟后宫的宠爱很多时候和前朝的争斗都脱不了干系。 至于谢涵担心的皇上会不会借此彻查何昶的贪墨案,她也反复考虑过了,听朱如松的意思,皇上今年刚找人调查过案卷,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想必不会这么快又启动这个案子,因为如果再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岂不是越发彰显他的无能?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个案子真的被翻出来了,谢涵记得父亲告诉过她,明远大师手里有东西是给她做退路用的,大不了她和顾家一起下大牢。 因此,谢涵想冒一把险。 她必须阻止顾钰进宫,阻止顾钰受宠,阻止顾钰的儿子问鼎那个位置,否则的话,她和谢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到时说不定会比下大牢还凄惨百倍千倍呢。 可问题是谢涵人微言轻,这些话肯定不好递到上面去,再加上她年龄委实有些小,真要因此而出名了恐怕就是祸而不是福了。 所以思前想后的,她决定通过朱泓来促成这件事,朱泓在皇上身边长大,又有一个夏贵妃在,肯定能把话递上去,而且这对朱泓来说应该也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让皇上和赵王看到他也不全然是一个整日里就会惹是生非的纨绔之辈。 而谢涵之所以选朱如松来做这个信使,则是因为她相信朱如松不会把她供出来,相反的,说不定她还能给朱如松铺一条路。 可尹嬷嬷就不一样了,尹嬷嬷肯定会把谢涵说出来,到时说不定谢涵又会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她可不想把自己赔进去,因为王府的人肯定比朱如松难缠多了。 可惜,这天下午阿金并没有把朱如松找来。 第二天,谢涵又打发阿金出去了,仍是一无所获。 连着三天阿金都在外面转悠,终于在第四天碰上了朱如松的随从,这才得知对方也在找她。 于是,谢涵依旧换上男装在那家暖锅店见到了朱如松,谢涵进门的时候朱如松正满屋子乱转,一见她,急忙扑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贤弟,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你就行行好吧,能不能把你住的地方告诉我,我真不是坏人。” 谢涵把手抽了抽,见抽不出来,瞪了他一眼,“松手,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第二百八十二章、骗子 谢涵见此虽然有点头疼,可到底还是不忍心让眼前这双明亮的双眼蒙上水雾。 “自然是因为你才觉得他可怜的,要不然的话我干嘛要费这么大劲找你来递话?好可惜啊,本来还以为能帮到你们两个呢。”谢涵说完推开了朱如松,怏怏地端起了水杯。 朱如松见了忙把她手里的水杯接过去倒掉了,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嘴边,谢涵心不在焉地张嘴喝了一口,彼时她的心思还在村墙城墙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种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对了,你说户部没有银两在边境线上修城墙,但我觉得可以把我们村子的做法推广出去,让村子里几家富裕的人家摊派点银子来修村墙,这个比修城墙省钱多了,实在不行还可以用土砖修,我看我们村子里就有不少那种土砖房,据说是用黄土夯成的,不用花钱买,修厚实些,一样可以阻止那些散兵游勇进村来掳掠。”谢涵又想到了一个主意,眼睛一亮,看着朱如松。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做这件事?”朱如松放下水杯,摸了摸谢涵的头,半歪着头打量她。 “不为什么,就是听到有村子被抢害怕,我怕我住的地方也不安全,算了,跟你也说不清。记住一点,不许跟别人提起我,尤其是我和你说过的话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否则我再,再,再也不跟你玩了。” 最后一句话谢涵是恶狠狠说的。 可惜,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因为朱如松一听谢涵把他当成了最信任的人,早就喜笑颜开地给谢涵点菜了。 接下来依旧是朱如松伺候谢涵吃饭,不停地给她布菜,一会问她喜欢吃什么,一会问她乡下过冬的粮食和衣物缺不缺,一会又问她需要带点什么回去,一会又问她乡下是怎么过年的,等等等等。 一时饭毕,朱如松见谢涵准备告辞,忙拉住了她的手,“贤弟,你把你家的住址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也不随意上门去找你。” 见谢涵似有一丝松动,朱如松摇了摇谢涵的手,“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做到,我就是怕有什么消息来不及通知你才想知道你家住哪里的。对了,我告诉你,以后你若有什么事情找我,你去城里的明德书坊找周掌柜,我会交代他一声,那是我母亲的产业,我倒是想把家里住址留给你,可又怕惊动了我大哥和我父亲,他们一向认为我在外面交的朋友都不是好人,我不想让他们看轻了你。” “明德书坊,那不是我上次买书的地方吗?可,可你大哥不是说,说他把那间书坊买下来要送我?”谢涵瞪大了眼睛。 “他骗你的。那是我母亲的产业,多少银子我都不会卖的,那天我知道他拿不出来才故意激他的。” 谢涵一听气得直想咬牙,这什么人嘛! 去他的什么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果然是人不可相貌啊!满肚子坏水不说还是一个大骗子。 “还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是不是在一旁看着我被骗好玩?”谢涵迁怒到了朱如松头上。 第二百八十三章、求教 原来,谢涵一行的马车刚出城门,便看见了尹嬷嬷带着十来个护卫以及两辆大骡车、两辆马车守在了官道旁。 尹嬷嬷说是小主子的意思,怕谢涵路上不安全,说左右也年底了,一并把年货送过去。 谢涵再三婉拒,可尹嬷嬷一句话就把她堵死了,“我们小主子说了,你如果非要推辞的话,下次他亲自给你送去。” 可问题是谢涵这段时间也没帮上对方什么忙啊,这个朱泓却送了她满满两大骡车的东西,这让她如何心安? “放心,都是些实用的东西,不怎么值钱的,和去年差不多的。”尹嬷嬷看出了谢涵的纠结,解释了一句,并把礼单送到了谢涵面前。 谢涵接过礼单一看,东西确实和去年差不多,依旧是吃的用的穿的,银霜炭一车、胭脂米、碧粳米各一石,各色干肉鲜肉海货等,此外还有银鼠皮、貂皮若干,不过今年多了十颗东珠。 “尹嬷嬷,我可以说不要吗?”谢涵苦着脸问道。 即便东西大部分是庄子里出产,可这十颗东珠肯定不便宜,谢涵上一世在顾府的时候听说过,这东珠是产自辽东甚至是再往北地的江河流域,质地圆润硕大,色泽晶莹透亮,十分稀少,一般只有皇家和那些真正的贵族世家才有。 顾家自然也有,不过谢涵只在顾老婆子、大太太、二太太以及顾钰等几个嫡女头上见过。 因此,谢涵看到这十颗东珠再次犯难了。 “可以,跟我们主子说去。”尹嬷嬷板着脸回道。 谢涵叹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因着天冷,又刚下过雪,路面不太好走,谢涵一行在途中的驿站歇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家。 先去看过张氏,随后再看过谢澜,谢涵这才进了净房。 司琴侍候的谢涵沐浴,从司琴嘴里,谢涵知道这一个多月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原来张氏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和郑氏生了点嫌隙。 谢涵把新月和弯月带走后,郑氏把她的娘家父母和几个侄女留下来了,说是这边安全,正在修村墙,此外谢家的房子也是新建的带围墙的青砖房,围墙很高,一般人根本爬不上去。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月出阁了,郑氏的三个儿子又都在幽州念书,她一个人在家实在是没意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她娘家的条件也不怎么好,把她父母和几个侄女留下来正好也给娘家减轻点负担,也算是两便,左右也是冬闲,又正好有这么一个理由。 偏张氏也因为冬闲把怀孕的谢耕梅一家留了下来,想给闺女养养身子。 可问题是这么大一家子人想吃好一点每天没有二三百个大钱肯定是不够的,偏张氏又是一个节俭惯了的人,因此时间长了心下便有点不太乐意。 还有一个不乐意的是吴氏,因为家里的两个小丫鬟都被新月和弯月带出来了,不管是灶房的活还是屋子里洗洗涮涮的活都得她们自己做。 家里突然多了十来个人吃饭,可做事的却少了好几个,吴氏身上的担子也重了,时间一长,她也不乐意。 第二百八十四章、怼 谢涵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她若真是一个聪明的,上一世就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困境,不仅浪费了父亲的一番苦心经营,而且还委屈自己做了妾,最后落了一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不过看在那两大车年礼的份上,谢涵给了一个提议,既然这件事朱泓拦不住,那么就借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什么叫最大的利益?”尹嬷嬷继续问。 谢涵摇了摇头,“那就得问你们小主子最想要的是什么,我也记得三十六计里有一招叫趁火打劫,意指敌之害大,就势取利,刚知柔也,也就是说趁王爷为难的时候逼他做出某种妥协或让步,拿到你们小主子想要的东西。对了,三十六计里还有一招叫釜底抽薪,意思是从锅底抽掉柴火,没有柴火,这锅饭谁也别想吃了,我的意思是,不如让你们主子借着这个机会把事情闹大些,断了徐侧妃他们的后路。嬷嬷觉得徐侧妃想图谋的是什么?” 谢涵差点把就把世子之位说了出来,说白了,王爷也好,徐侧妃也好,还有那什么朱浵也好,在外面造了那么多声势,什么文武双全,什么文采斐然,什么李杜之才,什么谦谦君子,其实不就是一个目的,想立这位朱浵为赵王世子,将来好接赵王的位置。 如果朱泓这个时候提出这个条件,赵王未必会答应,但皇上一定会仔细考虑。 因为对皇上来说,朱泓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怎么也要比这个朱浵放心些。 “你说的是世子之位吧?”尹嬷嬷摇了摇头。 她倒是也想到了这,可问题是世子之位得赵王提出申请,王妃早在病榻之上就求过赵王了,可赵王就是含含糊糊的,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说起这件事来,尹嬷嬷是一肚子的辛酸,可怜王妃到死都不能瞑目。 “那赵王最在意的是什么?”谢涵又问道。 尹嬷嬷听了思索起来,赵王最在意的自然是皇位了,可这种大不敬的话尹嬷嬷不能说出来。 除了皇位,赵王还在意兵权,在意徐侧妃和徐侧妃生的几个孩子。 赵王曾经抱怨过,前朝的藩王哪个没有兵权,怎么到了他们手里就得把兵权交上去? 没有兵权,他一个藩王和一个商户有多大区别?不就是田地比别人多一些,手头比别人松快些吗?别的他还有什么? 可有了兵权就不一样了,有兵权就有话语权,幽州这块地界谁不得看他的脸色? 可这兵权是这么好要的吗? 因此,这一条也可以否了,剩下的就是徐侧妃和她的四个孩子。 有了,尹嬷嬷想到了一个主意,这赵王不是想把徐侧妃扶正吗? 那就让徐侧妃的儿子代替朱泓去京城做人质,京城有夏贵妃在,来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那个朱浵缺个胳膊或者断条腿,这世子之位他这辈子也别想着了。 “孩子,嬷嬷多谢你了。”尹嬷嬷兴奋得搂住了谢涵。 第二百八十五章、再提分家 郑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张氏的病因归结到谢沁身上,吴氏自然不乐意。 “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咱娘还不是前段时间因为操心小月的婚事才累着的?” “大嫂,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要好好说道说道,我家小月成亲都一个多月了,那会咱娘还好好的呢。后来又是二郎的亲事又是芮哥儿的百日,咱娘这才病倒的,你可别推到我身上来。” 张氏听了这话越发气堵,脸都变色了,哆哆嗦嗦地指着这两人道“我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想干啥?不想好好过日子就直说,我成全你们。。。” “祖母,祖母,咱不气,不气啊,听话,咱不生气,一家子过日子哪有没有磕磕碰碰的?你要不爱听了现在就跟我过去,咱眼不见心不烦。”谢涵一面拉着张氏的手劝慰一面命司琪去把谢春生父子三人找来一面又命司书回去找李福去接杜郎中。 “怎么啦,怎么啦?”谢耕田和谢耕山听说张氏不舒服了,也顾不得避嫌,急忙掀了门帘进来。 “大伯二伯,我把祖母接到我那边住几天,你们谁帮我把祖母抱过去?”谢涵说完又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学了一遍。 这个家的矛盾越来越多越来越尖锐了,捂着掖着根本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是要么分家要么把郑氏休了,具体怎么做就不是谢涵操心的了,她只想护住老太太。 “你是不是又不想好日子过了?”谢耕山走到郑氏面前扬起了胳膊,谁知他的胳膊还没抡下去,郑氏的娘亲先扑了过来,又喊又叫的。 “老二,不可,还是先顾着娘吧。”谢耕田忙上前拦住了他。 他倒不是心疼郑氏,而是担心谢耕山这个巴掌拍下去,这母女两个还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子呢。 想到这,谢耕田不假思索地用被子裹住了张氏,一把抱起了她往外走。 这个时候还是让张氏去谢涵那边清静清静,把家里的这摊烂事解决好了再把她接回来。 谢耕田谢耕山那边是如何处置吴氏郑氏的谢涵是不清楚,她只知道杜郎中给张氏把脉之后,张氏和谢春生在屋子里嘀咕了一个下午,随后谢春生是一脸沉重地走出来。 这天晚上,谢涵才真正了解到为什么这一次郑氏对张氏和吴氏有这么大意见。 原来小月出阁后,张氏确实是一心一意要给谢沁找一门好亲事,可巧那时谢沛回来说他前段时间和那位开绸缎铺子的同窗一起吃饭,对方也成亲了,席间闲聊,这才知道对方有一个刚笄年的妹妹,而谢沛这边也有一个十七岁的谢沁,倒是正好可以弥补上次没能成为姻亲的遗憾。 这种事情谢沛自然不能做主,于是,他回家来征求一下张氏和吴氏的意见。 吴氏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她上次就动了心思想把新月说给对方呢,这次能娶上对方的妹妹,岂不比新月嫁过去还更合算? 张氏一听两家的条件差不多,女方家是在县城开铺子的,倒是也动了心,便提出要相看。 第二百八十六章、两瓢凉水 其实,要依谢涵的意思是干脆把家分了,每个家庭人多了总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上一世在顾家也是如此,顾家的各房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小算计,都巴不得把公账上的银子划拉到自己私库,为此各房没少生龃龉。 可问题是家里的长辈都不想分,谢涵也就不好把话说太透了,只好出了这样一个折中的主意,既能解决眼前的矛盾,又能让大家有一个过渡期,将来真正分开的时候也就不觉得突兀了。 这个主意倒是正合了张氏的心思,她如今年岁也大了,也不想去操心这些小事了,把家里的大事抓住了,把几个孙子孙女管好了,剩下的事情就让这两个儿媳自己去折腾了。 于是,次日一早,张氏洗漱后便命司书去老房那边把两个儿子喊来。 彼时谢耕田和谢耕山两个都在各自的家里督促妻子给娘家人收拾行李,昨儿张氏气成这样,谢耕田和谢耕山总算明白问题的所在了,因此昨儿下午便给各自的婆娘下了最后通牒,要么把娘家人赶回去,要么跟娘家人一起回去。 吴氏郑氏一听自然害怕了,闹归闹,有意见归有意见,可一旦牵扯到被休,两人都怂了。 于是,吴氏郑氏乖乖地认错了,乖乖把自己的父母送走了。 张氏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半分欢喜,因为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矛盾,比如说紧接着杜廉的年礼、过年各家亲戚来拜年的吃住、谢沁的亲事、新月的亲事,一桩桩都是大事,肯定还会有各种各样问题。 所以张氏还是听从了谢涵的意见,先把吃住分开来,再慢慢图谋别的。 谢耕田和谢耕山虽然不太情愿,可一看张氏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劝什么,只盼着过些日子几个孙子回来了能哄得张氏回心转意。 腊八的时候,谢沁带着谢泽、谢鸿、谢潇三个兴冲冲地进了家门,谁知进门便被泼了一瓢凉水,不对,是两瓢,一瓢是分家,另一瓢是定亲。 虽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分家,可对他来说也跟分家没什么区别,要不是祖母被伤透了心,她能在快过年的时候做出这个决定吗? 还有定亲这件事,明明是事关他一辈子的大事,居然没有一个人先过问一下他的意见,好歹大哥定亲的时候和大嫂相看过了,小月定亲的时候也是先见过了杜廉,为什么轮到他的时候就这么被忽略了? 万分失落的谢沁找到了谢涵,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以前日子苦的时候大家都能齐心协力,现在日子好过了反倒不安生起来? “二哥,你也是念过书的人,不知你看过没有,里面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个家庭也是如此,日子过长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人都是有私心的,尤其是儿女们都大了,谁不想着自己的小家庭?” 第二百八十七章、出名(月票五十加更) 杜廉是来送年礼了,想着小月也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娘家便一并把她带回来了。 两人自然是先去的老房那边,这才知道张氏搬到谢涵这边来住了,也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祖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求祖母看在我和三个弟弟的份上宽恕了我娘,千万别跟我娘一般见识,我会好好规劝我娘的。。。”小月进门先跪在了张氏面前。 “孩子,这不干你的事,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身上揽,来,孩子,起来陪祖母坐着说说话。”张氏看到这个孙女还是很开心的,亲自上前扶起了她。 杜廉见小月陪着张氏说起家务日常,便对谢涵道“小妹,我想借一套三叔参加会试的笔记,能不能带我去找一下?” 谢涵一听杜廉说的是带他去找,而不是帮他找,便有些犹疑起来,自从知道他的心事后,她委实不愿意跟他单独接触。 “对了,二哥也一起去吧,二哥上次也说要找什么笔记。”杜廉看出了谢涵的戒备,虽然有点失落,可到底还是不忍心为难她。 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谢涵做的是对的,是他错在先,他一开始说的话欠考虑了。 谢涵见杜廉如此坚持,便猜到杜廉应该是有话要问她,便拉着谢沁一起往后院走去。 “小妹,我听说这村墙是你出的主意?”杜廉在二门处站住了。 “我只是从书上看到一个故事便告诉了高管家,怎么啦?”谢涵见杜廉神色有点凝重,忙问道。 “外面有不少关于你的传言,他们说你,说你,你。。。” “哎呀,你倒是快说啊,到底外面有什么传言?”谢沁着急了。 回来这些日子他一直没出门,每天除了看书就是去找高升学点生意经,要不就是陪着张氏谢涵几个说说话,因此他还真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面传言,说小妹不亏是探花郎的女儿,和她爹一样的聪明,小小年纪就知道从书上找法子来对付那些盗匪山贼,还说小妹仗义疏财,家资肯定丰厚,说这建村墙的银子几乎是小妹一人掏的,我担心会不会因此有人打上小妹的主意,小妹这些日子最好不要出门,即使万不得已要出门,身边也一定要多带上几个人。”说完,杜廉一脸担忧地看着谢涵。 谢涵倒是没有留意杜廉的眼神,她在思索应对的法子。 自从上次和尹嬷嬷谈过之后,她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凡是从村口路过的,肯定会对这个村墙和大门感兴趣,少不得就要打听一下,尤其是这段时间附近村子频频出事,而她这个村子是远近闻名的富裕,却偏偏一直没有盗匪光顾,外面的人哪有不好奇的? 再加上村子里来投亲靠友的人不少,少不得也要打听打听,因此,谢涵知道自己的名声传出去是早晚的事情,尽管回来的第二天她曾经央高升去找族长谈过,最好是约束一下族人不要把她说出来,不管是出银子还是出主意,她都不想让外人知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御前 见纪氏把两个儿子带了来,又话里话外不停地夸她的两个儿子,张氏有点琢磨过味来了,心下便有点不喜,主要是谢涵年龄太小,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把谢涵的亲事定下来。 而谢涵见梁茵一边和吴氏谈话一边留意屋子里的布局摆设和吴氏的穿着打扮,不禁也开始琢磨起梁茵的目的来。 谁知没等谢涵琢磨明白,阿金又来喊她了,说是王府来人了。 王府来人? 尹嬷嬷已经来过了,这次王府来人只能是那位金嬷嬷了。 可中秋的时候徐侧妃不是已经忘了她吗?怎么这会又突然想起了她? 难道是那个传闻也到了幽州?还是说朱泓弄出了什么动静令这位徐侧妃查到了谢涵的头上? 想到王府的这两位王子,再想到老房那边坐着的那四个少年,还有一个一直不肯放手的顾铄,谢涵只觉得无比的头疼和郁闷。 看来,还是财帛动人心啊。 连她这样克父克母的扫帚星居然也成了香饽饽,而且连孝期都没过呢! 不过怨念归怨念,谢涵还是起身带着司棋回来了,金嬷嬷正抱着一个手炉站在堂屋里看着小厮们往里搬东西呢,一旁陪同的是方姨娘和高妈妈,她们两个本来正在屋里清点梁茵和纪氏送来的年礼,谁知刚清点到一半金嬷嬷又进门了。 金嬷嬷看到地上的那一堆东西自然要问一下,得知是谢涵的表姨娘和堂舅娘送来的,金嬷嬷倒也很快想起纪氏来,她当然记得顾錾和陆嘉被朱泓关起来的事情,也听说过是谢涵给出的主意才令朱泓放了这两人,也正因为如此才惊动了徐侧妃,命她过来打探一下虚实。 于是,才有了她这一趟端午之行。 可问题是彼时她并没有发现谢涵有多聪明,不过是比一般的孩子略懂事些,这个可能跟她丧母丧父有点关联,故而,徐侧妃很快放下了这件事。 谁知她到底还是看走眼了,这丫头竟然又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皇上都惊动了。 金嬷嬷正看着谢涵思量时,只见谢涵笑吟吟地上前向她福了福身子。 “金嬷嬷,这么冷的天还劳烦你大老远的过来,谢涵真是过意不去,还请金嬷嬷回去之后向王爷禀明,谢涵如今只是一介草民,当不起王爷如此的厚爱。” 金嬷嬷听了这话立刻上前扶起了谢涵,“哟,谁敢说我们谢姑娘是一介草民,不要说我们王爷,就是皇上也不干呢。” “皇上?”谢涵瞪大了眼睛看向金嬷嬷,这个回答委实在她预料之外。 “你不知道吧,皇上前些日子还在朝堂上夸你了。”金嬷嬷继续笑眯眯地瞅着谢涵。 原来,谢各庄建村墙抵制盗匪山匪的事情惊动了县衙和府衙,这些地方官员自然清楚皇上对谢涵的眷顾,因此没事他们还想找点事情来溜须拍马呢,更何况有事,于是,他们向朝廷上书了表彰了谢涵。 皇上接到县衙府衙的奏章时,已经先一步接到了朱泓的来信,朱泓在信里先是提及了最近幽州城外的几起鞑靼人和山匪进村抢掠事件,接着才提到有一个村子自己建了村墙和瓮城防御山匪盗匪,效果很明显。 第二百八十九章、礼部来人 想到这些,谢涵打起精神来应对金嬷嬷。 “金嬷嬷,这件事其实和我关联并不大,我不过就是碰巧从书上看到了一个故事,想起来告诉我们管家,我们管家又把这书拿去给族老们看了,是他们决定的修村墙。至于修村墙的银钱则是家里的几个管事做的决定,跟我没关系,我还小,我爹说了笄年之前都不让我操心这些俗务。” “那也不简单啊,可见姑娘平时肯定没有少看书,说起来我们大王子也喜欢看书,屋子里别的不多,就书多,我们徐侧妃还说呢,哪天等你出了孝期把你接到王府住几天,跟我们几位王子郡主比试比试,看看到底谁的学问好。”金嬷嬷乐呵呵地笑道。 上次她已经看走眼了,同样的错自然不能再犯第二次。再说了,即便谢涵没有传闻中那么聪慧,可她喜欢读书并读了不少书总归是事实,还有一点,她是已故王妃和夏贵妃还有二王子都看重的人,其中必有缘故,所以现在的金嬷嬷是半点也不敢小看谢涵了。 “别,我可不敢去,我不过是五岁之前跟着父母胡乱认了个几个字,如今在乡下守孝,闲来无事胡乱翻翻书,哪里懂得什么正经学问?”谢涵忙不迭地摆手。 金嬷嬷见谢涵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礼单递给了谢涵。 谢涵接过礼单一看,见仍是些衣料首饰和一些干果点心以及一套笔墨纸砚,微微松了口气,她就怕对方的礼太重欠下的人情不好还。 “方姨娘,高妈妈,你们两个看着给王爷和徐侧妃回一份礼吧。” 谢涵把礼单给了方姨娘,正要招呼金嬷嬷进屋上炕暖和暖和时,张氏进来了,后面跟着梁茵纪氏和李榆几个。 原来她们三个都以为是尹嬷嬷来了,因而便想着过来和尹嬷嬷打个招呼,毕竟在幽州的时候没少在谢涵的家里碰上。 尤其是张氏,她如今吃的药是尹嬷嬷弄来的,且尹嬷嬷前段时间送谢涵回来还给她送去了一支人参,因此张氏对尹嬷嬷着实非常感激,听到尹嬷嬷来的消息,自然是要过来看看了。 梁茵和纪氏一进门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四十来岁妇人,倒是也没太在意,她们以为尹嬷嬷年岁大了,这么冷的天也不适合出门,所以打发了一个年轻些的嬷嬷过来。 张氏见过金嬷嬷,知道她是王爷身边的人,架子比尹嬷嬷大多了,所以忙上前问好。 金嬷嬷一面和张氏寒暄一面打量了李榆几个少年一眼,眼睛一眯,脑子一转,便猜到了梁茵和纪氏的用意。 这还行?这谢涵是王爷和徐侧妃看上的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宵想的。 不得不说,这一点金嬷嬷和尹嬷嬷倒是想到一处了。 “这位是赵王府的金嬷嬷,是王爷身边的管事嬷嬷,金嬷嬷,这两位一位是我的舅娘一位是姨娘。”谢涵见梁茵两个打量金嬷嬷,怕她们说错话,忙开口介绍。 果然,梁茵和纪氏一听是王爷身边的管事嬷嬷,微微吃了一惊,也忙上前问好。 第二百九十章、狐狸 刚到大门口,谢涵便看见了有五六辆马车过来了,打头马车的上面插着两面龙旗。 谢涵一看马车上插着龙旗,也不顾路面冰冷,忙跪了下去。 马车很快到了跟前,谢涵没敢抬头,正忐忑不安时,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谢姑娘快快请起,这不是跪拜的地方,仔细冻着了。” 紧接着,一双黑面白底的皂靴到了跟前,谢涵还没来得及招呼对方,对方先把她扶了起来。 “多谢王公公,又劳烦王公公了,这一路辛苦了吧。”谢涵向王公公福了福身子。 “还行,咱家这老骨头是越来越不行了,姑娘这两年倒是长高了不少。”王平上下打量着谢涵。 “可不是,小孩子一年不见变化就很大,涵姐儿,舅舅都快不认识你了。”一身蓝色官袍的顾琦走了上来。 “二舅好,二舅一路辛苦了,涵姐儿给二舅请安。”谢涵向顾琦跪了下去。 没办法,娘亲舅大,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涵想不跪也不行。 “别,快起来吧,来,舅舅试试还能不能抱动你。”顾琦说完真的一把把谢涵举了起来。 “二舅,我已经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谢涵有点不高兴了,倒是也没敢太显露出来。 “是重了不少,也高了不少,你外祖母看到你准得高兴坏了,我们涵姐儿变成大孩子了。”顾琦笑着放下了谢涵。 “外祖母她老人家这两年身子还好吧?对了,还有外祖父和大舅三舅他们呢,都还好吧?”谢涵规规矩矩地问道。 “好好好,你外祖父开心坏了,说你不亏是我们顾家的血脉,小小年纪就有将门之风。不错,不错,你外祖父还说了,可惜你不是一个男孩,否则他一定好好栽培栽培你,不过他也说了,女孩子教好了一样有出息,所以他命我把你带回顾家好好教导教导,这不,皇上派我来主持你父亲的除孝仪式,随后你就可以跟我们回京城了。” 原来皇上在朝堂之上当众表扬了谢涵,顾霖自然是与有荣焉,当即婉转地提出来谢涵到了除孝的日子,可以接回顾家好好栽培栽培,省得在乡下淹没了她的一身才气和灵气,正好顾老夫人也十分想念这个外孙女了。 皇上一听顾家要把谢涵接回去,很快想起了那年在大明寺谢涵拒绝顾琦时说的话,心念一转,皇上给了顾霖这个面子,特地派顾琦代表他来主持谢纾的三周年祭。 他也想看看,二年多时间过去了,谢涵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了,这一次,她又会如何应对呢? 谢涵一听是皇上的意思,不禁暗自腹诽起来,这皇上八成也是怀疑那笔贪墨银子在父亲手里,所以才会让自己回顾家,看看自己和顾家的争斗会不会带出什么线索来。 也是一个狐狸。 可问题是,这次扮作狐狸的是皇上,她能应对得来吗? “谢姑娘,这两位是工部的王大人和李大人,他们是来看你们村的村墙和瓮城的,你找个明白人领着他们转转。”王平见谢涵的脸上明显有了为难之意,怕她说错话,帮着打了个岔。 第二百九十一章、除孝 两位大人一听谢涵是从猪拱菜地得到的灵感,都哈哈大笑起来,不过笑过之后看向谢涵的眼光均热情多了。 “那这个木箭头呢?”李大人又问道。 “这个是听我奶娘说的,奶娘说以前庄子里有人偷牛,他们为了把那个人抓住就在牛圈里埋了一堆这样的竹箭头,结果那人一来就踩上了,大家伙总算把那个偷牛贼抓住了,我们这边没有竹子,只能用木头代替。” 谢涵倒也不是撒谎,因为奶娘的确给她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只不过她把它用到了墙垛上。 哪里想到这些地方官员会把一座小小的村墙上报到朝廷,更没想到皇上会派人来现场查看,这下她想不出名也难了。 谢涵正为自己无心插柳柳成荫而后悔自责时,谁知顾琦偏偏不想放过她,上前一把搂住了她。 “哈哈,好样的,真不愧是我们顾家的后人,你外祖父要听说这些了更得引以为豪了,丫头,来,跟二舅好好说说,你这脑子里还装了些啥?” 这时的顾琦又想起了两年多前在谢涵手下吃过的那些暗亏,原来这丫头果真成精了,随便看一本书随便听一个故事都能用到实战上来,而他却一直拿她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幼儿看待,不输才怪呢! 看来,还是父亲的推断正确,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谢纾当年没的时候肯定是把秘密告诉了谢涵,绝不可能是托付给那个管家,因此,只要抓住了谢涵,还愁那些东西不回到顾家来? “二舅,我这两年学的东西可多了,认识了六谷和六畜,也亲自下地做过农活,知道了稼穑的艰难,还有,我也跟着哥哥们学认字跟着姐姐们学做针线,还有跟着祖母学怎么通过风和天上的云彩看天气,还有,跟着祖父。。。” “停停停,王公公,你瞧瞧,我好好的一个公侯之家的千金小姐居然流落在这乡下学做农活了,再不跟着我们回去,只怕几年之后我们看到的就是一边嫌弃地戳了戳谢涵的脑袋。 “二舅此言差矣,我如果不是在乡下住着,怎么会想到在城墙根下种一圈荆棘呢?我如果不是在乡下住着,怎么会想到在城墙上插一堆箭头呢?二舅,不是所有的智慧都来自你们这些公侯将相或饱学之士。事实上,这些底层的劳动者往往能用更简单实用的方法来解决很多看似复杂的难题。如果我一直生活在顾家,我能学到的也只是那些世家闺秀都能学到的琴棋书画,可这些我在乡下也没有耽误啊,不信的话回头让二舅看看我写的字画的画弹的琴。” “好一个蕙质兰心的姑娘,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王大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这下他彻底信服谢涵了。 “确实是蕙质兰心,而且还伶牙俐齿,顾大人,你被将住了。”李大人也乐呵呵地开了句玩笑。 其实,他是想看个热闹,看看谢涵到底有多厉害。 “这算什么,当年在扬州,我们谢姑娘的口才可是把皇上也问住了,要不皇上能对我们谢姑娘如此垂怜?”王平也上前摸了摸谢涵的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推不掉 顾琦见谢涵坐直了身子,倒是也不跟她拐弯抹角,上来就直接告诉她他打算和王平一起去一趟幽州,六七天后回来,到时他会带着谢涵一起回京城。 也就是说,他给谢涵留了六七天时间收拾行李,而且这一次他是来告知的,并不是征求谢涵的意见。 “涵姐儿,这次让你回京城并不是你外祖母一人的意思,也是皇上的意思,否则皇上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地派我和王公公一起来主持你父亲的除孝仪式,那个什么村墙随便打发两个工部的人就行了。” 有了皇上的做倚仗,这次顾琦的底气也足多了。 当然,他也不傻,知道皇上打发他来接谢涵回京城肯定也有皇上的目的,可问题是顾家已经把话说出去了,皇上也吐口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还有一点,顾家如今的目的并不是逼迫谢涵交出谢纾的秘密,而是先让谢涵回顾家,只要谢涵进了顾家,只要谢涵和顾家的任何一个孙子定了亲,那些东西还能跑出顾家吗? 因此,既然顾家不打算逼迫谢涵交出那些东西,顾家也就不惧皇上的怀疑了,所以顾琦也就大胆地要求谢涵和他一起回京城。 谢涵一听这是皇上的意思,想必也推辞不掉,想了想,便道“二舅,六七天恐怕有点来不及,说实话,原本我是打算为我父亲守满三年的,如今突然一下提前了这么长时间,我什么也没预备,不说被褥帐子,就我身上穿的衣服都得重新现做,我这又没有什么针线房的人,这些活都得两个丫鬟做,所以没有一个月是出不了门的,我总不能还穿着这么素净的衣服去拜见外祖母和皇上吧?” “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先让你的丫鬟赶出两身来应应急,到京城后还怕没有你的衣服穿?”顾琦否了谢涵的提议,他是怕谢涵再跟他耍花招。 “二舅,不仅是衣服,我还得收拾不少东西带过去呢,你也知道,我这一去肯定不是一天两天,至少也得住个一年半载的。还有,这家里的事情总得交代清楚吧?二舅放心,二舅也说了这是皇上的意思,我肯定不敢不去的,我有几个脑袋敢抗旨?” 这话顾琦倒是听进去了,可问题是他在谢涵手上吃过好几次亏,因此他着实不信任谢涵,正琢磨该不该答应时,听见司琪在外面喊了一声,王公公在外书房等着谢涵。 谢涵听了这话看向顾琦,顾琦虽不情愿,可也不敢霸着谢涵不放,嘱咐了谢涵几句才离开。 谢涵到外书房的时候,王平正抱着一个手炉欣赏墙上的字画,这些字画大部分是谢涵从扬州带来的,虽不是什么名家名篇,可也不是什么泛泛之作,其中还有几幅父亲的字画。 这是谢涵故意拿出来的,上次和林采芝谈过之后,谢涵知道顾霖在打这些字画的主意,便干脆把它们挂了出来。 因为所有藏在书籍和字画里的秘密基本被谢涵参透了,确认妥当之后她便把那本书和那几幅字画烧了,所以她现在是心如凉水了,谁来翻也不怕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游说 和王平分开后,谢涵带着司书直接去了老房,她进门的时候张氏正坐在炕上和小月说着杜廉进京赶考的事情。 杜廉于正月底的时候动身去了京城,他这一走,不仅杜郎中和小月心里七上八下地牵挂着,张氏、郑氏等人也是抓心挠肝似的盼着。 毕竟谢纾当年蟾宫折桂带给谢家的荣耀是实实在在的的,如今谢纾没了,谁不巴望着能再有一个人能接替他把这个家撑起来,虽然杜廉是杜家的子孙,可小月是谢家人啊,多少还不能照拂一下家里的这些兄弟姐妹? 不说别的,杜廉要是中了进士,下面几个弟弟妹妹的亲事可挑选的余地都大多了,肯定有人上赶子找上门来的。 “你来了,正和你大姐说着你姐夫赶考的事情呢,你三哥今年也打算下场子去试试,也不知能不能过县里的那一关。”张氏伸出了手,把谢涵揽了进去。 谢涵偎进了张氏的怀里,看着小月噘嘴说道“大姐嫁人了就不疼我,以前我每次有事时大姐都会陪在我身边,如今大姐每次回娘家都是和祖母二伯娘她们说话,也不找我玩了。” “谁说的?大姐不是看你有客人在吗?要不大姐早就过去找你了,来,大姐抱抱你。”小月信以为真,忙伸出手来要从张氏的怀里把谢涵接过去。 “快别动了,仔细抻着了,你如今也不是一个人,要是闹出了点事情可不是玩的。”张氏推了一下小月的手,并在谢涵的屁股上轻拍了一下,“你也是,越大越淘气,明知道你大姐是个实心眼的性子,你还偏爱逗她。” “啊,我大姐也有宝宝了?”谢涵大吃了一惊。 同时也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因为她打算带张氏和三个姐姐一起跟她去京城的,要不然的话她也不会故意去逗小月了,就是想让她先小小地愧疚一下然后才好进行后面的话题。 张氏这辈子没有出过远门,三位姐姐长这么大连县城都没去过,还是谢涵回来之后带她们去了一次幽州。因此,这次机会难得,好容易杜廉去了京城赶考,谢涵把小月带过去一来可以侍奉一下杜廉,二来谢涵也想带她去长长见识,毕竟以后杜廉是要走仕途的,小月的眼光不能总停留在乡下这个小地方。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怀孕了,谢涵肯定不敢让她出门了。 “还没确定呢,早起时有点干呕,我没当回事,才刚吃饭时闻着那鱼味又吐了,吃了两个酸梨才压住了。”小月说完含羞一笑,低下头抚弄着自己的衣襟。 “可惜,我本来还想带大姐去京城给大姐夫一个惊喜呢,这下泡汤了。”谢涵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什么,你要去京城?”张氏吓了一跳,之前她一点风闻也没有,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祖母,你别着急,我不是一个人去,也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你和我一起去。”谢涵的小手放进了张氏的大手里。 第二百九十四章、成 这两年张氏多少明白些妾是什么地位了,不要说没有生过孩子的方姨娘,就连白姨娘那个生了儿子的在谢涵面前也是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说话做事都得看谢涵的脸色,所以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孙女将来也要像方氏和白氏那样去看顾家人的脸色,张氏自然是千不甘万不愿的。 可是话说回来,自家孙女才多大,且离开顾家也有两年多了,怎么就知道顾家在算计她什么? 还有,顾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吗?能让他们惦记上的家产肯定不是一笔小数,自己的儿子如果真有那么大的一笔产业为什么这些年也没见他拿出多少银两来资助这个家? 还有,在扬州的时候听说那个什么二舅老爷也没少刁难谢涵,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说自己儿子欠了顾家的东西,自己儿子到底欠了顾家什么? 以前张氏怕谢涵小,不太懂这些事情,再一个又怕谢涵伤心或者多心,她便一直忍着没问,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孙女主动开口了,她自然要问个明白。 “涵姐儿,来,跟祖母好好说说,这顾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他们怎么会惦记你父亲的这点东西?还有,我怎么听说你爹好像欠了你外祖父家的什么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涵一看没有糊弄过去,只得把父亲入殓时皇上为她筹集的那笔资金说了出来,三万多两银子,也够张氏蒙圈的了。 “我爹能去扬州做这个官可能跟外祖父他们的扶持有关,他们觉得把我爹扶上这个位置我爹肯定能捞不少银子,所以顾家也想分一杯羹,可我问过我爹了,我爹说他是皇上派去的,皇上对他不薄,他不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所以他一直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官,不该伸手的东西绝不伸手,可顾家不相信啊,他们以为我爹独吞了这些好处,所以才说我爹欠了他们的,说他们白扶持了我爹一场,还给了我娘那些陪嫁,因此他们不甘心白白搭进这些东西,这才想从我身上找补回去,我如果一个人进了顾家,想要再出来就难了,他们肯定会以各种理由留住我,因为皇上当年说了,着谢家和顾家共同抚养。” 谢涵为了增加自己言语里的可信度,便把那年父亲病重打发人来接她而她却被顾家人推进了水塘,要不是她恰好做了那样一个梦,差点顾家人就没让她回扬州,而是让顾琦一个人去扬州见父亲了。 不用再说下去,张氏也明白顾琦一个人去扬州见自己的儿子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她气得两手都哆嗦起来。 还说是什么世家大族,什么国公府,没想到做事竟然这么龌龊,又想把谢涵的家产霸占了又不想正经娶谢涵,说白了不就是欺负她孙女是一个没依没靠的孤女吗? 不行,她既然还活着,就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拼着最后一口气,她也得护孙女一个周全。 “涵姐儿,你跟祖母说说,祖母到底怎么做才能帮上你?”张氏拿定了主意,这趟京城她必须得去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天意 回到家,谢涵直接去的白氏那边。 因为这一走至少要半年,依她的意思是想把谢澜一起带着的,可一来谢澜太小,坐马车时间长了怕他闹腾;二来白氏不愿意,她是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只想远远地躲开顾家;三来谢澜一走的话陈武一家也得跟着,谢涵还真有些不太放心,毕竟她的家当绝大部分都在这里。 因此,叮嘱好白氏几句话后,谢涵回到了自己屋子,随后便带着司琴和奶娘在库房里挑拣了一个多时辰,她要做几身衣服,且还要带一些衣料首饰去京城,毕竟她要面对的场合不一样了。 这一晚上,谢涵都没大睡好,拉着司琴核计了半宿,最后决定把司琴几个带去京城,把奶娘留下看家。 想到除孝之后自己可能要在京城和乡下两边跑,而幽州这边很快就会有战事,谢涵决定带一部分贵重东西回京城,这样一来,京城那边就要留一个人妥当的人长住看着,谢涵考虑了半天,决定让司琴嫁给李福,这样的话司琴就能做她房里的管事妈妈,和李福两人一起留在京城看家。 左右她现在身边的丫鬟也不少了,高升的女儿高宝也进来了,改名叫司宝,再加上奶娘的女儿司绣,谢涵身边有六个丫鬟了。 说起来司琴跟谢涵的时间最长,现在她房里的事情基本都是司琴在打理,要不是李福年纪大了,谢涵还真不舍得把她这么早嫁出去。 不过临闭上眼睛前,谢涵倒是闪过了一个念头,司琴早点成亲也有好处,可以早点生出几个孩子来,这样一来,她也就不用担心人不够使了。 次日一早,送走王平他们,谢涵便命司书去把高升家的和方姨娘白姨娘一起喊来。 得知谢涵要去京城,高升家的大吃了一惊,方氏倒是不觉得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谢涵才九岁呢,能应对得来吗? 看到三人均是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谢涵笑了笑,“放心,我顶多去个半年就回来,这次我把祖母和两个姐姐一并带去京城玩玩,有她们跟着,还怕我回不来吗?” “有老太太跟着真是再好不过了,阿弥陀佛,还是小姐聪明。”方氏念了声佛,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谢涵和高升家的以及白氏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倒是让方氏弄了个大红脸。 “小姐,奴婢没有别的意思。”方氏后悔自己莽撞了,她是怕这话不小心传到顾家人耳朵里,那她的母亲就该遭殃了。 “行了,我们也没说你有别的意思,我今儿把你们找来除了交代你们一声,还有一件事,司琴姐姐今年十六岁了,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我身边也不缺人了,我想把她嫁给李福并让她做我房里的管事妈妈,这件事你们操办一下,最好是三天之后就办。” “小姐这么完看了谢涵一眼。 她身边就这么一个丫鬟,用得也顺手了,把她嫁出去还真有点不太舍得,可不嫁的话又似乎有点太残忍了,她这一辈子只能守着一盏孤灯过了,哪里好意思拖着别人跟她一起受这种折磨? 第二百九十六章、远虑 谢涵找高升的确有事要安排。 她也是忽然想起来,幽州这边很快就要开战了,到时粮食布匹食盐药材等用品价格都会飞涨,她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养,必须得提前做准备。 此外,这场战事会持续五六年,这村子离幽州城这么近,难免不会受到牵连,所以她想把屋子里的那些银锭金锭换成土地或铺子。 “你的意思是今年庄子里的药材和田地的粮食都别卖?”高升有点不大理解谢涵的用意,想再确认一下。 在乡下的这两年多他陆陆续续用公账上的银子买了八百亩地,此外,对面的那座荒山改造成的庄子也初见规模了,种了不少果树也养了不少家禽牲畜,山脚下的荒地则被改造成了沙地种上了桔梗,这个主意还是杜郎中出的呢。 因此,谢涵这一家人的吃喝基本可以做到自足了,不说别的,那八百亩地的一年出产的两季粮食够这个家吃四五年的了,留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而且去年冬天还发生了好几起鞑靼人和山匪进村抢粮的事件,因此,高升对谢涵此举委实不太理解。 “这些粮食和药材都挖地窖存起来吧。我总觉得咱们和鞑靼应该会有战事了,否则一个小小的村墙应该不至于惊动皇上,皇上准是怕战事一起百姓遭殃,因此才会特地打发人来现场观摩,估计边境线上很快就会有村子修城墙了。”谢涵斟酌着说道。 谢涵这么一说,高升倒是也很快想通了,点点头,看向谢涵,“既这样,不如我们在京城或者南边多置点产业吧,实在不行,我们带着两位老人搬京城住去,这里还是离边境太近了。” “我也有这个打算,所以这次我带走李福和阿金,以后他们两个就留在京城,我的意思用我的私房在京城再开一个铺子交给他们打理,这样的话阿金以后和王公公走动起来也方便些,我们给王公公送点东西也有了出处。” 没办法,谢涵手里的银子太多了,她必须把家里的生意摊子铺大一些,这样的话她手里的银子将来也有了出处,也能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用了。 高升一听便明白了谢涵的意思,王公公这条关系必须得维护好了,说不定关键时候能用来救命呢,所以高升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至于具体做什么,那就不是谢涵操心的了。 和高升商量妥当后,谢涵命文福备车,她先去老房跟张氏打了个招呼,说她要去一趟杜家,一来是把司画接回来,二来她除孝了,也该正式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了。 张氏自然是没有意见,连连说了几声应该的,不过小月就不跟谢涵一起回去了,她得留下来帮张氏做几身出门穿的衣服。 从老房回来,谢涵亲自从库房里找了几样漆器和一套紫砂壶茶具,随后带着司书和司绣出门了,司琴和司棋也留在家里做针线活。 杜郎中的家就在镇上,离药铺不远,房子不大,可也有三进,谢涵进门的时候杜郎中正带着司画在院子里学如何根据味道辨识草药。 第二百九十七章、暗帮 从杜郎中家回来后,谢涵便没有再出过门,每天不是和高升李福商量事情就是和司琴几个一起坐在炕上做针线或者是看着司棋、司书几个收拾行李。 司琴是二月初十这天嫁给李福的,由于事情比较急,加之他们两个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亲人,因此,这场亲事也就是自己一大家人热闹了一天。 王平他们是二月十五这天下午回来的,比预计的多了几天,听王平说,他们之所以多待了几天是因为王爷极力挽留他们留下来喝一杯喜酒,也就是说,王爷昭告了天下,他把徐侧妃扶正了。 谢涵有些想问问那个朱泓如何了,可一来男女有别,她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二来就算是问出了什么以她现在的能力也帮不上对方,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不问,省得授人话柄。 倒是顾琦一见面便问谢涵准备得如何了,得知谢涵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顾琦满意地点点头,告诉谢涵他们准备次日一早就出发。 第二天一早,谢涵家门口排开了一溜的马车和骡车,几位小太监和工部的两位官员早就上了马车,唯独王平和顾琦还站在门口等着,因为谢涵还没有出来,倒是谢涵的几个丫鬟一趟又一趟地往马车上送东西,什么手炉、茶壶、干果点心盒子、瑶琴等。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谢涵抱着一个青花瓷的蜜饯罐子出来了,没看到张氏等人,便随口问了一句高升家的,高升家的便紧走几步去了老房。 很快,高升家的一手提着一个包袱出来了,随后,谢耕田、谢耕山兄弟两个抬着一个大箱子出来了,紧接着,吴氏、郑氏等人簇拥着张氏出来了,小月姐妹三个紧随其后,一人手里也拎着一个包袱,几个丫鬟手里也都是包袱。 “祖母,二姐三姐,你们和我一辆马车吧,我的马车宽敞些。”谢涵把手里的青花罐子递给了司画,自己上前去接张氏手里的包袱。 顾琦这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了,忙把谢涵拉到了一旁,“涵姐儿,你什么意思,你带你祖母去京城?” 谢涵点点头,睁大了眼睛,“对啊,不仅有我祖母,还有我二姐三姐,她们都没有去过京城,我带她们出去玩玩,正好我祖母说想去向外祖母道个谢,这些年承蒙外祖一家照顾我父亲和我,这份情她还不了,但该有的,该有的,坏了,后面的话我没记住。” 谢涵懊恼地努了努嘴,似乎没有看见顾琦越来越黑的脸以及隐隐待发的怒气。 由于地方比较狭窄,谢涵的嗓门又不小,因而王平也就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强忍着笑意装作一脸不耐烦的王平怕谢涵吃亏,忙开口催了起来,“顾大人,时辰差不多了,王大人李大人他们的车子都该到村门口了。” “是,知道了,这就走。”顾琦应了一声。 本想开口让谢涵把张氏等人撵回去,可他知道谢涵肯定不会听他的,真把事情闹大了丢人的反倒是他,而且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对顾家也不利,不说皇上会不会多想,就仅凭顾家看不起乡下的穷亲家不想让他们登门这一点也够顾家喝一壶的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各回各家 因才刚二月中旬,背阴的山路还有冰没有化,严重影响到了谢涵他们的进程,为此,这一次他们花了七天的时间才赶到京城。 进城后,众人的马车在城门口停下了,王平是要回宫,顾琦自然是要先回顾家,且他想把谢涵一行都带回顾家。 可谢涵却要带着一家人回自己家去安置,打算过两天再去拜访顾家,至于皇上那边,她只能是听候指令了。 “涵姐儿,这事听二舅的,你那房子这么长时间没有人住,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出来。听话,还是跟二舅一起回去,还住你以前的院子,你外祖母一直给你留着呢,那院子不小,住下你们这些人足够了。”顾琦劝道。 没办法,有王平、王大人李大人这么多人在,再则张氏等人已经跟来了,顾琦必须说几句场面话,他不能让外人挑出他的不是来。 再则,他说的也是实情,谢涵那房子的确好有几年没有住人了,虽说有一房看家的,可那家人一直住在倒座,正房要收拾起来且得几天呢。 “罢了,回去先向你父亲母亲问好,我这乡下婆子本来就不懂什么规矩,一身的村气,再不收拾得干净利落些进门还不得让你母亲笑话我们成了破落户,知道的是亲戚上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来的打抽丰的呢?”张氏笑着开口了。 她这话一说完,王平和一旁的两位官员也笑了,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还别说,张氏身上穿的衣裳虽不至于让人以为是来打抽丰的,可若进国公府的确有点寒酸了些。 其实不独张氏,谢涵几个穿的也很朴素,这一路行走都是尘土飞扬的,张氏和新月弯月哪里舍得把新做的好衣裳拿出来穿上? 她们三个不穿,谢涵也只能跟着了。 顾琦听了张氏的话也不好再劝,只是脸上有些讪讪的,不知底里的王大人怕顾琦恼了,便笑着说道“老太太,您太了不起了,别看您是乡下人,可您不仅养育了一个好儿子,还养育了一个好孙女,你家的小孙女别看年幼,却是皇上金口玉言夸过的好孩子,老人家放心吧,有这些个孙子孙女在,你老人家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那就借这位大人的吉言,我这老婆子争取多活几年,好好享享我这孙女的福,我这孙女早就说了,她要替她死去的爹好好孝敬我,这不,知道我这婆子没有来过京城,非要带我来逛逛。”张氏一边说一边爱怜地摸了摸谢涵的脑袋。 “好了,老人家,时辰不早了,我们还等着进宫向皇上复命,老人家一路劳顿,还是早点回去安置吧。”王平说道。 一开始他以为张氏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谢涵带她在身边的目的就是为了不住进顾家,可方才张氏这几句明嘲暗讽的话让王平对这个老婆子的印象大为改观了,这老婆子说话太赶趟太给力了。 还有,王平也总算明白谢涵的伶牙俐齿随谁了,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第二百九十九章、谁送的 余婆子的话一出,张氏愣了一下神,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这么逼人上门的? 好歹她也是一个主子,是一个长辈,而且还是一个和顾老夫人对等的长辈,自然是要收拾得体面些再上门拜访的,这也是对对方的尊重。 再说了,自家又不是没有房子住,凭什么要去别人家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 “那就劳烦余婆婆先收拾着吧,还请余婆婆看着安排,不过过府就免了,我祖母年纪也大了,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也累了,还请余婆婆回去之后先向外祖母告个罪,容我祖母歇息两天便去看望她。”谢涵见张氏变了脸色便抢着说道。 “不用了,我们自己会收拾。”张氏拒绝了。 对她来说,这点活根本不算活,手脚麻利些有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更别说还有好几个婆子好几个丫鬟帮忙,她才不想欠顾家的人情呢。 谢涵听了这话扯了扯张氏的裙子,刚要撒娇暗示她别管,只见顾铄急匆匆地带着四个小厮进门了。 “老人家,这一路还好吧?”顾铄这一次倒记得规规矩矩地先向张氏问好。 “你来得正好,劳烦你回去跟你祖母说一声,我有些乏了,歇两天再上门去拜访她。”张氏自从知道顾铄要娶别人之后看他也不怎么顺眼了。 “是,老人家请安心歇几天,我祖母怕下人们说不清楚,特地打发我来跟您老人家说一声,说上了年纪的人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可是不易,且得缓几天呢。”顾铄恭恭敬敬地回道。 张氏听了这话瞥了一眼顾铄,忽然想到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哪里能做得了自己的主,要怪,只能是怪顾家的长辈们贪心不足。 一念至此,张氏脸上的神色缓和些了,“可不是得缓两天,还请涵姐儿她大表哥回去跟你祖母说一声,后天我们过去看望她,说起来我们做了十几年的亲家,我也早该来看看她了。” 顾铄见答对好了张氏,这才转向了谢涵,“带来的行李多吗?我让他们几个去帮你抬进来,还有别的什么力气活,一并说出来交给他们去做。” “不用了,倒是要劳烦余婆婆带来的人把这屋子收拾一下。”谢涵仔细看了一眼,炕上、窗台上、屋子里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尘,她带来的几个人真有点忙不过来。 顾铄听了这话看向了余婆婆,余婆婆忙满脸堆笑地回道“老奴这就打发她们动手。” 还别说,余婆子到底是在老夫人身边做了多年的管事,很快就把活逐项逐项地分派了出去,几个婆子领了各自的活赶紧忙去了。 顾铄见他的人帮不上什么忙,正要打发这些人出去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着几个小厮低语了几句,四个小厮转身出去了。 谢涵见了也没在意,她见众人都忙了起来,屋子里又是扫尘又是洗地的,也没个站和坐的地方,便说要去后面的花园转转。 “我陪你吧。”顾铄忙道。 “不用了,大表哥,我知道你很忙的,你回去吧,天也快黑了,外祖母想必也很担心你,我这没什么事情,有这么多人干活,再有一个时辰也就完活了。”谢涵说道。 第三百章、有点意思 新月见谢涵眼圈红了也以为是被顾铄气的,瞪了顾铄一眼,刚要开口,弯月扯了扯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随后,弯月自己走到谢涵身边揽住了谢涵,“好了,小妹不哭了,说不定这东西是皇上或者贵妃娘娘送来的呢,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走,咱们去看看都送了些什么好东西来。” 阿金听了忙丢下一句“我去让他们把东西送进来”便跑出去了。 不一会,只见两个伙计陆续往里送东西,米面油粮都有,还有各种菜蔬以及一篮子鸡蛋一篮子各种肉。 顾铄见到两个伙计,忙上前询问了一番,结果两个伙计也说不出是什么人付的账,对方只是交代了送的地方以及什么人收,并没有多余的话。 倒是谢涵看着这些东西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该不是朱泓送来的吧? 才刚谢涵报出来的那两家是赌气说出来的,首先皇上是不可能的,皇上要送不可能就送这点东西,而且皇上一天日理万机的,哪有闲工夫关注这些柴米油盐的琐事? 其次沈家也不可能,母亲过世时沈家只打发了两个管事婆子来吊唁,父亲过世后谢涵扶柩路过京城,沈家没有任何表示,再后来回到幽州,沈家更是一点音信皆无。 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给她送吃食来呢? 除了这两家,便只剩下朱泓和朱如松了,朱如松根本不知道她来京城了,朱泓倒是有可能从王公公嘴里得知这个消息,还有一点,朱泓是在京城长大的,找两个人替他做这件事不难。 可问题是她和朱泓素未谋面,眼下又正是他最难的时候,他怎么还能有心思来关照她一个随口认下的妹妹,说妹妹,其实跟外人又有什么分别? 难道说朱泓的困境解决了?随即谢涵便摇了摇头。 在路上她曾经找机会问过王平,为什么朱泓从小在皇上身边长大,夏贵妃又是他的姨母,可皇上却仍是没有开口封他为世子。 难道皇上不清楚徐侧妃扶正后朱泓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还是说这根本就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谢涵着实有些想不明白。可惜,王平当时只是回了她一声叹息,别的什么都没说。 谢涵正想着皇上的意图时,皇上也在宫里和王平谈论着谢涵。 王平回宫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见皇上,他进门的时候朱栩正歪在炕上闭目养神,刚接到西北的奏折,说是金州有地龙翻动,至少有五万人无家可归。 因此,朱栩的心情很不好,见王平进来,也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王平见此忙躬身走到炕边,脱了鞋子上炕,一边揉捏一边说着这次出门的见闻。 朱栩一直闭着眼睛,在听到谢涵命人在墙根下种植荆棘防止盗匪搭人梯以及在墙垛上倒插上木箭防止盗匪攀爬翻过城墙时,朱栩总算睁开了眼睛。 “她怎么懂这些?” “说是从她祖母和奶娘那受的启发。”王平又把谢涵讲的那两个关于猪拱菜地和巧抓偷牛贼的故事说了出来。 “就这么简单?”朱栩笑过之后又怀疑起来。 第三百零一章、后悔 再说顾琦回到顾家后,得知父亲没在家,便先去祥瑞堂见了母亲,秦氏听说谢涵把那个农村老婆子带来了,且还带了两个堂姐来并直接住进了他们自己的房子,怒不可遏地拍了一下炕桌,不但把桌上的茶水打翻了,还把自己的指甲弄断了。 “忘恩负义的东西,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一包药喂了她。” 秦氏的确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该错信了谢涵做的那个梦,后悔自己心软了,后悔自己小瞧了谢涵。 当初要是不让谢涵回扬州,顾琦一个人去见谢纾,谢纾也没得选择,他总不能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所以他肯定会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 如今倒好,就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善,结果让顾家走到如此被动的地步,东西没拿到还惹了一身骚,外面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顾家盯着谢涵?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只怕皇上那边。。。”后面的话顾琦没有说下去。 他也是点背。 上次在扬州想带走谢涵被皇上碰了个正着,这次在乡下想带走谢涵被谢涵摆了一道不说又让王平目睹了整个过程,皇上心里不起疑才怪呢。 秦氏自然明白儿子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这一次是老头着急了,要依她的意思,是干脆再晾谢涵几年,左右谢涵还小,那些东西她也不敢拿出来,或者说那些东西现在未必就到了谢涵手里。 她更倾向于谢纾是把东西托付给别人了,毕竟谢涵回扬州的时候谢纾已经病入膏肓了,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大可能不给谢涵留条后路,而且彼时谢涵才刚六岁,谢纾不大可能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直接把东西留给谢涵。 所以她不着急,她相信自己等得起,只要谢涵那边有什么异动她再动手也不迟。 可顾霖不听她的,说是那丫头弄出了什么村墙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彰了她,顾霖担心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觊觎那个丫头。 因为就算没有何昶的那笔贪墨款,单就谢纾自己在两淮盐政的位置上坐了五年谢家的家底也不可能会薄,再加上皇上借着谢纾的死还为那个丫头募集了三万多两银子,这也不是一笔小数。 因此,顾霖担心夜长梦多,便想把谢涵接回来,可谁知皇上会派给顾琦一个这样的差事,又打发了好几个官员和太监跟着,把顾家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 于是,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把谢涵接回来。 可秦氏做梦也没想到谢涵把那个乡下老婆子带来,要知道当年谢纾成亲时她都没有出面,只打发了两个儿子来,说是怕自己不懂规矩冲撞了城里的这些贵人。 可现在倒好,居然为了一个九岁的丫头大老远从乡下跑来了,这次怎么不说怕冲撞了城里的这些贵人? “罢了,我们什么也别做,就让那个臭丫头再逍遥几年,我倒是要看看,最后谁能沉住气。”秦氏拿定了主意。 第三百零二章、撵走(月票一百加更) 因为顾铄这会也回过味来了,皇上不可能会去关注这些柴米油盐的小事。再说了,即便皇上要赏赐谢涵,赏赐的也肯定是御膳房做出来的膳食,怎么可能会去外头的饭馆单叫两桌酒席送来? 至于沈家也很快被顾铄否决了,他知道三姑母一向看不起家里这些庶出的兄弟姐妹,怎么可能会去关心谢涵? 刨去了这两家,顾铄想不出京城还有谁家会给谢涵送东西来,因此,唯一的可能就是谢涵在外面结识了什么朋友。 故而,顾铄有点着急了,也有点生气了,因为去年从幽州回来之后祖父又和他深谈过一次,祖父的意思是让他娶谢涵为妾,所以顾铄已经把谢涵当成了他的女人,他的私有物,自然不能容忍外人来觊觎。 谢涵不想跟他吵下去,也不想浪费朱泓的一番苦心,便命司画去后头把张氏请来吃饭。 “不准吃这个,再等一会,我的人也去买饭了,一会就送来。”顾铄拦住了谢涵。 司画看了谢涵一眼,见谢涵没吱声,忙一溜烟地跑了。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送来的?说,到底是谁?”顾铄指着谢涵问道。 “管他是谁,不过就是一桌饭,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的。”新月看不过眼了。 她也是过过苦日子的,知道粮食对农民意味着什么。 “让那些下人们端走。”顾铄黑着脸说道。 “什么,这么好看又好吃的菜居然要便宜她们?”新月不干了,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品尝起来。 “好吃,小妹,我跟讲,这个狮子头做的真不错,不比你家的厨子手艺差,还有这个醋熘桂鱼我也爱吃,对了,还有扒猪头呢,嗯,好吃。。。”新月一边摇头晃脑的一边手口不停。 “这孩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坐下来吃了?客人还没坐下来呢。”张氏走了进来,见谢涵和顾铄还有弯月三个都站着,唯独新月一个人拿着一双筷子一边吃一边碎碎念的,不禁有些头疼起来,以为新月又忘了规矩。 “祖母,没事的,我们都在等你呢,二姐也是饿了。”谢涵替张氏拉开了椅子,伺候张氏坐下后自己也在张氏旁边坐了下来。 谢涵一坐,弯月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只剩一个顾铄,顾铄见张氏看着他,只得抿着嘴坐了下来。 因为有顾铄在,张氏也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是吃饭时不说话,所以这顿饭吃得很沉闷。 饭毕,司棋司书几个刚端上茶水来漱口,顾铄的几个小厮便一人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 “怎么又有送饭的来了?”张氏也不明白怎么回事,看向了谢涵。 “祖母,没事的,咱们进去收拾东西吧,这些饭食是顾大公子犒劳这些干活的人的,人家忙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弯月一边说一边推着张氏起身。 她看出来了,顾铄正憋着一肚子火呢,她是怕张氏在一旁见了跟着瞎着急,因此才想着把老太太带走,并对新月努了努嘴,让新月留下来陪谢涵。 第三百零三章、亲家见面 半个时辰后,谢涵的马车停在顾府的大门前。 这一次谢涵没有下马车,而是命李福先把自己的名帖送去了门房,门房见是谢涵的帖子,一面命人去里面送信一面打开了侧门。 马车在院子里的游廊前停下来的时候,余婆子领着几个婆子过来了。 谢涵扶着张氏下了马车,感觉到张氏的手潮乎乎的,便想起了两年前毛氏陪着她进顾家的情形。 “祖母,不怕的,我们是来走亲戚的,不是来求人的,高兴了就多待一会,不高兴了就少待一会。”谢涵开解了张氏一句。 张氏一听这话有几分道理,顿时把腰挺直了些。 “我们老夫人一早起来就盼着呢,总算把亲家老太太盼来了。”余婆子走到张氏面前笑道。 “那就劳烦嫂子带路吧。”张氏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 “余婆婆,这些东西是我祖母特地给外祖母准备的,好不好的也是我祖母的一点心意。我的人不好送进去,你让她们送进去吧。”谢涵见余婆子瞥了一眼李福和阿金放在地上的礼盒,说道。 这次来京城,张氏为这份见面礼没少花心思,太好的东西张氏拿不出来,谢涵拿出来顾家也知道肯定是谢涵的东西,反倒显得张氏没有什么诚意;东西太次的话又怕上不了顾家的台面,因此,张氏着实斟酌了两天。 最后定下来的东西都是幽州这边的特产,熊掌两对、狼皮十张、狐狸皮十张,此外还有各种干蘑以及自家产的一些五谷杂粮,这份礼对谢家来说不薄了。 “是,表姑娘放心吧。”余婆子说完,交代了那几个婆子一声。 谢涵本想再叮嘱新月和弯月一声,见两人携手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想了想,谢涵什么也没说,走上去牵住了张氏的手。 穿过游廊的圆洞门是一条长长的穿堂,穿过这条穿堂便到了顾府的二门,二门处平时有两个婆子守着,这会谢涵她们到的时候红芍红棠带着几个小丫头子在候着。 见到谢涵一行,一小丫头子跑回去送信了,红芍红棠领着大家往前走,那几个婆子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几个小丫头,她们没有跟着进来。 沿着一旁的抄手游廊又进了一个圆洞门,随后左转沿着一排房子的后廊走了一段,再拐到一条青砖铺就的甬道走了两三丈,便到了祥瑞堂的大门前。 此时,朱氏领着王氏李氏站在了祥瑞堂的台阶前,见到谢涵一行,朱氏上前两步,向张氏微微点点头,“老人家来了,快请进。” “祖母,这位是大舅娘,这是二舅娘和三舅娘。”谢涵向张氏介绍说。 说完,谢涵松开了张氏的手,上前向三位舅娘行礼。 “瞧瞧,我瞧瞧,我们涵姐儿长这么高了。”王氏脸上的笑热情多了,拉着谢涵上下打量起来。 “三位舅娘,我的两位堂姐也来了。”谢涵松开了王氏,向新月弯月示意。 第三百零四章、以一对三(一) 谢涵给顾老婆子磕过头,新月和弯月也上前磕了个头,不管怎么说,对方的身份和年岁在这摆着。 “好好好,我家也有好几个孙女,回头我命人喊她们过来陪你们说说话,领你们去后花园玩玩。”秦氏说完看了身后的红荷一眼,红荷拿出了两个荷包给新月和弯月。 谢涵一看这荷包就是提前预备好的,想必秦氏也早就猜到了她会带两个姐姐进来。 “多谢老夫人。”新月弯月乖巧地接过东西道了声谢。 秦氏扫了新月弯月一眼,看得出来这两人的衣服料子都不错,头上戴的东西显然也不是乡下地方的手艺,不用问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谢涵拿出来的。 几样首饰秦氏倒没在放在眼里,她只是从这些首饰判断出谢涵和两位姐姐的关系应该不错,否则的话也不会把人带进京城带进顾府,而且穿的用的都跟谢涵一样。 这丫头倒是知道谁远谁近,以前在顾家的时候可没有见她和这些表姐表妹们有这么近乎,否则的话,她也不用费这么大心思了。 “母亲,你的身子不能站久了,还是坐下来和亲家老太太说话吧,亲家老太太,请坐。”朱氏见秦氏眼中露出几分嫌恶,忙提醒道。 “可不是的,老大家的不说我还忘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亲家有点激动了,说起来,我这个老婆子养大了这么多孩子,亲生的也好,庶出的也罢,我都一样的心疼,一样的花心思教导他们,可谁知这最小的一个反而最先离开我,教我怎么不心疼难过?”秦氏一边说一边扶着红荷的手走到了主位上坐下来。 一旁的朱氏听了说道“我们老夫人时常说,涵姐儿跟她母亲长得几乎一样,看到涵姐儿就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五妹,要不我们老夫人也不会一而再地想着把涵姐儿接进府里来,就是想她陪陪我们老夫人,宽慰宽慰她。” 彼时张氏已经在谢涵的服侍下坐了下来,“是啊,要不怎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我们家老三没了之后,我也是天天哭夜夜哭的,想着儿子就这一点骨血还流落在千里之外,心里又是揪心又是担心的,好容易回到我身边来,我一开始还怕她和我见生,怕她过不惯乡下的日子,没想到这孩子倒懂事,说她祖父是农民,父亲是农民,她也是农民,不能忘祖。” 朱氏听了这话微微愣了一下神,这是一个农村老婆子吗?居然也会含沙射影地说话,也会不动声色地回击。 “话虽说如此,也不能父亲的血脉是血脉,母亲的血脉就什么也不是,我们老太爷这些日子可没少夸涵姐儿,说她不愧是我们顾家的骨血,小小年纪就有将门之气,居然懂得修建城墙来御敌,我们老太爷没少感慨,说涵姐儿要是个男娃就好了,他一定亲自带在身边好好教导教导,将来准能建功立业的。”王氏笑着把话接了过来。 “是啊,我也想着要是个男娃就好了,要是个男娃,凭我们涵姐儿这份聪明,将来准得跟她爹一样早早中进士,早早光宗耀祖。不过后来一想,女娃也有女娃的好,女娃贴心,如今我们涵姐儿就跟我的小棉袄一样,到哪里都要带着我。”张氏说完爱怜地瞅了谢涵一眼。 第三百零五章、以一对三(二) 张氏本来就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要不然那天她也不会撵走顾铄了,所以听见朱氏说的话,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起头来正好涵望着她,便回了谢涵一个安心的微笑。.m “话不是这么说,虽说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好,可我没少教涵姐儿,这世上除了父母对你的好是不需要回报的,其他人对你的恩情你都得记着,将来一定要找机会还了,欠什么也不能欠别人的人情,可怜我们涵姐儿没有父母教导,这些事少不得我就要多操点心了。” 张氏特意在“别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用意是不言而喻的。 “是吗?那涵姐儿将来预备怎么回报你祖母的人情呢?”秦氏冷笑着问道。 “嗯,我还没仔细想好呢,不过我现在能做到的是让祖母吃好穿暖,不能累着,不能惹祖母生气,有病赶紧,别的只能等我长大了慢慢去想去做了。” “那你外祖母呢?你外祖母也很惦记你,没远的怕你吃不好穿不好还打你大表哥专程给你送了一车的东西去,那你预备怎么回报你外祖母呢?”王氏问道,嘴角似乎有隐隐的笑意。 “我知道外祖母什么也不缺,不过我这次来还是给外祖母带了一支两百年的人参,还亲手给外祖母和三位舅娘一人做了一个香囊,里面装的是我去年搜集的酸枣树花,据说对晚上安睡有好处,我希望外祖母和三位舅娘都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谢涵说完画一眼,司画上前递给谢涵一个浅绿色缠枝莲图案的硬纸盒子。 谢涵接过纸盒子放到秦氏面前打开,里面放了整整齐齐的四个锦缎香囊,一个枣红的,三个大红的,谢涵把枣红色的放到了秦氏手里,“外祖母,你闻闻这香味喜欢吗?” 秦氏接过香囊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笑了笑,“嗯,还别说,这味道还怪好闻的,不浓,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外祖母喜欢就好。”谢涵说完又把另外的三个香囊亲自送到朱氏王氏和李氏手里。 朱氏接过香囊倒是也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下,神情淡淡地回了一句,“是还不错。” 王氏接过香囊先拿在手里细下,笑着夸道“这真是你自己做的?这针线活的手艺不错,我们涵姐儿真长大了,还知道给舅娘做这个。” “多谢了,我这阵子正好睡不太安稳呢。”李氏说了谢涵她们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三位舅娘不嫌弃涵姐儿的手艺粗糙就好。”谢涵笑了笑,又司棋,司琪上前把手里的紫檀木盒子递到了谢涵手里。 “这株人参是方姨娘从库房找出来的,涵姐儿特地孝敬外祖母。”谢涵把盒子递到了秦氏手里。 “好好,我们涵姐儿果然是一个懂事贴心的孩子,怨不得你祖母夸你。”秦氏眯着眼睛笑道,只是笑意并没有到眼底。 “可不是这话,要不怎么皇上都夸我们涵姐儿贴心呢,在朝堂上说你给他送了一张虎皮御寒。”王氏说完抿嘴一笑。 “对了,说到皇上,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听说皇上在扬州的时候曾经有口谕,着谢家和顾家共同抚养,你在乡下也住了些时日,打算什么时候搬到外祖母这来?”秦氏装作随口一问。 第三百零六章、以一对三(三) 见谢涵姐妹几个出了门,秦氏这才看向了张氏。 “亲家,涵姐儿是还小,再在你们身边留个三两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的意思是她将来的亲事还是交给我们顾家来操办,怎么说我们顾家也是堂堂一个国公府,我是断然不同意我的外孙女嫁一个乡下人的。” “亲家老太太,我们老夫人也是因为心疼涵姐儿才生怕委屈了她,毕竟涵姐儿的品貌才干在这摆着,你们也不舍得让她去嫁一个农户吧?”朱氏慢声慢语帮了一句腔。 “是啊,亲家老太太想必还不了解,我们老夫人是一个最怜贫爱幼的大好人,家里的这些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没有她不记挂不操心的。这不,我们家二姑太太的孩子,就是方才说的青丫头,也是跟涵姐儿情况差不多,不过比涵姐儿略强一点的是我那个二姐还在,可她那个婆家在并州乡下,好像还不如你们呢,一点忙也帮不上。因此我们老太太没等他们守孝完毕就把人接了回来,说是有心的话在哪里守孝也是一样的,这不,也是前几天刚除完孝,我们老夫人就张罗着要给她挑一户好人家。” 张氏见这婆媳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自己连个插嘴的空档也没有,索性闭上嘴巴,等这三人说完了这才站起来向秦氏屈膝行了个礼。 “我今儿才算明白为何我们涵姐儿常说她外祖母和几位舅娘是好人了,说她在顾家这半年多亏了你们照顾她,我这老婆子没有别的能耐,只能给亲家和三位舅娘行个礼道声谢了。” 行完礼,张氏又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说实在的,你们方才说的这些我在乡下不是没有想过,所以我才跟着这孩子来京城,一来是见见亲家母,当面道声谢,这些年承你们顾家的恩承你们顾家的情,我儿子当上了那么大的官,可惜,我儿子偏也是个没福气的,早早就撇下了我们。算了不说这些,说起来都是眼泪。” 张氏顿了一下,掏出了手帕擦了擦眼泪,又接着道“二来我就是想跟亲家母商量一下涵姐儿将来的事情,这孩子可怜,没有父母了,我们又窝在乡下,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连县城都没去过两次,就我们这人脉这关系想给她找一户好人家是不太可能的,因此,我想着这事保不齐还真得托付给你们。” 秦氏几个听了这话这才露出了一点笑意,尤其是秦氏,压在心里的这口浊气总算消散了一半。 这就好办多了。 这就放心多了。 谁知就在众人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时,只见张氏又开开口了,“至于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我们也没多高的要求,更没想攀什么高枝,就是有一点,最好是个读书人,家里日子稍微殷实些就行。不过就是有我儿子也是读书人出身,还是皇上钦定的探花郎,我孙女也是皇上亲口夸过的人,你们说,我孙女要是做小了岂不是打皇上的脸?对了,说到皇上,我差点忘了一件大事,来的路上王公公说过一句话,说我孙女还小,这些事不必我们操心,你们说,王公公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零七章、两个白眼 朱氏之所以忌讳妾室太聪明能干是有道理的,不说别人,赵王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说起来她和赵王以及徐侧妃都很熟,因为她也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小时候他们几个没少在一起玩,因此她对赵王和徐侧妃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为此,她对赵王的家事一向比较留心。 这次赵王的嫡妃去世,她就猜到了赵王肯定会把徐侧妃扶正,如此一来,徐侧妃的几个孩子也成了嫡出的,且她的第一个儿子是赵王府的长子,比原来的嫡长子大一岁,据说从小是由赵王亲自教导的,是个文武全才,深得赵王的喜爱。 朱氏深知徐侧妃绝不是一个愿意久居人下的人,自然也不甘心她的儿子屈居在原来的嫡长子之下,因此,这世子之位她肯定是不会放弃的。 谋划了这么多年,徐侧妃总算如愿坐到了赵王王妃的宝座,那么接下来的必然是世子之位的争夺,赵王府肯定还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有徐侧妃这个前车之鉴在这摆着,因此朱氏委实不愿意谢涵进门。 做妾,谢涵绝对不会安分守己的,很难说以后不是第二个徐侧妃。 做正室,谢涵显然是不够格的,因为她儿子将来是要继承这个国公府的,怎么能娶一个克父克母的乡下人? 可朱氏不愿意归不愿意,但这话从张氏的嘴里说出来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要嫌弃也得是她嫌弃啊,张氏凭什么嫌弃她的儿子? 还有一点,朱氏总觉得以张氏一个农村老婆子的见识,应该还不至于能猜出顾家的意图,谢涵一个九岁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毕竟至今为止,顾铄还没有正经议亲的对象,老夫人倒是曾经漏过一点口风想亲上加亲,当然,这个亲绝不是谢涵,而是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沈岚。 所以老太爷才会和顾铄说让他娶谢涵为妾,可这件事并没有摆在桌面上来,只是老太爷私下和顾铄谈过。 整个顾家,也就老爷子和老夫人以及她夫妻两个再加上顾铄能清楚这件事,谢家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要说意外,也就是顾琦了,顾琦这次去幽州办差,老爷子很有可能会交代他几句。因此,朱氏怀疑是不是顾琦说错了话透露了什么口风给谢家。 张氏听了这话不高兴地白了朱氏一眼,仿佛她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涵姐儿她大舅娘,你也是做母亲的,你愿意自己的闺女去做妾吗?你别欺负我们乡下人不懂,我听说妾室生的孩子不能管自己的生母叫娘,有的还不能跟自己的生母长大。对了,还有一点,听说妾室的亲戚不能当亲戚走动,只能算是下人,我儿子好歹也是读书人出身,而且还是皇上封的探花郎,我的孙女怎么可以去做下人?这是绝对不行的。”张氏忿忿说道。 “好了,这事暂且先就这么地,不是说好了等三两年以后再说。”秦氏的脑瓜仁疼了起来。 这半天从这个乡下婆子嘴里就没占到一点便宜,说的话句句噎人不提,还处处以皇上来压制她们,这哪里是什么乡下婆子,分明就是一个无赖。 第三百零八章、见好就收 新月的话刚一说完,只见弯月拍手笑道“二姐,你看,我就说了多读书有好处吧?这骂人都不用带脏字的。” “你的意思是你读的书多会骂人?”顾钰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弯月一眼。 她平时虽不太喜欢顾钥,可好歹顾钥是顾家人,要欺负也只能是她欺负,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还是一个乡下人来指手画脚了? “就是,得意什么?有本事就和我三姐比试比试。”顾钥见顾钰出声了,立马有了仗势。 “切,你三姐了不起啊?欺负我们乡下人没有念过书啊?小妹,该你上了,我和弯月岁数比她们大,省得人家说我们以大欺小。”新月大手一划,也是一副很拽的样子。 她知道谢涵读的书多,因为家里的哥哥弟弟们都说谢涵的学问比他们还好,就连杜廉都夸赞过谢涵的学问呢,所以新月也有底气。 “二姐,大家都是姐妹,偶尔拌几句嘴是常有的事,哪里谈得上什么欺负不欺负,还有,我们今天是来做客的,不是来闹事的,才刚我外祖母还说让几位表姐表妹陪我们去后花园玩玩。”谢涵委实不想和顾钰起冲突,毕竟她现在也预测不到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好啊好啊,不如我们就去后花园水池中间的凉亭里比试比试。”顾钥还惦记着比试的事情。 主要是她知道顾钰也一直很忌讳别人夸谢涵聪明夸谢涵的学问好,所以很想借顾钰的手来杀杀谢涵的锐气。 谁知她不提后花园的水池子还好,一提水池子新月立刻想起了谢涵被推进水池的事情,于是,她忘了谢涵的叮嘱,满脑子想的就是要教训一下眼前的这几个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不说,居然还合起伙来欺负一个才刚六岁的小姑娘,这也叫世家千金大小姐? “算了,还是听小妹的,我们是客人,而且还是乡下来的土村姑,真把这些娇滴滴的城里小姐赢了可就麻烦了,说不定他们什么时候又联手把你推水池里去呢。”新月冷笑一声,看着顾钰说道。 顾钰没想到新月居然会当面揭她的短,顿时有些恼怒起来,于是,柳眉一挑,杏眼一瞪,指向谢涵,“涵妹妹,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卑鄙小人,当面说着什么姐妹之间拌几句嘴实属平常,背后却又四处败坏我们顾家的名声!你说清楚,那天到底是谁推你的,明明就是你自己心虚一直不停地往后退才掉进水池里的,你还想混赖别人,说,谁动手推你了?你说清楚。” “三表姐,我要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卑鄙小人,你就是那敢做不敢当的懦弱鬼,那天明明就是你先推的我,没等我站稳二表哥又推了我一下,我这才落进水塘的。是,我是说过姐妹之间拌几句嘴很平常,可不包括故意使绊子欺负人。”谢涵正色说道。 她是不想和顾钰起冲突,可这种时候她只能站出来维护新月,否则,她不但会伤了新月的心也会被顾钰等人耻笑的。 第三百零九章、这个黑锅不背 原来是红棠见顾钥口没遮拦说错了话和谢涵几个吵了起来,她怕担责任,便溜回祥瑞堂想找王氏出面管教一下顾钥,谁知要进门时却被门口的红芍拦住了。 红芍知道老夫人这会心情很不爽,婆媳三个对付一个农村老太太却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而屡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红棠这一进去老夫人肯定是要问缘由的,如果老太太知道她的孙女们也输在了几个乡下小丫头手里,肯定会迁怒到红棠身上的。 因此,红芍便不想红棠这会送上前挨骂,可她也怕那边几个小的闹大了她也同样担不起责任,正为难时红荷出来了。 红荷一听那几个小的也没占到便宜,略一思忖,觉得她这个时候去回话只能是火上加油,老夫人只怕更得气恼了。 于是,权衡了一下,她便亲自过来了。 毕竟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而且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不说这些少爷小姐,就连几位夫人都会给她几分薄面。 红荷赶到的时候争吵已经结束了,不过从众人脸上的表情仍是可以看出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顾钰、顾钏和顾钗到底大一些,城府深一些,倒还不是太显,顾钥的脸上则满是气恼、不忿还有不屑。 “三姑娘,老夫人说让你领着表姑娘几个去后花园转转,顺便看看你们念书的地方,王先生还没有见过表姑娘吧,老夫人还想让王先生考考表姑娘的学问呢。”红荷陪笑道。 “我本来就是来领涵妹妹去桃园的,可谁知一到这刚跟涵妹妹问个好就被涵妹妹带来的人清算起了旧账,说当年我们是故意推她落水的,红荷姐姐,麻烦你去跟祖母说一声,不是我不想和涵妹妹亲近,是涵妹妹还记着旧仇,以为我们都想害她。”顾钰回道。 依她的意思,她的确不想来见谢涵的,可没办法,谁叫她是顾家这一辈的嫡长女,她不出面的话老夫人肯定会不乐意的。 当然,私下里她也有一点点的好奇,想看看两年的乡下生活到底让谢涵变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一个小村姑,还是跟以前没多大分别? “表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孩子不能总记仇,那会不开心的。当年的事情就算是和三姑娘有那么一点的牵扯,可彼时老夫人已经罚过三姑娘了,表姑娘就没有必要老抓着不放了。听话,好好跟着几位姑娘去玩。”红荷不敢得罪顾钰,只能弯腰劝起了谢涵。 “红荷姐姐,我没有老抓着不放,是话赶话赶到那了,八妹妹嘲笑我们是乡下来的,不能比喻成花和玉,只能比喻成庄稼和大粪,我两位姐姐才和她争执起来的。”谢涵可不想背这个黑锅。 “好了,几位姑娘就听奴婢一句劝,大家都是实在亲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有必要为过去的事情翻旧账,都丢开手吧。” 谢涵一听什么“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几个字本能地不喜起来,不管红荷指的是顾家要抚养她的事情还是指顾铄要娶她为妾的事情,这两件事她都不乐意。 第三百一十章、不欠了 谢涵脸上的细微变化自然没有逃过顾霖的眼睛。 可能是见惯了家里的后辈面对他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的样子,这一刻的顾霖对谢涵突然有了几分好感。 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修为着实不错,而且更难得的是他身边派出去了这么多人,居然就没有一个人能从谢涵手里讨到便宜,对此,他颇有几分好奇和不解。 “上来坐吧。”顾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谢涵不敢,谢涵还是站着吧。”谢涵站了起来,不过却没有上炕。 “让你坐就坐。”顾霖脸一黑,有几分不耐烦了。 谢涵见此,只得挪到了炕沿上,挨着炕沿坐了下来。 “跟外祖父说说,这两年在乡下学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谢涵便把方才对顾老婆子说的话又搬了过来。 “你是怎么想到修那个村墙的?” 谢涵一见他问这个,又把对顾琦和王平几个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果真是从书里看到的法子?”顾霖再次盯着谢涵探究起来。 “当然。”谢涵把书名说了出来。 话一说完,只见顾霖把手里的书扔到了谢涵面前,谢涵一看,可不就是自己刚报的那本书。 敢情这老头子刚才坐着发呆是因为也在看这本游记啊,看来,他是不太相信谢涵的说辞。 “就是这本书,原来外祖父也喜欢看游记?” 谢涵说完之后见顾霖没有反应,便有些如坐针毡了,她实在是怕了他,这个人真要发起怒来是会直接动脚踹的,她可不想再经历那种无妄之灾。 “你很怕我?”顾霖看出了谢涵的战战兢兢。 谢涵点点头。 “为什么?” “外祖父会打人,很疼的。”谢涵说了实话,撇了撇嘴,眼圈红了。 “只要你听话,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你跟外祖父说实话,幽州那边的盗匪多吗?鞑靼人去过你们那边的村子吗?” 谢涵一听顾霖问这个,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没听说过鞑靼人来过我们村子附近,不过附近的村子倒是有盗匪光顾过,听说还不止一次。” “你们村子就因为修了城墙没有进过盗匪?” 谢涵点点头。 顾霖听了之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就在谢涵琢磨他会不会问那些荆棘和倒插的箭头时,却突然听到顾霖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听说你和赵王的嫡长子走得很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祖父可真冤枉了我,我到现在也没有见过赵王的嫡长子,不过是前王妃身边的尹嬷嬷遵从王妃生前的遗愿和我来往过几次,不独尹嬷嬷,赵王身边的金嬷嬷也来过乡下两次送节礼和年礼,说是王爷身边的徐侧妃提醒的王爷,对了,金嬷嬷好像还说过徐侧妃的大儿子十分喜欢读书,对我父亲的才气很是推崇,想借我父亲写过的文章看一看,我回说还没整理好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都做了姨娘 想到这,谢涵深吸了一口气,噘起了嘴,半歪着头,看向了顾霖。 “看吧,我就说我爹是一个好人,你们还非不信,读书人哪有不讲信用的?我听我祖母说,我爹这个人从小就特别仁义,也特别仗义,肯定不会做对不起外祖父的事情。” “行了,这事你知道就成,不许到外头瞎说去,不知情的人以为我们堂堂国公府要谋划你父亲留给你的那点家产呢。对了,说到家产,我听说皇上为你筹集了不少银两,这些银两留在乡下也不稳妥,你还是拿来在京城附近买几个铺子或庄子收点租金吧。乡下那地方离幽州太近,又时常有盗匪出没,很难说你的那点家当没有人被惦记上。” 谢涵听了一愣,这是什么意思,对方居然大发慈悲关心她的家当来了? 难道真的是那些东西被找到了,顾家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也不计较别的了。 不对啊,如果真的是拿到了那笔银子,顾家干嘛还用打她的主意把她接到京城来?还用费尽心思地想让她嫁给顾铄做妾。 不对,谢涵越想越不对劲,保不齐这就是顾家新换的套路,见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了。 还有,说不准顾家就是想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让谢涵自己先乱了阵脚,主动去查看那些东西还在不在,这样便给了顾家可乘的机会。 这么说似乎也不全对,还有一个皇上呢,皇上只怕也安的也是这个心思,就想看谢涵和顾家争斗,然后他来坐收渔利。 好悬啊,她差点就上当了。 从榴园出来,谢涵的脚步还有点发虚,后背也感觉到有点潮潮的,这会的她反倒不担心顾老头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了,而是担心自己在老头子面前是不是露出了破绽。 说起来她虽然重活了一世,可经历和阅历还是差得太多。 而顾霖是什么人? 战场上他是令鞑靼人闻风丧胆的一方统帅,官场上他是朝廷的风向标,这一生杀人无数,也阅人无数,谢涵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只蝼蚁般。 “小姐,你还好吧?”司琪上前扶住了谢涵。 “没事,红杏姐姐,我们走了。”谢涵倒没忘了旁边还有一个站着的红杏。 从榴园出来,谢涵本想去后花园找新月和弯月,谁知刚拐到去后花园的穿堂上,迎面便看见新月弯月两人携手过来了,原来是老夫人宣布摆饭了。 饭是摆在祥瑞堂的东厢房,一共摆了三桌,秦氏和张氏两人一桌,顾钰带着顾钗几个一桌,顾玡带着何青何悠和谢涵姐妹三个一桌,朱氏妯娌三个没有上桌,只是站在桌下布菜,伺候两位老人家吃饭。 虽然屋子里人不少,但一点声响也没有,就连往日最聒噪的新月也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低头吃着自己的东西。 饭毕,张氏略陪着坐了一会,喝了一杯茶,这才提出告辞。 不过临走之前,张氏也留了几句场面话,说是改日等家当收拾好了,请秦氏带着几个孙女也过去坐坐。 第三百一十二章、口风 谢涵听到这声音着实吓了一跳,忙掀了门帘一看,马车已经到了家门口,尹嬷嬷正带着两个小丫头子和门房的人说话。 “尹嬷嬷,你怎么来了?”谢涵这一惊不可谓不大。 因为她知道尹嬷嬷目前应该是朱泓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也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如果没有十分特别或者重要的事情,尹嬷嬷是不会离开王府的。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朱泓来京城了,所以尹嬷嬷也跟着来了。 可这种可能似乎不大,因为朱泓还没有过完孝期,这个时候进京皇上肯定会责备他的。 尹嬷嬷哪里知道谢涵转瞬间便闪过这么多念头,她倒是乐呵呵地过来和张氏问过好,随后扶着谢涵下了马车。 下车后,谢涵一面命司棋进去准备茶水点心,一面把自己的手炉放到了尹嬷嬷手里,二月的天气还是很冷的,加之尹嬷嬷又上了年纪,谢涵还真怕她老人家待在外面时间长了会受寒。 尹嬷嬷倒是也不推辞,抱着手炉和谢涵一起进了屋,彼时司琪已经把茶水点心备好,尹嬷嬷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滚烫的茶,这才开口说话。 原来,尹嬷嬷知道谢涵来京城后,便主动去找了朱泓,她说谢涵来京城肯定得见皇上,也会出入顾家,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世家大族,可谢涵在乡下生活了两年,未必还记得这些规矩。 还有,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出门身边除了要带几个丫鬟外,还得带几个管事妈妈或教养嬷嬷,尹嬷嬷知道谢涵身边连一个正经的管事妈妈都没有了更别说什么教养嬷嬷,所以她放心不下,便毛遂自荐地来了。 “可是嬷嬷,你来了,二王子怎么办?”谢涵感动之余未免有些担心起来。 “放心,我们主子答应我了,这段时间他会规规矩矩的,还有,那个女人刚扶了正,一时半会倒还不至于敢对我们主子手,那也太明显了。” 谢涵听了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尹嬷嬷的意思,朱泓如果这个时候出事,被怀疑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徐侧妃,即便赵王不想追究皇上也不会放过她的,徐侧妃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 所以徐侧妃即便再想除去朱泓也不会选择在幽州动手,更不会选择在王府动手。 “皇上为什么不肯封你们主子世子之位呢?”谢涵追问道。 她委实有些不太理解,这朱泓怎么说也是在京城长大的,不对,应该说是在宫里长大的,皇上对他的了解肯定比对朱浵强多了,感情也深多了,把世子之位交给朱泓不比朱浵让他放心? “这个呀,原先我也想不明白,以为皇上真是嫌弃我们主子顽劣,后来有人点拨了我一下,我才知道自己竟然错怪了他。”金嬷嬷说完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笑了笑,又道“说起来皇上也是一番苦心好意,这个时候把世子之位封给我们主子,对我们主子来说绝对是祸不是福了,因此皇上才会开口说还想再考量两年。” 第三百一十三章、不比谁差 也别怪谢涵惊讶。 因为在这之前,她是半点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说实在的,在这之前,她甚至还怀疑过梁茵和纪氏一样,都在打她的主意呢,要不然的话去年冬天也不会特地带着两个儿子登门。 对了,去年冬天梁茵带着李榆李幽和纪氏一起去拜见祖母时,谢涵记得梁茵曾经拉着吴氏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而纪氏却几乎没怎么正眼看过吴氏。 彼时的她倒也闪过一丝疑惑,可就是没敢往这上面想,再加上当时好像没坐多久金嬷嬷就来了,这一打岔,谢涵便忘了这件事。 尹嬷嬷见了谢涵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又伸手点了下谢涵的小脑袋,“怎么,他不行?” “不是不行,嬷嬷,我大姐找杜家的时候,杜家一开始并没有看上我大姐,我表姨怎么会看上我二姐?” 李家的条件固然好,可正因为条件太好谢涵才怕里面又掺杂了别的什么目的。 小月嫁给杜廉谢涵就没能阻止,因为小月自己喜欢,再加上长辈们都相中了,所以谢涵说不出反对的话。 非但如此,彼时的谢涵并不清楚杜廉的心意,还以为是一桩郎有情妾有意的好姻缘,反而帮着促成了这桩亲事。 同样的错误谢涵不想再犯一次。 可问题是这桩亲事谢涵同样没有反对的理由,虽然和李榆接触不多,但谢涵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正直、善良、热心、仗义的人,这性子和新月倒是有几分相似。 对了,说到性子,谢涵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梁茵好像不止一次夸过新月的性子好,谢涵清楚地记得她和梁茵第一次在银楼相遇的时候,梁茵就对她们姐妹几个颇有兴趣,后来几次来家,每次见到新月也都喜欢拉着她的手说几句话。 想到这,谢涵稍微心宽了些。 “孩子,你表姨为什么会看上你二姐我说不太好,不过我敢肯定的是,你表姨似乎很喜欢你二姐,夸她热心,有主见,不贪不占,实属难得,是一个好姑娘。” 尹嬷嬷的话再次给谢涵吃了一枚定心丸。 于是,谢涵松开了尹嬷嬷,放她去找张氏了。 张氏听了之后反应也和谢涵差不多,她也同样不敢相信会有官宦之家主动求娶新月,也拉着尹嬷嬷问了好久。 送走尹嬷嬷,张氏便直接去找新月了,想问问新月对李榆是什么看法。 说起来这点张氏倒是比一般的农村老人要开明的多,在儿女和孙字辈几个孩子的亲事上,她都给了他们一定的话语权,因为她明白一点,强扭的瓜不甜,这两人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要是不合心意的话,这日子怎么往下过? 新月倒是不扭捏,事实上她对李榆的印象不错,觉得对方不是一个读死书的书呆子,敢仗义直言,关键时候反应也不慢,她唯一担心的是自己的身家家世配不上对方。 “祖母,咱家得把话说到头里,咱家可没有什么值钱的好陪嫁,他家要愿意就呢就定,要不愿意呢就拉倒,咱们不求他,谁也别想着打小妹的主意。”新月说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进宫 谢涵带着司棋司书赶到外院的时候王平正手持拂尘站在堂屋里打量周围的摆设,旁边站了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 “王公公,我还以为到了京城之后您就把我忘了呢。”谢涵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点亲昵。 因为在她心里,她已经把王平和尹嬷嬷都当成了自己信赖的人,这份信赖甚至超越了血缘亲情。 “谢姑娘,咱家也是忙啊。还别说,咱家还真想念你家厨子做的饭菜,跟咱们这块不一个味。”王公公乐呵呵地笑道。 “王公公想吃的话今儿就留下来,可巧我把厨娘带来了。”谢涵说完忙命司棋去吩咐灶房捡几样精致菜做上来。 虽然她明白王平不是真的想吃她家的饭菜,而是在向她释放善意,但她得把事情做到那,不能辜负了这份善意。 否则,以王公公今时今日的地位,想换个口味哪里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厨子? “今儿可不行,今儿咱家是来接姑娘进宫的,皇上想见姑娘了。” “皇上?”谢涵微微有点小讶异。 其实,这趟来京城她早就做好了见皇上的准备,可半个月过去了,皇上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谢涵也就以为自己多想了。 论理也的确如此,她谢涵一非勋贵皇族之后二非诰命,皇上有什么理由见她?正经的官员每天还见不过来呢! “怎么了,你今天有别的事情?”王公公这才留意到谢涵今天穿的是一身外出的新衣裳。 “的确是有点不巧,今儿说好了请我外祖母家的女眷来吃饭,帖子几天前就送去了,不过应该没有多大的关系,皇上见我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耽误不了多久。”谢涵斟酌着回道。 她可不敢说让皇上改期,也不好说让秦氏改期,只好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因为她知道皇上是一个大忙人,即便见她也用不了一刻钟,而从宫里到她家坐马车的话也就一刻多钟,所以也没有必要改期。 “也好。”王平略一沉吟,点头了。 因谢涵早就换好了衣服,倒也节省了不少时间,命司书去跟张氏说一声,带着司琪司画两个出了门。 谢涵是第一次进宫,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才知道王平带她走的不是正门,大概是看出了谢涵眼里的疑虑,王平解释了一句,说皇上在御花园见她。 亦步亦趋地跟着王平进了宫门,此时时令已进三月,正是各种花争相斗艳的季节,御花园里也是一片花红柳绿蝶飞蜂舞的。 约摸在花树下走了一盏茶的工夫,眼前豁然一片开朗,原来是片碧波荡漾的水域,沿着一条鹅卵石的小径上了九曲桥,谢涵看见有不少野鸭子和鸳鸯在水中嬉戏,而水域的中央是一座红墙绿瓦的鹰角亭,亭子的中间坐着两个人,旁边站了五六个蓝衣太监和五六个粉衣宫女。 “臣女谢涵叩见陛下和贵妃娘娘,恭祝陛下和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谢涵走到两人面前,在两人抬头打量她的时候先跪了下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抗旨 果然,谢涵的话一说完,便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爆笑。 于是,谢涵惊讶地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个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男子。 虽然只见过皇上两面,可皇上在她眼里是一个不苟言笑、高不可攀、生冷勿近的天神一般的人物,就算是笑,也是高深莫测的,怎么会突然这么平和亲近起来? 她到底说了什么? 其实,惊讶的不仅是谢涵,还有坐在皇上对面的夏贵妃,夏贵妃在皇上身边生活了多年,深受皇上宠爱,对皇上的性子比谢涵了解多了,因而,她心里的震惊绝不会比谢涵小。 “看来,臣妾以后要多接几次谢姑娘进宫,臣妾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见皇上这么开心呢。”夏贵妃陪笑道。 “可不是,丫头,你真是个妙人,因为吃不上自己想吃的东西,便命人去种去养,因为怕山匪盗匪进村抢掠,便想法修建了村墙,朕问你,如果你当初回乡下的时候所带的那些行李辎重都被山匪抢走了,你预备怎么办?” “回皇上,臣女的父亲下葬时,托皇上的福,赵王和幽州府衙以及石城县衙还有地方乡绅的人送来了一千多两银子的奠仪,臣女的管家用这笔银子在幽州开了一个饭庄,臣女的大堂哥在县城也开了一个,两个饭庄都是分成四股,臣女虽只占了其中一股,可每年也有三四百两银子进账,够养活臣女一家的了。” “朕问的是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不是问事后你做了什么。” “当时?”谢涵抬起头来看着朱栩,“当时臣女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好好活下去,钱财乃身外之物,没有了钱财可以再去挣,可没有了性命什么都是白搭。” 朱栩听了这话半天没有吱声,只是看着谢涵。 谢涵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话,可也不敢去描补了,怕越描越黑。 要知道她现在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大夏国最尊贵的人,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上啊,她怎么大意了? 谢涵正掂掇皇上的心思时,朱栩又开口了,“好一个没有了性命什么都是白搭,朕再问你,如果现在来一场地龙,你辛辛苦苦积攒的一切都没有了,你预备怎么从头开始?” “地龙?回皇上,这个问题臣女从来没有想过,臣女长这么大只在书上见识过地龙。” “现在想也不晚,朕给你一炷香的工夫,你告诉朕你想到了什么?记住了,是什么也没有了。” 谢涵见此委实有点不太明白皇上的用意,有心想去看一眼夏贵妃或者王平,让他们给点提示或暗示,又怕被皇上发觉反而带累了这两人。 于是,她只好闭上眼睛回忆起自己曾经从书籍上看过的内容。 地龙,地龙翻动听说房屋都要倒塌,这房子没有了意味着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了,当然,也意味着粮食也没有了。 连温饱都没有,怎么重新开始? 对了,书上写的是朝廷赈灾,可经过一层层官员的盘剥,最后发到百姓们手里的只有杯水车薪,为此好多人不得不拖家带口离乡背井地出去乞讨,甚至有不少人就死在了乞讨的路上。 第三百一十六章、买好 后宫的水历来就深,谢涵一个没依没靠的孤女进宫给这些公主们做伴读,一个没弄好,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还有,在皇上身边长大,万一将来皇上看上了她怎么办?她是决计不想进宫跟一群女人斗来斗去的。 还有,万一将来这公主被选去和亲要把她带走怎么办?或者是干脆封她一个郡主县主名号让她代替公主们去和亲怎么办? 她可不想去那些蛮荒之地,更不想卷进后院那些女人们的争斗同时又卷进男人们的争斗,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家业守着自己的弟弟长大。 当然,和亲的好处便是她可以避开顾家避开顾钰,可问题是她若走了,谁知道顾家会怎么对付谢澜对付谢家? 因此,不管怎么想,进宫都不是上上策。 “你的意思是想抗旨了,嗯?” 最后一个“嗯”朱栩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显见得是不高兴了。 为此,急坏了一旁坐着的夏贵妃,同样也吓坏了一旁站着的王平,因为他们两个都清楚,皇上动怒了。 两人都看向了谢涵,想给谢涵使个眼色,偏这个时候谢涵低着头又战战兢兢地开口了。 “回皇上,臣女不是抗旨,臣女是在遵旨,不过臣女遵从的是三年前在扬州的旨意,彼时皇上曾经派王公公来寒舍颁过旨意,说着谢家和顾家共同抚养臣女长大,可臣女还没长大呢,臣女如今年方九岁。” 没办法,让她进宫跟让她去送死没什么区别,因此她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辩下去了。 她在赌,赌皇上的仁慈。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谢涵的后背都湿了,这才听见头顶又传来一阵爆笑声。 “爱妃,朕忘了,这丫头三年前在大明寺的时候就把顾琦堵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今儿朕也输在她手里了。罢了,既然你说你没长大,那就让你在外面再晃荡几年吧。对了,不知接下来你是打算回顾家还是继续留在谢家?” 朱栩的话一说完,谢涵轻呼了一口气,“回皇上,自然是回谢家,我祖母说了,顾家出了银子,我祖母便出力气,不管怎么说,我是谢家的女儿,总不能让顾家既出银子又出力的而谢家却什么都不做,这会辱没我父亲的名声,好歹我父亲也是皇上当年钦点的探花郎。” “听听,听听,又跟朕扯上了关系不是?再拐下去,只怕又成了朕的不是。丫头,过来,让朕瞧瞧你的牙齿究竟是怎么长的,朕的这些个儿女里怎么就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伶牙俐齿的呢?” “这?”谢涵抬起了头,不知到底该不该走过去。 “好了,臣妾瞧着这小姑娘今儿也吓得够呛,皇上还是饶了她吧,没看她小脸都煞白煞白的?”夏贵妃开口了。 “哼,朕倒是没看出来她吓得够呛,这丫头胆子大着呢。朕说一句,她有七八句等着。”朱栩说完抬起眼皮子夹了谢涵一眼。 “童言无忌嘛,她才九岁,可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夏贵妃陪笑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重见天日(月票一百五加更) 王平的忧心绝不是空穴来风。 他心里明镜似的,皇上之所以想把谢涵弄进宫来做伴读,目的并不是仅仅是伴读,一来是皇上确实十分爱才,喜欢才学丰富的人;二来,自然也是为了那笔贪墨款。 那不是一笔小数,保守估计也有四五百万两银子,如今国库空虚,西北的金州需要重建,北边有鞑靼和瓦剌人在挑衅,而一向富庶的江南这两年也不知怎么回事,不是水灾就是雪灾。 难,难,皇上日夜忧心,就盼着能找到那笔贪墨款,正好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因此,王平为谢涵着想,并不希望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进宫。 还有一点,皇上讨厌女人议论国政,就连最得宠的夏贵妃在他面前也不谈政事,谢涵才刚卷了皇上的面子,这会又犯了皇上的大忌,别看谢涵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皇上,可皇上翻脸起来谢涵同样兜不住。 这不,王平刚想到这,只见朱栩很快变脸了,厉声问道 “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回皇上,没有人教过臣女,臣女也没有跟别人讲过,里有一句话,叫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臣女觉得同样适用到大夏和鞑靼,大夏和鞑靼这些年打打停停的,打几年又消停几年,消停几年又打几年。皇上,臣女说些话不是盼望战争,相反,臣女害怕战争,臣女曾经听祖母讲过很多年前咱们和鞑靼的战事,讲过战事一起庄稼颗粒无收,百姓们流离失所,伤兵们得不到及时医治,饥饿、病痛、时疫等全都来了,所以臣女便想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当年皇上在扬州对臣女的眷顾之恩。”谢涵说完跪了下去又磕了一个头。 朱栩盯着谢涵的头顶思索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朕小瞧你了,没想到你有如此胸怀,可惜啊,你要是一个男孩就好了,朕一定让你出将入相。” “回皇上,臣女五岁那年曾经和父亲一起去见大明寺的明远大师,彼时父亲和明远大师在手谈,臣女坐在一旁观棋,明远大师问臣女可看得懂,臣女点点头,明远大师随手考校了臣女一步棋,臣女误打误撞走对了,明远大师夸了臣女一句‘令嫒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难得。’臣女记得父亲当时也说了一句可惜臣女不是男孩身。明远大师摸着臣女的头说,只要有一颗慈悲向善的心,男也好,女也罢,都能造福于百姓,所不同的是受益的百姓有多有少,明远大师还说了,佛祖和菩萨们是不会根据一个人的富贵贫穷来保佑谁,而是看他有没有一颗向善的心。” 谢涵之所以提到明远大师,是因为她想借明远大师来唤起皇上和夏贵妃的记忆。 果然,她的话刚说完,夏贵妃的眼圈红了,“这孩子,说的真好,要不是知道你留在外面能做更多的大事,本宫都想把你留在身边好好疼爱疼爱你。” 她也想起了明远大师,要不是明远大师,她至今只怕还怀不上孩子呢。 因此,不冲别的,就冲明远大师,她也得把谢涵护住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把柄 从宫里回到家里,谢涵才知道秦氏并没有来,说是受了点风寒。 秦氏不来,朱氏自然也有理由不来,最后是王氏和李氏带着顾钰几个来了,此外还有顾玡母女三个。 得知谢涵进宫刚回来,王氏拉着谢涵的手问了又问,无非是打听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顾钰几个虽然都摆出了一副不屑的神情,可架不住好奇,也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 谢涵见此只说皇上问了她一些关于修建村墙和盗匪进村的事情,此外,还问她这两年在乡下学了些什么,别的谢涵没有提。 饶是如此,谢涵的话一说完,也引来了一片艳羡的目光,面圣啊,而且是皇上专程打发人来接的她,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就连顾老夫人和朱氏都不曾有过这种礼遇。 尤其是顾玡,更不是看不懂皇上的行事了。 明明两淮盐政的位置比杭州知府油水更大,更容易贪污受贿,皇上为什么不查谢纾却偏偏查她丈夫,同为顾家的女婿,顾玡是绝对不相信她丈夫何昶贪墨了那些银子而谢纾却能独善其身。 虽然谢纾和何昶两人都是英年早逝,可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何昶是罪臣,谢纾却是功臣,她和她的孩子需要为了一日三餐去寄人篱下,可谢涵却拿着父亲留下的丰厚家产和皇上募集的银两依旧过着奢侈的生活。 太不公平了! “二姨,你有什么事情吗?”谢涵见顾玡一直盯着她发呆,忍不住出言相问。 “啊?”顾玡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忙道“没什么,就是替你高兴,我们涵姐儿能得到皇上的眷顾,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带我祖母她们再逛逛就回去了,春耕快开始了,祖母说家里还有一堆的事情呢。” “你们家还种地?”何青问。 她在扬州略见识了些谢涵的家当,不说别的,就谢涵那扇珠帘拆了都能值好几千两银子,还用得着去种地? “种,除了种地,还种菜,我们家本来就是农民,农民的本分不就是种地吗?”谢涵倒也不讳忌自己的出身。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她若掖着瞒着只会让顾钰等人更有兴趣来嘲讽她了,她才不想让她们如愿呢。 谁知谢涵的话刚说完,顾钰还是抓到了她的把柄,笑吟吟地问道“涵妹妹,祖母给了你们家这么多银子,听说皇上也为你募集了不少银子,可你却只顾着自己过好日子,全然不顾家里的长辈们,竟然还让他们下地劳作,你这是不是也叫不孝?” “我孝还是不孝自有长辈们评判,与外人何干?还有,孝不孝并不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并不是让老人们吃好穿好就行了,我认为的孝还包括尊重,尊重长辈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只要他们自己觉得开心自在就好。” “真是笑死了,你的意思是你的祖父母的生活习惯就是种地,种地就开心,不种地就不开心,呵呵,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贱骨头。”顾钥笑得花枝乱颤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没中 因秦氏没来谢涵这边做客找的托辞是偶感风寒,于情于理谢涵都得上门去探望她。 于是,次日一早,谢涵从库房找了一包燕窝一株灵芝再次进了顾府。 不过这一次谢涵没有带新月和弯月同去,自然也没带张氏,因为她知道有张氏在家里候着,顾家不可能不放她出来的。 顾老婆子这次是在炕上见的谢涵,倒也没为难她,也是问一遍皇上都说了些什么,随后便让她回来了。 从顾家出来,可巧李福和高升都在,谢涵便让他们陪着在京城比较热闹繁华的几条街上转了一圈,回家便和他们两个商量起京城开饭庄以及回乡下买荒山种药材的事情。 当然,说是商量,谢涵不过是出了一个主意,正经做事还是得高升和李福。 敲定了一些开饭庄的细节,高升便领着李福去找房子找厨子,京城不比幽州,因为京城有全国各地的会馆,再加上每隔三年会有全国各地的举人来赶考,因此京城这边几乎每个菜系都有自己的饭馆。 尤其淮扬菜系的馆子更是不少,毕竟漕运、盐运等都是从两淮那边过来的,加之那边的人大都比较富裕,对吃比较讲究,故而京城已经有了五六家大的出名的淮扬菜馆,小的不出名的高升粗略估计也有十来家。 也就是说,谢涵的饭馆不像在幽州那么好做了。 可谢涵答应了王公公,为了王公公,高升也得硬着头皮做下去。 好在谢涵替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回扬州找童槐帮忙寻两个正经的好厨子来,然后把饭馆的档次定高些,有王公公的面子,谢涵相信会有很多官员买账的。 交代清楚后,谢涵便丢下了这件事,一心一意地带着张氏和两位姐姐逛街了。 尽管新月说不要谢涵的东西,可谢涵也想送她点衣料首饰,毕竟李家再不济也是官宦之家,谢涵不想新月进门被人看低了。 只是谢涵没想到新月是一个固执的性子,衣料她只挑了几匹最普通的绸子,首饰也只挑了几样简单的,说再加上谢涵以前送她的那些,足够了。 谢涵见此,只好自己做主买了点首饰,打算回去之后再送她。 会试放榜那天,谢涵早早打发阿金去贡院门口守着,让他有消息了赶紧回来报信。 进京城也有二十来天了,谢涵一直没有通知杜廉,一来是怕扰乱了杜廉的心神;二来谢涵也不想让顾家这么早就知道杜廉的存在。 得知阿金回来的消息时谢涵正和尹嬷嬷在炕上学看账簿,听到这话忙丢下账簿跑了出去,一直跑出了二门到了前院的台阶,还没看见阿金的影子便先喊了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中了没?” 话音刚落,只见门帘被掀了起来,露出了杜廉的脸,见到谢涵,杜廉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便黯淡下去了,最后冲谢涵苦笑一下。 “不好意思,小妹,姐夫让你失望了。” 谢涵不期然杜廉在,忙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点太急切了,脸瞬间红了,还好自己是跑过来的,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喘了几口气,这才抬头冲杜廉灿然一笑, 第三百二十章、同人不同命 谢涵正思索该如何拒绝和杜廉同行回乡下时,只见新月乐呵呵地拍了下杜廉的后背。 “姐夫,没什么好伤心的,我记得小妹曾经说过一句话很适合你,叫什么东边的鱼没有了却收到了西边的鱼,原话我记不住了,反正就是有别的好消息等着你。” 谢涵听了这话也顾不上纠正她,忙道“是啊,大姐夫,你还是先回去吧,你出门的时日不短了,我大姐在家有好消息等着你呢,我们好容易来一趟,还得多住些时日,我外祖母这几天身子不太舒服,我得每天去探视她,陪她说说话。” 这话倒也不是撒谎,不管怎么说,她来京城了,就算是秦氏没有抱病在床她也得经常去探视她,这是孝道。 更何况顾琦还曾经当着皇上的面说过,顾老婆子十分疼爱谢涵的生母,爱屋及乌,也十分惦记谢涵,需要谢涵前去抚慰顾老婆子的失女之痛。 因此,不管是为了做给皇上看还是为了世俗的眼光,谢涵都必须每天去顾府探视,再说了,她来京城的目的本来就是探望外家的。 不过谢涵有一点很坚持,不留在顾家吃饭,每天过去陪顾老婆子说半个时辰的话便出来,因为时间长了别说谢涵坐不住,秦氏也有几分厌烦的。 她本就对顾珏没有几分真心,又怎么可能会真心疼爱谢涵? 要不是因为那笔银子还没到手,估计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谢涵。 没办法,谢涵也是如此,要不是有皇上盯着,她也懒得去应酬顾家的那些女人们。 这种相看两相厌的对坐最磨人的,可再磨人,谢涵也不想跟杜廉同行,不管是为她自己还是为了小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都必须远离杜廉。 杜廉倒是很快听懂了新月和谢涵的暗示,激动地拉着张氏问“祖母,她们两个没骗我,小月果真有了?” 新月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说你是个书呆子你还真就是个书呆子,这种事情我能拿来逗趣吗?” “怎么跟你大姐夫说话呢?没大没小。”张氏训了新月一句。 新月倒是也不以为意,冲杜廉做了一个嘻嘻笑的怪脸。 “二姐,你可真行,心真大,连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都没记住,还什么东边的鱼西边的鱼。唉,你这样,我将来都担心你怎么跟我未来的二姐夫一起过日子呢!”弯月摇了摇头,伸手在脸上刮了两下。 “二妹找人家了?”杜廉问道。 因为去年冬天小月还托他问问他的同窗有没有适合新月的,没想到这么快新月就定了下来。 “别听你三妹瞎咧咧,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不等着回去合一下八字再说,有好消息我们会给你们送信的。”张氏到底也没说出来是谁家。 毕竟两人的八字的确还没合,万一不合的话这门亲事肯定得告吹,因此,事情没定下之前张氏委实不想往外传。 弯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冲新月做了个怪脸,杜廉看着这姐妹几个的天真样,笑了笑,倒是没再追问下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索要 说是乡下,其实何昶的父母不是在村子里种地,而是在镇里开了一家小饭馆,日子不富裕,可也不至于缺吃少穿,比当年的谢家是强多了。 再则,何昶那些年也没少给父母捎银子过去,何昶的父母用那些银子在镇里又买了两个铺子,不过得知何昶的死讯后,何家人把家分了。 因此,顾玡带着何青何悠回到镇里安葬何昶的一应费用都是自己出的,就连住的地方也是她自己出银子修缮的。 所以把何昶安葬后,顾玡便托顾珉把何家的情形修书一封告诉了顾霖,顾霖这才命顾珉把她们母女三个带回来。 可问题是,这些跟谢涵何干? 谢涵并明白顾玡为什么要跟一个九岁的孩子说这些,仅仅只是为了诉苦? “二姨,我听外祖母说青表姐快有好事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谢涵含含糊糊地安慰了一句。 她不清楚这一世何青还会不会再嫁给那个商贾,就算会,她也不能提前说出来。 顾玡听了这话看了两个女儿一眼,何青便带着何悠出去了。 见何青何悠出去了,顾玡又拉着谢涵的手道“可不是就为了青丫头我才厚着脸皮来找你,涵姐儿,我记得在扬州的时候你收了不少衣料首饰,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你表姐这些日子总得去相看,你外祖母倒是也发话了,让我们跟着顾家的定例走,可你也知道,顾家的定例到我们手里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因此,我想让你送几匹好衣料给你表姐去撑撑门面,当然了,最好是再搭配几套像样的首饰。” 谢涵听了这话把手抽了出来,“二姨,我在扬州的时候是收了点衣料首饰,可我那会也送了不少给两位表姐,后来回乡下又送了些给我堂姐们,现在剩的也不多了,再说了,那些东西我也没带到京城来。这样吧,我回头问问司琴,看看还有没有富余的衣料首饰。” 说完,谢涵叹了口气,最初她的反应是气愤,觉得顾玡怎么能如此厚颜向她张口要东西? 可气愤之后,谢涵又觉得悲哀,想着顾玡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可怜的母亲,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一点生存的能力没有,何昶一出事,这天便塌了,她只能带着两个孩子也去寄人篱下。 这不,为了女儿能嫁得体面些,不惜放下身段来求谢涵。 谁知谢涵刚要张口喊司琪去把司琴找来,顾玡又拉着谢涵的手道“没有衣料首饰,你送我们点银两也行,我们自己去置办点东西。你不知道,这两年在你外祖母家,我们除了定例别的一概没有,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们连打赏丫鬟的钱都得核计半天呢。” 谢涵本来见顾玡的眼圈红了,有些心软,想资助她一些,可随后一听她张口要银子又迟疑起来。 顾家既然要给何青说亲,肯定会让何青体面地去相看体面地出嫁,毕竟何青寄居在顾家,一应事情都是顾家操办,因为真有什么不妥丢的是顾家的脸面。 第三百二十二章、香炉的秘密 可能是这两年在乡下住着,知道了稼穑艰难,也亲眼看到身边的亲人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谢涵身上的那些官家小姐的娇骄之气磨去了不少。 至少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贫穷的生活面前,首先要考虑的是生存,而不是维持所谓的世家颜面。 当然,谢涵说的维持和顾玡说的维持并不是同一个东西。 谢涵说的维持是指那些世家子弟骨子里的清高傲气,而顾玡说的维持则指的是世家的门面。 所以,换做谢涵处在何青何悠那种境况,她肯定会放下身段做点绣活偷偷拿去换点银子。 而且她宁可放下身段自己去想法挣钱也不愿意张口去求别人施舍。 顾玡见谢涵闭嘴了,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点太生硬了,便又拉着谢涵的手道“孩子,你还小,不会算账,就算你这两个表姐去做绣活,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攒不到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对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够做什么?” 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十两银子对张氏来说可能是一年或者是半年的费用,可对顾玡母女三个来说可能就是一件衣服或者是一件首饰,毕竟生活的家庭不一样,参照的标准也不一样。 因着这点不一样,谢涵到底还是没有让顾玡空手出门,最后,她给了她四匹衣料和五十两银子。 因为她不清楚何青到底会嫁进什么人家,也不清楚顾家还会有什么在等着她,所以她不想得罪了顾玡母女,这个时候释放一点善意,说不定以后自己就多了一条路。 送走顾玡,谢涵进了张氏的屋子,她想跟张氏商量一下回去的时间。 出来也有一些时日了,不光张氏丢不下那个家,谢涵也十分惦记谢澜。 此外还有两件大事,一件是谢耕梅该生了,另一件便是新月的亲事,所以这些日子张氏心里早就归心似箭了。 故而张氏一听回家自然是十分愿意,两人商量了一下,又征求了一下尹嬷嬷的意见,决定了三天后走,因为谢涵还得带张氏去一趟顾家辞行。 谁知不巧次日依旧是一个雨天,谢涵想着这雨天出门实在是不便,便留在家里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自己的瑶琴时,谢涵突然想到了那个香炉,便又去净手,同时吩咐司琪去把那个香炉端来,说她要焚香弹琴。 “小姐,外面的堂屋就有一个小香炉,干嘛费这么大的力气去搬那个大的?”司琪问道。 “你懂什么,那个香炉曾经祭奠过我母亲,我想顺便把我父母的画像挂起来祭奠一下,让他们也听听我弹琴。”谢涵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司琪一听转身便出去抱香炉了,而谢涵则把父母的画像拿出来命司书和司画挂到了墙上,随后她自己把琴架摆好,彼时司琪也把香炉搬来了。 “你们几个都去外面守着,我自己清清静静地弹会琴,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说完,谢涵命司琪替她把香点着,接过香她跪在了父母的画像前,司琪见此,便拉着司书司画一起出去了,并细心地把门带上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死敌(一) 第一个不速之客是顾铄,谢涵进顾府的第二天,顾铄便被朱氏寻了一个由头送进了城外的青山书院。 青山书院是京城最有名的书院,管教也是相当的严苛,进去之后除了正常的休沐无辜不得请假外出,而他们的休沐时间也少得可怜,除了清明、端午、中元、中秋几个节日会放一天假,剩下的时间就是每月月底歇一天。 当然,春节也会放假,春节的假期最长,一般都是从腊月初五放到次年的正月二十五,有五十天。 而在进青山书院之前,顾铄一直在族学念书,不过顾霖顾琰原本也打算在正月的时候送顾铄进青山书院,因后来打听得皇上要派顾琦去幽州乡下主持谢纾的除孝仪式,便想把谢涵一并接过来,这么着才耽误了顾铄的进学,想等着过了端午再去也是一样的。 因此,朱氏这么做的目的就很明显了,就是为了阻止顾铄和谢涵见面。 本来她就不希望顾铄娶谢涵为妾,那天一听张氏说谢涵不做小,她怕顾霖为了顾家的利益逼着顾铄娶谢涵为正妻,于是便用了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反抗。 可朱氏算计了半天,却忘了一件事,顾铄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了。 这不,刚一放假回到家,在家还没待上一个时辰便急匆匆地来找谢涵了。 在书院这一个来月,他仔细权衡了他和谢涵的事情,最后决定在这件事他不遵从母亲的意思,母亲毕竟是一个女人,这就注定了她的目光有局限性,她只是站在一个母亲角度去看待两人的关系,而不是站在整个顾府当家人这个高度来衡量这件事。 先不说谢涵手里的那笔巨额财产会给顾家带来多大的利益,单就谢涵自己本身也绝对是一个好当家主母的料,小小年纪不仅撑起了一个家,而且还懂得开源创收,居然知道用明面上的那些官员送的奠仪开饭庄开铺子买庄子,日子过得红火着呢。 更难得的是谢涵有一副过目不忘的好头脑,所以她才能及时从书里找到应对盗匪劫匪的法子,所以才会惊动了皇上。 如果他把谢涵收服了,谢涵的这些聪明才智就可以为他所用了,如果让她背会了那些兵书兵法和山川地形地貌,那谢涵岂不就是一部活的战争辞典,他想要知道什么的时候随口一问就成了。 所以,不管是冲谢涵的人还是冲谢涵的财,顾铄都觉得他应该把谢涵收了。 可问题是自从那年谢涵落水醒来后,谢涵对他突然疏离了起来,这就有点难办了。 光得到谢涵的人没有用,他必须得到她的心,有了心,谢涵才能真的为他所用,因此,顾铄在求教了顾霖之后,直接上门来找谢涵了。 可谁知他刚走到二门处便听见里面传来了瑶琴声,这是他第一次听谢涵弹琴,除了琴声,还有谢涵的歌声。 这首他自然读过,里面的送别之意凄婉哀绝,他一听便知道谢涵准是想她父母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死敌(二) 沈家的马车一停下来,沈岚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琴声,她有点不太相信谢涵能弹出这么好听的琴声,所以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哥,这到底是不是她家啊?” 沈岑也是第一次来,他也觉得一个九岁的女孩子应该弹不出这么好听的琴声来,于是掀起车帘看了看,“没错啊,三表妹说了门前有两棵老槐树,还有这胡同,这门匾,都对上了。” “那会是谁在弹琴?”沈岚问。 “我怎么知道?要不是那丫头,兴许就是德清了。” 德清是顾铄的表字,沈岑比顾铄小一岁,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经常会在一起聚聚,除了交流一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偶尔也会交流一下骑射,因此习惯了叫名字或叫表字,嫌表哥表弟的称呼太俗气。 “什么?你说是大表哥弹的?”沈岚瞪圆了眼睛。 长这么大,顾铄还没有专门为她弹过琴呢,凭什么让那个臭丫头占了先? “好了,不过就是弹琴而已,你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回头让他也弹给你听一次不就得了?” 沈岑今年十四岁,虽然身边也有不少丫鬟,于男女情事上不是一点不懂,但他长这么大确实未曾对谁心动过,因此他也就不懂一个男子肯为一个女子弹琴意味着什么。 “走,我们下车去。”沈岚坐不住了。 于是两人下了马车向大门走去,可巧今儿守门的是阿金,阿金不认识沈家兄妹,便不想放他们进去。 因为刚刚司书出来传话了,说小姐今儿心情很不好,想安安静静地祭拜一下自己的父母,给父母弹会琴听听,让他别把不相干的人放进去,以免打扰了小姐。 而他之所以把放顾铄进去则是因为他见过顾铄去扬州接小姐回京,也去乡下给小姐送过节礼,小姐刚一进京也来看过小姐,且还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因此他以为顾铄自然不在不相干人之列。 而眼前这两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不用问就属于不相干的人里了。 沈岚没想到一个看门的居然敢不让她进去,这下心里更酸了,她以为是顾铄或者是谢涵特地交代的,否则一个看门的奴才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还行? “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护国公沈家的,我母亲是你们小姐的亲姨母,我们是奉母亲的命来看望涵妹妹的。”沈岚不耐烦地解释道。 谁知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阿金更不把沈岚放在眼里了,因为在阿金眼里,自家小姐也是有倚仗的,小姐的倚仗就是皇上。 国公爷算什么,没看在扬州的时候小姐照样把顾家那些作威作福的婆子收拾一顿送走吗? 还有,在幽州的时候,赵王府可是一个节气不落地来给小姐送礼的。 对了,还有这尹嬷嬷,不也特地从幽州追到京城来给我们小姐做教养嬷嬷? 所以,有这么多人撑腰阿金还真不惧沈岚嘴里的什么护国公沈家。 沈家再大能大过皇上?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弦断 王平见沈岑说话还比较上道,也知道护国公沈家的分量,便没再为难沈岚,而是瞅了阿金一眼,“为什么不让客人进去?” 阿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嘟嘟囔囔地说道“司书才刚出来说我们小姐今儿心情不好,在拜祭老爷夫人,想安安静静地给老爷夫人弹会琴听,告诉我别把不相干的人放进去,我,我,我又不认识他们,不过是多问了他们几句这位小姐就开始骂人了。” “祭拜老爷夫人,今儿是什么日子?”王平这才留意到了里面传来的琴声。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小姐打算过两天回乡下去。”阿金说完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们夫人就在这房子里落的气。” “今儿是不是五姨三周年的忌日?”沈岑问。 “不是,我们夫人的忌日是三月初十,早过了。”阿金回了一句,并撇了撇嘴。 哼,还说是亲戚呢,自己家姨哪天没的都不清楚,可见就不是什么好亲戚,难怪会空着手上门呢! 阿金的神情自然没逃过王平的眼睛,王平瞪了他一眼,“去,麻溜地去告诉你们小姐沈家来人看望她了。” 阿金一向怵王平,听了这话果真转身走了。 “沈公子沈小姐,不如进去候着吧?” “没事,没事,我们就在这站一会好了,不知这位公公贵姓?”沈岑恭敬地问道。 他是想问明王平的身份,回去好让父亲找王平补救一下,千万别让王平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不然的话这脸真丢大了。 沈岚骂人只是其一,其二是他们兄妹两个都没有记住顾珏的忌日,这委实有点说不过去,毕竟顾珏是在京城没的,就在他们身边。 “咱家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哪配提什么贵不贵的?沈公子若不嫌弃,大家一起进去听会琴吧。”王平淡淡一笑,回道。 “也好。”沈岑脸一红,点点头,跟在王平后面进去了。 沈岚在后面盯着王平的背影腹诽了一句,见沈岑回头示意她,只得跟了上去。 几个人刚从门房拐到抄手游廊处,只见顾铄急匆匆地走了来,见到沈岑和沈岚自是十分意外,“果真是你们两个来了,怎么找到这?” “我们是奉母亲的命来看看涵妹妹。”沈岚抢着说道。 顾铄听了这话狐疑地看了一眼这两人,自家三姑母什么时候关心起谢涵来了? 不对,哪有第一次登门空着手来的道理? 心念一转,顾铄便明白准是沈岚撒谎了,多半是先去顾家后追到这来的,多半是听顾钰说了什么。 “岚妹妹,涵妹妹还小,身边又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所以祖父祖母命我多关心她一些,你们也能来看她真是再好不过了,就是有一点,今天涵妹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不适合见客,不如我们都回去吧,改天再来。”顾铄猜想这会的谢涵不定哭成什么样,哪里愿意见人? 而且不知为什么,顾铄隐隐觉得谢涵现在对他很是排斥,因此他更不想这个时候让沈家兄妹去见谢涵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见(月票二百加更) ,更新快,,免费读! 再说屋子里的谢涵本来正一心沉浸在父母离去的伤痛里,弹着弹着不知不觉就把吟了出来。 谁知正唱到“瞻望弗及,伫立以泣”时,忽听得司琪在门外喊了一句,“小姐,阿金说门外来了一对兄妹,说是沈家的。” 谢涵一听“沈家”二字,心神一乱,既悲且愤又怒,手下不自觉地一用力,紧接着便是手指一疼,继而,沈岚那张化成灰也能认识的脸出现了在谢涵的脑海里,于是,她换了一首曲子。 是啊,世间道路千千万,为何她却前路渺茫,出路到底在何方? 因为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能力去为上一世的自己讨还公道,因此重生后的谢涵已经尽量在避开前世的人和事,只想远远地躲开他们,可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却还不肯放开她? 顾铄是这样,没想到又来了一个沈岚,见还是不见? 见,谢涵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试问世间还有什么仇恨大得过生死? 不见,对方已经找上门来了,她能躲得过去吗? 悲愤不已的谢涵不知不觉弹完了李白的三首,琴声停下来的时候,谢涵也拿定了主意,该来的人挡不住。 于是,谢涵打开了门,一面吩咐司画去请客人去堂屋就坐,一面喊司琪进来帮她洗脸梳头,约摸一盏茶的工夫,谢涵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襦裙,外罩一件素白的织金锦半臂,头上一应饰物皆无,就这么款款出了门。 谢涵进外院的厅堂时,顾铄、王平两人正坐在东面高椅上一边喝茶一边说话,沈岑和沈岚则坐在了西面,沈岑一面端起茶杯一边留心着顾铄和王平的讲话,时而也插一句。 而沈岚的注意力既不在眼前的茶水上也不在这三人的谈话中,她在打量屋子里的摆设,着重是墙上的字画。 见到一身缟素的谢涵进门,四个人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除了惊讶,四个人的脸上更多的是不解和困惑。 当然,也有心疼和怜惜,不过这个人就不包括沈岚了。 “你,你,你,你不是已经除孝了吗?干嘛还穿成这样出来吓人?”沈岚指着谢涵问道。 “王公公好,小女子不知王公公来了,未曾出迎,多有得罪。”谢涵看都没看沈岚一眼,先上前向王公公施了一礼。 “无妨,不知者不罪,咱家也是出来办事,想着上次谢姑娘许愿的虾饺,于是不请自来了,还望谢姑娘不要笑话咱家,这人岁数大了也没别的什么念想了,就想吃点可口的东西。”王平主动上前扶起了谢涵。 谢涵本就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她从未曾向王平许愿过什么虾饺,知道王平这么说必是有缘故的,不管什么缘故,王平是在替她撑腰总归是没错的。 “看王公公说的,王公公能来我求之不得。”谢涵说完转身吩咐司书去灶房说一声。 “对了,王公公,这两天正想打发阿金去宫里找您,如果皇上那边没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我们打算回乡下了,我祖母说春耕要开始了。” 第三百二十七、撵 张氏后来是听司绣说家里来客人了,她倒是没有在意什么沈家不沈家,她在意的是顾铄。 听说顾铄也来了,她不放心,便跟着来见见,谁知刚走到窗户下便听见了沈岚教训谢涵的声音。 这还行? 要知道这是谢家,家里还有她这个长辈在呢,什么时候轮到这外三路的沈家来教训她的孙女? 随着张氏的话音一落,张氏的人也到了门口。 由于今儿下雨,想着也没什么外人来,再说也没打算出门,因此张氏只穿了一身家常旧衣服,而她的家常旧衣服一般都是棉布的,穿着自在也舒适,最重要的是张氏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穿着绸子衣服做事也不方便,所以她的家常衣服几乎都是棉布的。 而谢涵在这方面从不拘着她,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 当然了,出门就另说了。 因此,随着外面的话音一落,出现在众人眼里的是一个地道的农妇,而且还是一个老农妇。 顾铄和王平倒不觉得意外,他们两个早就见识过了张氏的农妇打扮,可沈岑沈岚没见过啊。 其实,沈岑沈岚也知道谢涵的父亲是出身农村,问题是才刚谢涵一身仙气地走了进来,这会突然冒出一个满脸沧桑的农妇来,这画风转变得太快,沈家兄妹压根就没适应过来。 尤其是沈岚,本来听到张氏的话就十分气恼,因为张氏的言外之意她不是一个好女孩,沈岚从小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几时听过这种重话? 再一看张氏是一个地道的农妇,说句不好听的,连她家一个三等的仆妇也穿得比张氏体面,因此,沈岚又怒了,装作不知道张氏的身份,出言训道“你是谁啊?这里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她是我祖母,她不但有权利说话,还有权利撵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走吧。” 沈岑不亏是最了解沈岚的人,他倒也不惧张氏,可他惧一旁坐着的王平,于是忙抢在自家妹妹面前开口了,“涵妹妹,才刚这位公公也说了不知者不罪,我妹妹不认识令祖母,再加上她今儿有点气不顺,才刚在门口的时候被你们家小厮拦住了不让进,后来听了你祖母一番话头脑一热。。。” “拦得好,这样的人是该不让进,我好好的孙女在自己家坐着凭什么被人追上门来教训?你们是谁家的孩子,你们家长辈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自己气不顺就可以跑到别人家撒野?我孙女在乡下待着怎么啦?乡下待着也没跑别人家去撒野,乡下待着也知道敬老爱幼,乡下待着也知道做好事做善事,要不皇上能打发人来接我孙女进京?” 张氏打断了沈岑,一连串的追问令沈岑哑口无言,只好看向了顾铄求救。 “老人家,我这表妹也是有口无心的,平时在家被我姑母宠坏了,还请老人家多多包涵。”顾铄走到张氏面前长揖一礼致歉。 没办法,他已经知晓祖母内定了沈岚是他妻子,为此,他只能出面替沈岚和稀泥,否则的话沈岚心里不痛快了,将来遭罪的也是谢涵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因果 顾铄的确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刚才那种情形,他应该留下来好好开导开导谢涵的,毕竟沈岚已经被气走了,再把谢涵得罪了似乎不值当。 可是话又说回来,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闹到这种地步的呢? 顾铄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莫名其妙的,他不明白谢涵为什么会对沈岚有这么大的火气? 难道她知道沈岚要做他的妻子了? 不对啊,谢涵才九岁,这两年又是在乡下长大的,怎么可能会猜到祖母的心思? 退一步说,即便她猜到了这一切,她要恨的也应该是他是顾家而不是沈岚吧? 为了怕自己遗漏什么细节,顾铄仔细地把今天的事情从头捋了一遍。 先是沈岑沈岚不请自来,接着是他们在堂屋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谢涵才穿了一身白色孝服款款进门,沈岚眼问了一句,可谢涵正眼也没回一眼,然后是谢涵和那位公公说话,说到她要回乡下时他插了一句嘴,再然后是沈岑主动上前跟谢涵打招呼,可谢涵的回应很冷淡,为此,沈岚才忍不住又出言教训她,不巧这时张氏赶到了,沈岚误以为张氏是一个下人,又训了张氏一句这才得罪了谢涵。 可若要仔细追究起来,顾铄怎么想也觉得是谢涵不对在先,如果没有谢涵的慢待和轻视,沈岚又怎么不出言不逊呢? 可顾铄不理解的是,谢涵为什么要慢待和轻视沈岚? 还有,谢涵今天为什么要穿一身纯白的孝衣出来见客? 要知道纯白的孝衣一般也就是在头七或死者下葬之前穿,如今谢涵都已经除孝了,没有道理这样做啊? 因为谢涵和沈岚完全可以说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就算她们两个以前在顾家认识,估计也就是一个点头之交,毕竟沈岚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她一向只跟顾钰顾钗玩,连二房嫡出的顾钏顾钥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更别说这些庶出的表亲们。 而谢涵虽然是嫡出的,可架不住她母亲是庶出的啊,更何况谢涵还是一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这样的人沈岚更不会放在眼里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顾铄有心想回去问问谢涵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一想到坐在屋子里的那位王公公和张氏,顾铄便歇了这心思。 罢了,还是回去想想怎么跟祖母好好求求情帮谢涵善后吧,毕竟这件事闹大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再说顾铄走后,谢涵换了一副笑脸,走到了张氏身边,伸出手去牵住了张氏的手,“祖母,不气,咱们过咱们自己的日子,怎么舒适怎么来,跟外人不相干的。” “放心,祖母这点道理还能不明白?倒是我的涵姐儿受委屈了,孩子,祖母要知道那半年你在顾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祖母说什么也要拼死把你接回家。”张氏说完搂着谢涵呜呜哭了起来。 她是心疼自己的孙女那半年受的委屈,虽然谢涵不提,可她自己有眼会会听,那天在顾家见到的老婆子和那三位舅娘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有那老婆子的几个孙女也不是什么善茬,听新月说她们在外面也吵了一架,今儿又跑出一个什么外孙女来,更是离谱,居然跑到别人家来撒野,一平时欺负谢涵欺负惯了,所以才不管场合不管有没有长辈有没有外人在。 第三百三十一章、还手(月票二百五十加更) 原来新月听了弯月的话,故意上前想试试这家人的人品,便对着方才那个给她送钱的婆子撞了去,彼时婆子正一手扶着一位贵妇打扮的人一手替对方撑着一把伞。 “哎呀呀,真是对不起。。。” 谁知新月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便一个巴掌扇过来了,“瞎了眼的狗奴才,冲撞了我们夫人你赔得起吗?” 也幸好新月是在农村长大的,手上力气比较大,又跟着司书一起和陈武学过几招,反应比一般人要快,因此她不但躲过了对方的这一巴掌,而且还把对方的手捏住了。 “是你们?”陈妈妈这会也认出了新月。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方才连是谁都没看清就打人?”新月怒了,这万一撞上来的是弯月和谢涵,岂不得白白挨了这一巴掌? “你们是这家的丫鬟?”顾瑜突然开口问道。 “你管我们是丫鬟还是主子,随便打人就是不行!”新月扬着脖子回道。 因为从小在农村长大,又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因此新月和弯月脑子里都没有那种泾渭分明的主仆意识,在她的认知里,丫鬟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谁会舍得卖儿卖女? 因此她一向把司琴几个都当朋友甚至当姐妹看待的,及至后来有了自己的丫鬟春桃,大部分时候她也是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从不轻易使唤她,更不会去打骂凌辱春桃。 顾瑜见新月态度比较专横,不像是做下人的,很快想起来母亲好像提到过一句,说这次谢涵从乡下来不仅把她那个乡下祖母带来了,还带了两个堂姐来,莫不就是眼前的这两人? 可惜,顾瑜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明白,陈妈妈便用另一只手反手再给了新月一下,“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是我们夫人,冲撞了我们夫人还敢撒野?” 陈妈妈的巴掌仍旧没有打到新月脸上,不过却把新月彻底激怒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跑到我们家门口来撒野?” 于是,新月松开了陈妈妈的手,顺手推了陈妈妈一下,再脚下一勾,陈妈妈毫无疑问地坐地上了。 “你们都是死人呢!”顾瑜见陈妈妈吃了亏也动气了。 要知道陈妈妈不仅是她的管事妈妈,也是她的奶娘,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跟陈妈妈的时间比跟自己的母亲自己的丈夫时间还长,她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奶娘吃亏? “这是我们二小姐和三小姐。”阿金及时地上前站到了新月和弯月面前。 这下陈妈妈傻眼了。 这不仅是她这一跤白摔的问题,而且还很有可能连累到夫人。 要知道夫人今儿来是给谢姑娘赔礼道歉的,她却把对方的姐姐得罪了,这戏还能唱下去? 可话说回来了,那谢姑娘不是有的是银子吗?都来京城了,怎么还让自己的姐姐穿成这个寒酸样?谁能认出来? 于是,谢涵在顾瑜和陈妈妈心里同时贴上了一个刻薄吝啬的签子。 第三百三十章、撞上 再说顾瑜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刚到胡同口时,正好赶上了新月和弯月两人也打着伞回来了。 她们两个一早便出去了,新月也是得知她们不日就要回乡下,而回乡下则不可避免会和李家议亲,因此,新月有点忐忑起来。 于是,她一早起来便拉着弯月陪她去寺庙上柱香顺便抽个签,想问问这桩姻缘到底能不能成。 由于谢涵还小,新月便没带着她,也没告诉祖母,怕祖母担心,她只说和弯月出去转转,张氏也没多想。 新月和弯月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两人都没留意到后面突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擦着她们的身子经过,溅了她们一身泥水不说,还把弯月撞了一下,倒向了新月,幸好新月扶住了她。 “喂,你到底是怎么赶车的?下雨天你不知道要慢一些,而且这是胡同口,你不知道这路窄不知道拐弯?”新月几步追了上前,对着赶车的小厮喊了起来。 彼时弯月已经赶到了新月身边,扯了扯新月的胳膊,摇了摇头,低声说了一句“二姐,算了,你忘了那次撞小妹的那个朱如松吗?” 小厮一看弯月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再然后便低声劝起同伴来,且这两个女孩子身上穿的是很普通的棉布衣服,眼里便有点轻视起来。 “让开,我们夫人有急事。” 他的确是着急,因为夫人上马车时吩咐了他一声稍微快点,他一个做下人的,自然是唯夫人之命是从了。 “这是什么话,你们夫人有急事难道就该随意冲撞别人?这是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新月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连顾家都不怕了,还怕一个不知名的夫人? 再说了,也没有个看着自己妹子受委屈当姐姐的不吱声的道理,那她还算是姐姐吗? “陈妈妈,看看怎么回事。”坐在车里的顾瑜听见外面的争吵吩咐了旁边的陈妈妈一声。 陈妈妈听了这话掀了车帘打量了一下新月和弯月,随即便放下了车帘,“回夫人,应该是两个丫鬟或者是小门小户的闺女。” “给她们几个子打发了。”顾瑜不耐烦地吩咐道。 她的确急着去见谢涵,想当着王平的面好好表现一番,万一去晚了王平走了,她表现给谁看? 陈妈妈听了之后从自己的钱袋里抓了一把铜钱再次掀了车帘,“姑娘,我们夫人的确有急事,这几个钱你们拿着买点好吃的或者买朵花戴吧。” “哟呵,好大方的夫人,可惜,我们不稀罕,这几个大子还是留着给你们自己去打发叫花子积点德吧。”新月说完拉着弯月退到了一旁,把道让了出来。 她也知道见好就收,心里有怨气归有怨气,口头发泄一下也就算了,真把人家的正事耽误了追究起来对谢涵的影响也不好。 陈妈妈刚要回两句嘴,见两个姑娘把路让开了,又见赶车的小厮抽了一下马鞭,便看了顾瑜一眼,等着顾瑜的示下。 第三百三十一章、还手 原来新月听了弯月的话,故意上前想试试这家人的人品,便对着方才那个给她送钱的婆子撞了去,彼时婆子正一手扶着一位贵妇打扮的人一手替对方撑着一把伞。 “哎呀呀,真是对不起。。。” 谁知新月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便一个巴掌扇过来了,“瞎了眼的狗奴才,冲撞了我们夫人你赔得起吗?” 也幸好新月是在农村长大的,手上力气比较大,又跟着司书一起和陈武学过几招,反应比一般人要快,因此她不但躲过了对方的这一巴掌,而且还把对方的手捏住了。 “是你们?”陈妈妈这会也认出了新月。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方才连是谁都没看清就打人?”新月怒了,这万一撞上来的是弯月和谢涵,岂不得白白挨了这一巴掌? “你们是这家的丫鬟?”顾瑜突然开口问道。 “你管我们是丫鬟还是主子,随便打人就是不行!”新月扬着脖子回道。 因为从小在农村长大,又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因此新月和弯月脑子里都没有那种泾渭分明的主仆意识,在她的认知里,丫鬟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谁会舍得卖儿卖女? 因此她一向把司琴几个都当朋友甚至当姐妹看待的,及至后来有了自己的丫鬟春桃,大部分时候她也是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从不轻易使唤她,更不会去打骂凌辱春桃。 顾瑜见新月态度比较专横,不像是做下人的,很快想起来母亲好像提到过一句,说这次谢涵从乡下来不仅把她那个乡下祖母带来了,还带了两个堂姐来,莫不就是眼前的这两人? 可惜,顾瑜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明白,陈妈妈便用另一只手反手再给了新月一下,“不知死活的东西,这是我们夫人,冲撞了我们夫人还敢撒野?” 陈妈妈的巴掌仍旧没有打到新月脸上,不过却把新月彻底激怒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跑到我们家门口来撒野?” 于是,新月松开了陈妈妈的手,顺手推了陈妈妈一下,再脚下一勾,陈妈妈毫无疑问地坐地上了。 “你们都是死人呢!”顾瑜见陈妈妈吃了亏也动气了。 要知道陈妈妈不仅是她的管事妈妈,也是她的奶娘,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跟陈妈妈的时间比跟自己的母亲自己的丈夫时间还长,她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奶娘吃亏? “这是我们二小姐和三小姐。”阿金及时地上前站到了新月和弯月面前。 这下陈妈妈傻眼了。 这不仅是她这一跤白摔的问题,而且还很有可能连累到夫人。 要知道夫人今儿来是给谢姑娘赔礼道歉的,她却把对方的姐姐得罪了,这戏还能唱下去? 可话说回来了,那谢姑娘不是有的是银子吗?都来京城了,怎么还让自己的姐姐穿成这个寒酸样?谁能认出来? 于是,谢涵在顾瑜和陈妈妈心里同时贴上了一个刻薄吝啬的签子。 “原来是表小姐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我们夫人是谢姑娘的亲姨母,这不得知表小姐来了,特地来看望一下表小姐。”刚被扶起来的陈妈妈脑子倒是转得快,很快换上了一副笑脸。 第三百三十二章、砸场(一) 顾瑜虽然收到了陈妈妈的示意,不过她却没打算依她的主意行事,而是看向谢涵。 “涵姐儿,才刚我奶娘摔一跤,麻烦你给她找个婆子领她去烤烤火,最好是能有干爽衣服让她换一下,毕竟她年岁也大了,受不得半点寒气。” 谢涵听了信以为真,便让司书领着这个婆子去灶房找个婆子借身衣服了。 顾瑜见陈妈妈跟着司书走了,这才笑吟吟地上前携了谢涵的手,“我们一起进去吧。” 谢涵挣脱了两下没挣脱开,只好跟着她一起进了大门。 刚到上房门口,顾瑜便看见一个六十来岁的乡下婆子正和一个五十多岁身穿黑衣头戴三山帽的太监站在门槛内向外张望。 “见过护国公世子夫人。”王平先向顾瑜行礼问好。 “原来是王公公啊,王公公好,这位想必是亲家老太太吧,我是涵姐儿的三姨母,真是抱歉,最近家里诸事冗杂,总也没回娘家了,今儿要不是那两个不成器的小东西回来说涵姐儿来京城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来了呢。亲家老太太,晚辈来晚了,还请亲家老太太原谅则个。”顾瑜说完,恭恭敬敬地向张氏行了个晚辈礼。 没办法,这王平可是皇上的心腹,是皇上第一得宠的太监,今儿的事情肯定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因此,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也幸好她来了这一趟,准备得也十分充足,再加上那两个丫头的配合,今天这场戏就好唱多了。 张氏见顾瑜如此恭敬地向她行礼倒是有几分不自在了,刚要上前扶她起身,只见顾瑜自己站直了,旋即转身从一旁站着的丫鬟手里接过一张礼单递给了她。 “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仓促之间也没细想周全,还请亲家老太太别嫌太简薄了。” 张氏随手便把礼单给了谢涵,“我是个乡下婆子,大字不识一个,说话也粗,更不懂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还请她姨母别笑话我,也别怪罪我。说实在的,你能来看我,我就很知足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太破费了。” “亲家老太太真是折煞晚辈了,其实,这话该晚辈来说才是,还请亲家老太太原谅小女的口无遮拦。我听犬子说了,小女也是十分想念涵姐儿,说是有两年多没见了,特地从她外祖家跑来看她,可谁知进门的时候你们家门房死活不让进,两人争吵了几句,后来还是王公公来了才跟着进来的,小孩子气性大,也不懂什么规矩,又见涵姐儿穿一身纯白孝衣,见到他们兄妹也是爱答不理的,这才又动了气。总之,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管教好孩子,太娇纵了她,这不,我特地罚她在家禁足一个月,好好学习学习。” 顾瑜这番话说的有点长,加之里面又夹杂了不少谦辞和书面语,故而张氏理解起来就有些费劲了,谢涵见此,刚要开口解释一下,王平却先说话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砸场(二) 谢涵见新月没有听出顾瑜故意攀扯她的意思,刚要开口提醒她一下,只见张氏上前戳了新月一下,“真是个傻丫头。.” 随后,张氏转向了顾瑜,“我家二孙女跟你女儿才不是一路人呢。我家二孙女是在自家门口见妹妹被欺负了为她出头说你们几句,而你家女儿却是跑到我家里来教训涵姐儿,涵姐儿好不好的也没去招惹她,再说了我们涵姐儿好不好自有我们这些长辈说了算,关你女儿什么事?” 顾瑜想到过乡下人说话直不懂变通,可万万没想到张氏说话会这么不留情面。 好歹她还是护国公的世子夫人呢,好歹她还是谢涵的姨母呢,又带了这么多东西上门来专程道歉,这死婆子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这让她这戏如何唱下去? “是,亲家老太太教训的是,这不我才说把小女拘在家里一个月不让她出门,好好学点规矩。对了,亲家老太太,才刚我听王公公的意思是你们打算回乡下了,为什么呀?好容易来一回,怎么也不多逛逛?” 没办法,这死婆子一点也不配合,顾瑜只能自己把话圆回来,并及时换了一个话题。 “怎么没逛?都逛了一个月了,托我小孙女的福,没吃过的没见过的也跟着吃了见了,还去什么国公府转了一圈,知足了。” “既这样,明儿我给亲家老太太饯行,我家也有几个好厨子,我吩咐他们做几道别致些的菜肴,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们涵姐儿长这么大还没登过姨母家的门呢,不如这样吧,明儿我把娘家的那些侄女们一并请来,你们姐妹几个好好在一起聚聚。”顾瑜快言快语地说道。 “不麻烦姨母了,明儿我们还得去外祖家道个别,我们已经定好了后日一早启程。”谢涵忙道。 “啊,这么快就离开?”顾铄进来了。 他也是才刚赶到,本来是想等他打回去报信的人讨了长辈们的示下再进来,可他又怕顾瑜拿谢涵撒气,所以略一犹豫,还是先进来了。 “铄哥儿,你怎么来了?”顾瑜一进门没看见顾铄便猜到顾铄准是回去了,可她看不懂的是为什么他又来了? 是长辈们的主意还是他自己放心不下谢涵? 不管是哪个缘故都不是顾瑜希望看到的。 “我本来也没走远,才刚和涵妹妹拌了几句嘴,一气之下跑出来了,在街里转了两圈,想着我一个大男子也不能等着妹妹来给我赔礼,所以我就上门来给妹妹赔礼了。说起来才刚也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对妹妹脾气,妹妹今儿本来就因为思念五姑父五姑母而心情不好,这个时候我非但不体谅妹妹反而责怪妹妹,是我不对。” 顾铄说完真的走到谢涵面前向谢涵抱拳行了个礼,“还请妹妹别跟大表哥一般见识。” “才刚我也有不对的地方,祖母已经说过我了,大表哥大人大量,就别往心里去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三把火(月票三百加更) 顾瑜和顾铄离开后,王平留下来吃了顿饭也急匆匆地走了,说他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得回去交差。 送走王平后,谢涵几个回到堂屋,这才有心思瞅了一眼顾瑜送来的东西。还别说,东西真不少,吃的有人参燕窝和鹿茸,穿的有四季衣料各四匹,戴的有一盒十二支装的宫制堆花和三对绞丝金镯子以及六个琥珀戒指,此外还有女孩子用的荷包、香囊、宫绦等小玩意。 谢涵默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应该能值个三四百两银子了,说实在的,顾瑜出手这么大方有点在谢涵意料之外。 不过谢涵也不傻,她知道这些东西压根就不是冲她送来的,多半是冲王平送来的,或者是冲王平后面的皇上送来的。 “这些吃的祖母自己收着,这些穿的戴的回去之后给三位姐姐均分了。”谢涵是不想看到半点和沈家有瓜葛的东西。 说实在的,要不是怕顾瑜和王平起疑,谢涵是想拒收这些东西的,可问题是长者赐不可辞,顾瑜是谢涵的亲姨母,真要把东西当着顾瑜和王平的面扔了出去谢涵就有麻烦了。 “孩子,来,跟祖母说说,你跟这沈家有过节?”张氏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谢涵穿一身纯白孝衣出来见客委实是谢涵不对,此其一;其二,谢涵看那个丫头的眼神里带着恨意,别人不清楚,她可是留意到了,这种恨意不像是表亲之间小打小闹的拌几句嘴这么简单,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其三,谢涵对这个姨母表面虽然很恭敬,可一点也不亲近,甚至还有些嫌恶,这不连沈家送来的东西也嫌恶上了。 张氏知道谢涵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孩子,很少有真正任性的时候,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憎恨一个人,因此,要不是她和沈家有什么过节就是谢涵的母亲和那位姨母有什么过节。 “是有一点,那位表姐一向看不起我,在顾家的时候几乎没和我说过话,今儿却莫名其妙跑来冲我发一顿脾气,在门口还把阿金骂了一顿,换谁谁也受不了,更别说她连你也一起训上了,我凭什么惯着她?她想撒野回她自己家去!”谢涵自然不能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 “什么?谁,谁把祖母骂了?”新月一听着急了。 “也不叫骂吧,可能是当时她真没认出我是谁来。”张氏说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布衣服,可不就是跟家里这些做粗活的婆子一样。 “那也不能惯着这些人,什么东西,就知道狗眼看人低。祖母是没看到方才在外面那两出呢,撞到了三妹不说陪个不是,还想拿几个大子把我们打发了,估计也是拿我们当丫鬟呢。还有,我不过是撞了一下那婆子的衣角,那婆子伸手就要扇我耳光,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着,我放过她之后还想打我,我要不还手实在对不起陈师傅教我的那两下子。”新月连比带划地说道。 只要想到那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狼狈样,她就很不厚道地笑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就事论事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谢涵听见屋子里传来了周太医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郁结于心、思虑太过、阴虚气虚等话,随后便是顾琦领着他出来开方子,顾铄送到了门口,看见谢涵一行,先向张氏问过好,略一犹豫,便要带着谢涵去见秦氏。 谢涵有心想不跟顾铄一起进去,可转而一想,如果她不跟顾铄进去,只怕今儿她未必能见上秦氏,见不上秦氏,她就不能离开京城。 而且有顾铄在,秦氏多少要顾忌些,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于是,谢涵便跟着顾铄跨进了那道门槛,彼时正赶上红荷把秦氏扶起来,朱氏等人也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被红荷扶起来的秦氏睁眼看见的便是谢涵,随即嫌恶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幕可巧落在了顾铄的眼里,当然也落在了谢涵的眼里。 顾铄的眼神闪了闪,什么也没说,反而拉着谢涵走到了炕前,“祖母,涵妹妹来看你了,还有亲家老太太也来了,她们在外面候着呢。” 谢涵留意到顾老婆子的眼睛依旧闭着,眉头拧了拧,脸上的肉皮倒是动了动,显见得是在克制自己。 “外祖母,涵姐儿是来跟外祖母道别的,我祖母说乡下的姑姑要生娃娃了,春耕也要开始了,家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她回去呢。”谢涵轻轻地开口了。 没办法,对方不睁眼,她不能站在一旁干等着。 “知道了,你去跟你祖母说一声,我这样子不方便见客,今儿就不见她了,跟她说,等闲了再来京城逛逛。”秦氏闭着眼睛说道,一边说一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旁的红荷见了忙伸出手替下了她。 “是,那涵姐儿就不打扰外祖母养病了,外祖母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会再来看外祖母的。”谢涵巴不得赶紧离开,也不计较秦氏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了。 谁知谢涵刚往后退两步的时候,朱氏喊住了她,“涵姐儿等一等。” 谢涵听了这话看向了朱氏,心下微微有点讶异,朱氏一向嫌恶她,几乎没怎么跟她主动说过话,今儿怎么会突然叫住她? 不过疑问归疑问,谢涵倒是老老实实地站住了。 朱氏扫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到炕前对秦氏说道“母亲,儿媳带涵姐儿去给亲家老太太准备一份回礼。” 秦氏一听这话倒是睁开了眼睛,看了面无表情的朱氏一眼,“行,儿媳好生掂量着办吧。” 朱氏点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意,转过身子凉凉地看着谢涵,“涵姐儿,走吧。” 涵只能回应一声。 “母亲。”顾铄喊了一声,不过没等他后面的话说出来,朱氏转身打断了他,“你留在这里好生照看你祖母。” 谢涵见此对着炕头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涵姐儿给外祖母磕头了,外祖母一定要快快好起来,涵姐儿回去之后也会时常替外祖母祈福的。” “知道了,去吧,别让你大舅娘久等。”秦氏又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三十六章、你们说了算 其实,要依朱氏的意思,是干脆把谢涵这扫把星丢的远远的,不对,丢得远远的还是祸害,干脆就给一包药吃下去算了,一了百了,那笔银钱也干脆就不要让它问世算了,毕竟顾家的日子又不是离了那笔银子不转了。.. 可朱氏的想法得到了顾霖和顾琰的一致反对,顾霖和顾琰都觉得以谢纾的聪明不可能不给谢涵留条后路,这个时候把谢涵杀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咬顾家一口? 更别说,现在除了那个不曾露面的幕后之人,还有皇上盯着,谢涵真要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只怕皇上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顾家。 因此,目前的谢涵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但是,朱氏也绝对不允许谢涵勾引自己的儿子迷了儿子的心智。 可这话她又没法直接说出来,毕竟谢涵才刚九岁,年龄实在太小,说轻了怕她听不懂等于没说,说重了的话显见得是她这个做长辈的欺负晚辈。 毕竟谢涵不是什么丫鬟下人,可以任由她打骂或者卖,所以朱氏委实有点头疼起来。 “大舅娘有话就请直说。我知道你们都顺眼,都不喜欢我,说我克父克母是扫把星,这话三年前三表姐就不止一次说过。其实,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你们不喜欢我,我也同样不喜欢你们,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回谢家的缘故,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到京城来讨你们嫌,大舅娘请放心,只要你们不来找我,我肯定是不会来找你们的。”谢涵说道。 她是怕张氏等得着急,再则,她不想跟这些人虚以为蛇下去,一个个都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其实内里一个个都自私冷酷恶毒到极致,谢涵一张张伪善的面孔,也是恶心到了极致。 “你的意思是想一辈子留在乡下?”朱氏听出了谢涵的话外意,也就不计较谢涵的语气太冲。 “一辈子时间太长,我不敢说会一直留在乡下,或许幽州,或者扬州,或者是某一个不知名的小村镇,顺便再告诉舅娘一件事,我喜欢,那村墙就是从游记里学来的,我很向往书里描绘的那些美景,不想把自己关在后院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说到这,我倒真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谢涵叹了口气。 要依她自己的意思,她是不想嫁人了,不管是做正妻还是做妾,都免不了女人之间的争斗,重活一世,她不想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这些无休无止的争斗中。 因此,如果可能,她想女扮男装学唐朝的李白骑着个毛驴四处转转,不管是江南的水乡黄河的落日还是大漠的孤烟以及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她都想去好好这才不枉她重活一世。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朱氏涵脸上的哀戚之色稍稍有点动容了,不管怎么说,这丫头确实也是一个苦命的,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不说还背负着这么大的秘密,前有顾家后有皇上,稍微错个一点半点便不知是怎么死的。 罢了,既然她没有攀附顾家的心思,暂且就饶过她吧。 “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还有,我不管你方才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无缘无故以后不许进京城来,还有,不许给你大表哥捎信或者捎东西。”朱氏板起脸说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触动 令谢涵意外的是,这天下午,顾霖竟然上门了。 他是从顾铄的嘴里知道谢涵上门道别了,也是从顾铄的嘴里知道朱氏单独找她谈话了,说的是什么虽然不清楚,但大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当然了,妻子病倒的缘由他也大致猜到了,因而,得知谢涵要离开了,他突然想再见见这个孩子。 说实在的,这个孩子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如果谢涵不和顾家作对,如果谢涵不是他的外孙女而是他的孙女,他肯定会花大力气好好栽培栽培她的。 故而,站在这棵老槐树下,顾霖的心情是十分矛盾复杂的,一方面,他的确很欣赏谢涵,谢涵的胆气、才气和勇气都是他这一生所见的女子里极为特别的一个,不,确切地说不只限于女子,应该说是他阅人无数的一生里极为特别的一个,且谢涵的身上多少还流着他顾霖的一部分血脉,因此,顾霖的确引以为豪;可另一方面,谢涵的固执和不配合也令他头疼,如果这样的人不能为己所用且还偏偏站到了他的对立面,那么结局只能有一个。 这是非常遗憾也是非常可惜的。 阿金打发人来告诉谢涵说门口站了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和四个随从时,谢涵着实唬了一跳,急急忙忙带着司书和司画跑出来了。 见到门口站着的人果然是顾霖,谢涵福了福身子,“外祖父,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就不能来看看你?”顾霖“哼”了一声把手里的马鞭扔给了一个随从,自己大步进了门。 谢涵看着顾霖的背影腹诽了两句才一路小跑跟着他进了上房。 跨进上房的门槛后,顾霖先扫了一圈三间屋子都没有人,随后自己在东边屋子的炕上坐了下来。 因司书几个被顾霖的随从拦住了,谢涵只好亲自动手给顾霖泡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放在了炕几上,随后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定了明天回乡下?”顾霖问。 谢涵点点头。 “一定要回去?” “祖母说姑姑要生娃娃了,春耕要开始了,二哥要成亲,二姐要定亲,家里事情挺多的。”谢涵战战兢兢地回道。 因为她不知顾霖究竟想做什么,心里未免有点七上八下的。 “我没问她,我问的是你自己不能一个人留下来?”顾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倒不是口渴,而是想掩饰一下自己。 因为他委实不知该怎么和小孩子相处,家里的孙子孙女虽然一大堆,可谁也不敢近他的身。 当然,除了顾铄。 其实,说白了他对顾铄也并没有多少祖孙情分,更多的是为了顾家的利益,顾铄是要继承他爵位的,是要引领整个顾家的,因而,他不得不花心思去栽培他。 所以活了五十多年,顾霖在面对谢涵时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这一生都在汲汲营营地算计,不是战场就是官场,甚至家里的成员也被他当成了棋子来算计利用,以致于他都忘了亲情是什么,更不知该怎么和这些小辈们相处。 第三百三十八章、赐封 ,! 想到这,顾霖的内心忽然被一股惊喜所取代,忙躬身向前握住了谢涵的双肩。 “涵姐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告诉外祖父的?说,是不是你父亲给你留什么话了?” 谢涵摇了摇头,这下她倒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顾霖什么也没找到! “我父亲和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告诉你们了,莫非外祖父还是信不过我?” “那你怎么会想到问外祖父什么最重要?”顾霖失落地退回到了原位。 “因为我觉得外祖父和我祖父一点都不一样,我祖父很慈祥,对我们这些小辈特别和善,总是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可我几乎没有见外祖父笑过,也没见外祖父抱过谁夸过谁,且外祖父动不动就打人骂人。”谢涵借着年龄小,说了两句真话。 “胡说,外祖父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跟那些碌碌无为的庸俗之辈相提并论?丫头,实话告诉你,你要听外祖父的话留在外祖父身边,好处多着呢,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外祖父甚至可以专门给你请一位好先生教教你,说不定你将来还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女才子呢,这些可不是你那个泥腿子的乡下祖父能办到的。” 顾霖虽然有点失落谢涵的回答不是他想听的,可也耐着性子诱导起她,因为他委实挺爱惜谢涵的才华,不仅仅是为了那笔银子。 “外祖父此言差矣,我祖父母虽然是泥腿子,可他们照样培养出我父亲这样名扬天下的大才子。”谢涵不高兴地反驳道。 同时,她也没了和顾霖继续谈下去的意愿,顾家也好,沈家也罢,都是一群自命清高的自私鬼,眼里除了他们自己也看不到别人。 想到这,谢涵又道“还有,我不要成为名扬天下的女才子,我祖母说过,如果我父亲不是什么探花郎,说不定这会还好好地活着呢,哪怕只是在家里种地她也甘愿。” “妇人之见,纯属妇人之见。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你读了这么多书,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吧?”顾霖的怒气又被谢涵挑了起来。 “可对我祖母来说,父亲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谢涵坚持道。 这就是张氏和顾霖的不同,顾霖的眼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所以他连自己的骨肉也算计也能舍弃,这样的人说起来其实也挺可悲的,一辈子体会不到亲情的温暖,也体会不到亲情的快乐。 顾霖见谢涵如此固执,刚想换个话题,便听见阿金在门口喊了起来,说是宫里来人了。 谢涵一听看了顾霖一眼,顾霖挥挥手,谢涵便下炕出去了。 刚下了台阶,谢涵便看见王平手里捧着个黄卷轴笑眯眯地走来了。 “王公公,可是有什么好事?”谢涵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前。 “好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谢姑娘,预备香案接旨吧。对了,还得把老太太请出来,今儿这圣旨是颁给她老人家的。”王平喜滋滋地说道。 “颁给我祖母?”谢涵电光闪念之间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看向了王平。 第三百三十九章、邀请 这天晚上,谢涵是和张氏、新月弯月四个人睡在一张炕上的。 祖孙四个挤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了一两个时辰的话,当然,说的最多的是新月,最少的是张氏。 “说了半天,小妹,我还是没弄懂祖母的赐封到底会给咱们家带来什么好处?”新月问道。 “好处?我想想。”谢涵眯了眯眼睛,微微一笑,说道“祖母从今以后不是农妇,是皇上赐封的诰命,虽然比我外祖母低了两级,可也差不多能跟她平起平坐了。对了,以后县衙府衙的那些官员们见到祖母都要下轿行礼问好。” “这个好,这样以后祖母去见顾家的人就不用低人一等了。”弯月笑道。 “这个我倒不稀罕,有没有这个诰命我也不怕她。”张氏撇了撇嘴。 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能看着小儿子留下的这点骨血被顾家轻视糟践的。 不过听到以后县衙府衙的官员见到她都要下轿行礼,张氏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谢家的门楣高了,她不用担心新月配不上李榆了,因为她听谢涵说过,李家虽然是官宦之家,可级别不高。 “祖母,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有了这个护身符,以后你不管去见哪一个级别的官员或者是命妇都可以不用下跪行礼。相反,级别比你低的官员还要向你行礼,当然,皇上和宫里的娘娘们除外,他们还是得跪。”谢涵解释道。 “我懂了,这就是说咱家祖母在县城或府城都可以横着走了;还有,我们是不是也算官家小姐了?以后三妹也可以说一门好亲了,不用担心我们配不上人家了。”新月是联想到了自己的亲事,只是她到底没好意思直接问出来,便借用了弯月的名头。 “二姐好不害臊,你想问你自己的亲事就直说好了,干嘛还要扯到我?”弯月伸出手去咯吱新月,两人在炕上直接闹了起来。 张氏见了也不阻止,由着这对姐妹嬉闹,她把谢涵往自己身边搂了搂。 自从知道顾家打着把谢涵娶回去给顾铄做妾的主意之后,她心里一直没有敞亮过。 虽然表面说不同意也不惧顾家,可其实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毕竟顾家是世家大族,而她不过是一乡间农妇,能有什么本事和顾家抗衡?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也是三品的诰命,而且皇上在圣旨里还特地表彰她不仅养了一个好儿子,还养了一个好孙女,也就是说皇上认可了她对谢涵的抚养,那么同样的,谢涵的亲事她也可以说上话了。 皇上都认可了她,她还怕什么? 至此,张氏才真正品味出这次赐封的好处,为此,张氏心下也着实感念皇上。 次日一早,谢涵几个依原计划离开,谁知正往车上搬东西时,沈家打发沈岑送来一份贺礼。 见到张氏,沈岑恭恭敬敬地长揖一礼,说道“晚辈是代表家父母来恭喜亲家老夫人的,同时也是来邀请亲家老夫人和几位表姐表妹一起去寒舍小聚,母亲说要为亲家老夫人饯行。” 第三百四十章、轮不到你 顾铄清楚顾瑜是一个十分好面子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心气高且十分势利的人,素日在家几乎没有正眼看过这些庶出的弟弟妹妹,可今儿她却主动邀请一个乡下农妇去沈家做客,这里面的目的绝不单纯。 可是说到目的,也无非只有两个,一是给沈岚找回场子以报那天沈岚被撵之仇,二就是也盯上了谢涵想打谢涵的主意。 不过顾铄很快就否决了第一条,如今皇上刚赐封了张氏为三品淑人,也相当于是打了沈家的脸,三姑母绝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去为难张氏,这岂不是和皇上过不去? 可第二条也不大像,三姑母应该是知晓谢涵对顾家的重要性,也应该知道祖父母有意让他娶谢涵为妾,她不至于让自己儿子来插一脚,这不是和自己娘家做对吗? 因此,顾铄委实有点不太明白顾瑜的用意。 谢涵见顾铄一脸狐疑地看着沈岑,便也猜到了顾铄在怀疑什么,只是她对沈家没有兴趣,便懒得去推敲沈岑的真正来意。 当然,她对顾家也没有兴趣,只是顾家是她的外祖家,有一顶大孝的帽子扣着,她不得不跟他们虚以为蛇,不过这不代表她会给顾铄面子。 “不好意思,两位表哥,我们该出发了。”谢涵连顾铄一块撵了起来。 “我送你去城门口。”顾铄说道。 “我也去,难得涵妹妹来一趟京城,下次见面又不定什么时候了。”沈岑也忙道。 “不必了,两位还是就此别过吧。” 谁知谢涵的话刚一说完,两个小丫头子扶着尹嬷嬷出来了。 顾铄和尹嬷嬷在乡下的时候曾经见过面,彼时顾铄就怀疑赵王府对谢涵的目的不纯,这会在京城见到了尹嬷嬷更是印证了顾铄的猜测。 难怪谢涵对他越来越疏离越来越冷淡了,原来是攀上了别的高枝。 一念至此,顾铄的脸几乎能拧出水来,看着谢涵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沈岑本来就对尹嬷嬷的身份有点怀疑,因为尹嬷嬷的气度和穿着打扮绝不是乡间出来的,且身边还有两个陌生的小丫头子伺候着,比张氏这个正牌的祖母大牌多了,所以沈岑见顾铄黑着脸质问谢涵,也看向了谢涵。 “什么怎么回事?尹嬷嬷来京城办点事,和我们一起搭伴回去。”谢涵本来不想回答他,可她又怕尹嬷嬷说错话,说她是来给谢涵做教养嬷嬷的,传到顾家耳朵里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顾公子,老身和谢姑娘搭个伴回幽州想必不用经过你同意吧?”尹嬷嬷虽然对谢涵的回答不太满意,可她更不满意顾铄的态度。 “尹嬷嬷言重了,我是怕表妹年龄小不知轻重慢待了尹嬷嬷,既然是搭伴回去再好不过了,有赵王府的人护着,这一路我也不必担心表妹路上又遇到什么宵小之徒了。” 顾铄不愧是顾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虽然并不相信谢涵和尹嬷嬷的说辞,可他也不敢再甩脸子给尹嬷嬷看,而是就着尹嬷嬷的话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毕竟赵王府不是他顾铄可以得罪的,更别说两家的渊源还不浅。 第三百四十一章、三思 谢涵一行是六天后回到乡下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王府的几个护卫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之,一路很顺畅。 尹嬷嬷在谢涵家住了一天,次日一早便回了幽州,她出来也有些时日了,委实放心不下家里的朱泓。 而谢涵在送走尹嬷嬷之后,也跟着张氏去了一趟谢耕梅家,谢耕梅于半个月前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是谢涵第一次正式去亲友家做客,也是她第一次走进真正的农家。 谢家虽然也是农家,可如今的生活条件比一般农家好太多,且谢家的房子是才盖没两年的青砖大瓦房,家里也有几个做粗活的婆子,还有好几百亩地佃给了别人,因此,谢家算得上是小地主了。 可单家就不一样了,单家倒也是一个大家庭,单勇兄弟三个均已成亲,因父母健在也没有分家,一家十几口人全挤在一处低矮的院子里,谢耕梅一家五口,不对,是六口,一家六口住在西厢房,屋子倒是有两间,可屋子里除了两张大炕几乎就没有别的空地了,唯一的家具是炕尾的几个箱子。 谢涵万万没想到自己唯一的姑母竟然住在如此逼仄破旧的地方,当即眼泪便落了下来。 依她的意思是想出银子给谢耕梅盖一栋大房子让他们搬出来,可张氏不同意,说是谢耕梅没有分家,单给她盖房了她也不能一家子搬出来另住,那样会被人诟病的,视为不孝。 而单家之所以拖着不分家,一方面是因为老人在,老人一般都喜欢儿孙满堂;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谢耕梅。 他们知道谢家早就今非昔比了,谢耕梅时不时地带着孩子回娘家打点秋风,单家多少也能借上点光,因为每次谢耕梅回去都不空手,且每次回去的东西基本有一半进了单母手,更别说谢耕梅带着孩子们回娘家住的日子还能给家里省不少嚼用呢。 不然的话单家这么大一家人想要脱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时间长了张氏也不傻,养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自是没有意见,可想要她掏银子养单家那一大家子是不可能的,因此,她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在农闲时把谢耕梅和几个孩子接来打打牙祭以及每年给孩子们做几身新衣,别的她做不到。 从单家回来,谢涵仍有点闷闷不乐,好在没两天梁茵来了,和张氏吴氏一起拿着李榆和新月的庚帖去了一趟附近的观音庙,回来后张氏是一脸喜色,说是两人的八字也很相合。 于是,很快梁茵回幽州后很快便遣了冰人前来,纳采、问名、纳吉,六礼很快完成了三礼,新月的亲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拿到聘书的那一刻吴氏也乐得合不拢嘴,不管怎么说,新月的夫家是正经的官宦人家,出手也大方,给的定礼不比杜家的少,且新月的夫婿也是一个知道上进的。 因此,吴氏一扫那些日子被郑氏压制的郁闷,走路也带起了风,见人就笑,恨不得宣扬得全村都知道新月找了一户官宦人家。 第三百四十二章、分家 李榆走后,谢涵和张氏几个商量了半天,决定还是先观望一段时日再说,至少也得等过了夏收夏种。 毕竟谢家也是农家,除了自家的夏收夏种,还得忙着去各处收租呢,租子不进自己手里,张氏也不可能安心搬到城里住着。 谁知端午过后,杜廉和小月突然再次上门,说他们一家子想搬去幽州城里住两年。 原来前些日子杜廉来谢家送节礼时听郑氏说了李榆劝谢家搬家的那些话,杜廉回去和他祖父商量了一下,杜廉的意思是他左右也要去幽州府学再念两年书,不如就把家暂时搬到幽州去,这样的话相互也有个照应。 杜郎中倒是不反对他把小月带走,只是他自己却仍旧想留在乡下,他实在不想去再见以前的那些故人。 尤其是这次新月定亲的夫婿居然就是梁铭的外孙,说实在的,这件事让杜郎中心窄了好些日子。 他没想到兜兜转转十几年后竟然又和梁家扯上了关系,甚至不知道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谢涵故意为之,可不管是哪个原因,他都不想再见到梁家的后人。 可如今杜廉和梁家的外孙成了连襟,又同住在府城,以后肯定免不了会有来往,杜郎中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梁家的后人。 可杜廉是万万不放心把年迈的祖父一人留在乡下的,因此,他劝了又劝,最后还是搬出了小月肚子里的孩子才把他劝动了。 饶是如此,杜郎中也没有答应立时就跟他们同去,而是答应等小月快生产时再赶过去。 别人听了这话还没开口,郑氏先咋呼上了,“啊,那你白天去书院了岂不是我们小月自己一个人在家?那万一有点什么事情怎么办?” “娘,怎么是我一个人在家?还有丫鬟婆子呢。”小月回道。 “你那个丫鬟才多大,她能明白什么?婆子也是做粗活的,又不是贴身的,有什么事情她也帮不上忙。”郑氏说完眼巴巴地看向了张氏。 张氏用眼皮子夹了她一眼,没有吱声。 “祖母,不如你们也一起搬去府城吧,房子我已经找好了,就在小妹家附近,你们去了小月有人照应,我也能安心下来读书。”杜廉看出了郑氏的意思,开口劝张氏。 “是啊,娘,左右乡下也没什么大事了,小二的亲事还得好几个月呢,再说小二的聘礼不也得去府城置办么?”郑氏见杜廉开口张氏没有反驳,便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说起来郑氏想去府城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嘛,她三个儿子都在城里念书,小月也成亲嫁出去了,她一个人待在乡下守着这座大房子有什么意思? 可不管她如何明示暗示,张氏就是不松口,郑氏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因此,这会郑氏见杜廉开口了,她也豁出去了,她相信张氏就算不给她面子也得给杜廉和小月几分面子。 张氏的确给了杜廉这个面子,既没反对也没答应,只说会好好考虑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分家(二) 谢春生见两个儿子眼圈也红了,都表示不愿意分家,不由得也心下一软,看向了张氏。 “这事就这么定了,分家不等于分心,分家后,你们兄弟该扶持还是得扶持,有什么事情商量着来,有一句话我说在头里,谁要是对自己兄弟对自己家人背后使绊子下刀子,我知道后是断然不依的,除非你们不认我这个娘不认我这个祖母。”张氏的态度很坚定。 “娘放心吧,既然分家是娘的意思,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爹娘得跟着我们过。”谢耕田见母亲铁了心要分家,连谢沛和谢耕梅都接了回来,因此,他不再反对了。 “祖父母跟着我们这一股,这也是我爹的意思,我爹临走之前嘱咐过我,说他没有机会尽孝了,让我替他完成这个遗愿。”谢涵忙道。 这不仅是谢纾的遗愿,也是谢涵自己的心愿,在乡下的两年时间,她已经把自己融入了谢家这个大家庭,也接受了张氏这个祖母,可以说,张氏是除了谢澜之外谢涵最看重的人了。 “大家都别争了,爹娘不是哪一个人的爹娘,是我们大家的爹娘,因此,我们兄弟几个轮着养。”谢耕山闷声说道。 要依他自己的意思是不想分家,可他了解自己的母亲,母亲真要做出什么决定一般不会再更改了,而且算起来这是母亲第三次提到分家,和以往的口头说说不同,这次母亲是先把人都召集了再正式谈分家,显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说说而已,想必早就考虑周全了。 张氏见两个儿子一个孙女都抢着要养她,心下一暖,眼泪也落了下来,“我们就不拘于哪一家,涵姐儿和元元还小,我得多陪他们些,等过几年他们长大了,我们也老了,后事交给老大家负责,所以我的意思是这家这么分。” 谢家的家底不算薄,可也不厚,谢春生名下共有田产二百五十五亩,银钱八百两,两栋房产,此外还有两个饭馆的股份。 “你们妹子家的日子艰难,多亏涵姐儿给了那一千两银子我们才开了这两个饭馆,我的意思是,这饭馆的股份不动,仍是你们哥四个一家一股,别的,大梅和涵姐儿就不参与了。大郎是长房长孙,单给他十五亩地,剩下的你们兄弟两个平分,你们有意见吗?”张氏说完看向了吴氏和郑氏。 吴氏和郑氏忙不迭地摇头。 这样分配的确很公道,谢沛虽然单得了十五亩地,可谢沛将来要负责两位老人的祭祀,谢耕田要负责两位老人的后事,因此,十五亩地不多。 当然,这个不多是相对于谢家的家产来说。 “应该的,应该的,不过我的意思是爹娘手里就算不留田产也得留点银两傍身,不说别的,这每年的人情礼往也不是一笔小数。”谢耕山说道。 “成,这八百两银子爹娘拿二百两,以后我们兄弟每年从饭馆的分红里再孝敬爹娘二十两。”谢耕田说道。 这话张氏本来是想留着最后说的,也存了几分试探儿子的心思,如今见两个儿子主动说了出来,且两个儿子替她考虑得也很周全,张氏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军队 谢涵本来想开口说以后几位哥哥的束脩她还掏,可一看郑氏一脸不知感恩且愤愤然的样子,她又闭嘴了。 她才不去做这个冤大头呢,以后还是看看哪位哥哥值得她拉一把再说吧。 本来正跟谢耕田说话的谢耕山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扭过头来,瞪了郑氏一眼。 “娘说得对,也不是一年两年,是该自己寻摸一栋房子,除了饭馆的分红,一年还有这些田产的租子呢,足够我们过日子了,想当年爹和娘靠着那五亩地不也养大了我们这一大家人?” “二婶放心,我这边的饭馆虽说比不上府城,如今慢慢也有了口碑,一年一家百八十两银子的分红是没有问题的,足够三位弟弟念书的花销。”谢沛说道。 郑氏听了这话低头撇了撇嘴,心下很不以为然,这点银子够做什么? 她现在愁的不是儿子们念书的银子,而是愁儿子们将来成亲的银子。 不过说到这,她觉得更愁的应该是大房,因为她的儿子还小,最大的谢泽才刚十四岁,且得几年呢。 可大房不一样,谢沁眼看着没两月就到日子了,明年又该轮到新月了,弯月也不小了,最多也就是三四年的光景,可大房手里也不过是刚分到手四百两银子,不说别的,就连谢沁的亲事都未必能体面地办下来,更别说明年想给新月凑一副体面的嫁妆。 想到这,郑氏觉得心宽了好多,笑着看向了吴氏,“对了,大嫂,我听说小二还打算在府城念一年书,你们去不去府城买房陪他?” 谢沁今年府试没过,原本依他自己的意思是想不念了,想跟着高升谢绅他们学做生意,可谢耕田和谢沛都想让他再念两年试试,毕竟家里现在也不缺他这点花销,再则,谢沁也还小,才十八。 “我?我们没想过,我氏没期然郑氏会问她这些,她也有些傻眼了。 老太太才刚说了让老二家的三个儿子搬出去,她的儿子该怎么办? 的确,说起来她比郑氏还不愿意分家呢,先不说她手里的银两能不能体面地置办一副聘礼和一套嫁妆,就这些事情她都操办不来,因为这些年她习惯听了婆母的话,哪里自己当过家? “他就不用买什么房了,过两个月就该回来成亲了,成亲之后再说吧。”谢耕田见妻子吭哧吭哧半天也没有说出所以然来,叹了口气。 “娘,你和爹打算什么时候搬去府城?”谢耕山见张氏的脸黑了下来,瞪了郑氏一眼,忙换了一个话题。 “再说吧,我们还没定下来。”张氏恹恹地回道。 她如今都过六十了,这个年岁在乡下算是高寿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再说了,她就一乡下老妇人,去城里之后连个串门的地方都没有,也没有个说得来的街坊邻居,这日子要说有多难打发就有多难打发。 尤其是老头子,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土地,陡然一下让他进了城,只怕更不知道该怎么守着天亮到天黑呢。 第三百四十五章、大舅 心里存了这么多的疑问,谢涵自然想去外面看个究竟。 于是,略一犹豫,谢涵便牵着谢澜的手一起出了门,刚拐到村道上,只见整个村子里鸡飞狗跳的,人也是急匆匆地四处乱窜,胆子大一点便想去上城墙去看个究竟,胆小的便把房门早早关了个严严实实。 谢涵领着谢澜走到瓮城的台阶上时,只见七八个族老正躲在垛口后面偷偷地往外看,见到他们姐弟几个,有人喝道“胡闹,还不赶紧家去躲起来,这不是你们小孩子可以看的热闹。” “还是让她上来吧,这城墙上的木箭头还是她的主意修的呢,说不定她又能想到什么好法子呢。”一个五十多岁的族老看到谢涵倒是眼前一亮。 “各位族老,到底是哪里的军队?”谢涵一边领着谢澜上台阶一边问。 “谁知道,黑压压地过去不少人,我还是十几年前看过这种情形。”另一位族老满脸忧色地说道。 “糟了,有十来匹快马向这边来了。”有人喊了一句。 谢涵听了这话忙把谢澜交给了司书,自己提起裙子快跑几步上了城墙,站在垛口往外一看,的确十来匹快马疾驰而来,掀起了一阵尘土。 眯着眼睛看着那越来越近的旗帜,谢涵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旗帜上分明是一个大大的“定”字,这是顾家的军队。 顾家的军队? 才刚进入七月,顾家的军队就开拔到幽州来了,难道边境的战事真的吃紧了? 还有,这次带队的会是谁,那十来匹奔向村口的快马显然是来见她的,难道是顾霖提前出来巡视了? 不对,就算是巡视,也没必要带着这么多军队过来吧? “几位族老,这是我外祖家的军队,麻烦你们去把大门开一下。”谢涵没等来人靠近大门便道。 “你确定?”族长问道。 谢涵点点头,刚要开口,旁边一位族老问道“你前段时间不是去了京城,有没有什么新闻?” “没有,要有什么新闻我肯定会告诉大家一声的。”谢涵说完又开始往下跑。 几位族老见此也快步跟了过来,大门刚一打开,谢涵便看见那十来位侍卫分站成了两排,约摸了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谢涵才看见顾霖、顾琰、顾珉父子三个策马过来。 “谢涵给外祖父和大舅三舅请安。”谢涵上前福了福身子。 “涵姐儿?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来了?”顾霖看见谢涵脸上倒有一点笑容。 “我从城墙上看到你们的旗帜上是一个‘定’字,便猜到是外祖父的军队,只是没想到外祖父和大舅三舅都来了。” “你就是涵姐儿?”顾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谢涵。 他也有三年没见过谢涵了,说起来他对谢涵真没什么印象,谢涵在顾家寄居的那段时日一般除了自己住的院子和学堂也不去别的地方,就连老夫人的祥瑞堂也很少踏足,而顾琰整日忙于公务,除了给父母请安一般也不去别处,因此就算同住在顾府半年,他们也很少碰上过。 第三百四十六章、认同 谢澜走到谢涵面前,两只手扯着谢涵的衣裙,仰着头,看着顾琰,奶声奶气却又无比清晰地说道“不许你欺负我姐姐。” 谢涵没想到小小年纪的谢澜居然知道站出来为她出头,心下感动的同时又有点害怕。 顾家人本来就忌讳他的存在,如果再发现他天资也颇为聪颖,这对谢澜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既然来都来了,这个时候后悔也没有用了,谢涵忙蹲下身子拉着谢澜的两手说道“元元,来,这是你外祖父和两位舅舅,跪下来磕个头给外祖父和两位舅舅请安。” 谢澜抬头看了看骑在马上的三个人,眨巴眨巴眼睛,回头看了一眼谢涵,见谢涵冲他点点头,抿了抿嘴,虽不情愿倒是也跪了下去,并有模有样地磕了个头,“给外祖父和两位舅舅请安。” 马背上的三个人低头打量着谢澜,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因是夏天,孩子穿的比较少,上身只穿一个红色的棉布大肚兜,下身是一条齐膝的绿色棉布大裤衩,说是裤衩,更像是大人穿的亵裤,头上梳的是三根朝天辫,要不是胸前戴了一个金晃晃的长命锁,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农村的小土娃娃。 当然,说是农村的小土娃娃有点偏颇了,顾霖几个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农家孩子,真正的农家孩子常年在外面疯玩疯跑,哪有谢澜的白净和干净? 不过谢澜的装扮的确和一般的农家孩子没什么两样,就连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普通的棉布衣服。 说起来这也有一个缘故,因为谢涵想要特意锻炼谢澜的胆量和性格,不想把他养成闺阁女子的习性,便要求双平多带着谢澜和陈夏出去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陈师傅会远远地跟着。 既然是跟村子里的小孩子一起玩,穿着打扮自然不能太好了,总得跟这些小孩子们差不多才能融入到他们当中去,因此,谢涵才跟白氏商量给孩子做几身棉布衣服。 白氏虽不太愿意,可也听从了。 因为她也是在农村长大的,知道农村人有一个说法,小孩子要贱养,尤其是男孩子,更得贱养才能长大,没看农村孩子取的小名都是什么狗剩狗崽之类的。 还别说,谢澜自从经常出去和小伙伴们玩之后,不仅胆子变大了,就连饭量也见长了,更难得的是人也变得活泼健康了,不像冬天那会动不动就染病,害的一家子都跟着揪心。 可能正是因为谢澜在外面和小伙伴们玩多了,所以才会很快看出姐姐是被人欺负了,所以才会想着要为姐姐出头。 “多大了?”顾霖见谢澜口齿清晰,行礼也有模有样的, 便翻身从马上下来了,走到了谢澜面前。 “三岁。”谢澜自己回道。 “三岁?不错,不错,三岁便有如此胆量和眼力,孺子可教也。”说完,顾霖随手把自己腰前的玉佩摘了下来放到谢澜手里,并摸了摸谢澜的头。 谢澜摸着手里的玉佩一脸懵懂地看着谢涵,因为谢涵不止一次地告诫他在外面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更别不能吃别人的东西。 第三百四十七章、不舍 小说网.,最快更新闺华记最新章节! 不知是不是张氏的话吓到了马夫人,还是马夫人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礼节性的安慰话被张氏过分解读了,因此,马夫人后来只拉着谢涵的手问了些婚礼准备的情况,需不需要帮忙等,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送走马夫人,谢涵这才看到马夫人的礼单,有给祖父祖母的百年人参一支和衣料两匹,也有给谢澜、谢葛、杜衡等几个小辈的金项圈,不过大部分还是给谢涵的添妆礼。 这份添妆礼可不薄,除了上等的织金锦衣料四匹,还有一匹大红的羽纱和一匹大红的哆罗呢,此外还有一副红宝石的头面外加一面西洋靶镜。 谢涵自己估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即便值不了一千两银子也能值个七八百两银子,无缘无故的对方怎么会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如此慷慨? 想不通的谢涵很快放下了这件事,离成亲的日子只有三天了,她手头的事情真不少。 次日,五月初七,谢涵正和张氏等人在屋子里商量该派谁过去铺床压床时,谢耕梅一家、谢沛一家、谢耕山和谢鸿谢潇父子仨都到了。 据说是谢耕梅的意思,说谢涵的娘家人本来就不多,他们再不来的话太愧对谢涵这些年对他们的扶持之恩。 而谢耕梅当时之所以没有跟着谢涵一起进京则是乡下老家有事走不开,这不处理完了便紧赶慢赶地进京了。 见谢耕山一个长辈满脸愧色地站在自己面前,谢涵也说不出狠心的话来拒绝他们。 张氏倒是满脸欢喜,谢家人总算是团圆了,都来送谢涵出阁了,她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至于郑氏和谢泽,她早已自动地把他们排除在谢家人之外了。 五月初八,谢涵正和高升等人确认嫁妆的礼单时,王平带着十来位太监上门来了,说是代表皇上来给谢涵添妆的。 王平的人刚走,紧接着太后又打发人来了,接着是皇后、夏贵妃等人,这一天谢涵都没闲着,刚接待完宫里的人,其他的一些勋贵世家也打发人来或多或少给谢涵添了几样东西,当然,除了顾家和沈家。 五月初九,这是谢涵出阁的前一天,也是她以女儿家的身份留在娘家的最后一天。因此,一早起来谢涵就把父母的画像挂了出来,祭拜完毕之后,她去前院向张氏请安。 一家子正吃早饭时,司妆拿着一张礼单进来说,门口有人来送礼了,不过东西放下了就走,人没进来。 谢涵接到礼单一看,果然是顾铄,这份礼单是他亲笔写的,谢涵略过了前几项的衣料首饰,眼睛落在了最后一行上,古籍一箱。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谢涵问。 “有,他说一日为兄,终身为兄。” “去命人把那箱子古籍送到我房里去,剩下的东西交给司琴姐姐登记入库。”谢涵只得吩咐道。 饭毕,谢涵回到自己屋子,见炕桌上放着一个藤编的小箱子,箱子没有上锁却用一个九连环结绑上了,谢涵花了半盏茶的工夫打开了箱子,最上面的一本书是《论语》,扉页上有谢涵的名字,是谢涵自己的笔体,翻开书页,里面还有注释,也是她自己的笔体。 第三百四十八章、主仆 其实谢涵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能好好地活下去也是她最大的奢望,因为只有她好好地活着,谢澜才能好好地活着,谢家一家大小才能安然无恙。Δe『Δ『ㄟ 可现在的难题是谢涵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留住面前这位老人的寿命。 她连顾霖到底是得的什么病都不清楚,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你近期有大灾,要留心自己的身子吧? 还有,她的重生连自己父亲的性命都留不住,所以她同样没有信心能留住顾霖的性命。 可若什么都不做,谢涵又面对不了自己良心的拷问,毕竟顾霖的生死事关数万军人和数十万百姓的福祉。 可做,她又能做什么? 直到把顾霖送出了村口,谢涵仍旧没有找到答案,不过她倒是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去幽州,她要陪在顾霖身边,她想看看他到底会得什么病,能不能帮到他。 当然,谢涵说去幽州并不是立刻就走,还有半个月就到了中元节,她得祭拜自己的父母,中元节过后紧接着又是中秋节,随后便是谢沁的婚期,她想等谢沁的婚期过后再去幽州,这个冬天她就打算在幽州过了。 谁知中元节前一天,顾珉突然带了几个随从过来,说是顾霖的意思,让他代为祭奠一下谢纾,同时也让他把谢涵带去幽州,顾霖有事找她帮忙。 谢涵听了顿觉不太舒服,难怪顾霖会打顾珉来祭奠父亲,原来是有求于她。 可是话说回来,顾霖是一方统帅,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她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帮忙? “三舅,到底是什么事情会用得上我一个小孩帮忙?”谢涵见顾珉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心下更是惴惴不安。 主要是她实在被顾家整怕了,动不动就给她下药,一点也不顾她的生死。 “这个我也说不好,你外祖父只交代我把你带过去。对了,还有你家的高管事,别的他没说,涵姐儿,你放心,三舅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谢涵看了顾珉一眼,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可不管信还是不信,这趟幽州之行她必须得去,因为她本来也是打算去顾霖身边的,只是提前了一个月而已。 再说了,顾霖既然说了要带着高管事一起去,想必是真有什么事情需要用到高管事。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谢涵到底还是交代了文福,正常情形下她每隔十天会给家里捎个信来,如果她半个月没有音信,就让文福带着张氏去幽州的将军府找她,如果再不行的话,便去京城找阿金,让阿金去找王平。 不是她小人,鉴于以前顾家对她做的事情,她觉得十分有必要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因着事情比较紧急,谢涵稍微收拾了点衣物细软次日一早从山上祭拜下来便跟着顾珉出了。 谁知中途在一个小镇打尖的时候谢涵又看见了那对主仆,也就是曾经绑架过谢涵的那对主仆,也是曾来村子里询问林采芝的那对主仆。 第三百四十九章、谁去(月票五十加更) 谢涵一行是在快天黑时进城门的,这一路谢涵都在留心那对主仆的马车是不是也往幽州来,可惜,直到进城谢涵也没有看到对方的影子。 要依谢涵的意思是想回自己家住去,可顾珉没答应,直接把谢涵带去了顾家的将军府。 高升和文安也留了下来,不过他们住在倒座,倒是也方便他们出入。 而谢涵则被顾珉带着去了内院的一处院子,好巧不巧的,这座院子竟然就是上一世她陪顾铄来幽州时住过的地方,院子里有一个葡萄架,架下有一个秋千椅。 这是上一世谢涵最喜欢待的地方,她没少在这个秋千架下翻阅各种史籍,也没少在这秋千架下和顾铄谈古论今,当然更没少在这个秋千架下做自己的少女梦。 可惜,梦终归是梦。 如今,她又站在了这秋千架前,却早已不是上世的那个她了,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怎么啦?不喜欢这个地方?用不用换个地方?”顾珉见谢涵看着那处葡萄架落泪,问道。 “不是,很好,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母亲www.shukeba.com。”谢涵擦了下眼泪,笑了笑。 顾珉听了信以为真,摸了摸谢涵的头,“这地方是你外祖父选的,他说过几天葡萄熟了你就可以吃了,小孩子肯定喜欢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你外祖父如今是真喜欢上了你。” 谢涵听了依旧笑了笑。 这天晚上谢涵没有见到顾霖,也没见到顾琰,据说两人都去了城外的军营视察。 晚饭是顾珉陪着吃的,饭后,谢涵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了许久,看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发呆,直到月上中天,夜深露重,司棋拿着一件外衣来找她,谢涵才恍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而自己的脸上也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眼泪。 谢涵是三天后才见到顾霖的,这才知道顾霖找她来是想 让高升陪他去鞑靼那边转一圈。 他想深入鞑靼考察一下鞑靼的粮草是能支撑得起这场战事,因此,他想扮成粮商,高升扮成他的管事。 毕竟高升现在在幽州正做着布匹和餐馆生意,对幽州的粮草市场多少也了解一些,还有一点,高升手里有不少药材,这些药材也能吸引住鞑靼人,因此,带他同去露馅的可能性小多了,毕竟高升也算得上是一位正经的商人,同时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管事。 “不行,父亲,你是一方统帅,你要出了事怎么办?”顾琰第一个提出了反对。 同时反对的还有顾珉和谢涵。 谢涵不仅反对顾霖去,她也不希望高升去。 高升对她而言不仅仅只是一个管家,他还是谢涵的亲人,是谢涵最信任的人,可以说,父亲离世后是高升替她撑起了这个家,因此,她是万分不愿意高升去冒这个风险的。 而且很难说,这不是顾霖想除掉高升的计谋。 第三百五十章、借人 ,! 顾霖这一次倒听进了谢涵的劝,一方面是谢涵的那句“久居高位的人气场太强”,另一方面是他也想历练一下顾珉。 顾珉虽说是庶出的,可因长相酷似他一直颇得他的欢心,如今也二十多了,还是一个小小的比贴士,连个主事都没有混上,因此他才把他带了出来。 所以最后商定的结果是顾珉带着高升再带几个护卫去,顾珉和高升谈过之后,高升倒是一口答应了,不过他提了一个建议,既然是扮作商人,就没有空手去的道理,因此他建议顾珉给他两天时间,他想从幽州城里调一些南方运来的绸缎过去。 这些南方来的丝绸在鞑靼是相当紧俏的货物,深得鞑靼贵族的喜爱,肯定能卖上一个高价。 这个就不是谢涵能操心的了,她所关心的唯有高升的安危。 为此,谢涵和高升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让高升带几个自己人去,可问题是高升手里并没有什么可用之人,陈武倒是合适,可陈武还远在乡下。 再说了,乡下那边留守的人员不多了,谢澜和谢涵的贵重东西大部分还在乡下,因此陈武是不能轻易调离的。 权衡了一下,谢涵让高升去赵王府找一趟尹嬷嬷,她想跟朱泓借几个人,朱泓身边肯定有会武功的侍卫,他不出门,暂时应该是用不上的。 还有一点,谢涵想拉着朱泓一起做这趟生意,不是卖粮食,而是从鞑靼人收购些皮毛和珍贵的山货,这些倒腾到京城至少能翻一番,前世顾铄就靠这个挣了不少私房。 虽然不清楚朱泓手里到底有多少银两,可谢涵知道徐王妃当家了,王府的家产肯定到不了朱泓手里,朱泓能有的也就是他母亲的那点嫁妆,而夏家是诗书之家,除了开书院和书铺,也没有别的什么营生,因此,谢涵猜想当年王妃的嫁妆也不会太丰厚。 所以她想拉他一把。 其实,谢涵最开始考虑的人选是朱如松,她记得朱如松身边也有几个比较厉害的侍卫,可问题是谢涵不清楚朱如松是不是已经知晓她的真正身份,所以谢涵不敢去见他。 高升倒是很赞同和赵王府的人合作,说实在的,让他一个人跟着顾家人去鞑靼他心里也没底,这几年顾家的作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他才不相信顾家死心了。 可问题是顾珉开口了,又是顾霖的意思,他就是想拒绝也拒绝不来,而且他已经从顾珉嘴里听说了,如果他一个人不敢去的话谢涵想陪他去,这话把高升吓到了,他是决计不能让谢涵去冒半点风险的,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故而一听谢涵让他去找尹嬷嬷借人,高升忙不迭地答应了 因为怕高升的面子不够,谢涵亲自去见的尹嬷嬷,不过不是在将军府,而是在谢涵自己家。 在尹嬷嬷面前,谢涵就没有瞒着的必要了,她直言这一趟不仅仅是为了私利,也是为了民族大义,所以她不能拒绝,但她又委实不放心高升的安全。 第三百五十一章、仗义 说起来这个围魏救赵的主意还是谢涵出的呢。 幽州的困局解除之后,顾铄为了报幽州被困之仇,曾经也带人去围困鞑靼的城池,并命人在路上伏击前来救援的士兵,打了一个漂亮的复仇仗。 可惜,这一世谢涵不能站在顾铄身边,也就不知道到时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想到这,谢涵觉得自己还真不能离开幽州,她必须守着幽州,至少,上一世的战争她经历过了,几场大的战事她都记忆犹新,因此,她必须留下来帮着顾家一起守住幽州。 只是她委实不想再跟顾铄打交道了。 可除了顾铄,顾家还会派谁来守幽州呢? 对了,上一世顾琰也在,他们父子联手经历了好几场大的战事,可不管是顾琰还是顾铄,谢涵都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顾家除了他们两个,也就剩顾琦和顾珉了,顾琦走的是文举,顾珉倒是在兵部和军营待过。 可惜,顾霖去世之后,顾珉一直得不到重用,甚至还不如顾璟几个族亲来得重视。 不对,除了顾家还有一个人,李榆的父亲李尧,战事打起来,他这个千总肯定是责无旁贷地要上战场的,如果谢涵能帮他打几场胜仗,是不是就可以替他洗去当年榆关失守的耻辱了? 可问题是谢涵太小,又是一个女孩子,她该怎么做才能让李尧相信她呢? 尹嬷嬷见谢涵一会摇头一会蹙眉,忙拉着她的手问道“是不是你外祖父还跟你说了什么,孩子,你可不能瞒着嬷嬷,我们王妃就留下这一个根,我得替她守着他。” “嬷嬷放心吧,我也不走,等我二哥成亲了我就带着小弟一起搬到幽州城里来住,这是我外祖父的主意,可见他对这场战事很有信心。”谢涵宽慰道。 尹嬷嬷听了这话方不言语,谢涵见此又劝慰了她好些话,不过谢涵倒是提醒了尹嬷嬷一句,一定要在城里藏好足够的粮食,能藏多少就藏多少,因为谁也不敢保证战争发生后到底会是什么情形。 送走尹嬷嬷后,谢涵并没有急于回到将军府,而是和高升又商量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以及家里该准备的东西。 尹嬷嬷第二天打发人来回的信,说是她主子不想冒这个风险去合作这项生意,倒是答应了出借两个人。 谢涵觉得两个人委实有些少,思虑再三,她给朱如松写了一封信,信里她承认了自己是谢家人,不过女扮男装的身份没有提,只说自己是谢家的近枝,算是谢涵的堂兄,那个修村墙的主意就是谢涵托她向赵王嫡长子进言的,说谢涵也是想为百姓们做点实事,可是苦于人微言轻,知道她和朱家的旁支走得近,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个计策。 信末,谢涵才提到想向朱如松借四个人去一趟鞑靼,说她想和谢涵搭伙做皮毛和丝绸生意,同时也问他有没有兴趣,至于细作一事因为事关重大谢涵便没有提,信末的落款依旧是三水。 第三百五十二章、李尧(一) ,! 谢涵是第一次来梁茵的府上,梁茵家住在幽州兵衙附近的一条胡同,房子不大,可也不小,跟谢涵的房子差不多,也是一个三进的院落,没有后花园,但是有东西跨院。 “还真是你来了,下人们来通传的时候我还不信,什么时候到幽州的,这次打算住多久,是不是陪你二哥来置办成亲用品的?你祖母他们来了没有?”梁茵见到谢涵着实有几分欣喜,话也多了起来。 谢涵一一回答了,见家里只有梁茵和几个丫鬟婆子,随口问道“姨父和表哥们没在家?” 梁茵听了嘴角叹了口气,“我们家现在可冷清了,你大表哥进了府学,经常一个月回不了一次家,老二在城外的书院,也是难得回一趟家,你姨父就更忙了,长年在军营。” 不过梁茵叹气归叹气,说到儿子时语气里还是透着自豪的,因为李榆六月份的时候过了院试,如今也是一名秀才了,也进了府学,现在和杜廉成了同窗。 不光是梁茵,就连张氏和吴氏也与有荣焉,对这门亲事也是越来越满意了,依吴氏的意思也想给新月置办一套好嫁妆,可惜新月没答应,说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也不能把银子都花她一个人身上。 张氏听说了倒是有点后悔不该这么早分家,因为不分家的话,两家的财力聚在一起倒是可以体面把这几场亲事办下来。 当然,张氏也只是想想而已,分都分了,还能说什么,她也不能因为一个新月再把这个家合起来,人心都散了,勉强合在一起也没有多大益处,反而会把彼此之间的那点亲情都耗干净了。 比如说郑氏,被逼着在城里买房把三个儿子接走了,对张氏和谢涵的意见大了去,连谢涵上门都没有一个好脸色,好在谢耕山和谢泽几个还算是明白人,对谢涵倒还跟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热情,因为他们清楚这家是为什么分的,对谢涵也就多了很多愧疚。 因此,谢涵也就不跟郑氏一般见识了。 不过这会谢涵见梁茵提起李榆进府学,倒是提醒谢涵忘了一件事,她忘了把手里的礼单递给梁茵了。 “真是不好意思,早就想来看看姨父姨母和两位表哥,可我一向腿懒,拖到现在才上门还请姨母见谅。”谢涵说完把手里的礼单送了出去。 她这次来给梁茵和李尧一人准备了四匹衣料,都是南边来的上好绸子,李榆和李幽是一人一套笔墨纸砚,此外还有一些干货海鲜,谢涵记得梁茵也喜欢吃。 “这孩子,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跟姨母还客气啥,说起来应该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关照你,对了,说到这忘了问你,你知道你外祖父和两位舅舅来幽州了吗?”梁茵接过礼单扫了一眼递给了旁边的婆子。 “知道,外祖父的军队是从外面村子门口过的,还进来吃了顿饭歇了一下脚。”谢涵说完随着梁茵坐了下来,环视了一下堂屋的摆设。 第三百五十三章、李尧(二) 当然了,梁茵这么想并不是希望谢涵出事,相反,她是在为谢涵担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顾家这些庶女们的命运,她母亲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所幸的是她母亲最后关头明白过来了,可不管怎么说,她父亲也算是为顾家丢了性命,因此,她猜想谢纾的命运应该和她父亲差不多。 所以梁茵是真心怜惜谢涵,希望谢涵能平平安安的,再说了,谢涵若平安了,说不定将来还能带挈一下她儿子的前程呢。 至于外界传言谢涵的身家梁茵倒是没有放在眼里,这些年的经历她早就悟出了一个道理,钱财虽然是好东西,可也绝对是坏东西,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一个不小心就会反手把自己伤了。 故而梁茵很认同谢涵祖母说的那句话,过日子最重要的是舒心,有银子没命花的人多的是,她又何必趟谢涵这趟浑水? 这么着,梁茵说服了李尧,而李尧权衡之后觉得新月倒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可进可退的,因此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不过在得知谢涵因为修村墙被皇上称赞之后,李尧却对谢涵刮目相看了,同时也存了几分好奇之心,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年岁不大,弄出的动静却不小,他倒要好好看看,谢涵能否斗得过顾家,能否替他报了当年的榆关之辱。 “原来你就是涵姐儿,你姨母念叨你多次,总也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儿一看果然是一个伶俐的,怎么了,是不是打算搬到城里来过冬了?”李尧换上了一副亲和的面孔。 谢涵笑着上前先向对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这才说道“暂时还没搬来,家里还有一点事情没弄利索,不过我想这个冬天应该会在城里过。” 谢涵不知道长辈们到底有没有给梁茵请柬邀请她来参加谢沁的婚礼,所以便没把谢沁即将成亲的事情说出来,她怕梁茵知道后还得破费一笔。 谁知梁茵听了这话拍了下手,“可不是很快,眼看着就八月节了,这位亲家公子的亲事也没几天了,我们到时就不去了,打发榆哥儿过去送一份节礼和贺礼。” “别,亲家太太别破费了,大老远的也不方便,我祖母还特地交代过我,万不可在你们面前提起我成亲的事情。”谢沁正和李尧说话,听见梁茵说的话转过身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 “这孩子,也是个实在的,有什么不方便的,左右榆哥儿也要跑这一趟的。”梁茵见谢沁也是个本性纯良的人,暗自点点头。 说起来张氏还真把这几个孙子孙女教得不错,这次议亲,她接触了下吴氏和郑氏,觉得那两个女人的眼光和心地可比张氏差多了。 谢涵见梁茵问起谢沁成亲的事宜来,便转向了李尧,问起鞑靼那边的最新状况来。 “你也关心战事?”李尧显然没想到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也会关心这个话题,不觉又对谢涵多了几分兴趣。 第三百五十四章、杞人忧天 谢涵之所以质疑对方的粮草一来是受顾霖影响,她猜想顾霖之所以命人冒着生命风险去鞑靼亲探一下对方的粮草虚实,想必也是怀疑到什么,或者是吸取了十多年前幽州知府的教训;二来上一世谢涵经历过那场战争,五六年打下来不要说鞑靼人缺粮,就是大夏这边也是多少田地荒芜多少人饿着肚子啃树皮草根。 因此,粮草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谢涵才会提前告知高升家里的粮食一律不卖,不仅她家不卖,连谢耕田和谢耕山这一年的粮食也没卖,非但如此,她还命高升借着饭庄的由头偷偷收购了不少粮食,这些粮食都在幽州城里的后花园地窖里藏着。 李尧见谢涵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惊讶之余倒也耐心地跟谢涵解释起来。 鞑靼人属于游牧民族,也叫马背上的民族,这个民族的特点是善于骑射,不事耕作,因此他们的饮食习惯和汉人有很大不同,主食一般就是奶制品和肉,还有就是用他们的牛羊和马匹从邻国换点粮食,或者就是干脆从邻国抢粮食。 当然,这是指年景好的时候,牧草茂盛,牛羊成群,所以他们不缺吃的,或者说缺的不多,小打小闹抢几场也就差不多够他们撑到来年牧草绿的时候。 可这两年由于干旱得厉害,河流枯竭,牧草枯萎,牛羊都没有吃的,人就更没有吃的了,所以他们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而是大规模的掠夺。 而以往的掠夺他们一般愿意选择冬天,一是冬天冷,鞑靼人习惯了冰天雪地,可夏国这边的人却习惯了猫冬,战斗力要打个大大的折扣;二是冬天粮食都入库了,好抢,他们骑个马打个来回就会有不菲的收获。 可今年不一样了,今年边境线上很多村子都修了城堡, 鞑靼人不傻,自然明白修了城堡和没有修城堡大不一样,因此他们干脆也不等到冬天了,见粮食熟了,农民们把粮食从地头收回来他们就开抢,或者没等农民收粮他们自己就抢着收割了,故而今年边境线上的粮食基本都到了他们手里,这些粮食支撑他们一个冬天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还有一点,任何时候都有趋利的商人,那些商人每年都屯了大量的粮食偷偷卖给鞑靼人,别看鞑靼人凶狠,杀人不眨眼,可他们却对夏国的商人很友好,因为他们清楚一点,他们的生活还得仰仗这些趋利的商人。 所以战事一旦拉开,夏国这边的粮草未必会比鞑靼人支撑得久,别忘了他们还有数不清的牛羊可以宰杀。 “你是说他们很优待商人?”谢涵总算明白为什么顾霖想亲自扮成商人去鞑靼了,看来他没少花时间来研究鞑靼人。 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 可惜,这样一个好统帅却是一个十分冷血的人,眼里只有顾家的利益,对自己的庶女没有半分的怜惜和骨肉亲情。 不仅他,顾家几代掌门人都是如此,几乎所有的庶女都是用来做棋子,她们的夫婿不是用来替顾家背黑锅就是用来替他们贪墨银子。 第三百五十五章、早产 从李家出来,谢涵想拉着谢沁去街里逛逛,她知道吴氏手里不可能会有太多银两,再加上明年新月要出阁,因此谢沁成亲的聘礼肯定会打一个折扣,可谢涵却不愿意委屈了谢沁。 因为在谢家这两年多,谢涵除了和三位姐姐走得近,剩下的便是谢沁了,当然,长辈们例外。 谢涵清楚记得自己扶柩进村的情形,当时父亲的灵柩在前,她的马车在后,当她看到一对年迈的老人哭着扑向灵柩时便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下了马车向那对老人跑去,路上摔了好几跤,是谢沁第一个跑过来抱起了她。 还有去年腊月谢沁兴冲冲地带着弟弟们回家过年,却被张氏的分家提议浇了一瓢凉水,彼时谢沁拉着谢涵说了好多以前的旧事,也问出了为什么共患难易共富贵却难这样深刻的问题,谢涵至今想起谢沁当时的泪奔还感动不已。 因此,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些哥哥里最先打动谢涵的便是谢沁,最有家族亲情观念的也是谢沁,所以谢涵才不想委屈了他。 谁知谢涵刚一提出要去银楼买两套头面首饰时,谢沁便猜到了谢涵的用意。 “小妹,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东西,你要是给我买来当聘礼去充门面就完全没有必要。我家就这条件,她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和我们差不多,都是比普通农家略强一些,因此这门面不充也罢。还有一点,我不是什么虚荣的人,家里该是什么条件就什么条件,我不想给她一种错觉。”谢沁正色说道。 “话虽说如此,可哪个姑娘家不希望体面地嫁人,不希望自己受到夫家的重视?你也不希望委屈了她吧?”谢涵承认谢沁的话有道理,可问题是她真的不缺这点银子。 “这有什么可委屈的?我家的条件她不是不知道,既然她认可了,就说明她不委屈,若觉得委屈,就说明她不认可,那她大可以退了这门亲事。小妹放心,二哥也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草包,二哥相信假以时日,二哥会凭着自己的双手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谢沁说完越过谢涵,直接命赶车的文安回家。 “这样吧,我们一会去看看大姐,大姐月底该生小孩了,我们去给小外甥买个长命锁,城里的东西比镇里的好。”谢涵换了一个说辞。 “不用了,我的东西早预备好了,我知你也不缺这点东西,肯定也早预备上了,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一起去看看她。”谢沁猜到了谢涵的心思,再次拒绝了。 谢涵见此只好作罢,嘟囔了一句“迂腐”,谢沁听见笑了笑,也不恼,伸手摸了摸谢涵的头,随即便命文安去小月家。 谁知谢涵的马车刚拐进杜廉家的胡同,文安就看见杜廉带着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出来。 没等文安告诉谢涵,杜廉先拦住了文安,“你们小姐在车里吗?” 谢涵一听杜廉的语气相当的急切,忙掀了车帘问“大姐夫可有什么急事?” “小妹,大姐夫求你了,还请你赶紧去赵王府帮姐夫找一个好稳婆,你大姐她,她,她。。。” 第三百五十六章、缘由 原来,杜廉昨儿回来休沐,得知小月打算推迟日子回乡下,他没答应。 因为他多少懂些医理,他知道月份越大坐马车越不安全,因此他说服了小月跟谢沁一起走,而且为了确保旅途安全,他已经请好了假打算陪小月一起回乡。 于是,今儿早饭后杜廉便和小月开始收拾东西,正忙着时,郑氏来了。 杜廉见郑氏来了,怕她们母女两个说话不方便,特地找了个收拾书房的借口出去了,留下这对母女说点体己话。 小月见到郑氏,没等郑氏开口,便拉着郑氏劝她和她一起回乡下,杜廉虽然懂医理,可杜廉毕竟是个男的,哪有自己亲娘照料起来方便? 可谁知郑氏听了这话却犹疑起来,她委实不想这么回乡下,因为她一走的话谢泽几个没有人照应,此是其一,其二她回到乡下她肯定得帮吴氏张罗谢沁的亲事。 可自打分家后,郑氏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倒也不全是针对吴氏,更多的是针对张氏,因此她便存了心想拖到中秋前二天再回去。 小月见此便劝起了郑氏,说谢家是一个整体,张氏待小月不薄,大伯人也很厚道,两位哥哥两位妹妹人都不错,不说别的,县城的饭馆这两年一直是谢沛在尽心尽力地打理,他们家什么力也没出,每年都是白跟着分红。 可谁知小月不提县城的饭馆还好,一提这个郑氏心里反倒一肚子火。 原来搬到府城之后她曾经跟谢耕山提过,她的意思是县城的饭馆是谢沛在管,可巧谢耕山没什么事做,不如就让他去打理府城的饭庄。 因为那个时候谢沁府试没过,不想继续念书,流露出也想去府城那个饭庄学做生意的念头,郑氏生怕府城那个饭庄以后也交到谢沁手里,如此一来她二房岂不都得看大房的脸色过日子? 可谢耕山回绝了他,说他一个泥腿子什么也不懂,去了能做什么? 而且这样一来,明显是不信任谢涵,明显是在跟大房三房争权争利,所以谢耕山反倒训斥了她一顿。 这口气在郑氏心里憋了好长时间,这会见小月提起,她又跟着抱怨起来。 小月见母亲越发不可理喻,便不想和她谈下去,偏郑氏又拉着她问打算给谢沁送点什么贺礼,当得知小月打算给谢沁随六十两银子的礼金并附上六匹上好的绸缎时,郑氏彻底火了。 因为她这个做婶娘的才打算掏二十两银子,可小月这个做妹妹却比她多了好几倍,到时郑氏的脸往哪里放? 于是,郑氏便拉着小月训了一顿,开始哭诉过日子的艰难,哭诉她当时为了给小月凑一份体面的嫁妆看了多少张氏和谢涵的脸色,哭诉下面的三个弟弟一年的花销有多大,等等等等。 小月见母亲越说越不堪,便也哭了起来,这一哭便动了胎气,郑氏见小月托着肚子喊疼这才吓坏了,忙去前面书房通知了杜廉。 春梨说完后谢涵气得两手握拳,既生气又心疼,可另一方面,她也恼小月的软弱。 第三百五十七章、姜还是老的辣 因小月提前产子,乡下自然是没法回去了,她不走,杜廉也不能离开,于是,他们两个便提前把礼金给了谢沁,仍是按照之前夫妻两个商定的数目。 郑氏见自己女儿因为这事气得早产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倒也知道留下来一心一意地伺候小月坐月子。 谢涵等到八月十三见高升还没有回来,只得交代家里的门房几句,然后和谢绅一家回到乡下,郑氏、谢泽几个同行。 这个中秋节是谢家分家后的第一个节日,加之又临近谢沁的亲事,因此这顿团圆饭是在谢耕田家吃的,席上,谢耕田发话了,他是长子,以后的年节需都在他家聚齐。 因此,谢涵带着谢澜还有方氏白氏也都过去了。 饭后,张氏当着一家人的面给了谢沁一盒齐整的银锭,二十个五两的。 见众人的眼睛看过来,张氏抬眼看了一圈大家,说道“这些银子是分家时你们三家各孝敬我的二十两,大梅知道后也给了我二十两,说是和你们哥仨一样。此外这些日子我和涵姐儿住在一起,涵姐儿每个月给我五两银子一吊钱的月例,我原说不用了,我一个乡下婆子也没有什么用银子的地方,可涵姐儿说了,怎么说我也是一个长辈,是一家之主,该有的人情礼往还得有,所以我就收下了。这不,二小子是分家后第一个成亲的,我和你祖父就出一百两银子,以后几个孙子孙女也照这个例。” “看娘说的,娘就是一文不掏,谁还敢挑娘的不是?娘把我们这一大家人养大了,又给了我们这么厚的一份家业,我们都知足着呢。”谢耕田陪笑道。 “可不,就是这话,不过娘既然发话了,我们也不能含糊,只是我们不能越过娘去,这样吧,我们掏八十两。”谢耕山怕自己婆娘说错话,抢着说道。 谢涵听了这话看向方氏,方氏收到谢涵的示意,忙道“我们也替老爷出八十两。” 张氏见此点点头,“大梅那估计也得出八十两,她日子虽不太好过,可这两年跟着这边也借了不少光。” 这一刻,谢涵再次佩服起老太太来,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不动声色就替谢沁筹集了好几百两银子,有这几百两银子垫底,不管将来谢沁赶考还是做点小生意都不用愁本金了。 最重要的是,张氏不放心吴氏和郑氏两个儿媳,她这么做也相当于是把他们两个手里的银子转移到几个孙子孙女手里,如此一来,她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想到这,谢涵笑道“二哥,大姐成亲时我送了不少衣料首饰,二哥不要衣料首饰,我也给六十两银子吧。” 谁知她的话一出,孙氏的脸顿时难看起来,只是没等她开口,谢沁先摆手道“三叔那份我就厚颜要了,你那份就算了,哪有哥哥成亲妹妹给出银子的道理?” “怎么没有?大姐的银子你能要,我的你怎么就不能要?你若不要也行,那我依照大姐的旧例给你置办一份衣料首饰。”谢涵说道。 她是想借这个机会定个例,省得将来郑氏还得找她来打秋风,她倒不是不舍得那些银子,而是不想惯郑氏的毛病。 第三百五十八章、病倒 中秋过后,谢涵见高升还没有回来,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的。 好在这几天家里事情多,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提前接来了,三家都住满了人,谢涵这边除了谢耕梅一家还有两位姑祖母家,每家都有三四个小孩子,因此,谢涵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十八日一早,谢涵早早便被新月和弯月弄醒了,三个人换了一身齐整的喜庆衣裳,因为谢涵和弯月今日也要跟着谢泽他们一同去迎亲。 原来当地有个奇怪的风俗,成亲当日需要新郎的妹妹抱一床被子跟着去迎亲,新月笄年了,又定亲了,这种时候自然不好抛头露面,所以这个任务便落在了弯月和谢涵身上。 谢涵原本有点小雀跃,因为前世今生她都没有机会真正参与一场婚礼,说不好奇是假的。 只是在见到老房院子里的大红花轿和身穿新郎服的谢沁时谢涵的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没有哪个女人不向往穿上凤冠霞帔坐上花轿被自己的丈夫堂堂正正地迎进夫家,可她却连一顶小轿都没有坐上。 “小妹,二哥成亲你激动啥?你看你还掉眼泪了。”弯月一向心细,很快发现了谢涵的异常。 “我长这么大还没看过成亲呢,上次大姐成亲我都没有参加。”谢涵擦了擦眼泪,笑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等我成亲时一定让你和弯月去做送嫁娘,到时给你一个大大的红包。”新月许诺道。 “二姐真是不知羞,还没怎么地就惦着出嫁了。”弯月冲着新月刮了刮脸,笑道。 “好啊,你敢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自毁出言莽撞的新月红着脸追着弯月咯吱起来。 正闹腾时,只见司宝跑了进来,说是谢涵那边来了好几个客人,都不认识,不过有点像那天来的军人。 “军人?”谢涵一听以为是高升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吓得腿一软,好在一旁的司书扶住了她。 刚站稳身子的谢涵没等新月和弯月发问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新月几个只得追了出来。 刚进自家大门,谢涵便看见顾霖身边的侍卫顾勇顾谋带着几个随从站在院子里。 “谢姑娘,我们奉国公爷的命来接你去见国公爷。”顾勇看见谢涵先开口了。 “见我外祖父,有什么急事?”谢涵打量了一下顾勇,见他脸色发青,像是长途奔波了许久,不由得忽悠了一下。 顾勇看了一下谢涵后边跟着的新月弯月等人,弯月忙拉着新月退到了一丈开外。 “国公爷偶染小恙,可是却查不出病因。”顾勇这才说道。 “这怎么可能,我才走几天?”谢涵说完捂住了嘴,眼泪崩了出来。 这一天还是不可抵挡地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要知道谢涵是八月十三回的乡下,十二那天还跟顾霖见了一面,当时顾霖还劝她留在幽州和他一起过中秋,可谢涵以谢沁要成亲为由拒绝了,不过她倒是答应了顾霖等新娘三朝回门她就回府城,因为她也惦记着高升一行。 第三百五十九章、病情 因为要在天黑之前进城,所以这一路谢涵一行根本没停下来歇息,只是在驿站换马的时候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总算在关城门的前一刻钟赶到了。 进了城,顾勇直接把谢涵带去了将军府,谢涵拿着手札进了顾霖住的院子,刚进门,便看见顾琰站在台阶上,暮色中虽看不清顾琰的眼睛,可谢涵感觉到了他眼里的冷意。 “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 “我瞧瞧什么样的手札。”顾琰伸手。 谢涵见此把手札送了过去。 顾琰接过手札转身进了屋,屋子里倒是亮如白昼,除了顾琰,还有四五个郎中模样打扮的人,谢涵认出了其中的两个,一个是杜郎中,一个是王府的医师。 谢涵进屋的时候几个人正低低说着话,似乎在争执什么,谢涵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顾珉,猜想他肯定还没有回来。 见顾琰走到灯下翻着手札,谢涵走到他身边,“大舅,我能不能去看看外祖父?” 顾琰扫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札。 谢涵见此和杜郎中打了个招呼,随即自己掀了门帘进了东边的屋子,东边的屋子也是亮如白昼,顾霖正闭着眼睛躺在了炕上,几天没见,脸瘦了一圈,脸颊处有点塌了。 此情此景,谢涵忽地想起了自己千里迢迢赶回扬州见父亲的情形,眼泪再次喷薄而出。 其实,谢涵的伤心不仅仅是为了顾霖,更多的是为父亲也为自己。 老话说的一点也不错,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才刚三年时间,便轮到了顾霖,谢涵不知道他如果早猜到结局,还会这么汲汲营营地算计这些亲人吗? “孩子,你来了?”顾霖虽在病中,可到底是军人出身,耳目比一般人灵敏得多。因此,尽管谢涵压制住了自己的哭声,可还是惊动了他。 “是,外祖父,我来看你了。”谢涵被这一声“孩子”打动了,走到了炕沿边坐了下来。 顾霖见此有点莫名其妙的,这丫头平日里躲顾家的人就像是老鼠躲猫似的,怎么一见他生病会伤心成这样? 没道理啊,虽然这两次见面他对她稍加了些辞色,可远没有达到疼爱她的程度。 “丫头,你不是恨外祖父吗?为什么见我生病会这么伤心?”顾霖委实有些想不通,干脆直接问了出去。 “我是不喜欢外祖父,因为外祖父打过我也骂过我,可这并不代表我希望外祖父生病。对我来说,外祖父可能不是一个好外祖父,可对这些士兵和夏国的百姓们来说,外祖父是一个好统帅,是一个令鞑靼人闻风丧胆的统帅,所以我希望外祖父能健健康康地长命百岁。” 谢涵说的是实话,所以也带了点感情,至少顾霖是感受到了谢涵的真心。 而真心却是他这些年最缺乏并认为最没有用的东西,唯其这样,这一刻他才觉得更弥足珍贵。 “呵呵,丫头,没想到外祖父在你眼里还是一个大英雄,这番话是谁说给你听的?”顾霖扯了扯嘴角。 第三百六十章、审问(一) 谢涵正坐在炕沿上琢磨顾霖的病和赵王有无干系时,顾琰带着那几个郎中进来了,谢涵见此忙退了出来。 谁知她刚领着司书出了顾霖的院子门,只见顾谋追了出来。 “谢姑娘,这件事干系较大,这些日子你们最好就住在将军府不要出去。” “知道了。”谢涵倒是无所谓出去不出去,出去的话她也只是去看看小月,可这些日子杜廉肯定也在,她去的话多少有些不方便。 只是谢涵不明白的是,既然顾霖知道把他生病的消息封锁住,上一世为何没有人把他死的消息封锁住? 还有,顾霖的病到底是怎么来的?杜郎中又为何单单让她跑一趟送什么手札来,顾霖到底知晓不知晓杜郎中就是当年被他害死的那位小杜郎中的父亲,等等等等。 谢涵心里有太多的谜团。 只是这会的她又累又饿的,只想赶紧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吃点热乎东西洗个热水澡,别的只能等明日再考虑了。 可能是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这一夜谢涵睡得一点都不安稳,不是做梦自己仍旧进了顾府给顾铄做妾就是梦见自己被人追杀,连谢澜也没有逃脱。 次日一早,谢涵毫无疑问地起晚了,司棋正伺候她洗漱时,司画说顾琰来了。 谢涵听了一愣,本能地觉得顾琰找她准没有好事。 果然,谢涵心里刚闪了这个念头,顾琰已经大步进来了,也不顾谢涵正在梳洗,大手一挥,便让不相干的人下去了。 谢涵只得自己胡乱绾了一下头发,随即站到了离顾琰三尺来远的地方。 顾琰先是打量了一下谢涵,也不说话,见谢涵低着头,有点局促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开口了,“你怕我?” 谢涵点点头,她着实有些怕他。 因为顾琰的个性和顾霖一样清冷,这种人为了顾家的利益连自己的庶女都能牺牲掉,谢涵这种庶女生的孩子就更没有地位了。 偏顾琰还不肯放过她,竟然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怕你一生气也打人,我也不知哪句话说的好哪句话说的不好,外祖父高兴了就夸我,不高兴了就踹我。” 顾琰见谢涵嘟嘟囔囔的,分明就是一个孩童,不由得眯着眼睛再次研究起她来。 他和谢涵接触的机会更少,有限的一点了解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先是顾琦抱怨她的伶牙俐齿,再后是母亲的怒不可遏,因为谢涵把她送去的人全都打发回来了,而且还是病的病伤的伤残的残,接着又是父亲,林先生,妹妹,妻子等等,几乎每一个和她打交道的人都多多少少从她这吃了亏。 可是前些日子在乡下和谢涵匆匆见了一面,他委实没有看出这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他也承认一点,这丫头貌似真读了不少书,且记性不错,聪明是肯定的,早慧也有一些,毕竟父母去世得早,肯定要比同龄人懂事些,这些都在正常可理解的范围内,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丫头的心思这么缜密,仿佛能洞悉大人们的意图,所以他们才会屡屡在她手上吃亏。 第三百六十一章、审问(二) 谢涵的复述很详细,先是误打误撞抓了杜廉来看病,接着又说杜廉找她借父亲的笔记,因为借笔记还笔记便和自家几个哥哥相熟了,偶尔也会留下来指点一下哥哥们的功课,而谢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从杜家借到了医书和手札。 总之,她的说辞不仅合理地解释了杜家为什么会和谢家成为姻亲,也合理地解释了谢涵为什么会从杜家借到医书和手札,倒是正好描补了顾琰之前找出的破绽。 “那梁家呢?你可别告诉我梁家也是主动上门找你借你父亲的笔记才相中了你们谢家。”顾琰说完微微“哼”了一声,明显的不屑。 毕竟在他看来,李尧就算混得再不济,也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而谢家却是地地道道的农家,除了谢纾,那几个哪个不是泥腿子?听说下一代的男丁倒是也有念书的,可到现在连个秀才都没有培养出来呢。 “当然不是了,我是因为堂舅他们才认识表姨母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和表姨母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想必那个时候她就相中了我二姐,我二姐那两年也跟着林先生正式进学,也认了不少字,还学了不少规矩呢。” 谢涵说完再把认识顾璟的经过学了一遍,接着是纪氏上门,再然后是茶馆和顾錾、李榆的偶遇以及后来梁茵的上门。 当然,谢涵略去了朱如松。 尽管谢涵尽可能地撇清了自己和朱如松相遇相识,但是她心下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怕顾琰已经查出来朱如松,因为她听顾琰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已经对她做了一番调查的。 果真如此的话,肯定会给朱如松带去麻烦,同时也会给她自己带来麻烦,她可没忘了顾家一直觊觎着她去给顾铄做妾呢。 还有一点,顾家本来就不信任她,如今加上杜家和李家,顾家肯定会怀疑他们三家合起来图谋顾家,如此一来肯定会牵连到杜廉和李榆的前程。 顾琰听了谢涵的解释未置可否,不过一双眼睛倒是一直盯着谢涵,良久才开口问道“梁家和那个老郎中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说过的话多了,老郎中见我有这么多藏书,还考过我的学问,夸我读过的书多,偶尔还会留下来指点一下我的围棋;至于表姨母那说的就更多了,衣食住行没有她不关心的,对了,她还问过我和谁一起过日子,问过我为什么不留在外祖家,等等等等。不知大舅指的是哪方面?” 谢涵一边说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完完全全进入了一个孩子的角色。 这时的顾琰有点体会到父亲当日踹谢涵的心情,这丫头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尽管偶尔有点漏洞,可很快又能自己圆上了。 为此,这半天顾琰愣是没搞明白,这丫头到底是真聪明还是运气好。 因为运气好的时候做什么都顺当,根本不用刻意去安排去算计,老天自会帮忙。 老天?难道真的是老天在帮她? 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也太巧合了些吧? 难不成老天一直站在谢涵这边? 第三百六十二章、一哭二闹三上吊 当然了,对于赵王的话顾琰也没有全信,因为他太清楚赵王和前王妃的夫妻情分,他连夏氏生的儿子都不喜欢,又怎么会听从夏氏的托付去关照个素未谋面的孤女? 因此,赵王的目的也是不言而喻的。;乐;文;小说 想到这,顾琰不由得有些头疼起来,没想到这丫头还挺招人了,招惹了个二王子不够还招惹了个大王子,难怪会看不上他的儿子了。 不行,他必须得想个法子斩断这丫头的贪念。 于是,顾琰迈出的脚又抬了回来,再次冷冷地扫了谢涵眼。 “听说你和赵王府的大王子二王子都走得比较近,我奉劝你句,你也年年大了,别总在外头野了,有空还是多看看等书吧,别等着到时铸成大错无法挽回再来后悔,你们谢家丢得起这脸面我们顾家却丢不起。” 谢涵听这话气得脸都白了,急走几步到了顾琰前面,扬起头,看着顾琰,字句地说道“这也是你个当舅舅说出来的话?前些日子在乡下大舅就问过我是不是和二王子走得近,我说过我和他素未谋面,舅舅这么做是不是想逼我用根白绫了断自己以示清白?” 谢涵边说边打开了自己的头,边找剪刀边哭哭啼啼地说道“今儿当着舅舅的面先把头剪了,回头我修书封给皇上,请皇上来辩辩这个理,若皇上说舅舅做的对,我立马就用根白绫了结自己。。。” “混账,你以为你用哭二闹三上吊这招能唬住我?实话告诉你吧,没有我的命令,你休想走出这个将军府。”顾琰说完大步往外走去。 “我也实话告诉大舅,如果我祖母几天没有收到我的消息肯定会来将军府找人的,不知大舅是不是预备把我们谢家这大家子都关起来?” “你?”顾琰听到谢涵的话站住了,要依他的脾气,真想这刻就把谢涵掐死。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谢涵现在绝对不能死,可他也没法真把她关起来,不光是谢家那个老婆子,最重要的是还有皇上。 如果皇上知道谢涵在将军府失踪了,不用问就得怀疑到顾家头上,而这个时候的顾家是绝对经不起皇上的猜忌的,尤其是父亲这病重,只怕顾家更是风雨飘摇了。 念之此,顾琰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可这丫头也太气人了些,竟然就敢以此要挟他,这还行? “我不用把你家都关起来,我会主动给你祖母送个信,娘亲舅大,你父母走的早,没道理我这个做舅舅看着你做错事而不吱声,所以我把你关起来找个教养嬷嬷好生调教调教你也是为你好,我相信你祖母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说完,顾琰拂袖而去了。 顾琰走,司棋和司书立马冲了进来,“小姐,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大舅老爷的脸色好吓人。” “是有点小麻烦,你们两个帮我梳洗下。”谢涵很快擦了眼泪,因为她知道眼泪是没有用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来真的 谢涵见顾琰给他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便故意噘了噘嘴,“本来就是大舅不对,大舅误会我不说还骂我。” 说到“骂我”二字,谢涵的眼圈红了,主要是顾琰说的话太难听也太重了些,一点骨肉亲情都没有顾念。 “好了,你也说了是误会,我骂你也是为你好,你看大街上那么多人怎么不见我去骂他们?还有,这点小事也值当你告状,你怎么不说说你刚才又是要剪头发又是要上吊的戏码?你自己想想,你方才的举动像不像个泼妇,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顾琰忍着性子又说了谢涵几句,不过这一次的语气平和多了。 其实他也不想现在就和谢涵结怨,方才是话赶话赶到那了,他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事后从谢涵的院子里出来,被外面的凉风一吹,他冷静下来了,知道自己冲动了,因为现在还不到收拾这丫头的时候。 先不说动这丫头肯定得惊动皇上,就是凭着这丫头手里的秘密顾家也不能轻易动她。 因为以顾琰对谢纾的了解,谢纾既然敢密下那些东西背叛顾家就肯定会给这丫头留一条后路。 可这三年来,顾家找遍了谢家的两处宅子不说,也把素日和谢纾往来密切的官员都暗自查访了一遍,至今为止没有发现那些东西的半点迹象。 还有,那个扬州盐会的会长童槐顾琰也找人去调查了一番,虽然他是谢纾扶植起来的,和谢纾的关系也比较近,可顾琰的人跟了他三年也没见他有任何异常。 当然,说一点异常没有也不对,谢纾死的当日,童槐曾经带着盐会的元老们前去吊唁,居然给出了一万两银子的天价丧金。 也正因为这一万两银子的丧金顾琰盯上了童槐,可随后他的人查出来童槐其实只在丧礼上见过谢涵一面,之后虽然和高升来往了几次,也都有据可查,一是高升找童槐护送谢纾的小妾和遗腹子先行回京;二是高升找童槐和盐运的船只一起搭伴回京。此外,高升还请童槐借着盐运之便帮忙往京城和幽州发送过江南的丝绸。 因着这几件事,顾琰以为这童槐和谢纾的关系肯定不寻常,所以这三年在童槐的周围布控了不少人,可谁知高升和童槐竟然没有再联系了。 为此,顾琰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这童槐既然敢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公然出了一万两银子的丧金,又公然护送谢涵回京,公然帮着谢家做生意,可见他心里是坦荡的,说不定这一切都是谢纾提前安排好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吸引住顾家的注意,好让真正的幕后之人继续隐藏下去。 所以顾琰决计不能在不知彼的情况下贸然对谢涵发难,为了这个臭丫头把顾家百年的基业搭进去委实太不合算。 “涵姐儿,来,到外祖父这边来。”顾霖扯了扯嘴角,向谢涵示意。 谢涵见此吸溜了一下,克制住了自己的眼泪,坐到了炕沿上。 “你大舅和外祖父一样,长年在军队待着,是个粗人,只会简单粗暴地对待士兵,没有哄过孩子,也不会好好和孩子说话,你就别跟他计较了,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对,他骂你也是为你好,怕你没有父母教导走错了路。孩子,你就别再生气了,才刚我也训了他一顿。” 第三百六十四章、底线 司书被胡妈妈教训了一下,又见谢涵板着脸,倒是也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吱声了。 司书都不敢说话了,司画自然更不敢开口了。 胡妈妈见司书司画都老实了,也老神在在地坐好了,不再多事。 四个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杜家门口,下马车时,胡妈妈倒是第一个先下去,随后便伸出手把谢涵抱了下去,谢涵虽不太情愿,可也没拧过她。 下车进了大门,这位胡妈妈自然又是寸步不离,进了二门,听到消息的杜廉赶了出来。 “还真是你?你怎么就来了?昨儿不才是二哥的正日子吗?”杜廉委实有几分惊讶。 也只是惊讶,喜是没有的,因为此时还不到午时,说明谢涵应该是昨儿就到了,至少也是昨儿下午就出发的。 换句话说,就是谢涵没有参加谢沁的婚礼。 而能让谢涵连谢沁的婚礼都放弃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所以杜廉的脸上很快就有了忧色。 谢涵一听便猜到杜廉准是不知道杜郎中让她送手札来,可能也不知道他祖父是去给谁看病了,便道“我外祖父那边有点急事,我便提前赶来了。对了,今儿是你祖父打发我来瞧瞧你儿子的,他一时出不来,让我来看看孩子好不好,我大姐呢?” 杜廉也是一个聪明的,一看谢涵说话有点含含糊糊,再一看谢涵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妇人,便猜到谢涵肯定被管制了。 不过这对杜廉来说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终于知道他祖父去了哪里。 难怪他觉得那天来的人有点不太对劲,神神秘秘不说还十分蛮横不讲理,立等就要带走他祖父,连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更没有多余的废话。 这下杜廉明白了,原来是顾霖生病了,所以他祖父才会被急匆匆地带走,所以谢涵才会急匆匆地赶回来。 杜廉本有心想问问顾霖的病到底如何,可一看谢涵旁边站着的妇人,再联想到那天几个人的神秘,杜廉把话吞了回去,换了另外一个轻松些的话题。 “你大姐在屋子里呢,孩子还不错,真看不出来,你大姐摆弄孩子还挺熟练的,她说家里几个小的基本是她带出来的。” 说起来这几天杜廉委实不轻松,一方面要照顾小月一方面要照顾不足月的早产孩子,另一方面还要担心不知去向的祖父,偏他是一个独生子,且还是一个和祖父相依为命长大的独生子,从小到大根本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这个时候就显出小月的优势来了,为此,杜廉着实十分感激小月。 “是,能娶到我大姐这么贤惠的女子你就偷着乐去吧,我可没少听我祖母念叨大姐的能干呢,你自己慢慢品去吧,我先看看大姐和孩子去。”谢涵笑道。 她也看出来了,这时的杜廉应该是放下了内心的挣扎,真正担负起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所以,她也由衷地为小月高兴。 第三百六十五章、赵王 天才壹秒記住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好在谢涵的反应够快,很快她就想到了出处。【△網.】 “书里看到的啊,我看书里有好多地方都用到飞鸽传书,不光是军事,还有江湖上各种武林派别之间的信息传递。” 顾霖听了微微拧拧眉,“你看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也难怪你大舅生气了,以后就看点正经书籍。” 谢涵嘟了嘟嘴,回了一声“是。” “还有,书上写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的,纸上谈兵的典故你总该听说了吧?” 谢涵再次点点头,见顾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豆大的汗珠子从前额落了下来,显见得十分痛苦,谢涵略一犹豫,抽出了自己的丝帕替他擦了起来。 “外祖父,用不用我帮你揉捏揉捏,我爹以前生病的时候我也帮他捏过,我爹说很管用呢。” 顾霖听了谢涵孩子气的话惊讶之余又有些感动,刚要开口,只见顾琰领着一个身穿杏黄色莽服头戴同色燕翅帽的三十出头的男子进来了。 谢涵一看这男子的打扮和顾琰恭敬的态度,很快想到了这人是谁。 没错,这人就是传说中的赵王,和谢涵有过几次交集却一直无缘见面的赵王。 果然,谢涵刚猜出这人的身份,只见顾霖费力地探了探身子,“劳烦赵王又来探病了,这些个郎中竟然没有一个中用的。” “顾公还需忍耐几天,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顾公就当是休养几天吧。”赵王站到了炕沿边。 谢涵本想悄悄退下,可一想自己屡次受过这人的恩惠,这个时候不声不响地退下似乎有失礼节,便下了炕,正式跪下去磕了个头。 “草民谢涵见过赵王,多谢赵王数次对草民的眷顾,谢涵一直无缘面谢,今日得见,请受谢涵一拜。” “哦,你就是谢涵,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赵王早就注意到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坐在炕沿上一边和顾霖说话一边替顾霖擦拭脸上的汗水,正疑惑这小姑娘的身份呢。 谢涵听了这话只得抬起了头,赵王打量她的同时她也打量着对方。 还别说,这赵王和当今皇上长得有几分相似,都是剑眉星目,不知是不是一个长期在宫里待着另一个长年生活在风沙比较大的边境,所以皇上看起来更阴柔些,赵王则更粗粝些,不过两人都有那种久居上位者的气场。【△網.】 而赵王眼里的谢涵则是典型的南方小姑娘,皮肤白皙细腻,五官十分秀气耐看,尤其是这一双眼睛,真应了李贺的那句“一双瞳仁剪秋水”,端的是十分水灵。 这也就难怪小小年纪就会有这么多人惦着了,就算不为财,还有貌呢。 “原来你就是谢涵,三年前就听说你的名字了,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多好的一个小姑娘,不愧是从国公府出来的,看着就特别明理懂事,难怪皇上夸你是一个忠孝节义的好孩子,小小年龄就知道床前侍疾,难得,难得。”赵王连用了几个“难得”来夸谢涵,可见是真心喜欢上了她。 第三百六十六章、二嫂 送走顾霖父子,谢涵很快搬回了自己家,当然,随着她搬过去的还有胡婆子。 回到自己家的谢涵除了隔三差五去看看小月,其他时间就窝在家里和新月弯月一起做针线看书,胡婆子除了跟着谢涵出门,别的时候大都就在自己房里待着,倒是也知趣。 高升一行是在八月底回来的,这一趟确实不太顺利,碰上了好几拨鞑靼人的盘查,还被他们扣留了几天,幸好这次高升带去的货物充足,且大都是鞑靼人难得一见的丝绸珍品,再加上高升确实做了多年的丝绸生意,对各种布料的介绍如数家珍,总算通过了鞑靼人的盘查,最后用这几车衣料换了几车动物毛皮回来,所以这一趟生意应该能赚不少银子。 “人都没事吧,你们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如何?”这才是谢涵最关心的。 “人都一个不落地回来了。这次鞑靼的灾情应该很重,很缺粮,我们去了好几个地方,饭馆里的粮食都不能敞开供应,而他们之所以放我们回来,就是希望我们能给他们拉几车粮食去,说有多少要多少,连价都没问。” 谢涵听了沉默不语,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冬天委实不太好熬,不管是他们还是这边。 “这样吧,我三舅肯定要急着回京去看望我外祖父,你带几个人跟着他一起走,把这次带来的货物送去扬州卖了。对了,走之前先把这次的利润估算一下,让文安把朱兄的本金和红利给他先送去。” “扬州?”高升眼睛亮了一下。 他原本只想着把这批货运到京城去卖就能大赚一笔,没想到谢涵心思比他还远。 的确,扬州虽然隶属江南,可也靠近北方,冬天也是奇冷无比,又不像北方地区有火炕,再加上扬州有钱人多,所以扬州穿大毛衣服的人也很多。 “小的知道了。”高升再次心服口服地告退了。 第二天,高升便给谢涵送来两千两银票,谢涵把这银票交给文安,嘱咐了文安几句。 文安又把这两千两银票带回来了,朱如松说留着和谢涵一起做生意,每年年底再结算红利。 此外,文安还给谢涵带了一个口信,说是朱如松十分想念谢涵,问谢涵什么时候来幽州,问他可不可以去乡下看望谢涵。 谢涵只能回绝了,她现在身边多了一个胡妈妈,行动就有人跟着,哪里敢去见什么朱如松? 为了躲过朱如松,也考虑到顾霖的病况,谢涵思忖再三还是和高升顾珉几个一起回到了乡下,她是怕顾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而她这一趟京城之行肯定是免不了的,从乡下走比府城走要节省点时间。 至于朱如松的那两千两银票,谢涵仍旧交还给高升了,左右高升从扬州回来也得买不少绸子。 次日一早,送走高升和顾珉一行,谢涵设宴邀请谢沁夫妻两个吃饭,当然还有谢耕田和郑氏以及新月、弯月几个,谢耕山和毛氏一家依旧留在了府城,谢沛一家也去了县城。 第三百六十七章、耿直 其实,谢涵还真冤枉了这田慧。 田家以前也是住在附近的村子里,日子不比谢家强,也就是田慧的大哥念了几年书之后脑子变活泛了些,这才去县城找了一份事做,先是在一家衣料铺子做学徒,几年后自己兑下了一家小铺子,家里的日子这才慢慢好起来。 可也仅仅是小富,一年的进账也就百来两银子,父母又是老脑筋,有了点银钱便想攒起来,既想在县城买房买铺面又想在乡下置几亩地,所以家里只雇了一个做粗活的婆子,大部分的家务活都是自己动手。 因此,这田慧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说句不好听的话,她以前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家里人一直叫她大丫大丫的,后来还是她大哥念了几年书,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田慧,小名慧慧。 这次她出阁,也是她大哥知道谢家今非昔比,都过上了有丫鬟伺候的日子,所以临时买了一个丫鬟送给她,也给她买了一套金饰撑门面。 试想想,她出阁这么大的事情家里才咬着牙给她凑了一副头面,可谢涵一出手的见面礼就是一整套金饰,她哪里敢要? 一旁的吴氏见自己的儿媳把盒子推出去,有些着急了,忙道“你小妹给你就拿着吧,这是你小妹的心意,你小妹不差这点。” “这?”田慧为难了,只好看向了谢沁。 “小妹,你不是已经掏了一份礼金,怎么又。。。”谢沁也不想要这盒子东西。 “哎哟,这不一样的,礼金是礼金,见面礼是见面礼。”吴氏见自己儿子也往外推,更着急了。 这下张氏终于忍不住了,瞥了吴氏一眼,倒没说什么,转身对田慧道“慧慧啊,这确实是你小妹的心意,你就拿着吧,以后呀,多惦着点你小妹的好就行了,千万别让外人欺负了她去。” 这次去府城张氏再一次体会到谢涵的艰难,好端端的去看那生病的外祖父,谁知又被他算计了,出个门都要受管制。 要不是小月及时给她送信,让她及时赶到那什么将军府,说不定这孩子就被顾家强行带到京城去了。 可她总不能陪谢涵一辈子吧? 所以她只能把谢涵托付给几个孙子孙女了,希望他们能看在谢涵曾经出手大方的份上对这个妹妹多上点心。 “祖母放心,就算小妹什么也不给,她也是我们的小妹,我们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不成?”田慧没等谢沁说话,忙正色说道。 “可不,祖母放心吧,我会给小妹撑腰的。”谢沁也忙表态。 “这话光用嘴皮子说没有用,还得二哥变强大起来,二嫂,你勤督促着二哥好生念书吧。”弯月说道。 谢涵听了这话苦笑一下,她是想到了杜廉和李榆,如今谢家已经知晓了他们三家的关系,是不可能会看着谢家坐大坐强的。 因此,就算是他们两个都中了进士,只怕也走不了多远。除非他们有父亲那般令人惊艳的才华,能一下把皇上吸引住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再进京 落座后,谢春生和谢耕田免不了要问谢涵一些顾霖的病情,谢涵挑一些能说的说了,不过到底还是叮嘱了他们几句这事不能外传。 因为这个话题太沉重,加之又涉及到军事秘密,因此谢涵很快换了一个话题,问起谢沁的打算来。 由于成亲的头一个月不能空房,所以谢沁暂时留在乡下陪新妇,他打算满月之后还是去书院念两个月书,明年再去考一次,不成的话就放弃,重新选一条出路。 可能这个话题也有点压抑,田慧见此突然笑着开口了。 “小妹,今儿在你家可真开眼了,见过的没见过的,吃过的没吃过的都尝了尝,二嫂多谢你了,这样吧,二嫂请你明儿去我们那边吃饭,也让你尝尝二嫂的手艺,好吃不好吃的是二嫂的意思,对了,不如二嫂明儿给你包顿饺子吧,茴香馅的,你吃吗?” 田慧也是忽然想到自己也只有这茴香馅饺子还算拿得出手,因为她自己有一个调馅的秘方,知道怎么把馅弄水灵,她娘家的父母哥嫂家人都十分爱吃。 “好啊,那就麻烦二嫂了。”谢涵虽然有些意外田慧会邀请自己,可也不忍她失望,答应了她。 论理,她一个刚嫁进来的新妇,也没分家,哪能越过婆婆自己开口要请客?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恰恰说明这田慧的确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女子,不懂得掩饰自己,就想着别人对她好了,也得回报一下别人,很简单也很朴实的观点。 这点倒是和谢沁很像,至此,谢涵才算松了口气,想必张氏也是看出田慧身上的这些优点才定下这门亲事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管是次日的饺子还是后来的几次来往,谢涵觉得这田慧的确比孙氏强多了,人实在不说,难得的是知足,从不跟谢涵新月几个攀比,每次谢涵送她点小东西都是谢了又谢,事后总得想法还了这份人情。 当然,这里的还指的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和能力,比如说给谢涵或谢澜做套衣服或做双鞋子或袜子,也或者是给谢涵送几样她绣的丝帕或荷包,再不济就是她做的几样小菜。 总之,谢涵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寒衣节刚过,冬天的第一场雪便下来了,伴着这场雪一起来的是顾霖病重的消息。 顾家打发了几个小厮和四个婆子特地来接谢涵进京,说是老爷子的意思,想见见她。 谢涵猜想多半是老爷子自知自己时日不多,想到自己谋划多年的东西至今没有下落,就算是死也是死不瞑目的,所以才想着要再见谢涵一面。 当然,这只是谢涵的猜测。 可不管真正的理由是什么,这趟京城之行她是跑不掉的。 张氏自然不放心谢涵一个人进京,再加上亲家老爷很有可能会病故,于情于理谢家也得出面去吊唁一下。 可她一个女人终归是不太方便出面的。 于是,核计了一下,这次去京城便带上了谢耕田,谢耕田是谢家长子,有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最后的对话(一) 顾霖依旧躺在炕上,比起在幽州时更瘦了,越发显得颧骨突出,眼窝深陷,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跟几个月前那个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一方统帅真的判若两人。 谢涵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外祖父,你,你。。。” “行了,你就别假惺惺的了,你外祖父说有话要问你,你若真是个懂事的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也好让他走得没有牵挂。”秦氏嫌恶地说道。 顾霖听了这话眉头打成了一个结,抬起眼皮看了秦氏一眼,秦氏把头扭向了另一旁。 顾霖见此又看向了一旁站着的三个神色各异的儿子,再联想到方才三个儿子初见谢涵时说的话,微微叹了口气,“你们全都出去,就留涵姐儿一个。” “父亲?”顾琰有点不太情愿都喊道,声音里满是质疑和不满。 “出去。”顾霖说完显然是累了,闭上眼睛喘了两口气。 “大哥,走吧,父亲是有话要和涵姐儿说,咱们去看看周太医来了没有。”顾琦上前拉了顾琰一把。 顾琰退后两步,盯着谢涵看了两眼,眼里的警告意味十分明显。 而秦氏更是不甘不愿地挪了下身子,慢悠悠地从炕上下来,路过谢涵的时候,也剜了谢涵一眼,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 谢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秦氏如今对她连表面的平和都懒得装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孩子,过来坐吧。”顾霖动了动嘴角。 谢涵只得上前几步,抽抽噎噎地问道“外祖父,你的病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一刻的谢涵再次体会到了一种无以言明的无助和悲伤,她想到了父亲,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皇上和夏国的百姓。 纵然她再次为人,可依然改变不了父亲的命运,也改变不了祖父的命运,同样的,她也改变不了即将到来的这场战争。 那么她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孩子,别哭,人都有这么一天,你瞧,你爹你娘,还有我,都不可避免要走上这条路,所以你不用哭,说起来是外祖父是对不起你。” 两个多月的缠绵病榻,早已消磨了顾霖的斗志和生存意志,也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可即便想明白了,该盘算的还得盘算,丢不下的仍旧丢不下,这不,他又把谢涵接来了。 谢涵不知道这一刻的顾霖是不是真有悔意了,但她清楚一点,那就是顾霖肯定没死心,还想着用最后的亲情来感化她。 这不,谢涵刚想到这,只见顾霖又开口了,“孩子,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就有点不好回答了,说恨吧,谢涵怕伤了一位行将离去的老人的心,说不恨吧,那是骗自己。 “以前恨过。”谢涵略一犹豫,说了一句勉强算得上实诚的话。 其实,确切地来说她一直在恨。 只是自从知道这场战事和这位即将离去的老人有很大的关联之后,她不再盼望他离去了,甚至还尽量想法去延长他的寿命,不过这不代表她原谅了他。 第三百七十章、最后的对话(二) 顾霖心里想什么谢涵自然是一清二楚,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保持清明保持警惕,谢涵明白她如果不先拿出一点诚意来应该是套不到对方的话的。 “因为父亲去世之后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我父亲到底欠了你们家什么,以致于二舅都等不及我父亲入殓就迫不及待在父亲的屋子里翻找起来。还有,二舅临走之前在父亲的灵柩之前说了一番话,说外祖父有一句话托二舅转告,说我父亲欠顾家的早晚会追讨回去,我多次问过二舅我父亲欠顾家什么,二舅都不肯明着告诉我,我又跑去问管家,管家说他也不清楚,他说父亲只交代他把那两个铺子和庄子打理好,并把我送回谢家抚养长大,别的他一概不清楚。” 谢涵说到这停住了,看向顾霖,似乎在问他相信不相信她说的话。 顾霖也看着谢涵,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为了这不明所以的东西,我差点失去了健康,又差点失去了唯一的小弟,好容易从扬州回到幽州乡下,又差点毁在了林先生手里,把林先生送去庄子里之后,我也一直在思考,亲情到底是什么?血缘到底是什么?我父亲到底欠了你们顾家什么?” “这番话你还对谁说过?”顾霖见此刻的谢涵一点也不像是个九岁的孩子,倒真有几分怀疑她被人附体了。 于是,他伸出手去想掐住谢涵的脖子试探一下她,可惜,他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我对谁也没说过,因为二舅警告过我,如果我乱说话的话很有可能会让我祖母一大家人都下大牢,所以我一直守口如瓶,我不要下大牢。今天若不是外祖父一再问起我父亲交代过我什么,我也不会问出来,我虽然年龄小,还是知道轻重的。”谢涵既然打算让顾霖走的更安心,只能再次无视他抬起来又落下的右手。 顾霖因为刚才动了气,故这会听了谢涵的话想回答也没有气力了,只得靠在枕头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才顺畅了些。 “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交换条件?”顾霖盯着谢涵问。 谢涵摇了摇头,“不是交换条件,我没有什么可以和你交换的,因为我父亲的确没有交代我什么,不过他倒是问过我顾家人对我好不好,我在顾家这半年过得如何。” 谢涵知道外面肯定有人在偷听,这番话她就是故意说出来的,倒不是她想和谁结怨,而是想告诉顾霖,父亲不是一开始就想背叛顾家的,是顾家做事做太绝了,一点骨肉亲情都不念才把父亲推开了。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当初母亲意外流产意外没了性命,估计父亲不会把那些银票藏在母亲的牌位里和那个香炉里。 可即便如此,父亲对顾家还存了一丝奢望,直到谢涵说她被顾家人推入了水里,说她这半年在谢家的遭遇,谢纾这才彻底对顾家死了心。 因此,只能说顾家是自作孽。 当然,父亲也是如此,所以父亲为此付出了性命,还搭上了母亲和母亲腹中胎儿的性命,甚至差一点又搭上了谢澜的性命。 第三百七十一章、最后的对话(三) 顾霖见问题又回到了原点,略一思索,他改了初衷。 “你父亲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很有读书的天赋,这样的人普遍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自视甚高。可另一方面,因为他来自农村,从小吃了很多苦,所以他比一般人更渴望出人头地更渴望权利和财富,所以他才会依附我们顾家。孩子,以前外祖父不说,是因为不想破坏你父亲留给你的念想。” 这话谢涵倒是有几分信了。 因此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父亲完全没有必要卷入到顾家的泥潭中,弄得自己最后失了性命才保住清白。 不对,确切地说,是暂时保住了清白,毕竟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顾霖见谢涵听进了他的话,略喘了几口气,又道“孩子,你父亲当年和我有过约定,如果有一天他遭遇到不幸,希望我能看在你身上也有我们顾家一半血脉的份上收留你善待你。孩子,这个收留不是普通的收留,他说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舍得把你嫁到外面去吃苦,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们顾家,所以我才打发人去接你过来,为的就是想当面和你说清这件事,办妥这事我也好去见你的父亲。孩子,来,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告诉外祖父,这些表哥你相中了谁?” “你骗人,我父亲临终之际明明交代过我让我回谢家,说富贵不能强求,说人不要有贪念,说自古门当户对是有一定道理的,说强求来的东西守不住。。。”谢涵说着说着又落泪了。 她是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强求的结果是一尸两命。 “我没有骗你,孩子,你爹那会是病糊涂了,也是气糊涂了,不信的话我给你看你二舅当年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你的庚帖,你父亲若没有和我们顾家结为姻亲的打算怎么会把你的庚帖送来呢?” “你凭什么说那庚帖就是我父亲送来的?我母亲在这住了好几个月,说不定你们早就打探到了我的庚帖。还有,外祖父,我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这种话你不用跟我说,我祖母这次也跟我来京城了,有什么话你和我祖母说去。”谢涵知道张氏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才放心大胆地推给了她。 谁知顾霖一听张氏这个名头便沉默起来。 那天张氏大闹将军府,他算是领教了这个老太婆有多难缠了。 原本顾琰的意思是把谢涵一同带进京城,正好也有这么一个合适的借口,顾霖听了也不反对,可谁知正收拾行李时这老婆子带着两个儿子上门了。 一来就在将军府大门外吵吵嚷嚷的,说她是谢涵的祖母,是来接孙女回家的,说她孙女出门好几天了,到现在都没有跟家里捎个口信,她很放心不下,于是找上门来了。 她这一嚷嚷不要紧,可问题是将军府门口正对着大街,街上人来人往的,见到有人在将军府门口闹事还不赶紧聚齐了围观? 于是,顾琰不得不妥协了。 他是怕消息很快传到赵王府,继而传到金銮殿上的那位耳朵里,所以不得不放了谢涵。 第三百七十二章、冷暖 顾琰见父亲气得说不出话来,总算意识到了自己错在哪里,可这会不是认错的时候,因为他发现老爷子喘不上气来了。 “父亲,父亲,你怎么啦?”顾琰忙上前俯身问道。 “父亲,父亲,太医,周太医呢?”顾琦也慌乱地喊了起来。 “喊什么,老三去接他了。”顾琰见不得顾琦这慌手慌脚的样子,低声训了他一句。 可惜,晚了。 听到顾琦的叫声,秦氏顾不得发作谢涵了,已经跌跌撞撞地向炕上扑去了。 几乎是同时,听到动静的顾铄、顾铎、顾铮、顾锐、顾钰、顾钗、顾钥等一干孙子孙女也都先后挤了进来,谢涵一下便被挤到了角落里。 无所适从的谢涵干脆从屋子里走出来,正站在院子里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蓝天时,顾珉带着周太医进来了。 谢涵是三年之后再见到周太医,周太医和三年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这一次他要送走的人换成了谢涵的外祖父。 都说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三年前谢涵送别父亲时还对顾家恨得咬牙切齿,可三年后,同样的情形却落在了顾家掌门人身上。 或许,这就是天道轮回。 同样的,周太医也是三年后再次见到谢涵,不过他眼里的谢涵变化可不小,长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些,唯一不变的仍旧是眼睛里的那份忧伤。 周太医有心想问问她这三年过得如何,可惜,这会并不是寒暄叙旧的时候,见谢涵有点呆呆地看着他,周太医回了她一个微笑,跟着顾珉进了门。 谢涵也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谁也没留意她,或者说谁也没有心思去关注她,倒是司书司画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守着她。 暮色苍茫中,顾玡母女三个进来了。 见到谢涵,顾玡似乎有几分意外,“涵姐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的,外祖父打发人把我接来的。”谢涵说了实话。 “是吗?”顾玡听了这话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不过这苦倒不是针对谢涵,而是对她自己。 这一刻的顾玡再次感慨自己的时运两乖来。 尽管她就住在这大院子里,可顾家发生什么事情她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连一个三等丫鬟都不如,这可真应了那句话,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想当年丈夫还在时,每年的年礼节礼都是一大车一大车地往府里送,别说那些丫鬟婆子见到她乐呵呵的,就是父亲嫡母还有这些哥嫂弟妹什么的看到她谁不是笑脸相迎? 可如今呢? 老爷子要走了,她们还是从丫鬟的嘴里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来却发现远在几百里之外的谢涵早就被接了来。 这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自老爷子从幽州送回来到现在,老爷子从来没有说过要见见她们母女,更别说要如何安排她一家三口了。 而最让顾玡顿足的是,何青前些日子刚相看了一个条件不错的小后生,是永平侯马家的旁支,虽然是旁支,可顾玡也打听清楚了,说是家境还算殷实,小后生又肯上进,已经考取了秀才。 第三百七十三章、庚帖 何青不懂不代表顾玡不懂,顾玡可不敢抱多大希望能指着女儿嫁人买房把她接出去单住,相比较而言,她更愿意巴着谢涵。 不管怎么说,谢涵对她们还算大方,尤其是在扬州的时候,不仅送她们那么多好衣料首饰,最后还送了二百两银子给她,还有上次来京城,谢涵不给不给的也给了她们几匹好衣料和五十两银子。 所以,见到谢涵独自在外面站着,顾玡便有点想陪谢涵待一会,“算了,我们也就在外面等着吧。” 只是这话刚一说完顾玡又立刻后悔了。 她和谢涵不一样,谢涵不用仰仗顾家也能过好日子,可她最终还得看顾家的脸色,这个时候不去老婆子面前表现表现惹恼了老婆子就麻烦了。 还有,以后想见谢涵有的是机会,可老爷子却很难说是不是最后一次了,万一老爷子临闭上眼睛时看到她母女三个突然发一下善心呢? 想到这,顾玡站不住了,“那个,那个涵姐儿,我们还是进去看一眼你外祖父,怎么说老人家也到了这一步,谁知能不能。。。” “二姨母不用客气,赶紧进去吧。”谢涵打断了顾玡的话。 这院子里可不比别处,现在又是老爷子的关键时刻,谁知道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被有心人听去,再添油加醋编一点,到时她们就是有四张嘴也说不清。 她自己倒还好一些,左右她也不依靠顾家,可顾玡就不一样了。 果然,谢涵刚想到这,只见红荷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看到谢涵,先点点头,“谢姑娘,老太爷让你进去。” 说完,没等谢涵回话,又对门口伺候着的小丫头和婆子道“打发人去请林姨娘和七小老爷来。” 谢涵一听这才知道林采芝生了个儿子,她的命运和上一世倒真是大不一样了。 可惜,谢涵还没来得及感慨,便被顾玡牵着上了台阶,何青掀了门帘,几个人鱼贯进入了顾霖的病房。 谢涵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咚咚的跳得很厉害,感觉就在嗓子眼处。 刚伸出手来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只见顾铄挤了过来,伸出手来想从顾玡的手里接过谢涵的手,被谢涵缩了回去。 “涵妹妹,来,祖父有话交代我们。”顾铄没牵到谢涵的手,只好改拉着谢涵的衣袖了。 这时,顾锐、顾铎、顾钰等人给让出了一条道,纷纷看向了他们两个,眼里有探询和不解。 顾铄和谢涵都选择了无视,两人径直走到了炕沿前,谢涵这才发现顾霖的眼睛是闭着。 彼时,周太医正坐在炕头替顾霖针灸,顾琰、顾琦、顾珉、顾瑜、沈隽等人皆站在了一旁等着,秦氏则扶着朱氏站在了炕尾。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周太医才把针拔了,看了顾琰一眼,顾琰点点头,随后周太医让出了地方走到一旁自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父亲,父亲。。。”顾琰轻轻地唤了两句。 顾霖睁开了眼睛,看了一圈这些人,目光落在了谢涵身上,随即转向了顾铄。 第三百七十四章、朕来晚了 谢涵见顾铄像宝贝似的把这两半纸张叠起来,继而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谢涵,有不满,有探究,有受伤,更多的则是祈求。 总之,这样的顾铄谢涵看起来十分陌生。 看着他,谢涵的心有过一刹那的心疼。 毕竟是她上辈子用尽心力去爱过去追过的人,也是她上一世短短十几年生命中给过他温暖和关爱的人,尽管这温暖和关爱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可那些年的陪伴是真实的。 不过谢涵的心疼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困境,如今的她是鱼肉,顾家才是刀俎,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去心疼顾铄? 故而,谢涵很忙收拾了自己心情,看着顾铄道“大表哥,这只是一份庚帖而已,说明不了什么的。我说过,我是谢家人,我的事情自有谢家长辈做主。” “涵妹妹,我能不能。。。” 顾铄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阵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顾琰等人一听,急忙转过身子想迎出去,这时门帘已经掀开了,朱栩穿着一身褐色的常服大步进来了,众人很快把通道让了出来,朱栩几步便到了炕前。 “皇上,皇上。。。”顾霖见到朱栩,眼神瞬间亮了一下。 可也只是瞬间而已,紧接着两行浊泪流了出来。 他绝对没有想到临终之前还能见皇上一面,也绝对没有想到皇上会微服出宫来送他最后一程,这是他做臣子的荣耀,也是汲汲营营一辈子的回报。 这下他可以走得安心了,这说明皇上还是信任他的,信任他就意味着信任顾家,也意味着顾家还能为皇上为朝廷出力。 “定国公,朕来晚了。”朱栩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抑制的伤感。 三年前,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赶去见谢纾,结果话没说到两句谢纾就口不能言了,他什么也没有问到。 而三年后,他本来还指着能仰仗顾霖的声望去守住北边的门户,把鞑靼人赶出境外,可谁知天又有了不测风云,好好的顾霖去一趟幽州巡查回来竟然病倒了,而且一病便不起了。 故而,顾霖一病倒,伤心难过的不仅仅是顾家人,还有他朱栩! 因为他知道,只要顾霖病故的消息传出去,鞑靼那边肯定会按捺不住出兵的,本来这几年他们就不断地挑事寻衅,早就想着找机会再痛快打一仗,可一方面他们忌惮顾霖尚健在,另一方面又想试探一下大夏这边的实力,所以便接二连三地搞出了这么多小动作。 可隐瞒顾霖病故的消息也不行,毕竟顾霖这一生战功累累,是一代威名赫赫的统帅,这样的人死了,他这个做皇帝的得风风光光地送他最后一程,这样才对得起那些曾经为他或者正在为他乃至将来要为他付出性命去守卫边界的将士们,他不能寒了那些将士们的心。 此外,还有一个难题就是顾霖一死,顾琰得守孝三年,如果这期间幽州那边战事一起,他一时还真难以找到合适的人去替代顾家。 第三百七十五章、搅局 尽管朱栩对沈隽不是特别信任,可沈隽是顾霖的半子,这个半子跟谢纾那个半子的分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因此,顾霖既然开口推荐了沈隽,想必是有几分把握的,否则不可能让沈隽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故而,朱栩的后顾之忧勉强算是解决了一半,所以在听到顾霖说有一个不情之请时,朱栩很痛快地答应了,他是想好好宽慰宽慰这位老臣,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定国公有话请讲。” “耕农临走之前曾经托人给老臣送来了涵姐儿的庚帖,想把孩子托付给我们顾家,前些年老臣一直以为孩子还小,也不着急,可如今,如今老臣显然等不及孩子长大了,所以老臣特地打发人把这孩子接了过来,就是想趁着老臣还没闭眼,把这件事定了下来,也好去见老臣那死去的女婿。今儿,当着皇上的面,老臣想请皇上做一个见证,老臣要把涵姐儿许配给老臣的大孙子顾铄,老臣死后,顾铄就是定国公的世子。” 这几句话顾霖说的倒异乎寻常的顺畅,不仅令谢涵吃了一惊,也令一旁的朱栩吃了一惊。 不过朱栩的惊更多的是这件事本身带给他的冲击。 说实在的,就冲谢涵当年死活不肯进顾家,朱栩并不相信谢纾真的做这了这样的安排。 可问题是顾霖说的有鼻子有眼,而且一旁的顾铄还拿出了那被撕成两半的庚帖,朱栩为难了。 因为庚帖是真的,的确是谢纾的笔体,这说明至少在某一个时段谢纾委实动过和顾家结为秦晋之好的念头,否则的话不可能会把女儿的庚帖随便送人。 再者,且不论这事的真伪,就冲顾霖这一生的累累战功,在他临终之际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朱栩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毕竟他不是谢涵的正经长辈,人家顾霖也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只是让他做个见证而已。 于是,他看向了谢涵。 同时看向谢涵的还有好几双眼睛,这些人的眼睛里无不是羡慕嫉妒恨,当然,最多的还是气愤。 要知道这是请皇上作证,以后这件事便绝无反悔更改的机会,也就是说,将来的谢涵就是妥妥的世子夫人,妥妥的定国公夫人。 以后这屋子里的人大部分还得仰仗谢涵看谢涵的脸色过日子! 这还行? “老爷子,你,你临了临了也不。。。”秦氏抽抽噎噎地开口了。 不过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因为顾琰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拦住了她。 可顾琰却没有拦住自己的妻子,一个不留心,朱氏已经走到了皇上面前,说起来她也算是皇上没出五服的堂姐,又是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的,所以彼此也算是熟惯。 “皇上,这门亲事我们倒是没有意见,涵姐儿曾经在我们家住了半年多,她的品性我们也都十分了解,说实在的,这门亲事我们是乐见其成的,只是有一点,涵姐儿不知什么缘故抵死不认这门亲事,才刚我们还因为这事起了争执,这不,这庚帖都被这孩子撕成两半了,说什么就是不同意也不承认,皇上,妾身以为,这件事还是得问过涵姐儿和谢家长辈们的意思为妥。” 第三百七十六章、服软 众人见皇上凝神细思,均敛声屏气的,当然了,躺着的顾霖除外,得知要把张氏接来,他又喘不过气来了,好在周太医就在一旁,给他含了两片人参续命。. 张氏半个时辰之后进来的,她一进门,谢涵便扑了过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遍,这才把她引见了给皇上。 不得不说,谢涵还是很了解张氏的。 对张氏这样护短的老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心爱的孙女的眼泪更让她怒火中烧的了。 再说了,谢涵本就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孩子是有权利哭有权利告状的。 而张氏又本是一个农妇,农妇是可以不懂规矩可以不懂礼仪的,故而,看到那张被谢涵撕成两半的庚帖,张氏二话不说直接扯碎了,根本没有问过旁边任何人的意见,包括朱栩。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我孙女还小,我还想看几年再说,我不懂你们说的什么庚帖不庚帖,我不识字,也认不出我儿子的体来。还有,我早说过了,我孙女不做妾,谁的妾也不做。” “老太太,你误会了,我父亲的意思不是让涵姐儿做妾,是让她正式嫁给我儿子,进门之后她就是世子夫人,我们百年之后她就是这个国公府的当家夫人。”顾琰耐着性子解释。 “我们不稀罕什么这个夫人那个夫人的,我怕我孙女没有这么大的福分承受。” 张氏也不傻,谢涵哭成这样,摆明了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就冲顾家以前对谢涵做的那些事情,她孙女要进门了能不能活过这老妖婆还两说呢! 不说别人,她的儿子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再大的富贵,没有那命又有什么用? “老太太,你知道不知道世子夫人和当家夫人是什么意思?”顾玡弱弱地问了一句。 说实在的,她是希望谢涵嫁进来的,谢涵能嫁进来,她的日子肯定能好过不少,她对谢涵的品性和为人还是比较了解和认可的。 张氏瞥了顾玡一眼,虽然不认识顾玡,可她见顾玡已然有三十来岁,且身边有两位小姑娘眉眼和她有几分相似,便撇了撇嘴,“爱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我们不稀罕,谁要稀罕谁嫁。” 顾玡听了这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碎了,没事多这个嘴做什么,平白无故地讨了一个没不说还把大房和顾瑜母女两个得罪了。 “好了,老人家,这件事既然你们不认可,那就到此为止吧。”朱栩开口打断了张氏。 他是怕张氏再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一下把顾霖直接气没了,那对谢涵对谢家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以谢家的家世这样和顾家硬碰硬绝非什么明智之举,虽说这会有他坐镇顾家不敢拿张氏如何,可以后呢? 要知道,以顾家的能力想收拾谢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而且还能做到悄无声息,只怕到时谢家人是怎么没的都不清楚。 第三百七十七章、我的错 从顾家回到自己家,谢涵什么也不想说,先去泡了个热水澡,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进了张氏的屋子。 彼时谢耕田和新月弯月几个全都挤在张氏的炕上听张氏学顾家的事情。 说起来张氏心里也有一肚子的疑问,只是方才在马车上不好问。 还有,后知后觉的张氏才发现今天她把最重要的人物皇上给忽略了。 那是皇上啊! 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她居然只是给他磕头行了个礼,也没顾上好好看一眼。 “来,涵姐儿,你来说说,见皇上那一段我有点晕乎乎的,那会光记得应对顾家那几个女人了。”张氏见到谢涵进来,笑道。 “娘,还是先听听涵姐儿说说那顾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反对一会同意的?”谢耕田问道。 他记得当年高升好像跟他提过一件事,那就是三弟好像真的和顾家议过亲,只是后来后悔了,为此,高升还特地找他商量过对策怎么拒绝顾家呢。 可后来三弟一没这件事却不了了之了,这说明顾家是不同意。 这他就搞不懂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了,顾家为什么会在这当口提出要促成这件事? 就算是为了让老头子走的安心些,也没必要死抠着这件事不放吧? 谢涵有这么重要?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阴谋? “那庚帖确实是我父亲的笔体。”谢涵把当年回扬州父亲被顾琦逼迫的情形学了一遍。 “当年我父亲就是因为我的命格不好,所以才把庚帖送给了顾家,以为顾家会放弃这门亲事。事实也的确如此,父亲一没,他们谁都不提这件事了。谁知这会偏被他们拿了出来。说白了,还不是我外祖父看我现在有几分能耐又深得皇上的喜欢,再加上我手里有不少银子,所以才想促成这门亲事,可外祖父母和大舅娘却不同意,她们嫌我出身低。” 左右张氏和谢耕田他们也不清楚父亲到底给自己留了多少家产,也不清楚那些大户人家到底有多少家产,所以谢涵找的理由也说的过去。 “这是什么话?你出身还低?”谢耕田不懂了。 当年顾家的女儿都肯嫁给三弟,三弟的出身不比谢涵低多了?那会的三弟有啥? “就是啊,你不比你爹当年强多了?”这个问题张氏也不懂。 谢涵听了苦笑一下。 她总不能说顾家当年看上自己父亲是因为父亲有潜力,可以替顾家办事。 再说母亲是庶女出身,在顾家人眼里本来就是用来当棋子的,可顾铄却不一样,顾铄是顾家未来的掌门人,是顾家手心里的凤凰,哪里是一个卑微的庶女生的女儿可以染指的?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可以给张氏几个普及一下妻和妾的区别。 “因为我母亲是一个庶女,也就是说我母亲的生母是一个妾,妾生的孩子是没有地位的,我母亲以前在顾家没有地位的,所以他们也就看不上我了。” “啊?那以后元元出去是不是也得被人轻视?”新月很快联想到了谢澜身上。 第三百七十八章、顾珏之死(月票一百加更) 想到谢涵未必能在自家老婆子手里过满一年,顾霖忽然忆起谢涵祖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们不稀罕什么这个夫人那个夫人的,我怕我孙女没有这么大的福分承受。” 当时听到这句话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回过味来了,原来张氏早就猜到了顾家的意图,也早就预测到谢涵嫁给顾铄的结局。 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谢涵猜到的,那个乡下婆子以前都没出过村子,哪里懂得城里这些大户人家后院的肮脏事? 难怪这丫头会如此抗拒进顾家,她在顾家生活了半年多,还能看不出谁喜欢她谁不喜欢她? 只是这丫头的手段未免太激烈了些,为了不进顾家竟然敢当着顾家这么多人的面就把庚帖撕成两半,要不是顾铄手快,只怕那会就成了碎片。 可惜,这张庚帖最后还是没逃出那乡下婆子的手心。 还别说,这对祖孙可真是像,不仅都能说会道,就连行事方式几乎都一样,也难怪这丫头口口声声说要请她祖母来做主,原来是有倚仗,知道她祖母肯定是站在她这边。 这农村人护起孩子来也让顾霖开眼了,凭你什么皇权富贵,我说不行就不行,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想到这,顾霖忽然有点好奇了,这丫头到底跟她祖母说了什么,老太太的反应才会这么强烈? 还有上次在幽州,谢涵不过在将军府住了十来天,这老婆子就找来了,一听门房不让她进,二话不说就在大门口吵吵起来,据说看热闹的人都把将军府的大门堵上了,顾琰没法,忙亲自去把她迎进来。 说来也是怪,怎么每次顾家想对谢涵做点什么的时候都能被谢涵躲过去,这丫头仿佛能事先洞悉顾家的意图,所以才会提前一步安排好退路。 比如说上次回京,比如说将军府那次大闹,比如说这一次,再往前数,谢涵扶柩进京那次,居然知道提前把那对母子和一些贵重东西送走。 等等,等等。 这也太神奇了。 如果是一个心思缜密的成年人安排这一切顾霖也就不会怀疑什么了,可问题是谢涵才九岁啊! 要知道顾铄比她还大六岁呢,顾铄都看不透的东西她怎么就看透了? 难道真的是背后有什么人在暗中扶持她? 看如果是那样的话,总会有一点蛛丝马迹可查吧?可据林采芝说,谢涵身边还真没有这样的人。 百思不得其解的顾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了,顾珏。 他怎么把顾珏给忽略了呢? 当年顾珏的落胎和病死只怕早在谢涵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不对,应该是顾珏自己生疑了,因为顾珏是十分清楚顾家后院那些脏事的,所以顾珏临死之前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谢涵,谢涵又转告了谢纾,这才导致了谢纾的背叛和谢涵的疏远。 可顾珏的落胎应该就是意外,这件事他问过秦氏,秦氏说她绝对没有动手脚。 这话顾霖是信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回忆 顾霖见了谢涵孩子气的动作扯了扯嘴角,“你这个动作跟你娘小的时候很像。” “我娘?”谢涵被这话再次砸蒙了。 母亲的离世在顾家是一个禁忌的话题,顾霖主动提起,难道是想告诉她什么? “你娘小的时候也很聪明。”顾霖陷入了回忆。 不过与其是他在回忆顾珏,还不如说他在回忆顾珏的生母。 顾珏的生母沙氏是幽州海宁人,家境尚可,可惜好景不长,因为战事一起,海宁是首当其冲受害的,它就在边境线上。 顾霖记得十分清楚,那年他带着几个侍卫去边境刺探军情,正好赶上一伙鞑靼的散兵赶着一群抢掠来的女人孩子往回走,年轻气盛的顾霖当即带着几个侍卫和这伙散兵干了起来,救下了这群女人和孩子,其中就有沙氏。 顾霖一眼就相中了沙氏,年轻漂亮不说,还读书识字,且性子活泼,十分爱笑,一笑就眉眼弯弯的。 彼时的顾霖正好腻烦了秦氏那种大家闺秀的端庄无趣,也腻烦了身边侍妾的战战兢兢,所以看到沙氏这样带点原始野性的女子自是十分新鲜。 而彼时的沙氏本以为自己落到鞑靼人手里是没有逃脱的希望,也做好了寻死的准备,没想到绝望之际还真有人出现了,因此顾霖于她简直如同天神一样,看向顾霖的目光也是热辣辣的。 顾霖本就阅女无数,哪能不明白沙氏的心思?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带走了沙氏。 说起来他们在一起也过了几年如胶似漆的好日子,有几次上前线顾霖都把沙氏带去了,他去战场,她就在帐篷里等着守着;他去鞑靼刺探军情,沙氏就和他扮作一对普通的夫妻,而且沙氏还有一个优点,她懂鞑靼语。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从没有过一个女人像沙氏爱他爱得那么纯粹,为了他,沙氏还曾经落过两次胎,三年后才生下的顾珏。 可惜,后来,战事一结束,沙氏跟着他回到京城的定国公府,一切都变了。 那个单纯、质朴的沙氏根本就不适合内宅的争斗,她满心满眼的都是顾霖,可顾霖却不是幽州的那个顾霖了。 偏深知秦氏妒性的顾霖还不能在秦氏面前表现出对沙氏的喜爱来。 饶是如此,秦氏也没想放过沙氏,因为她都打听明白了,在幽州的那几年沙氏几乎一个人霸占了她丈夫。 这还行? 要知道她和顾霖新婚刚过了满月顾霖就开始隔三差五地住到那些小妾房里去,每月在她房里只有可丁可卯的半个月,这半个月还是受规矩束缚的,是为了维持她正室的体面。 而且更令秦氏难堪的是顾霖经常是选择她葵水来的时候宿在她房里,为的就是休整体力好去宠那些狐媚子。 原本她以为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男人都是图新鲜图刺激的,可谁知沙氏的出现告诉她,原来问题的根源不在男人,在她! 毫无疑问的,沙氏很快就成了秦氏的眼中钉肉中刺,偏沙氏又是一个直性子,受了委屈不会掖着藏着,顾霖是她在顾府唯一的依靠,自然只能找他哭诉了。 第三百八十章、解惑 见谢涵摇头落泪,顾霖看了顾铄一眼,“你去外面守着,我有话和涵姐儿说。” 顾铄虽然还想留下来听听谢涵生母的事情,可他知道祖父想说的肯定是不想外人听见的,尤其是不想让祖母和父亲他们听见。 于是,顾铄乖乖地出去了,而且把门口的丫鬟婆子都撵走了,自己守在了台阶上。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也有不少疑团,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能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顾霖喘了几口气,说道。 “条件呢?”谢涵问,她才不信顾霖会无缘无故替她解惑。 “条件就是我也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告诉我的也希望你说实话。放心,孩子,我对你已经没有恶意了,我只是想去除几个疑团。” 谢涵略一思忖,点点头,她心里的确有不少疑团,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 “好,你方才提到我的母亲,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没的?”谢涵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落胎的确是意外,只是在调养身子的时候偏生你二姨父出事了。。。”顾霖喘了几口气,这才把顾珏之死的原因说了出来。 当然,顾霖说的是秦氏的版本,说顾珏听到何昶出事的消息要即刻赶往扬州,可那个时候顾家根本不敢放她走,怕她一走皇上那边的人就盯上她,所以才在她的药里加了点东西,想拖上两个月,谁知她忧思太重,导致病情越来越重,最后根本就没起来。 这话谢涵信了,因为同样的手段秦氏也用到了她身上。 想必父亲也是猜到了这个原因,所以才悲愤地把那些银票藏在了母亲的牌位里,藏在祭奠她的香炉里。 “我父亲到底欠了顾家什么?”谢涵继续问道。 尽管她已经知道了是银两,可她想知道数额究竟有多大,同时也是为了替自己摘脱,表示她根本对这件事不知情。 果然,她刚一问完,顾霖便盯着她打量,“你果真不知情?” “我父亲真的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他就是交代我回谢家后好好带大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替他孝顺长辈,对了,他还把家里的产业告诉我,一年的大致收益也告诉了,说我笄年之后管家会交到我手里,就当做我的嫁妆了,怕我记不住,就这个他还叮嘱了好几遍。” 谢涵说的时候顾霖一直在看着她,说完,顾霖也不说信还是不信。 谢涵停下之后也看着顾霖,她猜想顾霖的最终目的应该还是想套出那笔银子的下落,可这个她是真的没法说实话。 谁知顾霖看了她好一会,却突然问道“那你告诉我那年回扬州时你外祖母给你带的药吃了吗?” “吃了。外祖父想必也清楚我的记性特别好吧?我母亲病倒时我经常看着几位姐姐抓药煎药,几样常用的药材名称和剂量我大致都记得,母亲走后,我也经常生病吃药,奶娘煎药时我也记住了几种常用的药材名称和剂量,外祖母那天让余婆子送来的药被我无意中打开了,我一眼就看出麻黄的剂量比大人吃的还多,我发现之后偷偷拿出去了一些,也就躲过了这一劫。” 第三百八十一章、托孤 谢涵自然不知道,她走后,顾霖又命顾铄去把顾琰和秦氏喊来了,交代他们放弃逼迫谢涵,说他已经从谢涵嘴里打探明白了,那些东西她压根就不知情。 “这门亲事她不认就算了,以后就各过各的吧,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没了父母的可怜孩子,希望你们看在我的面上放过她,给她一条活路。” “休想。”秦氏喊道。 “父亲琰是被父亲的临终托孤搞糊涂了。 说起来父亲好像在谢涵身上屡屡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关心和心软,这不太像父亲的性格。 “那些东西没在她手里,她对那件事毫不知情,你们就是把她弄死了也不过是多一个冤鬼,难道你们手上沾的血还少吗?别忘了皇上还在盯着她盯着咱们呢。”顾霖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要不是他的身子不行了,他真想痛痛快快地砸几个茶杯骂人,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不清形势,就这样的眼界和心胸能把顾家带好吗? “铄哥儿,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生看着你父亲和祖母,不要让他们再犯错,记住祖父曾经教过你的话,一个人的眼界有多宽,心有多大,成就的事业就有多大,你以后也是要接掌顾家的,记住了,顾家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千万不要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来。” “是,孙儿受教了。”顾铄跪了下去。 “儿子也受教了,是儿子不对,让父亲担忧了。”顾琰也跪了下去。 “琰儿,林家的丫头和那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那也是你的弟弟。。。”话说完,顾霖却一口气没提上来,张大了嘴巴不动。 顾琰见此忙命丫鬟婆子去喊人,因为他知道这次老爷子是真不行了。 谢涵是在次日的辰时末接到顾家人来报丧的,说顾霖在前一天下午申时走的。 于是,谢涵换上了一身纯白素服和张氏、谢耕田再次进了顾家。 由于顾家位高权重,再加上上次谢纾病故顾家出了一千两银子,故而这次吊丧的礼金谢家也出到了一千两银子,当然,这笔银子是谢涵掏的。 由于当天不是做客祭的日子,吊丧之后在顾家待了一个时辰谢涵一行便回来了。 进门后,张氏见谢涵蔫蔫的,自己也不禁有点唏嘘,中元节前见到顾霖还好好的,穿着一身盔甲,威风凛凛的,谁知才三个月的光景,人居然就没了。 新月和弯月两人见这一老一小都唉声叹气的,想了想,便道“小妹,大姐的儿子要过百日了,不如你给我们画一个花样吧,我们想绣一个肚兜送给他。” “糟了。”谢涵一听这话忙拍了拍自己的头。 她居然把杜郎中忘了,在顾家她只看到了周太医,幽州来的那几个郎中都没瞧见,也不知到底是放回去了还是被关起来了。 说起来从昨儿下午进京到现在其实才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以致于的脑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第三百八十二章、买猪看圈 顾霖的丧事办得很隆重,朱栩在接到报丧的第一时间便亲自赶往顾家吊丧,随后京城的这些世家都纷纷上门了,场面比当年的谢纾不知还要热闹多少倍。 而从入殓到出殡的这十一天,谢涵每天都会过去一趟,在顾霖的灵柩前跪着烧点纸钱便离开。 不知是不是因为每日里来往的人不断,这十一天顾家的人并没有刁难谢涵,除了沈岚会时不时地给谢涵甩一下脸色,可也很快被顾瑜管制住了。 顾霖下葬后的第四天,谢涵再次带着张氏再次进了顾家,这一次她们是来辞行的,顺便把胡婆子还给顾琰。 秦氏托病没有出来见人,出面接待她们的是朱氏和王氏,朱氏早就看谢涵碍眼了,要依她的意思巴不得和谢涵老死不相往来才好,所以听见谢涵说要回乡下去忙满口应承。 而且为了让谢涵死心和安心,朱氏还把顾霖临终时说的话告诉了谢涵,那就是顾家不得强迫谢涵进门。 “你外祖父说了,以后各过各的,你呢,以后若是有机会来京城就进来看看你外祖母和几位舅舅,也是做亲戚的意思,别的,你外祖父说了不强求你。” 谢涵一听朱氏在“各过各的”几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便明白了朱氏的意思,不就是不相往来吗? 她也求之不得呢! “大舅娘放心,我会留在乡下好好陪着我祖母他们,我祖母也一年年年纪大了,不适合奔波。还有,外祖母和几位舅舅那就请两位舅娘代辞了,就说涵姐儿多谢大家的照拂,涵姐儿记在心里了,涵姐儿会为大家祈福的。” 场面话谁不会说? 顾家之于谢涵,谢涵之于顾家,本就是相看两相厌,如今唯一一个对她稍微有点亲情的人也走了,顾家更没有值得她惦念的人了。 虽然谢涵并不清楚顾霖最终是因为什么缘故放弃了那笔财富,可他毕竟是放弃了,这对谢涵来说就够了,别的,她也从没有指着过顾家。 朱氏听了谢涵软中带硬的话更是恨得牙根痒痒的,也不知这臭丫头到底凭什么傲气,居然连顾家世子夫人的位置都看不上。 而经过这次打击,顾铄明显消沉了不少,毕竟那天在场的人太多,他就这么被一个无父无母无根无基的扫把星拒绝了,传出去不得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想到这,朱氏连老爷子也恨上了。 临走临走还非要办这么一件糊涂事,也不给人留个好念想。 张氏看出了朱氏的不虞,想了想,道“孩子她大舅娘,我们乡下有一句老话,虽然有点糙,可理不糙,都说买猪看圈,你看,我们家本来就是地道的庄户人家,跟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委实也不配,所以啊,你也就别恨我们那天狠心拒绝了你们,这事啊,还真不怪我孙女,是老婆子我自己的意思,我们呀,真的高攀不起。” 朱氏没有压根就没细琢磨这话,一听什么猪什么圈的本能地就不喜,再说她连猪都没有见过,哪里知道圈是什么东西,故而拧了拧眉头,不耐烦地端起了茶碗送客。 第三百八十 三章、念头 从京城回到乡下,谢涵思虑再三,并没有去幽州府城,而是留在了村子里。 说起来这一趟他们从京城回来也遭了些罪,因为怕碰上匪徒,他们一行都是住的驿站,如果有路过的官员或差役去下一个城镇或驿站办事,他们就搭伴跟着人家走一段,如果没有搭上伴,他们就在驿站多停留一天。 好在这一路驿站的驿丞都认识谢涵了,谢涵又是自己交食宿车马费,驿丞们倒也没为难他们。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正常五六天能到的行程谢涵花了十天,进家已经是十一月初九了。 也就是说没几天就该冬至了,她得去祭拜父母,冬至过后没多久又该进入腊月了,而祖父早就说过,过年必须得回乡下来团聚,因此,她也就懒得折腾了,干脆留在了乡下。 冬闲的日子其实也好打发,每天往炕上一偎,或是看会书或是做会针线或是和新月弯月两个说笑嬉闹或是抱着谢澜玩,总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高升是腊月初十回来的,这一趟扬州之行收获颇丰,正值严寒,又临近年底,带去的皮毛都卖了一个高价,而他又从扬州发了不少丝绸过来,不过这一次他就没打算再去鞑靼冒险了。 “路上太平吗?”谢涵问道。 “从扬州到京城还行,左右我们是跟盐运的商队,从京城过来倒遭遇了一次劫匪,好在运气不错,你猜我们碰上了谁?” “谁?” “护国公世子沈隽,他带着一队兵马来了,我们的人干脆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府城,把货送进铺子我再回来的。” 谢涵一听,这点倒是跟上一世一样,上一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沈隽来了幽州,看来,大夏真的要跟鞑靼备战了。 不过现在临近年底,且又是冬天,大规模的战事应该不会爆发,毕竟顾霖的死讯传到鞑靼也需要一点时间,而他们备战又需要一点时间。 高升见谢涵一脸的凝重,刚要劝慰两句,忽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我让文福把红利给那位朱公子送去了,朱公子为了表示谢意,托文福给你送了一套书和一套笔墨纸砚来。” 谢涵一听刚要拒绝,因为书和笔墨纸砚也算是私相授受,可忽地一想,这朱如松并不知自己是女儿身,送几本书给自己倒也算是为过,毕竟这两趟,高升替他挣了上千两的银子。 谢涵这么一迟疑,高升已经蹲下去打开了地上的一个藤编箱子,谢涵见此倒也好奇地蹲了过去,她想看看朱如松到底送了几本什么书给她。 箱子里面是几本旧书和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谢涵先拿起最上面的那本,一看是医书,再看看其他的,居然都是医书,而且还有两本是木刻本,一看就异常珍贵,不是孤本也是善本。 “这人也真是的,送我这么贵的医书做什么?我又不打算去做女医。”谢涵嘟囔了一句。 不过说归说,心下她还是蛮感动的,这人对朋友可真是没的说,跟当初谢涵撞上他的飞扬跋扈迥然不同,难怪老话说,人不可相貌,谁能想到那样一个蛮横少年居然会是一个品性敦厚的侠义之人? 第三百八十四章、好感 高升走后,谢涵又打开了他送来的其他四个箱子。 这是他特地从扬州那边给她寻摸来的一些东西,还别说,正经不少,书籍、字画、瓷器、璎珞、绣品、丝绸、笔墨纸砚以及扬州的特色小吃等,几乎应有尽有。 谢涵看过之后把笔墨纸砚、丝绸、绣品还有小吃分成了几分,命司书、司画、司宝、司绣分别给吴氏、郑氏、方氏、白氏那边送去,余下的命司棋和奶娘登记造册收起来。 正忙着时,只见田慧手里端着一个针线笸箩进来了,进门就笑道“又偏了妹妹这么多好东西,怪道以前常听人说南边的布料好,南边人的绣活也好,今儿也算是开眼了,人家的东西做的真是细致,花样也好看。” 谢涵见田慧手里正在做的荷包也很复杂,便道“嫂子的活也不错啊,用料、配线都很讲究,是不是给我二哥用的?” “你二哥才不要呢,他嫌太花哨了,这是我做去卖的。” 说完,田慧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小家子气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句,“那个,我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做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了,还能贴补一点家用。” 谢涵一听田慧是做去卖的还真有几分惊讶,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她听新月弯月说过,大部分的农家女孩都会学一点简单的绣活,得闲便绣点荷包丝帕拿去卖,手脚麻利手艺又好的一年也能攒个五六吊钱。 别小看这五六吊钱,够一般的农家过一整年了,家里人口简单的甚至还能过两年呢。 不说别人,新月弯月两人一年还能各自攒六七吊钱呢,只不过谢家如今的日子好过了,也不差她们这点,便让她们两个留着攒私房,将来出嫁时压箱底用。 想到这,谢涵对田慧又多了几分好感,最起码这人很踏实,也能吃苦,并没有因为日子好过了就忘本,这点跟新月弯月倒是很相似,也难怪新月弯月对她赞不绝口了。 “嫂子要是闲了没事就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吧,我们也做针线活,还有,每天我还抽空教二姐三姐她们识字。”谢涵邀请道。 田慧听了先是眼睛一亮,不过随后又摇了摇头,“还是等年后再说吧,二婶他们都回来了,家里要预备过年的东西,且忙着呢。” 二房谢耕山一家是腊月初七回来的,谢家的人又聚全了,为了宽慰老爷子,大家又聚在了一起吃饭,谢耕田是长子,自然是可他家来。 如今张氏不当家了,吴氏根本提不起来,郑氏是二房的,分家了也不好上前,长孙媳妇孙氏还在县城没有回来,可不家里的事情就得田慧多操点心了。 好在田慧从小在家也是操劳惯了,倒也不怯手,而吴氏见田慧能干,便干脆把事情推给了她。 好在家里还有两个做粗活的婆子,且田氏自己也有一个丫鬟可以使唤,倒也勉强应付得来。 可这才刚两天,以后的时日还长着呢,尤其是正月里,客来客往的,都知道谢家这两年日子好过了,稍微沾点亲的都上门了,最不济还能管一顿饱饭呢。 第三百八十五章、请期 因为不忍辜负朱如松的一番心意,也因为想查找一下顾霖真正的死因,从那天开始谢涵几乎每天都会翻一个时辰的医书。 可惜,她什么也没发现。 这天,她正炕上教田慧、新月弯月三个描花样子,司书进来了,说李榆来了,正在外院和老太太说话,说是想见见谢涵。 “见我?难不成二姐夫也给我送什么好东西来不成?”谢涵笑道。 其实,因为有杜廉的前车之鉴,她并不想和李榆走近了,可李榆既然特地提出要见她,想必是梁茵有什么事情找她,她怕一旁的新月多心,故意打趣了一句。 “我陪小妹去吧,看看二姐夫给二姐送了些什么好东西来,有没有我的份?”弯月说完冲新月眨眨眼,抿嘴一笑。 “要死,你们两个促狭鬼一个个都打趣到我头上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饶是新月这么大大咧咧的姑娘听到这种玩笑也羞红了脸,抓住了谢涵一顿揉搓。 “好了,好了,别闹了,二妹夫要见小妹肯定是有正事。”田慧见谢涵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新月弄乱了,忙上前来拉开了新月。 “是不是鞑靼那边又有什么新闻了?”弯月的脸立刻凝重起来。 新月见此送了她一个白眼,“大过年的你就不能想点好事?” “正因为大过年的才没有好事呢。”谢涵叹了口气。 果然,谢涵和弯月赶到外院张氏的屋子时,张氏、吴氏、郑氏、谢沁、谢泽谢鸿谢潇等人都挤在了炕上听李榆说话。 因为临近年底,鞑靼人知道汉人的习俗,平时再怎么穷再怎么抠,过年了都得备一点年货,所以他们又袭击了海宁的好几个村子。 为此李尧前些日子紧急调兵赶赴海宁了,估计等不及过年就要打起来。 故而,梁茵想把李榆的亲事提前办了,最好是过了正月就办。 “我娘的意思是几位长辈要没有意见的话正月里我娘就打发媒人来请期,还有,我娘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嫁妆什么的尽量从简。” 李榆的话音刚落,只见弯月掀了门帘进来,抿嘴一笑,道“原来二姐夫是来请期的,害小妹还以为二姐夫叫她过来是有什么好东西送她呢?” “三姐想要礼物就直说,干嘛扯上我?”谢涵在弯月后面进来了。 李榆从门帘一动便开始往门口瞄,见弯月进来又往弯月身后瞄,一看是谢涵随后又往谢涵身后看去。 谁知这情形偏偏落在了谢沁眼里,谢沁一巴掌拍了过去,“看什么呢?我二妹能出来见你吗?” 李榆被谢沁弄了一个大红脸,众人见此纷纷大笑,倒是也冲淡了些李榆带来的坏心情。 “对了,表妹,我娘说,等过了年,你们这一大家子搬回城里吧,左右二叔一家已经过去了,二哥也在府城念书,家里也就剩几位长辈,还不如一起搬过去。”李榆很快调整好心态,对谢涵说道。 这话是梁茵告诉命他转告谢涵的,因为梁茵知道谢家的事情多半是谢涵在拿主意。 第三百八十六章、帖子 谢涵见这个话题太沉重,张氏的脸上明显有了忧色,想了想,笑道“祖母,你和大伯娘核计核计,虽说我表姨娘说了嫁妆从简,可也不能委屈了二姐。” “表妹放心吧,不会委屈你二姐的,我娘已经准备好了三十二抬聘礼。”李榆也是一个实诚的,先把底露了出来。 “你懂什么,你娘准备的是你娘的心意,我们谢家准备的是谢家的心意,一个聘礼一个嫁妆,那能一样吗?”谢沁的巴掌又拍到了李榆的肩上。 “二哥,你懂什么,人家我二姐夫是着急了,想早点把我二姐娶进门。”谢泽在一旁起哄笑道。 “你个臭小子,他不懂你懂?”张氏既好气又好笑地给了谢泽一下。 不过这一闹腾,倒把心里的那股抑郁之气散去了不少,拉着李榆问起李家准备了些什么聘礼。 她是怕吴氏不懂,到时丢的是谢家的脸,所以问一句好提前核计核计也没什么毛病。 可谁知一旁的郑氏一听李家准备了三十二抬聘礼,除了衣料首饰还有一百亩地和一个铺面,不由得又拿新月和弯月比较起来了。 说实在的,她没想到新月的命竟然比小月还好,不仅也找了个秀才,而且还找了一个官宦人家的秀才,不说别的,这聘礼比杜家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还是我们新月命好啊,有这些聘礼,大嫂也不用愁嫁妆了。”郑氏扯了扯嘴角,笑道。 话里明显带着酸味。 “那是,我也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种运气,说实在的,以前见天看她像个男孩子似的在外面疯跑,我还担心她嫁不出去呢,谁知托了我们涵姐儿的福,还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姑爷。”吴氏咧着嘴笑道。 她向来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更何况她对这门亲事委实是相当满意。 本来郑氏的话一说完张氏就有些不太高兴,这不明摆着拆自家台,好像谢家出不起嫁妆似的,可谁知吴氏偏没听出这意思来,还乐呵呵地跟着踩了自己女儿一脚。 这是亲娘做的事情吗? 新月还没嫁出去呢? 万一李榆听了这话嫌弃上了新月怎么办? 本来张氏就因为新月出身低性子有些粗野担心李榆看不上呢,这倒好,吴氏直接说自己女儿像个男孩子,有几个男人喜欢自己娶的婆娘像个男人? 好在张氏也知道吴氏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这番话说出来纯属无心之过,所以也不是很生她的气,倒是对郑氏越来越失望了。 以前家里穷,也没什么可攀比的,所以还看不出郑氏的品性来,可自从谢涵回来之后,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她的本性便一点点露出来了。 谢涵见张氏好容易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也知道是因为两位伯娘说的话不中听,刚要开口换个话题,李榆忽然问起她顾霖的死因来。 因为事先顾霖生病的消息被封锁住了,大家只知道他带兵进了府城,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清楚,却突然听到他病逝的消息,不要说鞑靼人,就连幽州这边也有很多人不相信,甚至还有人以为是放出来的假消息呢,目的自然就是引鞑靼人上钩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山匪 谢耕田之所以提出这个分户不分家的办法来是因为他想起了当年谢纾的做法。 谢纾中了秀才后,因为可以免一部分税赋,所以张氏便把他的户籍单分了出去,把谢家的田产挂到了他名下,包括后来谢纾做官后捎回来的银子买的田地也都在他名下。 当然,那些田产谢纾一直都没要,他死后又回到了谢春生名下。 有谢纾的例子在,故而张氏很容易就接受了谢耕田的提议,她也知道大儿子手里委实是拿不出这笔买房的银子来,谢沁肯拿出来是好事,是谢沁厚道,不想占谢涵的便宜。 可谢沁毕竟成亲了,房子落在他父亲名下他可能会没有想法,可这不代表田慧没有想法,毕竟这笔钱已经算是谢沁的私房了。 虽说从目前来看,田慧是一个还算品性纯良的人,可谁知以后呢? 再说了,也不光是为了谢沁,还有谢沛呢。 谢沛在县城一直租房子住,不就是因为孙氏不肯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来买房吗? 可如果分户就不一样了,分户了孙氏买的房可以落到谢沛自己名下,她肯定是愿意的,毕竟她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的人,那点嫁妆银子不给自己儿女花给谁花? 商定了分户的事情,元宵节之后,谢耕田把里正和族里的几位长老请来走了一下过场,随后待县衙开印之后又去县衙办理了开户的相关手续,拿到自己的户籍后,谢沁先一步和二房的人去了府城,他要去看房买房。 谢涵一行是二月初二这天动身去府城的,由于要带的东西比较多,除了一大家人的日用,还有新月的嫁妆,此外,还有不少粮食和药材。 原本依高升的意思是去府城请一趟镖局的人,可陈武觉得请镖局的人目标反而更大,更容易惊动那些盗匪,还不如就这样悄悄的走,就当是平日里去一趟府城,早点出发,左右也不过是一个白天的路程。 高升一听觉得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再说这条路他也走过不少次,确实没碰上过盗匪,主要是这边大多是平路,离府城也近,唯一的一段山路有两个时辰也能过去,不大适合山匪窝藏。 于是,二月二这天天刚蒙蒙亮,谢家门口便排好了三辆马车三辆骡车,由于马车骡车数量有限,因此这一次方氏、奶娘以及高升媳妇等人就先不走了,左右也得留人看家,不过家里的男丁都骑马随行。 为了路上安全,这次谢涵、新月弯月几个又都穿上了男装,且还都是一副小厮装扮。 由于出来得比较早,日过中天时谢涵一行便过了沙石镇,从沙石镇出来便到了沙石山下,翻过这座沙石山便到了谢涵他们上次避雨的那座观音庙,到了观音庙,离幽州城也就不远了。 也就是说,正常情形下,还有两个半时辰他们大概就可以进城了。 可谁知他们走到山顶的时候,打头的高升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往日里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多了一个茶寮,卖茶的虽是一名年约五旬的老汉,可蹲在旁边喝茶闲聊的是十来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 第三百八十八章、缘分 不过这为首的匪徒倒也没打算一直做盗匪,就想着干一票大的好收手,然后拿着打劫来的银两远走高飞,躲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置几亩地娶个媳妇过日子。 因此,当他在镇上看到谢涵的车队路过时便知道机会来了,三辆马车三辆骡车,不算马车里的细软,三辆骡车的东西肯定能值不少银两。 而且在谢涵几个停下来打尖时他已经打探清楚了,是一家子祖孙三代去府城,一共只有三名正经的护卫和那六名车夫,剩下的是些丫鬟小厮,都刚留头,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他相中了这个车队,临时叫上几个兄弟提前过来候上了。 可惜,由于时间紧,他准备得有些不充分。 而他之所以敢开口要一千两银子,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女眷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为了保全她们的名声,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出银子来。 就算真拿不出一千两银子,有这三辆大骡车里的东西他们这一趟也不亏了。 陈武听了这话看了高升一眼,高升知道谢涵不差这一千两银子,可问题是他怕这一千两银子送出去这些劫匪又反悔了。 这种人哪有什么道义可讲? 万一他们见他出了一千两银子,再来一个搂草打兔子怎么办? 傻子也会算这账啊,他们若是知道三辆骡车里的东西不止值一千两银子,这些人会舍得放过送到嘴边的肥肉? 正掂掇时,谢耕田下马车了,他在车里听说这些匪徒张口就要一千两银子,哪里还坐得住? 一千两银子啊,那是一百多亩地,是多少庄稼人的梦想? “高升,别跟他们废话,有本事他们就把这三车东西拉走。”谢耕田也掂量过了双方力量的对比,他对陈武的功夫还是很信服的。 因为他跟着陈武高升他们去打过猎,他曾经亲眼见陈武一个人杀死一头野猪。 连野猪都不怕的人,还能怕这几个劫匪? 再说他还能出一份力呢,再怎么不济,他也是常年下地的庄稼汉子,力气是有几分的。 为首的匪徒见谈不拢,也不耐烦了,他怕夜长梦多,这是一条官道,谁知道会有什么人经过? 于是,他大手一挥,“兄弟们,直接上。”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其他的几个男子忙从一旁的柴火垛里抽出了几把刀剑,陈武一看他们的动作倒是有信心了,因为他一眼看出这些人大部分并不是真正的练家子。 只是对方人多,加之又凶残,而他这边还要顾着几位女眷,所以打起来也不是很轻松,而且交过手之后,陈武才发现为首的那个人功夫不弱,绝对是正经练过的,也难怪他会做了匪首。 车子里的谢涵也看出了问题,略想了想,便对赶车的文福低语了几句,文福点点头,解开了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找了个空档冲下山去了。 为首的匪徒见有人骑马下山,也猜到是去报信,一怒之下便挥剑向谢涵的马车砍来,陈武见了忙提剑策马过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粘豆包 谢耕田见朱如松带来的人这么快就帮着把劫匪收拾干净了,便想过来跟朱如松道声谢,却被高升拉住低语了几句。 得知谢涵是以男儿身结识的这位朱兄,谢耕田倒是也没多想,抱拳向朱如松行了个礼,“这位小兄弟,今儿这事多亏了你,改天有机会到家里来坐坐,我让我儿子好好陪你喝几杯。” 谢耕田口中的儿子自然是谢沁,可不知朱如松是会错了意以为是指谢涵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总之,咧着嘴满口应承。 谢涵一看他这傻样便不忍直视,又怕谢耕田言多有失,而且前面车里还有几位长辈看着呢,便忙把话岔开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山进城吧。” “对对,对对。”高升也怕再生出什么变故来,忙点头赞成。 于是,朱如松骑马跟在谢涵的马车旁,一路陪着谢涵进了城。 刚进城区,谢涵便命文福停了马车,掀了一角车帘,“朱兄,我。。。” “贤弟,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走,哥哥请你吃饭去,哥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哥哥还没看看你到底变样了没。”朱如松猜到了谢涵要说什么,忙打断了她。 事实上,如果不是见谢涵的马车里坐满了人,他早就钻进了谢涵的马车了。 “可我刚到府城,长辈们都着急回家,你也知道我这边有好几个人受伤了。”谢涵着实有点为难。 论理,今儿朱如松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她应该请他到家里吃顿饭表示感谢的,可她委实怕对方知道她的住处之后三天两头地上门来。 果然,谢涵刚想到这,只见朱如松笑着拍了下手“是我疏忽了,这样吧,我同你一块回去,今儿就先去认个门,明儿我再专程登门去看你并正式拜访一下你家的长辈,才刚伯父也说了要请我喝酒的。” 谢涵听了这话直扶额,没想到这朱如松一年多没见还是这般话唠,而且还是这般单纯,一点也没见长进。 “小姐,这人怎么跟粘豆包似的?”司书见谢涵为难,在她的耳边低语道。 要不是看在这人方才出手帮了他们的份上,司书真想给他几句难听的让他赶紧滚蛋,她可没忘了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甩出来的鞭子有多可怕。 谢涵回头瞅了司书一眼,司书立刻闭嘴了,一旁的司棋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脸颊,摇了摇头。 她是在笑司书,都在谢涵身边三年多了,怎么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也亏得是遇到了谢涵,要是换个主子,恐怕早就死八百回了。 “朱兄,这样吧,明儿我请你吃饭,还在我们上次吃饭的地方,你看行否?”谢涵思忖了一下,说道。 这顿饭肯定是免不了的,不仅仅是这次的人情,还有上次高升去鞑靼向他借人的人情,还有那几本孤本善本的人情,总之,谢涵欠朱如松的实在是太多了,于情于理,她都得表示一下心意。 朱如松听了虽不太情愿,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了谢涵一会,见谢涵委实没有松动的可能,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第三百九十章、天性 谁知张氏的话音刚落,吴氏郑氏两人先后进门了,郑氏见老太太把气撒到了自己丈夫身上,心下便有点不太高兴。 那天他们来的时候可是顺顺当当的,而且他们当时也提议了大家一起走,是老太太自己不肯的,说是谢涵的东西还没收拾好,这能怪了谁? 而且,要不是谢涵的东西太多太惹眼了,能招来这些劫匪吗? 没这些劫匪,老太太能受此惊吓吗? 所以嘛,归根结底,这件事得算到谢涵头上,跟她家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的。 “娘,没人愿意碰上这些糟心事,你二儿子也是关心你才问的。这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着,涵姐儿多半是名声在外了,所以人家才冲她来的。”郑氏不急不缓地辩了几句。 “行了,你多什么嘴?”谢耕山训斥了一句,因为他知道媳妇说的话娘肯定不爱听。 小月见此忙揭开了儿子的盖头,笑着把孩子送到了老太太手里,“祖母,来,看看这孩子长得像谁?” 张氏接过孩子低头看了一眼,见小孩子收拾得很干净,白白胖胖的,先就喜欢上了,又见孩子的一双大黑眼珠子盯着她打量,也不哭不闹,老太太更是欢喜,笑道“来,小宝宝,给太姥笑一个。” 谁知张氏的话刚一说完,忽听得“噗噗”两声,随即张氏便感觉到手上一热。 小月见此忙把孩子接了过去,熟练地放到炕上清洗起来,张氏在一旁看了,点点头,“一晃我这大孙女也长大了,也当娘了,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摆弄小三小四和小五的情形。” “可不咋的,那会的日子真是艰难,可真是苦了我这大闺女。”郑氏附和了一句。 说起这事来郑氏又有几分不满了。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觉得这次分家得到的东西还不少,有好几百两银子,每月还有二三十两银子的分红,手里还有一百亩地,过日子是富富有余了。 可谁知进城了才知道,那点东西委实不算什么,几百两银子买个房子就没了,每月的那点银子还得给孩子们交束脩,还得过日子,家里还得养两个做粗活的婆子,委实剩不下多少。 反观谢涵呢? 人还没从扬州回来便先打发人来盖了一栋大房子;家里连两姨娘算上才四个主子,可服侍的人却有二三十个;因为怕她过吃不好,高升又特地买了一座庄子种果树养鸡鸭鹅;怕她在乡下住不惯,没几天又在府城买了一座大宅子。 还有,更令她着恼的是,明明最挣钱的是丝绸铺子,可谢涵却没让他们入股,只让他们入股开了一个小饭庄,一月才分二三十两银子。 这算是亲人吗? 要知道当年如果没有他们饿着肚子拼死拼活地供谢纾念书,谢纾能出人头地吗?谢涵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吗? 想到这,郑氏直接问了出来,“涵姐儿,我听说你家开的绸缎铺子很挣钱,当时怎么没让我们入一股?” 谢涵听了这话一愣,因为太突兀了,她委实没有想到郑氏居然会惦记上她的绸缎庄,琢磨了一下刚要开口,只见张氏瞟了郑氏一眼。 第三百九十一章、迟到 次日一早,谢涵依旧换了身男装,只不过不再是小厮打扮,换成了小公子哥。 临出门前,她去找张氏报备了一下,这次出门她没打算带新月和弯月,怕人多目标大,回头再撞上朱如松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就麻烦了。 张氏听说有陈武和文福跟着倒是没拦着不让出门,不过她心下总有点不太踏实,虽说谢涵是以男儿身份和那位朱公子结交的,可时间长了终归不是事,除非以后两人不再来往了,否则,早晚得穿帮。 一穿帮,传出去受损的是谢涵的名声,这谁家一提亲,一打听,这家姑娘喜欢扮作小子在外面跟男人鬼混,那还能嫁的出去吗? “涵姐儿,来,听祖母跟你说。”张氏掂掇来掂掇去,觉得这些话还是得教会谢涵。 如今的谢涵是小,才十岁,可再往后呢? 这种事情能瞒几年? 于是,张氏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跟谢涵细细掰扯了一遍,“孩子啊,听祖母的,以后还是跟他断了来往吧,咱们是女孩子,陪不起他的。” “祖母放心吧,我今儿去就是跟他说明白,以后最好是不见面,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第一次认识他之后又碰上几次,偏偏每次还都是穿男装,说起来我拢共也没出过几次门。” 这话张氏倒也信,这三年她冷眼瞧着,不管是在乡下还是在府城或者是去京城,谢涵都极少出门,除非是有正事,比如陪她去看病,比如给小月置办嫁妆,比如去顾家,比如带她们去见识见识城里的繁华。 想到这,张氏松了一口气,又见谢涵听进了她的劝,便道“那就好,你快去快回吧,尽量把话说和软些,别让人家觉得咱过河拆桥,还有,咱们欠他的人情回头让高升拿点东西去还了,也别让人家觉得咱们不懂礼数。” 谢涵点点头。 张氏是松了一口气,可谢涵这口气却堵在了心口。 说到底她还是想问题太简单了。 以为两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能谈得来便做两年朋友也无妨,左右她用的是一个假身份,大不了过几年不和朱如松见面这件事也就掀了过去,可不承想两人的关系却越走越近了。 似乎从她被他撞上的那一天起,冥冥之中就有一根线把他们牵扯到了一起,临时决定上街买个书也能碰上这哥俩,半年不进城也能在城门口碰上,一年多没见面她遇到劫匪去求援却求到了他头上。 对了,就是买书的那次,如果那次她坚定些,不跟着朱如松从书店后门出去,不跟着他进饭馆,是不是就没有后面的这些麻烦? 当然,谢涵心里想的这根线绝不是月老手里的线,她可没敢生出这么大的奢望,这一生,她不求富贵不求腾达也不求复仇,她只想找个不嫌弃她出身且能一心一意对她的男子就好。 如果找不到,她宁可一个人过也不再将就,更不会委屈自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她还小呢,也愁不到那么远,不过眼下这个麻烦该怎么解决呢? 第三百九十二章、分手 坐下来的谢涵见朱如松仍旧是低着头,便仔细推敲起来,昨儿下午他离开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欢喜,才一个晚上的工夫,会发生什么呢? 难道是跟昨日的那帮盗匪有关? 对了,朱如松的侍卫把人送去了官府,官府肯定得告知他父亲一声,想必他父亲知道后责怪他多事了。 “是不是和我有关?你父亲责备你不该冒险去救我?”谢涵探过头去问道。 朱如松听了这话瞬间抬起头,瞪大眼睛惊讶地看向谢涵,“你,你怎么知道的?” 谢涵见此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对不起,我又连累你了。” 她知道他本就不受宠,摊上这么一件麻烦事,只怕他父亲又得多嫌恶他几分了。 “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你,昨儿我哥本来是要跟我一起去和我母亲上坟的,我没让,我怕我母亲知道他来了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所以临出门前我和父亲吵了一架。后来侍卫把那些坏人送去府衙不知怎么惊动了我父亲,晚上我回家父亲便大发雷霆,说我欺骗了他,明明是出去鬼混了还说是去给母亲上坟,还,还把我关了起来,扬言要把我禁足,我,我今天是偷着跑出来的。” 说着说着朱如松的眼泪滚了下来,大颗大颗地落在了桌子上,俨然成了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谢涵的心有点生疼生疼的。 看来,这个有父亲的跟她这个没父亲的也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她,好歹谢涵的父亲留给她的记忆是温暖的,可他的父亲呢? 再说谢涵虽没有了父母,可她有疼她的祖父母和伯父,还有这么多疼她的哥哥姐姐,所以她的日子比朱如松好过多了,也舒心多了。 “对了,你没有祖父母吗?”谢涵问道。 朱如松摇了摇头,“他们早就去世了,那会我刚出生吧?” “那你还有别的什么亲人?” 朱如松又摇摇头,“现在是那个女人当家,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谁肯跟我好?贤弟,我,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其实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不会也抛弃我吧?” 说完,朱如松抓住了谢涵的手,一脸的急切,也一脸的委屈,还有一脸的渴求。 谢涵看着这样子的他,委实说不出要分手的话来。 可这么下去也不事啊。 她是女孩子啊,女孩子啊,怎么可以跟一个外男私下来往? 以前还可以说是小不计较,可如今她十岁了,朱如松也十四了,明年就该束发了,他们还能做朋友? “朱兄,你放心,我不会抛弃你,但是。。。” “但是你会离开我,是不是?”朱如松的眼睛水雾雾地看着谢涵,眼圈依旧是红红的。 “朱兄,你听我说,我已经十岁了,不可以像小的时候那样贪玩了,我得用功苦读了,所以我不能经常出来见你,我。。。” “可你也没经常出来见我啊?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一年多了吧?你瞧瞧,我们一年都见不上一面,我哪里会影响到你苦读?”朱如松不满地打断了谢涵的话,给了谢涵一个白眼。 第三百九十三章、变脸 哭笑不得的谢涵倒是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见自己的丝帕落在了朱如松手里,忙伸手去抢,谁知却被朱如松躲了过去。 “你把丝帕还给我,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到对面去,否则,我真生气了。”谢涵正色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帕子,我又没有龙阳之好。” 谢涵听了这话脸上一恼,又气又急的,“朱兄,你才多大,看你满嘴说的是什么,你自己都说你父亲不喜欢你,谁家父母会喜欢不学好的孩子?” “咦,我不学好,你怎么也不学好?否则,你怎么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朱如松把丝帕还给了谢涵,倒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这下轮到谢涵尴尬了。 是啊,她才十岁,而且一直在乡下长大,又是小门小户的,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从书上看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看书?”谢涵很快找了一个理由。 只是她这个理由并不太高明,因为正经书上是不会出现这个词的。 果然,她话音刚落,朱如松又抓住了她的漏洞,正色说道“贤弟,你不是要科考吗?你可千万别沉迷在这些不正经的邪书里,万一被迷了心性你这辈子可就毁了。” 谢涵听了这话斜了他一眼,“放心,我会管住自己的,你管好你自己就成。” “呵呵,我没事,我又不科考去。贤弟,如果有一天你蟾宫折桂了,我们还能做兄弟吗?”朱如松又换成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谢涵发现这人变脸可真够快的,方才还要死要活地控诉她抛弃他,继而又一本正经地告诫她不要看邪书,这会却又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那你可得等。”谢涵没好气地回道。 “好,我等,五年够不够?”朱如松一边说一边给谢涵夹了一口菜送进了她嘴里。 谢涵一听这话差点没把这口菜喷出来,费了好大劲咽下去才瞪向了他,“五年我才十五岁,你以为我是神童?” “在我眼里你就是神童。我不管,我就给你五年时间,五年你要中不了举人,你还回来乖乖地做我的贤弟吧。放心,跟我混,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我跟你讲,做官有什么好的,无趣死了,受人管制不说操心的事情还特多。再说了,现在又是非常时期,边境上已经开打了,这个时候傻子才去做官呢。” 谢涵被“边境上已经开打了”这几个字吸引了,也就没有去留意别的,忙追问道“战况如何?” 而她之所以关心这个问题是因为她知道李尧在边境带兵呢。 “小打小闹的,各有输赢。对了,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听说好像朝廷有意要招募一批士兵,看样子是想和鞑靼大干一场了,幸好贤弟你才十岁,否则我都要为你担心你了。” “这么快?”谢涵吓了一跳。 她怎么忘了这件大事,朝廷要打仗肯定是要征兵的,早知如此她就不让祖母分家了,因为兵源是按户籍抽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醍醐灌顶 原来不仅朱氏和如今的徐王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说起来赵王朱枍和顾霖的妹妹,也就是当年的顾贵妃顾霏也曾经有一段渊源。 朱枍的生母在他五岁那年便病没了,可巧那年顾霏的儿子因为染了天花也病没了,彼时的先皇对顾霏还是念了点旧情的,见她痛失爱子终日郁郁寡欢,便把朱枍放到她身边养了一阵子。 可别人的儿子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加之那段时间先皇又有了新欢,顾霏终究还是难展容颜,在三年后撒手人寰了。 不过有了这三年的养育之恩,朱枍对顾家多少有点旧情,再加上后来被封为赵王,属地幽州又正好是顾家的兵力驻守之地,因此,朱枍和顾家的关系越发紧密了。 “难道皇上就不会猜忌顾家或者赵王吗?”谢涵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她是联想到了何昶的那笔贪墨银子,顾家布了这么大一盘棋,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那几百万两银子? 可若说顾家想造反的话,谢涵又觉得不像,至少上一世顾家拿到了那些东西后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别的动作。 还有,若顾家真想造反的话,就不会一心一意地和鞑靼人打了五六年,完全可以趁着鞑靼入侵的时候揭竿而起,毕竟乱世才是造反的最好时机。 可顾家没有这么做,相反,顾家还把顾钰送了宫,一门心思帮着顾钰在宫里争宠,想把顾钰的儿子扶上位。 朱如松听了这话轻轻弹了一下谢涵的前额,“你这小脑袋明白的东西还真不少,听着,这些话和我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和别人一个字都不许吐露,明白吗?” 谢涵点点头。 不过朱如松告诫归告诫,倒也并没有因为谢涵的年龄小而敷衍她,略一思忖,说道“皇上会不会猜忌这两家我不清楚,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皇上肯定会主动拉拢顾家给顾家一点甜头的,具体他会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至于赵王那,应该不足为虑,毕竟赵王没有兵权。” 谢涵听了这话犹如醍醐灌顶,她总算明白顾钰为什么会进宫为什么会受宠了,原来并不是顾家要把顾钰送进去的,是因为皇上想拉拢顾家所以给了顾家一个恩典。 难怪顾钰进宫没多久便封为贤妃,难怪她进宫之后很快就抢了夏贵妃的风头,原来这就是帝王的平衡之术。 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后,谢涵彻底打消了阻止顾钰进宫的心思,因为任何理由都抵不过皇家的利益需求,除非皇上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代替他镇守幽州的人。 而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不过通过这件事,谢涵倒是确定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赵王的世子之位肯定会是朱泓的,一来皇上为了安慰一下夏贵妃,毕竟那是他宠了多年的女人;二来,朱泓自幼在他身边长大,多少也有点感情,肯定比赵王其他的儿子好管理些;三来,朱泓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这次又因为徐侧妃扶正的事情搞得相见如冰,甚至水火不容,殊不知这正是皇上的目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断不了 冲动之下,谢涵的确鼓起了勇气开口。 “朱兄,我,其实我不。。。” “没事的,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说过,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真的,我没骗你,我一看你就觉得特别亲,比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亲多了,真的,他们一个个都想着算计我,只有你才是真正为我好,真正为我打算。。。” 朱如松的碎碎念就像一道炸雷,瞬间就把谢涵的勇气炸没了,因为她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朱如松对她如此信任如此依赖,如果知道她是女儿身之后,只怕更不会放过她了,说不定立马就会叫他家长辈上门提亲求娶了。 不成,不成,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定下来,而且她有一种预感,这门亲事绝不会太顺利,朱如松的父亲未必看得上她,更不会看上谢家,她可不想连累祖母被人轻视。 再则,朱如松本来就和他父亲相见如冰了,如果再因为她加深了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只怕朱如松的父亲更不会轻易放过她放过谢家了。 想到这,谢涵拍了拍了自己的胸口,幸好,幸好,她及时把话收住了。 “怎么啦?你胸口不舒服?”朱如松发现了谢涵的小动作。 谢涵不想再和他待下去了,想了想,便道“这样吧,暂时我会留在府城,应该还用不上人,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肯定会跟你借。” 至于这个“有需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那就难说了。 谁知朱如松的脑子根本不和谢涵同步,他抓住的重点是最后几个字,于是,他转过身子,搬住了谢涵的双肩,低下头,在离谢涵不足三寸的地方问道“你的意思是以后还会跟我继续联系?” 谢涵见他琥珀般的眼睛里一片潋滟的水光,水光里又开出了一朵朵喜悦的花,不禁语迟了,傻呆呆地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倒是朱如松见此“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又在谢涵的前额轻弹了一下,“呆子,看什么呢?” 回过神的谢涵脸一下红了,加之谢涵的皮肤一向水嫩嫩的,这一刻的她倒真应了“人面桃花”四个字,这下换做朱如松看呆了。 谢涵并不是不知人事的少女,见此自然明白朱如松在想什么,忙站了起来,“我有需要的时候会联系你,还有,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许来找我,有事你也可以联系我的管家。” “成,成,我记住了,你也记住了,五年,五年我会再来找你的。”朱如松咧着嘴伸出了一个巴掌。 谢涵无视了他的傻笑,逃也是似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出来半天,我先回去了,你等我出去后再走。” 她是怕两人同时站在饭馆门口会被朱家的人看到,要知道朱如松是偷跑出来的,很难说这会他家里人没有在四处找他,尤其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谢涵更觉得需要防范。 谁知谢涵还没走到门口便被朱如松拉住了,原来她忘了穿斗篷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会错意 谢涵知道这才是梁茵的最终目的,便拣一些能说的说了,比如说顾霖的得病,大夫的束手无策,皇上的上门探视、丧事的规格等等。 “好好的就走了,这也太突然了些。”梁茵的话里透着几许伤感。 论理,她是恨顾家恨顾霖的,要不是顾家,她父亲不会这么早死,她丈夫也不会这么多年没有建树,她母亲不会至死不回娘家。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又有点物伤其类的感触,正因为她父亲她丈夫都是军人,所以她比谢涵更清楚顾霖的重要性,也更清楚顾霖的死意味着什么。 这不,顾霖一死的消息传出来,鞑靼便开始闹事了,她的丈夫李尧在小年夜的那天急匆匆带兵赶赴了海宁,至今还没有回过家。 这也是她急着把新月娶进门的理由之一,因为她的确不清楚哪天就会传来丈夫的坏消息。 还别说,这点倒真被谢涵猜中了。 不过谢涵也只猜到了缘由之一,并没有想到还有之二,就是梁茵打算让李榆成亲后带着新月和李幽去京城以求学的名义住一段时日,等将来战事结束再让他们回来。 至于她自己,则是打算留在幽州不动了,因为她想留丈夫近一些,万一有什么事情她好第一个赶到他身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八字还没一撇,梁茵自然不会提前说出来,她怕惊扰了大家。 梁茵走后,谢家也开始忙了起来。 谢沁在谢绅和高升的帮助下买下了附近的一座二进宅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谢耕田夫妻两个搬过去了,新月和弯月被谢涵留了下来。 不过到底也是乔迁新居,谢涵知道他们现在最缺的是银子,便直接包了一张一百两银票的红包封给田慧了。 田慧推辞了半天才红着眼圈收下了,第二天便亲手做了一大桌饭菜把大家都喊了去,席间谢沁又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说是田慧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也算是双喜临门。 最高兴的是张氏和谢春生,暮年之人最喜欢的莫过于家里添丁进口了。 谢涵见大家只顾着高兴,却忽略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便开口问道“二嫂有了宝宝是不是就不能自己做家务活了?” 谢涵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知道那个做粗活的婆子留在乡下没有带出来,如今大房这边只有田慧的丫鬟一个下人。 小丫头子能懂什么?大部分的事情还得田慧自己亲力亲为,所以谢涵有点心疼她。 “没事的,我能做,家里就四口人,简单,我还有一个帮手呢。”田慧忙不迭地摆手,不过眼圈却红了。 她是没想到这么一大家人却是最小的谢涵提出了这个问题,也是最小的谢涵给的礼金最多。 “可不是的,那,那再买几个人?”吴氏看向了张氏。 张氏虽然恼吴氏这点小事都提不起来,不过这会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点点头,“那就买两个婆子吧,小丫头子以后再说,让新月和弯月搬回去帮着她二嫂打理一下家务。” 第三百九十七章、化解 一旁的郑氏早就发现了纪氏带来的两个丫鬟手里拎着的礼盒包装得很精致,再一听谢涵念出来的东西,很快便估算出这几个礼盒的大约值近百两银子。 无缘无故的,这纪氏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新月? 正疑惑时,郑氏看见了纪氏的讪笑,忽地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东西不是给新月的,是给谢涵的,只不过人家见家里有长辈,礼节性地把礼单递给了张氏,哪里知道谢涵直接给了吴氏? 见此,郑氏笑道“还是我们涵姐儿她堂舅娘够意思,随随便便一出手就给我们凑了三抬嫁妆,大嫂,快打开看看吧,让我们也开开眼。” 其实礼盒这会仍在两个丫鬟手里,故而两个丫鬟听了这话看了纪氏一眼,见纪氏没反对,便把四个衣料盒子先打开了,第一个是一匹枣红色的富贵长春的缎子和一匹深绿色的福字团寿纹图案的杭绸,明显是年岁大的老妇人穿的。 而第二个盒子里也是一匹缎子一匹绸子,不过颜色换成了藏蓝色和深褐色,也是适合年岁大的人穿的。 “这,这是?”吴氏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老太太,不对,我应该称呼您一声老夫人了,这四匹衣料是恭喜你被皇上赐封为三品诰命夫人的。”纪氏见东西被打开了,索性把话说出来了。 其实,这礼盒若不打开,纪氏不解释,回头谢家人看到这几匹布也能猜到是给老太太的。 可东西被打开了,纪氏就不可能不解释几句了,否则的话就成她的失误了,哪有给新娘子添妆用这么老气的衣料?一点诚意也没有。 所以纪氏也没错,错的是谢涵不该不问明白便把礼单给了吴氏,错的是郑氏不该让当众打开来。 不过纪氏也是一个聪明的,她也看出来吴氏有几分尴尬,忙又把剩下的两个礼盒递到了吴氏手里,“亲家嫂子,这四匹衣料和这套头面是给新月姑娘添妆的,希望她喜欢。” 吴氏一看这两个礼盒里装的是几匹艳丽的锦缎,十分适合新嫁娘穿的,忙笑着点头,“喜欢,肯定喜欢,多谢了。” “老婆子也说声多谢了,难为你还想着给我和老头也预备了一份贺礼,可真是让你破费了。”张氏也笑道。 一场尴尬就这样被八面玲珑的纪氏化解了。 而纪氏见谢家领了这份情,她也在老太太跟前留了一个好印象,也算没白忙一场,东西给谁不是给,给新嫁娘了没准老太太会更高兴。 倒是谢涵有点莫名其妙的,这二伯娘究竟是想做什么?就算她看出来这东西是给老太太的不是给新月的,也没必要当面揭穿吧? 继而,见郑氏热情地拉着纪氏入座,又是茶水又是点心的殷勤地伺候着,谢涵忽然有点明白了。 多半是郑氏见新月嫁进了官宦人家,她也盘算起来,毕竟她还有三个儿子尚未婚配呢。 同样明白的还有张氏,张氏见不得郑氏这殷勤的小样,便道“老二家的,她堂舅娘来找涵姐儿,多半是有什么正事,我们还是给人家腾个地方说话吧。” 第三百九十八章、自知之明 其实,尹嬷嬷换了一个说辞更具有震慑力,毕竟王爷和王妃的名号比二王子朱泓响亮多了,而且这两人都是可以做主的人,比朱泓的分量和影响力大多了。 张氏等人还犹可,她们不止一次见过王府的金嬷嬷来给谢涵送年礼,头年的时候还有一张请帖,是请谢涵进王府做客的,所以他们对尹嬷嬷的话倒还没大深思。 可一旁坐着的纪氏就不一样了,这谢涵要入了王爷和王妃的眼,那还能有她什么事? 虽然她听张氏说了,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去做小,谁的小也不做,可问题是,王爷开口了,谢家能有反对的胆量和勇气吗? 不过谢涵要想正式嫁进赵王府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王爷的儿子多着呢,还有好些个庶子呢。 只是那个新扶正的王妃会舍得让谢涵嫁给一位庶子白白便宜了别人的儿子? 因此,纪氏揣摩谢涵还是给王妃的儿子做妾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可如果她抢在王妃面前开口提亲呢?张氏会答应吗? 还有,如果传出去谢涵定亲了,徐王妃会找她的麻烦吗? 纪氏开始掂量起来,到底哪头轻哪头重。 尹嬷嬷见纪氏走神了,便知道她对自己的话过了心。 过心了就好,过心了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谢涵倒是没有留意到尹嬷嬷和纪氏之间的微妙对抗,她也被尹嬷嬷的那句话困扰住了,因为她也想起来赵王的那张请帖。 来府城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她不是没想过去王府拜见赵王,可她委实不想去见那位徐王妃,她是真怕徐王妃打她的主意。 当然,谢涵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倒也清楚以自己的身份进不了王府给王爷的嫡子做正妻,她怕的是徐王妃以权贵逼她去给她的儿子做妾! 为此,谢涵才一拖再拖,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王爷那么忙,未必知道她这么一个小人物进城了,可今儿尹嬷嬷上门她知道自己错了。 这王府之行看来是免不了。 “尹嬷嬷,王爷和王妃都喜欢什么?”谢涵问道。 既然要去,她总不能空手去吧? 虽然她年龄小,可也不能失了礼数。 “干嘛?你要进府?”尹嬷嬷摸着谢涵的脸问。 谢涵的脸扭成一团,点点头,“旧年王爷打发金嬷嬷来送年礼给了我一张帖子,我理应去拜访一下他。” “不拘什么都行。”尹嬷嬷本来是想提点谢涵一下的,可一抬眼看见纪氏正竖着耳朵听着,便改口了。 她可不想让纪氏钻了空子,她知道纪氏一直在王府的外围钻营了许久,可惜品级太低,没有入徐氏的眼。 不过说完略一思忖,尹嬷嬷又改口了,“你打算哪天过去,我来替你掌掌眼。” “那再好不过了,嬷嬷看着哪天合适就哪天过来,我反正都在家。”谢涵一听有尹嬷嬷陪着,着实松了一口气。 “还是我们涵姐儿面子大,这王府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纪氏在一旁羡慕道。 第三百九十九章、进王府 众人见谢澜又拿起了荷包,便都好奇地看着他,并向谢澜努了努嘴,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别吱声,看看这孩子会做什么。 只见谢澜又从荷包里拿出了另外两个金锞子,随后甩了甩荷包,见只有两块,略琢磨一下,又放回去一块,然后把荷包放到谢涵身上,把另一块金锞子捏在手里,蹬蹬走到张氏跟前,“祖母,给,买饭吃。” 张氏见了喜得一把把谢澜抱起来,“哟,我们元元可真是长大了,知道惦着姐姐也知道惦着祖母。” “那可不,小孩子的心可干净了,别看小,心里明白着呢,知道谁对他好谁是真心喜欢他的。”尹嬷嬷笑着附和了一句。 “元元,那另一个给谁呢?”吴氏、郑氏笑着问。 谢澜眼睛转了一圈,没找到他想要找的人,便说道“给姨娘。” 张氏见此又亲了他一口,“这孩子心里有数着呢。” 可不,这三个人一个是他的生母,一个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另一个是他的祖母,他还能不清楚谁远谁近? 因着谢澜这一打岔,大家的话题又都转到了孩子身上,也就忘了之前的小尴尬,谢涵也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尹嬷嬷在的缘故,纪氏略再坐了一会便告辞了,倒是尹嬷嬷留下来和谢涵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吴氏、郑氏等人都各回各家了,尹嬷嬷又拉着谢涵问起了去年冬天进京的事情来。 她关心的是顾霖临终之际会不会仓促定下谢涵的亲事,会不会有什么托付。 谢涵也挑一些能说的说了,不过她到底还是给顾霖留了点脸面,没有说他逼亲的事情,只说他征求过她的意见,问她想不想嫁给顾铄,她拒绝了。 “为什么?顾家世子夫人的位置你也看不上?”尹嬷嬷有点惊呆了,她没想到顾霖会同意谢涵嫁给顾铄。 看来,顾霖临死之前总算看到了谢涵的好,可惜顾家把谢涵伤太深了。 谢涵听了这话摇了摇头,看着尹嬷嬷苦笑一下,“尹嬷嬷觉得那个位置会给我带来幸福?” “这?”尹嬷嬷被问住了。 她是想到了她的主子夏王妃,是啊,纵使夏王妃贵为赵王府的亲王妃,可那又如何? 丈夫不爱,儿子不在身边,好容易有一个女儿还没了,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什么趣? 偏还有一个碍眼的人天天在跟前晃悠,她还得端着装着,别人不清楚,尹嬷嬷还能不清楚自家主子心里有多苦,背着别人流了多少眼泪? “孩子,没想到你果然是一个聪明有慧根的,嬷嬷相信,你值得更好的,放心吧,会有这么一天的。”尹嬷嬷一把搂住了谢涵。 这话在谢涵心里也过了好几遍,什么叫更好的? 比国公府世子还好的也就是郡王、亲王或者是皇家了,尹嬷嬷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有所指? 可惜,谢涵问不出口。 第四百章、怼回去 谢涵还没来得及向金嬷嬷行礼问好,只见金嬷嬷已上前携了她的手,满口含笑道“姑娘可算是来了,我们王妃早就惦着姑娘呢。” 谢涵忙回头看了司琪一眼,司棋笑呵呵地上前给金嬷嬷和那位婆子一人塞了一个荷包,“两位嬷嬷辛苦了,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 金嬷嬷推辞了一番,不过到底还是袖住了,先不说荷包里那个五两的银锭,光就荷包的绣工和花样也看出来不一般,比她们素日用的精致多了。 看得出来,谢涵用心了。 用心了就好,用心了就说明谢涵是个知好歹知感恩的人,也不枉王妃的这番苦心了。 想到这,金嬷嬷的脸上越发堆满了笑,拉着谢涵的小手问道“姑娘哪天来府城的,这次在府城打算住多久?” “才来几天,住多久还得看情况,这次是陪我祖父母一起来的,祖父他老人家闲不住,老惦记着家里的几亩地,这不,刚一来就念叨着要回去。”谢涵临时撒了个小谎。 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金嬷嬷的笑有些太殷勤了些,令她很不舒服。 果然,谢涵刚想到这,只见金嬷嬷的跌足叹道“哎呀,真是不巧,昨儿我们大王子偏偏出门去京城了,他一直对姑娘的父亲很是推崇,早就想结识一下姑娘了。” 论理,金嬷嬷这话是不能对一位闺阁小姐说的,因为这是对闺阁小姐的一种轻视。 而金嬷嬷偏偏就说了出来,一来是欺负谢涵年幼,父母早亡,又在乡下住了好几年,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官家小姐了;二来金嬷嬷也是见谢涵身边连一个正经的妈妈或嬷嬷也没有,只带了两个小丫头子,能懂什么?三来,金嬷嬷也是知道主子的意图的,故而这话说出来也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问题是谢涵不是真的什么也不懂的小村姑,再则,她也十岁了,正常孩子这种话也该听得懂了,故而,听了金嬷嬷的话,谢涵站住了。 “金嬷嬷,谢涵此番前来是拜见王爷和王妃的,要结识也是结识几位郡主,与大王子何干?贵府不会内外不分吧?” “这?”金嬷嬷愣了一下神,她没想到谢涵不但听懂了她的话,而且回答得相当聪明,直接给王府扣上一个没规没矩内院外院不分的罪名,这要传了出去王府成什么了? 不过金嬷嬷到底是在王爷跟前当差的,短暂的愣怔之后很快回过了神,一边引着谢涵往里走一边笑道“姑娘言重了,我们王府怎么可能是内外不分呢?是老奴糊涂了,老奴听得我们大王子念叨过几次令尊的文采,只恨无缘相见,老奴这才多了一句嘴,都说女儿随父,听说谢姑娘小小年纪便才名远播,老奴便想着,没有机会结识令尊,结识一下姑娘也不错,就忘了男女之别,该打,该打,主要是在老奴的心里一直以为谢姑娘还小呢。” “我虽小,可我父母祖父母该教的也都教过我了。”谢涵说完,如愿地看见金嬷嬷的脸又变了颜色。 第四百零一章、徐王妃 谢涵见这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身上穿的也是大红的织金锦褙子,可身边却没带一个丫鬟,而且是跑出来的,并不是规规矩矩地走出来了的,正揣度这小姑娘的身份时,只见对方大大方方地瞧了这些人一眼,最后落在了谢涵身上,抿嘴一笑。 “原来你们都在这呢,母亲在催问客人怎么还没接来呢。” 谢涵一听便猜到这应该是徐王妃的小女,朱溁。 由于徐王妃是从侧妃扶正的,论理她的女儿是没有正经的郡主封号的,方才那位敬敏郡主朱澘因是王爷的长女,又因王爷当年为了补偿徐氏,给不了朱浵一个嫡长子的名号所以便为朱澘请封了一个郡主的名号,而这位朱溁就没有这种幸运了。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位朱溁又是幸运的,是王爷和徐氏的幺女,从小深得父母和兄姐的宠爱,说是整个王府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这点谢涵从对方说话的语气和走路的姿态倒是也看出了一二。 这不,朱澘见朱溁打量谢涵,忙笑着向对方伸出了手,“九妹,你又不好好走路,说多少回也记不住。还不过来先见过这位谢姐姐,仔细这位姐姐笑话你。” “不敢,理当是民女先见过郡主。”谢涵规规矩矩地向对方福了福身子。 朱溁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反而俏皮地冲谢涵一笑,几步走到了朱澘面前,“大姐,这位姐姐就是母亲的客人?” “如假包换。”敬敏郡主一边说一边牵起了朱溁的手一边又上前携了谢涵的手,“谢妹妹,走,我带你去见我母亲,我母亲知道你来了,特地打发人把我们姐妹几个喊来了,说是怕你觉得拘谨,有我们姐妹几个在,还能陪着你说笑。” 谢涵虽不太喜欢对方的亲密,可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笑着回道“多谢王妃和几位郡主想的周到,谢涵是从乡下长大的,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郡主体谅。” “什么周不周的,我母亲这人素来很烦这些繁文缛节的,所以我们姐妹几个平时在家都是很随意的,谢妹妹千万别外道了,也别笑话我们几个粗俗。”朱澘笑道。 “这孩子,知道自己粗俗就好,我跟你说,谢姑娘别看年龄小,可是学富五车的呢。”一位身穿杏色花鸟缂丝褙子的妇人掀了门帘站在了台阶上。 谢涵一听这话一见这妇人的打扮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也顾不得细细打量对方,忙上前几步,正要跪下去磕头,只见对方先一步下台阶扶起了她。 “地上凉,仔细冰着,才刚小女也说了,我这个人一向不注重这些繁文缛节的,这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人生在世也不过短短几十年光景,还是随心随性些好,只要大体不错就可以了。” “多谢王妃体谅。” 话虽说如此,谢涵进门后还是规规矩矩在跪在蒲团上向徐氏磕了个头,徐氏又亲自扶起了她,身边的丫鬟早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徐氏从托盘里拿出一对满绿的细细小小的椭圆形翡翠镯子给谢涵套上了,随后拿起了谢涵的小手,左右看了看,笑道“到底还是江南的水土养人,瞧瞧这手,这可应了那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了,配这对镯子正好。” 第四百零二章、来历 谢涵一一回答了徐氏的话,刨去她和朱泓的那几次见面,基本都是实话。 “你的意思是你几乎每天都在乡下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除了看书就是练琴和绣花?”徐王妃的眼睛里再次闪过一丝失望。 谢涵也再次困惑了,她不明白徐氏的失望到底是从何而来,隐隐约约,她感觉到对方似乎在试探自己什么,且这种试探跟别人的试探又有点不太一样。 别人的试探大多是针对父亲留下的家产,而徐王妃的试探则似乎是针对她个人,因为对方问的问题都是跟谢涵自己日常相关的。 这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敏感的谢涵很快想到了自己的来历,既然她可以重生一次,很难说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像她这样的人,保不齐这位徐王妃也是跟她一样的,所以才会怀疑她的来历。 毕竟这世上真正早慧又聪明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只是普通人想不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一听便明白。 想到这,谢涵有点后悔自己没找尹嬷嬷多打听些徐氏的事情,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嘛。 谁知就在谢涵打起精神准备应对徐氏时,徐氏突然转了一个话风。 “对了,本妃听说你父亲也是一位神童,不到弱冠之年便中了探花,他平日里都教你了些什么?” “我的启蒙是父亲教的,父亲喜欢教我背,背唐诗,手把手地教我写字,也喜欢抱着我教我弹琴,还有,我的围棋也是父亲启蒙的。”谢涵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 那个记忆中总是一脸温和地抱着她逐字逐句地教她背诗的父亲不见了,那个手把手地教她写字、弹琴、下棋的父亲也不见了,那个追着她跑追着她笑的父亲同样也不见了,就算是再次重生,她依旧改变不了父亲的命运。 想到这,谢涵的眼泪夺眶而出。 尽管时光过去了三年多,可父亲母亲依旧是她心底最深的痛,每次触及,她都免不了要潸然泪下。 “好了,孩子,别哭了,是本妃不对,本妃不该问起你的伤心事,来,别哭,好好坐下来,我们说说话。”徐氏拉着谢涵的手坐到了炕上。 朱澘领着几位妹妹依次也坐了下来,朱澘和朱溁坐在了谢涵对面,其他的几位则坐在了她们身后。 “母妃,听谢妹妹的意思是谢妹妹如今在家基本是自己看书练字的,母妃,不如这样,左右我们家也是有好几位女先生的,就让谢妹妹跟我们一起念书吧,这样的话谢妹妹有了先生教导,我们也多了一个玩伴,岂不两便?”朱澘说道。 “好啊,这个姐姐长得真漂亮,我一看就喜欢。”朱溁也笑着拍手附和。 “我倒是愿意,就是怕谢姑娘嫌你们粗笨,不肯来就和你们,我可听说了,她连公主的伴读都拒绝了呢。”徐氏笑道。 “王妃真是折煞民女了,民女出自薄祚寒门,哪堪与公主郡主伴读?还有一点,民女这次来府城是陪祖父母来办事的,归期未定,就不来打扰几位郡主了,不过民女还是得感谢敬敏郡主的相邀之情。”谢涵战战兢兢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