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妤沈之修香蕉披萨》 第一章 他只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行 宣德二十年冬,苏家内宅。 苏清妤脸色惨白,憔悴不堪,用力拍打着被锁住的房门。 三天前祖母身体抱恙,她回府探望,刚走进出嫁前住的屋子,就被关了起来。 这三天她水米未进,又是严冬,身子早就受不住了。 苏清妤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咣当。” 清脆的开锁声从外面响起,门被缓缓打开,进来的人却让苏清妤意外。 “表妹?怎么是你?” 来人是苏清妤的远房表妹程如锦,程如锦的母亲是她的表姑母,母女俩一直在苏家寄居。 而程如锦的手边还牵着一个两岁的孩子,她从未见过这个孩子,程如锦也未婚配。 可这孩子的面容轮廓……却和她的夫君沈昭极为神似。 “表姐,别白费力气了。你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间屋子,咱们的夫君也带着大夫来了。” 程如锦说话声音不大,脸上挂着明显得意的神色,她等这一天,实在等的太久了,久到快没了耐心。 苏清妤冷冷地看向程如锦,“夫君?你叫谁夫君?你还有没有廉耻?你惦记他也没用,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嫁进沈家的大门。”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能嫁进去。” 沈家门第之高,不是程如锦一个罪臣之后能肖想的。别说嫁进去为正室,就是做妾,程如锦都不够格。 程如锦闻言非但没恼怒,还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不过一会儿,就要辛苦姐姐了,别叫的太大声。” 苏清妤心里一沉,问道“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沈昭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孩子一看见沈昭,就扑了过去,“爹爹抱,爹爹抱我。” 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苏清妤还是头晕目眩了一瞬。 “沈昭,你不是说自己……不举么?这孩子哪来的?” 她和沈昭成婚三年未圆房,沈昭给出的理由是那方面不行。她便一个人顶着沈家的压力,悄悄研究药理。因沈昭连个妾室都没有,她便没怀疑,反而处处关心他,生怕他自卑抑郁。 因为一直无所出,她被婆婆刁难,被妯娌笑话,这些她都自己忍了。 可沈昭居然和程如锦有了孩子,苏清妤心头就像被一把利刃剜了一下,疼的全身发抖。 程如锦一步步走到苏清妤的身前,阴沉着声音说道“表姐,他不是不行,是面对你的时候不行。” “你除了占个侯府嫡女的出身,哪点比的上我?若不是家世所累,我怎么会输给你?” 对程如锦来说,家世就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好在三年的隐忍没有白费。 苏清妤冷眼看向程如锦,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程如锦微微扬起下巴,傲娇地凑近苏清妤,低声说道“你说第一次么?我想想,就是沈家三爷的葬礼上,他的长辈们在研究趁着热孝让你们成婚,他却在书房和我翻云覆雨。” “所以他不是不行,他跟我在床上的时候,不知道有多行。” 苏清妤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昭,颤抖着声音说道。 “沈昭,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我对你怎么样?” “自打沈三爷去了,长房和二房便开始争权,是我全力帮你,我的嫁妆钱都用来给你调度,生意上的事我还帮你去求舅舅和表哥。” “我还要承担你娘的咒骂,因为没有孩子,我成了沈家的罪人。” “我怕你忧思过重,甚至想着过继一个孩子,就算一直不能圆房也没什么。” “沈昭,你没有心。” 说到最后的时候,苏清妤几尽声嘶力竭。 沈昭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清妤,面容冷硬,只有深邃的眼底,泛起了一层波澜。 程如锦下意识地看了沈昭一眼,心底涌起一股浓重的不安。 这段时日,沈昭对苏清妤的态度,和从前很是不同。提起苏清妤的时候,不再是厌恶和不耐。她怕再这么下去,沈昭就狠不下那个心了。 苏清妤忽然像是脑子清明了,冷声对沈昭说道。 “沈昭,我们和离吧。” “你是娶程如锦还是娶别人,都和我不相关。” 沈昭眼里忽然划过一抹纠结,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 可还不等沈昭说话,程如锦就对他说道“夫君,你先带着孩子出去,这里有我和周先生就够了。” 她又对沈昭身边的男人说道“周先生,现在就动手吧。” 苏清妤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你们要干什么?” 程如锦冷笑着说道“表姐别紧张,我就是借你的脸皮用一用,以后我就是沈家的少奶奶,平宁侯府的嫡女了。” “放心,我会好好活着,不辱没你侯府嫡女的身份。” 那位周先生,此时已经在准备刀具了,日光从窗棂缝隙映射进来,刀面上发出刺目的寒光。 苏清妤吓得连连后退,大声喊道“沈昭,你不能这样,我可以和离,你不能这么对我。” 此时的沈昭,已经被程如锦推了出去。 “程如锦,这是在苏家,你怎么敢?我父亲呢?祖母呢?她们知道不会放过你的。” 苏清妤觉得程如锦真是疯了,在苏家对她这个苏家嫡女下手。 只见程如锦款步上前,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都要死了,我也不介意告诉你。” “咱们两个说起来算是亲姐妹了,我娘寄居在平宁侯府这么多年,终于要嫁给爹爹为妻了。” “还有那个过继到你母亲名下的嫡子,其实是我的亲弟弟。” “你死了之后,我们一家四口就能团聚了。你以为没有爹爹和祖母的准许,我怎么能在苏家生下孩子,又怎么能对你动手。” “还有,你和你娘的陪嫁产业,我们也不客气了,放心,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的。” 程如锦话音落下,周先生便走上前,用力按住苏清妤。 苏清妤身子本就虚弱,根本无法反抗。 锋利的刀子划破她的额头,顺着面部边缘一直划到下颚。 滋啦一声,整张脸皮被掀了下来,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啊。” 苏清妤一声惨叫,疼的模糊了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平宁侯府推向地狱血海,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一股滔天的恨意,直冲云霄,外面忽然狂风大作,风雪交加。 第二章 参加葬礼 苏清妤赤脚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冷艳到极致的脸,面皮还在。 她用力喘着粗气,努力平复心头的恐慌。 刚刚的噩梦还在脑中闪现。 不对,那不是噩梦,她能确定,那是她真实经历过的。 她甚至还能隐约感觉到脸上残存的痛感。 珍珠已经拿了丹羽织就的绣鞋过来,帮苏清妤穿上。 又问道“小姐好些了么?一会儿还要和老夫人去祭奠沈家三爷,要不要再躺会儿?” 苏清妤一怔,沈家三爷的葬礼?那是宣德十七年冬天的事。 所以她是又回到了宣德十七年? 老天爷都嫌她太蠢,看不下去了么? 苏清妤面上不动声色,吩咐道“给我换一身素净的衣裳,我现在就去松鹤堂。” 沈家这位去世的三爷,是沈昭的叔叔。年纪轻轻便已经入了内阁,却在办差回京的途中遭遇马贼突袭,摔下山谷,尸骨无存。 前世就是在沈家三爷的葬礼上,两家定了成亲的日子。因沈昭要守孝,所以沈家决定百日内两人成婚,算是热孝中成亲。 按照程如锦的说法,她和沈昭就是在今天的葬礼上成了好事。 苏清妤眼底划过一丝狠辣之色,今日,她就送沈昭和程如锦一份大礼。 珍珠帮苏清妤选了一套月白色的锦缎襦裙,外罩纯白色狐皮斗篷,头上只簪了一根暖玉簪子。 昨日才下了一场清雪,青石板路上结了一层冰霜。珍珠仔细扶着自家小姐,顺着抄手游廊缓步往松鹤堂的方向走去。 抄手游廊边上种了不少寒梅,此时一团团簇拥的红色,开的正好。 苏清妤一边盘算去沈家祭拜的事,一边不紧不慢进了松鹤堂。 过了穿堂到了宴息室,两个穿着浅色缠枝袄裙的丫头轻轻打起帘子,又向她行了礼。 进去之后,绕过八扇四季迎福紫檀木嵌白玉屏风,就看见一张堆漆螺母罗汉床摆在临窗。 五十多岁的苏家老夫人坐在其上,穿着一身暗色的祥云革丝褙子,头上戴着镶翡翠的金簪。虽然年过五旬,一双眸子依旧幽深犀利,绷着脸的时候,不自觉就能让人屏住呼吸。 “祖母安好。” 苏清妤刚见完礼,就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表小姐程如锦走了进来。 “祖母好,表姐好。” 按理说,程如锦应该叫老夫人一声姑外祖母,但是老夫人怜惜她无依无靠,便一直让她跟着众姐妹一样叫祖母。 程如锦祖籍江南,身量比苏清妤要矮上一头,说话娇娇柔柔。雪白的大毛斗篷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出来,一脸的单纯无害。任谁看了,都想把她疼到心坎里。 苏清妤不自觉双拳紧握,恨不得拔下头上的簪子扎到她脸上,再亲手把脸皮撕下来。 但却还是笑着回了句,“表妹好,今天这身真是好看,妆容也娇艳,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些心虚。 程如锦扯出一抹笑意,“陪祖母出门,不敢不精心打扮,怕丢了苏家的脸。” 她说话的时候,两只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又低着头,后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程如锦一向这个样子,把寄人篱下的卑微感,表现到了极致。 就像此刻,老夫人即便心有不满,但还是安慰道“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头上那支红宝石的梅花簪子不大合适,卸了吧。” 又转头打量苏清妤,赞许道“清妤这一身的打扮和妆容正合适,够庄重,又不失礼。” 程如锦也看向苏清妤,紧咬着下唇,眼底水光氤氲。 若是从前,苏清妤肯定会上前安慰几句的,此刻却只扫了她一眼,神色清冷。 程如锦伸手卸下红梅簪子,想了想,又擦了唇上鲜艳的口脂。 几人又说了两句闲话,老夫人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去换了一身素净的打扮。 廊下的暖轿已经候着了,仆妇们抬着暖轿,送老夫人和两位小姐到垂花门处乘车。 青帷华盖的马车停在二门外,管家苏忠在边上候着。 “老夫人,今日朱雀大街马车太多,您就和两位小姐共乘一车吧,也好有个照应。” 老夫人点头说道“是该这样,咱们是去诚心祭拜,不可太高调了。” 事实上,也是高调不起来。 别看苏家如今还有个爵位,可和沈家比,还是差了不止一丁半点。 祖孙三人上了马车之后,老夫人又嘱咐苏清妤。 “今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万不可在沈家丢了脸面,这门婚事,一定不能出现变故。” 苏清妤瞄了一眼脸色紧绷的程如锦,恭敬地说道“是,孙女记住了。” 马车一进朱雀大街,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透过马车的窗帘缝隙,苏清妤看见不远处沈家大门口一片皓白,沈家几位老爷正在门口迎客。 好在沈三爷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祭拜的人不会赶着一日来,不然这朱雀大街怕是都进不来马车了。 马车直接从西角门进去,往内院方向驶去,来沈家祭拜的女眷不多,都是和沈家沾亲的。这次老夫人带着苏清妤来,也是因为和沈家有婚约。 二门处,沈家二夫人杨氏带着丫鬟仆妇在那迎客,见是苏家老夫人来了,忙亲自上前搀扶。 “叔母来了,早上我们家老太太还念叨您呢,正好您来了,还能宽慰宽慰她。” 因沈家还没崛起的时候,两家的老太爷有点交情,便论了辈分。 内院的软轿已经等着了,祖孙三人上了轿子,去了沈老夫人住的庆元居。 沈家富贵,京中都是数得上的。 只看这雕着繁复花纹的紫檀木软娇,就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轿帘看着像苏州出名的云纱锦,轿子顶端还镶了夜明珠,奢华靡费。 苏清妤深知沈家的奢靡,并不为意。 可坐在轿子里的程如锦,却惊了眼,晃了心神,想嫁进沈家的心也更坚定。 轿子落下之后,丫鬟婆子上前搀扶各自主子,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苏清妤出了轿子,入目就是青色云纹细布的衣角。 她缓缓抬起头,看见沈昭那张清隽的脸,不自觉双拳紧握。 却在沈昭看向她的时候,又巧妙地低垂下眉眼,掩藏住了恨意。 “清妤妹妹来了,祖母刚才还念叨你呢。” 十八岁的沈昭一身孝服,如同前世一样,站在那迎她。 苏清妤回了个礼,唇角强扯出一抹浅笑。 程如锦忽然走上前,盈盈俯身,腰肢娇软。 一开口,音调便柔的能震到人心坎里。 “见过沈昭哥哥。” 第三章 眉来眼去 沈昭并未理会程如锦,而是走到老夫人的轿子前,虚扶了一把,完全当自己是家里晚辈一般的姿态。 沈家大夫人陈氏也迎了出来。 “叔母来了,快请进。” “我可有日子没见到清妤这丫头了,真是越长越标致了。” 苏清妤看着陈氏关切的目光,心里冷笑,陈氏这样,她只觉得恶心。 她和沈昭的婚事是十年前两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定下的,这几年沈家权势越来越盛,陈氏便有了想退婚的意思,私下里没少给她白眼,觉得她配不上沈昭。 前世沈三爷离世后,陈氏便转变了对她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当时她还以为陈氏终于看见了她的好,接受了她。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利用。 沈三爷骤然离世,大房和二房根本来不及伤心,就开始争权夺势,谋夺产业。苏清妤不光出身侯府,还有个做皇商的外祖家,是沈昭眼下最需要的助力,陈氏这副嘴脸,也不过是想抓紧落实婚事罢了。 一行人进了庆元居的宴息室,就见沈家老夫人正在临窗的炕上坐着,一身素衣,眼眶红肿。 见苏老夫人进来,她忙让身边的婆子扶着她起身,上前拉住苏老夫人的手,“弟妹,你来了?快坐。” 苏老夫人扶着她坐下,宽慰道“嫂子节哀,之修走的突然,你要保重身子。” “我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他还不到三十岁,还未娶妻生子,怎么就遭了祸了。”沈老夫人说着,又捏住棉帕轻轻擦拭了两下眼角。 陈氏心里记挂着沈昭的婚事,便上前劝道“母亲,叔母,你们年纪大了,切莫太过伤心,免得伤了身子。” 又吩咐沈昭,“你带着清妤去给你三叔上香,小心护着,别被人冲撞了。” 沈昭躬身应是,带着苏清妤和程如锦去上香。 一路上,沈昭一直和苏清妤说着沈家最近的琐事,语气亲近,看不出一点对这门婚事的抵触。 苏清妤余光描向身边的程如锦,见她一直紧咬着下唇,时不时幽怨地看着沈昭,就差直接扑到沈昭身上了。 而沈昭则会时不时给程如锦一个眼神,开始是安慰,后来直接是警告。 苏清妤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前世她是多瞎,愣是没看见这俩人私下里眉来眼去的样子。 因男女有别,所以内院也设了小灵堂,女眷们都在内院上香。 上香的地方离庆元居不远,内院的管事婆子在此处守着,还有几位沈家的小姐在跪着烧纸。 苏清妤恭敬地走上前,接过婆子递过来的香,跪下磕了三个头。 磕头的时候,苏清妤在心里很认真的跟沈三爷道了歉。说一会可能会扰了他的丧礼,让他不要怪罪,她也是不得已。 心里嘀咕完,她起身插好香,退到了一旁。 再回到庆元居的时候,沈家三小姐沈月正给老夫人送参汤进来。 “祖母,您好歹喝两口,不然身子受不住。”沈月一身孝服,在边上劝着。 沈月是沈家大房庶女,亲母早亡,自小就在陈氏身边当嫡女养着,也记在了陈氏名下。 前世沈月和苏清妤交好,几次帮苏清妤说话,甚至不惜顶撞陈氏。 因沈三爷离世后,沈家大房和二房争权争的厉害。可两房的主事人加一起,也比不上半个沈三爷的能力,沈家接连出事,一度举步维艰。 苏清妤被杀之前的半年,沈月由陈氏做主,嫁给了端亲王做继室。那端亲王已经四十多岁,后宅光小妾就不少于几十人。 为这事,苏清妤几次求沈昭,但是都没能改变沈家的主意。那时候老夫人又病重,整日昏睡着,陈氏一手遮天,沈月到底嫁去了端亲王府。 沈老夫人没喝汤,吩咐沈月和沈昭,“你们带着苏家两位小姐下去说话,不可怠慢了。” 沈月和沈昭躬身应是,带着苏清妤和程如锦出了正房。 因是丧礼,不是寻常的聚会,几人不好说说笑笑,便找了一处雅致的花厅说起了闲话。 “来人,上极品紫笋,清妤妹妹喜欢。”沈昭薄唇轻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灼灼地看着苏清妤。 “多谢沈昭哥哥,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喝紫笋,哦,对了,表妹怕是喝不惯紫笋吧?” 沈昭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说道“再上一壶桂花茶,加一勺椴树蜜。” 说完自己也愣住了,连忙下意识看向苏清妤,见苏清妤已经转身跟沈月说话了,才松了口气。 程如锦刚才还委屈巴巴的神色,立马就舒展开了,笑着说道“多谢沈昭哥哥。” 等到下人们上了茶,苏清妤看向程如锦的花茶,“表妹这点喜好,连沈家的下人都知道了?” 沈月并未听见刚才沈昭的话,诧异不已,“这是个什么喝法?我怎么没见过?” 苏清妤解释道“表妹是江南人,喜欢甜一点的花茶,我们府上是常年备着的。” 沈月便更狐疑了,嘟囔道“程小姐名声这么响亮么?连我们府里的下人都听说了?” 沈昭心下慌乱,解释道“是我之前听清妤妹妹说的,刚才便吩咐了一声。” 又觉得不能再在这陪客了,万一被苏清妤发现了端倪,事情就麻烦了。https:/ 便起身说道“我还要给三叔写祭文,就先回书房了,月儿陪好客。” 沈昭离开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程如锦又伸手抚额,低声说道“我有些头晕,可否去客房休息片刻?” 第四章 撞破奸情 沈月对她不熟,只知道是苏家的表小姐。闻言连忙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带苏家表小姐去客房休息,照顾好人。” 那丫鬟便带着程如锦下去了,屋内便只剩下了沈月和苏清妤。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有些清冷,前世她没发现沈昭的异样,沈昭在这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离开,而程如锦也是在沈昭离开后说头晕。 等到她再次见到程如锦,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宴席上,而那时候,她和沈昭成亲的日子也已经定了下来。 沈月情绪有些低落,拉着苏清妤的手说道“苏姐姐,你说我三叔怎么就没了呢?他是我认识的最有才华的人,风光霁月,又有经世治国之才,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苏清妤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也节哀,老夫人那边还要多照应,我看她憔悴了不少,这次的打击对她老人家来说太大了。” 沈月点头说道“可不是么?之前家里的担子都在三叔身上,现在三叔一走,家里虽说还没乱,可我看……” 后面的话沈月收住了,苏清妤便适时转移了话题。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清妤算计时间差不多了,忽然开口说道。 “我祖母说,可能会让我和大少爷热孝中成婚,我有句话想问他,刚才竟忘了。” 沈月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说道“这还不好办,我们去书房找他就是了。” 苏清妤坐直了身子追问,“可以么?会不会于礼不合?”又说道“这样好不好,我们去禀了老夫人,让她派两个婆子跟着,我们就当是路过,我只问他两句话就好。” 沈月眼睛一亮,“这样好,你这样守礼,祖母一定会准的。” 苏清妤这么做,是为了把沈月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她要去捉奸就必须有证人,但是沈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真帮她作证,名声也就完了。 沈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则是最合适的人选。 果然,不多时沈月就带着两个婆子走了过来,对苏清妤说道“这两位是赵嬷嬷和花嬷嬷,陪着咱们去逛逛宅子。” 苏清妤客气地说道“麻烦两位嬷嬷了。” 她知道,这两位都是沈老夫人身边得脸的嬷嬷,分量足够了。 两位嬷嬷客气的还礼,便带着苏清妤和沈月朝着沈昭的书房走去。 沈家富贵,园子修的也是大气精致。几人绕过花园水榭,又穿过假山梅林,才到了沈昭的书房外。 在书房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厮,见到一群人过来,吓得想报信又不敢出声。 “花嬷嬷,您怎么来了?大少爷……大少爷不在书房,您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说?”小厮元宝机灵地上前,笑着说道,还特意抬高了声音。 花嬷嬷眉头一皱,说道“怎么回事?大少爷在哪呢?” 能在沈老夫人身边伺候的,都是成了精的,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有事。 花嬷嬷和赵嬷嬷狐疑地对视了一眼,还未等做出反应,书房内就传出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沈昭哥哥,你真的要……娶她么?你爱的是我。” “好妹妹,我必须得娶她,她舅舅家可是皇商,对我是有大用的。” 紧接着,就是断断续续的娇喘声和男子的荤话。 院子里的几人都愣住了,苏清妤心里冷笑,她还是第一次听沈昭这样的声音。她忽然有些庆幸,庆幸沈昭一直说自己不举,他们并未圆房,不然她会恶心死。 两位嬷嬷脸色已经变了,忙说道“两位姑娘先出去吧。” 苏清妤看着花嬷嬷,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脸的震惊加上愤怒。 紧接着,她快步转身离开,还带着哭腔。 两位嬷嬷心知这件事不能善了,连忙也带着沈月跟在后面。 但苏清妤步子迈的快,先一步进了庆元居。 一进宴息室,她就扑到了苏老夫人的怀里,“祖母,呜呜呜呜,我不嫁了。” 她这一哭,屋内的两位老夫人还有大夫人陈氏都愣住了。 苏老夫人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哭的说不出话,好在两位嬷嬷很快就进来了。 花嬷嬷示意屋内的丫鬟先退下,才低声说道“老夫人,夫人,大少爷在书房……和一个姑娘圆房了。” “老奴没敢打扰,还不知道里面是谁。正好苏家大小姐路过,听了个正着。”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苏老夫人皱着眉没说话,却看向了沈老夫人,明显是要看看沈家怎么解释这件事。 她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苏清妤的后背,又把人扶起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苏清妤这一通哭不是装的,她是哭自己前世的无知,哭今生的畅快肆意。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沈老夫人,老人家显然是动怒了,大声说道“去把那两个畜生给我带过来,我亲自问问沈昭,怎么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今日若不是沈三爷的葬礼,苏清妤也没撞上,这件事就是沈家再小不过的事。 嫡出的大少爷收个人,再正常不过了,只要正妻进门之前不给名分不怀孕,就不算什么。 但自己亲叔父尸骨未寒,就做出这样的事,传出去沈家和沈昭都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大周太祖皇帝开始,就是以孝治天下,这件事闹起来,可能沈昭的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两位嬷嬷下去带人,沈老夫人又看向苏老夫人,“弟妹,你放心,这件事沈家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又安慰苏清妤,“好孩子,今天让你撞见不干净的事了,这事是沈昭不对,我绝不会轻饶了他。” 说着,又吩咐陈氏,“去把老大和老二都喊过来,有些主意,还得他们来拿。” 不多时,沈家大老爷沈之衡和二老爷沈之恕都走了进来。 沈之衡直接跪在了地上,“母亲,是我教子无方,请母亲责罚。” 陈氏却不愿意了,在一边骂骂咧咧道。 “我看这事也不一定是昭儿的错,兴许就是府上哪个狐狸精狐媚,硬爬上了昭儿的床。” “也兴许是被下了药了,这些都要详查。”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用力拍了一下檀木炕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儿子若是恪守本分,会出这样的事?” 儿子就是陈氏的命,她最听不得别人说沈昭。 便说道“母亲息怒,咱们昭儿是沈家嫡长孙,这盯着他的人也多。” 想起儿子可能受到的影响,陈氏又骂道“等会就知道是哪个小贱人了,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看我不撕碎了她。” “定是那种狐媚的小浪货,一心攀高枝的。” 陈氏说话口无遮拦,着实有些不好听。 沈老夫人不悦地说道“你闭嘴,老大也起来吧。” 话音刚落,花嬷嬷就带着人进来了。 “老夫人,人带来了,和大少爷在里面的,是……苏家表小姐。” 第五章 退婚 花嬷嬷这话一出口,第一个变脸的就是苏老夫人。 可还未等苏老夫人做出反应,沈昭和程如锦就被带了上来。 因来的仓促,两人只能算是勉强穿上了衣裳。 沈昭样貌清隽,又是沈家嫡长孙,平日在外面也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此时跪在地上,身上青色云纹细布直裰松散地挂在身上,头发散乱着,一脸惶恐不安,哪里还有昔日沈家嫡公子的气度。 再看边上的程如锦,倒是比沈昭镇定些,还不忘抬手捋捋散乱的发丝。 苏清妤冷笑,程如锦不会以为被发现了,就能顺势嫁进沈家了吧? 程如锦确实是这么想的,觉得这种事过了明路也不是坏事,反正沈家是要给苏家一个交代的,大不了她代替苏清妤嫁过来。就算不能为正妻,先做个妾室也是好的。 沈家的妾室,比一般人家的当家夫人还要富贵体面。到时候她再先生下一儿半女,扶正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程如锦心下轻松了不少,见屋内静谧无声,没人开口。 她便往前爬了两步,跪伏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老夫人,我和大少爷是真心相爱的,求老夫人成全。” “我不求名分,只要能让我陪在大少爷身边就好。” 沈老夫人皱着眉头没说话,苏老夫人则微微闭上了眼睛,显然已经被气到极致了。 苏清妤站起身,走到程如锦身前。 啪。 一巴掌,直接打在了程如锦的脸上。 紧接着,就听苏清妤一脸悲痛地说道“你和沈大少爷两情相悦,大可以请双方亲长出面说项,今日是什么日子?也由得你这么胡来。” “沈三爷的葬礼,朝野震动,前院都是祭拜的官员。你可知道,这件事传到前面,沈家将颜面扫地,还会影响沈大少爷的仕途。” “你若真心爱慕他,就该为他着想,怎么能让他做出这种不孝不义的事?” 说完这番话,苏清妤也跟着跪在地上,对沈老夫人说道“我教导表妹,让老夫人见笑了。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还请老夫人退了我和沈大少爷的婚事。” 沈老夫人却眼含赞赏地看着苏清妤,这丫头年纪不大,说话行事却极为妥当。 这一巴掌加上这一番通透的话,既不让人觉得张狂,又不失嫡女的气度。沈家的当家奶奶,就该这样。 至于地上跪着那个,沈老夫人正眼都没瞧一下。 她示意花嬷嬷扶起苏清妤,轻声说道“你先起来,这件事我们还要和你祖母商议。” 苏老夫人此时也回过了神,对苏清妤的反应很满意。 她冷眼看向程如锦,没说话,眼底的厌恶之色显而易见。 苏清妤此时已经站在了苏老夫人身边,等着看沈家怎么说。 婚事她是一定要退的,不但要退,还要踩着这对狗男女退。 沈老夫人思量了片刻,对苏老夫人说道“这事是我们沈家的错,弟妹能不能再给沈家个机会?我实在是喜欢这丫头,只要婚事不退,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苏清妤愣住了,沈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不肯退婚? 她想开口说话,但是苏老夫人已经先开口了,“嫂子,这事两家都有错,我这个外孙女也是我没管教好。现在出了这样的丑事,我真是羞愧。” “如锦和大少爷又有了肌肤之亲,这事……” 哪怕苏老夫人知道,以程如锦的身份是不能嫁进沈家的,但还是不死心,想再试探下沈家。毕竟程如锦除了嫁到沈家,也没有别的后路可走了。 若是表姐妹两个一为正室,一为妾,应该也是个办法。 沈老夫人先是淡笑不语,忖度了片刻说道。 “我这是这么想的,沈家不能让清妤这丫头白白受委屈,聘礼在原来的单子上,再添一倍。另外年底京城有缺,给你们家老二往京里动一动。” “这两个小的成婚之后,内宅的管家权就交到清妤手上,往后不管有没有子嗣,五年内沈昭都不会纳妾。若是五年后还没动静,再抬个姨娘,生了孩子记在清妤名下。” “苏家这位表小姐……我们愿意在护国寺包下个院子,给她清修。” 又是一阵沉寂,程如锦吓得脸色惨白,沈家众人则在等着苏老夫人答复。 对苏老夫人来说,沈家提出的条件确实是诱人,尤其是把苏家二老爷调回京里,简直就是捏到了苏老夫人的七寸上。 后宅女人的事再重要,也比不上家里男子的仕途重要。 苏清妤眼见着祖母动容了,心里有些许的慌乱,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老夫人,沈大少爷说了,他娶我就是因为能用的上我舅舅。他存了这样的心思,我怎么敢嫁给他。” “而且我相信大少爷说的,他爱的人是我表妹。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无法当这事没发生,再嫁入沈家。” “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是贪恋沈家的富贵呢。” “还请老夫人怜惜,允许我退了这门婚事。” 按理说,这事没有她开口的道理。可她再不开口,怕祖母就要做决断了。 苏清妤硬着头皮说了这番话,只看沈老夫人怎么说了。 陈氏闻言气得瞪了程如锦一眼,说道“都是她迷惑了昭儿,昭儿平日最守规矩,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 “还有那什么利用人的话,清妤你可千万别信,那都是你表妹嫉妒你的好婚事,存心给你添堵。你现在退婚,不是正着了别人的道了么?” 程如锦被陈氏当众羞辱,身子不自觉晃了晃。 陈氏说完这些话,又轻踢了一脚沈昭,“你还不解释几句,今天清妤不消气,看我不打死你。” 苏清妤万分佩服陈氏,为了这门婚事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沈昭看着陈氏警告般的眼神,心下一横,沉声说道“祖母,父亲,母亲,我和如锦妹妹两情相悦,我要娶她为妻。” 他又看向苏清妤,“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了。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我沈昭的夫人。” “这么多年如锦妹妹是怎么被你欺辱伤害,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单纯善良,从不与你计较,而你却变本加厉。正好趁着今天,退了这门婚事也好。” 今日之前,母亲一直让他哄着苏清妤,争取热孝中成婚,好得到平宁侯府和林家的帮助。 沈昭虽然照做了,心里却觉得对不起程如锦。眼下丑事被撞破,他反倒轻松了。 沈昭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沈之衡直接起身踹了沈昭一脚,骂道“你个孽子,猪油蒙了心了,胡说什么。” 要说此时最高兴的,一个是苏清妤,一个是程如锦。 苏清妤心想,沈昭闹的越激烈越好,她正好顺势退亲。 程如锦则满脸希冀,仿佛一只脚已经踏进沈家大门了。 第六章 嫁给死人 沈老夫人面沉如水,说道“沈昭说出这样的话,我也没脸再求了,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苏清妤长出了口气,就听沈老夫人又说道“我记得当年两位老太爷去护国寺,清妤也跟着去了。慈恩大师当时批了一卦,说是苏清妤嫁到沈家,能解两家之祸事。” “沈昭既然不争气,不如考虑考虑二房嫡子沈鸿。他今年十六岁,和你年纪也算相当。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孙儿也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苏清妤眉色一拧,这意思她还必须嫁到沈家了? 当年的事她印象不深,只知道因为慈恩大师这几句话,她和沈昭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苏沈两家的老夫人都信佛,这句解两家之祸,还真是把她套住了。 苏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说道,“二房的嫡子……” 话还没说完,就听苏清妤说道。 “未成婚的都可以么?那我选沈三爷。我愿意以沈家三夫人的身份,生前为他守节,死后与他同葬。” 苏清妤的话,让两位老夫人惊讶地张开了嘴,好半天都没合上。 沈之衡和沈之恕兄弟俩,也呆愣了片刻。 若是沈之修还活着,他们还可以理解为,是这丫头想攀附沈家三爷。 毕竟,京中没有人不想做沈家三夫人。 可如今人都去了,嫁给沈之修守活寡?有什么意义? 苏清妤却有自己的打算。她记得前世沈三爷过世百日之后,沈家找了一户小商户家的女儿配了冥婚,养在沈家城西那处三进的宅子里。 平日里也不需要来沈家请安,只需要初一十五或者年节上香祭拜,死后合葬即可。 与其嫁给沈家其他人,还不如嫁给沈三爷。不用伺候公婆夫君,又不用在内宅和小妾斗法。到时候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低调点行事,沈家也不会说什么。https:/ 这么一想,还真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夫婿人选了。 率先开口的是苏老夫人,她不赞同地看向苏清妤,“真是胡闹,你什么身份?怎么能给人配冥婚?” 这种事虽然在京城屡见不鲜,但多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她们这样的门第,就算送姑娘去庙里修行,也不会愿意给人配冥婚。 沈老夫人也一脸不赞同,说道“这不行,这样太委屈你了。若是老三还活着,我自然应允。可如今他人都没了,你后半辈子的日子怎么过?” 苏清妤心说,他人活着她还不嫁呢。死人清净,还不会背叛她,更不会给她添堵。 刚才说嫁给沈三爷不过就是灵机一动,可现在越想越觉得这门婚事好。 苏清妤知道,这门婚事还得祖母点头。她便低声在苏老夫人耳边说道“祖母,这门亲事可以结。沈家三爷虽然去了,但是名头还在。给别人配冥婚是丢人,可这是沈三爷。” “但凡沈家露出想给沈三爷婚配的想法,这京城肯定不少人会蠢蠢欲动。” “而且这么一来,沈家等于欠咱们家的。一个欠字,能办多少大事,祖母您说呢?牺牲孙女一个人,换这么多好处也值了。” 苏清妤句句都是为了苏家考虑,大有为了苏家甘愿奉献自己的意思。 苏老夫人本就气急攻心,脑子有些乱,苏清妤说完这番话,她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便说道“既然清妤愿意,我也不说什么了,可怜我这孙女……” 说着,拿起帕子就开始擦拭眼角。 沈老夫人见状连忙劝慰道“弟妹,这事是我沈家欠你们的,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一家人。” 沈昭没想到苏清妤宁可嫁给死人,也不肯嫁给他。这样也正合了他的意,他就可以专心对待程如锦了。 “祖母,既然她的婚事说妥了,那孙儿和如锦的事……”沈昭试探着问道。 沈老夫人听他还在提程如锦,顿时火冒三丈,扬声说道“来人,把大少爷带下去,让他在他三叔的灵前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沈昭直接被带了下去。 沈老夫人又看了看程如锦,说道“这丫头我不好管教,只能弟妹带回去管了。” 对程如锦进沈家的事,一点都未松口。 苏老夫人知道,这件事还得慢慢商量。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沈家最后一定会让程如锦进门,只不过需要时间。 两家算是认可了苏清妤嫁给沈三爷这件事,之后程如锦被带到了僻静的厢房,由苏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知春看着。 紧接着就是两家商量具体的事项,苏清妤便不好在一边听着,沈老夫人吩咐丫鬟寒翠带她去找沈月。 出了庆元居,苏清妤带着丫鬟珍珠,跟在寒翠身后。 “苏小姐请这边走。”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苏清妤眼睛一闪,沈家内宅怎么有陌生男子出入呢? 她又好奇的扫了两眼,就是这两眼,让她呼吸骤停,双拳紧握。 居然是前世那位周先生,伙同程如锦扒她脸皮的人。 苏清妤随便找了个由头,把寒翠支开,又对珍珠说道“你在那边的亭子等我,我去看看就过来。” 说完,就朝着周先生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好在她对沈家极为熟悉,能精准的避开来往的下人,很快就看见了那位周先生。 就见周先生顺着小路,进了去西院的月亮门。 西院是沈三爷生前住的地方,苏清妤前世没少在西院的书房处理外面的琐事。 她迫切想查清楚这位周先生是怎么回事,便想也没想的跟了上去。 可跟着跟着,就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就在苏清妤四下找人的时候,不远处忽然走来了三四个小厮,她便直接推开了身后的门,躲了进去。 推门进去之后,才意识到这是沈三爷的小书房。 此时书案后,正坐着一个男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一身玄青色常服直裰,边上搭着一件墨色的狐皮大氅。 两人对视的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诧。 苏清妤眉目皱了皱,这人……是沈三爷的朋友么?应该是来书房睹物思人的吧? 看这气度,就知道是身居高位者。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息的时间,还是对面的男人先开了口。 “你怎么会想嫁给一个死人?” 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温润,细看,他嘴角还是扬着的。 看苏清妤的目光,更像长辈慈爱地看着晚辈,又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第七章 过继?想的美 苏清妤被他问的一怔,脑子里思量着该怎么应对。这人到底什么身份,两家刚定下的事,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可她总不能说,就是看中沈三爷是个死人。 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心思都格外敏锐。她不敢露出端倪,怕生出别的事端。 外面沈家的小厮还没离开,她得先稳住眼前这个男人。 略一思索,她便拿出帕子擦了擦没有一点泪水的眼角。 “我爱慕三爷很久,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苏清妤说的落寞无比,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一句爱慕,应该能够把这事搪塞过去,毕竟谁也不会追着一个姑娘问感情的事。 说完,她便用余光盯着男人的神色。 就见书案后的男人先是拧了下眉,随后表情有些轻微的扭曲,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楠木书案的桌面,手腕上戴着一串老檀木佛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那个人无趣的很,年纪又大,有什么可爱慕的。” 苏清妤一怔,可这些关她什么事,一个死人,不需要有趣,更不需要年轻。 嘴上却说道“你不懂,他若是真不好,京中怎么会这么多人想做沈家三夫人。” 这话倒是实话,沈三爷在京中的受欢迎程度,甚至盖过了几位皇子。 苏清妤一边说,一边看着外面,见院子里没人了,长出了口气。 转头说道“打扰这位大人了,小女子告辞。” 说着,便推门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三爷,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只是三爷离京还需要些时日,这些日子,咱们先住在京郊的别院么?” 男人起身说道“先住到护国寺吧,正好去看看慈恩大师。” ------------------------ 傍晚时分,祖孙三人坐着马车回到了苏家。 马车刚在二门处停下,管家苏忠已经在等着了。 苏忠边上还站着一位美妇人,是寄居在苏府的表姑太太顾若云。她是苏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也是程如锦的母亲。 四年前因为夫家犯事,娘家无靠,母女俩便被老夫人接到了府里。 顾若云一身苏绣金线密织的袄裙,头上是全套的点翠头面。三十多岁的年纪,依旧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张笑面平易近人。 “姑母,祠堂那边都准备好了,族老族亲们也都来了,就等着姑母回来,就能写承嗣的文书了。”顾若云挽着老夫人的手臂笑着说道。 苏清妤定定地看着顾若云,前世在她心里温柔得体的表姑母,竟是父亲的外室。想起上一刻被害死的场景,微垂的眸子里再次浮现出滔天的恨意。 顾若云笑着看向苏清妤,“这孩子是不是高兴傻了?今日往后你娘就有嫡子了,你也有了嫡亲的弟弟可以依靠。” 苏清妤想起前世那个记到母亲名下的弟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元澈今年五岁,四年前进府,生母是苏承邺外放江南的时候纳的妾室。后来苏承邺调到宣府,那妾室在宣府生了孩子就难产而亡了。 送回来的孩子却没让主母养着,更没给交给妾氏,而是让顾若云帮着照应。如今想来,分明是亲娘不想离开孩子。 苏清妤又努力回忆程家出事的时间,如果苏元澈的生辰没错,那这孩子,是顾若云在程家之时就怀上的。 苏清妤心里冷笑,过继?想的美。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姑母说的是,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暖轿抬着几人去了苏家祠堂,祠堂在苏府西北角,穿过一片梅林,暖轿落在了宗祠的院子里。 苏清妤下了轿子环顾四周,很好,族老宗亲都来了。 人群中间,是父亲苏承邺,母亲林氏,边上是乳母带着五岁的苏元澈。 苏家众人还不知道沈家的事,老夫人一下轿子,族老宗亲都上前见礼问安。 程如锦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夫人身后,低垂着头。 苏清妤缓步走到祠堂门口,能看见里面供奉着的苏家祖先牌位,只不过女人不能进祠堂,她便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在心里默默告慰祖先,苏家后人不做人,她要颠覆了苏家,提前跟祖宗打个招呼。 林氏觉得女儿今日有些奇怪,便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苏清妤看着母亲,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唇角却带着笑意。 下一刻,她转身拽了程如锦到身边,伸出脚直接踢到程如锦的腿窝处。 程如锦结结实实地跪在了青石板地面上,面朝着苏家祖宗牌位。 众人还没做出反应,苏清妤已经开口了。 “程如锦,我自问对你不薄,你却爬上了沈大少的床,坏我婚事,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一个罪臣之后,苏家能收留你已经是宅心仁厚,你怎么能不要脸干这么下贱的事?” “人都说品性随根,你这德行,还真是随了你那个杀千刀的爹。” 此话一出,苏承邺和林氏都变了脸色,顾若云更是慌乱不安。 苏清妤特意看了一眼父亲苏承邺,脸色阴沉的可怕,八成是被那句杀千刀的爹气着了。 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不能骂自己爹,还不能骂程如锦的爹么? 老夫人此时也回过了神,走到苏清妤身边,不悦地说道“清妤,这事我们关上房门自己家再研究,今日是要办大事的,你别胡闹了。” 林氏眉头微蹙,上前了两步,“母亲,清妤怎么是胡闹呢,她是被欺负的没办法了,才来求祖宗做主的。” 虽说林氏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女儿明显受了天大的欺辱。 苏清妤虔诚地看着苏家祖先的牌位,就连老夫人的呵斥,她都紧咬着下唇,强忍着眼中的泪水。 今日来的族亲里也有女眷,一位本家的堂婶忍不住开口说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还没成婚,就遇上了这么脏的事。” 另一位堂伯母也说道“可不是么?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只会给家里招祸。要我说,趁早赶出去算了。” 这些年顾若云在侯府过着主子一般的日子,这些本家的亲戚早就不高兴了,眼下倒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顾若云皱眉听着众人的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儿,咬着牙上前,对老夫人说道“姑母,是不是先写承嗣文书?如锦的事,等祭拜完祖宗,再行商议。” 女儿的事再大,也大不过苏元澈成为嫡子这件事。 老夫人闻言便对苏承邺说道“文书准备好了么?现在就开始吧。” 苏承邺说道“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能开始。” 说着,苏承邺站在人群前,扬声说道“请几位族老上前,立文书,告祖宗。” 苏清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忽然开口,“等等,我有话说。” 苏承邺皱眉看向她,以为她还要说程如锦的事,便呵斥道“清妤,你先退到一边,承嗣的事是大事。” 苏清妤没退开,而是走到人前高声说道。 “我说的就是承嗣的事,我母亲已经有了身孕,不需要把庶子记在名下承嗣。” 第八章 筹划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林氏自己都愣住,她有孕了?怎么她自己不知道? 苏清妤忍不住想起前世,母亲过继完苏元澈没多久,就发现有了身孕。却在她成婚后一个月就小产了,小产之后母亲身子一直不好,没几个月就过世了。 如今想来,那个孩子没准就是因为挡了苏元澈的路才被害的。顾若云母女心狠手辣,这种事绝对做得出来。 不管是不是意外,她都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此时听她说林氏有了身孕,第一个开口的就是顾若云。 “这不可能。” 苏清妤皱眉看向她,“表姑母什么意思?母亲有孕是喜事,怎么表姑母的表情,跟奔丧差不多?难道母亲怀孕,表姑母不高兴?” 顾若云用力扯出一抹笑意,“高兴,怎么之前没听说呢?” “表哥……好像许久没进夫人的房了,夫人怎么忽然有孕了呢?” “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顾若云虽未直说,却有怀疑林氏不检点的意思。 试想,若是平宁侯真的没进侯夫人的房,那这怀孕可就不是喜事而是丑事了。 按理说,一个寄居在苏家的表姑太太,是不该插手当家主母房里事的。顾若云也是真急了,到嘴的爵位眼看就要飞了,她便也顾不得那些礼数了。 可这话听在林氏耳朵里,就成了羞辱。 嫁进苏家之前,林氏曾经跟着父亲执掌家业。当年林家女少东名震天下,手段比起继承家业的兄长也不遑多让。 嫁进苏家之后,她谨记侯府的规矩,收敛了商贾的做派,骨子里的高傲和尊严却不容践踏。 听顾若云这么说,林氏便沉了脸色,厉声说道“表妹慎言,侯爷进没进我的房与你无关。” “既然是寄居,还请表妹有个寄居的样子。” “来人,请大夫。” 几句话,就让顾若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林氏不是个刻薄的人,平日也是一副大家子主母的宽厚模样,这么当众给顾若云没脸还是头一次。 老夫人和苏承邺也没了主意,只能等着大夫来诊脉。 众人也不好都站在院子里等着,便去了祠堂边上的偏厅,按照长幼坐下。 苏清妤站在母亲身边,目光时不时扫向顾若云母女,这就慌了?这才哪到哪。 府医徐老大夫很快就来了,屋里几十双眼睛盯着他诊脉,徐老大夫下意识擦了擦额头没有汗渍的冷汗。https:/ 过了差不多两息的功夫,徐老大夫收回手指,捻着胡须说道“恭喜夫人有孕,快一个月了。这段时日夫人安心养胎,切莫操劳。” 徐老大夫一锤定音,林氏和苏清妤脸上泛起喜意,顾若云的脸色却垮了下来。 族亲们都上前恭喜老夫人和苏承邺,嫡子袭爵总比庶子好,不到万不得已,谁家也不想庶子承嗣。 等到族亲们都离开之后,偏厅内便只剩下老夫人,苏承邺,林氏,顾若云,程如锦,还有苏清妤,伺候的人只留了老夫人身边的元嬷嬷。 苏承邺看向苏清妤,脸色阴沉,寒声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从沈家回来,你就开始闹,这下好了,苏家彻底成了笑话了。” 苏清妤还未开口,林氏便冷声回怼道“清妤闹什么了?侯爷您今天真是奇怪,惹事丢人的您不说,倒是一直训斥自己嫡亲的女儿。” “你……”苏承邺被噎了一下,愣是说不出反驳的话。 苏清妤心说,惹事丢人的也是他女儿,他当然要护着。嫡亲女儿算什么,前世她在苏府被害,他不也没出来阻止,他不拿她当女儿,她也不必拿他当爹了。 “祖母,表妹出去代表的是苏家,表妹丢人就是苏家丢人。” “若是现在把人赶出去,断了关系,这桩丑事苏家还能摘出来。” 苏清妤俯下身,低声在老夫人耳边说道。 苏老夫人却下意识地看向苏承邺,显然对苏清妤的话有些意动。 在场的人自然也都听见了苏清妤的话,顾若云也焦急地看向苏承邺,“表哥……” 苏承邺想也没想,便沉声说道“不行,舅舅当年对我有大恩。如今舅舅家只剩下这么一个表妹,我一定要护周全了,绝不能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若不是知道真相,苏清妤都想给他竖一座忠义牌坊了。 话说的好听,苏清妤却不买账。 继续说道“父亲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就要把苏家都搭进去?用不上明日,这件事就能传遍京城,父亲如今是正三品户部侍郎,朝中也不是没有政敌。御史风闻奏事,上两封弹劾的折子,父亲又当如何?” “还有,沈三爷已经去了,沈家在朝中政敌无数,想动沈家的人会不会从这件事入手?” 前世苏清妤一直帮沈昭处理外面的事,三年下来,倒是对朝政了解颇多。 她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老夫人和苏承邺都是脸色一变。 对任何一个家族来说,朝堂上的事永远是头等大事。 此时的顾若云一脸惊惧,像是一只脚已经被推出了苏家大门。只要这位苏家大小姐再多说一句,她就要被赶出去了。 她不能被赶出苏家,她还要为儿子和女儿谋一个好前程。 顾若云紧咬下唇,眼底浮过一抹坚定,直接跪在了地上。 “表哥,若是真影响了苏家,我愿意离开。就让我回福建老家吧,我要去我那过世的夫君坟前问问,怎么就扔下我一个人了。” 苏承邺闻言眼中忽然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他示意老夫人身边的元嬷嬷扶起她,然后沉声说道“我说过了,表妹不能赶走,一切照旧。至于和沈家的婚事,我会找机会问问沈家大爷。” 苏清妤听苏承邺这么说,并未恼怒,和她预料中的一样,顾若云不是那么好赶出府的。 她今日这么说,也不过是试探顾若云母子几人在苏承邺心里的地位。 “父亲,祖母。家里糟心事太多,母亲这一胎又怀的不易,我想送母亲去西郊温泉庄子住一段时日。至于府里要打理的俗事,就由我代替母亲掌管一段时间。” 想起两个月之后的那场动荡,以及对林家的影响,苏清妤便迫不及待要接管母亲的陪嫁产业。 现在开始筹划,应该还来得及吧? 第九章 嫁给死人的好处 苏承邺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苏清妤继续跟他争辩。可苏清妤却忽然转变了话题,这让苏承邺有些措手不及。 下意识问道“去温泉庄子?在府里不能养胎么?” 苏清妤说的温泉庄子,是林氏的陪嫁产业。庄子里面不仅能泡温泉,还种了不少新鲜的瓜果蔬菜。每年到过年的时候,苏家都会用这些新鲜果蔬送人,长了不少面子。 最重要的是,温泉庄子里伺候的人都是林家的下人。 林氏坐在一边还记挂着女儿的婚事,一听说要让她去温泉庄子养胎,便有些迟疑。 “清妤,娘不能把你自己扔到府里。” 苏清妤低声劝道“娘,什么事都没您的身子重要。温泉庄子比府里暖和,您喜欢吃的蔬菜和果子也都有,去了那心情也跟着好,这样对孩子是最好的。” 她又转头看向老夫人,“祖母,母亲怀这一胎不容易,若是男孩儿,就是嫡子,还是要小心点好。” 苏家长房没有嫡子这件事,已经成了近几年老夫人最大的心病。眼下林氏怀孕,老夫人比谁都希望这一胎能万无一失。 沉吟了片刻,便开口说道“清妤说的也有道理,晚音,你就去温泉庄子养胎吧,府中的事就别跟着操心了。” “至于府中的事务……” 交给苏清妤,老夫人心里不大放心。 苏清妤自然也清楚老夫人是怎么想的,笑着说道“祖母,我只是总揽全局,具体的琐事还有下面的管事处理,我有不明白的,也会来问祖母。” “再说我要嫁到沈家,这些事总得学起来的。” 林氏和苏承邺还不知道苏清妤要嫁给沈三爷,此时听苏清妤这么说,两人都一脸惊诧。 苏清妤便把在沈家的事详细的说了,包括程如锦是怎么爬了沈昭的床,她又是怎么无奈之下答应嫁给沈三爷。 随着苏清妤的诉说,林氏的脸色也越来越沉。她冷眼看向顾若云,咬牙说道“好心收留你们,居然还养出了冤孽。” 苏清妤怕母亲生气,低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娘,女儿有自己的想法,您别生气,我们回去再说。” 林氏站起身,又看了看苏承邺,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侯爷,这府里来路不明的人,还请侯爷料理好了,不然别怪我这个当家主母不客气。” 林氏虽是商贾出身,可这些年侯府的开销用度都靠她的嫁妆产业支撑着,所以有些话虽难听,苏承邺却也只能听着。 当年若不是苏家二老爷苏承衍赌输了几十万两银子,又贪墨了不少银两被弹劾,苏家也不会求娶林氏女。 两家结亲之后,苏家从林家借了三十万两银子,给苏承衍填窟窿,又上下打点,才保住了官职。 林家顾及女儿和外孙女,便也没打算要这银子,那笔账现在还在两家的账面上挂着。 苏承邺在林氏面前没底气,所以平日里也不怎么去主院。这次林氏有孕,还是因为他上个月喝酒,稀里糊涂地去找了林氏。 “这事就这么定了吧,我先回去了,这一天的事,搅的我头疼。”老夫人说完,就由元嬷嬷扶着,上了暖轿离开了。 苏清妤也陪着林氏回了紫薇苑,程如锦回了自己住的青云轩。 苏承邺则悄悄去了顾若云住的韶华堂。 顾若云把孩子交给乳母带下去,又呵退了下人。 “表哥,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 “我受够了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还有元澈,他才是侯府的继承人。” 顾若云一句接一句的追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中的不安。 苏承邺今年三十六岁,面容端正,身材颀长。穿了一身淡青色直裰常服,窄腰锦带,腰间一块上好的寿福玉佩。 他此时背对着她,墨立窗前。 沉思了半晌,才说道“我可以跟夫人说,纳你为妾。你若是担心孩子们的婚事,可以都记在夫人名下。另外我还有点私产,都给元澈和如锦。” 顾若云眉目紧蹙,她要听的可不是这个。她若是想做妾室,也不用等到今天。这是苏承邺答应她的,也是她应得的。 “表哥若是这么说,那我就去跟夫人说,元澈是我生的,如锦也是表哥的孩子。还有当年……” 苏承邺眉目一沉,厉声呵斥道“别胡说。”见顾若云眼眶湿润,泪眼婆娑,苏承邺又放软了语气。 “若云,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如今侯府都靠夫人的产业支撑着,我需要时间做准备。” 虽是解释,语气里却已经透出不耐。 顾若云能在苏承邺身边这么多年,拿捏人的手段自然是一等一的。 闻言上前两步,双手环住苏承邺的腰,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表哥,我是一时心急了,我都听表哥的。” 只是低垂的眸子里,却划过一抹狠戾。 苏承邺离开之后,顾若云喊来了大丫鬟月桃,低声问道“我记得你那个表哥,是不是在外院管着车马……” --------------------- 紫薇苑内,林氏坐在宴息室的临窗大炕上,手边是一盏温热的鸡汤。 苏清妤知道,这门婚事最难过的就是母亲那关,老夫人那边还能用利益诱导说服,但是母亲是真正的为她好。 见林氏进门就未说话,苏清妤小心翼翼地说道。 “娘,相比嫁给沈昭,我真的宁愿嫁给沈三爷。” “而且就算我嫁给别人,怎知不是下个沈昭?” “让我窝在后宅和妾室明争暗斗,和婆婆曲意逢迎,真的还不如嫁给沈三爷那个死人。” “再说沈三爷这次是以身殉国,皇上还追封了爵位,我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沈三夫人,但是朝廷和沈家也会对我多加照拂。” “我猜,过几年沈家就会给我过继个子嗣,也不算老无所依。至于钱财,母亲给我的陪嫁,足够我吃穿用度一辈子了,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第十章 惩治 林氏一句一句琢磨女儿的话,每一句都翻来覆去的思量。 她本不是寻常妇人,见识和眼界都比一般闺阁女子要强。 想到自己嫁到苏家的日子,忽然便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 虽和大多数女子的归宿不一样,却能比大多数人过的肆意洒脱。 只是女儿才十五岁,若是以后遇上对心思的意中人又当如何? 罢了,真有那天,她再替女儿筹谋就是了。 想到此,林氏抬头笑着说道“那就依你,好在沈家老夫人仁厚,也不会为难你。人活一世不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 “娘别的本事没有,保你一世衣食无忧还是能的。” 苏清妤忽然就红了眼眶,前世若是母亲在…… 她挪了挪身子,依偎在林氏身边,“娘,您明日就去温泉庄子住着,我再去表哥那借个大夫去庄子上给您安胎。” 林氏转头宠溺地看着她,“你百日后出嫁,我还是在家帮你打点这些事吧。” 苏清妤摇摇头说道“不用,又不是嫁给活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母亲安心养胎生下嫡子,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再说……这府里万一有人想害娘怎么办?” 母女俩正说着话,大丫鬟白露走了进来。 “夫人,晚饭摆好了,可以用饭了。” 林氏问道“做大小姐喜欢的菜了么?鲥鱼和松仁炒鸡做了么?” 苏清妤忙说道“娘,这百日我吃素。”又吩咐白露,“让厨房给我炒一个蜜饯黄芽菜,再拌个燕笋,别放荤油。” “明日我送娘去庄子上,后日是沈三爷头七,我还要去护国寺给他做场法事。” 头七的法事沈家也会做,她只尽她的心意就好。占了他夫人的位置,总要做点什么。 林氏赞许地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既做了决定,该承担的便要承担。” 等到苏清妤陪着林氏用过了饭,回到碧水阁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初了。 掌管首饰和小库房的大丫鬟琥珀,过来帮苏清妤卸了钗环。 苏清妤淡淡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问道“上个月大表哥送来的颜真卿孤本字帖呢?拿出来我看看。” 琥珀一愣,随后说道“回小姐,那本字帖被表小姐借走了。” 苏清妤脸色一沉,一边对着镜子左右看着发髻,一边问,“这事你问我了么?” 又冷哼一声,“借?她程如锦借我的东西,可还回来过?” 琥珀吓得连忙跪到地上,解释道“奴婢……奴婢看小姐也不大练字,表小姐开口了,奴婢不好回绝。” 苏清妤透过铜镜冷眼看向琥珀,“你不好回绝?什么时候你能做我的主了?” 前世就是这样,她的首饰和稀奇玩意,很多都不明不白去了程如锦那。 而她那时候觉得程如锦和表姑母都是真心对她好的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记得前世出嫁之前,琥珀就被程如锦要去伺候了。 现在看来,这丫头八成早就有了二心了,亦或者是想左右逢源。 苏清妤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琥珀。 “凡是借给表小姐的物件,都给我写下来。” 琥珀去写清单的功夫,她亲手点了檀香,淡蓝色的烟细细地升了起来,让人凝神静气。 珍珠端了热茶和果子进来,苏清妤在外折腾了一下去,确实又累又乏。 捏起一块芝麻糕,咬了一小口,又喝了口热茶。 然后皱眉看向茶盏,“这不是紫笋?” 苏清妤最喜欢的茶是顾渚紫笋,茶汤清亮味道甘醇。 可手里这盏茶…… 就听珍珠低声说道“小姐,这是胎王菊,败火的。” 苏清妤哭笑不得,这丫头不会以为她是嘴硬心里苦吧? “换紫笋来,这东西我喝不惯。” 珍珠见状撤下了茶,转身出去了。 苏清妤擦了擦手,看向拿着纸过来的琥珀。 “都写清楚了么?” 琥珀连忙回道“都写清楚了。” 苏清妤接过那张纸,看了看。 掐丝珐琅的盒子,嵌玛瑙的梅花瓣金簪,海外来的螺黛,猫眼石簪子,颜真卿的字帖,前朝的孤本医书…… 林林总总,将近二十件。 她看完把纸放到一边,冷冷地看着琥珀。 “你和表小姐,还有别的事么?我只问你这一次,你最好如实说。” 琥珀连忙摇头,“没有,奴婢和表小姐并无私下的来往。只是……” “只是什么?”苏清妤冷声追问。 琥珀深吸了口气,说道“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玉秀经常来找奴婢,有时候会打听小姐的事。因她每次来都带着吃的,有时候还送我首饰。奴婢不好意思,可能……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 苏清妤沉吟着没说话,玛瑙却先开口了,“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小姐对你不薄,平日咱们院子的赏赐也不少。去年你老子娘病了,还是小姐帮忙请的大夫抓的药。” 玛瑙性子急,说话爽利不留情面。 “你都说什么了?”苏清妤清冷着声音问道。 珍珠换了八分热的顾渚紫笋上来,苏清妤端起茶盏,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莲花缠枝纹路。 琥珀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两次小姐约了沈小姐去花会,她问什么时候去,都有谁之类的。” “还有就是打听小姐平日说了什么,都在做什么。多数我都是搪塞过去了,她问的多了,我才答上两句。” 苏清妤低垂着眉眼,想起之前两次约沈月去参加花会的场景,那两次程如锦都找借口跟着去了,沈昭也去了。 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白莲花似的表妹,还真是心思深沉。 “琥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表小姐院子里的人和你来往,你照常跟她们聊天。她们说了什么,问了什么,都来详细的回禀我。” “你是府上的家生子,爹娘,叔叔婶子都在府上做事。若是让我发现你背叛我,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记住了么?” 最后一句,气势陡然上升。琥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奴婢记住了,多谢小姐宽恕,奴婢以后都听小姐的。” 苏清妤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让她下去了。 碧水阁的地笼烧的很旺,苏清妤换了一身家常的素色长裙,头上斜插了一支点翠的簪子,去了东次间的书房。 八角玲珑宫灯的光芒映在苏清妤的脸上,半明半昧。 此刻,她正专心致志地抄着《往生经》。 珍珠见已经三更天了,小姐还没休息的意思,便上前轻声劝道“小姐,要不明天再写吧?不早了。” 苏清妤此时却一点困意都没有,这经文写着写着,脑子竟格外的清醒起来。 珍珠见劝不动,又担心她饿了,便去小厨房煮了一碗菜粥,给苏清妤当宵夜。 苏家各院都有小厨房,老夫人和林氏的小厨房,是能做大菜的。几位小姐少爷的小厨房,则只用来煮个夜宵,也没配专门的婆子,都是丫鬟们自己来。 苏清妤忽然闻到了一阵香味,这才觉得饿。一碗菜粥下肚,眼皮便开始打架了,匆匆去洗漱,躺倒床上就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苏清妤被珍珠叫醒,“小姐,该起了,今日要送夫人去温泉庄子上。” 第十一章 威胁 苏清妤穿戴好就往紫薇苑走去,按照她昨日的吩咐,紫薇苑的下人连夜收拾了要带去温泉庄子上的东西。 四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第一辆是林氏母女坐的,里面铺了厚厚的羊毛垫子,暖炉也已经点上了。 苏清妤本想看看垫子够不够厚,寒冬天出门,冻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她刚掀开车帘,眉眼就紧紧皱在了一起。 这味道…… “白露,换一辆马车,这辆车也不用送回去,跟着走。”苏清妤说话的声音有些冷冽。 等到把林氏送到京郊的温泉庄子上,苏清妤一刻都未多做停留就回来了。 回府之后,她让人把那个叫二喜的车夫叫到了偏厅。 二喜赶着空车去了一趟京郊,又赶着空车回来,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了。 一进偏厅,就跪在了地上,“参见大小姐。” 苏清妤嗯了一声,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着他。十六七岁的少年,皮肤黝黑,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看眼神就知道,是个老实孩子。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小人不知,请大小姐明示。”二喜说话的尾音些惊慌,和青砖贴在一起的手心微微颤抖。 苏清妤哼了一声,问道“马车里的羊毛垫子,是谁垫上的?” 那羊毛垫子是被麝香熏过的,从苏家到京郊皇庄,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密闭的马车内空气又不流通,那么重的麝香,母亲很可能直接小产了。 前世因为沈昭“不举”,苏清妤没少研究药理,马车内的麝香明显是那种顶级的货色,药效不是一般的重。 顾若云还真舍得下血本,她现在愈发怀疑前世就是顾若云害的母亲早产。 二喜在听到羊毛垫子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止不住发抖了。 “小……小姐,小人知错了,求小姐责罚。” 苏清妤伸手拍了一下楠木桌面,厉声呵斥道“说。” 二喜断断续续,说出了实情。 原来在顾若云身边伺候的月桃,是二喜的表妹,也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昨天晚上,月桃拿了羊毛垫子和麝香去了二喜的家,两人弄到了半夜。 二喜觉得这么做等于谋害主子,但是月桃说了,到时候夫人小产,没人顾得上查这件事,这羊毛垫子神不知鬼不觉扔了就是了。 月桃还给了二喜十两银子,有了这十两银子,二喜就能风风光光娶月桃进门了。 事情和苏清妤想的差不多,她低声问身边的珍珠,“去查查,他和月桃的卖身契在哪?” 珍珠点头,下去查问了。 一盏茶的功夫,珍珠便快步回来了,“小姐,问清楚了,月桃的卖身契在表姑太太手里,所有韶华堂的下人,卖身契都在表姑太太那。” “至于这个二喜,他不是卖身进来的。” 和苏清妤预料的差不多,苏家内宅各院丫鬟的卖身契,都在各院的主子处。 她又低声对珍珠吩咐了两句,珍珠点点头出去了。 苏清妤端起青釉白瓷的茶盏,抿了两口,开口说道“你可知道谋害主母是什么罪名?今日这证据和你的证词往刑部一送,你可就没有活路了。” 二喜本就害怕,他从未做过坏事,昨天晚上熏完羊毛垫子,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此时听苏清妤这么说,就更害怕了,十两银子就把命丢了。 “大小姐,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小姐饶命。” 除了求饶,二喜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因为用力磕头,额头已经青紫了。 苏清妤端坐在上首喝茶,也不说话,她越不说话,二喜就越慌。 直到珍珠带着月桃走了进来,苏清妤才放茶盏。 月桃本来还诧异,大小姐怎么偷着找她了。可进门一看见二喜,神色就慌了。 她跪在二喜身边,看着他红肿已经挂着血迹的额头,“表哥,这是怎么了?” 苏清妤哼了一声,“你还问他怎么了?你可把他害惨了。” 月桃能在侯府混成一等大丫鬟,自然什么都懂,一看这场面,就知道事情败落了。 她也不推脱,直接对苏清妤说道“大小姐,这事是我干的,跟我表哥无关,请大小姐放了他。” 二喜听月桃这么说,连忙抢着说道“大小姐,这事处置我就行了,求大小姐放了月桃。” 苏清妤嘴角微微扬起,没想到还是对有情人。有情,这事就好办了。 她看向月桃,“你为什么这么做。” 月桃想也没想,就说道“有次奴婢冲撞了夫人,被夫人责罚了,就一直怀恨在心。” 她摆明了要自己揽下这事,不想攀扯上顾若云。 苏清妤也理解,毕竟卖身契在顾若云那,真把顾若云抖出来,她也没好果子吃。不如把事情揽下,顾若云还能弥补她家里人。 “月桃,你若是这么答话,那我只能把你们俩送到刑部了。” “至于有没有幕后主使,就看刑部堂官的能力了。” “不过你猜,你们俩还能活命么?” “可怜了,苦命鸳鸯,也不知道这么给人卖命,值不值得。” 月桃跪在地上紧咬着下唇,面无血色。 直到苏清妤再次开口,“珍珠,去刑部报官,就说……”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月桃说道“我说,大小姐,我都说。是表姑太太让我这么做的,麝香也是表姑太太给的。” 苏清妤沉吟了片刻,对二喜说道“让我饶了你也行,签个卖身契吧,我也不少给你,二十两银子。” 珍珠闻言开口说道“小姐,他犯了大错,你还给这么多银子。二十两银子,买小丫头能买好几个了。” 苏清妤摆手制止珍珠的话,继续说道“我要你们两个为我所用,月桃的卖身契我也会想办法拿到手,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以后听我的,要么去刑部,自己选吧。” “五年之后,我放你们自由,还会给你们一笔银子回乡置地。” 第十二章 七宝珠串 选? 说是二选一,实际上也只有一个选择罢了。 去刑部,两人还能活命么? “我们愿意为大小姐效力。” 苏清妤让珍珠带二喜下去签卖身契,屋内便只剩下她和月桃。 “侯爷都什么时辰去韶华堂?” 月桃浑身一震,侯爷和表姑太太的事,是韶华堂最大的秘密。她本来没打算说,可听这话茬,大小姐是已经知道了么? 苏清妤没错过月桃的反应,冷笑着说道“不要存有侥幸心理,我知道的可能不比你少。但是你知道了却不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至此,月桃彻底被苏清妤拿捏到了手心里。 低声说道“侯爷大多数时候都是夜里来,早上天微亮就离开。” “韶华堂都是表姑太太的亲信,不光卖身契,就连我们的家人,也都在表姑太太手里捏着。” 苏清妤眉目微蹙,“怎么捏着?” 月桃说道“表姑太太有个册子,里面详细记录了我们家里人都叫什么,多大年纪,在做什么。” “所以韶华堂的人平日谨小慎微,在外一点端倪都不敢露出来,生怕给家里招祸。” 苏清妤恍然大悟,怪不得母亲管家这么多年,都没发现父亲和顾若云的事,她还真有点手段。 “你还知道什么?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月桃也不敢再隐瞒了,想起什么说什么,虽说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但是苏清妤也算捋清楚了。 据月桃说,苏承邺一个月总有半个月是宿在韶华堂的,府里的妻妾只以为他宿在外院。苏承邺经常给顾若云银钱贴补,有时候顾若云想要什么时兴的首饰也会跟他说,然后对外说是老夫人赏的。 顾若云对成为侯夫人志在必得,之前苏承邺一直安抚她,最近这一年,她明显不想再等了。 苏清妤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月桃没什么说的了,她又问道“侯爷和你们表姑太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俩以前的事你知道么?” 月桃摇了摇头,回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但是隐约记得有两次他们争执,表姑太太只要一提当年,侯爷就偃旗息鼓了。” 苏清妤眸色一闪。 当年? 难道父亲还有什么把柄在顾若云手上么? 打发了月桃,苏清妤一个人坐在偏厅沉思了半天。 现在父亲和顾若云的事还没过明路,若是她当众闹出来,没准父亲会直接纳了她。 不如就这样静观其变,顾若云越想做侯夫人就越着急,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 母亲在温泉庄子上安心养胎,她便趁着出嫁前的三个月,把顾若云母女解决掉。 “小姐,二喜的卖身契签好了,奴婢已经收起来了。”珍珠从外面进来,轻声说道。 苏清妤嗯了一声,站起身,“叫上两个粗使婆子,我们去表小姐那拿东西。” 珍珠闻言眼睛一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她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正房,“翡翠,快跟我走,我们去表小姐那拿东西了。” 苏清妤身边贴身伺候的四个大丫鬟,珍珠和琥珀是府里的家生子,负责她的日常起居。翡翠和玛瑙则是三表哥送给她的人,能保护她的安全。 珍珠性子跳脱,但是翡翠沉稳。 闻言白了她一眼,“去拿东西也不至于兴奋成这样,若是被外人看到,还以为咱们院子欺负表小姐呢。” “不过就是去取回小姐的东西,也不值当兴师动众的。” 珍珠笑着说道“对,还是翡翠说的对,本就是我们的东西,去拿回来当然理所应当的。” 她特意找了两个看起来体格壮实的婆子,跟着苏清妤一起去了青云轩。 主仆四人进去的时候,程如锦正在屋里发脾气,今日的事让她措手不及,心里焦躁的很,便看什么都不顺眼。 见苏清妤进来,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苏清妤站在门口,双手环抱胸前,把手里的清单递给珍珠,“你按照这上面的找,一件不许落下。有人阻挠,直接给我打。” 吩咐完,才看向程如锦。 “表妹拿了我的东西不记得还,那我只能亲自来要了。” 程如锦怒目圆睁地瞪着她,“我没拿你的东西,你无凭无据的,就敢来我这搜?莫不是被你的丫鬟卖了吧?” 苏清妤冷笑了一声,走到程如锦身边。 紧接着,就听啪啪两声,狠狠打了程如锦两个耳光。 打完人,苏清妤伸手捏住程如锦的下颚,微微用力一抬,冷声说道。 “你不要脸,我也就不用给你脸了。” 阴沉的眼底暗潮汹涌,滔天的恨意从心底涌了上来,捏着程如锦的手不自觉用力。 正在搜东西的珍珠忽然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红绳,红绳上面穿了七颗珠子,就是佛家七宝。 “小姐,这不是你小时候戴过的么?去年忽然就丢了,怎么在表小姐这?” 程如锦看见那串七宝珠串,却忽然像疯了一样。 “那是我的,你还给我。” “给我,那是我的,跟你们没关系,快给我。” 第十三章 被迷住的大哥 眼见着程如锦要扑上来,苏清妤闪身躲开了,拿起那串珠子仔细看了起来。 她能确定,这就是她小时候戴的那串七宝珠串,戴了十几年的东西,一上手就知道了。一般人家,也不会七颗珠子就这么穿在红绳上。 这是小时候去护国寺,慈恩大师赠给她的,说让她一直戴着,能替她挡住一劫。去年开始,就寻不见了,当时她带着下人把碧水阁都要翻过来了,也没找到。 程如锦伸手就要再次抢夺,嘴里还说道“你把这个给我,你已经有那么多好东西了,我只要这个还不行么?这是我的。” 苏清妤把珠串收了起来,冷声说道“我有多少好东西和你没关系,我的东西,你一点也别想得到。” 说完,又一把推开程如锦,直接把人推到了小榻上。 每次面对程如锦,她都掩饰不住心头的恨意,恨不得当场给她抽筋扒皮。若不是顾及是在苏家,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怕是早就动手了。 不过没关系,钝刀子割肉,更疼。 珍珠和翡翠带着人按照单子找东西,青云轩的丫鬟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怯懦地站在一边。 程如锦泪眼婆娑,又跟苏清妤装起了可怜。 “表姐,和沈大少爷的事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个珠串,表姐能不能给我?” 苏清妤眉目微蹙,珍珠找出那么多东西,程如锦都没反应,怎么唯独对这个珠串这么上心?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程如锦再次扑上来,苏清妤又是一个反手推,眼看着程如锦往门口的方向跌了去。 却被一道身影直接扶住了。 “苏清妤,你在干什么?” 来人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竹叶纹锦袍,面容俊朗。开口呵斥苏清妤的时候带着几分厌恶,再转头看向程如锦,又满眼流光。 苏清妤看向来人,是她的庶出哥哥,雪姨娘的儿子苏元恺,也是苏承邺的庶长子。 雪姨娘从前是苏承邺的通房丫鬟,夫人林氏进门后,抬成了姨娘。这些年雪姨娘也没少给林氏使绊子,后宅争宠的手段更是不穷。还生下了一儿一女,女儿苏宜慧十四岁。 “表哥,这事不怪表姐,都是我不好。”程如锦一见是苏元恺,说话立马变得娇娇柔柔的,潋滟的眸子泛起了一层水光。 苏清妤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恶心,什么表哥,这是一个爹的亲哥。 “苏元恺,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在这装大瓣蒜。” 一个庶子,在这跟她充什么兄长。 “苏清妤,我是你哥哥,你怎么说话呢?如锦这么好的姑娘你都能欺负,你也太跋扈了。” 苏元恺这话一出口,珍珠先不高兴了,上前说道“大少爷,嫡庶有别,大少爷这么说话有些过分了。” 长幼和嫡庶,自然是嫡出更尊贵。 珍珠一句话噎住了苏元恺,也让程如锦缓过了心神。 她走上前拉住苏元恺的月白色衣袖,“表哥,你别因为我和表姐吵架,今日的事本就是我丢人了,表姐来羞辱我,也是应当的。” 苏元恺最见不得程如锦受委屈,怒目圆睁地看着苏清妤,“如锦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我看是你在算计她吧?可怜她年少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还一直替你说好话。” 苏清妤怒极反笑,“苏元恺,你瞎我不怪你,毕竟我也瞎过。” “你愿意安慰就安慰吧,我可没工夫陪你们在这耗着。” “珍珠,东西收拾好了么?我们走。” 苏清妤带着几个下人走了出去,掀开门帘的时候,就听身后传来苏元恺的说话声,“表妹,你别哭,这事不怪你,你也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苏清妤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几人还未走到碧水阁,就遇上了带着丫鬟去给苏承邺送点心的雪姨娘。 “大小姐安好。”雪姨娘微微福身,给苏清妤见了礼。穿的袄裙是去年时兴的样式,头上的那支宝石簪子也有些年头了。可见近一年,雪姨娘不大受宠。 苏清妤上前扶起雪姨娘,说道“我刚从表妹那回来,遇上了大哥。说起来那桩丑事姨娘也知道了,可惜啊,大哥沉浸在温柔乡里看不透。” 雪姨娘闻言脸色一变,又扯出一抹笑意说道“你大哥仁厚,可能怕你表妹伤心。” 苏清妤淡淡地笑了笑,看向不远处韶华堂的方向,“要说选承嗣的继承人,我一直觉得大哥是最合适的。也不知父亲怎么想的,非要立元澈,才五岁的孩子,能看出什么资质。” 承嗣的事,一直是雪姨娘心头的大事。听苏清妤这么说,她不自觉就绞起了帕子。 “眼下好了,夫人有孕也就不需要了。”雪姨娘随口说道,心里还在继续琢磨。 苏清妤却摇头说道“姨娘说的这些为时过早,母亲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不知道。” “我是真心觉得大哥合适,才提醒姨娘一句,有些事早做准备。” “我是要出嫁的,以后还需要娘家兄长帮衬,就当跟姨娘结个善缘了。” 不等雪姨娘有反应,苏清妤就已经转身走了。 走出十几步的时候,就听身后的雪姨娘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把大少爷喊回来,我有事跟他说。” 苏清妤嘴角含笑,狗咬狗的场面,她愿意看。 回到碧水阁之后,苏清妤先问了琥珀,那串七宝珠串是不是她送出去的。 琥珀赌咒发誓,说她真不清楚。苏清妤见她神情不似作假,便没再多问,而是把珠串递给了翡翠,让她抽空送去梵金楼,重新换个绳子穿好,这条红绳有些地方已经磨损的快要裂开了。 眼看着快到晌午了,苏清妤还在抄经,翡翠进来说道“小姐,老夫人说今儿中午小辈都去她那用饭。” 苏清妤挑了挑眉,“程如锦也去么?” 翡翠摇头说道“没喊表小姐和四少爷,只有大少爷,三小姐,四小姐,还有您。” 苏清妤放下笔,直了直腰,“更衣吧,别让祖母等着。” 第十四章 头七法事 苏清妤到的时候,苏宜慧已经来了,见她进来起身行了礼。 苏宜慧十四岁,苏元恺的亲妹妹,雪姨娘的女儿。 穿了一身绛红色绣菱花纹的袄裙,发髻上簪了一支洒金步摇,衬得人顾盼生姿。 苏老夫人两个嫡子,一个庶子,三家六个女儿,苏宜慧的仪态最是端庄,气势比苏清妤这个嫡女端的还足。 苏宜慧出身比不上苏清妤,便只能在别的地方努力。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苏宜慧都尽量做到最好。 若只是这样,苏清妤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可偏偏苏宜慧把她当成了假想敌,做什么都要拉踩她,以此证明她这个嫡女只不过空有个名头。 就像此刻,苏宜慧看了看苏清妤那件淡青色绣莲瓣缠枝纹的袄裙,说道“这莲叶绣的真不错,是大姐姐自己绣的么?” 苏清妤嘴角一抽,说道“不是。” 苏宜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袄裙,“我这个是自己绣的,大姐姐看怎么样?” 苏清妤扯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我们侯府已经穷到要小姐们自己刺绣了么?都像三妹妹这样,针线上的人可就没活做了。” 苏宜慧还想再说什么,就有婆子送四小姐苏顺慈进来。 苏顺慈是莲姨娘的女儿,今年十二岁,顶着一张娃娃脸,脸颊上还带着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格外的招人喜欢。 莲姨娘从前是林氏的陪房丫鬟,就算抬了姨娘,对林氏也格外敬重,教导的女儿也懂事知礼。 苏顺慈进门先给苏清妤和苏宜慧见礼,“大姐姐好,三姐姐好。” 苏宜慧用鼻音嗯了一声,显然不大看得上这个谨小慎微的妹妹。 苏清妤则走上前,捏了捏苏顺慈的脸颊,笑着说道“四妹妹好。” 前世母亲去世之前,一直是莲姨娘贴身照顾,衣不解带。母亲去世之后,府里的中馈由老夫人管着,具体的事务却多是顾若云处理。 她被害之前,苏家在外面的生意一落千丈,急需寻求外力帮助,便给苏顺慈定了一门亲事,是商户方家的次子方炎,可那方炎是个痴傻的,娶苏顺慈就是为了留后。 老天爷既给了她重生一世的机会,她怎么也要保这个庶妹一世无忧,报答莲姨娘前世对母亲的照顾。 “你们都来了,坐吧。”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苏清妤也拉回了凌乱的思绪。 转头看向门口,苏元恺正扶着老夫人进来,姐妹几个见了礼,等老夫人坐下后,也按照长幼坐下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老夫人信佛,一日三餐都是吃素。松鹤堂的小厨房,特意养了两个做素食的师傅。 楠木圆桌的正中间是一盘多福多寿鱼,用豆腐还有黄花菜,竹笋做成了鱼的形状,上面淋了酱汁。 另外还有姜香笋子,菌菇煲,三丝小卷和素炒白果四道小菜,每人另准备一盅山药汤。 整套的莲花纹路景泰蓝瓷盘,配上清爽精致的小菜,还没吃,便已经觉得赏心悦目。 祖孙五人坐下吃了午饭,整个花厅静悄悄的,姑娘少爷们吃饭都是斯文有礼,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夫人吃完,小辈也撂下了筷子。 有丫鬟上前服侍几位主子漱口,又上了茶水。 用过饭之后,移到边上喝茶,苏清妤开口说道“祖母,明日我要去护国寺给沈三爷做场头七的法事。” 老夫人想都没想,就说道“去吧,沈老夫人知道你这么尽心,也会高兴的。” 苏清妤低垂着眸子没说话,前世她不信鬼神,最后发现人也能变成恶鬼。重生一世,她做事只凭本心。给沈三爷守孝,也不过是做她这个身份该做的事,至于沈家知不知道,她并不在意。 苏元恺听苏清妤要去护国寺,心思一动,开口说道。 “祖母,不如让表妹跟着一起去散散心,我早上去看过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老夫人摆手说道“她就别去了,在家里思过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不适合出去走动。” 苏元恺闻言没再说什么,却悄悄对着苏宜慧说了句什么。 只见苏宜慧先是皱了皱眉,不多时眉目又松散开,娇笑着说道“祖母,我前些日子给祖母抄了经祈福,正好明日跟大姐姐一起去护国寺供奉上。” 老夫人闻言赞赏地看向苏宜慧,说道“知道你这丫头孝心,那就带好人一起去吧,别被冲撞了。” 苏清妤把这兄妹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重生后她变了,事情也就都变了,这一世她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看身边的牛鬼蛇神都做了什么。 吃过午饭,回了碧水阁之后,苏清妤提笔列了一张单子,上面写了需要的祭品,让珍珠几人照着她写的准备。 因是去庙里,祭品只准备了素点心和几样水果。 前世她陪着沈家老夫人去护国寺给沈三爷做过法事,沈老夫人准备的都是沈三爷生前喜欢的,她便也那么准备。 又吩咐珍珠“去告诉管事们,准备好近三个月的账册,等我从护国寺回来看。” 看账册,是接管这些事最快的办法。 一下午的时间,苏清妤都在抄写《往生经》,抄好的经文和祭品放在一处,明日会供奉到佛前。 次日苏清妤早早起来,一身素色袄裙,外罩雪狐纹镶边蜀锦斗篷。 贴身伺候的只带了珍珠和翡翠,另带了两个粗使婆子。 她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然后才和苏宜慧一起上了马车,丫鬟婆子也拿着香烛祭品上了另两辆车。 护国寺在京城西郊的景山上,因香火旺盛,上山的路也修的宽阔笔直,所以马车通行十分方便。 苏清妤坐下后拢了拢斗篷,抱着暖炉闭目养神。 马车还没出苏家大门,就听苏宜慧叹了口气说道“大姐姐嫁给一个死人,以后祖母对你,可能就不如从前了。” 虽是带着点惋惜的意味,但是怎么听,都更像幸灾乐祸。 第十五章 慈恩大师 老夫人对待府里的姑娘,向来是看有没有价值,而衡量姑娘们价值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看嫁到了什么人家。 沈三爷已经去了,死了的人还能有什么价值。 苏清妤眼皮都没抬,冷着声音说道“正好,你可以压我一头了,你可要擦亮眼睛找夫婿了,看看找的人能不能比得过沈三爷。” 这世上能比得过沈三爷的人,寥寥无几,哪怕他已经死了。 苏宜慧眉头一皱,她一门心思想要高嫁,不说压苏清妤一头,可也不想差的太多,所以到现在都没订婚。 此时被苏清妤说中心事,苏宜慧开口说道“他若是活着,你还有个高傲的资本,人都死了,不知道你狂个什么劲儿。” “不过也是,他若是活着,也不可能娶你。” 苏清妤微微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眼中略带嘲讽。 前世苏宜慧一年后才出嫁,夫君是忠义侯府庶子宋弘深,惊才绝艳一表人才。虽是庶子,却立下了开疆拓土之功。 没想到宋弘深立功封王回京的次日,就发现了苏宜慧和内阁首辅徐以祥之孙徐良平的奸情。 宋弘深直接写了休书,苏宜慧最后也没嫁进徐家,而是被苏家送去了邵阳老宅的家庙。 捉奸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这件事也一度成为京中的笑谈,苏家,宋家,徐家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清妤不想做没意义的口舌之争,便一直闭目养神。 一个多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护国寺内,苏清妤身边的胡嬷嬷进去找了主事的师父,包下了苏家常住的院子。虽然可能晚上就回去,但是小姐仆妇们都需要一处地方安置休息。 按照长幼,苏清妤住正房,苏宜慧住东厢房,下人婆子们住西厢房。 “珍珠,我的东西放在正房,但是我跟你们一起在厢房休息,咱们几个一间屋子。”苏清妤低声对珍珠说道。 珍珠神色一变,“小姐是说,有人要使坏?” 苏清妤眸色幽深,但是见珍珠一脸紧张,还是笑着安慰她,“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不过小心点总没坏处。” 尤其眼下是在庙里,真出什么事,她连帮手都找不到。 苏清妤带着珍珠和翡翠,两个丫头手里拿着祭品和经文,主仆三人出了屋子,打算去找慈恩大师点香做法。 寻常人做法事,自然不能惊动慈恩大师,但是苏家每年在护国寺都花费不少的香火钱,加上苏清妤和慈恩大师有过几面之缘,所以便想请他亲自为沈三爷做这场法事。 护国寺修在半山腰,慈恩大师则常年在最高处的大雄宝殿后。 珍珠看了看天色,说道“这天阴的这样厉害,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苏清妤正走在大雄殿侧面的青石小路上,闻言笑道“若是下雪了,我们就在这住一夜,明日再下山。” “护国寺的素斋做的很是好吃,尤其是豆腐,听说是引上山的泉水做的,豆浆不加糖而甘甜无比。” “下了雪之后,这山上的夜景就更美了,宝殿上灯火长明,恢弘大气。” 珍珠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姐从未在护国寺留宿过,怎么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的。” 苏清妤脱口说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说完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佛祖莫怪,小女子不是有意的。” 主仆三人好不容易绕到了后院,可还没靠近慈恩大师住的厢房,就被小沙弥拦住了去路。 “施主,慈恩大师在见客,今日不见其他人了。” 苏清妤一愣,有客? 可这头七不像是别的法事,总不好晚两天做。 苏清妤客气地说道“小师父能不能帮我问问慈恩大师,就说苏家女苏清妤来给沈三爷做头七法事。” 若是慈恩大师实在没空,她便只能去找别的师父了。 小沙弥听说是苏家的人,又是给沈三爷做法事,便说道“那小僧再进去问问大师。” 别说什么出家人不理俗事,就这护国寺,和京城的权贵就密不可分。 穷苦百姓,可请不到慈恩大师做法事。 不多时,小沙弥便走了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慈恩大师请苏小姐进去说话,这两位女施主跟我到厢房喝碗豆浆暖暖身子吧。” 言外之意,只能让苏清妤一个人过去。 苏清妤闻言面上大喜,慈恩大师肯见她,这件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跟着小沙弥进了大雄宝殿后的禅房,一进门,就看见两人席地坐在蒲团上,中间是棋盘。 其中一人是年逾六旬慈恩大师,另一人则是那日她在沈三爷书房见到的男子。 苏清妤微微福身,“见过慈恩大师,见过……这位大人。” 那人抬起头,儒雅俊朗的脸上挂着浅笑,一双眼眸深邃无澜。 “我姓严,行三。” 苏清妤一愣,姓严?沈家老夫人姓严。 她记得严家确实有位三爷,三十左右的样子,和眼前的人年纪倒是能对上。 “严三爷好。” 打了招呼,苏清妤又转头看向慈恩大师,“大师,我想给沈三爷做场头七法事,您可有时间?” 慈恩大师要落子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严三爷。 见严三爷微微颔首,慈恩大师才说道“有时间,我先让人去准备,你替贫僧下这一局吧。” 苏清妤接替慈恩大师,在严三爷对面坐下。 仔细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暖玉的围棋子入手温润,她下意识地把黑子落到了记忆里的位置。 严三爷眼神一眯,白子落下。 两人像是不用思考一般,一子接着一子落下,不到一刻钟,胜负便已分明,苏清妤赢了。 可她脸上却不见欣喜之色,低垂着头盯着棋盘还有点心虚。 前世她在沈三爷的书房看见了一本手绘的棋谱,她闲着无事自己和自己下棋,天长日久便都记下来了。 刚才这局,属于她作弊了。 “姑娘好棋艺,我们再来一局。” 一连下了三局,严三爷的脸色也越来越扭曲。 倒不是因为输棋,而是这位苏小姐下棋,就跟能看到他心里一样,还是说,两人对棋路的研究是一样的,那也太巧了些。 苏清妤倒也不是故意要赢他,只是这严三爷的棋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着下着就和棋谱上一样了。 为了缓解尴尬,苏清妤开口问道“严三爷是特意来参加葬礼的么?” 第十六章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严三爷正一颗一颗捡着棋子,闻言随口说道“算是吧,你不来,我都忘了他今天是头七了。” 苏清妤脱口说道“你们怎么说也是嫡亲的表兄弟……” 后面的话她止住了,恍然惊觉自己有些逾越了,这不是她该说的。 严三爷先是一愣,随后看向苏清妤,轻声说道“小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苏清妤的目光却有些探究,只是并不明显。 苏清妤抬头,正好看见他唇角的笑意。 恰好此时小沙弥敲门进来,“苏小姐,接引殿那边准备好了。” 苏清妤转头看向严三爷,问道“你不去给他上炷香?” 严三爷嘴角抽搐了两下,起身一甩衣袍,“当然要去,这种场面我也是第一次见。” 苏清妤心说,这人没给人烧过头七? 接引殿内,大殿中间一尊佛像金身,两侧烛光熠熠。一百零八名僧人分坐两侧,中间放着一张长几,长几前面放着一个挑金线莲花纹路的蒲团。 珍珠和翡翠也拿着祭品和经文走了过来,苏清妤接过祭品,询问了慈恩大师之后,摆在了长几上。 经文,则供在了佛像脚下。 刚供上的经文,就被严三爷伸手拿了下来,站在那开始翻看。 苏清妤眉目紧蹙,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无礼,供给菩萨超度的,怎么他这么随意? 就听严三爷一边看,一边说道“运笔有力,只是后劲儿有些不足,最后一笔差了一点味道。” 苏清妤咧了下唇角,说道“佛祖和沈三爷都不会怪罪我的,这种事心诚则灵。” 想了想又说道“多谢严三爷指点。” 他说的毛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写字这种事很吃功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好的。 见他又把经文放上去了,苏清妤才继续放心地整理贡品。 栗子糕,桃仁酥,南枣糕,松仁饼,桐子糕。 每样用盘子摆了五个,摆的整整齐齐,就连点心的边角,都对的整齐。 严三爷见食盒里还有点心,便问,“这里面的是?” 珍珠答道“我们小姐怕有碰碎的,每种都多带了两个。” 严三爷忽然喉结蠕动了两下,弯腰拿起一块栗子糕就咬了一口。 入口清香,能吃出来只加了一点点糖,是他喜欢的味道,一块栗子糕下肚,他又深深地看了苏清妤一眼。 苏清妤却没看他,而是规规矩矩跪下,又是磕头,又是上香。 起身之后,她看向严三爷,“你不上炷香?” 严三爷眉目微挑,上前上了一炷香,鞠了躬,只是怎么看都透着敷衍。 做法事的功夫,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狂风呼啸,刚过午时,天色已经暗沉压抑。 僧人还要继续给沈三爷念经超度,苏清妤却没什么事了,打算回去休息。 可外面大雪漫天,怕是路途难行。 苏清妤站在大殿门口为难的功夫,就听严三爷说道“我让人预备了素斋,就在边上禅房,苏小姐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苏清妤也不矫情,点头说道“那就叨扰严三爷了。” “只是不好意思了,我在这边做法事,打扰您用饭了。” 此时严三爷已经抬脚往边上的禅房走去了,闻言低声嘀咕,“我听听也好,省得浪费了这经文。” 禅房内摆好了四个素菜和两碗豆浆,珍珠和翡翠则被请到了另一边的禅房用饭。 苏清妤和严三爷相对而坐,她先捧起豆浆小口喝了起来,两口下肚,身上暖和了许多。 外面天色暗了下去,唯有落雪之声可闻。烛光映在少女冷艳的脸上,眉眼之间,容色精致秾丽。 “一会儿雪停了,我派人送你回去。”见苏清妤时不时看看外面,他出声安慰道。 苏清妤倒也不是心急回去,只是苏宜慧跟着她上山这事,她总觉得后面有什么阴谋,心里便有些静不下来。 见严三爷这么说,苏清妤收敛了思绪,专注用饭。 不多时,有人进来低声禀告,“三爷,车马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就能出发。” 那人出去之后,苏清妤随口问道“三爷这是要回老家?” 严家祖籍金陵,他若是来参加葬礼,也该回去了。 就听严三爷说道“我去趟西北,两三个月之后就回京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他烧百日之前,我一定回京。” 百日后,就是苏清妤要嫁到沈家的日子。 苏清妤手里的筷子忽然滑落到桌上,碰撞到青瓷碗边,发出叮当的声音。 前世两个月之后,西北甘陕两省地动,天山雪崩,整个西北民不聊生。 顾若云当时掌管着苏家的产业,靠着发国难财赚了盆满钵满,还背刺了林家一刀,致使林家最后伤筋动骨。 苏清妤现在想起当时京城乃至整个北直隶的惨状,仍然心有余悸。 “正月里,不要在甘陕两省境内。”苏清妤低声说道。 她做不到见死不救,不管眼前的人信不信,她都要提醒一句。哪怕他最后死在西北,她也尽力了。https:/ 转念一想,前世严家三爷一直活着,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严三爷却眉目一紧,问道“什么意思?” 他这次去西北是要查一件大事,预计要一月末才能回京,也正好要去陕甘两省。 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想着对策,总不能说自己重生一世吧。别说是不大熟悉的人,就是最至亲的人她也不会说。 心里急促,面上却不动声色。 严三爷一直盯着苏清妤,就见她沉思了片刻,说道“我少时曾经梦见过一本书,里面说宣德十八年正月,陕甘两省天塌地陷,死伤无数。”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说呢?” 苏清妤面色平静,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可严三爷之前分明看见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惊惧,仇恨,盘算…… 从那日这小姑娘闯进书房到今日相遇,他发现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罢了,只能等从西北回来再详查了。 外面风雪骤停,珍珠忽然走了进来,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回去查看了一下,大少爷来了,此时正和三小姐在一处。” 第十七章 熟悉的药味 苏清妤眉目微动,站起身对严三爷说道“外面雪停了,我就不打扰您了,告退。” 严三爷却冲着门口扬声说道“文竹,送苏小姐回去。” 那个叫文竹的少年一直送苏清妤到了前面院子,看着她们主仆进去才离开。 苏清妤带着珍珠和翡翠回去之后,直接进了正房的屋子。又让珍珠去和苏宜慧说,雪天难行,就在护国寺住一夜。 珍珠回来之后低声说道“小姐,三小姐并未让我进去,大少爷应该还在三小姐房里。” 苏清妤此时正捧着热茶,盘膝坐在床上。听珍珠这么说,嘴角泛起浅笑,“珍珠,你小时候翻过窗户么?” 珍珠不明所以,就见自家小姐已经下地了,还推开了禅房的后窗子。 翡翠吓得惊呼,“小姐,这……这可使不得。” 谁家侯府小姐翻窗户啊,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翡翠向来稳重,吓得脸都要白了。倒是珍珠,比翡翠要兴奋的多。说道“这窗子又不高,我小时候还爬树呢。” 说着,便也跟着翻了出去。 翡翠见状一跃身子,直接跳了出去,比她们两人都要灵巧。 都出去之后,苏清妤又顺着后窗看了看,屋内灯光朦朦胧胧的,床上很像躺着个人。 主仆三人从正房后面,打算悄悄走回西厢的后面,可刚走了两步,苏清妤就止住了脚步,往反方向走。 珍珠和翡翠见状不明所以,但是也不敢开口问,在后面跟着。 东厢房的后窗户下,苏清妤蹲在窗沿边,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听见声音,苏清妤心想不会休息了吧? 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苏宜慧的声音,“哥,你找的人来了么?到底要我做什么?” 接着是苏元恺的声音,“马上就来了,一会你带着这个暖炉去苏清妤房间,和她闲聊一会就出来,记得把暖炉放下。” 苏宜慧问“这暖炉里是什么?” 苏元恺“这你别管,记得快点回来,她敢让如锦丢人,我今天就给她点颜色瞧瞧。” 过了一会儿,苏宜慧迟疑着问道“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元恺笑了一声,“能出什么事?她不是总是自诩是嫡女压你一头么?正好今天也给你出口恶气。” “一会你去找苏清妤,我去接那人,你把东西放进去就回自己房间。到时候我装作刚来找你,正好撞破丑事,连夜押她回家,祖母定会重罚她,她就等着去周家做妾吧。” 苏清妤眉心一拧,周家? 知道苏宜慧一会儿就会去找她,她便起身又回了自己的住处。 果然,不到一刻钟,苏宜慧就捧着暖炉来了。 进门就问笑着问道“大姐姐法事做好了么?要不要让人送点素斋来?” 苏清妤抬眼扫向苏宜慧,见她虽然笑着,却又笑的局促,就知道她有些紧张。 暖炉里传出的甜腻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苏清妤前世研究药理,不说多精通,但是常见的药材还是闻的出的。 这暖炉里渗出的淫羊藿的味道很明显,还有几味辅助催情的药材,前世她可没少闻,毕竟这些也都是治男人不举的良药。 “三妹妹来了,快坐,晚上吃饭了么?” 苏宜慧装作无意把暖炉放在了桌上,就听苏清妤又说道“那暖炉你还是捧着吧,这山里不比家里暖和,别着凉了。” 吓得苏宜慧捧着暖炉不敢动,生怕苏清妤看出端倪。 苏清妤拿着丝帕,走到苏宜慧身边,手上的丝帕往苏宜慧口鼻上一捂,人直接倒在了桌边。 珍珠和翡翠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两人按照苏清妤的吩咐,把人抬到了床上。 苏清妤看了看那个暖炉,说道“我们从后窗户走。” 主仆三人再次离开屋子,从后窗出去,回到了下人住的西厢房。 也没点灯,只借着月光盯着院子里的动静。 苏清妤小声问珍珠和翡翠,“你们两个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刚才她屏住了呼吸,也提前告诉两个丫头了,就怕还是被影响了。 珍珠和翡翠一起摇头说道“没有不舒服。” 苏清妤这才放下,她们吸入的少,时间又短,应该没事。 过了没多久,就见一个男人进了院子,鬼鬼祟祟推开了正房的门。 珍珠和翡翠吓得大气不敢喘,苏清妤却面无表情。 重生一世,她一颗心已经炼就的比石头还硬。 正房传来苏宜慧的惊呼声,苏清妤听着看着,一动未动。 如果不是她早有防备,此时在里面呼救的就是她,可没人会心疼她。到时候她们只会骂她下贱,骂她不要脸,骂她败坏门风。 凛冽的寒风在外面打着转,地上的清雪被吹出了一个漩涡。 院子外忽然进来一道身影,还带着四五个人,应该是听见了苏宜慧的声音,直接去了正房破门而入。 苏清妤没看清来人,但是可以确定不是苏元恺。 这人不知道是苏元恺安排的,还是巧合路过。 苏清妤想了想,抬脚出了西厢房,一路往正房走去。 她还未走到正房门口,就撞见了从外面跑进来的苏元恺。 显然,苏元恺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一下,面色立马沉了下去,“你怎么在这?” 苏清妤嘴角含笑,意味深长地问道“那大哥以为我应该在哪?” 苏元恺看了看正房内的人影,快步冲了进去,苏清妤紧随其后。 进了正房,看见里面的场景,苏元恺倒吸了一口凉气,面沉如水。 苏清妤也愣了一下,神色莫名。 第十八章 谁这么好心? 此时正房内乱成了一团,一个男人抱着苏宜慧半坐在床边,地上还一个男人被几个小厮按着。 苏清妤认出床上的男人是内阁首辅徐以祥之孙,徐良平。 前世苏宜慧和徐良平的奸情是在两年多以后,今生竟然这么快就相遇了。 这俩人还真是……有缘。 地上被小厮按着的也是熟人,周氏商行的少爷周正。 前世苏元恺和周正因为抢花魁,两人合伙把礼部尚书家的公子给揍了。 那天她恰好回府送节礼,见到周正和苏元恺在苏家偏厅跪着,求她父亲帮忙去礼部尚书家说话。https:/ 所以先进来意图不轨的男人是周正,徐以良应该是恰巧路过,听见声音带着人闯了进去。 此时的苏宜慧应该是被暖炉里的香影响了,原本白皙的脸蛋变成了诱人的粉红色,一只手抓着徐以良的衣襟,胡乱摩挲。 苏元恺也认出了徐以良,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徐少爷,您怎么在这?多谢徐少爷救了我妹妹。” 徐以良低头看了看怀里娇艳欲滴的少女,一颗心也跟着躁动了起来。 “这是你妹妹?这可怎么好,荒郊野岭的中了这种东西,你们都出去吧,这有我呢。” 徐以良知道苏元恺的身份,却并未拿苏家当回事。再说了,今日这事说出去,他还算是拔刀相助呢。 苏元恺已经慌的不行了,妹妹的清白若是这么毁在他手里,他回家怎么交代? 可眼下带着人下山也不现实,这玩意又没有解药,总不能把妹妹扔到雪地里。 再加上眼前的人又是徐以良,苏元恺无奈,只能在慌乱中退了出去。 一同退出去的,还有苏清妤和徐家的小厮。 一出正房,苏元恺就怒目圆睁地看着苏清妤,“你对宜慧做了什么?怎么是她在里面?” 苏清妤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元恺,“我还想说呢,怎么三妹妹在我房里?还有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 她又看向在地上被按着的周正,“这人又是谁?为什么进我的房间?我看先把人送到刑部吧。” 苏元恺闻言面色一沉,眼底浮现出一抹惊慌之色。 然后冲着苏清妤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别站在这了,赶紧回房去。” 摆明了不想让苏清妤再问下去,还有周正,他得把人放了,他怕周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苏清妤自然能看透他的心思,也不戳破,带着丫鬟回了西厢房。 厢房西北方向的密林中,文竹正低声在严三爷耳边说道“三爷,属下去看过了,苏家大小姐无事。这事应该是冲着她来的,好在她机敏,提前有了防备。” 严三爷微微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刚要转身,就听见正房内传出的声音。 文竹脸色一变,“三爷,徐以良也太混账了,竟然敢玷污佛门圣地。” 严三爷神色不变,手指轻抚手腕上的老檀木佛珠,“佛门里进两个妖魔鬼怪,不是很正常么?” 又吩咐文竹,“把这件事告诉老师,明日御史会上弹劾折子,趁着徐阁老管教孙子的空档,我正好抓紧办事。我今日还在想,怎么牵制一下徐阁老的精力,还要做的不动声色,不能被他看出端倪,她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礼。” 文竹躬身说道“是,属下这就去陈阁老府上。” 苏清妤很快就带着丫鬟们回了西厢,正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几个姑娘只能弄了棉球塞到耳朵里,但还是羞的面红耳赤。 好在几人白天都累了,迷迷糊糊间也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苏清妤是被哭声惊醒的。 天冷,她窝在被子里不想起身,就让珍珠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时,珍珠掀起帘子进来,又在门口站了会,散去身上的冷气,才走到床边。 “小姐,打听清楚了,昨儿夜里那个周少爷就下山了。半个时辰前,徐少爷从正房出去,丫鬟替三小姐换了衣裳,现在三小姐正跟大少爷哭呢。” 苏清妤嗯了一声,吩咐珍珠,“等她不哭了,你去问问大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翡翠端了热水进来,伺候苏清妤洗漱,“小姐,我让胡嬷嬷去拿早饭了,咱们简单吃点豆浆和饼子。” 苏清妤对吃并不挑剔,在她看来,热乎的山泉水豆浆和素饼子已经很好了。 等到她带着几个下人吃了早饭,那边也传来了苏元恺的回应,说是即刻回府。 苏宜慧和苏清妤各自带着自己的丫鬟一辆马车,苏元恺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侯府。 马车刚在侯府二门处停下,就见管家苏忠慌里慌张地上前。 “大少爷,两位小姐,侯爷让你们马上去松鹤堂。” 苏清妤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忠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宜慧,解释道“今日侯爷上朝的时候,被御史台弹劾了,说苏家小姐和徐家少爷玷污佛门净地,行苟且之事。” “皇上斥责了侯爷和徐阁老,让他们二位回府好好教养后辈。” 苏清妤一愣,被御史台弹劾? 这事从发生到现在还不到十个时辰,御史台不仅知道了,还写了折子弹劾。是皇上的耳目太灵,还是昨夜的事被有心人看见了? 这样也好,正好用这件事牵制住父亲,毕竟她接下来要办的事,父亲知道一定会大怒。 也不知道谁这么好心,上了一道弹劾的折子。 苏清妤还有事情要处理,不想去掰扯这件事,便说道“我还有事,跟父亲说一声,我晚点过去。” 说完便带着人回了碧水阁。 回去之后换了衣裳,又重新洗脸梳头,翡翠怕她在庙里吃的不好,重新上了茶点。 苏清妤让珍珠给她找一身稳重的衣裳,然后吩咐道“去通知苏氏粮行的四个掌柜,来给我回话。另外,我要见一见府上的账房。” 不多时,偏厅内侯府账房管事白先生走了进来,“参见小姐。” 他已经知道了,侯府内院的事务都交给了这位大小姐。 白先生心里很不以为然,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能管什么事?怕是算盘都打不利索,账本也看不明白。 苏清妤可不管白先生怎么看她,只要能办事,管他是白先生还是黑先生。 吩咐珍珠上了茶,又关上了门,苏清妤才说道。 “白先生,今日请您来是要问问,府上现在有多少现银?” “回大小姐,现在府上有现银差不多二十一万两。几个铺子的进项刚送进来,今年田庄的收成也不错。” 苏清妤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回去给我凑三十万两,把林家的三十万两银子还了。” 第十九章 给林家续命 白先生本来在喝茶,苏清妤两句话说的他一口茶水直接喷在了地上。 顾不得礼仪,白先生把茶盏放到楠木方几上,问道“大小姐说什么?把林家的账清了?挂在账上十多年前的那笔账?” 苏清妤心说,这白先生怎么年纪大了,脑子还不转了,她说的还不清楚么? 还有这反应,至于这么激烈么? “就是那笔账,你现在账上有二十一万两,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卖的,库房里的古董字画,或者是宅子田地,抓紧给我凑够三十万两。” 既然父亲不拿她们母女当回事,该还的账也该还了。总不能母亲贴着嫁妆银子养家,外祖家还要贴钱给父亲养外室吧。 正好她需要银子囤粮,这笔银子到手,她就能和表哥大干一场了。 白先生用力咽了下口水,平复内心的惊诧和恐慌,他在侯府做了几十年账房,还从来没碰上过这么难的事。 三十万两,不是三十两,没有侯爷发话,他敢动这么大笔银子么?大小姐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三十万两还给林家,侯府也就得喝西北风了。 “大小姐,这么大的事,我得去问问侯爷。”白先生开口说道。 苏清妤哼了一声,“侯府内外涉及钱财的事,他什么时候操过心?现在母亲去庄子安胎,这些事都交给了我,出了事我担着,你怕什么?” 白先生无奈地看向苏清妤,“大小姐,这数额太大了,真的不行。” 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出去,侯爷还不得杀了他?再说了,这银子侯府若是想还,还会在账上挂了十多年么?摆明了根本不想给林家。 苏清妤重重撂下茶杯,冷声说道“事成之后如果父亲责怪,我给你五百两银子,让你带着全家去江南生活。你若是不肯帮我,那我不介意明天就换个账房,我也不怕你跟父亲告状,你看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白先生先是一阵错愕,随后便是满脸纠结。 大小姐才十多岁,怎么行事手段比夫人掌家的时候还要狠辣,这让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苏清妤也不催促,坐在首位安静的喝茶,看都未看白先生一眼。 过了好半天,白先生动了动堆满皱纹的唇角,“那小姐说,咱们卖什么好?宅子怕是一时半会不好出手,古董字画倒是有些值钱的。” 这几年账上的银子从未超过三十万两过,只要有要超过的趋势,侯爷就会买古董字画或者孤本古籍回来。有几次夫人明显生气了,顾及侯爷的面子没说什么。 苏清妤想了想,说道“那就卖古董字画吧,挑值钱好出手的卖,给你两三天时间,给我凑三十万两出来。” 白先生也沉吟了片刻说道“好吧,就听小姐的。到时候需要签字画押的文书,小姐都要签好了。” 苏清妤笑道“那是自然,放心吧,我不会为难先生的。” 白先生心说,这还不叫为难?他怎么感觉小姐掌家,这家里的天就变了呢。 送走了白先生,等了片刻,苏氏粮行的四个掌柜就来了。 苏家在京城有四家粮行,分别在东南西北四城区。 这四家粮行是林家给林氏的陪嫁产业,包括四位掌柜,也都是林家的人。甚至就连粮食,都是林家在江南收的,派人送到这四家粮行。 可以说这四家粮行,就等于是林家送给苏家的下蛋鸡,只需要捡鸡蛋,什么都不必操心。所有的收益,都是苏家的,林家不会染指一分。 因林家是南直隶最大的粮商之一,所以这四家铺子在京城的口碑也极好,每年收益都有十几万两银子。 林生是西城粮行的掌柜,也是四家铺子的总掌柜,今年四十多岁,留着一撮山羊胡。 苏清妤对林生等几位很客气,让人上了好茶,又寒暄客气了几句,才问道“林大掌柜,咱们在京城的仓库和铺子里,现在总共有多少米?” 林生想也未想便说道“仓库里还有三万石米,年底前还能再到两万石。”显然这些账目,都是烂熟于心的,并不需要多加思考。 苏清妤眉头微微皱起,五万石……差的太多了。 她又问了现在的售卖情况和仓库的大小,便让几位掌柜回去了。 送走几位掌柜,苏清妤站起身,“珍珠,让人备车,我要去找二表哥。” 又问道“松鹤堂那边怎么说了?有消息了么?” 珍珠回道“三小姐和大少爷并未去松鹤堂,雪姨娘把三小姐接回了芙蓉苑,说是让三小姐先休息,这些事情晚点再说,侯爷虽然生气,但是也没说什么。” 苏清妤也未多想,只以为雪姨娘是心疼女儿。 午后,林氏商行后面的花厅内,苏清妤正在听二表哥林文柏的唠叨。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来和我们商量一下?” “嫁给死人,你怎么想的?别说是沈三爷,就是皇帝,死了也就没什么用了。” 苏清妤吓得连忙白了他一眼,“表哥说什么呢?这话能随便说么?小心隔墙有耳。” 林文柏也知道刚才这句话僭越了,但是唠叨却没停。 “沈昭的事我都听说了,你不想嫁给他,表哥有的是办法,干嘛还要往沈家的坑里跳。” “要我说,沈三爷那门子晦气婚事你也退了,若是怕受欺负,不如我在林氏族里找一个,你三表哥……” 苏清妤连忙打断林文柏的话,这二表哥什么都好,就是嘴皮子碎,任由他说,还不得说到明日。 “二表哥,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林文柏一双剑眉微微挑起,笑着说道“什么正事?说说看,听说现在你掌管家业了,不会是来求我帮忙的吧?” 苏清妤心说,她可不是来求帮忙的,她是来给林家续命的。 第二十章 陷害 前世陕甘两省地动,天山雪崩,朝廷第一时间在北直隶调集粮食赈灾。 林家作为皇商,自然也是不遗余力赈济灾民。但是地动发生的时候正是正月,北直隶的粮食本就紧张,想从江南调粮又需要时间。 那时候母亲正病重,侯府的一应事务交到了顾若云手上。一日顾若云忽然给林家送去了五千石米,说是在下面农户手里收的,那时候京城的大米已经从一两三钱每石,涨到了十六两银子每石。 林家大喜,当时朝廷一直给几大皇商施压,让他们全力救济灾民。林家收到粮食,第一时间施粥放粮,可那批粮食却吃死了上千的灾民。 舅舅亲自来了京城,散掉了大半的家财产业才保住了林家。事后,顾若云在林家长跪不起,舅舅猜她也是被算计了,并未多计较。 前世苏清妤也以为表姑母是被人蒙蔽了,可如今想来,分明是有人和顾若云联手算计林家。 这事肯定也不是顾若云一个人能筹划的,背后一定还有人要置林家于死地。 敌在暗,他们在明的滋味不好受,需要时时刻刻防着冷剑。 苏清妤忽然开口问道“表哥,林家是走的谁的路子做的皇商?” 林家从前是江南最大的粮商,这三四年,才开始以皇商的身份赚朝廷的银子。 林文柏不明白苏清妤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说道“林家做皇商,走的是沈三爷的路子。我爹曾经和沈三爷有过一面之缘,帮过他的忙,他不想欠林家的,就帮忙说了话。” 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前世沈家的那些糟心事。 都说树倒猢狲散,其实是不得不散。 前世沈三爷去世后,沈家慢慢开始举步维艰,一方面因为沈家两房能力都一般,但是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沈三爷从前的政敌开始打击报复沈家。 如果舅舅当初是走的沈三爷的路子,那就会被贴上沈家的标签,朝中有人觊觎林家这条生财的路,也情有可原。 “表哥,现在江南粮食什么价格了?” 林文柏说道“现在差不多是一两银子一石,因是年底了,每年这时候都会贵点,秋收的时候,均价差不多八钱银子,怎么了?” 苏清妤又问“你现在手里能调集多少银子?” 林文柏心里盘算了一下,“五六十万两吧,这些银子年底是要交回父亲那的。” 苏清妤青葱般的手指敲击着椅背的扶手,沉吟着说道“想办法收一百万石的粮食,年底前运到京城,能做到么?”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收购加上运输…… 苏清妤心里有些没底。 林文柏却大惊失色,“你疯了?现在是粮价最高的时候,一百万石,我们到明年秋天都不一定卖的完,等到秋天新粮上来,你这些就都砸在手里了。” 苏清妤不知道怎么跟林文柏解释,但是粮食是一定要收的,而且越多越好。 想了想,苏清妤神秘兮兮地问他,“你知道慈恩大师么?” 林文柏见苏清妤一副要说秘密的样子,便也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当然知道,说是慈恩大师看天象和批卦的本事,比钦天监的正使还要厉害。” “我昨天去护国寺了,亲耳听见慈恩大师在拜佛祖,说是两个月后,北直隶将有天灾降世,到时候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我想着咱们不知道也就是算了,既然知道了,就得早做准备。” 林文柏听完一脸震惊,表妹去护国寺他是知道的,因为他昨日去侯府了,打算问问表妹的婚事,守门的说大小姐去护国寺了。 想来表妹不可能无缘无故要筹集一百万石粮食,若真是慈恩大师说的,那这事还真应该提早准备。 做生意,谁能抢占先机,谁就赢了。 林文柏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要亲自回趟云州府,去见见父亲。” 一百万石粮食,他不可能避开父亲擅自做主,这件事太大了,需要拼尽林家全力。 苏清妤说道“这样也好,但是务必告诉舅舅,这件事一定要掩人耳目。多派点生面孔出去,不要打着林家的旗号到处收粮。” 林文柏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我会和父亲说的。”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天灾还没发生,传出去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揣测。 苏清妤又和林文柏商议了几句后续要注意的事,才上了马车回了侯府。 马车刚在垂花门处停下,就见琥珀正焦急地等在那。 见苏清妤下车,忙上前低声说道“小姐,侯爷等着审问您呢。” 苏清妤眉目轻挑,“审问我?怎么回事?” 琥珀跟在苏清妤身后,解释道“三小姐今日在房里要自尽,正好被侯爷撞见了。三小姐说那个周正是您在外面的相好,你们俩幽会却牵连了她,还说您就是故意害她。” 琥珀话还没说完,主仆几人就被管家苏忠拦住了去路,“小姐,侯爷在松鹤堂等您一天了,您现在过去吧。” 苏清妤冷艳的面容上浮了一层愠色,淡淡地说道“那就走吧。” 松鹤堂的偏厅内,老夫人和苏承邺坐在主位,顾若云则在一边安慰哭泣的雪姨娘。 见苏清妤进来,雪姨娘就跟见到杀父仇人了一样,站起身对着苏清妤破口大骂。 “你这个小贱人,你自己下贱,为什么要祸害我女儿?” “我今天非掐死你不可,你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你不得好死啊。” “你说,你在外面跟多少男人睡过了,你嫉妒我女儿冰清玉洁是不是?” 雪姨娘的话越说越难听,哪里还有一点侯府贵妾的样子,简直和村子里泼妇骂街差不多。 苏清妤脸上寒霜渐起。 啪。 一声脆生生的巴掌响,雪姨娘也被打了一个踉跄。 苏清妤冷声问道。 “清醒了么?没清醒就先拖下去打一顿板子。” 第二十一章 请家法 顾若云见状扶住雪姨娘,对苏清妤说道“清妤,她怎么说也是长辈,你怎么能动手呢?” 苏清妤似笑非笑地看向顾若云,“她一个妾室,跟我充什么长辈?” “妾室和外室这种身份,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主子。” “表姑母,您说呢?” 顾若云脸色微变,想发作又没有发作的道理。 苏清妤的目光寒凉的犹如能割破人心的利刃,让顾若云心头一惊。 苏承邺见状用力拍了下桌子,震的茶盏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孽女,闯下这样的祸事,还不思悔改?” 苏清妤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没上前给苏承邺一巴掌。 “父亲说我惹了祸事,证据呢?刑部审案子还要证据呢,父亲也不能冤枉人吧。” 苏老夫人坐在一边,微眯着眼睛捻着手里的小叶佛珠,看不出喜怒。 闻言忽然开口说道“让宜慧和元恺进来,这事还是要当面对质清楚了。” 没一会儿,苏元恺和苏宜慧就走了进来。 苏宜慧一脸的委屈,走到苏清妤身边,还狠狠地瞪了一眼。 雪姨娘见儿子和女儿进来,也回过了神,说道“宜慧,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省得你大姐姐不认账。” 苏宜慧看了苏清妤一眼,说道“昨天晚上,大姐姐喊我去她屋里说话,我去了之后本来说的好好的,忽然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和男人的说话声,我吓坏了,问大姐姐是谁。大姐姐拿起手帕,就把我捂晕过去了。那帕子上肯定有迷药,她是故意的。” 苏宜慧说完之后,苏元恺上前说道“祖母,父亲,那位周少爷已经招认了,说他和苏清妤早就认识,两人这次在寺里幽会是约好的。” “苏清妤还说,要把妹妹也送给他,还好徐少爷路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兄妹俩一番话说下来,自认为没有一点瑕疵。屋子是苏清妤住的屋子,又有人证,只要祖母和母亲信了三分,周正再咬死和她有了首尾,这件事就算成了。 苏承邺看向苏清妤,怒斥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苏家的嫡长女居然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苏清妤面上不见一点惶恐之色,略带嘲讽地看了苏元恺兄妹一眼。 开口问道。 “大哥和周少爷认识么?” 苏元恺一怔,梗着脖子说道“不认识,我们怎么会认识。” 苏清妤轻笑了一声,说道“大哥和周少爷可是莫逆之交了,两人都是香春楼云霄姑娘的入幕之宾,算是不打不相识。” “之后便经常在一起喝花酒,逛赌场,常去的赌场是永安大街那家。” “父亲可以让人去香春楼和赌场打听打听,都认识他们。” 苏元恺整个人僵在原地,随着苏清妤的话出口,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慌。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苏清妤笑了一声,“早上花三两银子查的。” 这事其实是前世她听说的,倒是没想到今日用上了。 “大哥,你和周少爷关系那么好,难道不是一起上山的?” “你们为什么上山?” 说完,不等苏元恺解释,就扬声说道“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翡翠捧着一个暖炉走进来递给苏清妤,赫然是之前苏宜慧的那个。 苏宜慧眼睛瞪得老大,这个暖炉她上了马车才发现不见了,以为忘在了护国寺,怎么在她手里? 苏清妤把手里的暖炉放到苏承邺和老夫人中间的桌上。 然后说道“这暖炉外面包着的锦缎,上面绣着荷叶,我让人去打听了,和三妹妹贴身丫鬟翠柳的针脚一样。” “还有这个暖炉,是入冬的时候府上采购的,每人的样子都不一样,府上有账册登记着。” “这暖炉里点的香,也不是寻常女儿家用的,现在找大夫看,还能分辨的出来。” “父亲,祖母,昨日我做完了法事就回了房间,后来又觉得正房后面的树林子有些吓人,便去厢房想和珍珠挤一挤。” “我并不知道三妹妹为何去我的房间,更不知道周少爷是怎么冲到我房间的。” “请父亲和祖母详查,或者直接把周少爷送到刑部好了。我也想知道,他为何大半夜进了我的房间,三妹妹的香炉里又被谁下了催情的药。” 一番话说完,老夫人也不捻佛珠了,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苏元恺兄妹。苏承邺也一脸的不可置信,面色阴沉的可怕。 雪姨娘时不时打量下老夫人,显然吓坏了。顾若云则低垂着头,眸底闪过浓重的失望。 苏清妤知道他们各怀心思,也懒得探究,只是对苏承邺追问,“父亲看这事要怎么处置?我和周正无冤无仇,他为何往我头上泼脏水?还是送到刑部审问吧,别是他背后有什么人专门算计咱们家。” 苏承邺和老夫人都是几十岁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弯弯绕。 家里的小姐少爷们争个宠或者是掐个尖,他们都不当回事。若是能激起好胜心,也是好事。可前提是,做这些不能影响家里的名声还有小辈的婚事。 昨日护国寺的事一早上就闹到了御前,平宁侯府简直成了京城的笑柄。天知道苏承邺这一早上气成了什么样,恨不得杀了苏清妤。 眼下知道不是苏清妤的过错,愤怒自然转移到了苏元恺和苏宜慧身上。 “来人,请家法。” 苏承邺沉声说道。 一听说请家法,雪姨娘吓得差点晕过去。 苏清妤适时扶住了雪姨娘,低声说道“这事说起来也不怪大哥,他也是为了给表妹出气,也不知道这主意是大哥自己想的,还是表妹琢磨的。” “她自己坏了名声,还要拉大哥和三妹妹下水,真是可气。” 苏清妤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她们两人听得见。雪姨娘本来恨苏清妤,此时听她这么一说,把程如锦便也恨上了。 儿子对程如锦的心思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能为了程如锦做出这种事。做就做了,还蠢的被人发现了端倪。 恰好此时顾若云上前安慰她,“雪姨娘,这事也不全是大小姐的错,她为了顾全自己,也顾不上哥哥和妹妹了。” 本是挑拨的话,听在雪姨娘耳里,就成了推卸责任。 她一把推开顾若云,大声说道“不用你假惺惺的,都是你的宝贝女儿干的好事。” 第二十二章 惩罚 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雪姨娘骂程如锦是祸水,引的家里表哥出去惹事。 顾若云哭诉她们孤儿寡母无辜,作势要带着女儿去寻死。 寻死当然只是吓唬人,不过是想让苏承邺心疼怜惜。 可此时苏承邺和老夫人脸色却都不好了,程如锦是苏家的血脉,苏元恺就等于是她亲哥哥。 若是苏元恺有别的心思,那…… 母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顾若云和雪姨娘拉扯的时候,管家送了家法进来。 苏家的家法是一根鞭子,据说是第一代平宁侯随着太祖皇帝开疆拓土的时候用的,已经有三百年了。 苏承邺拿过鞭子,在空气中一甩,沉声说道“都给我闭嘴。” 薅着雪姨娘头发的顾若云闻言松了手。 可雪姨娘修长的指甲却还在顾若云脸上,她垂手的时候微微用力,就听啊的一声,顾若云发出惊叫。 左边脸被挠的血淋淋的。 苏承邺眉心肿胀,不明白好好的家,怎么乱成了这样。 “来人,带表姑太太下去上药,苏元恺和苏宜慧留下,每人十鞭子家法,表小姐程如锦,天黑之前出发,送去云州的慈心庵修行。” 程如锦不能再留在侯府了,再留下去,他怕自己儿子被毁了。 顾若云闻言上前跪在苏承邺身边,“表哥,你不能这样,她是你亲……外甥女,你怎么能送她去庙里呢?” 苏承邺弯下腰,咬着牙在顾若云耳边说道“你没看苏元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么?我不能让她把我儿子毁了,这件事必须听我的,别逼本侯。” 苏承邺眼神阴鸷,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顾若云深知这次的事不是威胁他就能解决的,惹怒了他,她们母子也凶多吉少。 顾若云这人极擅长拿捏人心,哪怕此时再担心女儿,她也规矩地后退,说道“表哥说的是,我知道了。” 雪姨娘听说两个孩子要受家法,本想上前求情,可见苏承邺这样的神色,也吓得不敢上前。 眼睛一转,便走到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妾身知道这次的事他们兄妹罪无可恕,只是受了鞭子,是要留疤痕的,往后可怎么办?能不能换个惩罚的方式?” 雪姨娘问的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老夫人。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对苏承邺说道“雪姨娘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都去佛堂跪着吧,跪上三天再说。” 苏清妤低垂的眸子里浮起一抹嘲讽,却并未多说。 苏家子嗣不旺,老夫人自然舍不得惩罚孙子。至于苏宜慧,还要和徐家议亲,也不会这时候让她受伤。 一切尘埃落定,苏清妤嘴角含笑出了松鹤堂,等到程如锦被送去慈心庵,她动手就方便了。 回到碧水阁之后,苏清妤又见了府上的几位管事嬷嬷。林氏掌家的时候,只核查账目,并不拉拢人心。所以府上的管事嬷嬷们虽然不敢造次,却也不见得有多忠心。 眼下苏清妤掌家,她们自然生起了轻视之心,苏清妤也不戳破,只说还按照以往的规矩,账册及时送过来。 管事嬷嬷们走了之后,苏清妤翻着以往的账册,一目十行地看着。 眼看着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珍珠却急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表小姐……怕是不能去慈心庵了。” 苏清妤眉目微微蹙起,抬头看向珍珠,“怎么回事?” 珍珠愤恨地说道“表小姐要带走的东西已经装上马车了,可沈家忽然来人了。” “说是要给沈大少爷纳表小姐为贵妾,等到孝期过了就入府。” 苏清妤不解地看向珍珠,“沈家怎么忽然改口了?” 那日看沈家老夫人的意思,分明是不想接纳程如锦。她便想着趁两家婚事悬着,正好把人处理了。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不然沈家不可能这时候给沈昭纳妾。叔叔尸骨未寒,侄子着急纳了妾室,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就听珍珠说道“奴婢打听了,可沈家的人口风紧的很,什么都不肯说。”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就见琥珀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在苏清妤身边低声说道“小姐,奴婢打听出来了,那日咱们走了之后,沈大少爷便不吃不喝跪在沈三爷灵前。” “后来沈老夫人叫起,他也不肯起。” “外人都以为沈大少爷是为叔父尽心守孝,实际上他是以此威胁家里,要让表小姐进门。” “听说今日开始,不光不吃不喝,还一直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把沈老夫人吓坏了,这才让人来咱们家。” 苏清妤看向琥珀,“你怎么打听出来的,不是说沈家人的嘴严得很么?” 琥珀低眉顺眼地说道“外院上茶的小厮是我表弟,这话是沈家的管事对侯爷说的。” 自从上次因为字帖的事,苏清妤训斥了琥珀之后,琥珀这些日子做事便很恭谨。 苏清妤满意地点点头,“琥珀做的不错,那支赤金梅花簪子你拿去戴,再拿五两银子给你表弟。” 琥珀谢了她的赏,又说道“奴婢过来的时候,侯爷已经吩咐人把表小姐的东西放回去了。”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苏清妤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嘱咐几人盯着点程如锦,便继续看账册。 晚饭依旧是几碟素菜,一碗杂粮粥。 用过饭本打算继续去书房看账册,就见琥珀再次快步走了进来。 “小姐,表小姐让小厨房做了好几个菜,去老夫人的小佛堂看大少爷和三小姐了。” 苏清妤娇艳的红唇一张一合,问道“都做了什么菜?” “做了煎银鱼,脆皮鸭,冰糖肘子,拌芥菜,还有蜜汁藕。” “厨房的马婆子可能是表姑太太的人,我特意去打探,她什么都没说。” 苏清妤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走,我们去看看祖母。”